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魔法與科學的最終兵器 作者：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連載中)

11.風.二六（十三）

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並保持對競爭對手——一個勢均力敵的強國或集團的海軍，在質與量兩個層面上的的絕對優勢，這是一件非常燒錢的事情。

燒錢到了什麼地步呢？以“海上主權”號為例，其造價高達115586幾尼金幣，僅鍍金的費用就高達10691幾尼。這還是大量投入從南方殖民地擄來的奴工造船、築炮，完全不支付1便士的工資，將人力成本壓縮到最小限度才得出的“優惠”造價。次一等的戰列艦雖沒那麼誇張，但一條一等戰列艦不包括火炮的造價依然高達7～8萬幾尼。同時期查理曼的戰列艦也差不多是這個價。

戰艦的建造成本已經叫人咋舌，但這才不過是燒錢的第一步。建造出戰艦後，必須有相應的海員和海軍軍官去駕馭，通過長期的訓練磨合之後才能練出一群能把船開出去，囫圇開回來的菜鳥。

海軍是絕對的技術兵種，不像提坦斯的火槍兵——隨便找個農民，把手裡的草叉換成火槍，一腳踢到訓練場上操練18個星期，就能到一名學會排隊槍斃的炮灰。一個合格的水手至少需要1年的海上歷練，在防衛軍，這個數字則是2年。

比合格水手更加難得的是合格的海軍軍官。在黎塞留首相大刀闊斧的改革海軍之前，查理曼海軍軍官的選拔基本不存在理性。平民出身的水手，無論其經驗多麼豐富。能力多麼出眾，如果沒有掌權者的親自提拔。他就只能一輩子當個水手。反之，若是貴族家庭出身，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級指揮官之職，沒有任何經驗也可以帶領艦隊出海作戰。可以想見，被黎大主教砍掉腦殼的海軍元帥及其屬下都是一群什麼樣的酒囊飯袋。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建立一套公正有效的軍官培養、選拔機制，同時作為其削弱貴族和財閥勢力的政策延續。首相兼航海與貿易大師的紅衣主教從國庫中撥款，成立了查理曼第一個海軍軍官培養機構——航海大師衛兵組織（Gards.du.Grand-Master.de.la.Navigation）。專門接收平民子弟與黎塞留欽點的傑出年輕人。讓他們學習海軍軍官所需的知識技能，培養海軍所需的鋼鐵紀律。

在合格的軍官成批培養出來之前，查理曼海軍不得不面對一種極度尷尬的狀況——強大的財政和技術能力為查理曼海軍打造了一支空前強大的艦隊，可海軍居然沒有足夠的軍官和水手來操船……為此必須追加預算，聘請民間的水手和船長來湊數……

類似的問題還存在於各大造船廠，夾帶私活的V.E公司就不說了，那些新建起來的王家造船廠全部處於三班倒狀態。竭盡全力完成海軍的造艦訂單。完全騰不出船塢和人手用於戰艦的建造。因此不得不再次撥款，招募工匠擴建船廠……

此外還有水手、軍官的薪酬、福利、補貼……這同樣不是一筆小數目。

以上零零總總可以歸納如下：擴大海軍規模——資金不足——追加預算——再度擴大規模——資金不足——再追加預算……

這是極為可怕的惡性循環，一個舉查理曼全國金幣都填不滿的無底洞。更要命的是，假如現在是戰爭時期，如此高昂的軍費倒也能咬著牙堅持，可查理曼並未打算和阿爾比昂全面攤牌。黎塞留和支持擴張海軍的人們只是垂涎與海外的利益。希望通過掠奪海外殖民地來緩解國內財政狀況。如今非但本末倒置，還引起阿爾比昂的高度警惕，以建造更多、更大的軍艦來回應查理曼的海軍軍備擴張。而查理曼和阿爾比昂之間微妙的民族感情，反過來又促使他們不願在一場軍備競賽中輸給阿爾比昂……

如果繼續放任軍備競賽發展下去，遲早會演變成人類陣營內部的全面內戰。這是兩國高層都不願意看到的。因此，教廷略施手腕。為財政拮据而苦惱的兩個大國立即偷偷摸摸的著手嘗試體面的終結軍備競賽了。

“當然，一旦協議達成，對我們來說非常不利，可那也得他們能談得成再說。”

展露出略顯嘲弄的微笑，布倫希爾指著最後一份檔，打印紙的標題用阿爾比昂語寫著《王國海軍建設方針》。熟練掌握阿爾比昂語的提爾和弗雷婭迅速閱讀起來，不到一刻鐘，他們一道露出讓托爾難以理解的神秘笑容。

“這是阿爾比昂王家海軍內部流行的小冊子，去掉那些充斥山頭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東西，核心內容就一句話——阿爾比昂必須保持一支強大的海軍，其實力必須相當於第二和第三海軍強國的海上力量總和。我們稱之為‘兩強標準’。”

布倫希爾為托爾解釋道：

“依照海軍大臣漢密爾頓的計算，進攻艦隊必須對防守艦隊保持50％以上，也就是3：2的兵力優勢，才有50％的勝算。在卡斯蒂利亞海軍遭遇重創的當下，他們的指標就變成了查理曼與羅斯海軍的實力總和。關於這一點，‘海上主權’號的浮雕裝飾已經很清楚的表明了。”

“那些噁心人的浮雕啊……可查理曼不會接受這種主張的吧？”

“沒錯，雖然查理曼同樣因為巨額軍費開支而有放棄軍備競賽的打算，但是也是要有相應的條件的。依照海軍內部討論的風聲來判斷，他們會提出‘兩國海軍同時停止海軍造艦，保持相同的戰艦噸位保有量，今後阿爾比昂新造一艘戰艦，查理曼亦造一艘相同噸位之戰艦’的要求。”

“呃……怎麼說呢？”

托爾困囧了好一會兒，長歎了一口氣。

“落差有點大啊。”

一個期望保持海上霸主的地位，另一個想要與霸主平起平坐。

——落差之大，猶如萬丈深淵。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有機會達成某種協定。”

提爾糾正著托爾朝過度樂觀延伸的思維，冷徹的說著。

“教廷的壓力，財政的壓力，敵對陣營的壓力——這三股力量相互作用下，達成某種軍備限制協定，並不值得奇怪。”

“因此，這個會談必須破壞掉。”

會議室的大門被打開，三位中將、一位少將反射般起身敬禮。瀟灑的揚起權杖還禮後，亞爾夫海姆的主宰用他迷人的聲音說到：

“無須我們出手，就將這重要任務交給那群喜歡嚷嚷‘尊王討奸’的煩人小鬼吧。”

11.風.二六（十四）

會議室的隔音單反玻璃上映照出神采奕奕的黑髮少年，無論是層出不窮的刺殺，還是大國間的外交協調，似乎都不能改變他那一抹自信的微笑，以及那種帶著一絲嘲諷的笑聲。

“無需為教會的小動作困擾，教皇猊下想要撮合兩個死對頭，就讓他去忙活好了。那些‘愛國青年’、‘憂國人士’會替我們解決煩惱。”

李林根本不擔心阿爾比昂和查理曼搞出一份《限制海軍軍備條約》或者類似的東西，沒有死掉整整一代年輕人的4年血腥戰爭；沒有朝“民主化”邁進，裁軍、和平成為國際主流思潮的大背景；沒有突然爆發的經濟危機，為擴張海軍軍備，開徵酒稅提高所得稅和營業稅的窘迫；更缺少一個有實力、有資本建立全球海軍超級霸權、同時腦子還算清醒的鬼畜米國進行制衡——促成《華盛頓會議》的一切必要條件都欠缺的情況下，怎麼能指望“海軍假日”降臨阿爾比昂和查理曼這對死對頭中間呢？

教皇猊下大概對自己和平天使的形象太當真了，他以為自己是誰？坐擁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最大債權國、最大工業國、本土毫髮無傷的合眾國大統領沃倫.哈定？

除了外部因素，兩國海軍內部的小心思也不容忽視。阿爾比昂的海軍軍官渴望承襲祖先的榮光，狠狠的踢查理曼佬的屁股。查理曼那些平民出身的海軍軍官渴望痛宰阿爾比昂佬的同時，為子孫後代博取姓氏中加入“de”的機會。兩撥軍人都憋足了勁，高高舉起的拳頭絕不能就此放下，光是像模型控一樣收集戰艦已經無法滿足他們了。

他們需要……一場一心不亂的大戰爭！

撇開軍人們的戰爭訴求不談，從根本上來講。查理曼的野心和阿爾比昂的利益也是無法調和的。阿爾比昂的伊莉莎白女王是個積極的擴張主義者，對擴張乃至獨霸海外殖民地興致盎然。她也非常清醒的看到，查理曼的海軍振興策略遲早會妨礙、損害阿爾比昂的利益。與此同時，黎塞留也抱持類似觀點——即作為開發殖民地的後來者，查理曼已經遙遙落後。唯有在關鍵時刻採取“斷然措施”，才能打破這一現狀。

遏制彼此的衝動，完全不存在的政治互信基礎，就連對抗本身也難以緩解——在如此艱難的困局之下，實際上沒有任何手段對兩國衝突進行制裁或懲罰，僅以軟綿綿的“教義”和“道德”加以約束。教皇猊下的努力註定會是百忙一場。縱然“不幸”達成了某種協議，那一紙文書也將註定會是脆弱的，很快就會被簽約者們自己撕毀。而在此之前，簽訂“賣國協議”的傢伙很可能早就被某個“愛國青年”殺掉了。

“說到那些煩人小鬼，托爾，準備的怎樣了？”

臉上的笑容略帶邪氣。在部下們看來像極了狐狸——至少活了一千年的那種。當然，精靈們並不討厭這種輕鬆的氛圍。

“報告長官，大功率擴音器、播放設備、唱片都已經準備好了！”

“是哪個版本？”

“亞爾夫海姆愛樂樂團。”

托爾坦率的大聲說著，臉上掩飾不住“終於輪到我出場”的得意勁，就和那些準備大開派對慶祝的大學生一個樣。

確實有一場盛大派對將要登場，不但其規模遠超過小屁孩們的那些胡鬧，華麗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瓦格納的歌劇。航炮、火箭彈、燃燒彈的煙花大會，末了還附贈燃料空氣炸彈……就算是《現代啟示錄》裡的基格爾中校見了，也會為之陶醉。

那些受難的羔羊也會為女武神高亢的歌聲而沉醉吧，在激動人心的大片氛圍中迎接末日，想必也會死而無怨了。

“這小事就到此為止了，今天要通知的是——乘著評議會的老爺爺們目前還算安靜，等羅蘭他們的公演結束之後，我要動身去一趟穆斯貝爾海姆（Muspelheim）。”

“……！！”

精靈軍官們難得的臉色一變。

穆斯貝爾海姆，世間最貧瘠、最富裕的土地。

這片孤懸極北冰海的土地終年荒蕪，又有成群的火山終年噴發。除了海岸地帶有一些青稞、苔蘚之外，完全沒有其它種類的植物存在。別說是住人，就連一些冰雪之地的危險種也無法生存。

但這片土地確實有住民生活，那些壽命長達千年甚至萬年，數量維持在三位數的住民和他們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巨額財寶一起生活在火山的洞窟裡。不知蜀漢，無論魏晉。坐擁世界首屈一指的GDP指數，過著所有死宅夢寐以求的終極繭居生活。

在這片冰火兩重天的世外桃源上活著的，可不是某武俠小說中的張五俠一家老小，而是一群像守財奴一樣死盯著自家財寶不放，連神聖交尾大業都忘光了的龍族。

穆斯貝爾海姆，那是世間大部分龍族的棲息地，也是龍族長老會的所在地。

“雖然是被放逐的雜碎，但阿茲達哈卡畢竟是龍族成員，龍族的爺爺們不會一直保持沉默。正好，我也想去和那群不問世事的古代種打個招呼。”

龍族有從不過問智慧種戰爭的傳統，但現在至少有三名龍族成員加入精靈陣營，且已經有一名死亡。穆斯貝爾海姆的龍族長老會是否會繼續堅持中立，這一點實在很難說。那些驕傲的古代種是否願意承認超越種的存在，並且接受高位種族，也是個未知數。

就李林個人而言，他並不在乎龍族的態度，既不指望他們提供協力，也不害怕他們協助人類。如果能維持中立狀態，自然再好不過。為此，這一趟是有必要跑的。

布倫希爾還想說些什麼，絕少在小會議室響起的緊急聯絡電鈴在此時發出蜂鳴，在獲得李林的許可後，一臉古怪表情的尼德霍格快步走來。

“閣下，很抱歉打攪，但是剛才史塔西發來了這個。”

尼德霍格遞上一張照片，李林大方的將照片擺上會議桌。上面將呂德斯街道上某個少女浮光掠影般的身姿留下，一旁瞥見從斜上方拍攝到的面容，頓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我能確定是本尊。”

毋庸置疑，尼德霍格決不會認錯人，身為同一種族，即使是匆匆一瞥，隸屬不同分支的他們也絕不會搞錯彼此的身份。

“這不是挺不錯的嘛。”

交疊的雙手將微笑隱藏於陰影下。盯著照片上仿佛瞪視偷拍者的金色短髮女孩，李林的微笑中混入一絲苦笑，聳了聳肩。

“我正打算造訪那邊，沒想到拜訪對象家的大小姐先來竄門了啊……告訴史塔西，不要過於深入，掌握大致行蹤既可。在新的指令下達前，不與接觸。”

11.風.二六（十五）

漆黑的馬車隊駛入商業街之前，小孩們已經一邊高呼著“黑馬車來了！”，一邊向街道深處狂奔。街道上的空氣立即繃緊，主婦們迅速把小孩拉進家裡，男人們則小心翼翼的招呼客人，儘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和攀在馬車上的黑西裝男人們對上。

沒人不害怕討債者，那些高利貸者大多有黑道背景，帶著打手保鏢上門討債算是標準流程。在這條商業街上，經常有不成功的經營者試圖通過舉債來起死回生，但他們之中能就此翻身的總是少之又少，因此討債者上門打砸搶什麼的也不算稀罕風景。不少小孩是看著街上的店鋪被打砸搶，玩伴全家莫名其妙消失的日常風景成長起來的，日子久了，對此也比較麻木。

可唯獨駕著黑馬車來的討債者算是個例外，只有那群穿西裝、戴著墨鏡和白手套的彪形大漢對這條街格外有威懾力，因為他們是V.E公司的人。

和那些黑社會背景的三流討債者不同，V.E公司的員工舉止彬彬有禮，工作一絲不苟，幾乎很少使用暴力。但他們每次進出卻讓人毛骨悚然。

像用狼犬嗅探藏珠寶的暗格，用聽診器定位逃債者藏身的密室，領著穿白大褂的醫師上門，恭請債務人全家上馬車……這都是黑道不曾有的文明手段，效率也比最後大多只能收回死屍的黑道要高出不少，債務回收率高達驚人的95％！

神秘、冷漠、低調、高效率——V.E公司的作風給了市民們充足的想像空間，各式各樣的謠言開始不脛而走。全家沉河、女人賣到妓院、男人被大卸八塊之類用來恐嚇無知婦孺的臆測在街道散佈，直接導致黑色馬車一來，商業街的氣氛就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更何況。這一次不論是保護等級還是排場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大，就連他們的分部經理大駕光臨時都沒這架勢。一些還欠著V.E公司貸款未還的男人們紛紛靠著牆，脫帽向自己的債權人敬禮。那些普通商戶見了黑色車隊可以掉頭逃走，他們可不行，要是被誤認為打算逃債。那下場會很有看頭的。

“這條街被分為A、B兩個區，在左手邊的是A區——廉價住宅區，一樓充當店鋪，上面當住房出租。右手邊是B區——商品房住宅區和綜合市場，住的都是中產階級，像是三等文官、銀行職員之類的。”

阿蒙.歌德上尉邊比劃邊介紹。直到三年之前，上尉還在北方的克拉科夫勞動營當司令，手下管著上萬號不付工資的奴工，談不上清閒，生活也是極其乏味。總算苦盡甘來，得到了調到呂德斯工作的機會。終於能和身邊圍繞高壓電網、探照燈、地雷、白樺林、死樣怪氣的工人、每天早上端著獵槍射殺偷懶者的單調生活說再見了。

從那時候開始，歌德上尉就暗暗發誓，絕對要努力工作，絕不偷奸耍滑，以免再被調回克拉科夫。像這次的護衛兼導遊任務，上尉也是以高度認真的態度來應對的。

可上尉的認真態度並未得到遊客的回應，一聲長長的歎息讓華麗車廂內的空氣無比尷尬。

“少爺……？”

“啊。沒什麼，請繼續。”

察覺到自己失態的羅蘭有些不好意思，做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餘光看著車廂內剩餘的乘客，不禁再次在內心苦歎。

（為什麼連她們也跟來了啊——！！！）

作為各種預演之後，首次開始正式討債，公司上下給予了高度的重視。

這一點從那浩浩蕩蕩的車隊就能看出來，就這群人殺氣騰騰的嘴臉，加上幾條狼犬狂吠個沒完的架勢。說是党衛隊搜捕猶太人、鬼子進村掃蕩、城管下鄉清理，估計都沒誰會懷疑。說他們是討債的？沒幾個人會信。

比這大陣仗更讓羅蘭揪心的是，密涅瓦、葛洛麗亞、薇妮婭都跟來了！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以“護衛”為名。正摟著羅蘭的手臂不放的“蜘蛛”！

（雅蠛蝶～這是神馬羞恥Play啊！）

那位護衛摟著羅蘭的臂膀，左手深深陷入乳溝，豐滿又彈性十足的雙乳夾緊之餘，緊貼住左胸。仿佛在炫耀那個尺寸和份量，隨著馬車的震動搖來晃去變成了上下拋動。各種富於變化的立體觸感沿著半個身子傳遞到腦髓。爽到不行……不是，是刺激到不行的衝動幾乎讓羅蘭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如果這是私密環境，那倒也不失為一種乘車的享受。事實上，配發給羅蘭的馬車有相當完備的隔音措施，單反玻璃加黑色窗紗構成視覺防線，自中型戰車移植的避震設備就算車廂裡地動山搖，外面也完全無法察覺。但左半身承受著充滿少女體香的溫暖時，羅蘭的右半身正承受著毫不遮掩的冰冷殺氣，數道足以殺人的目光正逼視過來。

“低級。”

密涅瓦的聲音裹挾著極北的寒風，少年一陣哆嗦。

“男人啊……果然都是用下半身思考，不知‘節操’為何物的禽獸。”

雖然不知是誰教的，但在薇妮婭的白眼注視下，羅蘭漸漸縮小。

“只要……只要是女人，你誰都不在乎嗎？！”

用力擦拭著巨劍，葛洛莉亞忿恨的嘶鳴與金屬摩擦合為一體，羅蘭的肝尖都為之顫抖。

“沒關係哦。”

完全不在乎幾乎要燃燒起來的嫉妒毒氣，蜘蛛用純潔無比的語調安慰羅蘭。

“不管發生什麼問題，讓我咬上一小口，注入漫遊蜘蛛的毒液，羅蘭就又能精神百倍了哦。”

至於“精神百倍”4小時之後，羅蘭可能罹患終身不舉的問題……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啦……

肅殺和極樂——享受冰火兩重天待遇的羅蘭幾乎要悲鳴出聲，不過是出門討個債，這都快和上次諾娜鑽被窩事件都有的一拼了！要是諾娜和卡斯帕爾回來，還讓不讓人活了？！這究竟是哪門子的修羅場纏身啊啊啊啊啊啊！！！！！！！

發自心底想要哀嚎之際，在青石路面上連續小小顛簸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他們已經到達第一目標的所在地，即將開始首次討債了。

11.風.二六（十六）

“什麼？又被搶了？”

歌德的臉孔皺成一團，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按捺不住掏槍的衝動，給哆嗦的糖果店老闆的腦袋上開天窗——就像他在勞動營幹過的那樣。

如果是平時，歌德還有保持一會兒紳士風度的餘裕。此刻“帶少爺初次討債失敗”的壓力正像一把銼刀，反復在他的承受神經上磨來磨去。

說是“又”，可不是每次來討債收賬時，這位老闆都會聲稱自己遭遇劫匪，以此充當賴帳的藉口。相反，卡蹦吧（Carambar）糖果店經營狀況良好，借貸信譽一直不錯，是直到今天為止，拖欠記錄都為零的優秀小型家庭作坊。

但這個引以為豪的記錄到今天也結束了，承受著歌德吃人的兇悍眼神，中年男人早早謝頂的頭上佈滿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老……老爺，以母神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是想要賴帳，只是那個天殺的賊……”

“這是我今天第14次聽到這句話。”

歌德的手搭在腰上，長槍繭的食指越來越癢。

“5家糖果店、3家糕餅店、4家咖啡攤、2家肉鋪都在昨晚遭劫，我想知道，這是強盜團夥還是蝗蟲一樣的饑民過境？王國首善之地啥時候有這麼大的犯罪團夥，我們都不知道？”

（而且還是專門打劫食品的怪力盜匪。）

看著盜竊現場，羅蘭添上一段補充。

一般來說，如此大規模的竊盜要想在不驚動戶主街坊的狀況下，一夜之間洗劫14家店鋪，從櫃檯到庫房存貨全部一掃而空——這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只能認為是有內賊接應。且人數眾多的盜賊團夥才能辦到這種事情。

但一來盜賊團夥感興趣的都是高價值商品，比起糖果糕餅和鮮肉，珠寶行和小儲蓄所對他們更有吸引力。另一面，盜賊團也做不到用爪子將大門無聲無息的一分為二，把看家護院的狗狗嚇到失禁暈厥。

撿起地面上的木板碎片。切口有些糙，即不像刀劍劈砍形成的平直斷面，也不像斧頭造成的起毛散裂。反倒比較類似猛獸在樹木上充當記號的抓痕，起毛的部分全都順著一個方向傾倒。

人類是弄不出這種痕跡的，獸人雖然長著尖爪的不少，但就算是爪子尺寸最大的蜥蜴族也不可能把雙手長成切削機。難道是危險種？這就更不可能了，呂德斯出現危險種的幾率就和李林搞錯卡布奇諾的配料方式一樣低，再說危險種也沒有洗劫店鋪的智慧，沖進住宅區大快朵頤新鮮人肉比那有效率多了，在此之前，危險種以噸計算的體重造成的“街震”早就驚醒全城人了。

“似乎還是個女性慣犯呢。”

伸展開“探索線”。對現場殘留的物理、化學痕跡一一加以分析，對香水成分格外敏感的蜘蛛皺皺眉。

“保加爾玫瑰精油？品味意外的不錯啊。”

比馬士革玫瑰精油稍稍低了一個檔次，但保加爾玫瑰精油也不是尋常老百姓用得起的奢侈品，以蜘蛛的薪水都只能望而卻步，迄今只是遠遠嗅過一回。

手指一陣抖動，探索線縮了回來，蜘蛛用力搖著頭。

“真是難以理解。用的是女人的玩意兒，體力卻比男人還強壯，難不成是人妖？那爪子又是怎麼回事？”

腦袋裡發現的蛛絲馬跡銜接起來，卻發現描繪出來的東西完全不是人類，甚至不像獸人，但同時又什麼都像，根本無法組合出有意義的圖像。

這種抓瞎的情況還是頭一回，以往無論是什麼樣的對手，縱然未謀其面，通過其殘留的各種痕跡多少能掌握大概。至少能把握其種族。但這次真的是如字面意思那般，徹底無法把握。

看樣子只能拉下臉，要求史塔西的情報網提供支援了……

“無論是不是不可抗力，欠債這件事可不會因此改變，雅克先生。”

歌德揉揉額頭。偽裝的淡眉薄唇露出一股官差的刻薄味，探進西裝內側的手掏出幾張紙。

“我們是遵紀守法的正經商人，因此，對債務違約我們將會走司法解決途徑，希望你找個好律師。如果找不到，本公司可以為你推薦。”

糖果店老闆一家瞬間臉色刷白，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抓著歌德褲腿嚎啕大哭起來，後面女人和小孩也哭成一片。

沒有人幸災樂禍，也沒有人對此投以鄙視的目光。黑社會剁手、沉河、砍全家之類已經夠壞了，進了法院，再加一個V.E公司介紹的律師……那真是全家被活活榨乾都還不夠。

“不走司法途徑也可以，我公司還有專門解決欠債的套餐服務，我們稱之為‘驚喜三福袋’，請慎重的選擇吧。”

歌德露出狼見了羊的笑容，將幾分合約遞到糖果店老闆面前，只看了幾行字，老闆的臉就變得比紙還白。

福袋1.簽約三年，債務人全家老小出動，專找看上去很豪華的馬車去撞，之後由公司律師負責商討賠償事宜；

福袋2.簽約五年，債務人往返諸國，用身體幫助運輸中樞神經興奮劑、致幻劑。如果是全家參與，增加運輸量和頻率，簽約時間還可以縮短。

福袋3.簽約十年，債務人前往V.E公司在克拉科夫的工廠打工，用薪酬償還貸款。注：簽約期間，債務人因意外死亡，無法履約時，由其家庭成員頂替，直到償清欠款為止；

原本還有第4個福袋套餐，即出售器官和血液來償債……但是器官移植手術和輸血被教會視為異端邪說，而且目前還沒有成規模的市場需求，雅克先生一家是“享受”不到這種一星期還清欠款的福利了……

“怎麼樣？雅克先生，您喜歡哪一種？”

聆聽著歌德那從地獄裡傳出來的溫和聲音，一家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不論選哪一種，這個家都算是完了，他們還想繼續哀求，可看著歌德手上空白的法院傳票，求饒的話語梗在喉嚨裡無法出聲。

他們的死活根本不在債權人的關注範圍之內，歌德只是需要一個榜樣，讓那些遭遇同樣問題的商鋪意識到欠債不還會招致怎樣的下場。因此，他們的求饒根本不會起到任何正面作用。

那種玩弄獵物的眼神讓一旁的羅蘭皺緊了眉頭，他正準備說點什麼，一個清脆的女聲刺穿了人群。

“哎呀哎呀，堂堂V.E公司，幹的事情連黑社會都不如啊？”

11.風.二六（十七）

在查理曼，尤其是呂德斯，敢於公開譏諷V.E公司，不是背景深厚，就是膽大包天，再不然就是瘋子。

一鳴驚人，被贊同、嚮往、羡慕、同情的視線包圍，周圍一瞬間讓出一塊半徑5公尺的寬敞空間。金髮少女一邊含著棒棒糖，一邊雙手叉腰，滿不在乎地說到：

“要是這家店倒閉了，本小姐可是會很困擾的，這附近的糖果店可只有這家的糖果還能入口啊。”

“……”

全場鴉雀無聲。

如果說這話的，是個邋邋遢遢的野丫頭，或是不諳世事的有錢人家小蘿莉，那倒不至於讓人如此錯愕。可如果是個叼著棒棒糖，做上流社會淑女打扮，滿嘴跑黑話的金髮碧眼美少女……這落差就讓人有些Hold不住了。

儘管還存在黑道頭目女兒這個選項，但稍有眼光的人都會自動排除這個可能性。

帶荷葉袖的絲綢襯衫，看針腳就知道是純手工織造的高檔品，配上黑色天鵝絨的喇叭裙格外凸顯淑女情調。耳朵上的紫水晶薔薇耳環透著一股叛逆、奔放的青春氣息——搭配格調相當不錯，不大可能會在黑道分子家庭成員身上會出現。而比這些裝飾點綴更為搶眼的，還是少女的身材，更具體來說……是胸部。

蜘蛛的胸部已經算是富有彈性的巨乳之列，但F罩杯和快要撐爆衣服，從扣子和布料的拘束下蹦出來的G罩杯相比……還是有點不夠看。後者根本是胸部革命，是除了貧乳控和基佬之外，正常男人都想將十指和臉孔深深陷入的甜蜜花園……

只要那張洋娃娃一樣精緻的面孔不開口說話，眨巴幾下眼睛。隨著長睫毛的抖動，街上的男人們立即會像發情的公狗般聚攏過來。但隨著少女從嘴裡取出棒棒糖，將粘著晶瑩唾液的糖塊指向歌德，高聲宣告時，那種精緻完美立即摔得的粉碎。

“好啦。趁四肢還連在身上，趕快夾起尾巴滾蛋吧。”

空白空間進一步擴大，膽小的人們已經腳底抹油溜走了，剩下來看熱鬧的人們也隨時準備撤離，同時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少女。

V.E公司不是黑社會，他們比黑社會更壞。戴白手套的律師比拿刀子的流氓更是壞了100倍都不止。流氓會把攪局的混蛋變成死人，律師則會把這類人送進監獄，把他身上每一分錢、每一滴血都榨幹，在監獄裡待到爛掉為止。沒有誰願意為了看熱鬧而被捲進司法訴訟，挺身而出的更是一個都沒有。反倒是黑西裝男人們迅速行動，將少女包圍了起來。

“唉。不管到哪裡都是這樣，不是以多欺少，就是見死不救……帶種的好男人都死絕了嗎？”

發出的歎息依然充滿了桀驁的氣氛，垂下的眼簾再度張開時，類似出鞘之刀的銳利直逼上來。

“那麼，V.E公司的諸位，你們要怎麼做呢？是在這裡對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使用暴力。甚至包括這樣那樣的、不堪入目的下流行為……還是說老老實實接受提案，平安且圓潤的離開這裡呢？”

“還有第三種選擇吧。”

身著高級西裝的少年上前一步，揚起右手制止躁動的部下們，

“店長先生，您是否願意嘗試分期償還呢？”

“分期……償還？”

所有人疑惑的目光都緊盯著少年，從他的服飾裝扮，還有西裝集團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判斷，這個少年絕非普通人。在眼下這個狀況，他的發言將決定接下來會出現怎樣的變化。

“我看過裡面的情況了，貨物確實全部被盜走了。但您家裡的現金、設備並未遭受損失吧？唯一的問題是，一旦全額償還貸款，資金將出現斷鏈，是吧？”

糖果店老闆們腦袋點個不停，活脫脫一群吸水鳥。

盜賊似乎只對食品感興趣。財物卻是分文未動，早已準備好的還款就在他們手裡。只是蒙受巨額損失之下，真要咬著牙還清貸款，他們也就沒有購買原料的貨款和支付給工人的工資。換言之，也就是無法開工生產。沒有商品擺上貨架，自然沒有收入來源，等著他們的只有破產了。

“那麼以增加0.5％的利息為代價，此次我們只收回利息，償還期限也寬限兩個月。如何？”

滿臉堆笑的講完自己的想法，商販們一陣面面相覷。這個提議增加了利息，但由於本金本身並不算太高，以兩個月為限，依照現在的經營狀況，兩個月之後完全能清償貸款，可說是非常寬鬆了。問題在於，這個嘴上還沒長毛的小少爺能做主嗎？

“少爺……”

“沒關係。”

羅蘭舉手制止了還想說什麼的歌德，悠哉的說著。

“就當是我的獨斷好了，發生什麼問題的話，由我去說。”

“不是這個意思！”

歌德只覺得血氣直往上沖，這位小少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借貸業可不是慈善機構。維持這個行業的，是信用、權威、金錢。

如血液般流動和重要的金錢就不必多說了，在此基礎之上，唯有通過時間積累起來的權威和信譽更是有著難以替代的價值。借貸方失去信譽，意味著不會再有誰借給他們金錢。債權人失去權威，則表示誰都可以放心大膽賴帳，像其他債務人收賬時，將會面臨“為什麼那傢伙可以不還，我卻不得不還？！”的指責，收債的難度將會大幅度提升。

誠實守信是人類的寶貴美德，但就和所有崇高的美德一樣，很少有人會去主動遵守。確保人們去遵守、去實現這些美好事物的，總是權威和暴力。

羅蘭的行為或許是一種基於同情心的衝動，可不合時宜的衝動只會毀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權威，以及托庇于權威之下的規則——尤其是在遭受外來者挑釁的情況下，這種舉動將會被視為一種軟弱。

抱定會去接受訓斥的覺悟，歌德打定主意要阻止這種愚蠢行徑。

他註定不會如願。

“我們的目地是贏利，不是耍威風，更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現在負責現場的是我，照我說的去做吧！”

略帶威嚴的低沉聲調逼退了歌德，慢慢呼出一口氣，羅蘭轉身繼續說到：

“這樣一來，你也沒意見了吧？法芙娜小姐——”

11.風.二六（十八）

又是這種風景——

沐浴在諸多怪異的視線下，羅蘭發出老頭子一樣的感慨。

嘛，也難怪。

35個還是40個來著？反正就是有多到讓人發呆的甜甜圈堆在眼前，品種涵蓋發酵、發酵夾心、法蘭奇、波堤、歐菲香，甜甜圈上灑滿砂糖、椰蓉、巧克力、赤豆、黃豆粉……任誰看到這座甜甜圈之山，都會行注目禮吧。

在那座小山的另一側，一位金髮少女手口並用，以驚人的氣勢不斷將甜甜圈往嘴裡送，那光景真不知該說是可愛還是可怖。

“哦……這股強烈的快感衝動……姆姆阿姆……簡直就像是用手撫慰全身般的強烈感官刺激……哦姆哦姆……不論身心都為之顫抖了。”

嘴裡塞滿了甜甜圈，法芙娜高高鼓起雙頰發表感慨，話語的內容和恍惚的眼神讓男生不忍直視，邊吃邊說，手裡還攥著甜甜圈的樣子，讓人不禁覺得可惜了她的漂亮臉蛋。

“不行，要是胡亂放任這種有著致命成癮性的東西在世間，人類遲早會集體爆發禁斷症狀，導致暴亂和戰爭。為了世界的和平與安定，避免招致毀滅，必須把全世界的甜甜圈和甜甜圈製作師集中起來，帶離這個危險的塵世，保護隔離起來才行……”

先不管這段發言裡的竊盜成份，因為甜甜圈而毀滅的脆弱世界不要也罷。

“你們這一族還真是喜歡吃甜品啊……就這麼吃，真的沒問題嗎？”

摸了一把即將瘦身的腰包，羅蘭感慨的問到。

“問題？什麼問題？”

“呃，那個……體重，還有牙齒……”

當著女孩的面談及體重和牙齒。多少有些失禮。但羅蘭真心覺得，這種焚膏繼晷的狂吞猛吃，還盡吃這些甜到發膩的甜食……實在算不上健康。

就算她的種族天賦是“怎麼吃都不會胖”，也最好還是均衡進食。

“沒關係。”

咀嚼著甜甜圈的法芙娜抬起頭，那可愛的模樣讓羅蘭聯想到松鼠。

“就算吃下再多一倍的量。只要狩獵一頭塊頭夠大的危險種，也立馬消化光了啊。”

“還真是……便利的飯後運動啊。”

捂住額頭，羅蘭小聲擠出這句話。

“別太在意細節，不然難得的甜點大餐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咽下一整塊拳頭大的巧克力，又喝了一杯奶昔，法芙娜終於減緩了進餐的速度。

“也真虧小少爺你能一眼認出我的身份呢。情報工作做得很不錯啊，我原本對自己的偽裝很有自信來著。”

“偽裝再怎麼好，那麼高調的盜糖行動也把你的身份暴露出來了啦，龍族的公主——黃金龍族.法芙娜小姐。”

少年佈滿無奈的臉孔，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擁有智慧、懂得運用魔法、堪比危險種的鋒利爪子、能在呂德斯出入不被發現、以甜食和肉類為主要目標——所有的條件撮合到一起，最終指向“龍族”這個答案。

排除掉親衛隊那兩個不屑於特供品之外的甜食的傢伙。進入呂德斯的多半是外來龍族，而迄今為止，以攫取甜品的大膽行動而出名的，唯有黃金龍法芙娜而已。

“你那些傳聞，我也耳聞過。譬如色誘綁架有錢人家的男孩，然後要求對方用大量糖塊充當贖金；化身吃人的巨型危險種，將軍隊嚇跑；從現場的痕跡判斷。很像你那放蕩不羈的作風。”

小時候，尼德霍格曾在羅蘭面前提過法芙娜的“光輝事蹟”，那些離經叛道，卻又讓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在羅蘭心中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因此，在那時，羅蘭順從直覺喚出了法芙娜的名字。

以概率而言，低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程度，卻準確命中了。解決了契約更新、擔保、公證之類的工作後，邀請對方去高級甜點店享用下午茶，倒也痛快的答應了。現在。在法芙娜的食欲稍稍得到滿足之後，交涉終於得以正式展開。

“法芙娜小姐來到呂德斯有何貴幹呢？該不會只是為了糖塊而來的吧？”

心中並不排除糖塊的可能性，但羅蘭判斷，法芙娜此行還有其他任務的可能性更大。

能讓龍族公主來到人類聚集的大都市，事態的級別。還有可能與之接觸的對象多半是——

“為什麼不去問問你的養父，或者那頭喜歡八卦的黑龍，又或是熱衷‘男人之間赤裸裸的基情’的紅龍呢？”

端正的面孔湊了上來，惡作劇的笑容讓羅蘭一陣眩暈。

果然，要說到和龍族能扯上關係的，除了龍族同類，也就只有超越種了。

原本一直不介入智慧種爭鬥的龍族，現在不但有成員投身精靈陣營，還因此出現死亡。在這種數千年未有的狀況面前，龍族長老會也不會再保持沉默，將要開始採取行動，應對時代潮流的變化了嗎？

不……現在尚且言之過早，未來尚且充滿變數。僅靠這些模糊不清的資訊，和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臆測，還不能推定為事實真相。還不清楚那些龍族老爺爺打算採取何種行動，做到什麼程度。也不清楚李林是否預測到了事態會如此發展，並且加以利用。所以……

“無聊的話題就此打住比較好，有些事情一旦捲進去，想要脫身可就難了哦？”

打斷的聲音，讓羅蘭搭在茶杯把手上的手指抖了一下，“被看穿了”的警惕瞬間貫穿了心臟，略顯生硬地回了句“是哦。”羅蘭又偷偷歎了口氣。

外貌是可愛的少女，但太小看對方，以為可以隨意套取情報的話，反而會被反將一軍。

不愧是龍族的公主，不是單純的偷糖賊啊。

努力不讓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苦笑，卻看見法芙娜歪著脖子，用混合試探和估價的目光打量自己，還沒來得及對此產生反感，只聽她說道：

“不如讓我們換個話題吧，比起煩人的公務、無聊的生意，聊聊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比如說——”

大眼睛忽閃幾下，叼著甜甜圈的嘴角上揚成捉弄人的弧度。

“不介紹後面那幾位姑娘嗎？人家可是盯著這裡老半天嘍，再無視人家，不知道會不會出問題哦？”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直強忍住的冷汗不斷從額角滲出來。無需回頭，數道沉重冰冷的視線深深刺入背脊，隔著幾張桌子，炙熱的氣息不斷膨脹傳遞過來。

11.風.二六（十九）

“你的情況也很複雜呢。”

法芙娜優雅的分割著蛋糕，每一次動作都洋溢出遊刃有餘的優雅和洗練，毫無做作的流暢自然使得進餐變成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看得出，龍族的公主接受過全套的人類社會禮儀教育，在諸國的遊歷中也積累了不少待人接物的經驗，扮演“大眾眼中的理想女性”，對她而言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那條毒舌不翻動的話。

“一堆包含各種屬性的女朋友，不錯的身份地位，脾氣古怪、但有錢有權，同時還很在乎你的養父——只要不去追求莫名其妙的理想，譬如‘成為正義的朋友’、‘殺人救世界’之類，沿著已經鋪設完畢的既定軌道發展，你的未來應該會很幸福。”

餐刀將水果餡餅一分為二，少女的話鋒一轉。

“放著美好幸福的未來不要，想要追逐‘自己的想法’。這是莽撞？還是青春期的叛逆？”

“你指的是……”

羅蘭反問，銀勺繼續攪動紅茶。

“剛才的擅作主張。”

嘴角的弧線仿佛在說“別裝了”，法芙娜直奔主題。

“你應該被賦予了相當的許可權，作為現場最高指揮，能做出那種決斷，最大限度均衡各方訴求那麼，緩解矛盾，表現可說相當不錯。可懷柔策略和你養父的行事風格完全是背道而馳吧？啊，請不要誤會，我不是說這樣做不好，只是比起發善心，確保自身利益最大化才是商業行為的根本吧？”

以旁觀者的身份長期觀察智慧種的行為。記錄解析後才能做出這番發言，也正因為是旁觀者，才能洞悉羅蘭的行為與V.E公司理念的矛盾之處。

說的簡單點，他太善良了，善良的不適合去做一個資本家。更不要說李林或是尼德霍格那樣，恨不得把工人榨幹的“純粹資本家”。

“商業行為總是伴隨著風險，借貸更是風險較高的一種，為了確保能回收貸款，能強制回收貸款的執行力是必須確保的。長期以來，V.E公司通過各種合法與不合法手段所建立起來的。正是這種能讓人仔細思考賴帳代價的權威性。你的行為在那個人眼裡……”

“沒關係，只要做出成績，他就會接受。”

放下紅茶茶杯，羅蘭篤定地說到：

“比起過程，他更重視結果。”

V.E公司的貸款年利率大多在28％～38％之間浮動，商店街的貸款年利率多數為36％左右。

放到正常金融市場環境下。這是不折不扣的暴利，是想把人全家生吞活剝的節奏。但和黑社會最高可達53％的恐怖利率相比，這還算比較“溫柔”的。

事實上，36％這個數字是精心計算後得出的。若是利率過高，可能會造成吸引力下降，債務人無力償還的問題。最後不但將導致貸款難以收回，若是因此造成大量自殺、逃亡事件。王國政府亦能以“影響社會穩定”為由整頓金融市場。儘管V.E公司足以擺平這些麻煩，但在確保利潤的基礎上，還是會儘量回避麻煩。

所以，對商業街的經營戶的貸款利率是36％，一個相較黑幫高利貸還算“溫和”的數字。

“0.5％的增幅似乎並不多，但放寬期限後，能多收兩個月增幅的利息。那麼就結果而言，這依然屬於盈利。況且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為了維護權威性，強制沒收財產。也只會把名聲搞壞，實屬得不償失。”

羅蘭攤開手，滿臉無奈的苦笑。

對一家企業來說，“形象”這種無形資產往往比固定資產更有價值，能做到比競爭對手更被人廣泛接受的企業。總是能擁有更多的市場份額。

“著名”和“令人記憶深刻”——這是很容易實現的目標，畢竟壞名聲也是名聲，但說到“被人廣泛接受”，恐怕想都不要想。

V.E公司已經足夠著名，其中也包括很多壞名聲，但繼續積累壞名聲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建立的過程漫長而辛苦，但毀掉卻只要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形象和信賴就是這麼脆弱。這一點，我想身為卡蹦吧糖果店的忠實顧客，法芙娜小姐應該很清楚。”

“真是漂亮的反擊呢，但我不吃這一套哦。”

少女以竊笑回擊，同時準備了數套反駁羅蘭的說辭，確信對方沒有掌握能迫使自己就範的王牌，她對勝利確信無疑。

糖果雖然不錯，卻也總有能替代店家存在。另一方面，就算羅蘭揭發盜竊案的真相，一來沒有證據，二來法芙娜根本不把幾個治安騎士放在眼裡，結果還是不可能威脅到她。

“傷腦筋。”

早已預料到這回答，羅蘭閉上眼睛，停頓了一兩秒後重新張開，以極度平淡的語氣說到：

“我以為，作為促成龍族和V.E公司接觸，確認彼此的立場和行事風格的契機，那家店鋪應該獲得相應報酬來著。”

略顯認真的回應過後，法芙娜初次以沉默作為回應，遮掩內心變化的笑容紋絲不動。

底牌被搶先一步掀開，小小的混亂如漣漪般擴散——表情在一瞬間發生細微變化，盡數印在羅蘭眼中。

（正中靶心。）

在阿茲達哈卡的事情之後，遲鈍如龍族也嗅出了世界即將發生動盪的味道，儘管他們依然想要保持超然孤立的地位，但那也是需要確認各方的立場、戰略之後，經長老會討論研究後，再制定出相應的對策。

法芙娜此行正是為了評估各個陣營——尤其是身為黑馬潛力股的精靈陣營的實力、體制和相關政策，以此為基礎，制定對龍族最有利的策略。

所以她才會如此高調的大肆洗劫商店街的甜品店，並一反常態的替別人出頭，其目地就是為了引出V.E公司，觀察他們的行為舉止，為今後的交涉提供參照。

“請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放低身段，羅蘭將雙手交握在一起。

“你還真是個強硬的男人啊，嘛……也罷，我確實很喜歡那家店的東西。另外，我也不討厭強硬的男人啦……”

法芙娜的聲音越來越小，籠罩上一層令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臉紅心跳的夜之色，玫瑰精油的香味隨著捋頭髮的動作進一步在空氣中擴散。正當她想再說些什麼，為這場交涉作結時，一個不大友善的低沉男聲在背後響起。

“大半天的就發情？黃金龍族還真是有夠墮落啊。”

不知何時，穿著正裝禮服的尼德霍格正端坐在背靠法芙娜的座位上，臉上掛著含有憐憫意味的苦笑。

11.風.二六（二十）

房間內的唯一亮點。

這是法芙娜對端坐辦公桌對面的李林的第一印象。

倒不是說房間裝飾的毫無品味，充斥著貴族式的不必要奢靡。相反，房間非常樸素，格外突出房間主人的存在。

人類一旦事業有成，接下來想要得到的，無非是地位和名聲，同時想方設法讓別人知道這一點。其中最普遍的表達形式就是蓋設豪宅，用奢靡的門面來表達自己。

法芙娜曾見過不少快速發家致富者，也就是通常被稱為“暴發戶”的那一群人的住宅。那個群體有著諸多相似之處，譬如附庸風雅、俗不可耐、缺乏教養等等，除此之外，他們對住宅的品味也驚人的相似。

擠滿牆壁天花板的雕飾，和質料、環境格格不入的粉刷，鋪滿地面、從頭到尾佈滿精緻刺繡的地攤，越往裡走越多的美術品，金銀色調的傢俱陳設，毫無意義的大量空曠房間……等等諸如此類東西堆砌而成，充斥俗氣的“房子”，不論走到哪裡，暴發戶的房子差不多都是這麼一個定式。

以驚人速度崛起，只用了十幾年時間成為世界首富的李林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照理說，他的居家辦公住宅應該比同類們更加俗氣，成為土豪住宅中的戰鬥機。但這間辦公室裡卻沒有那種俗氣，不僅如此，在V.E公司呂德斯總部大樓裡，幾乎嗅不到一點貴金屬的氣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冷漠的實用主義、效率至上的格調。

貴為公司總裁、財團領袖的李林，其辦公室裡只放了幾件中檔美術品充做裝飾。除了會客的區塊外，其餘空間完全被檔案櫃、保險箱、文具櫃、書架、辦公桌、通訊設備之類輔助工作的陳設填滿。一股子“此人遲早死于過勞死”的工作狂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下屬們的房間相對好一些，還知道在辦公室里弄些盆栽、盆景、風景畫之類增添情調，可臉孔總是緊繃著，交談的都是工作，幾乎聽不見聊天閒扯。

（比起公司。這裡其實更像是軍營啊……）

保持慵懶的笑容，法芙娜暗暗評價。

如果人類、獸人的軍隊其中一邊有V.E公司員工一半的紀律性和服從性，恐怕諸國的版圖將會出現劇烈變化。而人數較少的精靈憑藉他們高效的運作體系和執行力，縱然不能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要與兩大陣營周旋，遊走夾縫之間。為自身謀求利益最大化亦非難事。

想想十幾年前，精靈們還處於瀕臨滅絕的邊緣，對比如今的形式，法芙娜不得不對李林的手腕和能力表示欽佩。

那麼，這位帶給精靈前所未有之繁榮的超越種，母神意志的代行者。他一手主導的世界變革風潮，會給龍族帶來什麼樣的衝擊呢？

呼吸變得沉穩悠長，緊盯黑髮少年的雙眼眯細，看不出真實想法的俊美臉孔——這的的確確是這間房間裡唯一的亮點。

“在下不擅長裝潢和美學。”

少年嘴角上揚，發出歉意的話語。

“因為工作上的需要，弄出這麼一間不適合招待客人的房間。所幸，我們這裡的茶點還算不錯。希望能稍稍彌補公主殿下。”

聲音意外的親切，法芙娜差點順從衝動起身致意，微微點頭，“您太客氣了”的得體回應脫口而出。

穿白色制服的侍者開門而入，將紅茶注入茶杯，裝滿精緻小點心的銀盤子放在一旁，當不與客人交互目光的侍者從身旁錯開時，法芙娜察覺到一道並不友善的視線正盯著自己。

視線源自隨侍李林側後方的尼德霍格，不知是被李林的存在感吞沒，又或是配合房間的佈局。身著黑色西裝的尼德霍格刻意低調陪在李林身邊。淡化自己的存在。若不是匆忙一瞥，法芙娜幾乎未曾察覺這位同類也在辦公室裡，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上，略顯陰沉的視線正緊迫過來。

孩子氣的傢伙。

心裡嘀咕著，法芙娜想起甜品店裡。與尼德霍格間不愉快的初會。

黑龍族和黃金龍族一直看對方不順眼，其源頭可以追溯到遙遠的太古時代。當時為了爭奪龍族龍頭老大的位置，黑龍族和黃金龍族一度險些爆發全面大戰，那場爭奪戰最終勝出的是黃金龍族，黑龍們雖不滿意，但也只能接受結果。從那時候開始，兩個種群之間的梁子也算是結下了，關係一直鬧得很僵。

到了最近數百年，黑龍族漸漸銷聲匿跡，黃金龍族也漸漸淡忘了老對手們。可一見面，彼此間近乎本能的對立情緒立即爆發了出來。隨著尼德霍格挑釁般的開場白，兩條毒舌立即戰了起來，言辭之精妙，邏輯之嚴謹足以讓專業噴子自愧弗如。若不是顧忌龍族的規矩以及現實利益，他們甚至打算把嘴炮升級為魔法對轟，來一次怪獸大戰。

法芙娜並不認為逗弄人類男孩和放蕩有什麼必然聯繫，那充其量不過是漫長生命週期中，偶爾打發無聊所使用的一種小把戲。相反，尼德霍格的行為才真的令她不齒。

就算對方是超越種，堂堂龍族不能也不應該去當別人的下屬。撇開阿茲達哈卡那種死不足惜的渣滓不談，尼德霍格和塞拉斯的行為根本是往整個龍族臉上塗泥巴，是捨棄高貴龍族尊嚴的墮落行為。

朝那道不快視線回敬了一記白眼，法芙娜將紅茶送到唇邊，極品大吉嶺溫熱清新的口感在舌尖蕩漾開，李林“氣度不錯”的客套在耳畔迴響。

“手法稍嫌棄莽撞，不過，那份源自年輕的莽撞也很耀眼，對少年人來講，那真的很有吸引力。”

將手肘放在紅木辦公桌上，交握的拳頭撐起下顎，華麗的容貌發出揶揄般的評價。意識到那是一道雙關語時，法芙娜險些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

這男人從一開始就把握到自己所布下的局，糖果店竊案、與羅蘭接觸、迂回打探V.E公司內情——這些手腳全都被他看破了。意識到這一點，法芙娜的心跳稍許加速，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偷偷擦掉汗珠。

凝視著面前輕鬆微笑的黑髮少年，頭一次，法芙娜覺得交涉會變成一件考驗心臟的事情。

11.風.二六（二十一）

視網膜上映出法芙娜一瞬間動搖的摸樣，尼德霍格的嘴角上揚，在心中嘲笑這位傲慢的小公主是何其不自量力。

承繼父母輩的記憶，尼德霍格對黃金龍族沒有任何好感，但涉及事務層面時，他亦會撇開感情，冷靜且正確地評估對手。

法芙娜絕非易於之輩，她那通過旁敲側擊來收集情報的手法就是個很好的注解。但她的層次終究和李林差太多，那些表演性質的小把戲一下就被看穿，說到底，始終只是個自以為是的小姑娘罷了。相對的，李林則是將自己的“容器”角色內在化，基於世界的意志，戴上以眾生的期望為原料製作出的面具。一介庸俗的小丫頭怎麼可能和他相提並論。

（你就繼續拘泥落後時代的觀念吧，這位大人打破國家、民族、教義的壁壘，真正實現世界統一的日子就快到來了。為了新世界的誕生，舊世界被焚燒殆盡，這位大人成為世界之王已經為時不遠——）

陶醉在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覺之中，尼德霍格挺挺胸膛，得意的看著變身後依然高出自己足足兩個腦袋的可惡母龍——順帶一提，黑西裝正太此時的視線剛好和坐著的巨乳龍女處於同一高度而已，想要完成“俯瞰”這個生理和物理上的高難度動作的話，只能在考慮在腳下動手腳……

無視兩頭龍各自糾結的心情，李林的手指慢慢扣擊桌面，提出了一個完全在龍族們意料之外的話題。

“法芙娜小姐似乎和我們家羅蘭很談的來呢，年輕人果然要和同齡人在一起，才能萌動激情啊。”

沒有政治家的冷酷算計，純粹壞心眼捉弄的口吻在耳邊回轉。好一會兒，法芙娜終於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脖頸以上的膚色一下子轉紅，頭頂升起幾縷搖曳的白色蒸汽柱。

“我現在有些明白了，為何羅蘭小弟當時會大叫‘李林。你算計我……！’了。”

“哦，他這麼說了啊……”

不知何時從哪裡摸出黑色墨鏡戴在臉上，李林擺出看不起人的嘲弄表情，說著“還只是個小鬼啊”，往放了冰塊的玻璃杯裡注入威士卡。

看著這幅不知該叫賊人、王牌還是鴨子的扮相，法芙娜一時間根本說不出話來。皺眉整理了一下思路，她重新將話題拉回到正常的方向上來。

“我不是很懂教育和人才培養，不過……恕我直言，李林閣下，你不覺得羅蘭其實不適合收債這種工作嗎？”

或許李林是想通過激進的方式來歷練羅蘭，但在法芙娜看來。成功的可能性即便不是0，至少也是個低到慘不忍睹的數值。

初次收債就表現出出色的能力，以及同等份量的道德意識和慈悲心。雖說不能算壞事，可這樣的羅蘭想要銳變成血汗工廠的老闆，壓榨工人至極限的資本家——就好像李林和尼德霍格那樣的黑心商人，在創業初期，他們經常讓人類工人加班加到死。同時不付一分錢加班工資。

壟斷資本的發展建立在殘酷壓榨工人的基礎之上，慈善家的企業根本撐不過一年，生存下來的都是血汗工廠。V.E公司的發展史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要羅蘭變成這樣的大人真的很難，簡直和地球上東亞某大國國家男子足球隊打進世界盃決賽一樣難，還是現實一些，先把難度降低到打進16強的級別比較好……

“你完全可以讓他去從事一些更為‘溫和’的工作，譬如經營店鋪之類的，一點點轉變他的思維。”

“那樣就太慢了，小姐（Fr?ulein）。”

李林收起墨鏡，像是開玩笑一樣的回應讓法芙娜愣在當場。

“對公司經營方式的轉變時間表來說。半吊子溫吞水的做法，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轉變……經營方式？”

“沒錯，血汗工廠的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為了不被時代淘汰，我們會早做準備。羅蘭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有些太超前，超前時代的人大部分的結局是被送上火刑架，為了避免這種可怕的事情，歷練對將會接手工廠運營管理的羅蘭是必要的。”

“簡直難以置信。”

法芙娜搖搖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很好理解，假如李林所說的不是謊言，那麼他將把羅蘭那種溫和的管理方法引入V.E公司，徹底改變下屬工廠的運營方式。

法芙娜無法想像一個充滿人情味的工廠，這和資本運作的基本原則、李林一貫的冷酷風格實在差太遠，效率低下且成本高昂，他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嘴角那一抹酷似冷笑的微笑越發深邃，弗蕾婭的反應在預料之內。當安德魯.卡內基在一夜之間華麗麗地洗白，變身為樂善好施的慈善家時，人們很難將這位慈善家和四年前指揮私人軍隊鎮壓要求加薪的罷工工人的大資本家聯繫到一起。類似的還有希歐多爾.羅斯福——那位民主黨殘疾超人大統領的遠方堂兄、拉什莫爾山上四個石頭腦袋之一，在成為米國大統領前，他極力主張鎮壓工人，不止一次威脅要把工人領袖拉到牆根下槍斃。競選成功之後卻積極阻止財團真的這麼幹。

李林從不介意用何種手段達成目的，血汗工廠和慈善家都不過是一種手段，衡量兩者的標準不是人道和公平正義，而是能否實現利益最大化的目標。

“隨著人均經濟總量、購買力和物價的提升，工人待遇全面提升的時代總會到來，屆時工廠勢必要進行轉型升級。羅蘭對工人足夠好，不會過分壓榨他們，能讓工廠順利轉型，對競爭對手形成優勢。”

“原來如此，只要做得足夠好，貴公司就會比別人更有吸引力。”

“不是足夠好。”

李林眯起眼睛，糾正法芙娜。

“只要比其他工廠更好一點就行了。”

在轉型的第一階段，關照的物件只限于高級技術工人和特定崗位的熟練工人，他們將獲得精靈工人五分之一的薪水和優厚福利，並由他們組織一個裝點門面的工人代表機構，防止真正的工會組織出現。至於普通工人，誰在乎他們？就算跳樓死掉一批，很快也能招募到新的兩足牲口。

“不論怎樣總能確保收穫最大的利益啊……不得不說，您真是個‘成功商人’。”

輕歎一口氣，法芙娜以純粹表面的禮貌對李林下了定語。

11.風.二六（二十二）

“就算是身為龍族的在下，對您的手腕也不得不嘆服，不過，像這種公司內部事務，告訴我這個外人，可以嗎？”

手指纏繞著鬢髮，法芙娜漫不經心的質疑道。

李林很熱情，但太熱情了，這種連公司內情都透露給初次見面之人的熱情，讓法芙娜下意識的捂緊了錢袋。

經驗告訴龍族的公主：奸商一熱情，你的荷包就有危險了。

李林沒有馬上回答，晃蕩著玻璃酒杯，初春的陽光透過威士卡和冰塊，在辦公桌上投下琥珀色的搖曳光影，饒有興趣的欣賞了一陣，李林開口說到：

“好酒存放的時間越長，味道就會變得越加香醇，在這一點上，迷題也是一樣的哦。”

法芙娜的表情瞬間凍結，即將變色之際，“抱歉，我忘了殿下不擅飲酒”的聲音飄了過來，已經準備好的抗議立即潰散，只好悻悻然地等待下文。

“這是一種姿態，是對潛在合作夥伴展現的誠意。”

“這真令我受寵若驚。”

沒有一秒耽擱，法芙娜淡然頂了回去，捂緊荷包的手更加用力，眼神也開始游離，看上去已經不打算再多待下去。

龍族還遠未到必須選邊站隊的地步，在形式明朗化之前，過早跳上精靈陣營的賊船，可不是聰明的選擇。直到某個合適時機到來為止，龍族將一如既往的堅持中立。

所以，只有一句毫無份量和誠意的受寵若驚，不會有更多的表示。

不知是否看穿了法芙娜的用意，李林的嘴角越加向上揚。

“小姐，不知龍族是否願意與我公司開展經濟層面的合作？”

“您是說……生意麼？”

又一次被攻其不備。但法芙娜多少已經有些適應過來了，快速在心裡盤算了一下，輕輕搖頭道：

“實在很抱歉，我們這一族並沒有經商的天賦和經驗。”

十足的假話。尼德霍格就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兼大資本家，前面那番對話也表明。法芙娜對經營管理絕不像這會兒說的那樣“毫無天賦和經驗”。實際上，除了賽雷斯開錢莊的矮人們，這個世界就屬龍族最有從事經濟活動的種族天賦。若不是他們人口實在太少，加上一貫低調的行事風格，憑藉對金錢流動的敏感，以及用尖牙利爪外加大型魔法招呼競爭對手的強勢。世界經濟命脈極有可能掌握在龍族手上。

繭居古代種們欠缺的不是經商才能，而是進取心和擺脫觀望姿態的決心。

“這結論未免太早了。”李林輕扣桌面說到：“龍族將會從合作中獲得巨大的報酬——”

“我們並不缺錢，閣下。”

交涉開始依賴，法芙娜第一次底氣十足的反駁，一直被壓制的陰霾也隨著這句豪言壯語被一掃而空。

沒人清楚龍族的總資產到底有多少，除了黃金、珠寶之類的“普通玩意兒”之外。不少龍族成員也收藏古董和藝術品。由於生命週期遠遠超出智慧種，這些龍族成員鍛煉出了超一流的鑒賞能力，能被他們收入囊中的，都是珍品中的珍品。其中不乏龍族幾千年來想法設法搞來的國寶級文物和具有歷史意義的魔法道具、名刀名劍，當中很多精品甚至從未在世人面前出現過。這些寶藏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說件件是無價之寶都毫不過分。

龍族到底多有錢，這個問題不論過去、現在乃至遙遠的未來。恐怕沒人能正確估算出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全世界再沒哪個種族會比龍族更有資格說“爺不差錢”這句話了。

“謔——，是這樣嗎？”

隱含嘲弄意味的笑容分文不動，黑髮少年頭也不回命令道：

“尼德霍格。”

“在，閣下。”

一直如陪襯般肅立不動，幾乎讓人誤認為雕像的尼德霍格上前，只聽前方傳來沉穩的指令。

“陪法芙娜殿下出去轉轉，由你這個同類來親身說明，展現我們的‘誠意’，殿下或許會轉變心意。”

聽見尼德霍格“屬下遵命”的恭敬回答。法芙娜也起身致意，說著“失陪”的嬌嫩嘴唇彎折出一絲不屑的冷笑，隨後轉身跟著尼德霍格離開了有些森冷的辦公室。

大門發出關閉的鈍音，李林解除了商談的姿勢，將背脊陷入辦公椅。俊美的臉孔恢復到面無表情的模式。

正如預期的那樣，初次溝通並不順利。執行了幾千年的中立政策，光靠一兩次接觸是不會發生改變的，這其中有傳統、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因素，也有現實戰略格局的限制，要想改變龍族的這一鐵則，要做的工作還很多。

儘管從一開始就並沒有期待一次成功，可李林也不打算就這樣讓法芙娜離開，光用說的不夠，那就用行動來秀一把好了，讓那群縮在海外孤島的土包子好好瞭解一下，什麼是“土豪中的戰鬥機”，啥叫“窮的只剩錢”，等他們頭腦清醒之後，再談相關合作事宜就會順利的多。尼德霍格是個中好手，交給他不會出問題。

當然，就算尼德霍格成功得手，李林也不打算要求龍族立馬與精靈陣營結成政治軍事同盟。且不說龍族不會接受，現在也還遠沒有那種緊迫性。貿然提出這種要求，只會適得其反，讓龍族對精靈陣營產生反感而已。

與其奢望遙不可及的同盟，不如踏踏實實做些雙贏的事情，通過實際獲利，而且是那群土包子未曾見到、想到過得巨額利潤來說話，當看到塞爆巢穴的貴金屬和寶石時，聆聽財富如瀑布般沖刷、相互撞擊的悅耳協奏時，真實和欲望會比一切言語文字都有力百倍的告訴那群有翼爬蟲——只要與精靈攜手，就能輕鬆獲利。

不過，既然是雙贏，那這就絕不可能是V.E公司單方面的讓利行為，龍族也必須提供相應的協助才行，這包括體力和金錢兩方面的付出——和事後收穫的利潤相比，這點付出依然不值一提。

他們要做的，只是襲擊海上商船、對某個鐵路建設專案投入啟動資金。接下來，什麼也不用做，等著從威爾特有史料記錄以來最瘋狂、最恐怖的詐騙計畫中獲利就行了。

對一群死宅在山洞裡的守財龍來說，沒什麼比這種輕鬆賺錢的手法更能吸引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