[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3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9 00:16
第五卷 打仗不要跑 350、閉關完畢

    (呵呵,今天嘮兩句新鮮的話題。..話說讀者印象裡面,不知是哪些朋友,或者是哪位朋友,把要單女主都推到103了。真的大家都喜歡單女主麼?是哪位朋友的強烈要求啊,舉個手給扇子看看好不?這是扇子第二次想聽讀者的呼聲了,給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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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安塞堡數百人一起失聲,愕然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誰也搞不懂這位堂堂的軍巡使大人抽了什麼瘋,把自己也關了,不免三三五五竊竊私語中。

    「這位大人不是失心瘋吧?咋把自己也關起來?」

    「嗨,你懂啥,這叫正人先正己,新官上任三把火麼,有用無用,先燒他娘地再說。」

    「額,話說就那麼間小屋子,進去坐三天,未必就比挨棍子還可怕?」

    「可怕個屁,你知道個球。他們這起子讀書人就愛弄些玄虛啥的,興許昨夜都跟焦都頭和那陳三交代好了,大家出來做做樣子,表示心服口服,立威唄,誰不會?」

    「哦!原來如此。哼,這些文官,球仗不會打。盡他媽瞎折騰!看他能做出什麼鳥威風來。」..

    這是私底下的議論。那年月。還沒有作秀這個詞。但人人口氣中都這麼認為。連劉奎也腹誹,不敢說出來罷了。

    韓琦也用三個字表示總結:「戲,太過!」說完拂拂袖子,自己回去睡回籠覺。只有狄青和楊文廣是真心關心大哥,生怕他關在裡面出啥事,這麼大熱的天,可不悶得厲害?是以雖不敢隔門說話,但親自持槍。守在門外相陪。

    梁豐是真作秀,也想看看,這個關禁閉的法子到底靈不靈。別說大宋,一直到大清,中國的軍隊處罰一貫簡單粗暴,不外就是軍棍、苦役、殺頭三種。而其中苦役都很少用上,一般犯了軍規,直接軍棍伺候,或者殺頭了事。

    話說打屁股也不是不行,可打死打殘的概率偏高。十個裡面。有二三個是要落下殘疾的。這不扯淡嗎?好好一個士兵,你不教育鍛鍊好他。隨隨便便就讓他喪失了戰鬥力甚至勞動力,既缺德又得不償失。

    梁豐琢磨過,認為關禁閉這個方法不錯,科學,人性化,還很有心理學講究在裡面。據調查研究,一個普通人在狹窄的空間絕對封閉中,二十四小時內會感到不安,四十八小時則會明顯變得焦躁,超過這個時間段,百分之九十幾以上的人會崩潰!

    他看過一個視頻,外國某男被困在電梯三十幾個小時,那倒霉孩子最後崩潰到拉出大便擦得電梯裡到處都是,光著屁股在屎堆裡打滾。正應了中國一句老成語糞發涂牆!

    他沒有參考過任何資料,完全憑著自己的感覺設計,小黑屋正方形,邊長只有五尺,折合一米三多一點的樣子。裡面只有一塊長板鑲在壁上,一尺寬左右,只能坐,要躺下也伸不開腿,只能勉強側身蜷縮。除了頂上有個五寸見方的小孔透氣,他還涉及成了一個外置煙囪型,下面一個八寸寬五寸長的小孔遞飯遞水,也用木板卡入槽中,不到送飯時間不予開啟。更妙的是,所有木料之間的縫隙,全被用白棉紙混合米漿、泥膏糊得嚴嚴實實。

    這樣一來,小黑屋就名副其實了,一點點光都不透。更缺德是裡面放了一個大號便桶,雖然有蓋子,卻得在黑暗中摸索使用,原本預想的端倒排泄物,目前已經不可能。那就意味著關在裡面的人必須跟一大桶屎尿相處三天。

    這得多噁心?哪怕是自己的親自拉的呢?

    梁豐這時坐在裡面,睜眼閉眼效果都一樣。他其實也想試試自己的極限,到底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能不能堅持三天。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之一就是意志力薄弱,許多事情太隨意而安馬馬虎虎得過且過了,導致大腦裡曾冒出的那些遙遙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想法此起彼伏卻無從落實。

    或者,把自己關上三日,真的能有一個提升也說不定。

    三個人分別關在三間一模一樣的黑屋子裡,進去的時候是早上,還算比較涼爽。漸漸梁豐感到燥熱起來,四面不住地聚集著那種令人揮之不去心煩意亂的熱力,他只好脫下外衣,稍好一點,將就坐著不動。儘量在心裡默念一些能使人整定的文章名句,過一會兒又換成佛家經文誦讀,再過一會兒又換成道家典籍默念。

    這樣比較有效,精力專注集中於某一點,的確可以使人暫時忘記一些身體上的感受。

    在他最大汗淋漓猶如桑拿高溫一般的時候,外面遞進飯和水來。他很仔細地咀嚼食物,完全當作一種打發時間的重要活動,不嚼成糊狀絕不下嚥。水也小口小口地抿,不敢多喝。這樣才能最小限度地排泄,不至於又熱、又髒還又臭。

    昨天先吩咐蓋的小黑屋在校場的另一個角落,距離自己這間和焦用那間比較遠,又有校場內來來去去的腳步聲和旁人說話的聲音遮住,剛開始還沒聽出啥動靜來。到了最熱的時候,梁豐腦子都有些糊塗了,隱隱便聽到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喊叫,似乎很痛苦。梁豐斷定,是昨日那個受了五棍的軍卒,估計開始煩躁了。

    自己這邊跟焦用那間相隔很近,卻沒聽到發出聲響。都頭果然是都頭,素質就是要高很多。還能控制得住。

    最熱的時辰終於過去。漸漸涼快下來。估計已經黃昏過後。

    梁豐卻的煩悶卻越來越盛,雖然明知毫無危險,但各種讓人惶恐不安的胡思亂想,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無法控制。朝廷的走勢,党項的動靜,北遼的心思,太后、官家、夏竦,一個個在他面前晃悠。起先他還試圖有條理地分析一下各種情況。後來慢慢變得模糊。

    接著就是家裡,兩個老婆,程程的肚子,小嫦的反常,自己在封丘挖的小坑??????

    迷迷糊糊,終於睡去。

    再醒來時,梁豐渾身奇癢,又熱,大汗黏糊糊地,衣裳穿著非常不舒服。脫下來才發現,身上若干個大包。估計是被蠓蟲叮咬。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愚蠢行為。他好像看見了安塞堡幾百號人對自己作秀的嘲笑,韓琦本來已經不是很善意的目光裡,或許會多了幾分瞧不起??????甚至王德用他們知道以後,朝廷知道以後。

    他越想越抓狂,簡直恨不得煽自己幾個耳光。忍不住就想叫人開門了。

    只是強烈的理智告訴自己,只要門一開,這兩天所有的心血便付之東流再不回來。從此自己的威信將會降到最低,如果堅持下來,頂多是被人背後嘲笑。可是一旦馬上出去,那麼自己將會是大宋朝一個笑柄,而不再是此前名滿天下的才子能人形象。

    他已經聽到遠處瘋狂的叫喊,也好像聽到了隔壁不遠處焦用的悶聲咒罵。

    好吧,現在大家真正開始,比一比耐力吧!

    梁豐終於按下好幾次叫人開門的衝動,強行靜下心來。忽然發現,這狹小的屋子裡可以做一項運動太極拳。

    他努力回憶起當年體育老師對太極的描述:剛柔相濟、陰陽調和,生生不息,循環往復?????。梁豐從起手式開始,攬雀尾、單鞭、提手、白鶴亮翅、撇身捶??????一招一式,練得前所未有的一絲不苟。時時提醒自己,氣沉丹田,屏息凝神,身隨意動,輕靈反虛。

    再也聽不見外面嘈雜的聲音,也不再感覺到黑屋裡的煩悶,彷彿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只知道一遍遍循環往復地練習各種招式。剛開始還按照順序,後來隨心所欲卻鬆快無比

    哐啷一聲,門開了。

    劉奎、韓琦、狄青、楊文廣、李達還有許多人都守在門口。狄青先喊道:「大哥!」

    「嗯。」梁豐淡淡回答,站起身子走了出來。所有人都發現,大人沒什麼不正常,除了頭髮稍微鬆散一些,衣裳也皺了,但氣定神閒,毫無焦慮之象。

    三天三夜裡,除了梁豐這間屋子,焦用和那個陳三,簡直是此起彼伏地賽著鬼哭狼嚎,什麼臥穢語都罵了個遍,不停地撞擊屋子牆壁。幸好這小黑屋是一根根半圍的原木做成,結結實實,否則非被兩位拆散了不可。

    到了後來,那兩個聲音也喊啞了,只有游絲無力的呻吟聲。所有旁觀這一切的人都不禁地毛骨悚然,他們根本想不到區區一個黑屋子,能讓人發瘋到這個地步。還不知在裡面到底弄些啥呢。

    只有那個梁大人的屋子,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要不是梁豐軍令不許開門。劉奎都忍不住胡思亂想以為大人受不了自殺在裡面了。

    所以今天時辰一到,自然最優先地把軍巡使的門先打開。看見梁豐的神態,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但也沒覺得如何了不起,這餿招就是他出得嘛,自己當然抵抗力超強。可是誰也想不到,三天裡,這廝到底忍受了多少。

    第二個開門的是焦用,他是渾身赤裸,只穿一條鼻犢褲被拖出來的。一個大漢,才三天時間,不人不鬼,蓬頭垢面,滿身血痕赫然在目。雙眼直瞪瞪地望著前方,一聲不吭。

    這才叫大傢伙吃驚不已。焦用在安塞堡以勇猛果敢著稱,武藝超強,豪邁不羈,區區三天把他變成這個樣子,端的意料不到。

    最悲催的是那個陳三,真的應驗了梁豐看過的那個視屏,屋子奇臭無比,渾身屎尿令所有人掩鼻。這廝已經接近半瘋狀態,口口聲聲嘶啞著念叨「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9 00:18
351、情報和家書

    (首先感謝yang8614476的月票支持,感謝毒你萬遍不懈的打賞支持,感謝ws12080的打賞支持。另外報導個小新聞:前天晚上,一位好像叫「逆鱗冰羽」的書友在廁所看扇子書時,不慎掉入茅坑。幸好是醫院的茅坑,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扇子在此提醒廣大書友:養成良好閱讀習慣,遠離危險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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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塞門揚威立萬的梁豐挾著一股氣勢,辭別劉奎、狄青,帶著韓琦、楊文廣馬不停蹄繼續參觀各路。臨行之時惇惇告誡劉奎,禁閉之法,只適於頑劣不依軍法者,輕易不得使用,然凡事以自律愛兵為上,軍中全面禁酒固然不現實,但要嚴格控制飲酒者的數量與頻次等等。劉奎一一凜遵,攜了依依不捨的狄青和元氣大傷、談虎色變的焦用等遠遠送出安塞。

    梁豐離開,先至金明砦,回鞍北上,從龍州外延返十望井、遠眺長城嶺,徑入定邊城,過環州、慶州,狠狠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才折返重新北上回到延州。一路與韓琦、楊文廣二人指點江山,切磋見識,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兩月有餘。再見到王德用時。正是七月流火之末。

    「玉田不辭勞苦出去兩個多月,自來文官巡邊,未有入玉田、稚圭這般親履艱難者。老夫甚慰!」王德用見到梁豐第一反應就是這句話。他凝視梁豐,兩個多月的邊塞風吹,風度依然,卻曬得黑了、瘦了,精神也更加抖擻了。..

    回望韓琦、楊文廣二人,也是一樣的風塵之色。王德用心中高興。如果多有這樣幾個下屬,何愁邊事?

    洗塵宴罷,梁豐小幾位在督帥府花廳繼續喫茶聊天,消去白天的暑氣。王德用這才笑吟吟從手裡摸出兩封信來,一封好像拆過,另一封看上去封皮未動。

    「玉田,這裡有國事、家事兩封信,國事是寫給老夫的,家事是給你的。你先看哪樣?」

    要是依梁豐他當然先看家書,他媽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不就是說現在的情形麼?不過一個人要上進,偽裝是必須的。正是在領導面前拍胸脯表決心時,豈能掃了督帥的興?急忙答道:「為人臣者,當先國而後家。豐雖愚駑,也知此理。家事無非絮絮叨叨,便是火燒眉毛,現今遠隔千里也是鞭長莫及。自然要看國事!」

    「呵呵,好,想得開。那就請你參謀參謀吧。」王德用把兩封信一同遞到梁豐手裡。韓琦、王英、楊文廣目不轉睛看著梁豐。

    打開撕過的信封,原來是一封邊關細作的密件。兩個多月來,党項的動向跟梁豐的判斷有了小小的偏差,趙元昊不是瞅準大宋朝局不穩乘火打劫,反而有集結人馬,西進攻打回鶻的意圖。

    梁豐默默看完,把信交還王德用,仔細消化著信息。王德用接過信便遞給韓琦,示意大家圍觀。一面說道:「這個情報,與你離京之前的判斷有些不同啊,你說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無所謂好壞,只是一樁事而已。不過,從道理上來說,任何事情都可以歸歸類,也許會變壞,也許會變好。」

    「你先說說,怎麼個變法?」

    「趙德明幾次三番想要稱帝,這是挑明了的。朝廷只裝作不知道罷了。而今忽然攻打回鶻,也不過是在為稱帝做準備而已。後方不穩,他要正面抵禦大宋,也頗為困難。党項用兵,善奔襲,常利騎兵之迅速,聲東擊西。與我朝作戰,又多設虛砦,設伏包敵。卻從不與我朝大軍正面交鋒,總是擾我後方補給,待我朝大軍疲憊之時,追而殲之。所謂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退我追、敵疲我打十六字訣也。簡直萬試萬靈,咱們上了那麼多年當,也樂此不疲!」

    「妙!妙!玉田總結這十六個字,可謂深得党項用兵之精髓也。厲害,厲害!」王德用猛拍扶手,不等梁豐繼續說完便大聲誇讚,滿臉興奮之色。

    韓琦在一旁聽了,也是悚然心驚。自忖也琢磨很久了的党項用兵方略,被這位大哥簡簡單單十六個字便總結完了。本來還打算專門寫篇論文的。現在又被人家比下去嘍!

    梁豐話沒說完被王德用打斷,雖然是接受誇獎,但還是哽了一下,只好不做聲地等王德用發洩情緒。

    老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急忙訕訕笑道:「哦,對了,你接著說,接著說就是!」

    梁豐這才開口道:「趙德明父子這回攻打回鶻,估計是得了北遼的默許才幹的。北遼區域廣大,幾乎四面無敵,但獨有回鶻與黑汗國接壤,那邊雖然地勢極高極寒,卻兇狠得緊。北遼如今定都又在東面,對那邊實在鞭長莫及有心無力。估計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害怕回鶻同黑汗聯手對己不利,因此乾脆放手讓趙德明父子一搏。若滅了回鶻成功,党項版圖雖有擴張,卻更利於自己控制,若不能得勝,也正好牽制黑汗、回鶻、党項三家互相威脅,反正黑汗同党項也有齷齪,大家打得一塌糊塗,北遼最為開心。」

    「現今回鶻臣服於北遼,北遼豈會如此輕易讓党項出手?萬一他們朝北遼哀告,北遼如何答覆?」王德用皺眉道。

    「這個麼,嘿嘿,估計就是北遼玩的手腕了。先私下默許党項出手。然後裝模作樣教訓一番。兩家作一齣戲,不拘如何就把回鶻給分了,反正屬下算來算去,橫豎怎麼算北遼都不吃虧,都有便宜佔。」梁豐答道。

    「那你覺得如果党項拿下回鶻,下一步又當如何?」

    「下一步,自然是來跟咱們過不去。挾大勝之威,要麼立刻建國稱帝。雄視一方。更有可能是隨意尋個由頭,大肆挑釁,北有遼朝撐腰,趁我左右為難,生怕首尾不能兼顧之際,乾脆向咱們縱深發展。他們定都興慶府,實在是離我大宋太近,早晚都不放心,如果侵略成功,邊境倒成了腹地。豈不快哉?」梁豐乾笑說道。

    王德用凝神片刻,看看韓琦。笑道:「稚圭以為玉田說得如何?」

    「有此可能,但此盤棋下的恁大,不到下一步,看不出党項目的來。我朝只好嚴加防守,不使敵人有一絲可乘之機。」

    王德用搖搖頭,顯然並不滿意,又對梁豐說道:「要是這樣一來,你說的把事情歸歸類,壞的也許變好,那豈不成了泡影?」

    「所以,我朝必須主動出手!」梁豐霍然站起,惡狠狠手起掌落,做一個劈砍的姿勢道。

    「如何主動出手?」王德用大有興味。

    「嘿嘿,打回鶻這樣的大任務,多半會落在趙元昊的頭上。等他去,他打回鶻,咱們找人從後面打他!」梁豐呵呵笑道。

    他這麼一瘋笑,王德用隱隱覺得有些靠譜,似乎摸著了一點點思路。起身道:「你隨我來。」說完交代王英陪著楊文廣、韓琦閒坐,自己卻帶著梁豐進了密室。

    等兩人笑眯眯地出來,韓琦已經走了。王德用問,王英撇撇嘴答道:「韓書記說了,不耽誤爹爹和梁家哥哥議事,自己先回去了。你們才走,他便抬腿出去,孩兒攔之不住。」

    王德用呵呵笑道:「這稚圭,恁地小孩子氣,遮沒是怨我沒叫他一同進去麼?」梁豐心裡也很煩躁,這麼一來,韓琦對自己的怨氣豈不又加深一層?

    其實並不是王德用刻意避開韓琦,只是茲事體大,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己兒子都要先瞞著,何況還有個混進軍營來連個身份都暫時無有的楊文廣,哪裡能讓他知曉那些機密?韓琦是掌書記,所有來往公文奏章,幾乎都要出自他的手筆,豈會瞞他?只是稍晚些告訴他而已。哪知這孩子驕傲得很,見受了輕視,便撅屁股走人了。

    遇到這種事情,梁豐無法可想,只好打主意找機會同韓琦解釋解釋。

    現在國事說完,要看家事了。

    回到住處,他迫不及待撕開封皮,取出信來,一手簪花小楷,正是出自小嫦夫人之手。

    「官人大鑒:春日一別,樓頭青柳轉深,荼蘼事了,忍看百樹鳴蟬,妾與大夫人自心頭慼然矣!妾追隨官人凡五年有餘,乍別之下,風露侵凌,缺月零落,雖無抱薪,然內中一段纏綿之意,惟君知之也??????」

    梁豐看到這裡,心中歉然,一別之後連月奔波,連個音書都未曾帶去,反倒要老婆寫信來訴說相思。

    接下來看道「大夫人體勢轉沉,行動不便。雖居處調養無虞,然其母夫人關懷,月前迎回母家調養。妾亦日日過府謁視,未嘗有一日闕漏,然大夫人言道,至時日須回家生產,不留馮府。恭喜官人,好事將近矣。」

    呵呵,程程回娘家調養了。這也好,那邊人手多經驗足,好安胎。嗨,這些娘們兒也是,在哪兒生不是生?真是死腦筋,梁家的孩子在馮家生下來,便會姓馮麼?梁豐搖頭低笑。又有些責怪小嫦,大夫人長大夫人短的,已經交代過的事,總這樣看不開,謹守禮節,不踰矩一步。

    「妾亦有一事含羞謹呈於官人尊前,天可憐見,兩月前體倦神乏,多有不豫,得正大街馬婆子婦科診視,已有抱珠之慶!昔年妾身卑鄙,弗敢專於梁門,故誑言郎君之事,止一權宜之計耳。今大夫人嫡出在即,妾也自松心,可遠酬襄州昔年所學之詭詐伎也!望官人一笑置之,勿怪妾用心慎微之過,妾祈良人,早建功業,屆時得勝還家,其樂融融,妾一弱女子,復又何想焉?」

    梁豐心裡突突直跳,狂喜之下,大聲喊了出來。嚇得李達急忙跑來探看,楊文廣側目以待!一聽是這好事,也樂呵呵地向他祝賀。

    當年謝小嫦身在青樓,避孕是必學必修之課,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世使老公仕途蒙羞,故而想盡辦法,假裝不孕,終於使得梁豐娶了程程這樁門當戶對的親事。時過境遷,程程已經快要生產,自己又豈甘再瞞?好歹也要搗鼓出一個來錦上添花是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9 00:20
352、西夏那些事兒

    (今天有幾個事情很糾結。第一,ws12080的豐厚打賞扇子收到了,萬分感謝;第二,既然打賞這麼多,你幹嘛又投票把評價分拉低涅?這個很奇怪哈!最痛苦是第三,既然評價分拉低了,又要催更9000,什麼邏輯?扇子表示各種凌亂!別人投票催稿,你這個簡直是在催命啊!行,明天九千給你碼出來,但你欠我一個解釋,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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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正是秋風漸起,羊肥馬壯的時候。

    天高云淡,壯闊無垠的西北大地又迎來了一個收穫的季節,當地的漢人辛勞一年,種出的莊家已經基本成熟,党項遊牧民族也趁著這美好的黃金季節,紛紛開始打獵、收集皮毛,準備過冬的一切物資。

    數千年來,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一直存在漢族和不同階段的遊牧少數民族共存。他們有時候互相融合,互相交流,使彼此的文明發揚壯大,有時候又彼此爭搶,彼此欺凌,為了利益而誓不兩立。

    如今的党項,正是這裡的主宰。他們不善耕種,不善紡織。不善比較複雜的工藝。但是他們有成群的牛羊。矯健的駿馬,有勇猛的武士,鋒利的圓月彎刀。..

    在一個四面封閉的內陸地區,沒有江南水鄉那樣發達方便的漕運交通,沒有湖廣魚米之鄉那樣豐饒的土地,只有一眼看不到邊的黃沙和大多數地區稱得上貧瘠的土地。

    這給他們的生存帶來艱難,但也造就了他們的彪悍和貪婪。如今,帶領他們的。正是一老一小兩頭狼一樣的人物。跟隨這兩匹狼,党項人的腳步永遠行進在掠奪和殺戮中。

    但是任何事都有例外,既然有兇猛的頭狼,也必然會有貪圖享樂坐受其成的小狼羔子。

    這時候,對內號稱大夏都城的興州皇宮裡,安慶宮中,就在上演一段柔糜**的宮廷歌舞。

    靠著對大宋軟硬兼施的訛詐和搶奪,足以保證党項李氏皇族過上奢華的生活。於是安慶宮裡,大大的銅甕裝滿了美酒,頭插翠羽。身著sè彩豔麗絲綢的蒙面美女,正載歌載舞。展示著她們無比誘人的身段,尤其是腰肢間那白如羊脂玉一般的顏sè不住地扭動,使高踞胡床的二皇子成遇眉飛sè舞,大呼痛快。

    靠著爺爺和父輩,還有哥哥的辛苦,這個生來就是打醬油的李德明(大宋稱趙德明)老二從來就不知吃苦為何物。他盡情享受著一切財富,只要他父兄肯給。

    胡床下波斯地毯上靠著錦墊坐的,是他的母舅咩迷哄獨和表哥咩迷那嚴。好歹他們也算皇親國戚,也可以沾了二皇子的光,享受一下李家剩餘的骨頭肉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咩迷家將永遠維持這種在大夏二等包廂似的生活,雖然永遠達不到頂峰,不過總有一口安樂飯吃。

    但是,最近一個多月來,咩迷哄獨開始不安,開始躁動起來。因為大夏已經冊立的太子元昊,獨自帶領著兩千騎兵,去征戰回鶻了。

    兩千騎兵,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放到疆土甚至比大夏還要大些的回鶻土地上,就如同進入森林的一群螞蟻,不使勁尋找都可能看不到。

    據咩迷哄獨聽來的內幕是,三個月前,太子元昊不住地攛掇皇帝東征大宋。理由是大宋最近內部政權極端不穩,保皇派和太后的裂痕越來越大,已經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這時候要是乘機進攻,不會遇到有效的抵抗,只會比往年打草谷更輕鬆,更事半功倍地取得想要的東西。

    開始時李德明還用各種藉口比如世代深受大宋厚恩,不忍乘火打劫等等理由推託。但是由於元昊的鍥而不捨,終於使李德明不勝其煩。他老了,四十多歲,壯年已經過去,事業已經成功,開始希望好好休息一下,享受這多年來積攢的勝利果實了。

    這時候有這麼個不開眼的兒子不停地囉嗦聒噪,趙德明的心情之惡劣可知。於是他不但不准許元昊攻打大宋,反而勸告兒子,後方不牢,地動山搖。咱們夾在五個國家中間,稍不平衡就會萬劫不復。現在看來,最好欺負的是回鶻那個地方,想想看吧,一個當年能征善戰的突厥鐵蹄,居然淪落到今天四分五裂各奔東西的地步,要靠黑汗和大遼的保護才能生存的國家,又不像大宋那樣有源源不竭的財力支撐。目前來看是最好的獵物,何必舍易求難,捨近求遠呢?

    他不容元昊分說,直接就在邊境榷市製造了兩起不大不小的事端,然後發出國書,指責回鶻用心不軌,意圖挑釁。緊接著又向自己的另一個宗主國北遼發出照會,我李德明要敲打敲打回鶻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大遼的反應是:我們歷來反對以武力方式解決貿易爭端,我們呼籲有關方面保持克制與冷靜,回到對話桌上來,促進區域間的和平。

    大遼外交部的這個聲明,等於水面上放屁,連個坑都衝不出來。

    這時候李德明才笑眯眯地回過頭來對元昊說道:「孩子,既然你有開疆裂土的雄心,那就幸苦一趟?把回鶻打怕了算,捎帶手再撈點好處來行不?」

    元昊本來極為不滿父皇這種欺硬怕軟的反向思維,但想想老人家擔心的也不無道理,最近西北邊境的那個王德用。還有陝西的折家。山西的種家。都不是什麼善茬,也都小心翼翼地防範著自己。此時攻打,勝算雖大,但還真怕萬一對方拿錢砸出個持久戰來,己方國力消耗過大,反而讓後面的回鶻和黑汗有了可乘之機。倒不如聽老爹的,先把回鶻搞下來再說,既然是大遼默許的話。而且。反正自己年輕,有的是時間,打誰不是打?

    於是他就興致勃勃地答應了。

    然後他爸爸說一句話差點讓他背過氣去。

    「你帶兩千騎兵,擇日就出發吧!」

    要不是看在李德明是爸爸,李元昊大力鷹爪功早撲上去撕了那張可惡的老嘴。

    兩千騎兵去打回鶻,這不等於叫老子我揣上二百塊錢去逛天上人間麼?

    李德明臉上一點陰了兒子的表情都沒有,反而誠懇地對他分析了利弊,回鶻雖然疆域不小,但是部落不少,而且各自為政一盤散沙。他們現在那個部落頭領闕.毗伽.王罕其實就相當於聾子的耳朵擺設,組織不了什麼像樣的抵抗力量。而且這一次去攻打。其實任務也不是十分繁重,只要能撈點好處,佔個幾十里土地就算交差。

    李元昊鬱悶地點點頭,接受了這個任務。對於肚子餓的人來說,就算是點涼拌素菜,起碼也可以哄哄嘴不是?

    於是他去了。

    這本來沒有什麼新鮮的,太子爺要麼經常出征打勝仗,要麼就是躲在自己的小帳篷裡謀略軍事、學習文化,反正挺不合群。大家也沒作過多的猜想。

    然而咩迷哄獨這次又聽到了些上述情況之外不一樣的獨家新聞:為啥國主只派了兩千騎兵交給太子去攻打回鶻?因為父子間已經有了猜忌,太子如此叫囂戰爭,開拓疆土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想逐漸掌握大夏的軍事力量,坐實繼任國君的地位,甚至可以擺脫他的父皇,甩開膀子做大事。

    他感到,自己家提升地位的機會來了。

    這時候看見二皇子李成遇還是這般搖頭晃腦地隨著舞女腰肢、胸部、屁股轉來轉去,心中就有幾分不喜。對這個沒出息的大外甥很是無奈。

    好容易一段歌舞跳完,趁文工團員出去換裝,報幕員還未上場,咩迷哄獨輕輕乾咳一聲,低聲在外甥的耳朵邊說道:「二王子,臣有事想單獨奏報。」

    李成遇正在喝酒,叉了一塊小嫩牛肉還沒往嘴裡送,看了舅舅一眼,笑道:「國舅如此不解風情,且看完歌舞再說不行嗎?」

    「嗯,也可以,只是臣年紀大了,忽然想到的事情要是不馬上說出來,等會兒怕就忘了,耽誤事兒。」咩迷哄獨笑笑道。

    「啊這樣啊,那你說吧。」成遇揮揮手,命所有人退出宮殿,只有舅舅和表哥留下。

    「二王子,太子已經出征半月有餘了。」

    「是,這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國主只給了太子兩千騎兵,一應供給沿途自理。」

    「是啊,我家打仗歷來如此,不帶超過十天的乾糧。有何奇怪?」

    「二王子沒察覺麼,這是國主和太子有了齷齪。」說這句話的時候,咩迷哄獨手心冒汗,聲音壓得低低的。他雖然知道外甥同自己關係極好,也是個穩妥人,但太事關重大了,賭徒每到要開牌時都這德性。

    果然,成遇疑惑地盯著舅舅半晌說道:「國舅想說什麼?」

    「二王子,這是我們的機會來了。」

    李德明共有三個兒子,元昊的母家屬於衛慕氏,成遇的母家屬於咩迷氏,還有一個小兒子成嵬的母家屬於訛藏屈懷氏。明顯的,衛慕氏家的權勢現在壓著老二老三家不止一頭。這就是咩迷哄獨耿耿不甘的緣故。

    成遇雖然在皇宮裡享福,但在大哥面前,可是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的。這會兒聽見舅舅一句話,他又不傻,馬上明白這是在攛掇自己了。

    「國舅醉了吧?要不要下去休息?」

    成遇沒有回答舅舅的問題,而是關心地給他台階下。大家還是過過清靜日子的好,折騰個啥勁啊?

    哄獨見外甥不上道,有些急了,說了句狠話:「二王子現在得住皇宮,享盡富貴,不知來年太子登基,二王子還能繼續住在宮裡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9 00:24
353、交易

    (先來五千,ws12080先看著。另外,恭喜「毒你萬遍」榮升弟子。並預祝將來「產房裡溜躂步步高陞」!)

    ~~~~~~~~~~~~~~~~~~~~~~~~~~~~~~~~~~~~~~~~~~~~~~~~~~~~~~~~~~~~~~~~~~~~~~~~~~~~~~~~~~~~~~~~~~~~~~~~~~~~~~~~~~~~~~~~~~~~~~~~~~~~~~

    這是李成遇最大的心事。

    哄獨的話無疑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成遇的心上。..

    殿裡靜悄悄,咩迷父子知趣地沉默無聲,等待成遇完成思考。他們知道,是騾子是馬,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

    過了好半天,成遇竭力平靜地呼出一口氣,但咩迷父子還是分明聽出,那長長的氣息裡隱含著煩躁的顫抖。

    「國舅這話,難道我們還能有什麼作為不成?」成遇苦笑了一下,說他不對大哥嫉妒是假的,可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哪怕是用些小伎倆的膽量都無法生長出來。思來算去,還是決定混一天是一天比較穩妥。

    「這個可以有!」哄獨毋庸置疑的語氣,給成遇點燃了意思希望。

    「怎麼個有法?」

    「就在老國主那裡。」

    「如你所說,即便父皇對太子大哥有了猜忌,但是太子如今監管著左右廂十二監軍司之左廂神勇、右廂朝順、瓜州西平以及興靈軍中一萬精練者,幾乎佔了我大夏小半江山。我爭得過麼?」..

    成遇說道這裡。苦笑一下。瞬間感到不寒而慄起來。

    「爭,是爭不過。不過,何必是我們去爭?」哄獨淡淡說道。

    「我們不去,又有誰肯幫我?」

    「嘿嘿,方才二王子還說國主對太子有了猜忌,怎地馬上就忘了?若是我們,自然爭不過,但是太子現在就算管了三廂軍馬。京師一半兵力又怎麼樣?國主只給他兩千,他敢多帶一人麼?」

    這才是問題的要害。哄獨目光炯炯地說出來,頓時把成遇心中的希望燃起,終於燒成一把熊熊之火。

    「那我們該怎麼做?」成遇緊張地問道,語氣短促而低沉,甚至有些顫抖。哄獨知道,這位爺是真的上心了。

    「棋分兩步,第一,由老臣在京中傳播謠言,就說太子被國主猜忌。只得兩千兵馬攻打回鶻,分明是要他送死。太子已經知道。隱忍不發,是為了悄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指京師,想要一舉奪權,軟禁國主。」

    「嗯,那第二呢?」

    「第二麼,還請二王子去會合一下三王子成嵬,不妨給些條件,諸如許諾爵位富貴,用賜封地等等。哼哼,再加上那樁宮闈傳聞,不怕他們不干!只是千萬記住,別說什麼平分大夏的話,那樣一來,他們不但不信,反而會欲求不滿,起了得寸進尺之心。現下二王子管著保泰軍,三王子管著甘肅軍,雖然不足以同太子抗衡,但勝在咱們都在京城,只要事起時間拿捏得準,便可放手一搏!」

    殿中如小兒臂粗的紅燭掩映著成遇忽明忽暗的臉色,只見他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又面露恐懼,好半天,才下了決心,狠狠道:「行,就照你說的辦。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咱們全都性命不保!」

    「這個王子殿下放心,我咩迷家的命運,是同二王子緊緊捆在一起的!」哄獨和那嚴父子單膝跪下,向成遇行了一個禮,對天起誓。然後三人才慎而重之地密議起大事來。

    過了幾天的一個中午,午膳畢。大夏國二王子成遇擺下儀仗,專門去到很少登門的寶慶宮,探視三弟成嵬。

    成嵬現今年幼,才十四歲不到,比元昊小了七歲,比成遇小了四歲。雖然党項風俗,騎馬射箭也樣樣出眾,但畢竟還是孩兒心性。見到二哥前來,非常高興,激動地趕緊請進讓座,親自忙這忙那。

    「二弟不用多禮,交給宮人們做就是了。你我兄弟,好久都沒親熱,今天特來看看你。對了,訛藏母妃不在麼?哥哥還想親自拜見呢。」成遇笑道。

    「哦,二哥還要見我母親啊,那等我去稟報來。」說完站起躬身行了個禮,轉身朝後面跑去。

    雖說大夏一切均已比照皇帝建制,但畢竟不是中原漢家文化,規矩還不是很多,隨意粗糙得很。也正因為這隨意粗糙,才使党項人保持了兇狠彪悍的本色。

    一會兒成嵬跑了出來笑道:「二哥,我母親請你進去。」

    「好!」成遇趕緊站起身來,跟著三弟進了後殿。

    「兒臣成遇見過訛藏母妃,原母妃身體和順,諸事隨心。」成遇朝訛藏氏行禮道。

    「二殿下有心了,難得你親自過來探視。你三弟早想同哥哥親近親近,這可多謝了。」訛藏氏笑著虛扶到。她十四歲便被李德明娶進宮裡,第二年便生下兒子成嵬,今年也才三十歲還不到,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黃金年華尾聲。她本是部落出名的大美女,又在王宮養尊處優十幾年,看上去顯得非常年輕,說是二十四五,沒人會不相信。

    只是深宮寂寞,正是虎狼之年,國主又後宮眾多,忙不過來,平日也十分無聊,今天來了客人,興致很高,便陪著成遇說笑。

    三個人拉了一會兒家常,漸漸地興頭便有些過了。正感尷尬冷場時,訛藏氏見成遇好像左顧右盼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問道:「二殿下今天過來,是否還有別的事情?」

    「額,是這樣的,兒臣今天過來。主要是來看看三弟。拜見母妃。不過既然母妃問起。也有一樁事,想同母妃請教一二。」

    訛藏氏見他說得有些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暗忖,難道是啥壞事?當即點頭,屏退左右宮女退下,只留下成嵬相陪。哪知成遇又說道:「呵呵,有些事情,三弟現下還小。聽了恐怕不方便。是否母妃先聽兒臣奏報,回頭再給三弟交代好些?」

    「果然是大事!」訛藏氏心道。女人就是這樣,越是神秘的大事,好奇心就越重。何況是一個三十歲的年紀?當下點點頭對兒子吩咐道:「母親現下要同你二哥商議些事情,你且在殿外候著,莫走遠了。母親叫你就進來,聽見沒有?」

    她畢竟精明得多,如此吩咐,成嵬便會守在外面,一來可以防止宮裡有人偷聽機密。而來呢。眼前這個老二可正到了年紀,自己又年輕美貌。說不準這孩子會幹出些啥來。瓜田李下,還是防備些好。低聲說話成嵬聽不見,但大聲一呼,就可以馬上出現,方保無虞。

    成遇見訛藏氏這樣安排,心裡更是安心。同有腦子的女人說話,就是好處多,容易達成共識。

    成嵬乖乖地聽話退了下去,只留下兩人隔得老遠對坐著。

    「二殿下有話就請說吧。」訛藏氏淡淡說道。

    「母妃,兒臣這幾日聽到一些傳言,心中惶恐,特來求個主意!」成遇忽然上前一步,單膝跪倒,滿臉驚恐的樣子說道。

    「何事如此驚慌?二殿下且慢慢說來好不好?」

    「不瞞母妃,兒臣直說了。前月父皇同太子大哥商議,原本要發兵大宋的,不知如何,父皇忽然改變了主意,命令大哥先去平了回鶻。這也罷了,卻只給了大哥兩千騎兵,一切供給也無。現下大哥領兵去了,京中卻開始謠言四起,人心惶惶。母妃在深宮裡,難道沒聽到一點風聲麼?」

    訛藏氏聽了他的話,不動聲色。這幾天的確有一股風聲,傳說國主父子相猜忌,恐怕會引來一些反應。只是她一向深沉,流言到了耳邊,也佯作不知。現在聽了,卻不能不有所表示了:「哦,妾居深宮,還真沒有聽到過什麼。就請二殿下說明白些,好不好?」

    「母妃厚道,當然不知道這些謠言,可是無風不起浪啊。兒臣聽說,父皇已不滿大哥種種跋扈和離群之舉,要防著大哥篡位。因此想翦除他的兵權,另立太子。也就在兒臣和三弟之中產生!」

    這可是個重磅炸彈,差點炸得訛藏氏花容失色。但她畢竟是久居深宮,看慣了爭鬥的女人。豈能隨意露出半點神情來,反而淡淡笑道:「呵呵,臣妾卻覺得此話不足為信。太子殿下南征北討,立下偌大功勞,國主豈有自斷臂膀之理?退一萬步說,即便國主有了這個心思,我家老三豈能和二殿下一爭長短?二殿下只管放心,若真有這一天,臣妾母子只會樂見其成,恭祝伏拜於二殿下駕前!」

    訛藏氏說完,居然還站了起來,深深向成遇行了一個臣禮。呵呵,有棗沒棗,先打一竿子再說。禮多人不怪,也顯得自家沒野心。

    成遇急忙跪下還禮道:「母妃這樣,可折殺兒臣了。請母妃先聽兒臣把話說完!」

    「二殿下請講。」訛藏氏換了個恭敬的態度,不再是剛才對待小輩的架勢。

    「兒臣又聽說道,父皇這意圖,不知怎地,已經傳到大哥耳裡了。那邊也是謀定而動,準備偷偷回京,發動變故,要一舉拿下京師重地,軟禁父皇,逼他老人家讓位。唉,雖說咱們做兒子兄弟,又是臣子的,不該參乎這等腌臢事。可是現下已經被太子遷怒,他言道,若拿下京城,最先收拾掉的,便是我同三弟啊!」

    訛藏氏這才悚然變色:「真有此傳言麼?」

    「千真萬確,額,還有一段傳言,不知當不當講!」

    「二殿下請直說無妨。」訛藏氏胸膛起伏,緊張起來。李元昊的性子,整個皇族都知道,那是做起來一點顧忌都沒有的。

    「兒臣還聽說,元昊他曾求母妃而不得,這一次,我與三弟都要被他滅了,卻、卻要留下母妃,快活個夠!」

    騰地一下。訛藏氏霍然站起。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確有此事。兩年之前,那時李元昊好像才十八九歲的樣子,有一天,李德明巡視國土不在京中。他居然乘著喝了些酒,大搖大擺來到寶慶宮拜見訛藏氏。

    訛藏氏當時不虞有他,還客客氣氣地接待太子。誰料這廝竟然接著酒蓋了臉,趁四下無人,一下將訛藏氏抱住。胡亂親吻起來。訛藏氏又急又氣,死命抵抗,可哪裡是李元昊的對手,輕輕巧巧便被他弄得云鬢散亂,衣衫不正,胸前大腿都露了出來。

    正在沒法之際,幸得有宮女來稟報說請王妃用膳,李元昊大驚之下一個翻滾躲在屏風後面,訛藏氏才躲過一劫。但他來得光明正大,宮女再見訛藏氏時又整理不及。留下許多破綻,於是後宮就悄悄傳開。只是懼怕元昊的權勢與心狠手辣。沒人敢說給李德明聽見罷了。此時被成遇當面說出,訛藏氏真是又羞又惱!

    她還有個沒人知道的小秘密,就是李元昊調戲自己那天,還真被他撩撥得差點動了心。要是宮女晚來一步,少不得就要從了這個便宜兒子。

    現在想起來,卻只有羞辱和悔恨,還有對那個人殘暴、荒淫和心狠手辣不顧一切的深深恐懼之心。

    成遇見訛藏氏臉色變幻不定,非常知趣地閉嘴不說話,等待她心理的鬥爭。

    果然,還是訛藏氏先開口道:「二殿下,你今天同臣妾說起這些,是要臣妾怎麼做?」

    上道!成遇心裡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誇讚。

    面上還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道:「兒臣不敢,只是想來請母妃拿個主意,你看咱們是坐以待斃呢,還是奮起一搏的好?」他輕輕巧巧用了「咱們」兩個字。不知不覺,成遇已經把訛藏氏同自己捆在一條船上了。

    「依二殿下之見,當然是奮起一搏嘍。可是,只怕我訛藏氏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訛藏氏情緒已經平復下來,開始就事論事了。這種憑他三言兩語就要自己當炮灰的事,傻子才幹,得看看他的價錢!

    「母妃此言差矣,如今太子在外,只有兩千兵馬為其所用。京師又有父皇坐鎮,咱們已有八成勝算,再加上兒臣的保泰軍,三弟的甘肅軍,若能動用兵符,調來一部分協助,何愁大事不成?」

    「到時候呢,事若成功,臣妾母子便高高興興恭賀二殿下榮登太子寶座?」訛藏氏笑道。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挑明了,你給我啥好處?

    這是必須的,不是訛藏氏貪心,其實這句話說出來,已經是在表忠心了。行動之前,先談好價碼,不但自己放心,也讓對方放心,說好是什麼,我就只要什麼,絕不會再起別的念頭。如此一來,成遇便可大大方方給出價錢,大家不用互相防範。

    果然,成遇心領神會,假裝沉吟一陣道:「若是兒臣心裡話麼,這個太子還是三弟來當合適。他最得父皇喜愛,又宅心仁厚,善對下人。有他主持,是我大夏之福。只是若兒臣這般說來,母妃必定以為兒臣並無誠意,只想利用三弟!也罷,那兒臣就斗膽說一句,若是大事得成,三弟世代永鎮甘肅,分封王爵,一應供用,只減興州一等。如何?」

    這是很高的價碼了,依照咩迷哄獨所囑開出來的條件。

    「臣妾斗膽,還想要替成嵬討下宣化府,臣妾母子願替殿下世代永鎮邊陲,面對吐蕃諸部!」

    訛藏氏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又小小加碼。這樣更顯得心誠卻無野心,又替兒子多要一份利益。此是題中應有之意。

    成遇假意思考一陣,沉聲道:「成,就這麼定了。事成之後,甘肅、宣化即歸三弟世代所有!」

    說完伸出手去,訛藏氏會意,也伸出右手,二人輕擊一掌,交易達成。

    這兩天趙德明心神非常不寧,連新進遠道而來的幾個大食女子都不能使他開心起來。葡萄、香瓜、番石榴、烤全羊、熊掌、貋鼻等等美食擺滿一桌子也不能使他胃口大開。

    當初他給了元昊兩千騎兵去打回鶻,其實並無半點猜忌之心。只是覺得年輕人嘛,有點事做做就好,等老子嚥氣了你再折騰不行麼?反正他對元昊的本事那是相當的信任,就憑這兩千鐵騎,也可以給他一個驚喜,那是必須的。

    可是元昊才出去一個多月,四處謠言紛紛,有些說國主已經開始不放心太子了,要箝制他的兵權。有些又說,太子已經不滿國主的安於享樂,迫不及待要提前單幹了。

    開始李德明根本沒往心裡去,他老狐狸一個,什麼場面沒見過,跟遼國大宋鬥智鬥勇那麼多年,半點下風不落的人。豈會被這些小小伎倆所騙倒?

    可是他不被騙,不代表別人也一樣聰明撒。下面漸漸地已經人心惶惶了,開始還遮遮掩掩,只談論謠言本身。可是越到後來,越是風聲鶴唳,都開始討論站隊的事來。

    要命啊!

    底下的人這麼幹,那民心、軍心浮動,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但李德明忽然覺得自己很無力,他不敢有任何反應。因為他知道,任何反應都只能引來無限的負面聯想。比如說要是抓兩個傳謠造謠的拿來砍了,別人就會說他是真有此事欲蓋彌彰。要是自己出來闢謠,那更不得了,沒風你起什麼浪啊?

    趙德明陷入左右為難!

    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要有一些姿態才行,既要壓住謠言,又要安撫遠在回鶻腹地大打出手的兒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9 00:27
354、突襲甘州城

    (話說ws12080兄弟,扇子盡力完成了。..此時已是凌晨四點。扇子保證,絕無注水短斤少兩之嫌。至於好不好看,自己感覺撒!呵呵,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啊。咱這個可是拼了老命才拿到你兩張票的。咳咳,提醒一下,下不為例啊。你再來兩張,我可接不住了!多謝,請原諒!)

    ~~~~~~~~~~~~~~~~~~~~~~~~~~~~~~~~~~~~~~~~~~~~~~~~~~~~~~~~~~~~~~~~~~~~~~~~~~~~~~~~~~~~~~~~~~~~~~~~~~~~~~~~~~~~~~~~~~~~~~~~~~~~~~..

    李德明決定,派出擒生兵一萬,由母族野利雄合帶領,並加輜重若干,徑往回鶻邊界迎候待命,傳旨,若太子元昊所需,隨時大軍可深入回鶻與騎軍會合,增援太子騎兵。

    聖旨傳出,京城謠言頓時消失殆盡。原來國主畢竟和太子骨肉情深,對回鶻只是一般性的教訓而已,又不是傾國之戰,當然不須許多兵馬。這次又去增援,就表示沒那回事嘛。

    於是京城安穩了。

    可是李元昊這時才開始真的不安穩了。

    他是個天性多疑的人,常年在艱苦環境中征戰、打獵,讓他養成了不信任任何人的性格。尤其是在自己父親身上,他看到父親對遼、對宋,屢戰屢敗後的屈辱稱臣。一旦元氣恢復後的獠牙畢現。看到每一次父皇都用幾張簡單的降表、書信甚至幾句話。就把大宋那幫子傻瓜哄的團團轉。..

    哼哼。這世界上,要真有一個最不可信的人,那恐怕就是他的父皇!

    潛意識中,他是這麼認為的。只是自己從來沒往深處想罷了。開始他也聽說了京城謠言,一笑置之,這些人懂什麼兵法?雖說給的人少點,但夠用就成,又非是定要滅了回鶻。教訓教訓,得些好處便可。所以他根不放在心上。

    但是隨著李德明一紙詔書,驅趕上萬生擒兵前來增援,領兵的又是野利雄合,他開始懷疑了。

    生擒兵,是党項一個後勤兵種,負責運輸、補給、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傳遞情報、救治傷員等等。其實就是後勤、運輸、工程、救護多兵種的融合。

    派這樣的兵來支援自己,有這個必要麼?莫說自己騎兵足矣制勝,就算不能,難道這麼些軍中配角就能打贏了?茫茫戈壁。這些人跟著,只能說是累贅吧?你還不如給我派五百騎兵來划算些!

    再者。為何要到邊界待命?若真有心,長驅直入不行麼?這是在防我呢,還是在接我?

    第三,既然派了大將,為什麼派父皇母家的野利雄合,難道自己母家衛慕氏沒人麼?區區一萬生擒兵,交給衛慕氏來,自己便放心。交給野利家來,就未必是對自己放心!

    這時已經遠遠過了伊州的李元昊,夜晚在大帳外對著熊熊篝火,想起了心事。

    他真的拿不準父皇是什麼意圖了。

    不知何時,旁邊輕輕走來一人,李元昊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的舅兄,衛慕得。衛慕得也長嘆一聲,盤腿坐在他旁邊,輕輕說道:「這幾日謠言四起啊。太子,暫時別忙著回國吧。」

    元昊猛然抬頭盯著這位表兄,一字一頓說道:「你也想挑撥我父子麼?」

    衛慕得霎時冷汗直流,他深知表弟的手段,一言不合,自己來不及眨眼便可能性命不保。真後悔剛才多嘴!

    衛慕得不敢直視元昊的目光,一股無形的壓力使他不由自主地垂下脊樑,汗,已經濕透了後背。

    「唉」地一聲,元昊長長嘆了口氣。衛慕得才頓覺一陣輕鬆,夜涼如水,全身不禁涼颼颼地。

    「我跟你發這些脾氣作甚?你也是一片好心。」元昊對衛慕得說道,卻又好似自言自語。

    衛慕得已經不敢接話了,隨他說什麼只有聽著。不知元昊扯動了哪根神經,忽然站起來道:「勞師遠征,已無意趣,傳令三軍,明日出發!」

    「去哪裡,回京麼?」衛慕得道。

    「不,從瓜州深入,去甘州!」元昊淡淡說道。

    「太子想取甘州回鶻麼?」衛慕得有些驚訝。這位太子用兵,天馬行空,神出鬼沒,很難猜出他的端倪。

    短短不到一炷香時分,李元昊心裡已經盤算完畢,西州回鶻勢大,兩千人深入進來,已經損失了三百多騎兵。這還算好的,不管京城傳言如何,這仗已經不能打了。反正掠獲細軟甚多,已經佔了便宜,莫如退出西州回鶻的腹地,卻要趁所有人都預料不到之時,直取肅州、甘州,那是甘州回鶻的地盤,到了那裡,其實已經距離大夏京城不遠。

    李元昊自信,自己就算這區區不到兩千騎兵,要在西北戈壁橫趟,也沒人能攔得住自己。到時候駐足觀望,暗中刺探,假若父皇真有猜忌之心,那麼便不忙回去,順道佔了甘州地盤,先紮根下來再說。若佈置得當,進可以直抵京師,和父皇要個道理。若事不諧,乾脆回頭拿下黃頭回鶻,最少也要能將肅州到瓜州、沙洲控制在自己手裡。到時候立住腳跟,嘿嘿,也未必稀罕了這個太子之位。若真要逼自己,難道不會去奪麼?

    李元昊天性裡其實很少什麼人倫大義之類的三觀,他要的是開疆拓土縱橫天下,要的是享盡天下烈酒、美女,眨眼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快感。

    對於父親的無情,他只會更加無情地還擊。

    主意打定,李元昊再不遲疑,自己進入大帳歇息。扔下衛慕得安排一切事宜。

    第二天一大早。隊伍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李元昊這次帶出來的。全都是精銳的騎兵,也稱正軍。每人各有長生馬一匹,橐駝一頭,各自負著鼓旗、槍、劍、棍、棓、袋、披氈、混脫、背索等等物事,裡穿鐵甲,外裹皮袍,身背鐵弓,腰胯箭囊。一個個滿面黝黑,面帶兇狠氣勢地排列著。

    李元昊翻身上馬,環視一眼,近兩千人隊伍立即鴉雀無聲,除了偶有一兩匹馬打著響鼻。

    「孩兒們,咱們這回拚死戰鬥,已經深入回鶻腹地,我大夏勇士們,厲害不厲害?」

    「厲害!」兩千人齊聲喊出,聲震雲霄。威武之極。

    李元昊微微點頭,他要的就是這股氣勢。接著又道:「咱們要的東西。夠了沒有?」

    「沒有!」同樣的大聲,同樣的整齊。

    他笑了,對於靠搶劫過日子的党項騎兵來說,戰利品永遠沒有夠的時候。

    「那好,現在,咱們還要繼續前進,直到你們的橐駝裝不動金銀珠寶為止!好不好?」他的聲音越來越大。

    「好!」

    「出發,直指甘州!」李元昊拔出腰刀,用力一揮,太陽映照之下金光耀眼,幻化出一個燦爛的弧形。

    兩千人就這麼來去如風,在敵人的國境裡,如入無人之境。

    李元昊行軍有個特點,他必然早早對地形地貌人口軍事各種情況摸個一清二楚,這是必須的,將領的基本功。然而與眾不同的是因為長期以來,党項騎兵都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養成了他行軍急,隱蔽性高和突襲快的特點。數千人消失在伊州野外,令西州回鶻更加大吃一驚。要不是扔下了幾百具騎兵屍體和留下了洗劫過的殘垣斷壁,西州回鶻幾乎都不相信曾經有一支彪悍之極的隊伍來過這裡。

    更遑論遠在邊境恭候太子大駕的野利雄合?

    野利雄合先派人去同元昊聯絡,得到的答覆是太子不日便回,不須生擒兵援助。又等了十來天,再得到回鶻傳來的消息竟是某一天早上,兩千騎兵忽然不知所蹤,根本無跡可尋。

    野利雄合覺得事情大條了,太子的不告而別忽然消失,不知道意味著什麼。一面自己堅守等待,一面令屬下即刻回京報告消息。

    當李德明聽到這個要命的消息時,手裡金盃咣噹一聲掉落在地。知子莫若父,他知道這是兒子準備同自己周旋的前兆了。

    一對曾經親密無間的狐狸忽然看對方不順眼時怎麼辦?這時候絕不會有一方想要展示誠意,消除誤會,而是不約而同地夾緊尾巴,目光炯炯盯著對方,只要一有異動,必將迎來一場撕咬。

    李德明的判斷再次失誤,他基本可以確定兒子已經完全起了疑心,暴怒之下,發出了第二個錯誤至極的命令:歸屬元昊平時帶領的左廂神勇軍、右廂朝順軍和瓜州西平軍,不得聖旨和樞密院詔書,一律不準有任何行動。同時原歸元昊指揮的一萬興靈軍,馬上打散成若干部分,分散到京城外各軍,與自己的直系精銳部隊換防。

    若是單單的平叛,他這麼佈置原本正確之極。可是他錯了,錯在偏偏要防,卻防不徹底,沒有將完全真實的想法曉諭全軍,讓元昊無可趁之機。因為他還抱有殘缺的一絲希望,盼望這個比自己還狡猾兇狠的兒子主動回來,父子團圓,和好如初。

    他不知道,李元昊忽然消失,悄悄走的就是瓜州路線。

    沿著甘州回鶻與大夏的邊境真空處急行軍了七八天,派出去的探子傳回來一個消息:國主有令,瓜州軍不准擅自調動。李元昊聽了,冷冷一笑,真的是要除掉我了!

    再無猶豫,一千七百餘騎兵,不顧鞍馬勞頓,直撲瓜州軍駐地。

    聽到太子忽然來到瓜州軍的消息,團練使有些驚慌,有些疑惑,很自然地擺開儀仗,列隊迎接太子道來。雖然他已經聽到許多傳言,但是國主沒有明確指令的時候,仍然不敢對太子翻臉。

    遠遠看到太子手扶刀柄,身後跟隨一二十個護衛徑直來到軍營,團練使急忙上去迎接。

    「臣不知太子遠來,請恕失迎之」罪字還未出口,李元昊刷地一聲,手起刀落,團練使已經人頭掉在地上。眼睛兀自未必,嘴巴大大張開一動一動,彷彿還要大口拚命吸氣一般。

    所有的軍士全都被嚇住,誰也沒想到他會用這麼兇狠的法子,就此解決一個堂堂團練使。

    胖胖的臉,大大的鷹鉤鼻子,在白日之下,卻顯得異常的陰鷙和兇殘。

    他緩緩轉過身來,冷冷掃視一番,目光所到之處,全都不寒而慄低下了頭。

    只聽李元昊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全都是我親自帶的兵,誰敢反我?」

    沒有人敢回答。

    「傳我命令,全軍起拔,打仗!」

    一顆人頭,一句問話,一道命令,就這樣把瓜州軍全部接手,一個不留。

    右廂甘州路二萬餘人,被他一句話便弄走了八千,加上自己帶來的一千六七,正好一萬之數。李元昊有這一萬兵帶著,此時天下無論何人,他都可以從容抵擋一陣了。

    又是七天之後,已經八月末了,甘州城裡,大宋冊封的歸忠寶順可汗夜落隔?通順忽然接到急報,城外八十餘里地忽然發現大量党項騎兵蹤跡,數量不下萬人。

    夜落隔大驚失色,趕緊吩咐緊閉城門,收起吊橋,全國士兵嚴陣以待。

    李元昊大部隊悠忽之間已經逼近甘州,他也不通使叫戰,也不下令攻城,只是命令全軍原地歇息,圍成一個大大的圈子安營紮寨。

    正在夜落隔狐疑不定的時候,又有士兵來報,肅州馳援甘州的軍隊被李元昊三千騎兵擋在祁連山脈,前進不得。夜落隔本來就無軍事能力,只能徒呼奈何,下令日夜堅守城池。

    一時間甘州城樓旌旗招展,密密麻麻佈滿了守城士兵。一看李元昊部隊全是騎兵,稍稍放心。歷來騎兵只能奔襲野戰,要攻城卻是差了許多,大家弓箭對射,自己們佔據高處,豈會吃虧?如今吊橋收起,護城河雖然不寬且淺,畢竟是一道壕溝,七八千軍馬擠過來,只是找死罷了。又知党項人歷來幹糧只備十天之數,城裡糧草要堅持個一兩年都不在話下,那還有啥好怕?讓他們在郊外打打秋風算了。

    哪知道才過了一天,甘州城就領教了李元昊的厲害。這廝白天按兵不動,優哉游哉,到了晚上,忽然派出大批士兵,以八人為一組,支起厚厚牛皮氈,夜色掩護悄悄涉水過了護城河,皮氈下又有五到八個士兵,手拿木桶,不住地在河裡裝了水,往城牆根上潑去。

    守城士兵一看,大驚失色。這甘州四面黃土,最缺石料。城牆便是用黃土築版而成,雖然和石砌一樣堅固耐用,可是最怕水浸,潑得多了,牆基非鬆軟不可。於是連夜鳴鑼報精,四面城牆火把石塊弓箭如雨點一般灑落下來,要擊退挖牆腳的党項王八蛋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7-5 14:49
三百五十五、低頭

    (九千字的高潮過去,剩下只有事後疲憊的喘息。哎呀我的媽,眼睛都要熬瞎了。各位,來點各種火力支援一下元昊太子好不好啊?這一周的推薦,真心很慘,看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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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之下,李元昊的兵卒自然在城下死傷有數,但他是早有準備,厚厚的牛氈完全能抵抗一般的小石塊和弓箭火把,大石頭甘州城內也少得很。因此雖然有損失,卻不算慘重。 . .

    他還有另一手,城頭不過四五丈高而已,若是白天遠射,未必能殺傷多少,但甘州守軍笨得要死,大晚上的點起燈籠火把,照得城頭明晃晃的。便成了李元昊的箭靶子。

    數千騎兵也不上馬,就這麼排列隊伍,黑夜裡朝著亮出一箭箭地發射。他帶的可是精兵啊,四面八方都招惹過,包括北遼那麼雄健的隊伍,論起小股作戰還真不是他對手,何況這無聊無能的甘州回鶻?

    箭靶子們在黨項精湛的射術之下,幾乎是有問必答,應聲而落。一時間手忙腳亂,可誰也沒反應過來趕快滅了燈火,大家乾脆瞎射一通,那就勢均力敵了。

    白白損失許多士兵。又被擾得亂了套。騰出手來攻擊挖牆腳的就少了許多。 . .

    半夜過去。快到天亮時,李元昊所部忽然鍬、鏟齊下,不住挖掘,又扯了大梁連連撞擊,轟然一聲,城牆根便同時撞開幾個大洞。這下更要了命,黨項兵躲在洞裡揮動鐵鍬,城頭上再也無可奈何。弓箭沒法拐彎啊。

    然而畢竟不是所有人在元昊面前都是傻子。畢竟偌大一個甘州城,若個個都是熊包軟蛋,那還有什麼意思?

    城牆高四丈五,厚也有兩丈餘,這就給躲在牆根洞裡的黨項兵增添了難度。雖然他們每次出征都傢伙齊全,騎兵、步兵、工兵神仙一把抓,但終歸能挖出來的大洞不多,能容納的空間也小。

    城牆上有些將士看了,急得跳腳之後,想出一個主意來。一個守城武將急忙傳令。城牆上趕緊支起平日造飯的大鍋十幾口,將城裡能找到的所有牛油、羊油、燈油通通搬上來熬製。

    時間緊迫。一聲令下,馬上就分出許多人手專幹此時。同時也經過白挨冷箭的痛苦,那武將命令所有燈火全部熄滅。

    一霎時城下的黨項騎兵沒了目標,慣性地亂射一氣之後,終於停下,回頭看著主將衛慕得待命。

    衛慕得還沒想出新招,卻見城樓上已經重新陸陸續續亮起燈火,雖然比剛才少了許多,但畢竟又有目標了,黨項兵們頓時大喜,不等主將發號施令,一通亂箭又直射出去。只是這次效果差了許多,基本沒聽見剛才那種有求必應的慘叫聲。

    黨項兵正在愣神的當口,忽然對面嗚嗚聲大作,原來是一陣箭雨鋪天蓋地朝陣地撲來,這邊毫無防備,一下子近兩百人被強有力的弓箭牢牢釘在地上,有些翻滾慘叫,更多的當時斃命。

    原來甘州城樓也想到了反擊之計,就是用繩索將燈火高高吊起,吸引黨項兵的火力。從方才一撥輪射,城上迅速判斷出發箭的方向,大概距離。立即組織回擊:「各就各位,全部聽好,方向東南,距離約六十步,預備、射!」

    這聲射字馬上就報銷了黨項兩百壯勞力。

    「嘿嘿,原來這甘州城也有高人啊!」李元昊獰笑道。當機立斷,暫時休息,不射了。剛才已經賺了許多,現在要繼續弄,就是賠本的事兒。

    他暫時不急,正好命令部隊就地休息,一面等候城牆下工兵們的好消息。現在回鶻兵是無論如何不敢出城抗敵的,只有眼巴巴望著敵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如同白蟻一樣啃噬防禦工事。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局面頂多再堅持兩天,黨項就可以入城了。話說他李元昊原本就是狡猾之徒,現在布下大批軍士在甘州城樓下不停地挖坑,實則是迷惑對手之舉。真正要打的洞,卻在遠離城樓的兩邊城牆。

    開玩笑,城樓破了還有甕城,甕城歷來屬於最難攻取的最後一道防線,自己才不到一萬兵馬,拿去填坑還捨不得。反而兩廂城牆卻薄弱得很,打通,就等於進城。

    正當李元昊笑瞇瞇,不急不躁地等待好消息,忽然聽到一陣一陣好似波浪般的慘叫聲。只見甘州城沿著城牆,許多地段的牆根下火光四起。隱隱還有許多人全身紅光,燒成了火人,不住地翻滾、奔跑。但總是跑得兩下,便倒地不起。

    元昊大驚,急忙派人去查看端的。

    回鶻人是被逼急了,他們架起大鍋,**,將一鍋鍋的油熬到青煙直冒,在空氣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城牆是稍稍有一些傾斜度的,大概在鈍角九十五到一百之間,就是利用了這麼一點點斜度,城牆上的士兵手纏厚布,抬起一盆盆新鮮出鍋的滾油,順著城牆,很仔細很小心地朝黨項人挖坑處淋下去。

    躲在牆洞裡繼續操練的黨項兵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面忽然下起熱雨是什麼情況,呼呼幾聲,已經有點燃的火把連同一些硝石、硫磺扔了下來,丟在滾油堆裡。

    轟然一陣,數十處牆洞差不多在同一時間燃燒起來,把剛躲進洞裡的黨項兵燒了個結結實實。這就是剛才李元昊看到的自己的工兵全身冒火手舞足蹈的一幕。

    兩個問題出現了,原先打洞的士兵幾乎沒一個逃脫厄運,工程中斷。然後是每一處已經打出的牆洞。都成了回鶻兵的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再重新組織人去開挖。估計命運還不如前一批,剛到牆角又要被燒烤。

    怎麼辦?這是個大問題。剛才還志得意滿哼著涼風有信秋月無邊的李元昊陷入了深思。

    他是軍事家,卻不是神仙。在這種沒有戰車,沒有攻城重型器械,沒有雲梯登高作業的情況下,眼看要想拿下甘州城,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

    李元昊在大帳內靜靜地坐著,才二十歲的他。有著異乎常人的氣勢。帳下五六個將領,沒人敢把他當小孩子看,只是靜靜地等待他的決斷。

    「你們都說說,現在該怎麼辦?」李元昊沉思良久,真心拿不出好辦法了,集思廣益。

    安靜了好半天,帳內一員將領,就是跟隨瓜州軍一起投降元昊的一個指揮使硬著頭皮出來抱拳說道:「太子,甘州城高守密,咱們又沒有攻城器械。此處不宜久留。莫如返回匯合後面抵擋肅州援軍的軍馬,兵合一處。另做打算!」

    他說完話,小心翼翼看著元昊。這小子也不言語,只是輕輕點頭,表示聽進去了,有道理。

    得到他的鼓勵,其餘大將都紛紛表態,但說來說去,分成兩邊。一邊表示要繼續攻打,多派人手,增加挖坑數量,一面用弓箭壓制城上,總有一處要被鑿通。

    另一邊則提反對意見,理由是這樣做傷亡太大,得不償失。而且彼高己低,對方已經反應過來不做箭靶了。真要對射,還不知誰壓制誰呢。何況補給本來就不多,再撐幾天,又該餓飯了,到時候又要分派人手出去打劫,兵力越來越分散,萬一城裡瞅準空子,一下子蜂擁而出拼起命來,還真他媽地不好收拾,還是退的好。

    元昊靜靜聽著雙方召開的臨時大專辯論會,心裡不住地想著各種辦法。然而還是一籌莫展,只好宣佈散會,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再觀察動靜。

    可是第二天的情況還不如頭一天,四面曠野,連個遮蔭躲避的小樹林都沒有。要遠離城下尋個遠處山上退閃,又有點不像話。

    頭一天被弄得手忙腳亂的甘州城,經過一夜瘋狂的洗禮,總算恢復了鎮定和理智。現在居高臨下,李元昊到底啥情況,基本上看得清清楚楚,眼見對方沒有啥殺手鑭之類的破城方法,不由得開心地笑了。按照他們對黨項的瞭解,頂多再撐半個月,這幫不做賠本買賣的殺才們便會罵罵咧咧掉頭而去找下家敲竹槓了。

    李元昊焦躁地在帳篷裡走來走去,外面除了繼續昨天零零星星的常規軍火貿易往來之外,基本各項工作都處於停滯狀態。倒是也有好消息,肅州援軍抵擋不住他三千騎兵佔據賀蘭山要道的瘋狂狙擊,乘興而來敗興而去,三千軍馬損失不多,正分批分期趕來同主帥匯合。

    集中起來,自己手裡也還有八千多近九千的隊伍,沒虧多少。但李元昊這種出門不撿便宜就是賠本的性子,已經忍受不了啦。何況自己現在身處險境,要是甘州拿不下,行跡已經敗露,要麼就只能又流竄到黃頭回鶻地盤去繼續作案,要麼原路返回,可都不是好主意。連續行軍征戰,戰鬥力正在穩步下降。

    大家都等他拿主意。

    衛慕得上前悄聲道:「要不,太子還是考慮考慮,繞過甘州繼續東進,實在不行,向國主低個頭,也就過去了。料來國主與太子畢竟是父子,應該不會如何罷?」

    李元昊雙眼一睜看著表哥,他明白表哥的隱藏心思。自己雖然跟著太子反了,可是家裡老婆孩子都還在國主手裡捏著。你們爺兒倆鬧彆扭,可別把咱們這些親戚給繞進去啊,好歹我也要過日子。勸勸你回心轉意,大家都有好處不是麼?

    望著衛慕得眼巴巴的表情,再看看其餘幾個大將,李元昊長歎一聲:「罷了,你說的有理!回去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7-5 14:51
三百五十六、將你骨頭熬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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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慕得狂喜,可是臉上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反而很憂心和關切地問道:「既然太子心意已決,是否先派人前去說明一下,哪怕算是請罪也行啊,別再讓國主起了疑心。」

    李元昊點點頭,忽然面色一變,狠狠道:「就算向父皇低頭,我也嚥不下甘州這口氣!派人去,向我父皇說明,請他增援軍馬,我一定要打下甘州,方解心頭之恨!」

    說完攤開紙筆,親自寫了誠懇的道歉信兼悔過書,命人快馬送回大夏京城,乞求支援。

    元昊一面堅持包圍甘州,一面派人疾馳回興州送信。

    信送到興州,李德明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終於可以安心了。兒子寫來的信言辭懇切,自責不該受了流言影響,對父皇猜忌。畢竟骨肉連心,雖然自己孤軍深入敵方腹地之時,聽到風言風語有些猶豫純屬自然。但還是慚愧萬分。因此起了賭氣之心,想要把甘州打下。讓父皇看看自己的本事。

    現在幡然悔悟,還是想重回父親的懷抱。但是那甘州的確可恨,攻之不下,不是因為自己用兵無方,而是缺了攻城設備。希望父皇能支援一把,一是讓兒子出一口氣。第二,能拿下甘州,對大夏建國有十分的好處。所以。再次懇請父皇支援。

    李德明壓力驟減,心情輕鬆。立即傳旨,把歷年在大宋交戰中繳獲的行女牆、木女牆、行天橋、揚塵車、填壕車、搭天車、鉤撞車、火車,甚至連為開掘地道攻城用的掛搭棚、雁翅笆、皮幔,以及火鉤、火鐮等等諸般凡是能用的,都給他派了出去,一心支援兒子打一場大勝仗。父子團圓,引為佳話。轉念又想,上次就是因為溝通不暢,造成兒子猜疑,這回別犯老錯誤了。又附上書信一封,詢問是否要騎兵支持。並表示自己已經加派五千騎兵,全部上等裝備,在西涼府外兩百里處候命。只要兒子需要,一聲令下,馬上開赴支援。

    安排得如此妥帖。兒子已經沒有再懷疑的理由了。

    的確也是,那邊正翹首盼望父皇的支援。好拿下甘州這塊肥肉。

    這時候,遠在延州的王德用和梁豐、韓琦,也目不轉睛看著黨項的局勢變化。兩個月前,由梁豐一手策劃的這齣戲按部就班地上演著。

    那天過後,韓琦迅速瞭解了梁豐的計劃,也明白了事涉機密,當時不是刻意冷落自己。好生慚愧!大丈夫知錯就改,回頭就對梁豐承認了自己小肚雞腸,沒有形成大局觀。梁豐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咱們兄弟誰跟誰?這點小誤會,正是增進瞭解的潤滑劑。走走走,趕快一起去見督帥,好生參詳一番下面如何行動。」

    王德用見韓琦已經同梁豐和好如初,非常欣慰。這倆小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迅速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鬧不團結,那損失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大。

    武將脾氣,也不多說,三人合計一番之後,迅速分工。王德用自然是決策的老闆,專門對信息收集和梁豐、韓琦的建言獻策進行再分析,形成決定之後,由韓琦轉為文件,直接投報樞府。

    從七月中下旬開始,梁豐策劃的謠言便如同一個幽靈般在黨項的上空徘徊散佈。而負責具體執行的,自然是由王德用直接指揮調遣的大宋細作。

    兩家征戰多年,彼此安插細作是平常不過的事兒,只看誰道行高些,能更接近對方的核心層些罷了。話說大宋在這方面實在不夠專業,只能在黨項中下層徘徊遊蕩。但這一次也基本夠了,源於黨項趙德明(稱呼因敘述的立場不同而變化,不是扇子吃飽了撐的)家族顛三倒四的裙帶關係和家族型產業鏈的構成。

    經歷過現代化的人都明白,但凡家族事業走到一定程度,必然因為利益分配的不統一而帶來各種負面作用,甚至內部爭鬥。其實大宋現在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故而通過各種手段抑制皇親國戚插手核心決策層。但黨項不同,李繼遷到李元昊三代,都是靠了家族力量而不斷壯大,按照正常歷史走向,現在還遠遠不到分贓期。

    只不過因為梁豐的緣故,有些矛盾提前爆發而已。

    從第一批謠言在黨項開始傳播,樞密院老大寇准便在接二連三的六百里、八百里加急公文中瞭解了事情的一切。他對王德用的計劃非常欣賞,即使不能因此漁利,起碼也讓黨項內部陷於血雨腥風之中,暫時不會對大宋的版圖形成干擾。

    寇准不斷發出指示,命令王德用繼續深入敵後,加大力度,務必使黨項政局震盪加劇。同時又向朝廷匯報情況,尋求支持。

    這是好事,劉娥當然不會反對,政事堂也難得地對西府表示權力支持,並答應如果一旦能形成有力態勢,將負責向李諮施加影響,好賴也搾出錢來,讓西北戰局有個改觀。

    上層建築默契地最先達成一個統一意見:西北三路軍暫時不執行輪換更戍制,好讓西北的戰鬥力能保持穩定和強大。這是王德用公文裡打死也不敢提的事情,寇老西心領神會地幫他說了出來。

    然而事情到這裡竟然出現了變故。趙元昊居然向他爹低頭認錯了,而且趙德明立即響應。派出當代最新高科技軍事產品支援兒子侵略甘州回鶻。

    這是個要命的消息,王德用得到情報,眉頭皺了起來,命召梁豐、韓琦議事。

    「督帥,此變化未在我方料中。想來趙德明與元昊盡釋前嫌之際,甘州回鶻怕是不保。若彼酋挾大勝之威,轉身攻擊我朝,恐一鼓作氣之下。實是勁敵。督帥宜早做防範才是,並要知會左右兩路,共同禦敵。」

    韓琦說道。他這是持平之論,雖然沒什麼創建,但無可厚非。主要就是怪大宋的情報系統滲透不高,並不知道黨項內部居然有一幫子人在夥同自己一起造謠。韓琦若是知道咩米哄獨和訛藏氏都跟著在起哄,必然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說實話。梁豐也不知道。但他本能地認為事情不會如此簡單,趙德明父子都是能屈能伸的變色龍這沒什麼稀奇的,特別是趙元昊的性子,他還是比較瞭解。

    可是最鬱悶的就是這個,他殺過自己老媽,睡過自己兒媳婦。殺過自己親兒子,雖然都是史有明文,但現在橫豎不能把趙元昊還沒作的案子先拿出來證明讀書庫全文字更新更快網址 m吧?

    王德用陷入深思,假若這回黨項來犯,估計韓琦的預料因該不錯。

    梁豐還是挨不住說道:「稚圭之言有理。但我以為未必。」

    「哦?說說看。」王德用來了精神。

    「他父子背信棄義,如同家常便飯一般。這回趙元昊擺明了是要同他爹周旋的。要不然也不會逕取瓜州軍,一刀砍了團練使的腦袋。若這樣殺伐決斷的人忽反忽降,要麼就是白癡一個,要麼就是梟雄一個。依下官看,他是梟雄,不是白癡。」

    王德用眼睛一亮:「那麼他這麼做,用心何在?」其實梁豐一說,他已經隱隱猜到幾分,只等這小子說出來大家印證罷了。

    「話說賭桌之上,常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我輸光沒錢了,又想翻本,只好向贏家借些本錢,待贏回來時再還。因此,常常有輸家反敗為勝變成大贏家掃平賭桌。用他們的行話說,這叫『將你的骨頭熬你的油』!我看,趙元昊對他爹,就是用了這一招。他把黨項的攻城裝備弄到手裡,先破了甘州,回馬槍一殺,必定直取興州,朝他老子興師問罪而去。哼哼,就憑他兩千騎兵便敢深入西州腹地,回師南下毫不猶豫,瓜州軍內手起刀落,等等作為,難道還會怕了趙德明麼?」

    「玉田兄說得有理。下官方才見識淺了。」韓琦忍不住心裡叫絕,起身附和道。

    王德用點頭稱善,然而畢竟是一軍之主,這種事可不能大意。又問道:「但萬一真如方才稚圭所說呢?這種可能也很大呀。」

    「不管他們是戰是和,咱們的防備絕不可鬆懈。這是必須的,但還是可以做好兩手準備,一旦局勢依然照之前所料,咱們便可趁其兩敗俱傷、元氣大損之時,揮師西進,就算不能深入巢穴,蕩滌宵小,夏、綏、銀、宥、靜五州,收回幾個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梁豐很有豪氣說道。韓琦聽得小臉通紅,異常振奮。

    王德用點頭笑道:「玉田所說,的是正理。老夫差點糊塗了,就算人家十年不來犯我,這防備卻是一天也鬆懈不得。非等火燒屁股才知道疼麼?呵呵!」

    當下決定,抓緊時機上奏朝廷,請求糧草、軍械支援,一俟時機成熟,馬上出擊。同時靜觀其變,嚴防死守,不讓黨項突然襲擊得逞。

    事實證明,趙元昊沒有辜負梁豐的期望。這孫子果然不是好東西,半個月之後消息傳來,甘州已經陷滅,趙元昊穩穩站上了甘州的城頭。

    他卻沒有如同自己先前答應的趕緊回京和爸爸團聚,而是在甘州城裡發出檄文,言道大夏國主身邊出了奸臣,挑撥父子關係,妄圖顛覆大夏政權。霎時間,一場「清君側」的戰鬥迅速打響,並迅雷不及掩耳地佔領了西涼府。

    秦漢時期,中國修建的長城給了趙元昊天大的交通便利,興慶府已經遙遙在望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7-5 14:52
三百五十七、三年

    延州城遙望黨項一陣混亂,全軍竊喜之餘,梁豐當然不會閒著。王德用耳聞梁豐在安塞堡新處罰的威力,特發鈞旨,將狄漢臣調回延州,偷偷比照軍制改革,分撥出一都人馬給他,成立了個名為「安遠」的排級編製,狄青任排長,對外仍稱都頭。

    雖然王德用軍紀嚴明,可是裙帶關係著實也少不得。楊文廣便由此混進軍中,做了個不在編製的副排長,為狄青下手。

    狄青膽小,如何敢壓著楊家少帥一頭?死命推辭,還是梁豐發了話:「他只掛個名頭,又不在編製。新進營中不諳規矩,有你照看著,方保不出岔子。否則不知鬧多少笑話出來。而且,這個新軍制正要靠你們來發展,別怕,只管散漫做去,別人我不知道,文廣兄是斷不會於你為難的!」

    小兄弟這才戰戰兢兢領了這個命令,開始操練新軍。楊文廣一到軍中,立刻如變了個人一般,毫無些許紈褲樣子,自律之嚴,讓王德用刮目相看。不愧楊元帥的公子,沒半點綴了他老子的威名。

    梁豐是個甩手掌櫃,自知軍中之事,完全外行,談起兵書的頭頭是道也無法掩蓋這個事實。於是乾脆藏拙,只憑著自己理解和回憶,幫狄青訂下操練、隊列、體能、識字、識圖、手語、軍姿、號令等等科目概要之後,便躲得遠遠的,讓狄青自己體會。

    梁豐這樣自我安慰道:「反正,能挑剔菜品的食客。未必都一定要當大廚吧?」

    是的,假若要完全融入這個時代,那麼他已經不必再折騰什麼了,靠著幾篇文章混來的功名和一點點未卜先知,已足夠他做個不錯的官僚,反正北宋亡國還早,既然已經有歷史潮流,又何必勞心勞力?甚至連封丘都不必呆,只把趙禎伺候好了,幫他出出主意。防防這個,管管那個,要平步青雲入閣拜相也是順理成章。

    可是既然來了,盡自己點力氣,撬動一下歷史的軌道,也不是不可能吧?但又何必什麼都要去瞭解、學習,什麼都要去插一手呢?

    以狄青、韓琦、王德用,甚至楊文廣這些人的智慧,只要稍微一個新的思路。就等於給點燃一盞指路的燈。這光,雖然微弱。或許朦朧,但已經足夠為他們打開一個新天地。

    就像一份小小的《汴水聞見》,足矣撬動朝廷的神經,也讓包拯、夏竦、劉娥,甚至遠在千里之外的范仲淹都能深切感受到輿論自由的威力一樣。只要有了種子,就必定會生根,發芽!

    所以梁豐決定遠離基層,把握一下大局。盡量少參與細緻入微的事務,這樣才能一直保持宏觀。保持高瞻遠矚。

    效果是驚人的,狄青和楊文廣,一個扎根基層,一個出自將門,居然配合得出奇的好。狄青親自抓訓練,但凡列隊、出操、體能無不身先士卒、細緻入微。他本來面相好,人緣好。功夫又厲害,下屬百十號兵士無不服他敬他。曾經的「娘子都頭」這個綽號,早已經過短短的時間證明而消失無影無蹤。

    而楊文廣則因為是楊元帥之後,也生得英氣勃勃。一條楊家槍出神入化,深得「安遠排」所佩服。他韜略本來就不差,經過梁豐熏陶,性子、層次上了可不是一個台階。由他替兵士講兵法,解釋圖陣,強化手語,那叫一個游刃有餘。

    短短不到四五個月時間,安遠排已經在永興軍中出了名頭。隱隱已成為王德用屬意看重的精銳!一些有想法,惦記著上進的軍士,都開始活動心思,打量著如何能進入安遠排,投效於狄、楊二位排長的麾下。

    而梁豐,又閒了。除了每日觀察分析大宋邊境鄰國的形勢變化,或者照例在軍中各處開開軍事法庭之外,就是逛逛操場,看看演兵。要麼就同韓琦議論議論,也談談詩文書畫,有時候也瞅個時機,找幾個兄弟喝喝小酒,說說葷段子。

    反正在軍營之中,他倒活得自在得緊。

    時光匆匆,轉眼已至初冬。

    趙元昊的兵馬,這時正同自家老子打成了膠著狀態。

    他原本打算的佔據西涼府,沿長城故道直取西平,斜插興州的打算,被同樣深諳兵法,深深瞭解兒子的趙德明化解,直接從西平府出大軍攔截。因為人數數倍於趙元昊,這孩子畢竟不敢硬拚,忽然拐道,順著大河北上,越過沙漠,殺到了白馬強鎮軍司。也是他爹趙德明先幫了忙,把他原先直接統領的左廂神勇軍,右廂朝順軍調防了許多,其中就有一大部分被混編進了白馬強鎮軍。

    這下方便了,都是他的鐵桿部下。太子忽然殺到,豈有不開門迎接之理?二話不說便軍中反水,讓趙元昊平白先得了兩萬兵馬,連同他在西涼府裹挾的一兩萬,已整出了近五萬的身家。

    趙元昊自此,迅速南下,收拾自己的老牌嫡系隊伍右廂朝順軍,號稱大軍十萬,緊靠賀蘭山,佇立黃河岸,遠眺攤糧城,同自己老子對峙。於是黨項京師震盪,定、懷、靜、西平府三州四路紛紛調遣兵馬,一半拱衛京師,一半陳列於攤糧城後五十里,也號稱大軍二十萬,討逆叛亂太子趙元昊。

    這是梁豐最舒坦的一段日子,每天曲不離口,悠然自得地西北望,看天狼,互咬。有時候他也會稍稍覺得遺憾和可惜,要是大宋的軍隊再強一點點,朝廷再硬一點點,相公大臣們再果斷一點點,言官們再少聒噪一點點的話,那麼大宋從太原、延州、渭州、蘭州四路出兵,只要選出幾個有能耐的大將帶領,恢復靜塞司到銀、夏一代綿延數百里的版圖,應該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惜,前面那些一點點全都不成立,甚至都是反義詞。梁豐也自我安慰,這情形已經不錯了。總比眼睜睜看著趙元昊做大做強,十年之後打得大宋無招架之力要好得多!

    有件喜事,梁豐終於接到家信:上個月產房傳喜訊,馮娘子生了,七斤多(其實也就是正常,換算回去六斤多)一個胖小子!據說眉清目秀,繼承了父母優點,那模樣,俊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壯壯實實。一看就是長命百歲多福多壽的主。正急信過來,催請老爺起名字呢。

    梁豐樂得合不攏嘴,連著幾天,面癱似的表情,把好消息告訴了所有熟人,得到的祝福與恭維得用車隊來拉。興奮之下,趕緊回信,寶貝兒子大號先不忙,小名就叫金哥了。金風送爽,也送來個帶把小哥,又暗藏了自己正在戍邊,也有金戈鐵馬之意。

    他一高興,來湊趣的人還真是不少。這天楊文廣操練之餘,拉了狄青來到軍曹司找到他:「老梁,臉上抽筋還沒好吶?」進門看見這廝還在扯著嘴角傻樂,忍不住嘲諷嘲諷。

    「關你屁事!有啥事?說。」

    「唉,別這麼不解風情嘛,咱們弟兄也憋悶久了,這不是大侄子都生了,還沒尋個機會好生慶賀慶賀麼?今日我同漢臣都有空,等會再去拉了王英,咱們哥幾個去城裡吃幾杯酒,你看如何?」

    「嗯,也好,就當老子先擺滿月酒了。走,今日就好生請你們一頓,出去樂呵樂呵!」梁豐難得大方一回道。

    「靠,誰稀罕似的。放心,今日不用你出銀子,只管放開吃喝。」

    「有這好事?你們倆不會貪污了軍餉吧,想拉我下水麼?」幾個人一邊打屁,一邊出了軍營,又去拉上王英,四個人朝延州城裡行去。

    到了延州城最繁華的十字大街,東南街口上,一家嶄新的酒樓矗立在人群來往稠密處,酒旗飄飄,上寫「太白遺風」四個大字,正門匾額赫然寫著「德勝樓」。延州城屬於軍地雙管,武風強勁,最重彩頭,德勝樓這個名字果然起得威武。

    梁豐看了看,回頭對楊文廣道:「新開的?」

    「嗯,聽說是京裡新來張羅的,地道開封菜呢,進去嘗嘗。」楊文廣略帶神秘地詭笑道,還朝一旁的王英擠眉弄眼。

    一說起開封菜,梁豐不由自主想起那個滿腦袋白頭髮,脖子上掛著狗骨頭的西洋老頭來。點點頭,抬腿就進了酒家。

    客堂上掌櫃的老遠看到幾個雄赳赳的年輕大少爺進來,急忙親自出了櫃台躬身唱喏招呼:「幾位客官,裡面有請。不知是要大堂還是樓上雅座?」

    「雅座。」楊文廣笑道。

    「好勒,客官四位,樓上雅座,有請!」掌櫃大聲唱道。回頭又是一嗓子:「懶羊羊,懶羊羊,你個憊懶潑才,快出來招呼貴客啦!」

    「來——啦!」一個聽著就夠肉實卻懶精無神的聲音在樓上應道。只聽登登下樓聲響,下來一個肥大白胖,身穿小廝衣裳模樣的酒保,點頭哈腰道:「幾位客官,樓上請!」說完居然打了一個哈欠。

    楊文廣倒沒在意他的極端不專業,只是點點頭,帶著幾位上樓進了一個臨街包間坐了,正要點菜,忽然聽見傳來一陣不絕如縷的歌聲。

    「想得我腸兒寸斷,望得我眼兒欲穿,好容易盼到了你回來,算算已三年;想不到又在見面,別離就在明天,這一回你去了幾時來?難道又三年。左三年,又三年,這一生見面有幾天?哼三年,豎三年,還不如不見面??????」

    梁豐心頭大震,怦怦跳得厲害,這小曲兒,天下除了自己,還有誰會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7-5 14:53
三百五十八、她男人來了

    梁豐細聽聲音,雖然也是女子,卻頗為稚嫩,明顯不是出自雪裡梅之口。真是怪了,那還有誰?

    「那個懶什麼?額,小二,小二!」他忍不住喊來小二要問個清楚。

    方纔那胖乎乎的小二聞聲進來應道:「客官有何吩咐?」

    「方纔是誰在唱曲?」

    「唱曲?哦,小的也不知道,等我去幫你問問。客官你有所不知,咱們這酒家才開兩天,連小的我也摸不清情形。」說完白布一抖搭在肩上,挑開門簾出去打聽了。

    「這個小子名字倒是恁有意思,居然叫做懶羊羊?」楊文廣笑道。

    「那有什麼稀奇的?諢號唄。」王英不以為然說。

    轉眼懶羊羊已經進來賠笑道:「回稟各位客官,那唱小曲兒的是我們店新買的一個丫頭,在後面洗碗哼哼呢。方才問了她是啥小曲,她說也不知道,在京城聽來的。」

    「哦,好,你下去吧。」梁豐聽了雖然仍舊奇怪,但總算有了個解釋。誰知那小二不走,依然點頭哈腰陪笑干站著。梁豐抬頭看他,奇道:「沒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是,小的這就走。」說完臉上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三個指頭不住地在腰間攆著,那意思,是要錢呢。

    王英一拍桌子:「潑才,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爺們是些什麼人?就問你一句話,便撐了膽子敢要錢麼?」

    小二嚇了一跳。復又恢復了懶洋洋的神態,還是皮笑肉不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是咱們京城酒家的規矩,一般但有客官登臨雅座,都有小賬打賞的。呵呵,不給倒也罷了,何必嚇唬小的?客官不知咱們這個德勝樓東家是誰吧?」

    梁豐料到這背時倒運的殺才多半要被王英修理一頓了,他不欲生事,急忙伸手入懷要摸些散碎銀子打發這廝出去。誰知王英居然咧嘴笑道:「呵呵,管你東家是誰。到了這延州城,是龍就得給爺盤著,是虎就得趴著。算了,爺我也懶得跟你計較。趕快上酒菜,再聒噪我拆了你家酒樓。」

    那倒霉小二錢沒到手,還被奚落幾句,憋了一肚子大話悶著沒機會說。又不敢認真得罪客人,只好哼地一聲,扭腰出門叫菜。他這一轉身。肥胖的身材居然扭得蠻有幾分風韻,梁豐茶才到嘴邊。差點噴了出來。

    一會兒懶羊羊掀起門簾,招呼著滿桌的酒菜都上齊了,哥兒幾個開懷暢飲。才吃了幾口菜,狄青非要站在下首給幾個哥哥布酒,大家紛紛叫住,不許他見外。王英道:「這事兒豈能讓你來干,咱們自家兄弟,這麼做你就是看不起大家了。」回頭大聲又喊「小二,小二。快來篩酒。」可叫了幾聲都沒人答應,便不耐煩起來:「我出去叫。」

    起身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梁豐等了沒多一會兒,便忽然聽見外面「呃——!」地一大聲,像是誰在嘔吐,然後就聽王英哇哇大罵道:「賊廝鳥,看大爺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接著就是樓板一陣搖晃,王英已經大步衝下樓去。

    嚇得梁豐等急忙離座出去看個究竟。衝到樓下。正見王英手拿一根凳子腿,滿大堂繞著追打剛才那個叫懶羊羊的小二。大堂也有其他客人,已經亂作一團,紛紛躲避。一下子全跑了個乾乾淨淨。

    掌櫃的不敢上前相勸,只好在旁邊打躬作揖地告饒。那懶羊羊雖胖,卻如同一隻肥大的泥鰍,見沒人了,繼續圍著桌子板凳鑽來鑽去,王英就是逮不著他,急得就想去砸櫃台。

    楊文廣急忙衝上前去一把將他抱住,問道:「幹啥呀你這是?」

    梁豐也喝道:「都住手!」

    王英漸漸消停下來,指著這廝罵道:「就是這個殺千刀的,我方才出來正要叫他,誰知這廝正眉花眼笑躲在旁邊同一個小丫頭說話。仔細一聽,你們猜這狗才說的什麼?」

    「說什麼?」三個異口同聲問道。

    「他說,他說他在每樣菜裡,都擤了一泡鼻涕扔在裡面!」說完又怒從心起,跳起來要去捉懶羊羊。旁人又是一陣騷亂。

    原來剛才那聲呃,就是王英聽了噁心吐了出來。梁豐、楊文廣、狄青幾個也都吃了菜的,這時候誰不胃翻?楊文廣這時也不勸了,衝上去一把揪住懶羊羊,反手只一巴掌,那小二半邊臉就腫起老高,登登登退後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楊文廣衝上去還要再打。忽然聽見後面喊一聲:「住手!」回頭看時,一個管事模樣的漢子,帶了幾個後院打雜的手下,人人拿著棍棒菜刀,正橫眉怒目地站出來。

    梁豐看了,心裡呵呵直笑,這不是給兩位少爺送菜上門麼。

    那漢子顯然不瞭解情況,皺眉道:「這位客官,不知小店有何怠慢之處,竟要打我家的小二?」

    王英在旁邊按耐不住,跳著腳嗚哩哇啦又把事說了一邊。那漢子才知道是自家理虧,急忙放下武器。心道幸好客人已經跑光,要不然才開張兩天,這酒樓的名聲可就算毀了。

    轉頭對梁豐等人唱喏賠禮道:「原來如此,實是這廝該死,客官們打得好。不過還請諸位息怒,將這廝交給小的,我家東家一定重重處置。至於幾位客官的損失麼,就請上樓,小店重新置辦最上等席面,送與幾位大爺賠禮,如何?」

    這管事見機得快,賠禮道歉也合情合理。可是梁豐已經沒了胃口,想想就準備算了,點點頭道:「嗯,這也行。只是我等今日已經沒了胃口,席面權且記下,等下回再來。」

    「不行,沒那麼簡單就算了。酒還要吃,可要叫你東家親自出來相陪!」這是楊文廣忽然說道。

    梁豐奇怪地斜眼看他,這麼幾大口鼻涕還不夠他吐的,居然有興致繼續吃喝?可看到楊文廣滿臉悲憤的樣子,好像還不是單為了這個。

    「嘿嘿,客官有所不知,我家東家身份特殊,要出來相陪,實實地不方便,還請恕罪則個。反正席面備下,隨時靜候幾位客官大駕光臨便是。」

    「一桌破酒席,誰稀罕啊,當大爺們吃不起麼?今日非要你東家出來賠禮道歉不可,要不然,我——」王英在旁邊怒罵道,說道興奮處,又要去砸櫃台。楊文廣急忙死死拉住他。

    「客官有所不知小店的來歷,呵呵,不瞞諸位,本店乃是京城堂堂——」話還沒說完,楊文廣喝道:「誰管你家來歷,趕緊地,我們上樓,把你東家請出來賠禮。要不然今日不走了。」

    「本來乃是京城堂堂——」那管事漢子還是想把話說完,又重複一遍道。

    「跟你說了,大爺們不聽,快去請你東家。」楊文廣依舊打斷。

    那管事連被兩次憋成內傷,牛角尖也鑽上了,覺得非說不可,乾脆吼道:「本店乃是京城堂堂——」

    「你有完沒完?不聽不聽就是不聽。不許在此聒噪!」楊文廣也吼道。

    「啊!」那管事抓狂了。這身份亮不出來,難受哇!豁出去不管了,跳著腳大聲嚷道:「本店乃是京城堂堂渤海郡王高家、衛國公石家和三關元帥楊家,三家連號!」

    他一吼出來,酒樓裡人人都安靜下來。梁豐、狄青和王英三人最是愕然,疑惑地朝楊文廣看去。

    這是楊文廣已經紅了老臉,結結巴巴朝那管事罵道:「這潑才,誰叫你多嘴來的?」說完回頭朝梁豐咧嘴一笑,純真可愛之極。

    「你這唱的是哪一出?」梁豐狐疑地皺眉對楊文廣道。

    「呵呵,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全被那廝攪了氣氛,咱們上樓再說。」楊文廣說完,恨恨地朝懶羊羊瞪了一眼,拉著梁豐就朝樓上走去。

    梁豐被他拉扯著上了樓,另外兩個跟上來,都瞪了眼睛看著他,尋求答案。

    楊文廣一拍桌子,對跟上來的管事喝道:「還不快去請東家?告訴你們東家,她男人來了!」

    管事一愣:「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沒仔細分析話裡的成分。就聽背後一個淡淡聲音道:「早聽見了,這不是來了麼?」管事聽到是東家的聲音,急忙閃開身子讓出道來。

    梁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呆呆地看著雪裡梅婷婷裊裊從門外踱了進來,姿態閑雅地坐下,似笑非笑看著他。

    「我就知道是你!這是要鬧哪樣啊?」梁豐喃喃說道。

    這邊管事一看東家果然好像同這位客官挺曖昧的樣子,察言觀色,急忙退出,揮揮手帶走了所有人,命令馬上整治席面,好生服侍。一面又叫人把懶羊羊綁了,聽候發落。

    「真是無能,好端端地要給他一個驚喜,被你弄成這樣,大煞風景!」雪裡梅嬌嗔一句,卻是橫了楊文廣一眼,又不屑,又責怪。

    楊文廣尷尬之極,賠笑道:「我哪知道你們這裡出了那麼個奇葩啊?好端端地,偏他橫生是非,要不是他節外生枝,不就如你所托了麼?」

    梁豐卻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依舊非常驚喜,伸手出去握住雪裡梅,關切道:「這麼大冷天,怎麼跑來了?」

    雪裡梅心裡一甜,低聲道:「還不是念著你一人關山萬里,孤苦伶仃的,來陪陪你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7-5 14:54
三百五十九、羊皮筏子

    (謝謝「就該讓步」月票支持!呵呵,話說今天已經碼足一百萬字了,俺是不是該想點什麼感言說說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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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位其實說的話也算正常,可是那眼神、語氣、身段、姿勢,尤其是雪裡梅的表情,簡直是無一處不肉麻。不但肉麻,而且之極!

    必須的,狄青、楊文廣、王英三位同時掉了一地雞皮。

    楊、王二位倒還好說,畢竟從小紈褲子弟,在京城脂粉堆裡也算得上兩名惡少。狄小弟就不同,典型的貧下中農,刨完地就坐牢,坐完牢就當兵,哪裡嘗過女人的滋味?尤其是雪裡梅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做派。於是狄青肉麻之餘,還滿臉通紅扭捏不安,是在看不下去啊!

    雪裡梅同梁豐敘舊,卻沒耽誤了眼觀六路,斜斜地看著狄帥哥那快要崩潰的表情,也忍不住得意一笑,頓時又席上生風起來。

    王英雖愣,卻也有些眼色。這兩年來,早同狄青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看他難受,能做的,也就是想法子岔開。正好,眼前這樁公案還沒解釋清楚呢。一把揪住楊文廣罵道:「好你個楊老大。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你居然偷偷摸摸跟他們倆合夥開店,還弄到咱們兄弟眼皮子底下來都不說一聲。今天出門,假模假式偷偷跟我說要給梁大哥一個驚喜,嘿嘿,原來是顯擺你們闊氣不成?」

    「嗨嗨嗨,你放手,有話好好說行不?」楊文廣急忙躲避,一邊苦笑道:「真是個豬頭,給你個棒槌就認針了。咱們兄弟那點散碎零花,你還不知道麼?哪裡有那麼大手筆開這個店?還不都是這位(向雪裡梅努努嘴)嫂子要千里尋夫,生逼著京城那兩個認下的名頭。」

    「不錯,是我的主意,怎麼著,不樂意是吧?」雪裡梅秀臉一沉問道。

    「呵呵,小弟豈敢不樂意。這不是好事麼,就是玉田常說的叫『有情人終成眷屬』那啥不是!」楊文廣急忙賠笑道。好賴白吃白喝人家許多年,又是嫂子。怎麼說也不敢得罪啊!

    開春時梁豐要戍邊,雪裡梅就打定了主意。趁他不能帶上兩個家眷,自己就收拾收拾,乾脆偷偷跟著跑來,好生陪陪他。所以梁豐一走,她就把高雙卯和石寧拉扯到綴錦樓,三兩杯人情酒一敬,說明想法。

    那還有什麼不成的?妥妥的高、石二位馬上拍胸脯答應了這樁人情,捎帶手也把跟著到延州的楊文廣算上,以三人聯合的名義成立了這個「德勝樓」大托拉斯。其實就是偷了兩家老頭的私印。給永興軍一路的小地方長官們寫了幾封信而已,表示哥兒幾個無聊了,湊點份子想在西北開家酒店。各位門生故舊或者是老部下老熟人,見信行個方便。咱們不圖錢,只圖樂子,照章納稅不給地方社會添亂。只求一樣,別讓人欺負了!

    完了就胡亂介紹個代理人。也是雪裡梅綴錦樓的小廝名字,這就過來登記註冊開張了。話說雪裡梅這幾年單干,著實紅透了開封,同行們都早巴不得她趕緊地從良歇業。一見綴錦樓沒來由地忽然關門謝客。主人外出。除了王孫公子們望洋興歎之外,差不多京城一多半的青樓楚館都想放鞭炮歡送這位行首花魁。

    「那這個懶羊羊又是怎麼回事?」王英算是理解了。可忽然想到那個挨千刀的小二,還是忍不住一陣噁心一陣怒氣。

    「嗨,他呀!」雪裡梅接過話頭來解釋:「他本姓藍,單名一個陽字。是這家店面的房東。這房子是他的祖產,偌大前後三進的好地段,被這廝折騰得不像話,只拿來開一家炊餅鋪子,還三天打魚兩天賽網地閒著,平時只愛耍錢、睡覺。他家只剩了他一個,這麼好吃懶做地敗。好房子閒著,自己倒一天天地窮困潦倒沒個生計。於是左鄰右舍將就他名字便送了一個諢號叫做『懶羊羊』。我一來就看中這地段,同他一說,這廝倒是爽快,也不欺他,雖說延州城市價不高,還是五十貫就給他買下來。原以為這懶羊羊得了這錢要去別處生發的,誰知他不知怎麼搞地欠了一屁股債,左手進錢,右手就還個精光。眼看就要流落街頭,我看他還錢爽快,是條漢子,便發善心留他做個小二,也算讓他守著老房子有個活路。誰知才開張第二天便惹出這等事來。別的不說,壞了我心中的見面場景,明兒就把他給開了,給你出氣!」

    雪裡梅說道最後一句,又是含情脈脈對著梁豐。

    梁豐見到她,高興得什麼都忘了,哪會為這點小事置氣?笑道:「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留著便留著唄。只叫他今後放規矩些,別這麼動不動就做缺德事罷了。」

    「嗯,聽你的!回頭讓他上來給你們認錯,我在打他一頓給些教訓。」

    杯觥交錯,幾乎就成了他倆的二人世界,久別重逢,眼裡哪還有旁人在?其餘三位都成了空氣擺設。那三個自覺好沒意思,乾脆移到別的雅座,叫掌櫃的另開一桌,自己們喝個痛快。

    時候不早了,還要再回軍營,梁豐千萬不捨,依然不想違了軍令。雪裡梅明白,也不挽留,反正來都來了,往後日子有的是,便把他們送到門口,看著梁豐遠去。

    回營路上,王英挽了狄青的脖子,賊忒嬉嬉笑道:「兄弟,方才看見梁家嫂子,心動了吧?嘿嘿!」

    狄青酒未多飲,當即嚇了一跳,漲紅臉否認道:「哪有?你可別憑空污人清白,讓大哥聽見,我如何做人?」

    「呵呵,動就動吧,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這幾個,當初誰見了這個嫂子,心裡不怦怦跳那麼幾天的?雖說是嫂子現今要敬著不敢失禮了,也別裝孫子啊。俺是想你還是個雛,真該幫你解決解決啦。放心,包在我身上,改日讓你破了處,免得哪天上陣嗝屁,連個女人滋味都不識得??????」

    狄青被王英強行勾肩搭背絮絮叨叨地說著,梁豐和楊文廣跟在後面,回到軍營歇下。

    往後的日子裡,梁豐公務得暇,自然常常又去德勝樓小憩落腳。自那天懶羊羊被拎上來痛責一頓賠禮道歉後,乖巧了許多。他原本不惡,甚至還有些小孩秉性,所以做事才不顧頭尾的。後來聽說四大惡人居然如此來頭,佩服得五體投地,回回對梁豐百般奉承,就想尋個機會,求梁豐將他帶進軍中,也要馳騁沙場立個軍功。

    可是他天性憊懶,才胸脯拍得咚咚響,轉頭又坐在樓梯口上呼呼大睡,看得梁豐搖頭苦笑不已。

    這一日,已經臘月天了,延州城異常地冷,德勝樓上暖閣裡,放了烘烘的炭火,溫酒、熱菜、美人、小曲一樣都沒少,正伺候著梁大爺享福。忽然外面咚咚急促敲門聲,雪裡梅皺眉過去打開一看,卻是王英喘著粗氣滿頭冒汗地站在門外。梁豐霍然站起問道:「什麼事?」

    「我爹找你,快回去,趙元昊快攻入定州了!」

    黨項騎兵強悍,趙元昊父子勢均力敵,又彼此深諳戰法,對峙月餘,竟誰也奈何不了對方。趙元昊久攻攤糧城不下,不住地想著辦法。有一天,營中搶了百姓的豬來殺,一個童心未泯的小兵見殺了豬,便去撿了豬尿泡來吹著玩兒。這一幕,恰被巡營路過的趙元昊看了,眼睛一亮,拿過豬尿泡就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有興味。

    過了兩天,趙元昊軍忽然停止了對攤糧城的進攻,也不撤退,就在營中忽然大肆殺羊殺豬擺酒,不知慶賀什麼。並且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一連十來天,天天如此,殺的豬羊比平時半年都多。一段日子下來,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牲靈,最後吃得連天天肉不離口的黨項軍都反胃了,還不止歇。

    趙德明軍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麼愣愣地看著他們熱鬧。

    十多天過去,趙元昊復又進攻,攤糧城依舊抵擋,卻見對方並不如同以往那般猛烈,只是隔三差五試探性地接觸一下便鳴金收兵,正不知鬧什麼鬼。UU看書(www.uukanshu.com)文字首發。 忽然有一日,後方傳來急報,趙元昊也不知啥時候,已經繞過攤糧城,沿著黃河溯流而上,拿下了定州,直逼興慶府而去。

    嚇得攤糧城守軍心驚膽戰,急忙向對面陣營發起猛攻,卻一觸即潰,等進去一看,只剩了一座空營。

    當日趙元昊看見豬尿泡,猛地得了靈感,突發命令,叫全軍殺羊。明著是吃喝,暗地裡卻硝皮烘曬,不到十數日之間,以得了數千張羊皮。他命人將羊皮嚴密縫好,又將吹脹了的豬尿泡一個個塞到羊皮肚子裡,外面再使勁吹起,捆紮嚴實。就得了一個氣鼓鼓的羊皮氣球,四面又用木樁固定捆好,做成羊皮筏子。

    這時天已寒冷之極,黃河大部分河段都封了道,冰天雪地,走人都可以。趙元昊數萬人馬盡都悄悄擠上無數個羊皮筏子,分批上了黃河,遇水則浮,遇冰則滑,每日趁著夜色偷偷趕路,天明即躲藏起來,不叫敵人發現,至於戰馬橐駝輜重,則從朝順軍司起,先渡過黃河對岸,沿著山路無人處悄悄繞道,隔著定州城遠遠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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