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3、高明的手段
方圓返回學校的時候，已經下午4點多了。學校裡沒有人詢問方圓去了哪裡，沒人敢問。方圓在校長室坐定，陳秋蘋後腳跟了進來：「校長，我向您彙報一下今天下午代您上課的情況。」
方圓其實對陳秋蘋當辦公室主任挺滿意，從目前來看，在東州5中再也找不出像陳秋蘋這樣能夠細緻周到為校長考慮問題，甚至連語文課都給包辦了的好辦公室主任。但是舉報信如梗在喉，讓方圓不能不警惕。方圓微微一笑：「坐吧。」
方圓指的位置是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平日裡，方圓如果平易近人，就會請對方坐到長沙發中，促膝而談；如果公事公辦，一般就聽對方站著彙報，或者請對方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裡。陳秋蘋說：「校長，我站著就可以。」方圓笑笑說：「請坐吧。」
陳秋蘋坐到了方圓的對面。女性特有的敏感與細心，讓她嗅到了方圓身上剛剛沐浴過的香波氣味。這個氣味，似乎是平常女性非常喜歡的一個品牌～～愛波沐浴露的氣味。這個突然的發現讓陳秋蘋有些心慌意亂，甚至還或多或少地多了一點吃醋和憤懣：我在學校裡替你上課，你卻去沐浴，還用了女性專用的愛波沐浴露，難道……陳秋蘋不敢想，臉卻有些紅了。
方圓說：「我要說一聲抱歉，本來以為這件事很快就能結束，吃完飯就走，快去快回，沒想到，複雜了。」陳秋蘋低著頭，本來想說的話也都咽回肚子裡。方圓說：「你說說今天課的情況吧。」陳秋蘋低著頭說：「知道校長上課的要求比較高，標準比較高，所以我對自己要求也高。因為同年級其他老師的課進度很快，所以如果一直看著學生自學或做練習，恐怕會影響教學進度。所以，我今天又代校長上了一課。從學生回饋的情況看，對我上課，還不反感。」方圓點點頭：「不反感說明很受歡迎。後面有時間，我要聽你的課；如果你的課上得好，學校會重點培養。」
這個時候，觸動了陳秋蘋上進的心弦。她抬起頭，眼睛發亮：「校長，我這個年紀，還可以重新開始嗎？」方圓說：「當然可以。我在讀一本介紹全國著名教育家的書籍時，有一位在全國小學語文界赫赫有名的教學專家，他是在35歲的時候才第一次拿到全國教學比賽一等獎。」陳秋蘋抿嘴心中下了決心：「校長，如果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用心把握。聽過您那麼多的課，我決心向您看齊，做一個教學很棒的老師。」方圓說：「我相信你！你在辦公室主任崗位上的出色表現，讓我相信，如果你來教學，也一樣會非常出色的。陳主任，我對你的工作是非常滿意的，即便是有人說三道四，我也不會輕易換掉你。」
陳秋蘋的心萬分震驚，臉上顯出驚駭之色：「校長，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請您一定指出來，我一定會改正。」方圓的話，雖然是從正面來肯定的，但陳秋蘋聽出來，肯定是有人在方圓面前說過自己的壞話。這些年來，說自己壞話的人從來都不少。自己與校長劉明的那一段經歷，已經成為永遠都無法抹平的傷疤，隨時都會有人拿出來說事兒。難道，有人已經把自己那段當劉明情人的經歷告訴了方圓了嗎？這個人是誰？這個人又當著方圓的面，說了自己哪些壞話？
女人的心思是敏感的，是多疑的。陳秋蘋想到傷心事，低下頭，嚶嚶地哭泣起來。方圓見不得女人這樣柔柔弱弱地哭，這很能調動起方圓的同情心。看到楚楚可憐的女子傷心垂淚，方圓會生出想把她抱在懷裡溫柔安慰的心思。可是，孫紅軍告之的舉報信就如同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方圓只是把這心思藏在心裡，不能表達出來。方圓說：「你做得很好。我對你的工作非常滿意。陳主任，你不要太在意別人說些什麼，做好你自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相信，歷史對每一個人都是很公平公正的。對於那些謠言，你不必在意。走好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隔著桌子，遞過面巾紙。陳秋蘋接過來，拭淚輕泣：「校長，我知道有人說我的壞話。雖然我不知道說我壞話的人跟您說了什麼，但我的心裡真地很難過。剛剛上班的時候，年輕，不懂事，心裡很想進步，卻不知道怎樣才能進步。東州5中人才濟濟，自己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又怎麼能夠在這麼多高手中冒出一點火花來？有人說能夠讓我進步，逼迫我，誘惑我，我就從了。後來又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女老師進來，他就喜新厭舊了。為了打發我，讓我當了團委書記。現在回想起來，我有多麼傻啊！嗚嗚嗚，嗚嗚嗚。」
方圓的心裡幾分失落，也有幾分安慰。唉，看來孫紅軍提醒自己的事，都是真的。這陳秋蘋果然是被劉明穿過的「破鞋」，自己用她當辦公室主任，確實是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非議。陳秋蘋能鼓足勇氣，說出這些似含蓄實分明的話，這也是對我方圓的信任啊！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方圓看著陳秋蘋，左右為難。從男人的心理上講，一個辦公室主任當了自己在學校的半個家，方圓真不願意繼續「穿」劉明穿過的鞋；從工作需要上講，放眼全校，除了阮少修，還有誰能像陳秋蘋這樣勝任辦公室主任？中國最不缺的是人，但是最缺的是在用的時候能夠擔當起來的人才。想到今天晚上就要與劉明見面，方圓的心裡疙疙瘩瘩的，挺難受。
就在這個時候，校長室的門被敲響。方圓猛然意識到，如果陳秋蘋哭哭啼啼地走出校長室，被「有心人」看到，不知道又會生產出多少流言蜚語，製造出多少桃色新聞來？方圓說：「進來。」
進來的是阮少修。阮少修一眼看到了正在哭泣的陳秋蘋，心裡吃了一驚：難道方圓「欺負」了陳秋蘋？阮少修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給自己惹上麻煩。昨天已經被方圓批了一通，今天如果再看到不該看到的事情，這簡直就是在自討苦吃。方圓的信任太重要了，那簡直就是自己進步的扶梯啊！阮少修連忙說：「校長，對不起，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過一會兒再過來。」說著就要離開。
方圓厲聲喝道：「你進來！」嚇得陳秋蘋都站了起來。方圓說：「把門帶上。」阮少修把校長室的門帶上，膽戰心驚地站到方圓的面前：「校長，我……」
方圓說：「少修，你剛才說了些什麼屁話？什麼叫你什麼都沒有看到？你什麼都沒有看到，就說明你什麼都看到了。你說，你都看到了什麼？」阮少修說：「我是真地什麼都沒看到！」方圓說：「陳主任坐在這裡哭，你沒有看到嗎？」阮少修看了一眼陳秋蘋，呵，眼睛都哭腫了呀。阮少修結結巴巴地說：「我看……看到了。」方圓說：「少修，你今天的表現真讓我失望。做人要光明磊落，要堂堂正正。你作為我最信任的助手，應該什麼時候都要在我面前講真話，講實話。你看看你，你今天太讓我失望了，你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阮少修嚇壞了：「校長，校長我錯了。」方圓說：「少修啊！你知道陳主任哭泣的原因嗎？」阮少修說：「不知道。」方圓問：「少修，跟我說實話，你知道陳主任過去的一些事情嗎？」阮少修提心吊膽：「校長，您指的是哪些方面的事情？」方圓說：「和劉明的事情。」阮少修琢磨著方圓的話，小心翼翼地說：「我聽說過一些，但從來沒有見過。」陳秋蘋又開始抽泣起來。
方圓站了起來：「陳主任傷心難過，是因為有人在我面前說了陳主任和劉明校長的一些事情。中國人哪，有的時候實在很可惡，無中生有，造謠傳謠，媽的，從我在清江省出第一節省公開課開始，我方圓就一直被流言和謠言所困擾。現在，陳主任也面臨著這個問題。少修，你有沒有辦法，讓我校的風氣正起來？」阮少修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方圓說：「少修，你跟我說實話。」阮少修說：「校長說的問題，確實應該解決。只是現在到了素質教育現場會的關鍵期，實在是不宜在學校裡搞這麼大的動作。校長，我這真是心裡話，如果說得不對，請您多包涵。」方圓說：「好，我同意你的意見。等素質教育現場會結束之後，我一定要狠刹這股歪風斜氣！」阮少修說：「真地很有必要。」
方圓指了指陳秋蘋：「少修，你是分管辦公室的副校長，你對陳主任的工作是否滿意？」阮少修說：「我很滿意。」方圓說：「就是嘛！我對陳主任的工作也是很滿意的，可是就是有人看著不舒服，想製造一點事端。這樣的人，我是不會放過的。不過，不是現在，而是素質教育現場會之後。陳主任還要繼續做辦公室主任，我就要是通過繼續任用陳主任，來正視聽！少修你想想看，如果我這個時候撤了陳主任，讓陳主任去做別的中層，這不正說明我心中有鬼嗎？我就是要用陳主任，光明正大地用，讓那些有想法的傢伙徹底死了他們的心！」
阮少修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看來，方圓已經知道了陳秋蘋「破鞋」的經歷，恐怕又有人製造了方圓和陳秋蘋之間的緋聞。阮少修感歎地說：「人哪，總是有那麼一小撮人，正事幹不了多少，歪門斜道的事倒是幹了不少。其實前面已經有多少教訓，但似乎是長不了記性，還去前俯後繼地幹壞事。」方圓說：「是啊！曹冠庭、楊英賢，這都是有血淋淋的教訓的。東州5中不會允許這樣的風氣存在，東州5中也不會允許有這樣的人存在。今天的事，暫時只有我們3個人知道，不得外傳。但是，素質教育現場會之後，我一定會開展一次整風運動。」阮少修和陳秋蘋都感受到了大風將至的那種壓抑。
方圓看著陳秋蘋，說：「陳主任，你該怎麼工作就怎麼工作。我信任你，而且在很多方面，就像倚重少修一樣倚重你。」陳秋蘋使勁地點頭。方圓說：「我用人，只看工作表現和工作業績。陳主任的過去，我瞭解了一點，這不是壞事。我支持一個有上進心的陳主任，支持現在一直努力工作，用工作來證明自己能力的陳主任。只要我還在5中，每一個努力工作的同志，我都會給他們機會。浪子回頭金不換，陳主任，聽懂我的話了嗎？」
陳秋蘋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這是激動的淚水，這是悔恨的淚水，這是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的淚水。方圓忽然想起了上小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上面有幾句話至今記憶深刻：「小金花，不要哭了，唱個搗米謠吧。」陳秋蘋被方圓的幽默一下子感染了，撲哧一聲笑了。這梨花帶雨的笑靨，就像是清晨燦爛絢麗的朝霞，別樣美麗。方圓的眼睛甚至都有些直了。
當然，工作時間，不能長時間地想入非非，甚至連一秒鐘都不可以。方圓說：「阮校長，是不是素質教育宣傳片做得差不多了。」阮少修說：「是。我來校長室，就是向校長您彙報這件事。」方圓說：「走，一起過去看看。」
兩天的時間，從腳本到片子，這是多麼高的效率。方圓讓陳秋蘋把其他幾位校長也叫來，一起在小會議室看片子。看完片子，方圓緊緊握住陳建國的手，說：「陳站長，我非常非常感謝你和電教站的幾位同志。」陳建國說：「不用謝，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方圓對邱正軒說：「晚上我另外有事情，今天晚上，你代表學校，代表我，請電教站的陳站長和老師吃飯。」邱正軒說：「好。」方圓說：「陳站長，麻煩你馬上製作出一張光碟，我今天晚上要帶著這張光碟去。」陳建國說：「好。樂天，你現在就去做吧。」方圓說：「等素質教育現場會結束，我再給陳站長請功。」陳建國心裡喜洋洋的，但嘴上還是謙虛著：「方局，您就安排這麼一點事，也是我應該做的，還請什麼功呢？」方圓說：「功是功，過是過。有功，我會親自給請功；有過，我會批評得毫不留情，不管是什麼人，都一視同仁。」
說著，方圓有意無意地看了陳秋蘋一眼，定了那麼幾秒鐘。幾個剛才心存疑惑的人這個時候似乎有些明白了：看來，今天陳秋蘋被方圓痛批了一頓。昨天批阮少修，今天批陳秋蘋，但願明天別批評到我的頭上。陳秋蘋痛苦萬分：今天，自己本來就傷心得要命，現在方校長又看自己這麼一眼，這就像是一盆子污水都灌到了自己的身上啊！阮少修感慨：校長就是校長，關鍵時刻的一眼，化解了多少謠言，解決了多少不能拿到檯面上解決的問題啊！方圓雖然年輕，但手段為什麼就這麼高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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