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余罪 作者:常書欣 (已完成)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0
第八卷 之反欺詐卷:第78章 有果有因

  五年前的一天。商小剛下了火車,初到五原,他是剛剛從看守所釋放,工作丟了,家庭毀了,是因為無顏在老家呆著,才到這座陌生市,想找一條出路。站在車水馬龍的車站,摸著身上僅剩了幾百塊錢,他迷茫、他恐懼、他無助,不過還是咬咬牙,背著破舊的行囊走進了陌生市。

  很遺憾,這裡不像老家醫院當醫生,每天能收到紅包,不但沒收到,他剛出車站,背包就被搶了,幸好,那裡面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三天後,他在建築工地找了份翻砂的活,只幹了三天,手磨破了一層皮,一分錢工資沒拿到,被攆走了,沒身好體力,想當民工啊,沒門。

  三週後,他找了份發小廣告的活,好歹結束了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商機,那些貼在電杆上的老軍醫、老中醫,他嚴重懷疑這樣廣告都有生意,於是又重操舊業,用攢的錢租了間小旅館房間,自貼廣告,專治各類婦科疑難雜症,他比普通人精明地方在於,製作了不少卡片式的小廣告,在五原各大KTv、桑拿、酒吧發放。

  這個始於他的從醫經驗,而且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入,由於確實懂醫術,而且有臨床經驗,治婦科炎症的小姐、墮胎的中學大學生絡繹不絕,三個月後,他已經能租得起像樣的住處了。

  不過好景不長,同行如冤家,他這個正牌前醫生搶了不少假醫的活,沒多久又被舉報,查處的結果是,積攢的行醫器械全部被沒收,並被課以兩萬元的罰款。

  剛看到點陽光,又被摔到了低谷,他又一次絕望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卻發現,行醫的口碑還在,那些娛樂場所免不了有這樣那樣問題的女人,還是習慣找他,處理些炎症、輕微感染之類的私處問題,而且有幾位關係處得相當不錯,那些已經和他親密無間的走江湖姐妹們,因為信任的緣故,偶而拉他去做一次兩次訛錢的活。

  很簡單,老式的仙人跳,勾搭一位外地男子,領到出租房欲行好事,然後這時候扮作女人丈夫及親戚的眾男破門而入,「捉姦」正著,問你私了公了?

  屢屢得逞,他越來越享受這種把別人玩弄於股掌的感覺,直到有一天,他覺得千兒八百已經玩得很沒有意思了,於是牛刀小試,配了一份揮發性很強的麻醉藥,教一位和他親密的姐們如此如此……結果,一把賺得錢,足夠辛苦半年了。

  往後就簡單了,作案方式的不斷進化,從單純的誘騙、麻醉搶劫,發展N---次欺詐;從不起眼的小酒店,漸漸發展到星級大酒店;從五原市,漸漸發展到三省七座城市,成功的次數越多,越讓他們肆意妄為,先後有五個女人成了他的作案工具,幾年的時間裡,他在七座城市作案累計達N---十九起,麻醉搶劫及二次詐騙的案值,已逾千萬元。

  有因必有果,結果是五年後的今天。他成功地把自己送進了五原第一看守所,重刑犯監倉。連提審都是重鐐雙銬,面前的隔板和腳底的鋼環,把四肢固定得嚴嚴實實,想動分毫都難。

  支隊的預審員在記錄著,案情越刨越多,交待的二十九起,二十四輛各類高檔車價值已經超過千萬了,其中還有十一位商人及單位領導被他們以曝光等手段欺詐,金額也有兩百多萬元。這個案子已經成了本年度支隊抓到的重點案件,二十天裡,分批次投入的警力,已經有四十多人了。

  詢問無非是某次案件的細節,銷贓的渠道,這些對於余罪已經提不起什麼興趣來了,多兩起少兩起差別不多,他只是有點好奇,這個人的審訊一點難度都沒有,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完成這件豐功偉績一樣,原先他以為這是避重就輕,不過交待出來這麼案情之後,他覺得不是,就這案情,差不多到極刑了。

  問話間隙,商d*N突然叫了聲,要抽煙,對於很配合的嫌疑人,警察是不吝給點這種實惠的,余罪起身,點了支煙,抽了一口,上前,夾著放到他嘴邊。

  那人吸溜著鼻子,叼著煙,撲哧撲哧抽著,一副很吊的得性。

  「商d,110,認罪態度不錯啊,我能問個問題麼?」余罪小心翼翼地道,這種敢交待爆頭罪行的貨色,肯定夠吊,沒有什麼再讓他在乎的事,包括他自己。

  「別問了,我懂,你要問還沒有隱瞞,真沒了,不信你們查;以前訛千兒八百的事我就懶得說了,沒意思。你要問為什麼這麼痛快,很簡單,整這一次和整十回,差別不大。」商d*N不屑地道,臉上肌肉抽抽,根本沒把警察放在眼裡,或者,他故作如此,想保持著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尊嚴。

  「也是啊,雖然你沒有機會攀上醫學巔峰,可在誘騙以及欺詐領域,你也算登峰造極了啊。」余罪讚道。

  商d*N笑了,微微向余罪一點頭道:「謝謝!」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實施二次詐騙的?而且成功率還這麼高?」余罪問,這是一個小小的疑點,有悖於作案嫌疑人的心態,騙到手巴不得遠走高飛呢,誰可能再想起繼續詐騙。

  「這個嘛……得看機會了,有身份的嘛,他們最怕敗壞名譽;有生意的嘛,他們最怕生意出岔子;有家庭吧,最怕家庭破裂,這些事我都經歷,如果有千分之一、那怕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願意挽回,不過很可惜,沒有!」商d,N道,說起自己的經歷,他是一種玩味的口吻,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嘆自艾。

  「於是,你就有選擇地進行二次詐騙?」余罪問。貌似很敬重這種命苦不怨政府,自己找出路的人。

  「對,單位當個領導的錢最好賺,修文做的那次案子,那位領導先後給我們匯了三十五萬,哎呀,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再張口要了。土豪的錢不太好賺,你打電話嚇唬他,他敢罵整死你,呵呵……遇上這種愣鳥,我們也沒治,只能賣了車,賺個小錢。」商d,N笑著道。

  「賺得也不少了,想過停手嗎?」余罪問,商d,N似乎愣了下,余罪補充道:「比如,在你有重新開始的能力之後,想過嗎?這種能力你應該有啊,被捕後我們查了下你的資產,老家剛買了幢單元房子還沒裝修,車子也有,其實你隨時都可以收手。」

  「呵呵……哈哈……」商d,N突然笑了,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余罪,他笑著道:「你要是有一天掙幾十萬的本事,難得還會倒回去掙一個月幾大干,我試過,好像不行。」

  「沒有恐懼感?」余罪笑著問。

  「有,那種恐懼、緊張、刺激也會上癮的,就像你在海上顛簸慣了,一上岸,會很不適應的。」商d,N道,解釋著自己異於常人的心態。

  「男人骨子裡都有冒險的因子,我理解。那些女人呢?他們在不同的時間段是你的同謀,你這一次,可把她們倒埋進來了。」余罪問,這騙子從另一角度講,實在沒點江湖道義,把同夥全供出來了。

  「嘎嘎……老子帶她們享受過天堂的滋味了,下地獄總得陪著吧,要不我一個人多孤單啊。」商d,N奸笑著,如是道著。

  余罪沒有意外,這是真實的,騙子人格里的自私和卑劣,除了自己,再不會有別人。

  「據我所知,你並不孤單啊,好像……還有父母,還有一個妹妹。」余罪輕描淡定地道,明顯地看到商d,NN瘦的臉色變了變,也許,那是能牽著他人性的最後一根線,余罪提醒著:「一點也沒牽掛?」

  「嘖,都這樣了,你非讓我回憶純真年代有用麼?」商d,N微微變色,那點不適轉Illallp逝,他像是很生氣地道著:「誰沒有純真過啊?可社會上打滾幾年,純真的還有誰啊?我其實剛參DrlT作也準備懸壺濟世的,可卻成了害群之馬,難道收紅包亂開處方的就我一個人?我丟了工作真想自食其力的啊,我I:Ld,診所那些庸醫假醫強多了啊,嗨,一查下來,還就我這沒靠頭是非法行醫……我不期待你同情我這種生存方式啊,可是我這絕對不是最應該痛恨的生存方式。我騙的都是貪官土豪,沒坑過好人。」

  「所以啊,我是非常欣賞你的,最起碼在這所監獄裡,你比大多數嫌疑人的智商都高,否則不可能五原刑偵支隊對你這麼重視了,說不定案例會上新聞頭條啊。」余罪道,很快挽回了想挑起這位人性的想法。

  「謝謝!」商d,N面露喜色,很紳士客氣地道。

  余罪擺擺手,示意著問話可以繼續進行了,本來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預審有點聽不懂兩人對話的意義何在,不過很快他懂了,商d,N使勁在回憶著細節,說說有條有理,從預謀到策劃,到怎麼組織人員、怎麼踩點、得手要怎麼分辨身份,再進行二次詐騙等等,聽得預審記錄都來不及,這時候他明白了,嫌疑人巴不得顯擺一下,他比這所監獄大多數人的作案智商都高涅。可笑嗎?好像不可笑。

  問話的時候,余罪一直在盯著這個人看,什麼樣的地長什麼樣的苗,商小剛這類能長毒草的,可以和他的環境也是息息相關,家境一般,工作接觸的都是黑醫生,出來打工遇到的是那些身染髒病的小姐,事業又屢屢遭難,缺乏認可,缺乏尊重、缺錢,最終促使他通過這樣極端的手段,去尋找已經迷失的自我。

  那,現在找到了,坐到高度戒備的刑椅上,換著一拔又一拔的警察問話,他肚子裡裝的那些案子,為他贏得了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尊重,甚至恭維!

  這份滿足感,幾乎讓他忘了可能要受到什麼刑罰。或者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已知的結果。

  「謝謝,現在輪到我們說謝謝了,感謝你的配合,省了我們不少事。」余罪在問話完畢後,平靜地說了句。

  「不客氣,我喜歡和聰明人講話,監獄裡很難找到同路人了。」商小剛笑著道。

  「可我們不是同路人啊?」余罪道。

  「差不多啊,你們客客氣氣,這麼尊重,那不也是個欺騙人的假面具麼?其實你心裡想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吧?」商小剛道。

  預審員也笑了,這娃還算有自知之明。

  「知道是欺騙,為什麼還這麼配合啊?」余罪問。

  「嗯,我喜歡看警察巴結我的樣子,呵呵。」商小剛眯著笑道,好滿足的樣子。

  「警察巴結你,是要置你於死地啊,這你應該清楚吧?」余罪刺激道。

  「知道,就像我們笑顏相迎,是為了人家的錢包一樣,這個世界,誰又沒戴這麼一張假面具啊?」商小剛道。

  「這個觀點很好,我不否認,很難得我們彼此有這麼坦誠的對話啊,有幾句題外話想問問,關於女人的,介意麼?」余罪道。

  「問吧。」商小剛根本不介意。

  「有關你的五位同案嫌疑人,女人,從最初的楚湘萍開始,到現在和你一起的姚瑤,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讓她們死心塌地的?」余罪道。

  「這個不對,她們不是對我死心塌地,而是對錢死心塌地,肥桃……噢,就楚湘萍,她十八就結婚了,二十就有娃了,你知道他們一家來五原幹什麼,老公看孩子做飯,老婆在KTV陪唱,偶而出台,掙得就是皮肉錢,他們一家就靠她生活呢……只要有錢,幹什麼都成。這是現在大多數人信條,我們也不例外。」商小剛道。

  「除了錢之外,一點其他因素都沒有?」余罪問,這個話題似乎俗了點,讓商小剛思忖上了,余罪提醒著:「據姚瑤講,你們的感情不錯,她是在上學時候就被人包養,之後又被拋棄,之後在墮胎的時候認識了你……她說,你答應娶她。」

  商小剛笑了,笑得全身直抽,晃得刑具直響,笑了半天才道著:「都是男人,那話能信不?哈哈……女人最善於製造謊言,卻又最容易相信謊言,哈哈……特別是相信男人說的謊言,比如男人對一個女人說我愛你,那個愛絕對是做愛的愛,你同意麼?」

  余罪斜著眼,好震驚地一指道:「同意,金石之言。」

  那貨又哈哈奸笑起來了,卻不料余罪突然道著:「最近一起長安作案,姚瑤是不是沒告訴你,她遲到的原因?」

  啊?商小剛一愣,果真如此,他徵詢地看著余罪。

  「原因是,她色誘受害人進衛生間沒有成功,無奈之下之只得假戲真做,陪那位男人XX00的一次才脫身,戰況很激烈啊,床單都沒來得及收拾,好幾處液體和精液殘留,你是醫生,你懂的,這個很容易提取到。」余罪四平八穩地道,他瞥著嫌疑人。

  一瞬間,這個人悖然大怒了,怒目圓睜,盯著余罪罵著:「胡說,你胡說……騙子,你特麼在騙我。胡說……都特麼是騙子。」

  失態了,心理失衡了,他拽得刑具鐺鐺直響,罵著余罪,把獄警驚動了,余罪擺擺手,兩位獄警挾著,把人帶走了,走了老遠,還聽著這位嫌疑人在咧咧地罵著。

  「啥意思?余處?」預審不明白了。

  「沒啥意思,探探他的底限有多底?」余罪道。

  「他們還有底線?」預審更不明白了。

  「當然有,他們的底線就是自我,或者叫自私,恨不得把天下都據為己有,比如他很喜歡姚瑤這個女人,骨子裡看不起她,但自私的心態,又促使他試圖把這個漂亮女人變成私有財產,誰要碰到,他就會悖然大怒的……這個也是姚瑤涉案最少的原因,他捨不得拿喜歡的東西做代價。」余罪若有所思道。

  「既看不起,又喜歡?這不自相矛盾麼?」預審問。

  「他心理有點變態,自相矛盾有什麼稀罕。否則正常一點的,能把這麼的案情,這麼快就兜底交待出來,有些連受害人都死活不承認了。」余罪道。

  「呵呵,也是……這傢伙不冤枉了啊,因為他的事,已經有兩個科長、三個小處長落馬了,那些人可真有意思啊,公款付嫖資不說,被人騙了,還用公款支付,呵呵,有咱們查的了,光被盜搶走的車輛,現在追了一半都不到,估計不少早成零件了……嘖。」預審概嘆著。兩人起身離開。所談話題,也無外乎這個騙子怪異的行徑。

  出了兩道電動門、一道厚鐵門,這才到了看守所的外面,余罪回頭看看,高牆上的崗哨林立,每一次來此地都給他一種心悸的感覺,多年了,這種感覺總是揮之不去,他真無法想像,在這種環境裡呆上一年、十年、會成為什麼樣子?

  「張哥,你說……就說這個傢伙,得判個什麼罪?」余罪問。

  「麻醉搶劫、詐騙、數額巨大,團夥作案,又是慣犯,就即便認罪態度再好,數罪並罰,也夠得上極刑了……不過現在死刑判決很難的,需要通過高院核准,判下來得一兩年,大部分情況下,就是個死緩吧,現在都講人權了,咱們的死刑也越來越少了。」預審道,對於這個變態的人渣,真不介意判上個極刑。

  「假如是死緩,假如蹲上十幾年大獄,你說……這種人能改造成正常人嗎?」余罪問。

  「呵呵……改造你也信啊?這裡面關的,一多半是二進宮的,我幹這麼多年了,我反正是沒怎麼見過,有些出來是確實做不動案了,條件不適合再做案了、或者他們想做什麼也力不從心了……但從主觀上,脫胎換骨重新做人,那例子好像不多……前段時間鄰省發生的綁架強姦殺人案,三個嫌疑人,剛從大獄裡放出來不足三個月。哎……還是關著安全。」預審道,他看著若有所思的余罪,隨意問著:「怎麼問這個?你關心這種人的下場?」

  「不,是因為有位關了十年的,快放出來了,你猜會是個什麼樣子?」余罪問。預審駕著車隨意道著:「妻離子散、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然後逼不得已,過一段時間又重操舊業唄……要干不動就不在此列了,有些服刑人員回去,街道辦還得救濟。」

  「可這個很特殊啊,他在監獄裡拿到了雙學士的文憑,中文、法律;懂音樂,寫過詞做過曲;懂書法,監獄系統的文化展,他獲過名次;人嘛,很高雅,就跟那講壇上那些學者一樣。」余罪道。

  「呵呵……」預審笑了,直道著:「不是我有偏見啊,要為了面包犯罪,這個社會有問題;要為了錢犯罪,那這個人就有問題。你說的這種,絕對不是為了面包犯罪的那類,能做到這種程度,那說明他有更高的追求,但我不覺得是好事……再說了,就真是學者,有幾個好東西?」

  「是啊,我同意你的觀點,單純作案的犯罪分子不可怕,但有追求、有理想的犯罪分子,那就可怕了,嘖……」余罪嘆了句。

  車慢慢地走了,此事未了,心事又起,余罪沒有告訴同伴的是,真有這麼一位騙子,要出獄了,遺憾的是,還是余罪給了人家一個立功減刑的絕好機會…………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1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79章 無關名利

  美容院、商場、高樓廣廈……場景中嵌進了一對隱敝的男女。

  案情字幕:自0*年以來,我市公堊安部門多次接到受害人報案,稱在高檔酒店住宿時被騙走隨身財物以及車輛,但他們對受害的經過所述不詳,警方在追查中發現,甚至有受害人前腳報案,後腳又試圖撤案的情況。

  是詐騙?是麻醉搶劫?還是另有玄機?這其中,又有著什麼樣的蹊翹?

  昏暗的會議廳裡,播放著省廳宣傳部剛剛審核過的記錄片,是省報記者跟蹤採訪,又加上後期三個團隊製作的專題記錄片,因為茲事敏感的緣故,一直遲遲未敢簽發,文件單到了李廳長這裡,正逢半年總結會籌備,抽了一個上午時間,專程觀摩來了。

  機場、陌生的城市、奢華的酒店,以及從高鐵、候機廳,偷拍到的嫌疑人畫面,加上主播一直帶著懸疑口吻的敘述,把與會觀摩的漸漸帶入了這個色騙的迷案裡。

  正敘、倒敘,案情的進展中,還插入了舊案的解說,與會的都是老公堊安了,一聽是最早都是數月前的案子,最長都歷時三年了,齊齊詫異,那股子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剛剛落幕的那個麻醉搶劫、詐騙案,行內早轟動一時了,傳說是總隊那位傳奇人物跑了兩省抓到的一窩騙子,想想這過程,都讓人覺得不可思異。

  監視、蹲點、跟蹤……這些對於普通人可能有看點,可對於老公堊安們,卻興味索然了,根本就都是常規的手段,沒有什麼新意。

  咦?好像有了。

  在對女嫌疑人的描述上加進了全新的內容,根據肖像的描驀,判斷女人的服飾、胸圍、穿衣品位、最終通過數據的對比,篩選出了最符合作案女嫌疑人特徵的主要目標。其過程佔用了幾分鐘時間,是本案的一個案亮點。

  「不可能吧?咱們的數據排比到不了這個水平?」下面有人悄悄說話了。

  「報導你還當真啊,還沒準怎麼摸到線索的。」有人輕聲回答了。

  「咱們的信息研判,準確度沒有這麼高吧?」又有人問了。

  「說不來,可這種判斷方式似乎挺合乎邏輯的。」有人回答了。

  下面的竊竊私語,是廳局兩級處級以上幹部,許平秋就在其中,他沒有注意看專題片的報導,對於他,從來不注重過程,而且他知道,那些充滿著奇葩方式的過程恐怕到不了屏幕上,他關心的是結果。

  眾人的驚訝、不解、狐疑,以及頂頭上司那專注的樣子,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主播又在煽情了,三十九點五度的高溫、十平米的蝸居、二十四小時的盯守,直到抓捕的最後一刻,忽然間傾盆大雨,整個屏幕變成了灰暗色,只能看到雨中影影幢幢,縮在角落裡看不清面目的偵察員,與詐騙現場的金碧輝煌成了鮮明的對比。

  「嗨,這個好……充分體現了咱們一線同志的辛苦,拍攝水平不錯。」李廳長下意識地讚了句。

  「除了他們隨行的跟蹤拍攝,有一部分是偷拍和後期補拍的,用了不少替身演員……省台和省報兩家,對這個題材很看好。」秘書道,小聲地解答了廳長一句。

  「他們台裡什麼意見?」李廳長小聲問。

  「他們……就等咱們廳裡的意見了。宣傳部指出了幾個問題,主要是作案方式、還有涉及受害人的隱私等等。已經做了很大的裁剪了。」秘書道。

  「嗯,那就好。」李廳長點點頭,眼睛不離屏幕,小聲道,他藉著屏幕的微光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一位女警,那是本片的主角,有一段關於她對案情的描驀,也在刪除之列。

  就是這一段,在暴雨中飄插的一輛車裡,昏暗的車廂裡,一位指戰員,在點著幾個設伏、追蹤、抓捕的地點。肯定是補拍上去了,不過讓專題片顯得真實感更強了幾分。

  整個抓捕過程很短,暴雨中離開的車輛,扮成保安的偵察員給車輛作標識,然後尾追著幾輛車,最終追到騙子二次轉移的窩點,一網成擒。抓捕可是貨真價實的現場拍攝,黑暗中,和接車的人員肉搏在雨地,打聲、叫嚷聲、警笛聲亂作一團,然後才是昏暗的燈光下,被騙車輛、財物的清理展示。

  啪聲燈亮……結束,全場明顯地聽到籲的一聲,像是跟著案情走了一遭,那心提在嗓子眼裡的感覺,此時才落地了。

  「同志們,大致看過了,暫時我不發表意見……這份專題是省報記者跟蹤採訪,後期製作成專題片的,省台的法制頻道很中意這個專題,但是在播與不播,省廳的領堊導班子還是有點分歧的,一種意見是同意這部傳達正能量的專題,它畢竟與我們正在進行的反欺詐專項活動相關;相左的意見呢,這畢竟是案子,作案手法與作案經過是不便公開的,而且近期謠傳很甚,說是這群騙子,騙過基層不少D政幹部,不用諱言,確有其事,根據這些嫌疑人交待,確實有不少有過不當行為的領堊導幹部受到了審查以及紀律處分……這些騙子用不光彩的手段,倒是辦了點反腐的好事啊。」

  李廳長道,下面的笑聲四起,現在賊贓刨出貪官、二奶曝出污吏的事已經屢見不鮮了,這些人身處反腐一線,可真是不容易。

  氣氛比想像中輕鬆,肖夢琪矜持坐在角落裡,不時地接受地同行投來豔羨的眼光,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她清楚,這件事,要成為全行業的標竿了。那是她最期待的,期待很久了。

  「閒話就少說了,我雖然主持工作時間不長,可班子不搞一言堂,這一次咱們來一個民堊主決議,不計名投票,同意也好、反對也罷,各位寫下你們的意見,過半數就算通過,我簽這個字……不管有什麼反響、有什麼爭議,作為主管領堊導,我負這個責。」李廳長甩著手指道。

  秘書在分發著計票紙,果真是一次無計名的決議,不過與會者都是警堊察,誰又不會察言觀色呢,其實班子成員的表情已經說明問題了,這件案子案值僅各地追回來的車輛價值已經超過千萬了,在內陸欠發達省份,已經是很罕見了,又是兩省公堊安傾力追查的事,這種事,怎麼可能抹煞,又不像醜聞還需要藏著掖著。

  很快,計票結果剛過一半,已經有人笑了,幾乎是清一色的同意,通過了這項不疼不癢的決定。

  這算是新領堊導上任以來,氣最順的一次會議了,沒有強調基層的紀律和作風問題,沒有苛責各部門的工作協調不力的問題,更沒有強調機關作風要進一步加強的問題,就是其樂溶溶,李廳長親自點將,讓主管本案的肖政委簡單的發了個言,他帶頭鼓掌,專門強調了,有關一線指戰員的鏡頭,絕對不能刪,都說女人不從警、從警當花瓶,肖政委這個鏡頭必須出,打破這個偏見。

  得,又是一陣掌聲,倒把肖夢琪臊紅臉了。

  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怎麼講呢?

  應該是很舒服,很興堊奮,很愜意的吧,即便真有點不好意思,那也是沒有準備好接受這麼高的規格的讚許,向廳長專程匯報了一次此行工作,又陪同許局長,接受了省台記者的採訪,直忙到快中午才結束,辦公室忙著招待記者們,肖夢琪在剛下樓的時候被許平秋叫住了,領堊導今天的心情看上去頗好,指指她,笑笑,讚許的幾眼,卻沒有說什麼,邀著她一起乘車回市局。

  許是對這個案情還有關注吧,肖夢琪上車,等著許平秋這位老刑偵詢問,卻不料他什麼也沒說,就笑了笑,一句話:「幹得不賴,我就說嘛,總得有人給撈回條大魚來,否則反欺詐行動實在乏善可陳啊,哈哈,最終還是花落你們家了……看吧,經偵上楊支,都紅眼了,守那麼個案情多發的領域,愣是整不過你們幾個半路出家的。」

  「也不算半路出家吧,協辦裡幾位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刑堊警,您的得意門生。」肖夢琪道,不聲不響給了句恭維。

  「哦,對了,他們在幹什麼?」許平秋問。

  這就有話說了,這個牽涉甚廣的案子,核實案情的、追查贓物的、分局和支隊都調人了,還是忙不過來,他們幾位忙於在看守所、受害人之間奔波了,案情的雪球越滾越大,僅銷贓渠道查到的涉案人員就有四十餘位,由此還牽扯出了其他盜搶機動車輛案件,本案以及另案處理完畢,怕是遙遙無期啊。

  「後續的案子交給別人去辦,那些熬人的細活,不是他們的長項,盡快讓他們全部抽身出來。」許平秋道,信心百倍,肖夢琪也有此意,應了聲,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她真的期待,這個另類的團隊啊,能不斷披荊斬棘,再上一層。

  「許局長,我還有一件事想向您匯報一下。」肖夢琪瞅著這個機會了,試探性地道。

  「是那兩位協警的事?」許平秋直接問。

  「啊?您知道?」肖夢琪吃驚了,沒想到領堊導這麼關注。

  「猜的唄,現在你們經費肯定不缺,那兩位都是摟錢高手,真放開干早發財了;人員肯定也不缺,誰不想去沾點光啊。剩下的肯定就是編制問題了,我聽說,他們倆是你們揀回來的?」許平秋道。

  肖夢琪細細介紹了一下兩人出身,藺晨新是大本畢業、杜雷同志呢,好歹也上過個技校,勉強地把算個能符合招工條件的了,她介紹完徵詢著領堊導的意見:「…這兩位在偵破幾起詐騙案子上,出了很大的力,而且想從警的願望非常強烈……下個月全市統一招考警務人員。」

  「準備讓我開個後門?」許平秋笑著問。

  「嗯,有這個意思,藺晨新的自身條件還可以,杜雷嘛差了點。」肖夢琪道。

  「差到什麼程度?」許平秋問。

  「嗯,在派堊出所有打架被治安處罰的記錄。」肖夢琪不好意思地道。

  許平秋一仰脖子,哈哈大笑了,能和余罪、嚴德標混成一窩的人,這點他倒一點都不意外,笑著道:「好,如果條件確實合格,沒有什麼大問題,他們可以作為分局的推薦人選,優先招聘。」

  「那謝謝許局長。」肖夢琪樂了,這塊心病終於輕了幾分。

  「呵呵,別高興的太早了,我估計這事夠嗆。」許平秋判斷道。

  「為什麼?」肖夢琪問。

  「余罪身邊,包括他本人都是些特立獨行的人,當年如果不是那次特殊的任務啊,就余罪本人想安安生生從警都難,我不用看都猜得出,能和他打成一片的,是什麼貨色。」許平秋小聲道。

  司機和肖夢琪都笑了,肖夢琪又有點臉紅了,獸醫和杜雷兄弟能幹出來的那些事,恐怕當警堊察的都羞於啟齒,她剛想給兩人說句好話,卻不料許平秋又道著:「說實話啊,每次啟用他,我都覺得自己是兵行險招,警堊察是個惡毒的職業啊,精神上以高尚之名在提高著你的層次,實踐中卻以正義之名拉低著你的底線,越是平庸的警堊察,好歹還有條底線,頂多被人評價不要臉;可越是優秀的警堊察,可能越沒有底線,他們認為對的事,就義無返顧,或者叫……不擇手段。告訴我,你的隊伍裡是不是又多了兩位這樣的貨色。」

  肖夢琪汗毛倒豎,驚嘆了老許的判斷力了,她點點頭道:「好像是。」

  「那就聽天由命吧,不要過多地加入人為因素,否則有一天你會後悔,因為太過個性,萬一和紀律隊伍的共性相衝突,受傷的,肯定是個體。」許平秋道,黯黯的聲音。

  這一刻肖夢琪訥言,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馬鵬、想起了杜立才,想起陵園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個性終會泯滅,或引火燒身、化為灰燼;或以身為炬,浴火涅磐。他們或在照亮、或在警示著後來者,唯一不變的,只有這個隊伍的共性。

  於是她不再贅言了,聽從了許平秋的建議,不過她很好奇,余罪走到現在,作為領路人的許平秋,是一種喜悅,還是一種愧疚心理呢?

  ……………………………………

  ……………………………………

  「行政處罰法、治安管理處罰法、公堊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序規定、行政許可法、公堊安機關行政許可工作規定、行政復議法、行政訴訟法、國家賠償法………哎呀呀,我滴媽呀……這學法比犯法可難多咧啊。」

  一聲聲顫抖的聲音從杜雷的嘴裡發出來了,他兩眼發滯,狀似痴呆,唸唸有詞,身邊放了一大摞書籍,光看書皮就把杜雷嚇懵了,一頭栽到藺晨新腿上,痛不欲生地道。

  「堅強點,拿出你喝酒的一成勁來,絕對能行。」藺晨新勸道。

  案子後續,協警沒有參與資格了,但兩人和協辦幾位結下了深厚友情,哥幾個巴不得他們倆也考上公開招聘的警務人員呢。

  這不,駱家龍也放下手頭的活了,勸著道:「杜雷啊,體能測試你肯定沒問題,關鍵是考試,就即便分局推薦,你也得考得像個樣啊,你說你考上十分八分,就功勞再大,局裡也不好意思把你排到前面啊。」

  「哎呀,我字也認不全,你讓我背這麼多,我那會呀?」杜雷拍著大腿,坐在一堆書上,傻眼了。

  「你好歹也上過職業技術學校了,字都沒認全?學什麼了?」駱家龍驚愕了,這得性,怕是上考場要壞事。

  「廚師班。」藺晨新道,一說就笑。

  「白案師傅,我爸說了,怕我將來沒出息挨餓,就攆我當大師傅去了。」杜雷嚴肅地道。

  「那為啥沒當呢?」駱家龍瞠然問。

  「當了,工資還不夠他在飯店吃呢。」藺晨新笑道。

  「少來了,哥這拆遷拆成富二代的,還需要當大師傅養活自己?等當了警堊察,哥雇倆女廚師給兄弟們做飯,奶大臉蛋白的,一看就有胃口。」杜雷拍著大腿,得意地道。

  「呵呵…問題是兄弟們一看你,就沒胃口了啊。嘎嘎。」鼠標從門外進來了,笑著道,他端著一摞筆錄,放到了駱家龍的台前,剛收到那些銷贓人員的。

  一說,不像平時那麼打嘴官司了,再看杜雷那麼消沉,鼠標看看駱家龍,駱家龍小聲一說,鼠標蹲下身子來,看了看道著:「這有什麼鬱悶的,你把現在當警堊察的叫過幾個來,考及格的都稀罕了……真的,余大神探當年馬列老不及格,政治教員天天說他是危險品,這不照樣當警堊察當得挺好;哥哥我當年也經常被掛課,這不照樣當指導員了,不會很正常,要全背下來,早去當律師坑人去了,當不了警堊察。」

  呃,這勸慰得,把藺晨新聽得梗脖子了,駱家龍苦臉了,知道鼠標這政治思想工作,從來就沒教好過人,果不其然,一聽這個杜雷兩眼放光問著:「真的?」

  「當然是真滴。」鼠標道。

  「得花多少錢,你說吧,市局許局長不是你叔麼?給咱走個門路,虧待不了你。」杜雷興堊奮了,要走潛規則了。

  「這個……」鼠標為難了。

  「來來,標哥,要考試我心裡還真沒底,還是走關係有譜。」藺晨新也不學了,和杜雷一左一右拽著鼠標,鼠標這話吹過頭了,圓不回來了,他吧唧著嘴巴無話可講了。

  駱家龍不理這貨了,電話響時,他接聽著,可不料有事了,啊?什麼?真的嗎?……幾個驚訝詞一講,放下電話要跑,三位追著問啥事,駱家龍瞠目不信地道了句:汪慎修給總隊遞了辭職信。

  「我操,這貨要和那娘們私奔。」鼠標驚愕道,追著駱家龍就出去了。

  藺晨新和杜雷相視一眼,好驚訝的眼神,沒看出來啊,搶著噹噹不上,還有當了警堊察撂下跑了,兩人也跟著追出來了,杜雷兄弟邊走邊喊著:

  「嗨,等等我……問你們一句,汪哥不干了,興不興頂班呢?我正好頂上不就行了,考試是不是也能免了?」

  四個人躥上車,火急火燎地往總隊去了…………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1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0章 又見別離

  肖夢琪是中途得知消息的,她未敢驚動許局長,匆匆趕往總隊。

  一路上他顯得心神不寧,汪慎修在協辦這個小團隊裡算得上一位有節操的人了,穩重、細緻、而且很守紀律,不像在特勤位置上呆過的那些警堊察,說話辦事都流裡流氣。那怕這段時間聽說他和星海的一位女助理有那麼點曖昧,肖夢琪也覺得可以理解。

  這位又帥氣,又文雅的小夥子,如果不是關在特勤處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早該有一群追求者了。

  難道,又是感情附帶經濟問題,導致他要出此下策!?

  她想想,可能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警營每年流失的警員不在少數,不是嫌工資低另謀高就,就是嫌體制死挪挪窩謀求發展,或者因為工作性質的問題導致家庭矛盾,很多很多的原因,結果只有一個:脫下這身警服,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目睹離職的、紀律處分被開除的,肖夢琪在督察處已經司空見慣了,可是乍聽汪慎修要去職的消息,還是讓她難以接受,此時她才感覺到這個團隊無形中形成的聯繫有多麼緊密,就連認識不久的她也開始關心這位了,何況那些摸爬滾打,從學校開始就兄弟相稱的同事!?

  出租車到了總隊門口,她下車幾乎是跑步前進,遠遠地看到了鼠標、余罪、駱家龍、藺晨新、杜雷站了一排,任紅城像訓小孩子一樣,幾乎就是破口大罵地在嚷:

  「啊,一群沒一個好東西,就是你們把他帶壞了。」

  「看看你什麼樣?還叫鼠標,叫豬膘還差不多……我問你,他到底怎麼了?」

  「還有你,余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生意?是不是嫌警堊察掙得少,想發家致富……想發家致富你特麼穿這身警服幹什麼?瞪什麼眼?像你這樣的貨色,脫了警服當老百姓都不合格。」

  「你們那兒來的?協警跟著湊什麼熱鬧。」

  「還有你……立了多大功就翹尾巴啊?」

  「………」

  老任氣得已經無法自制了,凡在場的,都被訓了一通,即便是鼠標和余罪已經是科級警官了,可在這位一絲不苟的老警面前,仍然是不敢忤逆半分,任紅城在特勤處的位置呆了二十五年沒有挪過窩,別說他們幾個小警,那怕就市局長和省廳領堊導來此,他照樣吹鬍子瞪眼,因為這個位置,連結著一批放棄一切,在灰色戰線上的同志,每一個同行站在他面前,都會不自然地對他們致敬。

  肖夢琪匆匆奔上來,她沒有想到能把老任氣成這個樣子,還沒開口,老任已經是情難自禁了,揮著手,幾乎是吼罵著:

  「恥辱,這是我任紅城的恥辱,特勤處恢復建制三十年,一線的都沒有出過逃兵,第一個逃兵出現在機關裡,出現在我任紅城的任上……奇恥大辱啊,你們誰也別去勸他啊,讓他滾蛋,算我瞎了眼了。」

  和肖夢琪的一言未講,老任氣鼓鼓的背著手,直回辦公樓裡了。

  人走了,剩下的人傻眼了,肖夢琪看看犯愣的余罪、鼠標,她難堪地問著:「到底怎麼回事啊?」

  一問其他人也愣啊,長安追逃都是一路的,走時候汪慎修要求守家,就把他留下了,回來忙著這個案子的後續事宜,還真沒有注意到,汪慎修什麼時候去意已決,不聲不響遞了辭職,就等著過審,然後離開了。

  「走,看看去……沒發現他有這個動向啊。」余罪領著眾人,去總隊宿舍。

  「是啊,二隊那幫哥們都沒辭,他辭什麼?」鼠標道,好容易從一線回到機關,職升了、薪加了,不能準備走了吧,就走也不應該是他呀。

  「我知道,是那個娘們……」杜雷要說話,藺晨新剜他一眼,他下意識的閉嘴了,這光景惹火了眾人,怕是得被痛扁了。

  不料這話引起肖夢琪的注意了,她問著余罪道著:「那位女助理到底什麼來路,怎麼發展這麼快?」

  「不知道啊,這麼些年,他都沒談過女朋友。」余罪愕然道。

  「是啊,我們一直以為他生理有點問題。」鼠標道,藺晨新馬上接上了:「差矣,差矣,汪哥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般庸脂俗粉不入他的法眼,除卻巫山不是云,肯定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你直接點說老相好,有一腿不就行了。」杜雷斥著這貨。

  肖夢琪氣得一抿嘴,指指杜雷警告著,別亂說啊,他是警籍裡特勤編制,進籍難,離籍更難,還有挽回機會,別讓你這張破嘴把他真氣走了。

  眾人匆匆上樓,把杜雷給鬱悶了,這離不離職的,和他有毛關係,看眾人這麼重視,嚇得他連能不能替班的事也不敢問了。

  宿舍在三層,對於這裡余罪已經無比熟悉了,清一色的光棍單間,最小的有剛畢業的小警,最大的還有三十多沒成家的老光棍,大部分都被巨高的房價留在宿捨生活裡了。匆匆走過甬道,幾位認識的瞥了眼,似乎都已經知道了所為何事,可都並不意外。

  他不是第一個要走的,也不是最後一個,可能唯一意外的是,已經提干而且是特勤籍的要走,讓很多人不理解罷了。

  宿舍311,房間裡,汪慎修枯坐著,一旁已經打包好了簡單的行李,一個手提箱子而已,箱子裡裝著幾身換洗的衣服,他本來早該走的,警服洗乾淨了,熨好了,筆挺地掛在房間裡,他依依不捨地看一眼,又看一眼,然後直看到,他聽到了匆匆腳步聲,這才省得,足足看了一個上午。

  嘭聲門開,像興師問罪的一干人進來了,一看平靜的汪慎修,當頭的肖夢琪卻訥言,他輕聲問著:「慎修,到底怎麼回事?怎麼不和大家商量商量。」

  「私事,有什麼商量的,我……好容易才做了這個決定,我怕自己不夠堅定。」汪慎修喃喃道,有點愧意似的,彷彿做了件見不得人的事。

  「漢奸,我說你不能這樣吧,咱們兄弟一塊出來的,苦裡累裡泡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混了個一官半職,不能說走就走啊。不管你是什麼原因,穿著警服又不影響你泡妞賺錢啊……瞧瞧人家余罪,名利妞全收,過得不比誰滋潤不是?」鼠標勸著,余罪瞪了他一眼:「滾!」

  「就是……滾滾。」駱家龍拔拉過鼠標,坐到了汪慎修的身邊道著:「漢奸,到底是什麼原因?咱們兄弟之間可是沒什麼秘密,什麼過不去的,非要把辛辛苦苦掙來的職位給扔了?你又不像余罪,黑白都吃得開,出去也能混出來啊。」

  「滾。」余罪罵了駱家龍一句,把他揪走了。

  藺晨新和杜雷在笑,鼠標坐到了汪慎修的另一側道著:「牲口已經當逃兵了啊,你不能步入他的後塵啊。」

  「是啊,慎修,這事一定要慎重考慮,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肖夢琪勸了句。

  汪慎修似有所動,他抬起頭來,看著一臉急色的人,對著要說話的鼠標突然問:「鼠標,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好好陪過細妹子了?」

  嗯?怎麼問這話?鼠標愣了下,突然省得,確實好長時間沒有陪過了。

  「如果有一天為了細妹子,你會不顧一切嗎?」汪慎修問,鼠標結巴了,這個答堊案是很明顯的,標哥的懼內就來自於此,那是因為看得很重的原因,那怕品行有所不端,汪慎修若有所思地道著:「你想想,是不是有很長時間,沒有陪她逛逛街、購購物或者出去吃頓飯了。你再想想,她也在拚命攢錢,拚命剋扣你的工資,為了還你們那個二手房還需要很多年才能還清的貸款……過得這麼難,你都沒時間、沒機會關心她,你想過這些都是為什麼嗎?」

  鼠標臉色慼然了,摸摸超肥的警服,無語了。

  「這是一個苛刻的職業,我們每天都在為別人活著,卻從來沒有機會,為自己活著……我知道你們會怪我很自私,扔下了我的戰友、我的信念、我的誓言,我不想辨解,可我,想為自己真實地活一次。」汪慎修摸著鼠標的警服,黯黯地道著。

  「可是……」余罪有點詞窮了,每一個警堊察,都會這樣的滿腹牢騷。

  「你一向很精彩。」汪慎修回頭看余罪,笑著道:「可在你的心裡,裝了多少恐懼和愧疚?你對這個職業瞭解的應該比誰都清楚,假如讓你再做一次選擇,你還會穿上警服嗎?」

  余罪驀地被觸動內心最軟的地方了,他不勸了,輕輕拍拍汪慎修的肩膀道著:「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汪慎修難得地笑了笑。

  「嗨,我說,怎麼反勸上了?」肖夢琪氣壞了。

  「肖政委,去掉政委這個職務,您覺得您還是女人嗎?」汪慎修突然問,肖夢琪一下子愣了,那她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此時卻被汪慎修說出來了:「女人應該有的愛情、婚姻、家庭、幸福、都被拿來換肩上的幾顆星星,您覺得這是一種等價的交換嗎?其實,離開和留下的都會有後悔,只是後悔的方式不同而已。」

  肖夢琪眼神一滯,她撇撇嘴,不吭聲了,這是一個觸及到個性的問題,一個人個性和隊伍共性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永遠無解,非此即彼,沒有共存的可能。

  「……我聽說二隊又有了兩位退役的,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強迫性精神症候,有嚴重自殺傾向,原因是,他們三個月裡,接觸的死人可能比活人還多……我知道工作忙,任務重,不過家龍,你也應該多關心下你那位愛情長跑的女友了,再這樣下去,等著她對警堊察激情的消退,她會覺得生活索然無味,卻尋找更適合她的生活的。」汪慎修道。

  這一句話把駱家龍也打蔫了,這塊心病困撓他好久了,想想又是多半個月沒見面了,見了面又像陌生人一樣需要熟悉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再繼續陌生下去。

  「汪哥,我支持你,前半生為事業拼、後半生為事業活,幹得漂亮、走得瀟灑,沒啥可遺憾的啊。」藺晨新道,惹得肖夢琪剜他一眼,不過連她也無言以對了。

  「謝謝,我也尊重你們想從警的理想,這確實是一個讓人血性澎湃的職業,我們小時候夢想的俠義、忠誠、熱血,都能在這職業裡找到,但唯獨找不到的是我們自己,我想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走……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我不是逃兵。」汪慎修輕輕地道。

  即便能說服所有的人,可他仍然覺得自己在眾目睽睽下顯得有點難堪,他拎起行李,輕輕地起身,在眾人下意識人讓開一條路時,他奪路而逃。逃得很快,熟悉的訓練場、熟悉的建築、熟悉的人在他視線中閃過,大顆大顆的淚不受控制的奔湧而出,把這些熟悉的景物,漸漸變得模糊。

  房間裡,唏噓的聲音響起,眾人側目,鼠標像受了刺激一般,一直吸溜著鼻子,見別人看他,他不屑地道著:

  「特麼滴,誰也別管我啊,老子今天不上班,回陪媳婦去!」

  說著真走了,藺晨新和杜雷見氣氛不對,也跟著跑了,駱家龍傻坐了片刻,余罪道了句,想幹嘛干去唄,又沒有攔你。

  看肖夢琪沒發言。哎,好嘞,駱家龍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估計被汪慎修的話勾起心事了,要去和聚少離多的女友聯絡一下感情。

  一眨眼全跑了,肖夢琪看看收拾得整潔簡約的房間,她無言地站在掛著警服面前,輕輕地摩娑著,凝視了好久,回頭時,余罪正看著她,她問道:「你說值得嗎?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的經歷很蒼白,讀書、訓練、上學、留學,然後就在機關一直呆著,鍍著一身金呆著,從來沒有想過值不值得。」

  今天似乎開始想了,她凝眸著余罪,這個不大喜歡穿警服的傢伙,經歷可不蒼白,能經的不能經的事,他應該都經過了。

  「你都想不清楚,我怎麼可能想清楚,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就像馬鵬,一隻手拿黑錢,一隻手抓壞蛋;就像馬老,前半生打擊犯罪不擇手段,後半輩贖罪不辭辛苦;也像咱們,天天嚷著老子不干了,可真要到案發的時候,什麼也不想,蒙著腦袋就衝上來了。」余罪淡淡地道,這種事之於警堊察似乎是一種已經習慣的無奈,他擺擺頭道著:「走吧,別可惜了,這世界少了誰也會照常運轉。」

  「你這人……簡直是沒心沒肺啊。」肖夢琪追著余罪的腳步,忿然道著:「難道你一點也不可惜?」

  「有用麼?別說他了,我都想辭了職,想幹嘛就干嘛。」余罪道。

  「切,沒那麼容易,他是特勤籍,離職也需要審查的……哎我說,你幫幫他不行麼?就眼看著他走啊?」肖夢琪道。

  「有用麼?留著人,你留不住心,不也是白搭?怎麼當的督察?」余罪又來一句。

  這直接氣得肖夢琪翻白眼,蹬蹬蹬幾步上前拽著余罪,直勾勾盯著他,像是他把汪慎修逼走了一般,余罪無奈地道著:「你這是干什麼?」

  「答應我,想想辦法把他留住。」肖夢琪道,趕緊補充著:「別朝我要理由,一定留住。」

  「啊?你什麼意思?難道你看上漢奸兄弟了?」余罪見肖夢琪這麼正式,思想直接開往陰暗處了,肖夢琪踢了他一腳,做賊似的看看四下無人,掏著手機,翻著東西,然後塞到余罪手裡,余罪看了眼,又看了眼,然後驚聲問著,你從那兒得到的消息?

  手機上是韓如玟的個人資料,曾用名韓俏,34歲,在聯網的羊城警務記錄裡有數次前科,均是掃黃打非上榜的治安問題,其中被課以罰款處罰的有三次,想想那位漂亮的姐們能幹什麼讓警堊察提留走,答堊案几乎是很淺顯的。

  「上次我去星海排查吃了個閉門羹,之後又被支隊叫停,我就覺得這些人不簡單,於是就查了查,結果發現,除了戈戰旗,殷蓉和韓如玟都是造過假的身份。」肖夢琪凜然道。

  俏姐兒,韓俏……余罪突然想起來,漢奸那次羊城之行,像受傷一樣,他就是在一家夜總會混跡的,而且聽林宇婧說過,那時候有個豔光照人的俏姐兒……可這事,年輕時候的荒唐,還真當真了。

  他憋得難受,可就是不敢說了,肖夢琪覺得他被嚇住了,直道著:「除了這個女人,沒別的原因;可要是這個女人的原因,你覺得值得嗎?」

  「好像不值得。」余罪咧著嘴道,他實在想不通漢奸的風騷,會到和一個夜總會姐們玩情聖的程度。這都多少年了?

  「那交給你了,一定勸住他,這種事我沒法說啊……手機呢,藍牙傳給你,這個星海啊,我覺得要出事,現在都瘋了似的啊,光在咱們分局,都有十幾個人把錢存到他們的平台上了,據說幕後是一對姐妹……對了,他們還找過你,你不會和他們有什麼瓜葛吧……」肖夢琪邊傳文件,邊問著余罪,半晌看人時,才發現余罪眼睛滯滯地,像在思考著什麼,她喂了兩聲,余罪驚省,瞠然問著:「怎麼了?」

  「我剛才說的,你聽到沒有?」肖夢琪火氣蠻大地道。

  「我不聽著嗎?對了,你說什麼來著……不對,卞雙林,我前天托你查的卞雙林有消息了嗎?就那位老騙子,幫過咱們的忙……按理說,應該八桿打不著啊,我還是沒有找到他們之間的聯繫。」余罪語無倫次地道。

  肖夢琪想起這事來了,拔了個電話問著司法局的熟人,片刻之後,她奇怪地問余罪:「你怎麼知道卞雙林這兒有問題?」

  「啊?出事了。」余罪嚇得心跳加速。

  「什麼出事了,出獄了。」肖夢琪糾正道。

  「什麼時候的事?」余罪急切地問。

  「就是今天啊,我以為你知道。」肖夢琪愣著道。

  「他大爺的,果真有問題,這是一拔,還是兩拔?誰給他走的路子,一下子減刑九個月……壞了,要出事。」余罪想到一種可能,他拔腿就跑,跑出門才想起自己根本沒車,肖夢琪拿著手機追出來了,急聲問著什麼事。

  「趕緊調輛車,我不知道出什麼事,但肯定要出事。」

  余罪道,和肖夢琪一起奔向總隊的車庫,借了輛,直朝晉中監獄而去………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8
第9卷 之反欺詐卷:第81章 奸詐勝勇

  咣…鐺啷…一個熟悉而連續的聲音,監門打開了。


  所有服刑人員條件反射地起身、站直,手挨褲縫,目視前方。這是規矩,不管你做什麼事情,在倉門開時,都要拿出你最好的精神面貌。


  左首、最後,頭髮花白、衣服洗得發白、鼻樑上架著眼鏡的卞雙林,人站起來了,心卻沉下去了,儘管同室都用豔羨的目光看他,也沒有給他那怕一點喜悅的感覺。


  「0245,卞雙林,收拾東西。」


  管教道,就那樣站在門口,等著卞雙林收拾。


  衣服,不要了,隨手塞給同倉人員,書籍幾本,也不要了,送給同倉幾人,片刻躊躕,卞雙林兩手空空地站到管教面前,大多數刑滿釋放的人員都是這樣,很多會興奮到忘乎所以,光著腳袒著膀子就那麼出去的都有,大多數什麼都不會帶,反正帶出去也會扔了以免晦氣。


  管教已經見怪不怪了,扶著門,他出了監倉,然後鐺啷一聲,門關上了,


  清晨七時三十分,還沒有開始上工。亦步亦趨跟在管教身後,卞雙林心裡五味翻騰,漫長的十年刑期走到終點,他有點奇怪自己似乎並不憤恨監獄,嚴格的紀律、簡單的人際關係、規律的時間安排,就像傳統文化中的高人隱士一樣,貨真價實的世外桃源。


  而現在即便走出這個世外桃源了,今天是七月二十一日,比預期的時間要早八個月,零十二天。他算得很清楚,從司法廳調查到減刑通知下來不到兩週,他知道這不會是因為給打擊犯罪事業做了貢獻的緣故,真正的緣故只有一個: 有人在等著他盡快出去。 任何一個計劃都不會囊括所有的變化,這次似乎也是,他無法想像,那位貌似經歷尚淺的小警察,是如何把禍水擋回到他這裡的。


  出了茬子?似乎不可能,這件事只有可數的幾個人知道


  難道他們兩方走到了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他理解金字塔尖上的人那種睥睨的心態,根本不可能和底層的攜手,那種對立是天生的,也是任何時候可以加以利用的,可這一次,卻好像失去作用了。


  難道十年時間,把她改變了?也不對,如果她一點也不在乎曾經的出身,那就不會有自己的出獄了,能提前出來,只有拜她所賜了。


  所以結論是:她不可能在乎,自視高貴的富人,怎麼可能無視自己曾經卑微的出身,那是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信息量太少,他無法判斷,穿過了監倉區、隔離區、活動區、進了監獄的外層辦公樓,獄方會像徵地給服刑人員最後一次談話。


  老一套,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會要求你在白紙上寫一份心得,也就是對改造的心得,用以激勵那些籠子裡仍然渴望自由的獄友們,卞雙林龍飛風舞,片刻揮就,又等著獄警驗明正身、全身搜查,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有監獄的獄政幹部陪同著,正式放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正式的公民了,希望你珍視自己的身份。」


  「從現在開始,你正式出獄了,希望你牢記教訓,不要再做與人民為敵的事。」


  「走出大門的這一刻起,每一個服刑人員都會有強烈的自由感覺,對於一個人來說,自由大於一切、自由勝過一切,希望你珍惜來之不易的自由。」


  「作為監獄人性化的方式,我們最後要給予你的是:服刑期間勞動所得,你的工資。車票,從這裡乘公交到車站,釋放通知書保存好,這是你唯一的身份證明……到戶籍所在的派出所,他們給教你申辦正式的身份證……」


  獄政幹部直把這位服刑期滿人員送出監獄大門,車票、錢、釋放通知,鄭重地交到卞雙林手裡,無論曾經是街頭毛賊、還是江洋大盜,在他們眼中都是一樣的,十年的牢獄,那怕是野獸也會被磨去凶性,變得乖巧。


  所以他們的眼中,永遠是職業性的漠然、冷淡、甚至厭惡,那怕面前這位是監獄裡表現良好的犯人。 咣鐺……大鐵門關上了。 十年的刑期,結束了! 如果只剩下本能的時候,人和動物的區別不大,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抬頭看眼自由的天空,感受一下自由的陽光,然後自由地奔向,能離開這裡的地方。


  卞雙林就是如此,依次做完這些動作,他快步奔著,離監獄大門一點四公里,是通往最近城鎮的公交站,每天兩趟,坐這趟車的,除了服刑人員就是服刑人員的探視家屬。


  第一趟已經走了,第二趟沒有來,他等在站台邊上,遙望著視線裡,恰如猙獰怪獸的監獄,心裡泛起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曾經被抓進去,一時間很難適應那個拘束的環境一樣,現在同樣不習慣自由的天空。 第一件事該幹什麼呢? 他有點無從選擇了,薄薄的信封裡,是十年勞作的收入,除了日用品的開支幾乎所剩無幾,這個可能連住店都不夠。原籍別想了,他都快忘記了,要記憶中最清的,恐怕得把監獄當家鄉了。


  躊躕間,他意外地對自己的將來有點迷茫,這一點也不像在監獄裡,可以處心積慮討好管教,那樣會爭取到更多的權利,也會讓他贏得更多的機會,比如求學、比如讀書、比如一切可以打發無聊時光的機會,而現在,這些都可以自由的去做時,他反而有點迷茫了。.


  轟…轟…一輛越野車衝著站台衝了過來,他從思忖中驚省,下意識地要跑,可側頭時才發現,路口早站著人了,一剎那,他站定了,像被嚇住了,痴痴地看著來車,泊在他的身邊。


  嘭,後門開了,一位大鬍子的男子,手握著槍放在膝上,指指他,擺擺頭示意他:「上車吧,等你很久了。」


  「如果我不上,在這個地方,你敢開槍?」卞雙林不太相信地道。


  怦滋滋滋……電火花一閃。他笑容一凝,然後全身抽搐,吧唧聲一屁股坐地上了。後座的男子跳下車,拖著他直扔到車裡。


  駕駛室裡,司機拿著偌大的電擊槍回頭看看被電暈的卞雙林,笑著一呲牙道:


  「傻逼,槍口在這兒,知道不敢開槍還不跑。」


  這個聲東擊西玩得兩人樂歪了,比想像中容易多了,車門一關,疾馳而去,沒人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事,空空如也的站台,飛起了一張小小的紙片,那上面隱約可見的字樣是: 釋放通知書。 「再快點…再快點…恐怕來不及了。」 余罪查著警務通手機,連接著地方的警務區域,通往晉中監獄的路他已經很熟悉了。


  「你指來不及見到人,還是來不及阻止什麼可能的劫持?」


  肖夢琪不太相信地道,他看了痴迷的余罪一眼,有點不相信地問著:「至於麼,有人敢在監獄大門口劫持?」


  「你當警察的,這也大驚小怪,監獄裡出事都不稀罕。」余罪道了句,煩燥地合上了手機。


  「到底怎麼回事啊?」肖夢琪問。


  「如果真要有人劫持他,那太方便了,晉中監獄A級監獄,通往最近城鎮有十九公里,每天兩班公交,下午就沒車了,釋放刑警服刑人員都在上午,服刑人員需要自己搭乘車輛到王氏鎮,這兒有個火車站,外地的都從這裡轉車,能下手的機會太多了。」余罪道,心有點拔涼拔涼滴,他沒有預料到,事情的推進速度比他想像中快多了。


  「我不是問發生什麼,而是為什麼要發生?總得有個理由吧?」肖夢琪一頭霧水,算是和余罪掰扯不清了。


  「我說你煩不煩呀?能告訴你早告訴你了。」余罪煩了o


  「信不信我把車停在應急道上?我沒頭沒腦給你當司機,你還煩?」肖夢琪不悅了。


  「好好,趕緊走,別分心,好好開車。」余罪擺擺手,安撫著。


  「好啊,說說,究竟怎麼一回事……我就不信了,關了十年的詐騙嫌疑人,還有人意圖劫持他,總不至於像低俗小說裡,他還藏著一筆驚人的財富吧?」肖夢琪取笑的口吻道著。


  「你太小看他了,他要搞錢,分分鐘的事……上次在我們視線裡消失了幾個小時,他就整了一身行頭回來。」余罪道。


  「那才值多少錢?」肖夢琪道。


  「錯了,對普通人太容易了,可對於人生地不熟,一直活在籠子裡的人,一下子搞到錢沒那麼容易吧?這傢伙,還買了部手機……狀告運營商的起訴細節,被他一個字一個字輸到手機裡了,你覺得他很落伍嗎?」余罪問。


  這時候,肖夢琪慢慢地開始重視了,她思忖著問著:「難道……他和之後你身上發生的事有關聯?」


  「你指什麼事?」余罪反問。


  「考我啊?就你這得性能有幾斤幾兩,值得人家星海那麼重視?」肖夢琪問。


  「聰明,確實有關聯,可惜我到現在都搞不清,他怎麼可能和這些人扯上關係……戈戰旗比他少十幾歲,又不是本省人,理論上沒有交集;星海的總裁宋星月,似乎這個關聯也看不出來,究竟有什麼糾結,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余罪道。


  「那他……把你扯進去有什麼用意?」肖夢琪問。


  「投石問路唄……我就是那個投向對方石子。」余罪道o


  「這種事你應該及時向組織匯報。」肖夢琪道,她隱隱感覺到余罪的話裡可能包含的信息量很大。


  「我這不正在向組織匯報,就怕組織不一定相信我啊。」余罪道。


  「得性……說說看,像他這種人,如果有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小心點。」肖夢琪道,她聽得出余罪口吻裡的調侃。


  不過這話裡的關心似乎觸動了余罪,他一剎那做了一個決定,提示著肖夢琪道:「抓好方向盤,放平心態,深呼吸,然後再聽我講這個故事。」


  許是故事真的震憾的緣故,車身做了個趔趄,明顯放緩了速度,過了好久才又急馳飈在高速上,直朝晉中監獄駛去


  被電暈的滋味不好受,卞雙林好大一會兒才緩過這口氣來,中槍點在頸部,那地點被灼得火辣辣的疼,就像很多年前他被撲倒,很多孔武有力的警察撲在他身上,生怕他還反抗一樣。


  有些人的武器是拳腳,有些人的武器是腦瓜,騙子的武器,就是嘴巴嘍,剛一清醒,卞雙林很老實地坐著,看看窗外飛快向後移動的景物,突然出聲道著:「你們要多少錢?"


  「什麼?」大鬍子一呲牙,沒聽清。


  「我問,兄弟們要多少錢,給個數。」卞雙林嚴肅地道,就那雙深沉的眼神,恐怕都很難讓人懷疑有假。


  大鬍子愣了下,然後十萬個不相信地豎了根指頭:「一百萬,有麼?」


  「有!」卞雙林道。


  大鬍子不動聲色,惡狠狠地吐了兩個字:「美元!」


  「有!」卞雙林道,仍然是自信地點頭。


  啪,大鬍子直接甩了他一耳光罵著:「就你這鳥樣,捐精賣腚能湊夠一百塊錢麼?還尼馬一百萬美元?你特麼要拿得出來,老子現在脫光讓你操。」


  司機一仰頭,哈哈笑著道:「鬍子,你就真脫光,也不值這麼多錢啊。」


  「少扯淡,這特麼騙子,還真敢說。也不瞧瞧大爺我幹什麼的。」鬍子憤然道,卞雙林捂著臉,保持著客氣態度問著:「那這位大爺,您是干什麼的?」


  「爺這麼有綁匪氣質,這都看不出來。」大鬍子吧唧,又是一巴掌。


  騙子遇綁匪,差不多要抵上秀才遇上兵那麼難堪了,吃了兩記耳光,卞雙林哭笑不得了,他和聲悅色地道著:「匪爺,您都不核實我的身份,怎麼知道我沒錢啊?如果我真是個無足輕重的屁民,也不至於有人請您這大駕,花這麼大成本,冒這麼大風險,來綁我了啊。」


  「有道理啊。」司機道,眾匪詫異了,好你是這麼回事。


  大鬍子一愣,卞雙林覺得事有轉機時,卻不料這貨吧唧,又是一巴掌罵著:「你看爺像個懂道理的嗎?」


  肯定不像,卞雙林捂著腦袋,痛不欲生地道著:「去尼馬的兩個土賊,老子也是個判了死緩的犯人……不放人可以,可別把老子賤賣了啊,收不夠一千萬,回頭得悔死你們。」


  老騙子惱羞成怒,倆土賊卻是笑得直打顛,笑完了一陣沉默,司機半晌問著:「鬍子,咱們是不是真被坑了,才給二十萬干尼馬這活。」


  「我也正想這事呢。」鬍子不懷好意地看著卞雙林,盯了幾眼,猛地一把揪起人來,唾沫星子飛濺著問::「老傢伙,你到底值多少錢?」


  「一百萬。」卞雙林嚴肅地道:「美金。」


  明顯地鬍子臉上的肉抽了抽,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卞雙林捕捉著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輕聲道著:「咱們這行都給自己留後路,我是詐騙判了死緩,你覺得我不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十年前我可就詐騙了兩千萬啊……你們二十萬把我這樣的人賣了,你覺得賺了?」


  絕對尼馬虧了,鬍子一臉懊悔,像這樣的奇貨,本身都不止二十萬,他吸著涼氣,抽著鼻子,卻是腦力不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兩個辦法,第一個是給我部電話,我保證你們今天之內拿到錢;如果不相信我,可以不要這部電話,我帶你們去拿……你們兩輛車,五個人,不至於擔心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吧?」卞雙林道。


  效果明顯,司機嘎聲剎車,回頭看看鬍子,鬍子拿不定主意,卞雙林一伸手道著:「來,把我捆好,我跑不了……你們兄弟幾個好好合計合計。」


  「用不著。」鬍子大方了,拍門下車,示意著司機看著人,下車和後面的幾位商量上了。


  絕對是個老騙子不假,但這個騙子的含金量有多大,就值得一群綁匪抓頭騷耳了,否則不至於有人花這麼大代價,從監獄門口弄走一個剛出獄的貨色吧?這好像不單單是私仇的問題。


  凡事總有原因的,這老傢伙絕對很值錢。鬍子道。


  要不咱們給他們提提價,否則太虧了。另一位提議。第三位卻是搖頭道著:那豈不是太沒信譽了,以後誰還找咱們辦事?


  尼馬綁匪都當了,還講毛信譽,信譽能當嫖資使啊?


  要不這樣,從老傢伙這手裡詐點錢,回頭再把人給他們o


  「哇,這特麼事太損了。」鬍子表情猙獰地撫掌道,重重一拍出主意的兄弟:「就這麼辦!」


  幾人交頭結耳商量方定,鬍子扮黑臉,一個尖嘴猴腮的扮白臉,上車一左一右挾著卞雙林,鬍子道著:「老頭,你要真有錢,不是不能商量,不過你要騙兄弟們,別怪我們刨個坑把你埋了啊。」


  「刨什麼坑啊,直接開山樑上扔下去得了。」司機道。


  兩人威脅著,扮白臉地勸著:「別嚇唬人家,老頭,說說,有錢好辦事,咱們兄弟都是求財,不害你命啊……怎麼給我們錢吧。」


  「打個電話轉賬怎麼樣?」卞雙林道,誠懇地看著幾位。


  幾人想想,不確定了,多年壞人生涯,起碼的警惕心還是有的,現在當壞人也不好混啊,得時時提防著陰魂不散的警察啊。


  「這樣,我給你們一個號碼,你們給他打個電話,就說卞雙林在你們手裡,想賣給他們,問他們值多少錢?是位更大的老闆啊……打吧,這個總不至於不放心吧?真不放心,打完扔了手機,該幹嘛幹嘛。」卞雙林反勸著。


  幾個商量,還是鬍子膽大,掏著手機,拔著電話,想想這個密謀很久突發的事,對方想騙人都不可能,直接問了,對方一回答,驚得他吧唧聲,手機給掉了。


  同夥撿起手機,好奇地問:「鬍子哥,咋拉?」


  「他出一千萬。」鬍子痛不欲生地豎著根指頭道。其他眾匪差點幸福地昏厥了。


  這可不行,煮熟的鴨子可以飛,到嘴邊的肉可不能放,眾匪聚頭密謀,確定一個絕戶的計劃:一車載人、一車去取錢、不給錢拉倒,反正沒損失;給了錢也拉倒,反正是他們的損失。信譽得講,否則這邊要人的也不是善茬,相比而言,坑不認識更方便一點。


  車重新上路,就開始演繹故事了,要錢,好啊,現在能拿出來的只有兩百萬,得稍等等,不行,等不及了,就先給兩百萬,餘下隨後付……交錢地點呢,就選在晉鋼郊區,到二級路上,反正咱也得開著車回五原。


  車走、時間走、幾位綁匪顯得慢慢緊張了,反觀卞雙林卻安靜了,那份氣度把綁匪們都折服,越來越相信這不是個普通的犯人了,絕對值錢。


  一個半小時後,兩車分開,一車去接錢,一車等在原地


  此時已經駛出晉中監獄的地界了,到了距高速出口十幾公里的二級路面上,綁匪也不笨,選擇的是一片開闊地,向北看一目瞭然,能遠遠地看著高樓聳立的五原市,近處的視線所及,麥地、農舍、半人高的玉米地,還有新剎的麥田。卞雙林安靜地看著窗外景色,這麼安靜。有點緊張的綁匪吃不住勁了,側頭問著:「老頭,抽煙不?」


  「抽煙對身體不好。」卞雙林笑著道,伸手一接點上,抽了一口又補充著:「還是抽吧,身體不重要。小命才重要


  "o


  難得這光景都開個玩笑,鬍子匪有點喜歡老頭了,笑著抽著道著:「他們回來,只要收到,就放你哈。」


  「謝謝匪爺啊。」卞雙林客氣地道,他知道,絕對不是真的。


  可匪爺已經不覺得這老頭有假了,甚至對自己這麼下作的方式有點愧疚,愧疚的心理促使他,又給了卞雙林一瓶水。


  二十分鐘過去了,留守的兩位有點焦灼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留守的兩位等不及了,準備拔電話了o


  「喲,回來了。」卞雙林適時喊到,兩人急著伸腦袋,咦喲,興奮感爆棚,果真是車回來了,跑得很快,鬍子一拉車門,站到了車前,那司機興喜之餘,也跳下了車,遠遠地招手。


  不對,那車沒減速,反而加速了,直直地朝著這輛車撞了上來,司機看得目眥俱裂,一個賴驢打滾就跑,轟一聲,撞上了駕駛室的門,嘭嘭車門洞開,四五位揚著砍刀、舞著鐵棍的後生,剽悍地衝向逃走了兩人。 啊……司機後背被砍,一片血色。 啊……鬍子匪肩膀被敲,疼得亂在地上打滾,這些人可比他們狠多了,片刀棍棒,照死裡打。


  等搜出幾人身上的東西,鬍子身上居然有槍,又遭一頓痛毆。一時間,兩人慘叫連連、全身血色,駕駛位置那人倒回了車,伸出腦袋來喊著:「行了……別整出人命來。你們開上車走。」


  打人的一哄而散,到了來車的後廂,一開後門,三位接錢的綁匪摞積木一般被扔在後廂,拎著往地上一扔,拍上車門,眾人上一另一輛車,開著絕塵而去。


  這時候,卞雙林背著手,慢悠悠地踱步上來,坐到那人車的副駕上,是位國字臉、濃眉大眼的小夥子,很恭謹地道著:「對不起,卞老闆,我們來晚了。監獄的消息還沒傳出來。」


  「我也是前一天剛知道。」卞雙林道,那兒消息的傳送並不容易,不過他看看現場道著:「沒關係,後發也可以制人的。」


  車絕塵而去,只留下了這五位剛剛還囂張跋扈的綁匪,千防萬防防警察,誰可想對方也是黑澀會吶,根本就沒錢,把三位接錢的往死裡打,想活命只能告訴人在這兒了。結果連這兒的兄弟也連累了。


  悔吶,鬍子哥摸著一條斷臂,艱難地爬起來,果真是悔得腸子也青了,他鼓著最後的力氣喊著:


  「兄弟們,快走吧……保命要緊。」


  五位連滾帶爬,蹣跚離開了,只遇到了幾位下地的鄉民,遠遠一看他們的樣子就驚恐地躲開了……


  這一天,余罪和肖夢琪奔赴晉中監獄,除了確認已經釋放,確認根本沒有乘坐列車離開,再沒有什麼收穫,這個騙子就像很多年前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樣,憑空地消失了……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9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2章 潛流暗湧

  五天後,魏錦程的辦公室。向來以股神巴菲特為偶像的魏總也學了老巴幾分出世的樣子,辦公地點設在苑湖大廈頂層,很不起眼的一個租賃區,不知情的,根本不相信這裡是全市三家物貿公司、兩家物流快運、以及一家土地開發公司的總部所在。

  越身居高位,越是低調過人,他身邊不過還帶著原桃源公館的數個親信,生意上的事大部分交給下面人打理了,這位甩手掌櫃大多數辦公的時間是在休閒、品茶,像今天這樣專注的機會可不多。

  對,確實不多,他盯著屏幕上的網頁已經很久了,他數了幾次了,九位阿拉伯數字,那數字像有魔力一般吸引著他的眼球,不時地讓他若有所思,眼神中有困惑、有焦慮、有興奮、更有驚懼。

  數字是572354348,數字不代表什麼,不過如果在數字後加上了一個單位:元。那就讓他吃驚了。

  這是在三個月的時間裡,星海對外公佈的驀集資金量,官方的數字這麼多,他嚴重懷疑有水分,可能比看到的要更多。

  他又一次看向余罪,余罪正若有所思地翻看著報紙,當刑警的很多地方讓他看不懂,特別是這位,話越來越少,很少談工作上的事,從來不談私事,兩人見面多數時候是一杯接一杯飲茶,然後一趟一趟跑衛生間。

  終於,余罪不經意抬眼皮時,看到了魏錦程好奇的樣子,他隨意問著:「怎麼了?」

  「這可是菜刀剃腦瓜、脖子上掛雷管啊。」魏錦程嘆道。

  「怎麼講?」余罪隨意問著。

  「太懸乎啊,雖然誰都知道集資是個滾雪球,可真滾起來,能到多大,還是超乎你的預料啊。」魏錦程道,越是財富的迅速積累,越讓他感到心悸。無數的實踐已經證明了,錢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這比寡婦門前的是非還准。

  「你的心亂了。」余罪道,又低頭看著報紙。

  這態度讓魏錦程不悅了,他提醒著:「你一分錢不掏,當然沒感覺了,這可是不至lJ----個月的時間裡驀集到的資金,我用散戶投資進去的錢,也有幾千萬了……如果是個騙局的話,那我就成了五原有史以來最大的冤大頭了。」

  余罪看了忐忑不安的魏錦程一眼,笑了,他隨意地道著:「還以為你多淡定呢,這都吃不住勁了,不都賭上了,大不了我來給你當馬仔……這麼多錢,不可能輕輕鬆鬆抽走吧?哎對了老魏,這麼多錢,如果讓你洗,你會怎麼辦?」

  「那個很麻煩的,最直接的是跨國搬運的地下錢莊,不過那樣吞吐量不大,敢一次吃上億的地下錢莊五原應該沒有,就有,也沒人敢用。應該是綜合性的,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比如匯兌貿易、購保險出境後再退保,如果用螞蟻搬家的方式小額匯存,或者不記名的期貨、債券、更或者購買離岸不動產……方式太多了,估計你學一年也學不會。」魏錦程道,商人有多奸,只會超乎大多數人的想像。

  「所以啊,都這麼麻煩,他短時間又搬不走,你急什麼?」余罪輕飄飄地把話還回去了。

  「可要搬走,就找不回來了啊。最好的結果,連本金都保不住。」魏錦程道。

  「那你的主意呢?現在撤了?」余罪問。

  「這個……」魏錦程想了想,撤與不撤,正是他躊躕的事,因為星海的名字就是一個光環,市值幾十億的公司驀資,又有國有融資擔保公司和山北信託的擔保,如果不是有位警察坐在他面前的話,他對這樣的融資根本不起疑慮,幾個億的盤口對他們來講,簡直是小菜一碟。

  呵呵……余罪笑了,似乎是被魏錦程患得患失的表情逗笑了,他笑著道:「老魏,你別那麼沒出息行不行?好歹也是幾十個億身家的老闆了……怪不得人家說越富越摳,你就賠了吧,能把你賠得跳樓啊?」

  「這不一樣,商人的成就感全部來源於賠賺,就像你當警察,不管你破過多少大案,可在一個案子栽了跟頭,很打擊你的成就感和自信心的,我還真賠得起,但我不想生意做得糊裡糊塗。」魏錦程道,其滑如鰍的商人,畢竟有他的為商之道,該花的錢,一擲千金;不該浪費的,肯定是錙銖必較,他看著余罪不為所動,撇著嘴催道:「你到底說句話啊,看什麼呢?」

  「找新聞……非要讓我說話,那我就說了,步子再放大點,加大投入。」余罪笑著道。

  魏錦程被刺激得有點血湧上頭了,稍稍眩暈,小心小膽慣了,這種生意,他可從不敢抱孤注一擲的心態,愣愣地看著余罪,余罪把找到的新聞「啪」聲拍到魏錦程面前道:「我保證,短期內兌付沒問題。」

  魏錦程驚愕一看,那是有關星海的反面報導,標題是《在魚龍混雜中膨脹的私驀市場》,省報財經版,他粗粗一覽,看得心抽緊了,似乎風向不對啊,報裡多次的星海投資,用「暴發」、「疑似監管缺失」等等之類的字眼,甚至影射星海業績造假等等內容,言辭犀利、最後一句結語看得魏錦程心跳加速:

  z國的投資者騙都騙不完,不要小看這個行業,這是一個能天天誕生土豪的行業。

  「這是有人給他們扣屎盆子啊?」魏錦程瞄了眼,看著余罪,半晌愕然問:「是你?」

  「真不是,這腦力活,我幹不來。」余罪笑道。

  「那你怎麼知道有?」魏錦程奇怪地問。

  「想搞垮星海,媒體是最有力的武器,有人要用,肯定從這裡開始。我一直在等這個。」余罪道。

  「那好像咱們應該抽身事外啊?」魏錦程緊張地道。

  虯晗恰相反,這才是第一個回合,對方出招,星海肯定要招架,那招架的途徑,你說是什麼?」余罪問。

  「澄清謠言,保證正常運作……哦,好像也對,這個時候,他們就撐也得撐著。五個億的雪球,好像還小了點。」魏錦程道。

  「對,這就是正確方向,等我電話,放心,我置身事外,又不會坑你,坑你對我一點好處沒有……先走了啊。」余罪折著那張報紙起身,魏錦程跟著站起身來,余罪拍拍老魏的肩膀示意坐下,笑著道著:。還是那句話,看你的膽量了,也許是危機,也許是機會,即便處在龐氏騙局裡的人,聰明的照樣能掘到金,那樣成就感會更強哦。」

  笑了笑,余罪告辭走人,魏錦程沒送他,本來真想商量撤出的,不過他思來想去,被自己的想法搞得蠢蠢欲動,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商人逐利的那種衝動,喚著助理,安排了一件事:

  再建幾個賬戶,對,全部投到星海的網貸平台裡……

  亂了,這個小小的圈子從來不是固若金湯,那些錢放在平台裡的客戶,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的付息問題、安全問題,那怕有一點風吹草動,也會風聲鶴唳。

  最先感覺到壓力的是星海投資的財務部門,今晨通過網銀付息撤本的用戶徒然間增加了一倍,結算壓力加大,不得不向總經理辦匯報,本以為是隨機事件,誰可料一個小時後,撤資結算的散戶又增加了一倍,疲於操作的財務人員叫苦不迭,諮詢熱線已經打不進來了。

  直到兩個小時後,戈戰旗才明白問題所在,那份省報的報導,直看得他叫苦不迭。帶著助理、驅車直奔省報辦公大樓。

  隨後,銀監會、山北信託、太行融投,幾方投資代表都到了省報大樓,一個報導驚動幾方也是始料未及的,就連市政府也有領導過問此事了,報社方的回覆是:實習記者採集的報導未經嚴格審核見報,報社方正在查究此事。

  不過就亡羊補牢,損失也是造成了,商討了一上午回返公司,這兒繼續出事,星海?依林山莊FD項目投資基金、華海房地產項目投資基金一期、瑞祥房地產投資基金等等數個長線基金項耳的投資者,在錦澤苑匯聚了一堂,吵吵嚷嚷要撤資,要提現,場面相當火爆,已經是破口大罵,差一點就到砸場子的地步了。

  戈戰旗回到公司一露面,就被圍住了,揚著簽單要撤資的、追著要個說法了,個個心急火燎,情緒是分外地激動,兩位女助理躲都躲不開,直接被擠到一邊了。

  「靜一靜,大家靜一靜,各位老闆,請給我個解釋機會,我剛剛從報社回來,這件事是有人蓄意中傷,星海投資是由山北信託和太行融投聯合擔保的,不可能像報導所講存在兌付不了的問題。」戈戰旗嚷著道。

  「光空口白牙說行啊?」

  「光空口白牙說行啊?」

  「協議上有一條啊,可以隨時兌付的。」

  「是啊,賠了利息總比賠了本金強。」

  「對,我們要兌付。」

  群情激憤,揚著單子,幾乎甩到了戈戰旗的臉上。

  「靜一靜!別以為你們投了點錢就是大爺啊,既然不想聽解釋,那我就不解釋了。」戈戰旗怒了,吼了一聲。

  全場安靜,不過眾耳睽睽盯著他,幾乎是衝突一觸即發,這麼囂張的投資商卻也少見。

  「就一句話:馬上兌付,按合同辦……不過如果再想投進來,恕不接待。殷助理,馬上給他們辦。按合同處理。」戈戰旗瀟灑一句,拂袖而去。

  這倒把一哄而來的投資者驚住了,抱著懷疑的態度看著助理,可沒成想,這個兌付等了不多會,還真就開始了,調來的是房地產公司的幾位財務人員,按著初始協議,即時轉賬,幾個心急的拿到到賬的本金,卻又點後悔了,按著協議,已付利息是要扣除的,這可是生生折掉不少真金白銀啊。

  人的心態還就奇怪了,你實打實給他們錢吧,嗨,他們還不要了,到場的長線投資客戶,反而有一多半不請自己就跑了,留下那幫已經兌付的,直拍腦門吃後悔藥呢。

  網貸平台上的搶兌還在繼續,不過舒緩多了,直到午間新聞漂字加主題新聞專題播出了有關省報報導我市星海投資報導失實之後,這股風潮才漸漸地緩了下來。

  頭昏腦脹到下午,連服了幾顆止痛藥,看經理實在難受,殷蓉提醒若是不是去看醫生,戈總難堪地擺擺手,屏退了一直對他關心有加的女助理。

  風波被強行壓制住了,似乎餘威還蕩在戈總的胸間,他閉耳養神了好久,才小心翼翼拔著電話:「宋總,暫時剎住了,來得太猛,一下子沒防各住,幸虧房地產公司的賬面還有一部分現金流。」

  「損失有多大?」電話裡問。

  「星海、華海、瑞祥三個項目,撤資四千多萬,已經支付了。網貸平台需要支付六千多萬,到現在還沒有操作完。兩個公司的會計都吃不消了。」戈戰旗輕聲道,聞聽電話裡的靜默,他輕聲道著:「對不起宋總,我沒替您看好公司,讓您操心了。」

  「沒事,不是你的錯,儘量保住大局,這才是個開始。暫停往房地產項目裡注資,全力應付此次危機。」電話裡如是道,然後掛了。

  扣了手機,戈戰旗長舒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挺過去了,他最擔心的不是投資,而來自宋總的責難,看樣子,宋總並不准各追責於他…………

  小圈子的紛亂,是圈子之外的人無法得悉的。

  余罪是圈子之外的人,他像往常忙碌了一天,協辦裡正籌各著贓物發還大會,這次規模不小,連帶本次詐騙案件以及其他盜搶案,要統一發還失主五十多輛追回來的贓車,大會就在鼓樓分局舉辦,分局因為這份殊榮已經忙得不亦樂乎了。

  --N忙碌的時候他就成了閒人一個,看了看案子的進展,商小剛等數人的案卷已經移交起訴,這次人贓俱獲,從批捕到起訴是歷時最短的了,他掃了眼便合上了案卷,這些人注定將在監獄裡度過很長時間,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後悔,不過余罪的確替那幾位女嫌疑人可惜,特別是那位姚瑤,才24歲,花樣年華的,生活之於她還沒有開始,基本就劃上句號了。

  當警察越久對於生活的感悟體味會越深,總有著一股子百無聊賴情緒總縈繞在心頭,特別是大案告破之後,人像經歷了一次劫難,會很久都走不出嫌疑人悲劇的陰影,那怕他們有多麼的罪該萬死。

  余罪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了某種心理疾病,完全不像從警之初,恨不得把所有壞蛋都就地正法,恨不得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掃盡天下罪惡。

  他說不清楚,想著想著就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下午想去找汪慎修來著,他答應過肖夢琪了,一定會去勸勸他,可他走到半路又折回來了,有句話叫人各有志,何必勉強呢,只是個真心喜歡的女人,為她放棄一切又有什麼不行的?

  那怕他曾經是個小姐!?

  余罪甚至能猜測到,漢奸應該是在流落羊城混跡夜總會的時候認識的那位女人,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無從揣度,不過他知道,陷在情網裡的人是不可救藥的,既然都舍得放棄職業了,余罪想,光嘴巴勸根本不會奏效的。汪慎修已經幾天沒上班了,就等著總隊批覆他的辭職。

  或者,他在等一個警察最後的守諾,無故曠工,會導致除名的。

  走著,走著,他心裡泛著一股子悲涼的情緒,馬鵬死了、張猛離職了、現在汪慎修又要走,曾經那些一塊摸爬滾打的兄弟下,即便留下的,也仍然在苦裡累裡煎熬,這個職業還真像魔咒一樣,不管是堅守還是放棄,得到的都是後悔!

  走著,走著……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到了職業技術學院。此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追著一條線索,又來尋找著一個未解之謎。卞雙林的女兒,卞小米!來了天都快黑了,他亮著身份,要見這位姑娘,令他意外的是,姑娘就是住宿的,他在校園裡邀到了這位姑娘,可惜的是,小姑娘對於她的父親和警察,同樣沒有什麼好感,冷冰冰的,幾句關鍵語就把余罪打發了。

  分別是:不知道、沒見過、沒回來。

  很快就結束談話了,余罪目送著姑娘回了宿舍,他很驚詫於,第一位來打擾卞雙林女兒的,居然是他。料想中應該有點事的,可所有的料想幾乎都錯了,除了猜到了可能在媒體上搗鬼的事。那個老騙子的思維,他暗忖,可能要比他高出不止一層次。

  大師的手法,永遠是簡潔而有效的。但最簡單的方式,往往是最不可能也最看不透的方式,在偵破麻醉搶劫和二次詐騙之後,之後才發現確實簡單的令人髮指,商小剛就是抓住了非富即貴受害人羞於啟齒,不敢報警的心態,屢屢得逞。控制那些女人更簡單,個個又貪財、又怕出事,一句不干舉報你,就把候迎春和楚湘萍那兩位有家有孩子的女人嚇住。

  那這位大師,會在哪兒?會從什麼地方出手呢?

  回眸時,霧霆深重的天空不見星光燦爛,即便是燈火輝煌市,也讓人感覺到它是那麼的黑暗,余罪是沿著圍牆走的,回眸時,表情定格了,他沒有看星光,也沒有看燈光,而是多年的刑警生涯,讓他有點危險的直覺。

  就在身邊,慢慢地跟著一輛奔馳SUV,在他身後不遠處駛近著,暫停了片刻,然後停下來了,余罪的手已經慢慢伸向了腰間,從長安歸來,已經槍不離身了,他知道有一天會碰上,卻也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嗒……槍保險打開了。嗒……車門開了。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09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3章 夜暮路窮

  西裝、短髮、兩人幾乎相同的裝束,下車第一時間向余罪舉著雙手,慢慢走了兩步,同時停下了。
  
  「余警官,我們沒有惡意。」其中一位道,標準的京腔。
  
  「我們老闆想約您談談。」另一位道,很客氣。
  
  「可我有惡意,而且不想和誰談。」余罪冷冰冰地道,慢慢地拔出了槍,手臂自然的垂著,盯著兩位來路不明的男子道:「給你們三秒鐘時間,滾蛋。」
  
  「我們沒有武器。」其中一位道。
  
  「也不會滾蛋。」另一位道。
  
  兩人怕也是見過世面的,不會被輕易嚇走,余罪想了想,插起了槍,不屑地看了眼,扭頭就走,他知道,糾纏恐怕不利,不確定的因素太多。
  
  「等等。」一聲清脆的聲音,余罪背一聳,慢慢回頭,車上又下來一位長裙、披肩、個子頗高的女人,藉著微弱的路燈光,余罪心中微微震驚,居然是:宋星月!
  
  她擺擺手示意著,兩位貌似保鏢的男子連著退了十幾步,背對著二人,像在戒備。余罪保持著回頭的姿勢沒有動,震驚歸震驚,她畢竟是個女人,而且,似乎確實沒有惡意,就再黑的黑澀會,不是尖銳的利益衝突,輕易不會訴諸武力解決的。
  
  危險,慢慢解除,他的手慢慢鬆開了。
  
  「余警官不知道肯不肯賞光,我們談談。」宋星月突然間開口了,聲音疲憊,很柔和。
  
  「不能。」余罪很不客氣地道。
  
  「我們沒有惡意。」宋星月道。
  
  「那是因為,你覺得我不好欺負,上次圍我的事,是你指使的?別告訴我是戈戰旗。他沒那麼大膽子。」余罪問。
  
  「是我。」宋星月平靜地道。
  
  「那你應該查清楚了,我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你,也不怕你什麼威脅。」余罪淡淡地道,光腳的永遠不怕穿鞋的,不在一個層次,談不上鬥不斗。
  
  「所以,我才有坐下來談的機會啊,你如果真介意,我改天再約您。」宋星月客氣道。
  
  凝視半晌,夜色中,這位疲憊的女人,臉上似乎有著幾分期許,這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余罪按捺不住那麼多的好奇,他扭頭道著:「那隨便走走吧,我準備回家。」
  
  回頭,宋星月已經踱步跟上來了,兩位保鏢已經上了車,慢慢地隨行著,拉長了好長一段距離,夜色中只能聽到兩人輕輕地腳步聲,似乎都還沒有想到如何開口。
  
  余罪先開口了,他問著:「你們是在這裡等卞雙林。」
  
  「對。」宋星月嘆氣道:「我查到了他女兒就在五原,可沒想到,在這兒等到了你。」
  
  「出獄那天發生了什麼?」余罪直接問。
  
  「你……」宋星月心跳了跳,看余罪篤定的樣子,爾後嘆氣道著:「看來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我還沒找到他。」余罪道。
  
  「我僱人綁架他。」宋星月直言道。
  
  余罪脖子一梗,給嚇住了,他愕然看了宋星月一眼,一想也對,這號女強人要能遵紀守法才見鬼呢,她有自己解決的問題的方式,估計現在解決不了,才想起其他途徑了。
  
  「你還想知道什麼?」宋星月問。
  
  「他溜了!?」余罪問。
  
  「錯。」宋星月淡淡地吐了個字,交給了余罪一摞照片,幾個血淋淋的手術照,效果很差,估計是手機拍的,就聽她說道:「去綁他的幾個蠢貨,不知道怎麼被他騙得動心了,到郊區拿人換贖金,結果被打成這樣了。」
  
  余罪鼻子一哼,笑給憋回去了,老卞那能把死人說活的嘴,騙幾個土賊那太輕鬆了,他遞迴了照片,轉著話題問著:「你綁他,想要回什麼?或者,你欠下了他什麼?」
  
  「欠了他很多。」宋星月道,不過附加一句:「他欠我的,更多。」
  
  「另一個問題呢?」余罪問。
  
  「想要回,那份檔案。」宋星月道。
  
  「那就說說這份檔案的事,如果你想談。」余罪道。
  
  這是整個事件的核心,老卞就是用這個威脅、宋星月也最怕這個威脅,可恰恰這個威脅,余罪卻知之不詳,他想,那怕就再笑貧不笑娼,也沒人願意講出自己當娼的事。他沒有期待宋星月能和盤托出,而是在暗暗思忖著,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來意。
  
  「我能相信你嗎?」宋星月問。
  
  「不能。」余罪道。
  
  「為什麼?」宋星月問。
  
  「你應該對警察恨之入骨才對。」余罪道。
  
  「是,有點恨,可我現在已經到這個位置了,計較這些就沒什麼意義了,所以,我一點也不恨你們。那怕是卞雙林曾經做過的事,我也不恨,他雖然有自己的目的,可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如果他願意談,其實這個很容易解決,他無非就是要錢嘛,我可以給他很多,幾千萬,一個億,都可以。」宋星月淡淡地道,女富豪就是不同凡響,一個億眼皮都不眨一下。
  
  「你不用套我,我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雖然辦案有過交集,可你覺得,這種事他會和一位警察同謀嗎?頂多利用一下我。」余罪道。
  
  這個反問比任何解釋都讓人信服,宋星月點點頭,有點失望地道:「也是,他除了自己,誰也不會相信的。」
  
  「不好意思,讓您白跑這一趟了。」余罪道,他背著手,準備結束談話。
  
  「你確定想聽我的故事嗎?」宋星月似乎並不想走。
  
  「你不怕講完再多一個威脅,我倒無所謂。」余罪道。
  
  「我曾經是一個……就是……那種……那種最讓人不齒的那種……就是經常被你們抓的那種:失足女。9★年工廠倒閉,我們一個紡織廠的姐妹,很多都幹起了這個營生,沒辦法啊,跟上個窩囊男人,再攤上個窮爹窮媽,總不能坐著等死吧?於是我也就干上了,不好意思在當地,也不敢往遠處去,就在五原,就在五一路,舊巷那邊邊的小歌廳裡陪唱……」
  
  宋星月娓娓道著往事,聲音裡帶著幾分蒼桑,余罪聽得出來,如果當初是被迫無奈的話,那之後就是無底線的淪陷了,那個來錢容易的方式,會自然而然地讓一個人變得好逸惡勞、變得不知羞恥。直到有一天掃黃,把她掃進拘留所。那時候,她已經是幾個姐妹的帶頭人了,所以處罰也最重,以容留賣淫的罪名被處以罰款和拘留。
  
  不過她沒有想到這是生活的一次轉折,從拘留所出來,有位舊識輾轉找到了她,那是一位曾經數次光顧她生意的嫖客,之後成了她姘居的男人。他就是尚未發跡的卞雙林。她之後才發現,卞雙林之所以找她,不是因為垂涎她的姿色,而是有更重要的生意讓她去做。很簡單,他要和很多官場的、商場的、銀行的、國企的人打交道,他需要這樣一位可以做任何事的女人,於是宋星月就成了他依重的絕色武器,成了糖衣錢彈之外的另一種福利,很快宋星月在這樣的場合變得如魚得水。
  
  他對她也不薄,給她錢、給她購車,甚至給她銷掉了案底,給了她一個正式的、光彩的身份,儘管宋星月不太清楚他是怎麼辦到的。直到有一天宋星月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提出了分手,卞雙林才惡相畢露,以那份檔案威脅她。
  
  他說了,你要想結婚成家啊,我就把這個當賀禮送給你老公!
  
  說到此處時,宋星月長嘆著氣,即便過去很多年了,也讓她兀自胸前起伏著,像嚥不下這口氣怒氣似的,曾經發生過多少爭吵、撕打,可想而知,就聽她幽幽地道著:「他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我原本以為他是哄著我玩,可沒想到,他手裡真的有那份檔案。」
  
  那是一份不光彩的檔案,是擋著她走向正常生活的一塊絆腳石。余罪側頭看著宋星月,從那很決然的臉色就可以直觀地判斷得出結果:兩個人決裂!
  
  他甚至可以猜測,許是宋星月遇到了又一次改變她命運的人,而那份不光彩的檔案,成了她一個最後的心病,結果也很簡單:除之而後快。
  
  「那是你舉報了他?」余罪突然問。
  
  宋星月驀地站住了,詫異地,警惕地看著余罪。
  
  余罪笑笑道著:「別緊張,我猜的,否則以老卞的滑溜,警察沒那麼容易抓到他,他是案發後三個月才落網的,理論上,已經不是最佳的抓捕時間了。」
  
  「沒錯,是我。」宋星月輕聲道,她像很難為情似地補充著:「不過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麼做,如果他真的是喜歡我,想和我過一輩子,我也認了,可惜不是。如果他還念及舊情,放我一條生路,我也認了,可他不肯;那怕他能像個夥伴對我,分我一杯羹,我也認了,可他也不肯,我在他眼裡,就是一個賤到為了錢可以和任何人上床的發洩工具……我不坑他,遲早會被他坑死。」
  
  這可能就無解了,同夥反目恐怕是所有仇恨裡最難解的一種,十年牢獄,能積累下多少仇恨還真不得而知,不過余罪想,肯定不會少了,否則不至於出獄幾天,這矛頭就直直地指向星海了。
  
  可他行嗎?余罪奇怪了,一個不名一文的釋放人員,要面對這個巨無霸的財團。
  
  於是他有點奇怪地問了:「現在似乎不同了啊……我是說,他就想針對你,也得有這麼大的能力啊。別說他,就我這個警察遇上你們,也只能息事寧人了。」
  
  「你不瞭解他,他的能力可是超乎想像……呵呵,不瞞你說,我都是他教出來的,做一件事,他能走一步看五步,別人在糾結用什麼方式的時候,他可能已經看到結果了。我還是小看他了,沒想到剛踏出獄門,就已經有人接應他了。」宋星月懊喪地道。
  
  想想這老騙子的能耐,余罪突然間覺得很搞笑,一個警察,和一個組織綁架的幕後在商討,而且還是沒有結果的那種。他若有所思道著:「看來您知道的很清楚,我和此事無關……你們私事,我不便摻合,放心,對於您的隱私我會保密的,不過我想勸你一句啊,都走到現在的身份了,來得又不容易,得珍惜啊。」
  
  「正是因為珍惜,我才不得不這樣做。那怕有一點奈何,那怕有一點能和平解決的希望,我都不介意的……可恐怕不行,他是個報復心極強的人,十年裡我曾經派過人去監獄探視他,他誰都不見。而且他在監獄裡拿到了兩個學士文憑,他的決心能大到什麼程度,我想想都害怕。」宋星月道。
  
  「這就對了,他對所有人都很警惕的。宋總啊,看來,我們之間應該沒有誤會了,你總不至於認為,卞雙林會把檔案放在我手裡吧?」余罪問,掏著武器,合上了保險,宋星月隨意道著:「當然不會,以前確實是誤會。」
  
  「謝謝您的理解。」余罪插好的武器,很客氣地道。
  
  「你這麼聰明,難道不明白,我見你的意思?我的人在這兒守了很長時間了,就等著有人露面,知道是你,我專程趕來的。我知道,你在找他,而且,你肯定比我強。」宋星月道。
  
  余罪愣了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學校的方向,周圍民居不少,很適合搞個觀測點,特麼滴,這個傻娘們,余罪心裡有緊張,如果老騙子能料到這一招的話,恐怕自己也落到他的眼底了。
  
  「別擔心,沒人知道我在五原。」宋星月突然道,壓低了聲音。
  
  「我還真有點擔心,我這麼個小屁警,捲進你們的恩怨裡,自身難保啊。」余罪道。
  
  「危機何嘗不是機會呢?看你怎麼選擇了。」宋星月道,停下腳步了,看著余罪,很鄭重地道著:「我第一次把我秘密告訴一個陌生人,我希望,你的回答不要讓我失望。」
  
  「威逼和利誘對我都不起作用,你可能要失望。」余罪淡淡地道,對於他,已經缺乏那根恐懼的神經了,特別是知曉來龍去脈以後。
  
  「我要收買別人,可不一定光用錢。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也有;每個人都有弱點,你也不例外。不要太激動哦。」宋星月也淡淡地道,從包裡慢慢掏出個手機,點著屏幕,亮到了余罪面前:「他是你父親?」
  
  屏幕上,正是老爹余滿塘坐在店門口,翹著二郎腿和夥計吹牛的樣子,余罪一看到此處時,人像石雕一樣冷下來了,宋星月還未開口,嗖地一隻手抓著她的領口,一下子把她釘在圍堵柵欄上,她驚恐地喊了聲,保鏢遠遠地奔上來了,就聽余罪惡狠狠地、咬牙切齒地罵著:「敢碰我家,信不信我剮了你。」
  
  宋星月許是沒料到會引起如此劇烈的反應,她大口喘氣,被扼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保鏢飛奔上來的時候,余罪一放手,反身就是一個撩陰腿,那保鏢躲也不及,啊聲痛苦地捂著襠部,蹲下身了,後來的那位,幾步之外就停下了,驚訝地看著這場面,掏著電話要叫人。
  
  動作停止,余罪已經退了一步,槍持在手裡了。
  
  「滾……誰叫你們過來的!?」宋星月怒吼著,明顯是吼保鏢了,兩位保鏢悻悻然退後了,她兀自喘著,看著一臉惡相的余罪,余罪不屑地道著:「既然你調查過我,就知道老子是誰?別說你這樣的,毒梟老子都釘死過幾個……比誰狠,你試試。」撂了句狠話,余罪拂袖而去,他急急地掏著手機,拔著家裡的號碼,片刻接通,懵然無知的老爸估計有點喝多,口齒不清,還是後媽賀敏芝接的電話,噓寒問曖幾句,余罪這才放心地扣了電話,回頭時,宋星月還那麼陰魂不散的跟著,他惡相相對著,宋星月趕緊地抬手,示意著:「0K,OK,你冷靜一下,我們可能在交流上有問題,你誤會了,如果我真那樣做,怎麼可能站到你面前。」
  
  也是,余罪瞪瞪眼道著:「隨你便,有事我特麼算你頭上……現在,談話結束,你可以滾蛋了。」
  
  言罷而走,僵了,根本不准各再談了,宋星月懊悔不已了,看著去意已決的余罪,她似乎急中生智喊了句:「你沒聽清我剛才說的話,是疑問句。我再問一遍,他是你的父親?」
  
  余罪心裡咯噔一下,肩聳了聳,像是渾身不舒服一樣。
  
  這是他心裡的心病,很小的時候,被人罵野種開始的。
  
  「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在查你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你身世的秘密,不要小看錢的威力,有時候它比警察還管用,你現在這個母親是繼母,你們親生母親我查到了,她叫馮寒梅,你對她還有印像麼?」宋星月道,幾步之外的余罪像石化了一樣,半晌無語,沒有走,也沒有回頭。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父親,就覺得那兒不對,我不是誣衊他啊,不過你們倆人……難道你沒發現,爺倆的差別太大了點?一個精明幹練,一個五短身材,就怎麼變異,也不至於變異到一點相似的地方也沒有啊?」宋星月又道,她說話很小心,小心到甚至有點緊張,斟酌了半晌又道著:「其實我很期待我們之間的合作,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幹過什麼,對你除了欽佩之外,我還真沒有其他想法……在查的時候,我的人無意發現了你的身世,而且追著線索,查到了你親生父母的近況,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
  
  「你想拿這個秘密來換什麼?」余罪回頭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更沒有想到,居然有人刨出他的身世。
  
  「友誼怎麼樣?」宋星月伸著手,示好。
  
  「你們要懂友誼,我就不會是爛人,早就成聖人了。」余罪無動於衷,刺激了宋星月一句,警惕地問著:「你還知道些什麼?」
  
  「你父母當年都是陶瓷廠的工人,而且都是下鄉知青,同時招工留在汾西了,從登記結婚到登記離婚,只有十個月時間。」宋星月道。
  
  「那又怎麼樣?」余罪不屑道。
  
  「不怎麼樣,但這十個月,恰恰就有了你,似乎結婚就為了生這個孩子啊。呱呱一墜地,當娘的扔下孩子就跑了,但凡有點母性的女人都不至於這麼絕情吧?你一點都沒有奇怪過,你為什麼叫余罪?」宋星月又問。
  
  這是一個余罪從來不願去觸及的地方,多少個日夜的輾轉,多少個夢裡的思念,那已經是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時間久得幾乎已經忘記了,猝然提及,記憶如洪流襲來,兒時的一幕一幕,充斥著他的腦海,讓他糾結、讓他猶豫、讓他不敢觸及。
  
  「辦戶口的那位老警察已經退休了,他告訴了我很多故事,還有幾位已經原陶瓷廠的工人,也告訴了我很多往事。」宋星月道。
  
  「你是指城關派出所退休的所長,李軍濤?」余罪問。
  
  「對,就是他。他和你爸是朋友,你的名字好像就是他起的。」宋星月道。
  
  「不可能,他的嘴很牢,我小時候就問他我媽去那兒了,結果他扇了我兩巴掌。」余罪道。
  
  宋星月驀地笑了,笑著道:「確實不太可能,不過如果有人能給他解決一個子女就業的問題的話,那好像就可能了,不過動動嘴而已。」
  
  「我對她已經沒什麼興趣了,二十幾年,你覺得還會有感情?」余罪道。
  
  「可你對你的生父可能會有興趣的。」宋星月輕聲道著:「不要激動啊,據老所長講,馮寒梅和你現在的父親是奉子成婚,這個很多人包括你自己恐怕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但真相是,你母親馮寒梅原來愛人叫鄭健明,在汾西當年也是名人,很多人都記得他,傳說他很精明,倒賣煙酒、鋼材、電視機等等,是第一批發家的人,不過後來好像出事了,那時候有條罪名叫『投機倒把罪」他被通緝了,但沒有抓到他……他逃走後不到兩個月,就是你父母和馮寒梅結婚,然後又不到十個月,離婚!連你的母親也不知所終。」
  
  宋星月輕輕說著,她看到了,余罪像窒息一樣,在粗重地喘著氣。再然後余罪就都經歷過了,他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在最初的記憶中,總是有著恐懼的影子,是對父親拳腳的恐懼,還是對小夥伴背後指指點點罵他野種的恐懼。他不止一次問及媽媽去哪兒了,回答他的永遠是兩個耳光。他也明白了,為什麼父親會有那麼怪異的舉動,年近半百續絃不說,又要生一個孩子。念及此處時,一種濃濃的忿意油然而生,天天在尋找真相,卻不知道,自己在謊言中生活了二十幾年。
  
  「這就是李軍濤所長告訴我的,你名字的來由,余罪未了,又添新孽。他們的近況都在手機裡。」宋星月輕輕地,下了一個結語。
  
  余罪閉上了眼睛,平復著心情,他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可當無從尋找真相,或者相隔日久,已經可以忽略真相的內容了,可當有一天謎底就擺在面前,他卻無法自制的感覺到了惶恐,真相……將如何面對。
  
  半晌無語,宋星月又掏著那一部手機,遞給了余罪,一語未發,眼眸如星,期待地看著他。
  
  「你想交換什麼?我確實不知道卞雙林的下落,甚至你說的真相我也不想知道。」余罪道,鼓不起勇氣去拿那部手機。
  
  「什麼也不換,如果換,我想贏得你的友誼……我們都是被生活欺騙的遍體鱗傷的人,你比我強,好歹還有理想,不過坐在我的位置,卻看不懂你的生活,這個世界充斥著謊言、墮落和腐敗,比如我,只要願意花錢,可能找到十個、一百個、甚至更多的警察為我賣命。既然操守和理想都是謊言,那拚命的意義又何在呢?」宋星月問。
  
  余罪地茫然地看著,沒有接手機,也沒有開口,他的心,亂了!
  
  「我還知道,幾年前的製毒案,真正的幕後顧曉彤現在還在國外逍遙,而她的父親也安然退休了,從副省級的位置上……而你卻在那次案子裡差點栽了跟頭,而且,你的一個同伴死了,就死在你的懷裡。對嗎?」宋星月道,痴痴地看著余罪,這個謎一樣的人物,終於在他的面前,漸漸地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余罪悲從中來,抽泣著,一瞬間淚流滿面,他大把大把抹著淚,痛苦地抑制著,卻怎麼也止不住。
  
  「對不起,我不是非要觸及你的傷心事,只是為他覺得有點不值,底層人的命運都不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你怎麼掙扎,都改變不了悲劇的結局……或者我簡單地講,你難道沒有想過,像你這樣,有前科、有污點的警察,還有機會走到更高的位置嗎?那怕你功勛纍纍,也會被出身所累。」宋星月道。淚流滿面的余罪,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這些,他抹了把淚,鄭重地道著:「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不過你仍然會失望的,我是什麼人由不得你來評價,我的命運,也由不得你做主。」
  
  「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宋星月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把手機塞到了余罪口袋裡,退了一步,將欲離開,她又回頭道著:「手機有我的號碼,想通了就聯繫我,升職晉銜真的很容易,不需要拚命去換,否則那麼的警星閃爍的,都是從那兒來的……如果你想離開警營更容易,有一天你會走到比我更高的位置的。」
  
  她說罷,輕輕地走了,款款地上了車,絲毫沒有停滯,只留下了余罪呆呆在站在夜色中,過了好久他才省悟,卻一直沒有勇氣去看那部手機裡的內容。他就那麼站著,之後又坐著,之後臉埋在雙臂間」就那麼孤獨的一個人、在孤寂的夜色裡、孤獨地面對著霧霾深重的夜空,默默地流淚………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10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4章 何言從容

.  聽,音樂的聲音。響徹在鼓樓區的街頭巷尾,那鏗鏘的旋律,那雄壯的樂章,讓夏日的萎靡的清晨顯得多了幾分振奮,它不像廣場舞的喧囂、不像廣告音的紛擾,很多人並不熟悉這首曲子,只是在看到鼓樓街心廣場拉起的橫幅,布好的會場時,才明白了這是警察的歌,在竊竊相問,知悉又幹什麼時,那些走過路堊過的市民,一下子胸襟暢闊,沒來由地覺得天藍了幾分,那前忙前忙後的警察們,可愛了幾分。

  是一個公開舉辦的贓物發還大會,陸續開到現場的幾十輛機動車,越來越多的警察、長槍短炮各類裝各的媒體,漸漸地讓這個夏日的清晨喧鬧起來了。

  幾公里外,鼓樓分局,從門房到各辦公室到局長辦,每一個身著警裝的人都在最後看著自己的警容,每每耳邊響起這首昂揚的旋律,那怕就平時再吊兒郎當的人,也會油然而生一種肅穆。那怕是經常翹班逃班的二線人員,也會在這一時刻,油然而生一種自豪。

  二樓政委辦,肖夢琪對著辦公室的鏡子,又一次看了一眼自己閃耀的警微、肩章,當她看到鏡子已經漸老窖顏時,沒來由地有一種幽怨,她痴痴地看著鏡子,彷彿期待著鏡子裡的女人身後,是,是她身後,會有一個堅實的臂膀讓她依靠,就像那晚上,興奮的貼面舞曲一樣……走神了,聽到協辦出來的噪雜聲,她迅速地起身,向外走。

  一個麻醉搶劫和二次詐騙的舊案,最終演繹成了兩省四市的警務聯動,累計追回各類被劫贓車41台,打掉專事酒店詐騙、車輛銷贓的團夥數個,抓獲各類嫌疑人四地一共50餘人,它也成了反欺詐行動開展以來最耀眼的一次行動,市局專門把贓車發還大會放在鼓樓分局,這本身就是一種肯定和鼓勵。

  樓下,駱家龍、鼠標、藺晨新、杜雷、熊劍飛,都穿著正正式式,勾肩搭背地出來了,杜雷對於協警的臂章還是有怨念,似乎在駱家龍要換;熊劍飛似乎也接受這兩位坑貨了,一手揪著一個,雖然動作不雅,可透著股親切,鼠標也走了陰影,那次精蟲上腦被人麻翻,報告裡作成了「化裝偵查」,摸清詐騙團夥的行動,他又一次因禍得福了。

  「喲,肖政委……」駱家龍看到樓上下來的肖夢琪了,他奔上來,分局長張如鵬也踱步下來了,春風滿面的,指指駱家龍幾人:「政委,還是你們厲害啊,後生可畏啊,這麼大的殊榮,我都不好意思坐在主席台上啊。」

  「張局您客氣了,主要還在於分局對協辦的工作的大力支持嘛。」肖夢琪客氣了句。

  喲,有人聽不對勁了,杜雷直插嘴道著:「分局沒支持啊,都笑話俺們一群打撈舊案的傻x呢!?」

  又雷到了,張如鵬分局長尷尬地道著:「也是,分局對你們支持力度還是不夠……這個,快開會了,坐我的車?」

  「不用,張局……我們步行吧,很快的。」肖夢琪委婉道。

  本來想邀個好的,誰知道碰了一鼻子灰,張局匆匆走了,肖夢琪回頭剜杜雷了,藺晨新替政委訓人了:「剛才都說了閉上你的臭嘴,不說話能把你憋死啊。」

  「小樣,你跟我拽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將來當了局長,讓你打掃廁所去?」杜雷怒了,叫囂著。

  這一對協警誰也不服誰,雖然是哥們,可口角不斷,你讓我掃廁所,我派你蹭大坑,臉對臉唾沫星子噴著,把肖夢琪看得哭笑不得了,駱家龍趕緊分開了:「喂喂,省省啊,開會呢,保持形象。」

  「一對傻x,當了領導先要女秘書,還用安排掃廁所的?」鼠標拽走一個,平息了爭執。

  肖夢琪安撫著隊伍,這光景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除了贊、還是贊、特別讚的就是藺晨新和杜雷兩位協警,這兩人得瑟的,一不小心,把鼠標的臂章給撕走了。嘻嘻哈哈跑著貼自己胳膊上了。

  鼠標要追,被熊劍飛攔下來了,笑了笑道著;「算了,讓他們過過癮吧,我上警校時候就是這樣,做夢都想把自己身上的學員章換下來。」

  「這倆要真當了警察,沒準還真能上案子。」駱家龍笑道。

  「快算了吧,咱們受得罪還不夠啊,再把人家倆拉進來?他們也就興趣來了玩兩天,長性不了。」熊劍飛道。

  「可他們准各參加招聘呢啊,兄弟們,能幫點忙不?」鼠標道,對於這哥倆,確實也有點感情了,要是從協警進到警察隊伍裡,那就可是名副其實的同事了。

  「不好辦吧,招錄比幾十比一,市局的行政崗位,最高是一千二百多比一,就這兩貨,能過了政審麼?」駱家龍心虛地道。

  「夠嗆。」熊劍飛道,杜雷這人的行徑實在不敢恭維,獸醫一直專注於研究女人,恐怕問題也不小。

  「也是啊,但凡人才,運氣都不會太好。何況這兩位天才。」鼠標挽惜地道,這話誰都沒明說,但誰也知道,那個不容樂觀的結果。

  有人笑了,肖夢琪抿著嘴唇在笑,忍俊不禁地在笑,笑了一會兒才發現幾人都在看她,她且走且道著:「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隨緣吧,總有人要走,有人要來,有些事強求不來。」

  她說得很輕,卻很黯然,這隊伍裡,眼見著已經少了一個,汪慎修已經很久沒來上班了,看這樣是鐵了心要走,就等著總隊的批覆了。

  「對了,余賤怎麼沒來?」熊劍飛此時又問起了。

  「不知道啊,又是幾天沒見人了,肖政委,他去哪兒了?不是又有任務了吧?」駱家龍隨意問。

  「我也沒見著。」自夢琪道。

  「算了,不等他了,余賤已經頗有馬老的風格了,活是搶著幹,榮譽是看也不看。」鼠標道。

  「他都不用看了。」熊劍飛道:「數功榮支隊長都得排他後面,上次我聽李政委講了,要不是以前有那檔子事,早把他提到重案隊長的位置了,這叫什麼來著……這是千里馬的能耐,偏偏是個騾子身架,出身不好。」

  說著說著不說了,幾個人都瞪著他,熊劍飛省得失言了,余賤人品不咋地,可水平是公認的,他捂著嘴,知道說錯了,喃喃道著:「是政委講的,不是我說的,我水平沒這麼高。」

  「呸!」駱家龍、鼠標一左一右,給他個的鄙視動作,揚長而去。

  「真不是我說的。領導講的。」熊劍飛嚷著解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就是接受不了事實,要誤解他呢。這不,都不理他了。

  八時以後,贓物發還的現場會漸漸熱鬧起來了,來自市局部室的人員,正忙著佈置會場,聯繫著到場車主,各局抽調的維持秩序警員,正以豔羨的眼光看著,不時的拽著鼓樓分局的同事套近乎,這麼大案子,讓誰攤上,將來也是仕途暢行無阻啊。至於外圍圍觀的群眾就更多了,紛紛猜測著,那次盜搶騙機動車輛的故事,已經被他們傳播了十數個不同的版本。

  「嗨、政委……杜警官……」有人在人群裡跳腳喊了,喊著喊著就衝出來。維持秩序的攔住他了,直道著:靠後點,別過了警戒線。那人急了,又跳又拍大腿道著:「我得謝謝那幾位警察去……對了,我是車主,我叫萬勤奮,是他們……就是他們給我把車找回來的……」

  說著就奔進會場了,警員攔也來不及了,就見這哥們興奮地,上去就把隊列裡的杜雷杜雷給抱住了,激動地喊著:「哎喲媽呀,你們還真把車給我找回來了……頭回上門,我還以為你們也是騙子呢。謝謝啊,謝謝啊……感謝人民警察。」

  又是抱杜雷,又是抱駱家龍,又是挨著圈在警察堆裡鞠躬,杜雷卻是個人來瘋,催著萬勤奮道著:大金碗,這麼激動啊,給哭一個看看,我把你老婆再給你找回來。萬勤奮一揚臉做哭相,痛不欲生地道著:特麼滴你把老婆給我找回來,我可真該哭了哈。

  這活寶徒增了一個大笑料,直到市局、分局領導到場,他才依依不捨被請出了現場,九時整,大會正式開始。市局一位副局長發言、分局局長發言、分局政委發言,刑偵支隊長發言,挨著個發言無非是領導高度重視、各單位協同作戰、艱苦奮戰,終於打掉了xx犯罪團夥云云,當然,也有最終高潮的一句話:贓物發還,下面正式開始!音樂響起,掌聲雷動,那車主挨著個上來領車,還有代表發言,自己是對公安機關感謝萬分,最出彩的還是大金碗,敲鑼打鼓送大匾來了,上書:人民衛士!

  還不止他一個送,有一半車主都預訂了,車沒領完,錦旗匾額已經堆滿主席台了。

  會議不長,不過轟動效應已經可見一斑了,早有一隊新聞記者架著攝像,把主席台、把發還現場、把警員隊列攝進的鏡頭,還有追著市局領導採訪的,這些喜氣洋洋的場面卻也不多見了,來文在攝完最後一組鏡頭,她坐在車裡,很自豪地道著:「這就是個最圓滿的結局了啊……小月,回頭找找這個車主,他今天在場上很出彩啊。」

  「長這麼猥瑣啊!?」助理笑著道,是那位見人就鞠躬的。

  「猥瑣才能加深視覺印像嘛。」來文道。

  「咦?幾個坑貨都在,怎麼少了那個領頭的?」助理看著鏡頭,好奇地道。

  來文細細看看,她知道是指誰,理論是這個場合,他不應該缺席的啊,不過找來找去,確實沒有看到余罪,想了想,她笑著搖搖頭道著:「也許他另有任務吧,他一直不太喜歡這種拋頭露面的場合。」

  警察的故事,很難用圓滿形容,不是麼?

  林宇婧是半上午趕到會場的,先去的鼓樓分局,分局只剩下值班的了,又循著路到了會場,一看這陣勢,才知道破了這麼大的案子,不過她似乎無心案子,在人群裡來回找著熟悉的面孔。

  找到了,那一拔人,正說笑著什麼,大會剛剛結束,那拔人已經亂起來了,把一個身穿協警服的抬起來顛了幾下,她上前拽著正喊著來個屁蹲的鼠標,拽著就走,鼠標懵頭懵腦被拉著,急急地問著:「咋了咋了?林姐你這是咋了?」

  「我問你,余罪呢?」林宇婧嚴肅地道。

  「什麼?」鼠標愣了。

  「余罪呢?你說什麼?」林宇婧更嚴肅了。

  「這……」鼠標哭笑不得地道著:「你老公,你問我?」

  「噴,不開玩笑,他四五天沒回家了,兩天沒給我打電話了,我還以為你們又有任務,今天連電話也打不通了。」林宇婧怒氣咻咻地道,如果不是任務,肯定就和這些狐朋狗友在一塊。

  「這個……我真不知道,我們也沒見他了。」鼠標道,林宇婧不信,揪著追問,鼠標火了,氣咻咻地道著,真不知道,許是他躲交公糧跑回娘家了,你找我有什麼用啊。

  這話一出口,林宇婧可不客氣了,一掐脖子,鼠標疼得直喊救援,那邊玩的兄弟們一瞅,藺晨新嚷著:嗨,有人欺負標哥,女的,兄弟們一起上不。

  「熊哥上。」駱家龍一看是余罪的特警夫人,往後躲了躲。

  這光景熊劍飛也怵了,搖著頭道:「不行,還是躲吧,惹不起。」

  「太沒義氣了。」杜雷看不慣了,要上幫忙,駱家龍提醒了,你可小心點啊,這是余處的特警老婆,就余處回家都得先跪搓板才能進門,你看標哥敢還手不?

  耶,還就是哈,被林宇婧當兒子訓一般,標哥除了躲,就不敢反犟,這樣子看得杜雷也沒勇氣了,看看藺晨新,兩人會意。好漢不鬥女、好狗不攆雞,不管他了。

  可不料想息事寧人也不容易,轉眼間,林宇婧揪著鼠標,向著眾人來了,審犯人一般問駱家龍,見余罪了沒有?駱家龍嚇得趕緊搖頭。一側眼,又是審熊劍飛,見余罪了沒有?熊劍飛驚得嘴唇一哆嗦,真沒見。能把熊哥都嚇住,藺晨新和杜雷更不用講了,還沒問,兩人齊齊道著:「我們也沒見,好幾天沒見著了。」

  「沒問你們,你們急著說什麼?心裡有鬼啊……嗨,他們是誰呀?肩章和臂章都不統一,協警你裝什麼警察?」林宇婧一眼就看出杜雷身上的問題了。

  特警嫂就是悼啊,那眼神犀利的好嚇人,就一慣於雷語不斷的杜雷也被氣場鎮住了。駱家龍趕緊解釋,這是幫忙的兩位兄弟,這個大案就是兄弟幾個拿下的,市局要給協辦積案組請功,集體一等功云云,聽到這裡,林宇婧的臉皮稍稍好了點,她瞟了眼台上市局、分局、支隊的領導,她沒好氣地道著:「有什麼功可擺的,下面人拚命,上頭人長臉,真是想不開的,都這份上了,還在一線拼什麼?」

  也是,熊劍飛無語了,鼠標笑著道著:「林蛆,您和余賤怎麼越來越顛倒了,你倆思想認識水平,正好置換了一下。」

  「你當了兩天指導員真把自己當幹部了啊?再說你一指導員,你瞎摻台什麼刑事案件?多事。」林宇婧訓得鼠標不敢吭聲了,實在問不出消息,她煩躁地又拿出電話,手機響時,她躲過一邊去接了。

  眾皆凜然地看著人高馬大,虎虎生威的警嫂,一轉身時鼠標就准各溜,眾人跟著,杜雷不解地問著:「熊哥,有那麼凶麼,把你嚇成這樣?」

  「你懂個屁,我們還是學員的時候,人家就是緝毒警了;我們還上中學時候,人家就在女子特警隊訓練了。我們頂多打打沙袋,人家天天打的是磚塊啊。余賤那麼厲害,被人當沙袋打。」熊劍飛道著,在特警隊集訓過,對於特警出身的這些女人,他是相當尊重且忌憚的。

  「我現在同情余處了啊,有這麼個老婆,我特麼也不願意回家啊。」杜雷怵然道,他暗忖自己的小身子骨,恐怕不是人家的對手。

  「你們統統閉嘴,這個你不懂了,征服這樣的女人才有成就感,所以余處的重口味,我表示理解……找媳婦就得找這樣的啊,英姿颯爽,好有感覺。」藺晨新道,兩眼發亮,不時地回瞥著林宇婧。

  「就你這光吃打不長記性的,將來也就這下場。」鼠標回頭呲牙咧嘴一句,眾人嘻笑著出了人群,剛到街口,熊劍飛兩臂一伸,攔著眾人,剛有人問,他示意著街外路口的方向,眾人視線所及,齊齊失聲。

  是汪慎修,他倚著紅綠信號燈桿,正看著著這個會場,許是看了很久了,久到已經忘記會議結束,他還像石化一樣,痴痴地看著。

  他沒有穿警服,卻挺直著腰桿,保持著儀容;他不准各當警察了,卻還記掛著,這裡的事,在同一時間,他也看到了熊劍飛諸人,雙方凝視著,肅穆間帶上了幾分愁容,鼠標要奔上去時,汪慎修卻像恐懼一般,轉過身,快步走了。

  眾人遙遙地看見他攔了輛出租車,就那麼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剎那喜悅的心情全部被沖淡了,藺晨新不忍地道著:「標哥、駱哥,咱們要不一起勸勸去,多可惜,都警司了。」

  「算了吧,人各有志,勉強也白搭。」熊劍飛道。

  說是如此,不過看到昔日的兄弟分道揚鐮,濃濃的失落感襲來,讓眾人覺得好一陣子興味索然………

  去了趟會場,林宇婧才發現近期紛傳的跨省大案出自於自己老公之手,對於案子她已經麻木,就像她說的,下面人拚命,上頭人長臉,對於普通的警察,多年的外勤生涯,只會越來越厭惡那種沒日沒夜的工作方式,能換個一官半職,就像她一樣,都選擇退居後台。

  丈夫的事是一塊心病,一直沒有解決,而且看樣子他也沒准各解決,就喜歡在一線摸爬滾打著,這一次兩天失聯,沒想到最終給她打來電話的是馬秋林,這傢伙,林宇婧一直懷疑他有外遇或者醉生夢死哪兒去了,誰可知道,他找老頭去了。

  這倒比想像中容易接受一點,她隨即攔了輛出租,匆匆往和悅小區趕,真不知道,余罪又出什麼麼蛾子,家裡不聯繫,反倒讓人家一外人給自己老婆打電話。

  這一路算是行駛的心神不寧了,就像多年的外勤直覺一樣,林宇婧總覺得有事情發生,或者是丈夫有事情瞞著自己,前段時間關係緩和了好多,就在幾日前她突然發現丈夫好像又變了,就像馬鵬剛出事那段時間,怎麼看也是病懨懨的,說句話也是閃爍其辭。

  不會是……她想到了一種最不可能的可能,眼前掠過了幾個女人的肖像。

  安嘉璐?似乎不可能,那姑娘傲得,應該根本看不上余罪。

  楚慧婕,倒是有可能,不過似乎沒覺察到蛛絲馬跡啊。

  對了,還有一位栗什麼芳的,至今為止,林宇婧都不知道這個賣車的女老闆,和自己老公的關係究竟能到什麼程度。

  想著想著心就亂了,她有點怨恨、有點失落、有點難堪,每每下決心要維持這個家庭的完整,最終都經不起自己胡思亂想的考驗,再怎麼說也是女人,心眼不可能大到,對任何事都不在乎。

  想著想著,地方到了,下車時就看到了馬老在小區門口等著,老頭一身中山裝,顯得精神墨爍,自打不當警察之後,這精神頭是越來越好了,林宇婧奔上前來問好,左右看看,第一句就是老疑問了:「余罪呢?」

  「噢,在我家睡著呢。」馬秋林道。

  「睡……您家?」林宇婧有點零亂了,如果睡在那個刑警隊的宿舍或者和誰開房了,倒是不會讓她意外。

  「他是昨天半夜回來的,這小傢伙,捨不得吵醒老婆,騷擾到我家了,多喝了幾杯,估計今天起不了床了。」馬秋林笑著道,絲毫不以為忤。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半夜從那兒回來了?怎麼是…半夜和您喝了……」林宇婧追著馬老的步子,焦急地問。

  「陪我走走……別嫌我囉嗦啊,我性子慢,但你這急性子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兩口子性子太急了,容易壞事……不介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馬秋林笑著徵詢道,林宇婧點點頭,她有點懷疑,余罪要借馬秋林的口給她講個什麼不願意出口的事,而且嚴重懷疑,不是好事。

  「那,你猜到了,是余罪的事?」馬秋林問。

  「呵呵,要別人的事,您就不會這麼嚴肅地請我來了吧?他托你的?」林宇婧問。

  「沒托,是我多事……這個故事從二十七年前開始,發生地在汾西,故事的男主人公叫鄭健明,八十年代發家的第一批個體戶,據說是個很出名二道販子,販彩電、鋼材、服裝,甚至還有專賣的煙草,他的身家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煤老闆和房地產土豪了……」馬秋林妮妮道著,回看林宇婧時,林宇婧一頭霧水,不知道什麼意思,要問時,馬秋林攔住了:「別急,不聽完我沒法給你解釋。」

  那就繼續唄,林宇婧快被老頭的慢性子急死了,就聽老頭道著:「不管在什麼年代啊,有錢終歸是個好事,這個二道販子混得風生水起,自然免不了有這麼一位年輕漂亮的紅顏知己,這個故事女主也就出現了,她是當時陶瓷廠的會計,汾西第一批國家分配的大學生,叫馮寒梅,兩人是怎麼認識的,無從考證,不過肯定有一段和所有浪漫愛情一樣的故事,但故事的結局並不完美,就在兩人籌辦結婚的時候,鄭健明東窗事發了……」

  「投機倒把罪?」林宇婧笑了,這是一條已經消失的罪名,當年法律不甚健全的時候,這還是一條相當嚴重的罪名,可能導致鋃鐺入獄以及罰沒家產。

  「對,不過比這個更嚴重點,倒賣鋼材也就罷了,這傢伙還搞煙草,算走私了,案發時,煙草專賣局查扣了他一輛貨車,整整半車從沿海走私回來的外煙……結果如何可以想像,一立案,追根溯源,自然要查到他頭上,不過這個二道販子很精明,在出事後不久就潛逃了……一直沒有歸案,當然,這種案子,已經過追訴期了,這是案卷影印版。」馬秋林道,掏著手機遞給了林宇婧。

  粗粗一覽,應該是汾西公安局的存檔,幾十年前的舊案,又過追訴期了,似乎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什麼意思?」林宇婧不懂了。

  「意思是,你老公公餘滿塘前妻,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女主人公,馮寒梅。」馬秋林道。

  噝,林宇婧倒吸涼氣,突然想到了一種極端的錯位,那個奇葩老爸,和這個精明過人的兒子,不管是相貌還是性格,所差太多,她愕然問著:「難道……」

  「猜對了……」馬秋林直接說。

  沒答案,都對了,太容易猜了,只是這其中的蹊蹺有多大,林宇婧苦著臉,愕然看著表情很滯的馬秋林,她又不相信地道:「不可能吧?他們父子倆的感情很好。」

  「我也希望不可能啊,不過……你看看手機裡照片。」馬秋林道。

  林宇婧翻查著,到了一副圖片時自動停下了,一位中等個子、精瘦、西裝革履的男子,中年男子,幾乎就是余罪的蒼老版,不用Dm鑑定都看得出這才是一對父子,兩人太像了。

  「這個故事有點離奇,不過如果放在那個年代的背景下,也不難理解,余滿塘當時在陶瓷廠是採購,本來就認識馮寒梅,鄭健明潛逃,其時已經准各結婚的馮寒梅已有身孕,那個時候,真要未婚已孕,這破鞋可沒人敢撿,何況她又是個在逃犯的未婚妻,應該是這樣,她選擇了家窮人醜的余滿塘,也只有這種人能接受了她………從結婚到離婚,都不到一年時間,而離婚的時候,余罪當時已經五個月大了……這個事很多人都知道,唯獨余罪蒙在鼓裡。」馬秋林道著,這事情,似乎全部剩下受害者,就那位瞞了二十幾的余滿塘,恐怕誰也恨不起他來。

  「可這事……怎麼辦?」林宇婧心亂了,一下子沒主意了。

  馬秋林也一樣,聳聳肩道著:「我也沒辦法……我們都覺得好難,何況他當事人。」

  「他親生父母現在呢?」林宇婧問。

  「鄭健明潛逃到南方,之後又偷渡到澳門,現在已經是珠寶商了,在香港和內地幾個城市都有分店,生意做得不錯。」馬秋林道。

  「那馮寒梅……還是他老婆?」林宇婧問。

  「不是,當時她並沒有途徑找到鄭健明,而又無法忍受在汾西這個小城市的生活,於是選擇和她並不中意的余滿塘離婚,之後又經歷了兩次婚姻,其中一任丈夫去世後給她留下了不菲的家產,她現在已經是南方紙業的女老總了,富豪榜上可以查到的啊,她改名叫:馮苑美。可能生意不比鄭健明的小。」馬秋林哭笑不得的表情道。

  確實有點哭笑不得,當一個純種的屑絲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是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而卻從來沒有富過,那種感覺,只能哭笑不得了。

  林宇婧訝異的表情持續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是高興?開懷?還是可笑,或者還有點可悲。

  「告訴我,你心動了嗎?」馬秋林問。

  「什麼?」林宇婧沒聽明白。

  「一對富豪父母啊,這可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就即便他們各自組成了家庭,可血緣關係總是抹煞不掉的,而且馮苑美到現在好像仍然是孀居。或許他們願意認親、或許他們願意讓這件事永遠成了秘密,不過不管結果如何,余罪以後可能再不會是窮警察了。」馬秋林笑道。

  「他爸知道了嗎?」林宇婧顯得有點緊張,突然問著。

  「好像知道了。父子倆談過了,結果可能並不太好……余罪還拜訪了當年給他辦戶口的警察李軍濤,原汾西派出所所長,已經退休……余家的事他全部知情,余罪的名字就是他起的,當時正在四處追捕鄭健明,李所長隨手就給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余罪未清,新孽又生……他的童年並不怎麼幸福,是坐在余滿塘走街串巷的水果車上長大的……噴,真想像不出,一個遺腹子、一個下崗工,這一對光棍父子,是怎麼熬出來的。」馬秋林幽幽地嘆了句,今天顯赫的出身,代價是成長的悲催,誰又願意去面對呢?

  林宇婧徹底被這個故事震得無語了,這對於她,似乎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她猶豫著,她思忖著,似乎不可能有一種兩全其美的方式,或者,連一個像樣的處理方式,都不可能有。

  「告訴我,你心動了嗎?」馬秋林玩味的口吻,又一次問著同樣的問題。

  林宇婧笑了笑,搖搖頭道:「都沒影的事,心動什麼?真想去奪人家點家產啊,有那麼容易麼?幾十年都沒見過面,就有血緣也沒親情啊……再說了,我老公公餘滿塘怎麼辦?辛辛苦苦拉扯余罪這麼大,他接受得了?給別人分兒子,這可比給別人分財產難多了?」

  馬秋林微笑了,直讚了句:「你恐怕要成為余罪最大的優點了,娶了個好媳婦啊。」

  笑了笑,背手而行,馬秋林娓妮道著,兩人是昨夜促膝而談,余罪邊喝酒邊說的這事,說著說著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到了監獄裡的事,說到了馬鵬的事,說到了自己這個操蛋的身世,說累了,哭罷了,然後倒在沙發上就睡了,因為這些事,幾天都沒睡好了。

  「他消失這幾天,就因為這事?」林宇婧問,回頭看了看小區的方向,這時候,恐怕他需要安靜一下了。

  「是,也不全是,他找我的原因是,仍然要給市局遞一份情況匯報。」馬秋林道,掏著口袋,林宇婧攤開幾張打印紙,草草瀏覽,然後又有點小鬱悶了,還是有關星海投資有詐騙嫌疑的事,這個初始報告她已經看過了,只不這次更詳細了而已。

  馬秋林且走且行道著:。他五天飛了三座城市,去查星海旗下的鐵路信號項目,那純粹是個皮包公司,生產廠房都沒有,產品全部是貼牌的;還查了星海旗下的建材公司,也就一座廠房而已,設各有,可生產的產品,僅有可數的幾批上市……也就是說,星海整個就是一個空架子,做的都是空對空的生意。即便有建設項目,也是為了圈地。」

  「噴,這種事不常見麼?有背景、有後台、隨便搞個項目批文外包出去就賺了?」林宇婧道。

  「危險也恰恰就在此處,當這個空架子支撐不住這個空殼時,那對於中小投資者就是一場災難了……投資商的理念是啊:咱們國家啥也不多,人多,你騙都騙不完。前車之鑑太多了,只可惜我們這些人,都是螳臂擋車啊。」馬秋林感慨道。

  「既然是螳臂擋車,那幹嘛還要擋,這根本就查不下去,星海現在是如日中天,就我們單位,都有不少人把錢投到他們的網貸平台上了,前兩天剛出過個事,質疑他們的有欺詐行為……哦喲,一下子像捅馬蜂窩了,銀監會的、銀行的、政府部門的,大報小報都出來闢謠,反倒讓他們的信譽,不降反升,現在的事,誰能說得准呢?」林宇婧道。

  「這就是你和他的差異之處了,人的心裡都有一座天平,天平的兩頭是私慾和公道,你在向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傾斜,而他,在向公道的一頭傾斜……警察的慷慨可不止一種形式,能堅持、敢直言、能不改初衷的,都是英雄。」馬秋林道。

  「他算是麼?」林宇婧笑著道,沒想到人人說賤的余罪,在馬老眼中的評價如此之高。

  「當然是,否則怎麼請得動我當他的馬前卒,老許褪化了啊,位高權重,讓他這把老刀已經鋒刃鏽鈍了……就這些事,我准各去一趟市局,你別擔心,他是全警唯一一個在深牢大獄裡培養出來的警察,沒有什麼事能打倒他。」馬秋林笑著道,站到了街口,攔著出租車。

  林宇婧想了想,和馬老並肩站在路口,相視笑了笑,她輕聲道:「我也去!其實我也鏽鈍了,都快忘了曾經是怎麼樣嫉惡如仇。」

  笑了笑,兩人乘上了出租車,直駛市局,儘管知道,這是一個可能招致嗤笑的提議,甚至是一個根本不可能付諸調查的提議,他們倆,仍然信心百倍地踏進了市局大門,鄭重地遞上這份報告………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10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5章 無語淚湧

  汾西,和平路,大興胡同。

  獨幢的小院,緊鎖的院門,院子裡飄著幽幽的香味,紅燒肉的味道。廚房裡,余滿塘正添著湯,嘗著味,唏噓的聲音不斷,卻不是品嚐的味道,而是邊嘗邊抽泣,如果近看一點,這水果老爹已經渾然沒有平時那股子沒心沒肺勁道了,傷心得兩眼哭得紅腫一片,像個小孩一樣,想起來就落淚。

  又抽了幾聲,抹了把淚,他切著土豆塊,邊切邊哭罵著:「小兔崽子……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找你的有錢爹去吧,找著你就知道他是什麼東西了……沒良心的,找你的有錢娘去吧,找著你就知道她比你還沒良心……嗚,小王八蛋,老子不就親爹也養了二十幾年,就養條狗貓也會搖搖尾巴啊……王八蛋,翅膀硬了,就看不上你這沒本事爹了……」

  哭著,抹著淚,瞞了二十多年的心事,終究還是沒有瞞得過去,那日兒子匆匆而來,從來沒有那麼嚴肅地和他說話,余滿塘開始死活不承認,不過他知道抵賴不過,於是就乾脆一言不發了。

  後來兒子余罪問他:「爸,你一直想要個親生的,是不是也有這個原因o"

  余滿塘一下子火了,抄著喝水杯子就扣上去了,對於教育兒子他從來都很直接的,一杯子扣得兒子腦袋鮮血長流,那一刻他卻懵了,驚呆了,爾後想挽回卻沒機會了,兒子默默地起身,手捂著額頭,就那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或許真有這個原因,余滿塘在想著,不過就即便有原因,也割捨不下二十幾年的父子之情啊。他一想就抽,抽得都沒法幹活了,袖子一抹,又是一片濕跡。

  「滿塘,我來吧。」賀敏芝在門口道,身形有點不便地走上來了,接住了丈夫手裡的活,余滿塘被人窺破隱私一般,好難堪地側過臉。

  事情是賀敏芝知道,很早就知道,只是沒有想到,這麼久了,還會進出來,也沒有想到,余罪會這麼在乎這件事,一下子這個家,又像要垮掉似的。

  「滿塘,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緩緩就過去了,再怎麼說,你也養了他二十幾年,不可能就撂下就撂下了。」賀敏芝輕聲道。

  「這兔崽子,你不瞭解,狠起來像他親爹一樣,是個狼崽子……小時候跟人打架,頭破血流都不吭一聲。」余滿塘悲慟地說著。

  「沒娘的孩子苦啊,你又照顧不到……這事興許咱們真不該瞞他。」賀敏芝道,她看向了丈夫,余滿塘回頭,淚眼腫得像個桃子,難堪地說著:「可我怎麼跟他說啊?沒娘娃就夠可憐了,再告訴他,他親爹是個逃犯,他是個野種?」

  也是,賀敏芝嘆了聲,這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怎麼可能解釋得清啊。

  余滿塘抹著淚,又在嘮叨著:

  「……其實我也不想要他,我一個光棍漢連自己都養不活,我照顧不過來啊……他小時候身體又不好,奶粉都吃不上,送人好幾次,都沒人要……他那沒良心媽扔下就走了,可孩子好歹是條命啊,我總不能扔下不管吧……我是沒多大出息,只會賣水果,可我沒虧待他呀,辛辛苦苦十幾年,把他供到現在……嗚,這個狼崽子,跟他爹是一個得性……」

  他蹲在門口,又重複著已經說了無數次嘮叨,只不過很可惜的是,又有誰,能理解半路父親的苦衷啊………澳門、殷皇子大馬路。狹窄的街道上,聚集了全澳十數家珠寶金店,每一家的空間都顯得很侷促,不過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每天過關到此旅遊的各地遊客,有數十萬之眾,在生意人的眼中,這裡再不起的金店,也足以媲美京上廣的任何一家珠寶行。

  宋星月緩緩起身,她似乎嫌這裡的空氣沉悶了一些,打開了一扇窗戶,潮潤帶著海味的空氣、夾雜著不同地方的鄉音襲來,在這個相對自由的世界,財富的表現是另一種形式,從來不像內地那麼遮遮掩掩,比如,和這裡相隔不遠的賭場。

  唏噓的一聲響起,座位上一位中年男,欠欠身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又一次看著那個讓他沉默無語的視頻。

  沒有帶助理,都在一海之隔的內地等著,這是宋星月隻身來見的人,他是金店的老闆,叫:鄭健明。

  精明、內斂、城府……幾個相應的詞被宋星月摘出來形容這位商人,這個店的僱員幾乎全部來自內地,遊客進門差不多一張嘴,就有店員能和他們對上相應的鄉音,助理初登門時都驚訝不已,後來方知道,這個小店不但是最早把生意做到內地的,而且是行內很出名的一家,做的都是內地的生意。但最讓宋星月驚訝的還在於,這位富商和他的私生子,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甚至面對面給人的感覺都雷同,都有點深不可測。

  「他過得好嗎?」鄭健明問,仍然是滿口鄉音。

  「這個我回答不了,不過我想應該不錯吧,省總隊特訓處長,警司銜,對他這個年齡,已經很不容易了。」宋星月道,不得不概嘆,金子放在那兒都會發光的,兒子如此,父親更甚,一個偷渡的逃犯能走到今天,也是孰為不易。

  又唏噓了一聲,鄭健明捋了把短髮,精瘦、黝黑的手,泛著健康的光澤,他的手似乎抖了抖,或許在年過半百之時,重新被家鄉來的消息震憾到了,那個早就遺棄他的地方,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兒子?還是親生骨肉?就那麼被遺棄在老家,被一位他曾經認識的蠢貨養著,他想像得出,要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到今天的境地,就像他艱難輾轉,在陌生的地方求生求活一樣。

  宋星月也看得出,這個未謀面的父親,應該是真的還在意他的兒子,她款款地坐到了鄭健明的對面,保持著儀容,像在等著下文。

  又是唏噓一聲,鄭健明恢復了常態,很不客氣地道著:「宋老闆,你這麼費勁周折地把我的身世刨出來,究竟想要什麼?我似乎有點看不懂啊,錢?呵呵,我十個鄭健明綁一塊,也趕不上您星海的資產啊。」

  「這個說的不對,對於靠頭腦和辛苦賺錢的人,我歷來是相當尊重的。而我們不是這種人,所以應該這樣說,十個我綁一起,也不比您強。」宋星月謙虛地道,在自由貿易的地帶,所有內地官商背景的商人,都是渣。

  「可我覺得我幫不上您什麼忙啊。」鄭健明道。

  「肯定能,而且很簡單,說不定需要的時候,我會直接買下你一家金店,不過,我可能不會經營啊,可能轉手,還得再還給你。」宋星月道,笑著,眉飛色媚,傳達著一種兩地商人都懂的潛台詞。

  鄭健明一下子讀懂了,他心跳了,這種貌似合法的轉手交易,只有一種可能:洗錢。

  特別是對於他這個橫跨兩地生意的,是大量現金出境變現的首選,試想一想,內地交易,正常支付,出境後,簽一個文件又回到了原家手裡了,畢竟從澳門支付,要比層層設卡的內地銀監,容易的多。

  「這個其實有很多途徑的,不一定非要通過珠寶生意走啊。」鄭健明喃喃道,似乎稍有不情願。

  「我懂,也有其他途私,但相比之下,多一條退路難道不好嗎?何況,我們又是老鄉。」宋星月道。

  好久的沉默,兩人凝視著似乎都在窺探對方的底牌,自從措上線以來,鄭健明也略略調查過星海的背景,不過調查的結果讓他打消了合作的念頭,正當的生意,誰又願意輕易涉險,他知道輕重。但他又擔心,可能不得不涉險,因為在內地還有生意,現在對方手裡,又多了一張底牌。

  「如果我不答應,您是不是會選擇向我內地的生意下手,或者,拿這個我沒見過面的私生子要挾?」鄭健明半晌面無表情地問,看不出,這個從未謀面的私生子,在他心裡究竟有多大的份量。

  「您如果瞭解您這位私生子的話,就不會這樣說了,我不會拿他要挾,恰恰相反的是,他是我的保障。」宋星月道,笑了,從無意中發現這個埋沒了二十幾年的秘密之後,她就經常這樣笑。

  「我怎麼沒有明白你這句話?」鄭健明狐疑地道。

  「知道顧曉彤嗎?五原製毒案上栽的那位。」宋星月輕聲問。

  鄭健明眉頭一皺,那個貨色一家沒少來澳門賭過,丈夫戚潤天和她,當時是出了名的輸錢傻缺,不過你不得不佩服,人家有取之不盡的財源啊,鄭健明點點頭道:「不是早亡命國外了?」

  「是啊,把她從云端拉下來的,你想是誰?」宋星月笑著道。

  「是………」鄭健明兩眼直凸,愕然指著筆記本屏幕上的照片,難道是……自己的兒子?

  「對,我在五原有不少公安上的朋友,他可是無人不曉的人物啊,有位朋友警告我;別惹他。不是因為想保護他的原因,而是提醒我,惹不起。原因也很簡單,我們是拼錢,而他們是拚命。」宋星月笑著道。

  愕然、驚訝、不解、疑惑的表情變幻地鄭健明的臉上,漂泊日久,即便可以接受所有的光怪陸離,也無從想像,那個環境,把他未謀面的親子,變成了什麼樣子。

  「所以,他天生就是個威脅,我不知道是不是威脅到了你的家庭,但肯定威脅到你的生意了吧?別告訴我,你沒幹過這樣的活,整個澳門從金店到賭場,都喝的是內地的血……要是有人知道,你無意中製造了這麼一位兒子,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聽說您沒少介紹內地的賭客到澳門玩吧?」宋星月笑道,她很得意地看到了鄭健明徒然色變。

  試想,這層關係的曝光完全可以把鄭健明放到尷尬的位置,不管是面對家庭,而是面對生意夥伴,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是父子相似太近,想否認都難。

  宋星月半晌沒有等到回音,她慢慢地收起了精緻的筆記本,將收回時,她又放下了,起身道著:「看來咱們沒談的了,生意不成仁義在。相信我,只有這一份真相,送給你了,我真沒有威脅你的意思。」

  鄭健明卻是發滯一般,痴痴地看著她,宋星月稍稍失望,抬步,優雅地拎起挎包,要走了。

  「等等。」

  將出門時,鄭健明開口了,宋星月回頭,兩人默然相視,就聽鄭健明面無表情地說著:「我可以給你一條安全通道,保證兌付,佣金按規矩來,你知道。」

  「還有呢?」宋星月笑著問,她知道,這個故事撬動對方了。

  鄭健明摩娑著桌子上的筆記本,拿到了手裡揚著:「就當你不知道這事,如果在我的身邊傳開,如果傳到我的耳朵裡,我一定會違約的,不管你有多大背景,多大能量,出了國境線,都等於零。」

  「呵呵,成交。我的助理會聯繫你的。」宋星月笑道,款款地下了樓。

  門扇合上了,宋星月像個幽靈一樣走了。鄭健明枯坐著,無語地摩娑著下巴,他想看的,卻又不敢碰觸,就像曾經亡命偷渡的回憶,也像故鄉在心裡的記憶,都不願意提及。

  慢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滴冰冰的東西染濕了他的面頰,他驚省時,抹到手指上的,是淚跡!

  他摩娑著筆記本,又一次輕輕地打開了,在屏幕上看著那位顯得精幹的警察,看著好多偷拍到的照片,痴痴地看著不忍移開視線,舊時的記憶如潮湧來,那熟悉的故鄉、熟悉市,時隔幾十年,仍然沒有忘卻,即便忘卻,也因為這個人,變得越來越清晰………

  五原市,和悅小區,下午十七時。

  沉睡了一天的余罪伸了伸胳膊,艱難地睜開了睡眼,他聞到了香味,一骨碌起身,驚省間才發現這是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拍了腦袋想了許久,才想起這是馬秋林的家。好簡陋的地方,臥室一床一桌一櫃,床頭和桌面磨得已經發亮,櫃子裡全是書籍。

  他迷迷糊糊起身,口渴,循著鑽進了衛生間,放水,涼水沖頭,在冰冷的水裡泡了泡發懵的腦袋,半晌抬頭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鬍子拉碴的,滿臉疲憊的,像個居無定所的逃犯,心裡亂如麻的事糾結著,剛清醒又湧上頭了。

  他無聊地擦乾了臉,想想在馬老家裡滾一天卻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出了衛生間叫著:「馬老,我……我不吃飯了,我回家了啊。」

  廚房裡伸出個腦袋後,驚得余罪啊地叫了一聲,然後看看環境,確認這不是在自己家,他愕然問著:「你怎麼在這JL?」

  「給你做飯啊。」林宇婧笑著道。

  余罪笑了,訕訕道著:「你做的又不好吃。」

  「那還有我呢。」馬秋林的聲音,卻是沒有看到人。

  等余罪走進廚房,卻是馬秋林在燉著湯,他小勺子舀著嘗著味道,笑吟吟看著余罪,林宇婧在幫廚,案子上切了一堆青青的豆莢,那刀工,像單掌劈磚一樣,還像以前那麼慘不忍睹,余罪噗聲笑了,然後林宇婧瞪了瞪他,給了他個威脅的眼神。

  「美食有三種,少年時,父母做的飯最香;成年時,愛人做的菜最好;年老時,兒女做的飯最美……余兒,你說呢。」馬秋林笑著問。

  「好像是,不過能把三味美食全品嚐到的人不多。」余罪道。

  「對,所以今天我要陪老伴到閨女家蹭飯啊,家就暫借給你幾個小時,你好好嘗嘗第二道美味。」馬秋林笑道,他解著圍裙,遞給了林宇婧,起身拍拍余罪的肩膀,然後揮手制止著余罪的相送,慢慢悠悠地關上門走了。

  「這老頭,越來越懂情調了啊……呵呵。」余罪笑了笑,回頭看老婆時,林宇婧卻是切著菜,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了,余罪在這一剎那,明白了馬秋林的苦心,他尷尬地問了句;「老馬告訴你了?」

  「嗯。」林宇婧幾不可聞地應了聲。

  「都告訴你啦?」余罪拉著臉問。

  「嗯。」林宇婧又應了一聲。

  「噴,這老頭,怎麼越來越八婆了,我還沒來得及給你說,他倒替我說了……哎,那個……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余罪道著,嘆了口氣,坐到了餐桌邊上。

  林宇婧放下了菜刀,回頭問著:「你是公事不知道怎麼辦?還是家事不知道怎麼辦?」

  余罪撓撓腦袋,苦著臉道:「好像都不知道。」

  「公事我可以告訴你,上午我陪馬老去了一趟市局,等了兩個小時才見到了許局長,談話只談了不到十分鐘,你的報告都遞上去了,可能當著面不好說,不過看許局長的表情,應該沒當回事。」林宇婧道,這是第三次給市局遞類似的情況報告了,每每遞上去,老許都不客氣地給一個評價:狗拿耗子。

  這官府的鷹犬也不好當啊,余罪尷尬撓撓腮邊,咬咬嘴唇,每每驚世駭俗的那些想法,很難得到認同。

  「你還准各繼續查下去嗎?」林宇婧問。

  「我不確定,宋星月、宋海月、宋軍,他們這一家三位一體的生意我還沒有搞清楚來龍去脈,但就耳前能看到的東西,整個都是空殼……當然,這是特色,官商生意都需要這麼一張合法的外衣,他們這號人,可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可恰恰相反的是,為什麼又要通過星海投資這個平台,大規模的驀集資金呢?像她們這種人,應該是發愁怎麼樣把手裡的錢合法化而已……噴,搞不清,事情到看不懂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見識太少。」余罪搖著頭,一副力有未逮的無奈,無論是查實還是查辦,都遠遠超過他的能力了。

  他說著,不時地看著老婆,說完了不好意思地問著:。你……是不是又嫌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

  「有點。」林宇婧道,余罪的臉色一黯,她卻補充著:「不過要是真逮到只耗子,也不是壞事。」

  「看來,老馬比你老公強,他說話,你能聽得進去啊。」余罪自嘲道。

  「錯,他自認不比你強,他說啊,每個警察都身有餘罪,他選擇了逃避,所以內疚於心;許平秋和王少峰選擇了漠視,所以他們平步青雲;而你選擇了面對,注定要活得很艱難,但比誰也坦蕩。」林宇婧道。

  余罪笑了笑,沒作解釋,錯覺是一種很好的感覺,他喜歡。而且很感謝老馬重塑了他這個高大尚的形象,瞧把老婆看得,兩眼都是小星星。

  「別得瑟啊,過來幫忙……」林宇婧擺著頭,余罪趕緊地起身,上前幫忙,兩人且做且說,一個燒了一個菜,你的夾生,她的略糊,放到餐桌上時,反倒是老馬熬的雞湯味道最好,兩人都不吃菜,光喝湯了,半晌發現時,相視一笑,林宇婧嘆著道:「還是爸做的紅燒肉好吃。」

  一下子觸及了余罪的痛處,他若有所思地停筷了。林宇婧輕聲問著:「你不會因為有了一個未謀面的親生父親,就嫌棄他吧?」

  「不是,我有點生氣,他居然瞞了我這麼多年,不懂事的時候問,他直接就是一巴掌;懂事的時候問,他說早死逑了……我爸有多操蛋,你也領教過了,小時候跟人打架,他明裡去賠禮道歉,回頭就問我吃虧了還是討便宜,要討便宜了,他就誇我,要吃虧,他一準得罵我沒出息;我根本就沒上過幼兒園你知道不……四五歲的時候,他就教唆我怎麼賣水果,一逢著老頭老太太,就打發我賣萌,奶聲奶氣喊爺爺奶奶,人家一可憐,就買我家水果,我給他們揀,一準得揀幾個有蟲咬的,不好賣的……」余罪道著,哭笑不得的表情,林宇婧也笑了,這一對奇葩父子,那肯定是長年累月煉成的。

  笑著笑著,余罪一失聲,唏噓著又哭了,林宇婧愣愣地看著,愕然了,她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已經百毒不侵的丈夫,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我…也想起爸做的紅燒肉了。」

  余罪抽泣了幾聲,抹著鼻子,眼睛紅紅地,斷斷續續道著:「那時候家裡老窮了,難得吃上一兩回肉,每次都是我把瘦肉啃了,爸嚼著那些帶著豬皮的肥肉……上小學,每天都坐在水果車子上,他推著,樂呵呵地送我去學校,等下課了,他一准就等在校門口,接我回家……不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看我們倆,我都沒在乎過,一直認為我這個傻老爸,是天下最好的老爸……我其實沒想那麼多,就想當面問問他究竟怎麼一回事,他悖然大怒,直接砸了我一杯子……他讓我滾,讓我去找我的有錢的爹媽去,其實他很清楚,李軍濤所長說,親媽回來汾西一次,想要回兒子,你知道他有多操蛋,把我藏到鄉下,告訴親媽說,我死了,還拉了一群果販子當旁證,極力證明我確實夭折了……好多人都清楚,唯獨瞞著我一個人,還特麼給我起了個操蛋的名字:余罪!……這是李軍濤那個混蛋起的名字,好提醒著,別忘了,我是一個逃犯的餘孽!」

  那百般的糾結、猶豫、徘徊,讓余罪是如此地難堪,他擦乾了淚跡,卻擦不去心裡的陰影。斷斷續續地說著,說得清記憶中那些往事,卻說不清,上一代那些人之間,有著多少糾葛。

  林宇婧輕輕地伸著手,和余罪的手相握,她什麼也沒有說,靜靜地陪著他,沉浸在往事中,陪著丈夫唏噓有聲、無語淚垂………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11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6章 來勢洶洶

  時間指向了八月五日。

  這個時間任紅城是掐著指頭算的,離汪慎修遞交辭職的申請正好十五天,正好是個週一,他又一次拿出來了辭職報告,仔細地看了一遍,這文字的東西反映不出什麼來,就是個人情況不容許云云之類,要求離職,看這半個月都不見人的樣子啊,應該是鐵了心了。

  事情涼了涼,任紅城的脾氣也消了點,消磨之後,剩下的都是挽惜了,特勤的工作不是誰也幹得了的,大部分會選擇履歷裡稍有污點,再無陞遷可能的人去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比如竊聽、比如刺探、比如臥底,而汪慎修的情況不同,他是清清白自從學生警就入職特勤籍的,外人無從知曉的是,他在市區做雅痞商店以及海外代購生意時,截獲了大量的洗錢以及地下錢莊的信息,為經偵支隊的數次案件偵查提供了不少翔實資料。

  更難能可貴的是,兩年多的時間裡,沒有疏漏、沒有消極怠工、沒有被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誘惑污染,這也是他,直接被選拔進總隊特勤的直接原因。

  可就是這樣一個意志堅定、思想成熟的同志,怎麼可能眨眼間就選擇放棄他鍾愛的事業呢?

  或許坐在這個位置太久了,已經無從理解這些年輕人的-IL,態,不過任紅城覺得,就輪到誰,也不可能放下。他指節輕叩著桌面,此事已經向市局、總隊匯報,上級皆是挽惜之態,這種特殊的崗位,不是誰也能幹得了的,就能幹了,因為涉密的原因,也需要經過長時間的考察,不管怎麼說,這種崗位的流失誰都會痛心。

  於是領導給的意見是:緩緩,再緩緩,要盡全力做好勸說工作,事業為重……

  任紅城真做了,他甚至聯繫了汪慎修的父母,聯繫之後才瞠然發現,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汪慎修的父母在他畢業後早已離婚,這些年他和家裡的聯繫,只有一個奶奶,那老人七十多了,居然是孫子按時匯錢贍養著,而分道揚鐮的父母早就各自成家,沒人關心他的去留。

  不幸的人總有各自不幸的方式,在這些事上任紅城找到了他很少和女人交往的原因,也許是父母離異的陰影吧,但恰恰也是這個陰影,讓他變得這麼重感情……對,那怕是一個在外人看來,很不堪的感情。對方任紅城也查到了,他很意外,無從揣度一個警察和一個失足女之間會發生怎麼樣的感情,但他相信肯定不一般。

  這事……他牙疼萬分,突然間靈光一現時,拍著額頭道著:「咦,這種事得找合適的人去幹。」

  浮在眼前的,一對哼哈二將,余罪、鼠標,這倆當特勤幹過打家劫室的爛痞警,肯定什麼話都敢說,什麼話都敢勸。

  死馬當活馬醫吧,任紅城一念至此,拿起了電話,拔著余罪的號碼,說得很正式,語氣很嚴肅:

  「余罪同志,經上級研究決定,由你代表組織做一下汪慎修同志的勸說工作……不能試試,一定要完成任務,這種崗位的人員流失,很可能給我們的事業造成很大損失,對,盡快……就結婚並不妨礙正常工作嘛,我們是警隊,又不是光棍隊……」

  找了兩桿槍,而且滿口答應,任紅城-IL,裡稍慰,他拿定主意了,把辭職報告鎖進抽屜,心裡憤憤地想著:

  我就不簽字!看你小子敢不敢跑。

  錦澤苑大廈,總經理辦。

  沉寂了幾天,形勢剛剛好轉,又生事端了,戈戰旗一早就坐在辦公室焦急地等著,直到兩位助理在市場上找了一堆花樣各異報紙、雜誌以及大字報的影印件,全部搬回來,他忙著一張一張拍好,在電腦上上傳,等了很久,等到了對方視頻通話的請求。

  這是宋總的聯繫方式,他屏退了助理,接通了。

  「宋總,您好。」戈戰旗戰戰兢兢道。

  「呵呵,你給我這些消息,我能好嗎?」延遲的畫面,看到了宋總的本人。

  「對不起,我的工作沒做好。」戈戰旗謙卑地道。

  「這和你關係不大……說說,情況有多壞。」宋星月問。

  「大致是這樣……」

  戈戰旗條理地說著,前兩天開始有業主維權,都是星海和瑞詳園房地產公司聯合開發的兩個小區,汾河觀景、濱河路高檔小區,均已經交工入住,這是當年星海房地產公司拿的地,轉手給了瑞祥開發,自己僅佔其中兩成股份,其它倒沒問題,就是五證未全,導致入住的業主數年沒有辦下房產證來,成了一個有產無權的尷尬局面,更有甚者,不知道誰神通廣大的,爆出了星海當年拿地連土地出讓金都未足繳的事。這事情從網上爆出來,又正逢五原徹查小產權建築的大勢,於是就引爆了業主集體到星海房地產維權一事。

  事情似乎不樂觀,業主從區政府堵到市政府了。

  屏幕的另一端,宋星月靜靜地聽著,直到戈戰旗匯報完了,她也沒有吱聲。

  「宋總,就這些,可能要對咱們星海的整個形象有負面影響。」戈戰旗輕聲提醒道。

  「我知道了,幹好你自己的事。」宋星月隨便一句,關掉了。

  戈戰旗愣了好久都沒反應過來,宋總究竟是什麼意思,似乎很佩服宋總這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啊,他看著一桌子有關星海的資料,有點納悶,居然有這麼神通廣大的人,不聲不響就讓星海亂了陣腳,現在恐怕不是上不上市的問題,能不能擺平這種事,都得兩說。

  想到這兒,他有點猶豫了,畢竟一件醜聞砸倒一家公司的事太多了,而星海,恐怕不為人知的醜聞更多………

  「哥,這個證早就該辦了,怎麼現在都沒辦下來?」宋星月不悅地道。

  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位頹廢中年男子,中分頭,面色很白,像養尊處優日久了,他為難地道著:「那時候就緩了緩,我想著也不用著急辦著……現在都不好辦了,全國性查小產權,地方上領導,誰也不敢簽這個字啊。」

  「你連土地出讓金都沒繳全,人家怎麼給你簽……我們拿的就夠便宜了,你怎麼還貪那個便宜?」宋星月生氣地道。

  「我……我當時想……」宋軍喃喃道著:「當時大老闆坐鎮五原,他們誰也不敢朝我要啊,誰知道一回京,這事就不好辦了。」

  「你甭跟我廢話,趕緊想辦法辦,這要鬧起事來,幾千戶業主,誰壓得住啊?你怎麼一件事都辦不成?讓你去逮個人,還是個半拉老頭,你愣是折了五個人………那事處理了嗎?」宋星月已經出離憤怒了。

  這是去控制卞雙林的事,結果事情沒搞成,倒重傷了五個自己人,現在宋星月倒擔心善後的事了,真要牽扯到星海,免不了又要和你警察打交道。

  「沒事沒事,給了點錢,打發走了……會所老闆給找的人,我想好歹他們也是黑澀會的,京城都吃得開的,誰知道去了山高皇帝遠那地方,他不管用啊。」宋軍難堪地道,懂潛規則的人,可不一定能幹過根本不守規則的人。

  「你走吧,走吧……別讓我看著你心煩。」宋星月擺擺手,逐客了,宋軍看看站在窗前,一直一言未發的二妹,二妹使了個眼色,他悻悻然離開了。

  這事情吧,他倒不怎麼著急,有兩位天姿國色的妹妹在,就有宋軍的江山在。

  「姐……這又是他搞的事?」宋海月問。

  「除了他還有誰啊,看得真準啊,一敲就到咱們的軟肋上了。真不愧在監獄裡拿到了法學學位啊。」宋星月難為地道,這種自下而上的難題,最難處置,大部分時候,權力都要失效。而操縱這種事的人,一眼看就是行家,不針對星海,但所有刨出來的事,都指向星海。

  「可他在監獄呆了十年,怎麼可能?這得需要調動多大資源,會不會是隨機的事情?」宋海月有點懷疑道。

  「隨機,那你解釋一下,剛出監獄,誰接應的他?再解釋一下,就在五原,不管是官方還是商界,那個不是巴不得從我們手裡得到點實惠,誰敢在我們的生意上攪事?」宋星月連連兩問。

  妹妹沒音了,論起混跡市井的本事,她在蛆姐面前是沒有發言權的,她纖指摩娑著下巴,又試探性地問著:「那該怎麼辦?找找老公出面?」

  「打個招呼吧,能辦下證來盡快辦,哥只會吃喝嫖賭,這種事別想著指望得著他……」宋星月煩躁地道。

  「那你也別擔心,我今天就約他……現在他的身份,噴,不太方便見面了,每次都偷偷摸摸到燕郊,晚上我給你電話。」宋海月道。

  約會,這是繼承著蛆蛆做的事,而且是已經習慣,不需誨言也不需要臉紅的事,宋星月看了看妹妹一眼,腦子裡意外地縈繞著一個讓她心亂的畫面,那位老公比任何嫖客都不堪,總是喜歡新鮮的女人,她嚴重懷疑,對於那些沒長性的男人,妹妹的腰帶,還能系得住他多久。

  「你去吧,我沒事……人伺候好點,他喜歡年輕的,如果有合適的,最好給他介紹兩個,最好到家裡,別到公共場合。」宋星月道。

  這一句讓妹妹有點羞惱,她似乎對蛆姐如是說很不悅,有點不高興地走了。

  宋星月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她不可能不擔心,都是空對空做起來的生意,真要一點一點刨出來,她擔心要出大事,而平息事情的結果,只有可能像她這樣的商人被扔出去,而不可能波及到那些給她這些權力和方便的人。

  她躊躕了很久,再一次捋著思路,澳門的鄭健明果真是個信人,兩次交涉辦得很利索,這是個雙贏,各取所需,她算算挪走的資產,應該夠下輩子花了,這一點讓她舒心了不少,只是需要挪走的要花費很長時間,時間越長總是讓她覺得心神不寧,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去身海外,此處已經查無實據,她知道,離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當然,還有一件需要解決的事,這件事不解決,她覺得自己安生不了。

  想到此處,她拔通了一個電話,那部留在余罪手裡的手機,時間夠長了,她想一個已經看到改變命運希望的人,會選擇怎麼做,總不至於還守著三兩千工資的工作吧?

  這好像是一個關鍵的棋子,要是他有傳說中那麼神的話,找到卞雙林不應該是難事吧。電話嘟嘟地響著,她的心懸起來了,最擔心的是,對方不理不睬。

  還好,接聽了,她一下子微笑了,稱呼著:「余警官嗎?知道我是誰嗎0。」

  「你留下這部手機,就為了讓我猜你是誰?」對方懶洋洋的聲音。

  「呵呵,您真幽默……余警官,咱們老鄉可都講究有來有往,有沒可能請你幫個小忙?」宋星月試探地道。

  「你費盡周折,把我現在的生活都毀了,還要我幫你什麼忙?把你的生活也毀了?」余罪聲音,似乎並不買賬。

  「不破不立嘛,我可以向您透露一點,您的親生父親正是我的生意夥伴,您的親生母親呢,我們也有過來往,畢竟一個圈子裡的,很容易認識……依我看來,您將來到海外發展會更好一點,您覺得呢?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有您的身份,只要需要,隨時可以從我這兒支出。」宋星月妮妮道,有了前面的基礎,說什麼也不顯得突兀了。

  「你准各花多少錢賄賂我?」余罪直接問。

  這麼直接,宋星月高興了,也很直接地道:「那看您的開價嘍?」

  「我的開價會很高的。」余罪道。

  「是嗎?那您覺得我像付不起的人嗎?」宋星月調侃道。

  「呵呵,有意思,給我找回個爹來,又要給我錢……這盛情真難勸啊,不過我是無功不受祿啊。」余罪道。

  「這個功對於您很簡單,我相信您已經知道我要幹什麼了,很簡單,我不想一直站在這個被動和尷尬的位置上,您不介意幫幫我吧?」宋星月隱晦地道。

  「匿了,我也正在找這個老騙子,有消息一定會賣給你,討個好價錢的。」余罪道。

  「那我等您的好消息哦。」宋星月道,微笑地扣了電話。

  水到渠成地拉到了這麼一位強援,讓她心情大好。她相信,沒人能拒絕這個可以改變下半生命運的誘惑。

  電話的另一頭,余罪把手機揣到了兜裡,正看到了鼠標這沒出息的從玉米地裡鑽出來,掰了幾個帶皮的玉米,撒丫子往車邊跑,手腳麻利地塞進車裡,估計這傢伙從小沒少幹過這種事。

  西鋼郊外,余罪比對過了,手機裡的圖片沒有做假,確確實實在這裡發生過鬥毆,結果是卞雙林消失,宋星月派來的人翦羽而歸。

  那問題就來了,怎麼到這兒的?又是誰接應的?卞雙林服刑十年,不至於還能培植出召之即來的能征善戰隊伍吧?

  鼠標樂滋滋和肖夢琪回來了,兩人是客串幫忙來了,說是要抽身出來,可案子隨後瑣事不少,又出了汪慎修的事,藺晨新和杜雷忙著准各招聘考試,這個團隊又面臨著散夥危機了。

  「還在想啊?」鼠標蹲下來了,掏著根紅蘿h往余罪手裡塞,余罪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好歹也是個警察,不至於這麼沒出息吧?」

  「瓜果不算偷,回去嘗嘗鮮。是不是肖政委,給你兩棒子啊,這是自留地,絕對好吃。」鼠標道。

  「得了得了……余罪,你還沒說,這些照片那兒來的?」肖夢琪問,事情幾天才查清,是地方派出所走訪,確實問到有目擊的鄉民,當天也確實在這兒發生過鬥毆,駱家龍准各照片裡的遠景,定位到這裡了。

  「星海的人給的。」余罪道。

  「什麼?」肖夢琪不信了。

  「不對呀,你不是說,是星海的人,要針對這個卞雙林嗎?」肖夢琪道。

  「我明白了,這是偷雞不成,就把別的賊給捅了,都不乾淨,對吧?」鼠標道,贏得了余罪一個大拇指的獎勵,這傢伙,恢復了。

  肖夢琪不太明白了,她狐疑地問著:「可要查下去,豈不是他們要犯事a。」

  「刑不上大夫,法不責富人……大多數時候,這種人不怕警察和法律,怕得是同夥拆台。」余罪道。

  「可這什麼跟什麼啊,我還是搞不清楚啊。」肖夢琪道,又問著:「要以你講的那些故事,我覺得就卞雙林站出來,他們都得給不少錢打發吧?」

  「不可能,活著就是威脅,什麼時候閉嘴才安全。或者把他逐出這個圈子也行。」鼠標道。

  「對,這就是他們要做的,剛才有人打電話,准各讓我開價,買卞雙林的下落……你們說,我開價多少合適。」余罪問。

  「一千萬。」鼠標咬牙切齒道。

  「沒出息,星海就一個網貸平台,一天支付的利息都不止一千萬。」余罪回頭吧唧給了鼠標一下。

  鼠標來勁了,不過馬上拉臉了,凜然道著:「這錢尼馬不敢拿呀,就不出事都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

  「哈哈,嚴指導員有長進了啊。」肖夢琪取笑道。

  難得的清閒時光,不過余罪心事未了,今天又是任紅城託事,又是宋星月騷擾,他似乎有點糾結,一直在尋思著什麼,鼠標問時,他狐疑地道著:「你們說這究竟是不是一個詐騙案?第一主人公,卞雙林,明明是個騙子,可現在幹得好像是黑澀會幹的活,難不成轉型了?假如是他操縱的話啊。第二主人公,這個短期暴富的星海公司,覺得他們好像是詐騙,可偏偏他們不缺錢吶,甚至這個網貸他們都不用搞,自己的錢都夠支撐著,他們害怕的是其他事。」

  「誰還嫌錢扎手啊,奢侈消費的都是公家的錢,玩基金做投資的,都是別人的錢,誰還拿自己的錢折騰,你說對不?」鼠標道,肖夢琪點點頭笑道:「很有道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假設用別人的錢做投資,那就不成詐騙了,想一想,星海招資表上,這些驀集的資金都是有正式的用途,兩個房地產項耳,一個保險項目,一個能源項目,以他們公司的實力,或者是賺取差價,或者是出售項目股份,都可以直接賺錢,他們不可能因為幾個億,十幾個億的驀資,毀了這個公司吧?就是個空架子,可它披了身官衣啊,商人可是最看重這個。」余罪道,這樣分析,似乎又不是詐騙,畢竟犯罪的成本,要遠遠高於整體的損失。

  這就把幾個沒富過的人難住了,財經這東西,誰能把得準這個脈呢?

  冷靜下來之後,余罪此時似乎又覺得,市局領導對於他人微言輕的提議置之不理,還是有道理的,總不能因為一個小警察的發言,置疑這個運作良好的公司存在欺詐行為吧。畢竟執法,在罪後,而不在罪前。

  「不懂,我也覺得你這是狗拿耗子。」鼠標道。

  「那看來,我們有可能做無用功了?」肖夢琪問。

  「不會,有卞雙林在,就沒好事,不管他是想報復一回,還是想狠撈一把,他都不會閒著,這是人之常情,誰要是坑我一把,坑得我判了死緩,坐了十年監獄,我這輩子肯定要弄死他。」余罪判斷道。

  鼠標和肖夢琪又笑了,余罪又在代入嫌疑人的角色了,三人討論無果,准各回返,鬥毆雖然發生了,但沒有死亡、沒有報案、這種事,恐怕警察就想插手也無處下手,很多領域,他們是不通過警察解決問題的。

  剛上車駱家龍的電話來了,接過捅了一堆事,連著剛得到的信息全部拍照傳來了,肖夢琪拿著手機看了眼,遞給了余罪道著:「恭喜你,一直等著出事,終於出了。」

  鼠標停了車,搶著來看,一看是有關汾河觀景、濱河路高檔小區有產無權的事,鼠標樂了,呲笑道著,李逸風那傻X就在這兒買的房,裝修完了才知道,五證不全,辦不下房產證來。

  余罪沒有笑,愣了愣,瞠然自語道:「這是一記撩陰腿啊,星海房地產要蛋疼了。怪不得有電話來收買我。」

  「活該,疼死他們都不冤,看爆的料,拿地一畝才多少錢,市價十分之一都不到,那不出門都把錢賺了。」鼠標憤然道著,不是非要仇富,而是這些富人,處處都在拉仇恨。

  「這事我知道,昨天圍市政府去了,鬧了一天,沒人搭理。」肖夢琪道,她說了,維權的不少,但能維到權的,恐怕少之又少了。

  「不對不對,這麼大動作不可能光打雷不下雨,這些可不是命苦怨政府的人……肯定有其他事。」余罪莫名其妙的緊張道。

  兩人還愣著,余罪靈光一現,脫口而出:「第一個是投資,第二個就是房地產……快去星海房地產公司,可能要出事。」

  兩人不信,余罪催著:「你以為這是行俠義之事,肯定是鬧事的前奏,等消息出來什麼都晚了,趕緊走。」

  鼠標明白了,駕著車飛速駛回市區,將到濱河路的時候已經是水洩不通了,虧是三個人駕駛著民用牌照車輛,隔著兩公里就已經進不去了,遠遠地能看到一輛被掀翻的警車,星海房地產留守的售樓處,濱河大廈,外圍已經烘來了數百人。

  這裡早已經成了充斥著憤怒的空間,玻璃牆被砸了,幾個怵目的大窟窿;白幅、紙牌、大字報,圍著大廈出口,人山人海摩肩擦踵,還有人在大喊著什麼口號。那輛被掀的警車估計是第一輛到現場維持軼序的,警車倒翻在路邊,出警的警員都看不到了。

  余罪沒有多想,他在車隙人縫裡鑽著、走著,鼠標和肖夢琪想也未想,緊隨其後,直朝事發現場去了………
w77499 發表於 2015-5-28 13:12
第九卷 之反欺詐卷:第87章 雖賤亦勇

  戾氣,離現場越近,這股子戾氣感受真切。

  一位大叔級別的,在向路人痛斥著這家黑心房地產商,三年跑了幾百趟,新房都成舊居了,就是辦不了房產證;一位中年婦女級別的,揀著一塊水泥疙瘩,奮力地砸向已經洞穿的玻璃門,那怒火中燒的樣子實在嚇人,滿場憤怒的居民舉著橫幅「星海地產、售房欺詐」、「奸商退房」、「卑劣行徑、必遭唾棄」,滿場的橫幅和傳單亂飛,一眼望去紛亂的場面,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怒吼著黑心奸商、售房欺詐,間或磚塊水泥場從人群裡飛起,直砸向已經破敗不堪的門樓。

  余罪的身後被拽了下,他回頭,是肖夢琪和鼠標齊齊拽著他,肖夢琪那經過這種失控陣勢,她搖搖頭,示意余罪別去,這種場合,警察要出面,恐怕得挨板磚了。

  「放開,別拉我。」余罪道。

  「別去,很快就有大部隊來了。」肖夢琪死死地拽著他的胳膊。

  余罪回頭怒視著,肖夢琪臉色煞白,死不放手,那眼裡的恐懼和擔心卻是做不了假的,她不但自己害怕,或許更害怕身邊的人出事,余罪一剎那表情緩了,他意外地輕輕撫撫肖夢琪的手,一把攬著她,靠在自己懷裡,輕聲安慰著:「別怕……一害怕就心亂,深呼吸……」

  肖夢琪六神無主,依法施治,一個呼吸胸前起伏,好歹長舒了一口氣,余罪對著她笑笑,那平靜的笑容啊,真讓她感覺到了濃濃的安全,她不自主地靠近了余罪,緊緊地貼著他,喲,這可是在人群中吶,她微微的臉上發燒,被那種奇妙的感覺撩得心跳加速。

  耶,煞風景的來了,鼠標那張大餅臉湊到兩人跟前,瞄瞄、瞅瞅,好不仇視地說著:「你們這一腿出的,真不是時候啊?」

  這句話靈,肖夢琪一下子放開了,余罪卻是不容分說,一手攬一個,三個湊一塊道:「聽我指揮,別胡來。」

  「廢話,你不胡來,還有誰胡來。」鼠標道。

  「對,你別胡來。」肖夢琪又緊張了。

  「別打岔,你們聽我說,這不像個單純維權的,那來的這麼多打砸業主……絕對是有人蓄意,而不是自發,肖夢琪,你這樣……鼠標,你跟我……」余罪拉著鼠標,安排著肖夢琪,肖夢琪照法施之,走了不遠才省悟,本來勸他來著,怎麼就跟他幹上了?

  事情緊急,來不及了,她依照余罪的安排,躲到了人群邊上,拿著手機,開始遮遮掩掩地朝著人群拍照,不過看這樣憤怒的群體,似乎不像余罪所說,是有人蓄意。業主說得一點都沒假,綠地缺了、面積短了、產權辦不了,房地產那些奸商不都這個得性麼。而且已經有堵區政府和市政府的先例了,是沒人解決才發展到直接找房地產商嘛。

  此時,她更擔心的是余罪和鼠標,這兩維恐天下不亂的貨,就那麼鑽進人群裡,她在路沿後靠著牆根走著,掂著腳尋著兩人……啊?看到了,她一下子哭笑不得了。

  兩人揮著拳頭,滿臉憤怒,跟著人群在喊著奸商卑劣、必須退錢,這倆天然的謊言製造者,那憤怒的表情,比現場業主還像業主。看到此景時,肖夢琪的恐懼心態慢慢消失了,她現在明白,不管是許平秋還是邵萬戈,那當了幾十年警察的都看重這一對坑貨了,因為吶,他們除了不像警察,扮什麼都像。

  「退錢、退房……」

  余罪喊著,向鼠標指指一個人,這傢伙穿了個多袋褲,屁股後還塞著塊板磚,肯定不是業主。

  「王八蛋奸商、王八蛋工程……」

  鼠標喊著,也靠近了一個人,向余罪示意,這傢伙還背了包,包裡是拳頭大的水泥疙瘩,不時地塞給旁人,然後就是砰地一聲,扔到星海房地產的門廳裡了。

  兩人眼色、唇語交流著,指指點點幾個人,肖夢琪在遠處悄悄的拍照,三個人配合的嫻熟無比,不一會兒,余罪解開了幾個襯衫鈕子、鼠標抹亂了順溜的髮型,兩人揚武揚威的,別提有多像流氓兄弟、地痞哥倆了。

  憤怒的業主中,夾雜進了不少興奮的貨色,總是適時的時候煽動著更大的仇視情緒,把維權推向高潮。其實真相和亂相就交織在一起,兩人喊了一通,已經發現了Wi"根本不是業主的貨色,當兩人重新聚到一起時,看看身後被掀翻的那輛警車,卻是束手無策了,這場合誰敢抓人?恐怕就連警察的身份都不敢亮………群體事件,警車被襲。事發是中午十一時四十分,現場回傳的消息震動了ll0指揮中心。十分鐘後第二拔警力就到現場了,到現場才發現遠比想像中嚴重,高峰期間,整個濱河路主幹道被堵,只能從人隙中通行,而且黑壓壓的人群,讓這十幾名警力怯步,這要去現場,整個就是挨揍的節奏嘛。

  二十分鐘後,第二拔人到達現場。市局啟動了緊急預案,市委嚴令平息事件,並派遣房管部門領導到現場解釋,但這滿腦肥腸和房管領導,瞅著這陣勢就嚇慫了,死活不敢下車,事發三分局轄區到場的警員,團團圍著,在板磚、飲料瓶、菜葉子的攻擊下,前進了不到一百米,撤回來了。

  解決是吧?我們已經上訪幾年了,什麼時候解決了?

  那些業主排成了人牆,大有不解決問題,誓不罷休的態度。

  這是積怨已久,瞬間爆發,業主的怨氣、怒氣全部化作了戾氣,憤怒讓他們開始蔑視一切規則了。警車被砸,警察退縮,更助長了圍觀群眾的陰暗心態,一帶十、十帶百,去的十幾名警察,沒多久就淹沒在市民的唾沫星子裡了。

  整午時,事發半小時後,五原市交通指揮中心。

  許平秋匆匆趕到,他怒氣衝衝地瞪了滿場束手無策的下屬一眼,走到了大屏監視前。

  攝像頭尚在,場面嚴重失控,事發點人頭攢動,擠擠攘攘,車人已經混成了一體,整個現場綿延了三公里,車輛已經堵到了濱河路外,至於中心地區,已經砸得不像樣了,四層以下的玻璃牆全是窟窿,他在監控看到了,甚至有人扛著大錘,直接砸向了泊在星海門口的車。

  「防暴大隊,報告你們的位置!」許平秋持著指揮步話,吼著。

  「離現場還有九公里,我們被堵在汾河橋上。」步話時匯報導。

  「全部下車,跑步前進,有多快跑多快。」

  「是!」

  「特警三大隊,報告你們的位置……」

  「離現場十一公里,還需要五分鐘……」

  「衝開一切障礙。火速趕赴現場,驅散鬧事人群。」

  「是!」

  「沿現場周邊街路,全部交通管制。」

  「是!」

  這位局長的鐵腕由來已久,在場的警員誰也不敢想,直接就用這種硬碰硬的手段處理突發事件,都凜然看著領導,許平秋沒有心情解釋,在這個位置他比誰都清楚,這些奸商的卑劣早在群眾中積怨已久,全國處理類似的事件不止一起,稍一疏忽,甚至可以引起更大的衝突和流血事件。

  這是一撮燎原的火,必須在它還是火苗的時候就撲滅,否則,只會釀成更大的災難。

  憤怒、打砸、吼罵,那紛亂的現場,讓他心顫,讓他不得不做出,這個背上罵名的命令。

  從濱河路、從汾河橋、從星羅棋佈在市區的各分局、派出所,整裝的警察開始趕赴指定位置,控制事態的發展。

  現場,口號聲、打砸聲、叫罵聲、汽笛聲,夾雜在一起,維權的人群、旁觀的人群,越聚越多,失控的場面,充斥著憤怒和不滿的情緒,已經有路人的車遭殃了,車主一看有人砸車,根本不敢吭聲,扔下就跑。

  持續了半個小時的聲討之後,人群更亂了,總不缺那些趁火打劫的,偶而總有姑娘的奶臀被摸,驚聲尖叫四起。間或更有人在喊著,我的鞋,我的鞋,我的包……車砸完了,趁亂起鬨的開始找事幹了,現在該著那著看客和車主叫苦了,前後都被圍著,想出去都難吶。

  「嗨,那娘們拍照,我操……」有位長發的男子,不經意發現了躲在街樹後的肖夢琪,他吼罵了句,奔著朝肖夢琪來了。

  砰,腦袋一懵,他糊裡糊塗栽倒了。他沒注意到,身後有個男子追上來,直接拍了他一磚。

  是余罪,他指指人群外的方向,肖夢琪嚇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解除危險的余罪一把攙起來,那人暈三倒四的,兩眼成鬥雞了,此時又一胖子扶來了,痛不欲生地喊著:「兄弟,兄弟,你怎麼了……誰特麼不長眼,砸我兄弟了,快醒醒……」

  是鼠標,兩人挾著人,左右看看,好像沒有注意到他,鼠標吧唧把人往樹上一推,那人前額又被碰了,悶哼一聲,抱著樹軟軟地倒了,余罪和鼠標轉身份開,溜了。

  此時的場面已經混亂到極致了,一群不知道來路的男子,正興奮地吼著,咚咚砸著車玻璃、車前蓋,甚至有人拿那輛警車發洩,不少鐵傢伙肆瞄著,已經把警車砸得面目全非了,鼠標跑到人群邊上,一看那場面,嚇得連褲子都差點掉了,砸車的人群裡居然有餘罪,他整了塊缽大的水泥疙瘩,咚咚直砸警車,數他砸得最有勁,不但砸了,還招手示意著鼠標來砸。

  喲喝,這尼馬來勁啊,想幹嘛就干嘛,鼠標樂滋滋奔上來了,余罪故意似地,匪氣凜然地向身邊幾位說著:「砸,狗日的……媽的,平時多拽。」

  「就是啊,平時老子一見警車就害怕。」有位禿頭痞子,接茬了。

  「怕個鳥,今兒特麼誰也管不了。」有位缺牙的,持著鐵棍,把最後一塊玻璃捅碎了。

  更多外圍的群眾,被那股子興奮燒得在大喊大叫,已經自發地圍在圈外,成為這條路最難踰越的屏障。

  大隊人馬還沒來吶?鼠標望眼欲穿地看著現場,表演的有點乏力了。

  就後續來了,這麼亂的場合,怕是也抓不著人吶。余罪想著,他在四下看著路兩旁、樓側的小胡同,已經有人從那兒走了。

  「咋辦?」鼠標悄悄靠上來,風暴的中心反而最安全,畢竟打砸的,很多群眾還不敢自發參與。

  「從那兒脫離現場。」余罪指指大廈左側二十米外的胡同。

  「對,得盡快走,別一會兒把咱們抓了。」鼠標興奮地道,這種事,防暴警肯定很快就要開來了。

  「那倒不怕……帶幾個人走,這樣……」余罪附耳道。鼠標被撩得熱血上頭了,彷彿回到了當年走私團夥無法無天的日子,高興地直點點。

  再然後,兩人分開,揀著剛才盯住的目標去了,鼠標靠上一個在車廂裡翻騰准各順點東西的貨,小聲道:「老大來電話了,趕緊扯乎,雷子臭彈隊要來了。」

  「哎,知道了。」那哥們一點頭,居然聽懂了。

  當然能聽懂,防暴隊使用催淚瓦斯,在地下世界,都稱他們是臭彈隊。一個刑警半個匪,雙方在對黑話上,共同語言還是有的。

  余罪直接靠到了幾個操著傢伙的人左近,沉聲吼了聲:「兄弟們,趕緊扯乎,臭彈隊馬上就到。」

  「嗨,你誰呀,怎麼不認識?」那缺牙的發話了,這才發現並肩作戰的,好像不是兄弟。

  「昨天剛放出來,臨時拉來的……你們聽,已經亂起來了。」余罪焦急地解釋著,臉色惶恐無比。

  有人看余罪這土賊賤相,根本不懷疑他是剛放出來的,剛才數人家砸得狠呢。再一看人群之外,有人說了:「喲,真來了。」

  「那趕緊撤啊,上回把我拎進去,揍得我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快撤。」他焦急地說著,還真把焦急的情緒傳給這些來路不明的人了,看來也是烏合之眾,一見風頭不對,馬上作鳥獸散,大多數一扔傢伙,鑽進人群,差不多就成看客了。

  余罪趕緊揀了根鐵管操著,叫著鼠標這邊走,兩人一前一後跑著,兩人商量好了,余罪在嚷著:「快快,跟我走,我知道條小胡同。」

  「快快,往這邊,小胡同近,馬上就能溜了。你們傻站那兒行啊?監控早把你們錄下來了。」鼠標也指著那方向。

  兩人經歷過那種紛亂的大場面,那種時候,方向感失衡的人最容易產生從眾心理,一扯一哄,還真有四個不長眼的,追在他倆屁股後跑。兩個人帶著四個人,六個人直鑽進了小胡同。

  跑啊,跑啊,百把十米,余罪輕鬆地回頭看,四個貨體力不怎麼地,已經開始喘,他掉頭跑著吼著:「快跑,聽,已經幹起來……」

  不一定聽到了,可都知道幹這事的後果,這一催,那幾個傢伙跑得更快。

  「嗨……兄弟……給…給了你多少錢啊?」鼠標氣順噓噓地追著最後一位問著。

  「啥意思?」那哥們年紀不大,眼睛有點斜。

  「我問問,怕他們坑我啊。」鼠標道。

  「五百塊呢。」斜眼哥們高興地道,這砸一塊,五百塊到手。

  跑啊,跑啊,跑得汗流浹背,兩三公里了,繞了幾繞,還在小胡同裡轉悠,有位實在跑不動了,扶著牆喘著問:「這是哪兒啊?」

  余罪回頭,看這四個哥們跑得東倒西歪,他笑著道:。到了,這地方就不錯。」

  「啥意思?」喘氣的哥們愣了下,跟著啊地叫了聲,卻是余罪持著鋼管,狠狠地敲在他腿上了,他吃疼一骨碌滾地上了,余罪惡狠狠地指著剩下三個扔了武器的吼著:「誰跑打殘誰,都特麼把錢交出來。」

  跑在最後的那位,嚇得嘴唇一哆嗦,掉頭就溜,不料迎面砰就碰到牆上了……哦,不對,正好碰到磚上了,卻是鼠標拿著塊磚舉著,等著他碰上來呢,一碰眼前全是小星星,被這胖子一腳踹回去了。

  丟了武器,又是一頓長跑,這四位算是沒有反抗之力了,個個趕緊老老實實的掏口袋交錢,被兩位惡人鐵管磚塊威脅著,龜縮到了牆角,錢、皮帶、鞋、手機,一古腦全給沒收了。

  收完了,幾個人抬眼看看,那瘦的橫握鐵管,似乎准各隨時敲人,胖的持著板磚,又像隨時准各砸誰,哥幾個可是心虛了,有位膽大的弱弱地問:「哥,就掙了幾百塊,都給你了,還要幹啥?」

  「手抱頭,面朝牆,誰動老子放他血啊。」余罪持著鐵管,凶悼道。四個人依次,老老實實靠牆,余罪警示著:「查查你們身上有沒藏的錢……都別動。」

  他一示意鼠標,鼠標上前就扯褲子,蹭蹭一扯,然後用皮帶飛快地綁在兩腿間,四個痞混啊啊亂叫,絕逼是被非禮的聲音。可這尼馬算是跑不了,四個褲子褪了、腳踝被繞、光著屁股的站了一排,連余罪忍不住笑得直得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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