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千古罪人
高興停下追擊斬殺陳軍的腳步,靜靜地看著率領五百親兵阻擋在自己身前的那陳軍副將。此人約莫四十歲年紀,一臉絡腮鬍子,臉上盡是滄桑風霜之色。他與身後的五百親兵都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刀兵,一臉決絕地看著高興和他的屬下們。
“閣下可是齊國蘭陵王高長恭?”那陳軍副將騎在馬背上,眼神緊緊地盯著高興,沉聲問道。
“你又是誰?”高興沒有回答,反問道。
“在下康洪,敢情與閣下一戰,此生無憾!”陳軍副將抱拳行了一禮,眼中精光閃閃,十分明亮,投射出強大的戰意。
高興看了看身後渾身密布汗珠,不住噴吐著白氣的馬匹,再看看它們渾身沾滿鮮血的主人們,沉吟少許點頭道:“好,我答應與你一戰,但我有一個條件!”
“如果是讓我投降,就請不必多言!”康洪鄭重而嚴肅地道。
沒有人看見,高興藏在面具後的嘴角輕輕扯了扯,他本來是打算以這個為條件的。沒想到這康洪性子倒是剛烈忠貞,反應也是敏捷,讓高興有些欣賞。
高興輕笑一聲,輕喝一聲:“準備!”
一陣“嘎吱嘎吱”機簧聲響起,高興身後的騎士們便將兩支勁弩平舉在手中,森然的弩箭對準了康洪等人,冰冷的殺氣透射而出。
康洪頭皮一陣發麻,心中驚懼,臉上的苦澀一閃而逝,卻是將胸膛一挺,不屑地笑道:“怎麼,鼎鼎大名的蘭陵王,敢以五百騎兵獨闖十萬周軍封鎖的蘭陵王,竟然不敢與我這個無名之輩一戰嗎?”康洪的臉上盡是譏誚之色。
高興輕輕地笑著,似是十分歡愉,對於康洪的言語絲毫未放在心上。高興擺了擺手,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就算是你們陳國北伐統帥吳明徹,本將軍都未放在眼中,何況你乎?”
“你——”康洪氣結,不想自己激人不成,反而被人所激。
“年輕人,沉住氣,別激動。”高興淡淡地道,讓康洪一陣鬱悶,倘若高興將面具除去,露出那過於年輕的面容,抗洪是不是想吐血。
高興卻是自顧說道:“本將軍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時間,阻撓我們追擊黃法氍。你放心,即便你不阻擋,我也會放他離開的。只是沒有糧草,黃法氍帶領那一萬將士回去呢?”
康洪臉色大變,十分難看。
高興卻是不去管他,好整以暇地道:“若是你不下達撤退的命令,重整隊形,不計代價地進攻陽平城,希望還是很大的。可惜啊可惜,士氣低落之時,黃法氍沒有調動士兵的士氣,沒有給他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你再下令撤退,兵敗如山倒,不外如是。”
“從這裡到石梁,也得有個三日路程,飢腸轆轆的士兵如何趕路?不過這方圓幾百里內倒是有些村落,黃法氍可以去搶糧。不過,這會將你們陳國的名聲敗壞,吳明徹三個月來的安民措施將會功虧一簣,只怕到時候騷亂四起啊!”
高興的語氣有些懊惱,似是在為陳軍的處境擔憂,康洪的臉色卻是煞白,雙拳緊握,眼中盡是擔憂與懊悔。
面具下,高興笑得愈發燦爛,眼睛眯縫著,口氣一轉道:“我想以黃法氍的為人,他敏銳的戰略眼光,他一定不會允許士兵們這麼做的。”
康洪眼睛一亮,緊張的神情一送,臉上有了絲喜意,黃法氍治軍嚴謹,也一向反感士卒擾民,他絕不會這麼做的。
然而還未待他興奮放鬆,高興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但是,挨餓的士兵們可不會顧及那麼多,到時候譁變一起,黃法氍的命運堪憂啊,一代名將若是就此消殞,實在是可惜啊!”高興的語氣中充滿了惋惜之意。
“不會的,黃將軍在士卒中頗有威望,他不會出危險的!”康洪一臉驚恐地道,眼睛睜圓,緊緊地盯著高興,卻是只能看見那猙獰冰冷的面具。
“你覺得可能嗎?”高興輕哼了一聲,卻如同重錘一般,直透康洪心底,讓他渾身一顫,一臉頹然懼怕。
“康洪!”高興一聲大喝。
康洪抬起頭來,眼神有些木然地看向高興。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的錯誤命令導致了戰爭的失敗,是你,害死了黃法氍,是你,將導致陳國北伐三月的成果付諸東流,你就是陳國的千古罪人!你該死”高興眼睛猛然瞪得溜圓,大聲暴喝,聲音猶如驚雷霹靂,震徹九霄。
康洪渾身巨顫,如遭雷擊,腦中一片空白,臉上霎時蒙上一層死灰,口中喃喃自語:“我是千古罪人,千古罪人!我該死!”
片刻,康洪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聲音沙啞蕭索,“將軍,是康洪害了你,害了你啊,我該死,該死啊!”說著,康洪拔出手中兵刃往喉間一抹,一蓬鮮血迸濺而出,康洪就此氣絕,圓睜的雙目中盡是懊悔與自責。
“將軍!”康洪的動作太快,當那些親兵想要阻止時卻已經晚了。
“弟兄們,將軍已死,我們怎能獨活?為將軍報仇!”看著是親兵首領的一人紅著眼睛大聲吼道。
“吼!”眾人附和,吼叫著就向高興沖來。
“嗖嗖”,不需要高興發令,身後的騎兵們便扣動了扳機,千餘弩箭密集如雨一般飛射向撲來的陳軍。陳軍一陣慘嚎,如同割麥子一般迅速倒下,只是一輪弩箭,康洪的五百親兵便再無一人站立。
淒慘者,渾身扎滿了弩箭,如同刺猬;幸運者,雖然未死,但卻要忍受著身體上傳來的痛苦。
“將軍,我們來陪你了!”那親兵首領便是一個倖存者,腹部中了一箭。他看了看身邊倒下的戰友,他向著天空發出一聲悲呼,雙手抓住那支弩箭,用力捅下,“噗”的一聲,毫無懸念地追隨康洪而去。
其他數十還有氣息存在的士卒也有樣學樣,紛紛自盡而亡,場面甚是悲壯。
“都是好漢子啊,將他們好生安葬在一起吧!”高興感嘆地說了一句,便策馬向一邊走去,風中傳來他似是欣喜又是無奈的嘆息,“不用暴力的感覺真好!”
王琳並沒有追出多遠便回轉,倒不是他想,實是有心無力,也是不敢。陽平城剩餘的正規軍勉強還有千人,其他的約莫有三千餘武裝起來的百姓,看起來倒是有些陣勢,實際上卻是不堪一擊。若是黃法氍能重整旗鼓,也不是沒有可能將之一網打盡。
王琳命令副將安排人警戒四周,打掃戰場,羈押俘虜,自己則策馬飛速向高興奔來。
馬還沒停穩,高興便跳了下來,飛快地跑到高興面前,一揖到地,誠懇地道:“王琳多謝大王援手之恩!”
高興嚇了一跳,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把攙住王琳,詫異道:“王叔叔,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蘭陵王,賢侄?”王琳有些迷惑有些驚喜地看著高興。
“是我,王叔叔。”高興將面具一摘,露出那張剛毅不少,卻依然白皙秀美英俊的面龐來。
“真是你!好,好!”王琳頗是激動地把住高興的手臂,欣喜地說了兩個好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