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色紀元 作者:黑天魔神 (已完成)

 
radpig 2013-10-16 17:56:2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3 2372427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0 15:08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節 恐嚇


    電影院旁邊的屍堆很大。很多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

    蘇浩在街壘裡擺出大量可供兌換的物資。每天,都有很多倖存者在附近徘徊。這裡已經成為希望和未來的所在地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拿出銀骨交換。他們就是想要看看那些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槍和子彈,看看箱子裡誘人的罐頭,還有大米、白面、油鹽、香煙、糖果……

    其實,除了武器,在城市的很多地方,都能找到吃的。

    然而,那已經是去年的事情————食物會變質發霉,米面裡也會長出不少象鼻蟲。加上潮濕的雨季和無人看顧等因素,大多都無法繼續食用。

    陳東波相信,有很多人都有著與自己相似或相同的念頭。

    搶劫

    殺光蘇浩團隊的人,搶光他們的所有東西,佔據那條街壘後面的營地。

    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

    幸福或者悲慘,都是通過對比得出的結論。

    陳東波仔細觀察過那些用廢棄車輛堆而成的街壘————它非常牢固,散碎的瓦礫碎磚填塞了車輛之間的縫隙。加上水泥的固定效果,整條街壘足以擋住重型卡車或者坦克的撞擊。尤其是那些架設在街壘和周圍樓房頂部的重機槍,令人望而生畏。他們有很多槍手,無論人數和武力,都遠遠超出城內的任何倖存者團隊。

    他們有充足的食物。我卻要忍饑挨餓。

    他們有安全的住所。我卻要東躲西藏。

    他們的裝備精良,甚至武裝到牙齒。我卻只能用棍棒和刀子跟喪屍去拼、去砍、去殺……

    媽了個逼的,這不公平————

    就像和平時期窮人看富人不順眼,開夏利的憎恨開瑪莎拉蒂的,屙絲仇視高帥富,社會底層人員抱著炸藥包去警察局報復社會……

    因為不公產生的瘋狂,任何時代都有。

    陳東波很自然的忘記了喪屍,苦心積慮想要把蘇浩極其手下整死。

    陳東波不是沒腦子的白癡————敢想,就肯定敢做。他有倚仗,有自己的底牌。

    陳東波是強化人,一階。

    他當然不可能得到一階強化藥劑。陳東波屬於自然產生的強化人類型。在病毒爆發最初的幾個月裡,他恐懼過,絕望過,麻木過。為了活下去,他吃過腐爛的菜葉,吃過貓、狗身上的生肉,還喝過地下窨井裡發臭難聞的髒水。

    他沒死,活了下來。

    環境考驗,加上神經中樞無時無刻都處在趨於崩潰邊緣的緊張狀態,使陳東波終於突破極限障礙,成為不依靠藥劑和銀骨,自然產生力量的一階強化人。

    他不知道「強化人」這個詞。

    但陳東波很清楚自己跟從前截然不同。

    他很喜歡這種掌握力量的感覺,也覺得能夠對抗蘇浩,殺死蘇浩。

    雖然,那傢伙有槍,還是個他媽的軍官。

    陳東波開始收集銀骨。

    他制訂了一個計劃————用銀骨從蘇浩手裡換取武器彈藥。然後,再用這些東西武裝自己的手下。當人員和裝備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後,就集中力量開始反攻。

    這計劃真的很完美。

    至少陳東波是這樣認為。

    最初盯上王駿迪,是因為他有一支「95式」突擊步槍。

    這讓陳東波很是眼紅。

    後來發現:王駿迪這個胖子還有兩個朋友。他們居然穿得像個粽子,進入電影院那片充滿骯髒和病毒的可怕環境裡收取銀骨。陳東波對胖子王駿迪的勇氣和意志感到驚歎,也產生過想要把這幾個人拉進團隊的念頭。

    陳東波派了幾個人專門盯著王駿迪。看著他和趙宇航每天在電影院附近收取銀骨,再返回居住的居民樓。

    他有自己的打算————等到王駿迪等人把電影院附近所有屍體都翻遍後再下手。

    那樣做,無疑能夠節省自己一方的人力,也可以把收穫累計到最大極限。

    王駿迪那幫人很謹慎,他們平時都把銀骨和武器隨身攜帶,警惕性很高。

    也正因為如此,逃進五金店小樓的胖子身上一直背著包。

    事情的發展,令陳東波很是無奈。

    他不想殺人。

    他只想帶著人,把王駿迪和趙宇航圍住,然後威脅對方加入團隊。

    儘管陳東波看不起胖子,但他不得不承認————王駿迪的確比自己手下任何人都要能於。

    至少,那傢伙不怕髒不怕累。自己手下就沒人願意主動去電影院附近收取銀骨。

    用棍棒砸死趙宇航的女人,是個瘋子。

    這話不是調侃,也不是貶義。

    她的的確確是個瘋子。

    陳東波在街上遇到那女人的時候,她正像喪屍一樣,啃著一條脖子被扭斷的狗。

    他收養了這個女人,把她像狼狗一樣繫上鐵鏈,關在鐵籠子裡。

    女人力氣奇大。只要肯給吃的,她什麼都願意做。

    只是,沒人願意跟她上床。

    跟一個長得像趙本山的女人做愛……這種事情想想就覺得恐怖。

    帶著人衝出來準備圍住王駿迪的時候,女人也許覺得胖子的背包裡有吃的。趙宇航當時走在前面,擋住了胖子。沒人知道女瘋子當時的思維究竟出於什麼狀態?可能她很憤怒攔住視線的趙宇航。於是輪著棒子一陣亂砸。這種毫無理智的動作使其他人跟風而上,把趙宇航當場活活打死,嚇跑了胖子王駿迪。

    損失啊

    風,吹著葉子在樹梢「沙沙」作響。

    陳東波從襯衫口袋裡摸出一包「紅塔山」,抽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卷,點燃,用力吸了幾口。

    他一直盯著對面小樓上的窗戶。

    王駿迪用沉重的傢俱和木條釘死五金店大門,樓上樓下的窗戶也被牢牢封住,外面還有防盜籠……陳東波命令手下衝了幾次,根本進不去。

    辦法,還是有的。

    那些障礙攔不住陳東波。以他的強化力量,很容易就能砸爛門窗。

    他唯一懼怕的,是王駿迪手裡的槍。

    陳東波讓人把趙宇航的屍體插在路邊。為了防止血腥味引來變異生物,屍體上塗抹了大量腐爛的內臟,用惡臭掩蓋了新鮮人肉的味道。

    他要想法設法刺激那個胖子————只要王駿迪激動,頭腦發熱,就會不顧一切衝出來亂跑亂殺。那就意味著自己有了迅速斃敵的機會。

    想法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很大。

    快兩天了,王駿迪依然躲在小樓裡,沒有絲毫動靜。

    插在鋼筋頂端的趙宇航正在腐爛,發臭。

    陳東波瞇著眼睛,慢慢抽盡香煙的最後一點煙絲。他把殘剩的過濾嘴往腳下一扔,抬起腳狠狠碾熄,噴吐著從肺部返回的煙霧,衝著跟在身後的手下凶狠地說:「把那個小子給我帶上來————」

    兩個男人從圍牆背後慢慢走出。

    他們各自抓住安然的一條胳膊,弓著背,像做賊一樣縮頭縮尾,借助安然的身體形成掩護。七、八分鐘以後,這種奇怪的組合已經來到馬路正街,在小樓窗戶正對面停下腳步。

    趙宇航已經死了。

    陳東波只能派人去抓安然。

    他相信————胖子王駿迪如果還有一點點良心,就肯定不會放任自己的朋友在外面被殺。

    安然身上的衣褲同樣也被剝光。

    他覺得恐懼————抓住自己的這些人大多都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為什麼要脫我的衣服褲子?我……我很健康,我還沒洗過屁股,我不想莫名其妙感染梅毒或者艾滋。

    一名縮在安然身後的瘦男人,把一本從報刊亭裡隨手拿來的《知音》捲成話筒,握住封面女郎的胸部,衝著窗戶於嚎。

    「胖子出來吧我們不殺你。我們是好人。我們不搶東西,不搶糧食。只要你出來,一切都好商量————」

    他的嗓音沙啞,就像很多天沒喝水。

    陳東波覺得臉上的肌肉忍住不在抽搐。他不由自主搖著頭,哭笑不得,暗自咒罵:「老子應該另外派個比較聰明的傢伙過去。媽逼的,喊話的這混蛋是不是抗日電影看多了?不搶東西,不搶糧食,不搶花姑娘……他以為自己是什麼?大日本皇軍?」

    王駿迪緊握著槍躲在牆後,側過身子,靜靜地看著馬路上衝自己喊叫的那些人。他咬住嘴唇,眼睛裡充滿了憤怒

    王駿迪很想衝出去把所有人殺光,救下安然。

    可他沒辦法這樣做。

    雖然有槍,卻只剩下十六發子彈。

    王駿迪不知道外面具體有多少人?不過,幾天觀察下來,應該不會少於十個。

    他們殺了趙宇航,現在又抓住了安然。

    他們想要的,應該只是背包裡的銀骨。

    馬路上,一個矮矮壯壯,看上去頗為精明的男人從牆後走出,奪過從瘦子手裡的自製話筒。他目光陰沉地看著窗戶,按照陳東波的意思,開始喊話。

    「胖子你也看到了,你朋友在我們手裡。之前那個人被殺,完全是一場意外。我們沒想過要殺你們。你最好能出來,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王駿迪緊張地掃視四周。他發現對方沒有人持有槍械之類的武器。於是,從窗戶裡探出頭,衝著馬路上的男人怒喝:「快把我朋友放開否則,我會……」

    「否則我就把你朋友做成肉串————」

    壯漢粗暴地打斷他的話。同時一把拽緊安然的胳膊,又伸手指了指路邊插著屍體的鋼筋,不緊不慢地威脅。

    「你他媽的說話聲音小點兒。這附近到處都是喪屍。如果把它們引過來,我們大家都沒好處。總之,想死還是想活?就聽你一句話。」

    儘管很憤怒,王駿迪仍然刻意控制著呼吸,使節奏均勻而寧靜。

    「你們……你們想要什麼?」

    壯漢是陳東波的心腹。他的目標非常明確:「我知道你有不少銀骨。全部交出來,我們就放了你的朋友。」

    王駿迪的面頰紅得像是塗滿了血。他強壓下想要一槍把人打死的衝動,拎起擺在腳下的背包,在窗前晃了晃,異常凶狠地說:「先放入,老子就把銀骨賞給你們這幫狗雜種————」

    「把東西扔下來————」

    壯漢反手扣住安然的脖子,從後腰摸出匕首,橫加在喉嚨中間,說話語氣冰涼,毫無商量餘地:「否則,我現在就宰了他————」

    「別給他。」

    安然努力掙扎著喊:「他們要的就是銀骨。一旦交給他們,這些傢伙會先殺我,再殺你。趙宇航已經死……嗚…嗚嗚」

    壯漢惱羞成怒地狠狠摀住安然的嘴。調轉刀尖,在安然手臂上用力插了一刀。他神情狠辣而急切:「老子沒時間跟你玩捉迷藏。交出銀骨,否則死————」

    安然胳膊上立刻噴出血泉,痛得睜大眼睛,他看見牆後跑出另外一個男人,手裡拎著一顆腐爛的喪屍頭顱。男人戴著手套,從喪屍臉上抓下大把爛肉,重重塗抹在安然的傷口上。鮮血立刻被膿液與腐肉混合,變成一種令人極度噁心的顏色。

    人類的學習能力很強。倖存者們已經學會用氣味掩蓋、欺騙喪屍的方法。

    王駿迪越來越痛恨樓下那幫該死的傢伙。

    他和安然都在武國光那裡打過針,不會被病毒感染。可是那些腐液很髒,不交出銀骨,安然只有死路一條。

    「彭————」

    來不及多想,王駿迪拎起背包從窗口重重扔出,落到馬路上,發出沉悶的撞響。

    「快放了我朋友現在就放了他————」

    王駿迪的臉已經因為仇恨而扭曲。他覺得心裡很空。

    那些銀骨,是自己辛苦了整整一個冬天積攢下來的成果。

    現在,卻被逼著交給別人。

    極度失落和空虛,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背包很快送到了陳東波手上。他撕開拉鏈,拿起裝滿銀骨的塑料袋,無比貪婪亢奮地狠狠抓捏著。

    壯漢按住安然的頭,又看看窗戶裡神情緊張焦灼的王駿迪,探詢地問:「頭兒,這小子怎麼辦?還有樓裡那個傢伙。是不是現在就放他們走?」

    陳東波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嘴裡用布條勒住的安然,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

    「為什麼要放?」

    壯漢很是疑惑:「你不是說,要拉他們入伙嗎?」

    「那是以前……」

    陳東波神情陰鬱地連連搖頭:「那個該死的瘋婆娘搞砸了所有事情。那胖子手裡有槍,很講義氣。為了救他朋友,他交出了所有的銀骨。可是,他的另外一個朋友死了。事情再也沒有商談的餘地。把他留下來,只能是個禍害。」

    說著,陳東波很是不甘地啐了口唾沫,頗為憐憫地拍了拍滿面驚恐的安然,對壯漢說:「把這小子帶過去,直接宰了。不要再塗那種膿液。血的味道很快就會引來喪屍。既然那個胖子不肯出來,就讓他永遠呆在哪兒。就算有槍也不怕。喪屍會替我們解決他。我們過幾天再回來。到時候,就能安安全全收槍。嘿嘿嘿嘿————」

    王駿迪已經跑到五金店一層。

    他抓起擺在屋角的斧頭,朝著鎖死的門窗一陣亂劈。

    當時跑進來的時候只想著安全,卻沒料到重重障礙卻變成自己的麻煩。

    胖子隱隱約約聽見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那聲音很熟悉,好像是安然。

    王駿迪只覺得心臟猛然一沉,握住斧頭的雙手頓時僵在空中。他努力控制著情緒,不斷用舌頭舔著於裂的嘴唇,腦子裡急速而瘋狂祈禱那種可怕的事情千萬不要成為現實。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彷彿石化,腿腳沉重得厲害,幾乎無法邁動。

    「不……不會的,不會的……我,我已經把銀骨給他們了。安然沒死……安然,安然還活著————」

    突然,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把即將脫離身體的靈魂重新拽了回來。

    王駿迪「噹啷」一聲扔掉斧頭,緊握著突擊步槍,茫然而惶恐地哭著。他猛然轉身躥上樓梯,敏捷的速度絲毫不亞於獵豹。

    不過幾秒鐘,他已經衝上三樓,跌跌撞撞跑到窗前。

    外面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距離對面那堵圍牆十幾米遠的馬路中央,散落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新鮮內臟————有青白色的腸子、粉色的肺泡、暗紅色的肝……旁邊,還有兩條被砍斷的手臂,一條大腿。

    它們的傷口很新鮮,滲著血。

    王駿迪死死盯著其中一條胳膊————靠近肩膀的位置,紋著一個戴草帽的路飛。

    安然很喜歡《海賊王》,他是路飛的崇拜者。

    「千萬不要……那,那不是真的。銀骨給你們了,你們答應過放了我朋友……你們,你們,你們不能殺他。他沒死……沒死……」

    王駿迪渾身都在顫抖。他感覺一陣虛弱,幾乎握不住槍。

    胖子的親人都死了。如果沒有趙宇航和安然,王駿迪根本活不到現在。

    「別死……我就來救你,現在就去————」

    他喃喃著,想要跑到樓下開門,又無限期待著想要看到從牆後走出來的安然。兩種極其矛盾的心理相互糾纏,使他沒辦法冷靜,也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0 15:09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節 悲憤


    兩種相互衝突的心理在腦子裡掙扎,刺激著王駿迪快要發瘋。

    他感覺腳步越來越沉重,想要衝出去,又想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究竟是什麼情況?

    把裝有銀骨的背包扔出去的一剎那,王駿迪只覺得心臟彷彿被某種銳器狠狠紮了一下。很不捨,卻必須這樣做。

    他期待著陳東波那些人能履行承諾,放過安然。

    可是,究竟有多大把握?王駿迪自己也不清楚。

    頭腦裡的怒火漸漸平息,進而被無比強烈的恐懼取代。

    王駿迪忽然發現————外面有很多人。

    十幾個?

    還是二十幾個?

    他們好像沒有槍,卻佔據著絕對數量優勢。

    兩天了,胖子一直被困在這兒。他對外面的情況並不清楚。只知道有人抓了安然,殺了趙宇航,從自己手上弄走了銀骨。

    「我,我好像犯了個錯誤……」

    忽然,王駿迪像炮彈一樣從原地跳起,朝著樓下猛衝。他肥胖的身軀捲起一道惡風,撿起扔在大門前的斧頭,朝著釘在門上的木條和鐵絲一陣亂砍。

    胖子近乎瘋狂的咆哮著。憤怒、後悔、痛苦、屈辱……重重複雜的情緒促使神經引導肌肉迅速膨脹,轉化為力量,操縱著斧頭以驚人的力度肆意破壞。

    幾分鐘後,密閉的捲簾門已經破出一個半米見方的大洞。王駿迪不顧一切用斧子繼續在邊緣切割。不等門洞擴大到足夠容納自己身軀的程度,他已經急不可待地爬了出去。

    捲簾門洞邊緣鋒利如刀,在胖子身上割出十幾條清晰可見的傷口。王駿迪的衣服褲子被扯裂破爛,與傷口鄰接的部位完全被血水浸透。

    他一直端著槍,跌跌撞撞走到馬路上。

    陳東波已經帶著他的人走了。

    他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不會在這種危險的環境裡繼續呆著————腐肉和膿液只能暫時掩蓋氣味。以血屍和類人靈敏的嗅覺,總會找到被掛在鋼筋頂上的趙宇航。

    何況,馬路上到處都是碎肉殘肢,濃烈的血腥味在陽光下久久不散。

    遠處的街口,已經隱約晃動著暗紅色的身影。

    王駿迪彷彿失去了靈魂。

    他神情木然地看著對面的人行道。

    那裡有一棵樹。在小樓窗戶無法看到的死角位置,一顆齊肩砍下的人頭,斜靠在樹根部位。

    是安然。

    他臉上至死都帶著驚恐絕望的表情。張著嘴,一根黑色的布條緊緊從腦後勒住。

    可以想像,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多麼希望有人能夠給予自己活下去的機會。

    「不————你們這些雜種你們這些該死的狗雜種————」

    王駿迪鬆開握槍的手,緊緊抱著頭,雙膝一軟,在街道中央無力的跪下,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劃破了陽光下的沉悶死寂。

    他癱坐在地上,用力撕扯自己的頭髮,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我不是那麼軟弱。

    如果我沒有那麼怕死。

    如果我早一點兒把銀骨交給他們……或許,安然還能活下來。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永遠不存在「如果」。

    「我,我要報復,要殺光你們————」

    這是王駿迪此刻腦子的唯一念頭。

    可是,我只有一個人,不到二十顆子彈。

    王駿迪不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得找幫手,得找人幫我。」

    他很彷徨————這個城市裡的所有熟人都死了。

    胖子沒有朋友。在陌生人當中,背叛和欺騙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王駿迪忽然想起了蘇浩。

    上次兌換銀骨的時候,那個年輕人態度和善,不像是壞人。

    而且,他是軍人。

    他會幫我嗎?

    「不管怎麼樣,總要試試才知道。」

    胖子抹掉眼淚,自言自語,支撐著疲憊的身體爬起來。

    他走上人行道,撿起安然仍帶有溫熱的頭顱,緊緊抱在懷中,朝著銀行小樓方向緩緩走去。

    每天,都有數百人聚集在街壘附近。

    從蘇浩決定開放銀骨兌換的那天起,欣研就做了一張表。上面記錄著每天在小樓營地兌換銀骨的倖存者人數。從最初的幾個人,到昨天的「544」,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按照目前的趨勢發展下去,人數很可能會突破上千。

    這種數字累積效果極其驚人。

    每一個倖存者都會帶來不同數量的銀骨。

    也許幾毫克,或者幾十毫克。

    作為交換,倖存者們得到了大量罐頭和米面之類的食品。

    按照蘇浩的意思,欣研在稱量銀骨的時候,往往會把衡量條件定得比較寬鬆。

    比如一點八毫克,通常都計為兩毫克。在兌換所需物資的時候,也會根據對方拿出來的銀骨數量,略微增加一部

    一個罐頭,半斤大米,一瓶維生素片劑……以蘇浩目前的雙職身份,這些東西可以通過科學院和軍方渠道索取更多。可是對於倖存者,卻足以在關鍵時候救活一條人命。

    這種善意的態度,得到了大多數倖存者的認同。

    他們開始不再懼怕蘇浩。目光中的戒備和森冷,逐漸被溫和取代。當蘇浩公佈晶石的存在,宣佈這種結晶體同樣可以用作兌換的時候,幾乎所有倖存者都表示出極其強烈的熱情。

    從上個月至今,已經有兩百多名倖存者主動請求加入團隊。

    這並非武力威脅或者逼迫,而是對方通過接觸和熟悉,進而對蘇浩產生尊敬意願的結果。

    這座城市裡還散落著很多平民,誰也不清楚具體數量究竟有多少。

    蘇浩最大的短期目的,就是盡量收攏他們,擴大「蜂群」。

    不是所有人都會擁護這種兌換。經歷了文明時代的人們不是傻瓜。很多倖存者群體都在流傳謠言。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銀骨和晶石都極其珍貴,價值相當於黃金。把它們用於兌換食物和武器真的很浪費。應該像傳家寶那樣留下來,藏好。

    蘇浩對這種說法不置可否。

    團隊發展和擴充速度極快。有了來自科學院和軍方的物質支持,他基本上已經能夠控制這座城市的人員流動————通往城外的幾條公路都有專人負責警戒。城內,駐守警備司令部的武國光已經是「工蜂」。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體內帶有黑色顆粒,然而大腦卻對蘇浩產生了服從意識。換句話說,現在監察站從城內倖存者當中挑選補充人員,必須經過蘇浩同意。而那些想要離開城市的人,再也沒有從前那麼自由。

    蘇浩沒有精力逐門逐戶在城市裡搜尋。

    在銀行小樓設置兌換點的目的,就是要讓倖存者主動出現。進而通過相互接觸的方法,讓他們產生認同感,然後加入團隊。

    用利益拉攏人,比任何勸說都有效果。

    當然,這樣做,也能區分反對派和中立派。只要沒有類似「盛飛」這種外來集團出現,蘇浩有足夠的時間對後者進行轉化。至於前者……如果他們一直頑固死硬,仍然對自己抱有敵意,那麼該殺就殺,絕對不要放過一個。

    善良,從來都是有針對性的。

    王駿迪感覺自己的的身軀越來越重。

    他死也不肯丟掉手裡的槍,張大嘴,像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喘息。後背和胳膊上的傷口不斷滴淌著鮮血,在地面上連成一條斷斷續續的線。

    從小樓至蘇浩營地之間,差不多有兩、三公里遠。

    沒有車,他只能一路走過來。

    陳東波心機深沉。他在五金店附近安排了幾個人負責監視。胖子沒走多遠就被發現。留守的人分出一個回去向陳東波報信。其餘的,從不同方向悄悄聚攏,準備把王駿迪於掉。

    剩下的十幾顆子彈被胖子全部打光。那個長得像趙本山的胖瘋女人,腦袋被子彈當場掃爛,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也被打死。

    他們的死,為其他人創造了偷襲的機會————王駿迪背上和胳膊都挨了一刀。砍得很深,能看見骨頭。

    他半死不活地跑著,血腥味引來很多變異生物。

    就在這個時候,陳東波也帶著人趕到現場。幾頭血屍纏住了他們,胖子趁機逃跑。

    王駿迪不知道身後的混戰究竟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只知道不能回頭。

    無論血屍還是陳東波,都要自己的命。

    就這樣,當渾身是血的王駿迪跌跌撞撞跑到距離街壘只有一百多米,已經能夠看清楚街壘上方警戒人員模樣的時候,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栽倒。

    北方,高氏財團總部。

    思博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聚精會神看著一份剛剛從軍方傳過來的文件。

    房間不大,面積不到二十平米。傢俱擺設除了兩張沙發,只有一張小巧精緻的茶几。周邊牆壁都被立式書櫥取代。朝陽的窗戶敞開著,不時吹進令人感覺舒服的微風。

    老人照例坐在思博對面,很是感慨地看著這個身材高大,英俊的年輕人。

    很多人都以為,高天行是財團的真正首腦。

    其實,思博才是坐在背後的主控者。

    雖然兩個人以叔侄相稱,卻沒有血緣關係。如果追根朔源到思博爺爺或者父親那一代,高天行的身份,只是一名管家。

    「思博,你父母的研究沒有錯。喪屍的確只是變異生物的最基本形態。它們會再次變異,會不斷進化。你母親的研究結論,證實了你父親當初的推測。喪屍的確是人類贏得戰爭的關鍵。很遺憾……我們沒能提前找到銀骨。否則,我們應該擁有更多的可用資源,佔據絕對先機。」

    高天行一直在嘮嘮叨叨。

    這與他在公眾場合威嚴冷漠的外表完全不符。

    除了思博,從未有人看到高天行蒼老疲態的一面。作為財團董事長,他總是精力十足,對每一件事都親力親為,絕對不會假手於人。

    思博看得非常仔細。他逐字逐句研究著文件內容。瞳孔在紙面和書櫥構成的陰影下,散發出淡淡的幽光,使整個人側像顯露出帶有神秘氣氛的特殊魅力。

    他的臉色變幻不定,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又好像是在痛苦和追悔中徘徊。其中也有興奮和喜悅,有著對某種目標和企圖的強烈控制慾望。

    「你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母親也一樣。」

    看著思博,高天行的目光柔和了許多:「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秘密。很多人死了,活下來的人不會對旁人吐露半分。你的父母留下了資料和預測。如果他們活到現在,科學院長絕對不是什麼王啟年,而應該是你的母親。」

    「那不重要……」

    思博把目光從文件上移開。他抬起頭,眼角在微微地抽搐:「他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甚至知道病毒爆發的大概日期。可他們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大規模製造免疫藥劑,沒有提前通知民眾應對,也沒有保護更多活著的人。」

    「他們還是做了一些事情。」

    高天行似乎是很隨意地說:「世界各國都儲備了相當數量的物資。應對模式和結構調整只是在軍隊內部進行。當時的很多事情都瞞著民眾。就連你的父母,也只是根據某些蛛絲馬跡,推測出部分事實真相,從而參與到其中。人類滅絕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喪心病狂的瘋子也不會愚蠢到把自己送給怪物做點心的地步。他們並非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對事態變化和發展估計不足。就算換了是我,也很難相信病毒爆發會真的出現。」

    思博可以聽見自己胸膛裡的心臟的劇烈跳動。

    他平靜地注視著老人,問:「為什麼?」

    「因為這不科學。」

    高天行長歎著氣:「有很多突發事件可以毀滅地球。病毒爆發只是其中概率最小的一種。你父母死後,我曾經借助他們留下的電腦程序進行過推演。得出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點零零一五。我按照他們的遺囑收集物資,變賣固定資產,把所有資金全部投入核心人員訓練和購買軍火方面……那時候我很彷徨,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我得為你留下足夠的資產,同時又怕這一切只是個笑話。你也許無法理解我當初的想法。那根本就是就在賭博。傾家蕩產,不惜一切代價的豪賭。」

    思博臉色一片蒼白。他慢慢攥緊手裡的文件,用力揉著。

    「那個時候,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相信,或者懷疑。」

    高天行沉默了幾秒。他輕輕撫摸著手上的皺紋,完全沉浸在當年回憶中:「文明時代的一切都講究經濟效益。如果生活在0l年的人,把幾十億資金全部投入購買糧食,修建地下避難所之類的事情,恐怕只會被認為是腦子出了問題。雖然只是一個比方,卻足以代表那個時代人類的正常邏輯概念。歷史上有很多人都預言過世界末日,也有很多人相信過各種版本的預言。為了存活,耗費大量資金修造地下居所之類的事情比比皆是。雖然你的父母留下遺囑,我卻沒有百分之百執行。我只動用了百分之五十的財團資產儲備糧食和物資,把另外百分之五十用於資本運轉。那個時候你還小,我必須為你留下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方式去做。」

    思博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知道高天行說的沒錯,也能夠理解當時的種種做法和考慮。

    其實,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的應對方法,甚至不如這個老人。如果不是軍方下發關於兌換銀骨的文件,思博至今也不會相信自己父母留下的遺言。

    「喪屍會進化,我們也會進化。這絕對不是什麼世界性的毀滅,而是另外一種全新種族的崛起。」

    這是母親研究日記扉頁上的一段話。

    思博雙手下意識地握緊,口中不斷喃喃:「他們……比我看得更遠。」

    高天行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他:「你是他們的兒子,是最優秀基因和智慧的結合體。你會比他們更強,更優秀。

    思博依然在沉默。

    「你母親當年已經開發出四階強化藥劑的配方。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應該成為五階強化藥劑的發明者。你要做的,就是完善,並且造出五階強化藥劑。在這個基礎上,繼續探尋更強大的進化藥劑。」

    高天行的語音帶有不可質疑的強硬:「你父親就是進化人。他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人類。他參與了當年的事件,卻沒能留下更多的線索。那本日記裡寫得很清楚————作為他的兒子,你必須超越強化極限,才有機會進化成更高等級的存在。」

    「進化?」

    思博抬起頭,目光中帶有深深的疑慮:「你相信這種事情?」

    高天行朝前坐直,狠狠盯著他的眼睛:「你很聰明,智商和體格遠遠優於普通人類。但你並不全知————進化人的存在,是各國軍方和政府最大的秘密。我一直不願意告訴你這些,是想要讓你盡量享受更多的快樂。」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0 15:10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十一節 解惑
  


    「我原本以為,你父母在生物研究和未來預測方面出現了偏差————因為喪屍沒那麼強,它們沒有智慧,人類戰勝它們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然而問題越來越嚴重。血屍和類人不斷出現,軍方也發現了銀骨。這一切都表明你父母是對的。作為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你必須負擔起更多責任。」

    思博沒有說話。

    他本能的感到膽怯和畏懼。

    站在樓頂看著腳下如潮水般的龐大屍群,與近距離直面那些恐怖猙獰的怪物,根本就是兩碼事情。

    低下頭,看著自己細長白皙,保養良好的雙手,思博只覺得現實與理想是何等的荒謬————讓一個藝術家去跟喪屍拚命。這,這,這……

    人類面對未知事物感到恐懼。思博也不例外。

    他開始不停的抽煙。書房裡很快煙霧繚繞,煙灰缸裡塞滿了煙蒂。

    長時間的沉默,使老人也失去了對所有問題繼續探討下去的慾望。

    高天行雙手交叉靠在沙發上,默默注視著面前的年輕人。眼眸深處不斷轉換著意義複雜的目光。有慈祥、嚴厲、期盼、感慨……

    從很小的時候,高天行就撫養思博長大。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主僕,其實更像是父子。對于思博,高天行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不想讓這個孩子承受太多責任,想要讓他像普通人一樣快樂成長。

    十多年來,高天行的確是這樣做的。

    思博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現出令人驚訝的天賦。無論語言、藝術、商業經營,還是謀略心機,都要遠遠強於那些所謂的「精英」。

    按照思博父母留下的遺囑:整個家族財團應該早在十多年前就終止各種商業經營項目,把全部資金投入到物資積累和人員培養方面。

    正如高天行說過的那樣,這種做法,無疑是把巨額利潤白白拱手讓出。然後像鄉下地主老財,把所有的錢換成土地,守著每年的地租過日子。

    事實證明,思博父母是對的。

    然而,由於懷疑遺囑裡所說的事情是否真會成為現實。高天行擅作主張,把整個財團資產分成兩半。只有其中百分之五十投入到資本實業化。至於剩下的另外一半,已經隨著病毒爆發帶來的混亂和無序,徹底灰飛煙滅。

    忽然,高天行從沙發上探出身子,衝著思博臉上狠狠抽了個耳光。

    這舉動實在太意外了。

    思博驚愕地看著老人,他死死摀住火辣辣微燙的臉,眼裡滿是難以置信的目光。

    從幼年時代,高天行就一直承擔著自己保護人的角色。

    他很慈祥,無論自己做錯任何事情,都能得到寬容。每做對一次,得到的誇獎和讚揚也比其他人多得多。

    「我很蠢。我已經做錯了一次,絕對不能再錯第二次。」

    高天行的雙眼正在急劇充血。他惡狠狠瞪著思博,活像被觸怒的獅子:「如果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會毫不猶豫結結實實給你一頓鞭子。然而你不是。你不姓「高」,你姓「思」。你血管裡流淌著你父母的血。他們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人。迄今為止,他們預測過的事情沒有任何遺漏,每一件都成為現實。你父親說過,這個世界遲早會出現喪屍這種生物。它們會摧毀社會結構,帶來難以想像的災難和混亂。而你母親一直致力於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她想拯救世界,研究方向也逐漸轉向從喪屍本體尋找解決方法的可能。」

    「她是對的————軍方已經找到了銀骨和晶石。雖然不清楚晶石的作用,但我已經在幾名下屬身上試驗過銀骨。這種東西可以強化骨質和神經中樞,也就意味著你母親的研究方向絲毫沒有偏差。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生物學家。從一階到四階強化藥劑,她都留下了最詳細的數據。五階強化藥劑的研究只進行了一半,就被迫中斷……這不是她的錯,而是軍方和政府那些騙子和強盜。他們……他們……他們……咳咳,咳咳……」

    情緒激動的高天行劇烈咳嗽起來。他猛然摀住嘴,卻從指縫中噴出大團血沫。

    見狀,思博連忙掏出手帕,箭步躥了過去,為他擦去嘴角和臉上的唾沫和血。

    這種善意和關懷的舉動,絲毫沒能產生應有的效果。當劇烈抽搐的神經稍微鬆緩,高天行立刻掄圓胳膊,再次狠抽了思博一記耳光。

    「你忘記小時候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了嗎?這世界充滿危機,同時也充滿機遇。你不該庸庸碌碌的活著,你有成為領袖的潛質。你的父母為你留下大筆遺產,有金錢,也有軍方都為之羨慕的研究資料。我為什麼要你選修生物專業?就是為了讓你能夠解讀他們留下的這些東西。那是你的是你的————」

    高天行劇烈喘息著,他推開思博再次伸過來想要攙扶自己的手,臉上流露出虛弱和譏諷的笑:「你以為你很聰明,對任何事情都看得很透?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還記得林飛虎嗎?你併吞了「盛飛」,用剩餘的資源讓歐陽俊麟去處理相關事宜……沒錯,這種手法可以⊥商業利潤最大化。可結果呢?整個傭兵小隊徹底失蹤,他們沒有傳回任何消息,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昆明地區究竟遭遇了什麼情況。他們被殺了?還是被變異生物圍攻?那個地區都有些什麼勢力?我們對此一無所知……你以為自己的處理方法很高明,現實卻像鏡子一樣給出最清楚的答覆。你……。你只是個小商人。你,你根本就不配姓思————」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高天行忽然一把抓住思博的肩膀,用極度痛苦和失望的目光久久看著他。

    老人的嘴唇翕張著,不受控制般微微顫抖。

    他一直沒有說話,眼睛裡卻爬滿密密麻麻的血絲。微紅的目光如刀子般銳利,筆直插進思博的眼瞳。

    這感覺很難受。思博心虛的慢慢低下頭。

    他並非不能理解老人說的那些話。只是本能的想要拒絕。

    思博一直生活在保護和溺愛當中。對於外面的世界,他感到由衷的畏懼和陌生。

    他喜歡使用權力,就像對待林飛虎那樣。尤其是手中力量遠遠超過對方的時候,思博尤其覺得得心應手,醞釀計劃和陰謀也更加順暢。

    可是,真正直面危險……那絕對不是他喜歡的生活。

    等待了很久,高天行一直沒有聽到希望中的聲音。

    思博彷彿一具沒有思維的雕像,失神的瞳孔注視著地面。

    高天行長歎一聲,搖晃著身子站起來,慢慢離開書房。

    蘇浩坐在裝甲通訊車的指揮席上,仔細讀著一份剛剛由KD03基地轉發過來的緊急通訊。

    紙頁上的字數不多,內容也很簡短。

    成都方面要求蘇浩在盡快抵達基地,接受新的任務指派。

    該訊令由七十一集團軍司令部核發。傳真紙頁的右下角,有集團軍許仁傑的親筆簽名。

    為什麼要我現在離開?

    蘇浩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不通其中究竟。

    上次解救武國光小隊的戰鬥報告,已經由李道源遞交軍部。按照正常程序,除了晉陞軍銜,自己還應該得到正式軍職,以及更多實質性的獎勵。

    比如:某個實戰部隊的指揮官,或者武器裝備和其它資源。

    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軍部方面沒有任何類似的消息。軍方高層彷彿遺忘了蘇浩這個人,也忘記了曾經被他們交口稱讚的全新戰術。

    等了很久,只得到一個來自集團軍方面,意義模糊不清的調令。

    一名瘦瘦高高的團隊成員走過來,神情恭敬地說:「閣下,剛剛連接上科學院總部的指定頻道。現在,可以正常通訊了。」

    電子屏幕上很快出現了王啟年的圖像。

    老胖子一如既往的邋遢,仍然穿著那件彷彿數十年都未洗過,髒兮兮的白大褂。

    他似乎正在進行某種實驗,很不高興在這個過程中被人打斷。因此,面部表情看起來很是猙獰。活像賣出一斤豬肉,只收到九兩半肉錢的屠夫。

    「你最好有一個能夠在這個時候打擾我思考的合理借口。否則,我會把你直接送往東部前線。那邊很缺人,需要大量補充兵。」

    王啟年凶神惡煞的話並非恐嚇。

    幾個月來,已經有三百多名研究人員被迫脫下醫用防護服,穿上軍裝,當做新兵送入補充訓練營。這些人都有著共同特點:懶散,對相關的研究課題長時間沒有進展。他們的興趣顯然不是科學研究,而是借助研究員身份獲得往上爬的機會。

    這在院裡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胖子院長自然不可能容忍。

    他當然不會喪心病狂主動宰殺自己人。卻有著把這些居心叵測傢伙送往前線的權力。

    「我這邊遇到的情況,可能跟你剛才的說法差不多。」

    蘇浩揚了揚手裡的文件:「我接到命令,成都基地要求我盡快過去報道。」

    王啟年慢慢皺起眉頭:「誰下的命令?」

    蘇浩用雙手抓緊文件上下角,豎直對著屏幕:「集團軍司令許仁傑。」

    王啟年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放下手邊的工作,摘下橡膠手套,陷入沉思。

    蘇浩仔細觀察著胖子院長臉上的表情。

    他覺得王啟年似乎知道些什麼。對於這份緊急調令的理解,也遠遠比自己深刻。

    過了幾分鐘,老胖子用冷冰冰的語調問:「你現在是什麼軍銜?」

    「中尉。」

    「那麼你的意思呢?」

    王啟年摩挲著佈滿皺紋的手,漫不經心地說:「你願意按照這份命令行事?還是想要繼續留在昆明?」

    蘇浩淡淡地笑了:「我想聽聽您的意見,也希望能夠得到您的指點。」

    這句話絲毫沒有摻假作偽,的確是蘇浩的本意。

    「小子你比泥鰍還滑……」

    王啟年額頭上的皺紋絲毫沒有鬆緩的跡象。他有些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擁有雙職的人,選擇範圍的確要比其他人大得多。你可以不管這份命令,跟以前一樣呆在昆明,想於什麼就於什麼。你是研究員,沒人會在這個問題上說三道四。就算真有什麼麻煩,我也可以幫你出具一份科學院方面的特殊證明。不過,這樣做的後果也很明顯————軍方不會再給你任何晉陞的機會。甚至可能剝奪你現在的軍銜。」

    「您的意思是,我必須服從這份命令?」

    「那也不盡然————」

    王啟年忽然盯住蘇浩:「你可以對那邊百分之百的服從,盡量去討那些將軍們的歡心,成為他們最喜歡的傀儡和木偶。然後……老子再把你從科學院裡一腳踢出去。」

    蘇浩臉上露出苦笑。

    他早就已經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在未來世界,他多少瞭解過王啟年和軍部之間的糾紛。雖然不清楚其中究竟,但胖子院長對大多數將軍都沒有好感,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也就是說,我沒辦法保持中立?」

    「那是白癡和傻瓜才會做的事。」

    王啟年惡毒地罵了一句,然後說:「同時在軍部和科學院擁有雙職的人寥寥無幾。那些傢伙都是自以為聰明的笨蛋。他們在兩條鋼絲間遊走,以為這樣做就能保持平衡,雙邊受益。其實,那不過是最愚昧,最無知的想法。任何人都不會允許下屬身在曹營心在漢。想要得到,就必須懂得放棄。」

    這番話說得很嚴重,蘇浩卻沒有顯露出緊張。

    他仍然在微笑:「好吧我這就開始準備。按照命令,我會盡快抵達成都基地。」

    蘇浩沒有把話說完。他相信老胖子能聽懂自己的意思。

    王啟年神情有些複雜。他坐直身體,恢復了科學院長應有的冷漠與威嚴:「真搞不懂,那些整天呆在院裡的傢伙,為什麼沒有像你這樣聰明的頭腦?如果不是看中你的精明,還有在研究方面的特殊見解,我根本不會給予你研究員的身份……好吧我需要在軍方有自己的人手。你可以表現的跟那些白癡將軍走近一些。但你必須記住————我需要你每月上交一份觀察筆記,還有對變異生物的研究體會。那些該死的怪物變得越來越強。雖然你發現了銀骨,強化藥劑發揮了真正的效果。我仍然並不看好這場戰爭。它們進化得實在太快了,遠遠超乎預料。」

    蘇浩默默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問:「還有一件事,關於這份命令,我不太明白,軍部方面為什麼沒有下發對我的獎勵?卻偏偏發來一份調令?」

    「有很多東西其實都算不上是秘密。包括你在內。」

    王啟年顯然很高興看到蘇浩疑惑的表情,這意味著能有更多賣弄的機會。

    他抬起右手,用小拇指輕輕挖著耳朵,態度浮滑地譏諷:「沒錯你的確很能打,那種卡車與步兵相互結合的戰術很管用。一次性殲滅近三千頭喪屍,己方傷亡卻微弱得幾乎可以不計……這種事情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會引人注意。看好你的人很多,憎恨你的人也不少。在軍部,我也有一些消息來源————那些將軍原本是打算由你來指揮一次小規模城市戰。根據戰果,再給予你新的任命和更高的軍銜。這些,就能讓那些懷疑和敵視你的人徹底閉上嘴。」

    「可問題是,有很多人不願意看到你爬得更高。他們對你很陌生,你也不屬於任何利益集團。他們不可能讓一個外人分走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一些高級軍官質疑軍委聯席會議的做法。」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那場戰鬥不具備代表性。你的另外一個身份是研究員,不是專業軍官。換句話說,就算在指定場合讓你指揮戰鬥。贏了,那也是因為參戰士兵的功勞。輸了,很可能引發一系列無法預計的危險。最安全穩妥的做法,就是讓你像以前那樣,老老實實呆著。」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七十一集團軍參謀長陳彥霖和司令官許仁傑之間矛盾衝突很大。如果我沒猜錯,這份命令應該是他們兩個人相互傾碾的結果。總而言之,有人看好你,也有人覺得你並不怎麼樣。其中的圈圈道道很是亂七八糟。這也是我為什麼不喜歡跟那幫傢伙來往的原因。某種程度上,喪屍其實比他們更可愛。至少,變異生物不會滿嘴謊言。明明心裡恨不得要你立刻去死,臉上卻帶著微笑,嘴裡說出來話比他媽的蜜蜂屎還膩。」

    蘇浩思考了很久,對著屏幕,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您能對我說這些。」

    「我只是實話實說。」

    王啟年悻悻地舔著嘴唇:「再過幾個月,聯合國生物研究總署就要召開大會。對所有在生物戰爭中有突出貢獻的國家和個人給予獎勵。你發現了銀骨,如果真要謝我,就好好拿個大獎回來。那比什麼都有用。」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0 15:11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十二節 放棄


    蘇浩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王啟年。

    單純的目光交流,足以表明他的態度。

    「我一直在觀察喪屍。為了更詳細的研究它們的變異細節,我在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都設置了用於捕捉喪屍的陷阱。」

    過了幾秒鐘,蘇浩從衣袋裡摸出一隻H盤,平平擺在掌心,湊近屏幕。

    「我在城外發現了一處廢棄的研究所。根據殘留下來的各種痕跡和文件資料判斷,它應該屬於軍方。至於名字……好像,是叫做KD0」

    蘇浩把手裡的H盤舉高,平靜地說:「在那裡,我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他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王啟年的情緒變化。說出「KD0l」幾個字的時候,蘇浩確信————老胖子那張時刻保持著彷彿所有人都欠他錢表情的臉上,眼角肌肉迅速抽搐了一下。

    「這只H盤自帶開啟密碼,還有一小段視頻錄像。」

    「把資料傳過來————」

    王啟年的話音沒有預料中的那般緊張,卻有著淡淡的亢奮,以至於尾音拖得很長。

    蘇浩恭敬地點頭示意。他把H盤插進控制台上的對接槽,一邊按動鍵盤,一邊不動聲色地說:「錄像上提到幾個人————軍方的趙志凱上將、中校徐屹,還有一個……叫做袁斌。」

    王啟年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

    隔著屏幕,蘇浩看到胖子院長正在慢慢搓著手。

    以蘇浩在未來世界與王啟年的相處經驗,這表明老胖子此刻正處於驚訝和算計的狀態。

    「你應該把這東西直接交給軍方。我拿著沒用。說不定……他們會再讓你升一級。」

    王啟年說話的速度有些慢,神情意味深長,腦子卻在飛速運轉。

    「您說過,我是科學院的人。」

    蘇浩平靜地回答。他沒有猶豫,眼睛裡的目光清澈如水。看出撒謊或者欺騙的跡象。

    「呵呵你真這麼認為?」

    老胖子陰測測地笑了。

    顯然,他不是很相信蘇浩的話。

    「既然您說過,我肯定就會聽您的。」

    蘇浩的語氣和態度非常謙恭,無可挑剔。

    這只H盤,在他手裡已經放了快一年的時間。

    蘇浩一直沒有再去過KD0l研究所。

    他本能的感覺,那個地方有問題。

    上次進入KD0l的時候,蘇浩就覺得那裡的氣氛不對————雖然大部分物資都被帶走,車輛和重型機械使用程度也表明研究所已被廢棄。有激烈戰鬥過的痕跡,有屍體,還有中校徐屹留下的遺言和錄像。

    中校徐屹穿著白大褂,他的衣服口袋裡擺著微型錄放機。

    當時,機器的紅色指示燈一直在閃爍。一片黑暗的環境中,顯得非常刺眼。

    那個時候,蘇浩就懷疑過,這極有可能是個陷阱。

    然而,除了武國光和李道源,以及被殲滅的「盛飛」集團,這座城市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實力背景強悍的外來者

    無人接近,無人窺探。

    未來世界幾乎被殺的可怕遭遇,使蘇浩對「隱匿」兩個字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

    他一直按照相互搭配的方式,把所有團隊成員編隊成組。以戰斧之類冷兵器和自動火力相結合的方式,在郊外和城區不斷搜索。極度默契的配合,使普通程度的戰鬥根本不需要使用強化力量。「工蜂」們的表現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蘇浩不敢暴露實力。

    被黑色顆粒和銀骨改造過的中樞神經產生了本質變化。「工蜂」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通過思維延伸的方式,探測到生物波動、電子信號、機械動能等一系列非自然變化。蘇浩確信,無論「城堡」還是銀行小樓,以及曹蕊和杜天豪的營地周圍,都沒有任何外來者潛伏窺探。自己是這座城市的王者,絕對控制區域正在隨著「工蜂」數量不斷增加而蔓延。

    可越是如此,蘇浩就越是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兒。

    未來世界的相關檔案顯示:軍方曾經對昆明進行過兩次小規模搜索。

    目標,仍然是遺失的原型藥劑。

    不過,前後兩次搜索均無任何結果,草草收場。

    檔案裡沒有對此作出解釋,只有加注了雙引號和下劃線的「待查」兩個字。

    KD0l研究所的戰死軍人屍體一直保持原狀。蘇浩後來檢查過那只微型錄放機————電池是全新的高性能鋰鐵電池,畫面進度被撥到最初待放狀態,前面卻還有一小段對於強化藥劑的研究錄音。時間不長,大約為五分半鍾左右。

    蘇浩不斷回憶著KD0l研究所當時殘留的各種痕跡。

    連同錄像在內,都表明守衛人員無法抵擋外來者的突襲。徐屹留下來的信息和畫面極其混亂。結合自己勘測過的實地場景,蘇浩確信————徐屹根本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機會倒轉錄像畫面,同時完成重裝電池等一系列動作。

    他留下遺言,然後開槍自殺。

    當然,徐屹也有可能是把錄放機裝進口袋以後,再舉槍扣動扳機。

    可是,蘇浩找到錄放機的時候,紅色指示燈一直在閃爍。

    就算進入KD0l研究所的是另外一個人,一樣很容易就能發現它。

    種種跡象表明————這只帶有大量信息的H盤,還有那段錄像,是一個精心設置的陷阱。

    蘇浩檢驗過H盤,所有信息都是真的。包括不同等級的強化藥劑配方,以及各種研究資料,絲毫沒有摻假作偽的可能。

    這些信息的價值,用「價值連城」來比喻也毫不為過。

    然而,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時間會讓一切原本有價值的東西變成廢物。

    按照未來世界的相關資料:銀骨和晶石的接連發現,對整個生物界產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它們加快了四階和五階藥劑的研究進度。大量高級變異生物的出現,使制約二、三級強化藥劑產量的原料得以大量提取。至後年十月份,德國人首先實現四階藥劑量產,月出量達到五個標準使用單位。

    究竟是什麼人在KD0l研究所設下陷阱?

    他們究竟想要圖謀什麼?

    蘇浩一直在苦苦思索,卻找不到答案。

    不過,他並非一無所獲。

    通過不斷推演和信息收集,加上對未來世界的歷史走向,蘇浩還是推斷出很多至關重要的結論。

    首先,有資格設下這個陷阱的人,已經掌握了H盤內記載的所有數據和資料。他們有能力自產第一至第三階段的強化藥劑,甚至可能包括能量藥劑和活化藥劑。

    其次,自己絕對不是他們針對的獵物————KD0l研究所的陷阱設置時間,應該接近於原型藥劑的遺失時期。KD0l研究所位置隱蔽,就連蘇浩也是通過未來世界檔案記錄,才知道具體位置和坐標。陷阱針對的目標,只可能是有資格知曉相關事宜的軍、政高層人員。

    蘇浩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普通難民。擁有軍銜和研究員身份,是後來才有的事。

    未來世界追殺者穿越相同時空坐標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沒人會對一個城市流浪者感興趣,更不可能煞費心機留下圈套給他。

    如果對方目的真是為了原型藥劑,那他們肯定知道是自己做的。那麼最簡單實用應對的辦法,就是把蘇浩抓起來

    蘇浩至今很安全,周圍的環境和人物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就意味著,該推斷並不成立。

    當時,蘇浩沒有在KD0l研究所發現電子監視器之類的東西。就算是衛星監控,也必須受運行軌道和地球的影響,絕不可能長時間停留在固定區域上空。

    蘇浩花了很多時間研究H盤和錄放機。

    他沒有找到任何暗門,或者自動收發訊息之類的裝置。這種狀況一度使他覺得迷惑。

    然而,綜合種種掌握的情報,他最終確定————陷阱設置者的確沒有在研究所和H盤留下任何監視。對方一直躲藏在陰影裡耐心等待。因為,只有知曉內情的人,才會去研究所尋找遺留下來的信息。而觸發陷阱的最直接因素,就是中校徐屹在錄像末尾提到過的「趙志凱上將」。

    蘇浩知道這個人。

    至少,曾經聽說過。

    他是軍部總參謀長,直接掌握著北部軍區所有部隊的控制權。

    徐屹留下來的信息不像是作偽。尤其是最後一段話,根本就是臨死前的遺言。充滿憤怒和不甘,對背叛和欺騙難以置信。

    毫無疑問,只要把這些東西交給軍方,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而上交者本人也會獲得獎勵,甚至重用。

    可越是如此,蘇浩就越發確定————這絕對是包藏禍心的陷阱。

    作為局外人,蘇浩對軍方高層所知不多。為了避免露出破綻,他從未對武國光和李道源提過H盤和KD0l研究所。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件事情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蘇浩確信:只要把錄像資料和H盤交給趙志凱上將,肯定對自己有著莫大的好處。

    可他不敢冒險————H盤和資料已經被肯定是誘餌。陷阱針對的目標雖然不是自己,但無論是誰設下這個局,都會因為沒能達到目的而暴怒。

    在這個世界上,好處有很多種。

    蘇浩得到了H盤裡的信息。他覺得這已經足夠。

    所以,他選擇把其餘的部分交給王啟年。

    是禍是福,由胖子院長自行判斷。

    人,不能太貪心。

    蘇浩在這座城市裡呆了近一年的時間。他一直在收縮城市周邊和內部環境。完全可能在無意中發現了KD0l研究所。他是級研究員,相關數據和資料上交科學院,合情合理,整個過程都說得通。哪怕設局的人產生懷疑,也絕對不會聯想到他的身上。

    選擇在這個時候上交物品,時間和經歷都很恰當。

    王啟年欣賞蘇浩,但並不意味著絕對相信蘇浩。

    雖然,老胖子對蘇浩的印象不錯,很有好感。

    想要突破對方心理上最後的障礙,就必須拿出足夠份量的東西作為交換。

    先是筆記和銀骨,現在又是H盤和錄放機。

    以蘇浩對王啟年的熟悉,這已經差不多了。

    至於陷阱和秘密,那根本就不關蘇浩的事,他也沒興趣知道。

    想到這裡,蘇浩緊抿的嘴唇略微有所鬆動,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

    寬敞的院長辦公室中央,升起一道淡藍色的全息屏幕。

    畫面牢牢定格在徐屹自殺前幾秒鐘。

    他握著槍,槍口正指太陽穴,臉上的神情悲壯絕然,隱隱透出一絲憤慨和無奈。

    王啟年收起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安靜地坐在高背椅上,表情木然,完全對這一幕沒有反應。

    夜影站在椅子後面三米多遠的位置,表情同樣冰冷,眼睛裡卻隱隱晃動著震驚。

    「很可怕,不是嗎?」

    王啟年的聲音有些沙啞,語調平靜得彷彿是在敘述陳年舊事:「軍部一直在追究原型藥劑遺失事件。只要不是白癡,都很清楚其中的問題關鍵。老袁家的人,都他媽是屬螃蟹的————他們佔據了很多東西,卻貪得無厭想要得到更多。袁斌那個小雜種也一樣。他居然妄想著一步登天,卻最終落得雞飛蛋打。也許實際情況跟我們猜測的有出入,可原型藥劑的確下落不明。還他媽派出精銳部隊在事發區域搜索……哼軍部的人,根本就是一幫膽小鬼加飯桶。他們不願意得罪袁家,又不想因為遺失事件承擔責任。於是你推我,我推你,時間一長,最終結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這些錄像和資料應該都是真的。我調查過————蘇浩此前的身份是平民,他與各大財團及軍方從未有過接觸。涉及強化藥劑配方,他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作偽,也根本沒這個必要。」

    夜影沒有理會老胖子的絮叨,直接闡述她對問題的看法。

    「問題關鍵不在這兒————」

    王啟年很不高興地拍了拍桌子:「這小子很聰明。他已經看出了錄像和資料有問題————沒錯徐屹的確是因為袁斌而死。誰也不能否認這份錄像是真的。袁斌之所以敢對原型藥劑下手,他身後肯定有來自家族的強大實力為支持。他們以為得到藥劑,就能成為進化人,卻沒想到出現了大規模屍群的意外。以袁斌的精明,肯定要清洗KD0l殺人滅口。他絕對不會放過這種證據。可這份錄像偏偏落到了蘇浩手中。哼……這種設局的手法,實在太拙劣了。」

    夜影不太明白王啟年的話。她沒有開口詢問,只是站直身子,默默等待老胖子的解釋。

    「袁家,一直想要在軍內掌握更多的話語權。我敢打賭:他們很可能早就知道袁斌對原型藥劑的吞沒計劃。而袁斌自己並不清楚家族內部對他的看法。按照我的推測,如果袁斌順利拿到原型藥劑,成為進化人。那麼袁家會拼盡全力保住他。作為計劃不成功的後手,袁斌身邊肯定安排有他不知道的潛伏者。他們料定袁斌會帶隊清洗KD0I於是把資料和錄像擺在容易被發現的明處……」

    夜影打斷了王啟年的話,很是驚訝地問:「袁家要捨棄袁斌?」

    「談不上什麼捨棄。這應該只是作為防備的佈置。」

    老胖子冷冷地說:「KD0l研究所位置隱蔽,普通人很難發現。軍部中、高層的人都是懶鬼和傻逼。他們明知道整件事都是袁斌監守自盜自編自演,查找範圍卻很有限。成都方面的許仁傑是袁家親信,他不可能派出大量搜索部隊專門處理這件事。從京一號基地和東部前線抽調部隊也不現實。喪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從去年到現在,部隊的戰鬥力,對於喪屍的瞭解,根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層次。以前,我們對喪屍陌生而畏懼。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喪屍的弱點。畏懼、恐慌、通訊不暢袁家設計這個局的人非常精明。他巧妙利用了時間差,還有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心理。」

    夜影皺緊了眉頭。她不明白王啟年話裡的意思。

    「袁家最初的目標是原型藥劑。可無論用任何一種方法奪取,只能在軍部高層引起震盪。很容易牽連整個家族,甚至引發一系列報復性打擊。」

    王啟年耐心的解釋道:「如果軍部對遺失事件予以重視,第一時間派人進駐KD0l研究所,那麼袁斌必死無疑。袁家的人一直在觀望,他們不會白白扔出一個直系人員。只要拖延時間,並且利用職權對袁斌嚴加懲處,他自然就能活下來————作為事件直接責任人,袁斌已經接受過處罰。就算有人發現錄像和資料,也不過是舊事重提,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夜影腦子裡的思維還是很模糊:「袁家為什麼不清除所有痕跡?為什麼要在KD0l留下能夠被其他人發現的線索?

V123210 發表於 2013-10-20 17:29
第一百十三節 籌謀




    “他們要自保,還要藉此拖人下水————”

    王啟年對此類事情的理解方式,遠遠超過夜影太多。

    他的說話充滿譏諷,言辭冷厲如刀,肮髒低俗,卻非常貼切。

    “說句不好聽的————袁家的人,心比雞巴還黑。他們要冷勢力,就必須首先打壓反對者。如果我的推測正確,他們對袁斌的態度應該是能保則保,不能保則棄。無論是誰發現這份錄像,主觀意識都會按照徐屹的囑托,把所有資料全部上繳軍部。因為身份的緣故,發現者很難,甚至根本不可能見到趙誌凱本人。袁家會在第一時間處理掉發現者。如此一來,事情就會因為缺少證據,被迫轉入調查。”

    “這怎麼可能?”

    夜影清冷的麵孔,終於因為震驚而動容:“單是這份錄像,就足以說明問題。根本不需要什麼調查,就可以直接進入處理階段。”

    “這就是他媽的所謂官僚主義————”

    老胖子抬起左腿,橫搭在椅子上,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同時把手指塞進腳丫中間,很爽,很髒,極不雅觀的開始摳腳。

    能夠用政治見識和理解穩穩壓住夜影,讓王啟年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他繼續填補著夜影在這方麵的見識空缺:“袁家在參謀部、後勤、軍工和各集團軍都安插著人手。他們有很多辦法讓這件事轉入調查。於掉發現者本人,隻是手段之一。即便是聯席會議,也必須按照規章製度走完過程。至於錄像……這東西可以偽造。我相信袁家的人早就準備了拷貝。就算趙誌凱在聯席會議上公布資料,袁家也有種種借口和後手應對。”

    夜影思索片刻,繼續追問:“既然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那為什麼還要設置這個局?”

    王啟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吞吞地說:“無論軍方還是財團,都有很多人對袁家獨攬大權的行為感到不滿。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反對者隱藏著各自的態度。內心反感不會顯露在表麵。袁家想要掌握更多,就必須把反對者一一挖出來。袁斌隻是導火索————既然他沒能得到原型藥劑,袁家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失敗者浪費資源。這幫家夥既卑鄙又狡詐,他們想要把棄子的利用價值發揮到極致。前段時間,軍方內部一直有很多人要求嚴懲袁斌。為勢所趨,袁家隻能對袁斌貶官削職。然而,處罰力度遠遠不夠。如果這份錄像一旦曝光,相信很多徘徊觀望的人就會立刻站出來擺明態度。一旦潛在反對者走到明處,袁家就有很多辦法將他們一個一個收拾掉。”

    “這就是他們設下的陷阱。雖然過程看起來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目的卻很明顯。袁家看似在主動退縮,其實家族力量沒有任何削弱。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尋找目標。知道老虎和狗的區別嗎?前者凶猛狂暴,任何人都知道它是猛獸。所以,老虎隻能被關在動物園籠子。即便張牙舞爪,卻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狗就不同了。它們往往藏在暗處。就算是活潑可愛的哈巴狗,也會裝作討人喜歡跑過來咬你一口。這種傷害不疼不癢,甚至不會見血,可細菌病毒早已進入體內。如果不及時處理,要麼感染狂犬病,要麼死的不明不白。”

    王啟年的解釋足夠詳細。

    如果有其他人在場,一定會非常驚訝,這與胖子院長平時野蠻粗暴的談話方式根本不符。

    然而,老胖子就是這種無法理喻的行事風格————除了包括夜影在內幾個被他認可的朋友,根本不會對其他人加以言辭。

    “這件事肯定對袁家有影響。至少,會削弱他們一部分實力。但隻要所有反對者全部暴露出來,他們可以通過反擊和報複,從中得到更多。”

    夜影微眯著眼睛自言自語。她已經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王啟年讚賞地點了點頭:“沒錯就算蘇浩沒有發現,也會有其他人對kd0l研究所產生興趣。也可能會是某個幸存者意外闖入那,進而發現這些資料……總之,時間拖得越久,對袁家越有利。所謂調查,都會因為種種阻攔無法進行下去。他們在陰謀詭計方麵有著先天優勢。這幫該死的臭蟲通過軍方和政府設置了太多規矩,法律就是他們的保護傘。正反對錯都由他們說了算。一句話……他們既想當婊子,又不願意脫褲子,卻急吼吼的想要從嫖客錢包掏空每一個鋼瑞。”

    夜影的麵色冷凝如寒霜。

    對於王啟年的種種汙言穢語,她早已產生了免疫。自動過濾了其中最卑鄙低俗的部分後,不知道為什麼,夜影腦子忽然浮現出蘇浩的影子。

    “蘇浩看過這份錄像,h盤本身就自帶開啟密碼。那些文件資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徐屹在錄像也一再要求把它們交給趙誌凱上將。明知其中有極其龐大的好處,可是,蘇浩卻偏偏把這些東西上繳科學院……難道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

    夜影很疑惑。

    “這正是那臭小子的聰明之處————”

    王啟年用力摳著腳。指甲在腳趾縫隙之間來回摩擦,刺激著神經,老胖子臉上表情逐漸顯得陶醉,甚至欲仙欲死

    “他很會察言觀色。知道什麼好處該拿,什麼東西該被放棄。他很貪心,卻懂得適可而止。這家夥是個聰明人,比那些智商高達二百五十的精英強多了。我敢斷定:蘇浩早就看出這些資料和錄像有問題。就好比一個流浪漢,在馬路上撿到裝有最新型航天戰鬥機設計圖紙的公文包。如果他想要貪圖重獎,把圖紙直接送去空軍總部。遺失文件的官員為了推卸責任,肯定會以種種理由對他責難。甚至可能以“盜竊軍事機密”之類的罪名,直接把人送進監獄。你知道,那些官員為了自保,什麼卑鄙肮髒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可偏偏流浪漢圖省事,選擇把公文包交給警察。於是,問題和麻煩就交到了另外一個人手。派出所、警察局、國家安全部,層層疊疊涉事官員再想推卸責任,卻不可能同時對抗從上至下一係列相關部門。因為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很多人都參與了保護機密這件事。無論這場鬧劇最後如何收場,層層遞交上來的人群都會受到嘉獎。為了掩蓋真相和保護名聲,最高責任人必須捏著鼻子吞下苦果,流浪漢很可能因此得到一場大富貴。”

    “不管怎麼說,蘇浩看過h盤的文件。他知道強化藥劑和其它幾種生物藥劑的配方。這些好處在他看來其實已經夠了。他是研究員,沒人會在這個問題上提出異議。至於錄像……對他而言就是個麻煩,是個隨時可能被引爆的定時炸彈。這小王八蛋比泥鰍還滑。他於脆把所有問題都扔給老子處理。表麵上看,態度似乎很恭敬。實際上,卻是把老子當做冤大頭和苦力。”

    夜影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目光也沒有分毫波動。她冷冰冰地說:“對他是麻煩,對我們卻是機會。”

    “你說得對————”

    王啟年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袁家再橫,也不過是針對軍方和企業而言。科學院是獨立的研究機構。他們沒辦法,也不可能插手進來。在kd0l研究所設置陷阱的時候,恐怕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資料和錄像居然會落到我的手。嘿嘿嘿嘿……這是一份非常棒的玩具。老子絕對不會讓姓袁的雜碎們得償所願。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玩弄權術和陰謀。桀桀桀桀……”

    老胖子得意的笑聲很難聽。活像吃多了腐爛臭肉,躺在窩慢慢等待消化的烏鴉。

    既然決定按照集團軍司令部的要求行事,很多問題就必須提前做出安排。

    蘇浩將大部分團隊成員散開,沿著銀行小樓至“城堡”之間的道路,迅速構成一片無人能夠進入的警戒區。

    “城堡”周圍的警戒半徑已經擴大至六百米。“工蜂”之間有著極其神秘的感知力。即便視覺被完全阻隔,他們仍然可以察覺到彼此的存在。依靠這種完全來源於生物之間的信息關聯,團隊成員很容易就能判斷出誰是外來者?誰是朋友?

    周辰的實驗室,是整個“城堡”警戒護衛最嚴密的地方。

    現在,這被蘇浩征用,成為臨時會議室。

    靠近房門較為空曠的位置,擺著幾把椅子。老宋、欣研、陳昆等人順序而坐。杜天豪和廖秋站在旁邊,韓家姐妹和曹蕊組成一個小圈子。周辰最為特別————他靠在壁櫥邊上,雙手交叉抱著,不時用手指推起鼻梁上下滑的眼鏡

    看著眼前這些人,感覺著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力量,蘇浩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強大。

    包括自己在內,房間這些團隊核心成員,都是強大的五階強化人。

    除了他們,用有“城堡”正是居住資格的正式團隊成員,已經多達三千八百餘人。銀行小樓營地的駐守者數量超過五百。曹蕊和杜天豪團隊的人數要略少一些,他們各自約有三百人左右……累計相加,整個團隊的“工蜂”,足足超過五千。

    蘇浩一直堅持所有團隊成員輪換出勤製度————這座城市到處都是變異生物。從病毒爆發初期的喪屍,到現在不斷進化的血屍和類人。它們用猙獰恐怖的外表,以及血腥殘酷的現實對幸存者層層篩選。經曆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活下來的人,精神、意誌、生存能力、搏殺經驗各方麵均有大幅度提升。

    從筆記到銀骨,再到後來的特殊戰術,蘇浩向軍方和科學院不斷展現自己的價值。軍銜和研究員身份,都代表著兩大勢力對蘇浩的認可。

    他熟知曆史走向,借助軍部更換舊式單兵武器係統的機會,順理成章弄到了大批裝備。即便沒有輪換擔任戰鬥任務的團隊成員,一樣要接受高強度的射擊訓他們不再是絕望無助的幸存者,而是訓練有素,戰鬥力毫不亞於軍方精銳部隊,甚至還要更強的“工蜂”。

    蘇浩從不招惹龐大的屍群。他教會團隊成員以聲音和老鼠之類的小動物為誘餌,從城內變異生物聚集區,引誘出一批批小規模屍群。然後,以武裝車輛環繞射擊,或者隊列搏殺的方式逐一消滅。

    這些方法並非蘇浩獨創,而是未來世界人類在數十年逃亡、戰鬥、掙紮過程中積累下來的經驗。蘇浩不過是提前使用,從而救活更多的人。

    “我們很強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從原型藥劑繁衍而出的黑色顆粒,對每一個人都有著潛移默化的改造效果。老宋的外表比過去看起來更加慈祥和藹,隱隱中帶有一絲上位者才具備的威嚴。

    他認真地看著蘇浩,麵帶笑意:“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我們會義無反顧支持你,毫無保留。”

    這番話很簡短,卻比任何信誓旦旦的效忠更能讓人感到慰。

    “就目前而言,這種強大隻是相對的。”

    蘇浩的神情很是凝重:“按照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他們應該會給我安排一個新職位。我會帶幾個人一起走。跟現在一樣,“城堡”和另外幾個團隊保持各自獨立的關係。外出獵殺變異生物的戰鬥人員數量可以適當增加一些,盡量收集更多的銀骨和晶石。”

    “我們都清楚銀骨的效果。不過,那種晶石究竟有什麼用?”

    杜天豪叼著一根從奢侈品轉賣店弄來的哈瓦那雪茄,大口噴吐著濃煙:“那玩意兒的體積比銀骨大不了多少。看上去有些像鑽石,但顯然沒那麼值錢。”

    “它們很就會被當做貨幣使用。”

    在“工蜂”麵前,蘇浩沒必要隱瞞太多的秘密:“晶石的使用途徑與銀骨有些類似。它是一種能量化的結晶體。軍方和科學院正在對晶石成份進行係統分析。最多不超過半年,晶石和銀骨都會具體實用化。到了那個時候,它們的價值會比現在高得多。”

    說著,蘇浩把目光投向站在旁邊的董國平。

    “基地建設是一件大事,必須保證絕對施工質量。我走了以後,你就是整個團隊的首席工程師。按照新的設計圖紙,第二道牆壁要比原先那道更厚、更高、更堅固。我們的成員會不斷增加,有充足的人手和大量機械、材料支持,工程進度應該不成問題。我會盡可能弄到更多的重型武器。記住————這是我們的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董國平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臉上堅毅和沉穩的表情,足以證明一切。

    “強化藥劑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整個人類族群的進化方向。我不知道那些手握重權的官員當中,究竟有多少人察覺到這個問題?但我們自己必須有著清醒的認識。”

    蘇浩抬起頭,看著靠著桌子旁邊的周辰,目光很是嚴肅:“我們已經破解了一階和二階強化藥劑的配方。三階藥劑的適應性試驗差不多到了收尾階段。就整個團隊目前的情況來看,可以生產一部分強化藥劑用作儲備,研究重仍然還是以能量和活化藥劑為主。在這方麵,你擁有調撥物資和人員的權力。可以從難民當中,吸收一些優秀的醫學和研究人才充入實驗室。這是我們最大的秘密和依仗。安裝在實驗室周圍的炸藥必須按期例行檢查,確保電路和引爆係統萬無一失。一旦遭遇外來威脅,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和殘餘信息。”

    周辰麵色平靜,微微頜首。

    蘇浩站起來,走到曹蕊麵前,久久注視著那張柔媚豔麗的臉,淡淡地笑了。

    “你和羅驚鵬……你們應該舉行一場婚禮……不,不光是你們,應該是所有想要結合,共同組建家庭的人,都必須舉行婚禮。就像和平時期那樣,有婚紗和玫瑰,有蛋糕和喜糖,有祝福和笑聲。”

    說到這,蘇浩偏過頭,看了看站在靠後位置的廖秋和韓瑩,又轉身看看欣研。他的眼睛釋放出堅毅和強勢,不容任何人質疑的信心。

    “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我們沒有畏懼和絕望,我們頑強的活了下來。恐懼和廝殺,不應該是生活的全部。我們還需要歡笑和歌聲,需要更多和更魅好的東西。我們會組建自己的民政局,頒發結婚證書,為所有家庭提供保護。我們也許沒辦法殺光世界上的所有喪屍。但我們完全有能力逐步消滅這座城市的變異生物。這目標並不遙遠,我們不會坐以待斃。我們會活著會重建家園會改變整個世界————”

V123210 發表於 2013-10-20 17:31
第一百十四節 晚飯




    不知道是誰首先開始鼓掌。

    “啪啪啪”的聲音不斷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人們漸漸被強烈的亢奮和激動感染,慢慢加入其中,用最符合人類讚同和認可的方式,在房間迅速形成激烈的掌聲海洋。

    老宋用力抽了抽鼻子。他看著蘇浩,話語當中帶有濃重的鼻音:“你天生就是個演說家。如果去當政客,應該更有發展前途。雖然我很討厭那些用語言鼓動別人賣命,自己卻躲在後麵策劃陰謀的家夥。”

    蘇浩一直笑而不語。

    杜天豪走上前來,摸出一支雪茄遞給蘇浩,以他一貫粗豪的嗓門問:“什麼時候走?我們送送你。”

    “明天。”

    蘇浩接過雪茄,在手指間靈活地翻轉著,平靜地說:“我待會兒就要回城。有一件事情,必須盡處理。”

    蜿蜒的江流從城市中間穿過,仿若一條顏色怪異的公路。

    大規模擴建城市,使空氣和水源均遭到嚴重汙染。經濟效益和環境之間的衝突,曆來都是政府最為頭疼,也必須從中做出選擇的問題。

    這道題從來都是二選一。

    無論答案“a”或“h”,媒體和政府宣傳單位都會套用一大堆專業名詞,擺事實講道理,給出繁瑣詳細,最符合國情與社會發展的解釋。

    蔚藍碧徹的天空,清澈潔淨的流水,代表著良知與責任感。

    陰霾沉悶的雲層,泛著白膩泡沫,散發著惡臭,連蟑螂都不願意喝的臭水,代表著無數金錢與所謂“政績”。

    從很多年以前,就一直開展著轟轟烈烈的“環境治理”。

    然而,江水卻越來越渾濁,越來越臭,魚蝦也幾乎絕跡。

    電視上,經常可以聽到新聞播報員帶著甜美媚笑在說:“xx領導視察沿江兩岸,指示要狠抓亂排汙水工作,對汙染河道的行為要從重處罰……”

    報紙電視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某某專家的文章。信誓旦旦宣稱:“河水已經達到三類水質,有望在明年或者後麵提升為二類。”

    後麵,是一大串xx單位,xx官員的名錄。

    其實,我們自己有眼睛。

    散發著惡臭的江水令人避之不及。

    房地產開發商卻在兩岸不斷豎起高樓,以“碧水藍天”、“臨江雅苑”、“碧波園”之類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為樓盤冠名。

    售價很高,買的人卻很少。

    媒體每天都在宣稱:某某花園開盤即刻售空,某某豪宅隻剩下數套房源感覺,這個世界仿佛突然間冒出來很多人。他們像瘋子一樣狂買房子,然後像露宿街頭多年的乞丐一樣,迫不及待迅速搬進新居。

    可是每當夜晚來臨,那些售價昂貴的高樓大廈依然死沉烏黑。窗口沒有燈光,如同規格形式另類的墳墓。

    很多新建大樓都被幸存者占據。

    沒有人居住,就意味著沒有喪屍,意味著安全。

    隻要用鐵鏈鎖住大門,用粗大的木棍或鋼筋充當門閂,在外麵遊蕩的變異生物就無法進入。

    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越來越多的喪屍進化為血屍和類人。它們不斷變強,牙齒和爪子越來越鋒利,動作比以前更加敏捷在過去的一年,人們學會了如何對付喪屍,也逐漸發現喪屍更多的弱點。

    他們原本以為能夠打贏這場戰爭。卻做夢也沒有料到,對手和敵人越來越強,事態正朝著極度危險和恐怖的方向蔓延。

    陳東波站在三樓南向的房間,目光閃爍地看著蜷縮在牆角的一個女人。

    這是他的老窩,也是整個團隊的營地。

    團隊成員其實不多,隻有十一個,都是身強力壯的男性。

    陳東波最終還是沒能抓住王駿迪。這讓他感覺有些遺憾。

    不過,能夠得到那些銀骨,陳東波倒也覺得很劃算。至於那個胖子的生死……陳東波沒興趣考慮這些。

    外麵到處都是喪屍,他跑不遠。

    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站在旁邊,用貪婪饑餓的目光盯著女人。

    他叫王本鑫,是陳東波最得力的手下。

    至於女人……是昨天在街上遇到的。

    當時,她身邊還有另外兩個男人。王本鑫衝過去,用斧頭劈下其中一個的腦袋。另外一個嚇得連忙逃跑,卻被幾頭聞訊而來的血屍圍住,啃得隻剩下骨頭。

    窗戶上掛著不透光的黑布。這主要是為了防備變異生物。尤其是在夜間,它們對光線尤其敏感。

    十幾塊磚頭在屋子中央砌成土灶,上麵架著一口食堂常見的大鐵鍋。

    屋角,堆著一些劈成碎塊的木製家具,還有一堆不知道從哪搞來的碎煤。

    屋頂,裝有一根粗大的排氣管。

    鍋煮著水,已經沸騰,不斷吞吐著氣泡,在熱氣騰騰的水麵上接二連三炸開。

    王本鑫赤著上身,露出微挺的肚皮。他抹了一把身上油滑的汗水,湊近陳東波,用商量的口氣說:“頭兒,要不省著點兒吃吧。卸一條腿,足夠我們吃上一頓。現在天氣算不上熱,剩下的可以擺到明天,或者晚上加火熬湯。我們還有不少於麵條,加上肉湯,味道應該很不錯。”

    陳東波轉頭看了看他,又看看聚集在身後的其餘團隊成員————這些家夥的表情很是曖昧。不少人在傻地笑。有人不斷舔著嘴唇,也有人用力吸著鼻子。還有幾個家夥正在玩弄生殖器。他們動作很大,毫不掩飾,目光和表情交織出殘忍,以及強烈的亢奮。

    陳東波淫笑著,把目光轉移到牆角的女人身上。

    她很年輕。十八歲?二十歲?或者更小。

    真不知道,一個小嫩妞兒在這座城市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昨天遇到她的時候,她被兩個男人抓住。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強奸。陳東波和王本鑫把女人救了下來。不等她滿懷感激的說出“謝謝”兩個字,王本鑫已經獰笑著,用早已準備好的布條,牢牢勒住她的嘴。

    陳東波手下的團隊不缺食物。

    與蘇浩團隊一樣,他們最大的問題,仍然是食物結構單調,沒有什麼變化。

    陳東波經常夢見雞湯和肉湯、新鮮蔬菜、辣椒炒牛肉之類的美味兒。

    病毒爆發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幸存者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恐懼和慌亂。他們開始考慮更多的生存問題,想要在目前的基礎上,活得更好。甚至,恢複到曾經的文明時代。

    這顯然不太可能。

    陳東波曾經帶著人,到城外去了幾次。

    他們弄回來一些麻雀,還有一堆田螺。這些東西很在團隊引發爭搶。曆經死亡威脅的人們毫不顧忌手腳輕重。即便是朝夕相處的同伴,遇到矛盾同樣敢下狠手。

    那天晚上,有兩個人被活活打死。

    雖然陳東波是團隊首領,是自然產生的強化人,可他一樣沒辦法同時於掉所有手下,隻能盡量調解衝突,緩和矛盾。

    這女人長得還算不錯。年輕富有活力的身體,對男人隨時都充滿無限誘惑力。

    有好幾個人對陳東波的舉動表示不滿。可是,接下來的話,卻使他們紛紛打消了自己邪惡的念頭,對首領的提議表示讚同。

    “我們已經很久沒嚐過新鮮肉的滋味兒。這妞兒看上去挺於淨,應該沒被人糟蹋過。年紀輕輕的,肉很嫩。”

    這番話,根本就是對道德理念的衝擊。

    短暫的驚訝過後,人們開始陷入瘋狂。

    他們附和陳東波的提議,認為早就應該這樣。

    反正,再也沒有什麼警察和法律。

    殺人與吃人,差不多就是一個意思。

    也有人覺得這樣做很浪費。應該女人留下來,好好玩幾天,然後在宰了吃肉。

    這種說法立刻遭到更多人大片口水轟炸————現在缺水。長時間不洗澡,每個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你們肮髒的生殖器插進去一陣亂射,鮮肉馬上變成臭肉,一股子雞巴味兒

    看著滿麵驚恐的女人,陳東波隻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感。

    他“桀桀桀”地獰笑著,貪婪的目光在女人乳房、大腿和腰部來回打量。

    片刻,他轉過身,衝著站在身後的其他人喊叫:“兄弟們,你們餓了嗎?”

    一個瘦巴巴的男人會意地連連點頭:“頭兒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她的那對奶子。”

    “你這個粗魯的傻逼你懂個屁哦”

    旁邊,一個皮膚很黑的中年人不屑地搖頭,用很是專業的術語譏諷:“那叫乳房,就是一堆脂肪和淋巴結的混合體,跟肥膩膩的老母豬肉差不多。最好吃的位置,其實是兩隻手。它們活動的頻率很高,非常脆嫩,很有嚼頭。”

    一個壯漢插進話來,疑惑地問:“你吃過?”

    “老子啃過雞爪————”

    黑皮中年人眼睛一瞪,陰森不屑地冷笑道:“老子還比你狗日的多上過幾年學。”

    這話的指向性太過明確,以至於周圍的人聽了,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壯漢覺得很沒麵子。他惱羞成怒地吼著,順手拿起棍子,想要用暴力彌補智力上的不足。

    “夠了都給老子閉嘴————”

    陳東波步衝過去,一把奪過棍子,用力掰斷,順手扔進燃燒正旺的灶膛。他壓低聲音咆哮:“叫那麼大,想把外麵的喪屍都引過來嗎?別他媽人頭豬腦還一個個自以為聰明。想吃鮮肉就趕緊動手,別站著說話當廢物。”

    說著,他迅速指派人手。

    “你,拿臉盆準備接血。記著多放點兒鹽,好做血豆腐。”

    “你,去把案板洗於淨。要講衛生”

    “你,還有你。你們幾個按住她的手腳身子,別讓她亂動,也別把人勒死。讓她活著,明天還能吃新鮮的———

    王本鑫握著匕首走過來的時候,宋小葉滿麵驚恐的瑟瑟發抖。

    她屬於身材瘦小,腿腳纖細的那種女孩。由於喜歡瑜伽運動的緣故,腰身比例不錯,腿很長。胸脯雖然不大,卻在細瘦的腰肢襯托下,顯出很有魅力的曲線。

    宋小葉不是本地人。她是個彝族。

    病毒爆發後,她跟隨其他逃難者在野外過了好幾個月。那時候情況還好,難民之間謹守著秩序和規矩。偶爾也有搶占食物之類的事情,卻隻是在幾個人的小圈子進行著。難民群沿著公路從南麵逃過來,在一個沒有喪屍出沒的小鎮上暫居。

    沒有信息,沒有電,與外界聯絡全部中斷……很自然的,固守的堅持與信念漸漸崩塌。暴力搶劫與強奸之類的事情越來越多。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結為團體,開始把狩獵目標對準難民群的其他人。

    宋小葉很聰明————病毒剛剛爆發的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可能遭遇的危險。她把頭發剪短,發型弄得亂七八糟。她弄到幾套式樣寬鬆肥大的衣服,用油泥和汙垢掩蓋了光潔細膩的皮膚……這些偽裝很成功,沒人看出她是個女孩,都認為她是個其貌不揚,寡言少語的小子。

    一個成年少女偽裝成男人,總會多多少少露出些破綻。

    在小鎮,同屋的女人很發現了宋小葉的秘密————盡管宋小葉非常小心,卻沒辦法禁止仁慈的上帝每個月賜予自己的大姨媽。

    雖然她每次都把沾血的衛生經悄悄掩埋,仍然被同屋的女人跟蹤,把肮髒的棄物從土偷挖出來。

    那女人其實很慘。

    她一直被另外幾個男人輪番玩弄。

    也許是為了報複,也可能是覺得不堪獨自忍受折磨,她把宋小葉用過的衛生巾像獻寶一樣擺在男人麵前。用帶血的事實表明:宋小葉是個女人。

    一群喪屍發現了住在小鎮上的難民。

    男人們衝進房間的時候,宋小葉徹底絕望了。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上天指引,奇跡居然就發生在眼前————幾頭喪屍把男人從後麵撲倒。它們可能覺得宋小葉太瘦,沒有強壯的男人好吃。混亂中,宋小葉逃了出來,沿著公路一直跑進昆明城。

    她再次被兩個男人抓住。還是一樣正要被強奸,卻被陳東波一夥人救了下來。

    那個時候,宋小葉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存在。

    否則,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一次次遇到危險?又一次次獲救?

    神的光輝僅僅存在了幾秒鍾,就被滿麵凶殘的王本鑫一拳擊碎。

    然後,宋小葉被綁住。

    然後,很多神情貪婪,表情猙獰的男人團團圍住自己。他們剝光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各種粗俗語言相互交談,開著下流玩笑。

    再然後,自己被押進這間屋子,牢牢捆住手腳。

    王本鑫距離宋小葉很近。

    土灶的火光被鐵鍋遮擋住大半,卻足夠照亮整個年輕女人的麵孔和身體。

    地麵墊了一張床單,宋小葉赤身裸體。

    從被抓住那天,陳東波就沒給過宋小葉食物,並且讓人不斷給她灌水喝。

    那水摻了些從中藥店弄來的巴豆。宋小葉一直在瀉肚子,整個人疲軟無力。空蕩蕩的胃囊感覺不到饑餓,頻繁的大便,使肛門火辣辣的疼。

    今天早上,她被綁在樓下,用冷水衝洗。

    莫名其妙的變態遭遇,使宋小葉漸漸明白這些人究竟想於什麼。

    她想掙紮,身體卻很虛弱。

    她看到鐵鍋旁邊的桌子上擺滿油鹽醬醋之類的佐料,還有很多洗淨的大蒜和生薑。這可怕的場景,使她幾乎當場被活活嚇死。

    王本鑫很壯實。他一直相信“生命在於運動這句話,也一直按照健身食譜,每天運動之餘,吃很多的牛肉和雞蛋

    肉……很久沒吃過新鮮的肉了。

    想到這,王本鑫興奮地狠抓一把宋小葉的乳房。被火光映紅的臉膛上滿是汗水,有種令人本能畏懼的猙獰。

    “不要……求求你,不要吃我。”

    宋小葉一直在苦苦哀求。她的聲音很弱,有氣無力,在旁邊圍觀的人群,激起越來越強烈的殘忍和亢奮。

    “看準點兒,就卸左腿。這妞兒很白,一定很好吃。”

    “用橡皮筋紮緊腿根。否則她會一直流血,活活流死。”

    “媽逼的老子放在外麵的雲南白藥呢?趕緊找來,下刀以後就要止血,否則明天還吃個屁啊老子不是喪屍,不吃死人————”

    此起披伏的議論,使宋小葉覺得,正在向無盡的黑暗深處沉淪。

    強烈的恐懼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她包圍。

    她拚命哀求,用最淒慘的語言求這些人放過自己。

    可越是這樣,那些餓鬼般的男人就越興奮。

    無數隻手在自己身上來回亂摸,很多人不懷好意地拉扯乳房和陰部。

    那……那絕對沒有性欲或者色情的成份,隻是在檢驗著肌肉與皮膚的彈性。

    就像屠夫在殺豬之前,總要摸捏一下豬的背脊和肚皮,揣測瘦肉有多少?肥膘有多厚?

    “嘿嘿嘿嘿今天晚上,老子要吃回鍋肉————”

    陳東波抽著煙,麵帶微笑。他一直舔著嘴唇,仿佛那上麵沾著厚厚的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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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節 雪恨




    王本鑫似乎是餓了。

    他很不高興地一把拽開擋在自己前麵的男人,用胳膊蠻橫攔住其他人,掄起刀子,朝著宋小葉左腿狠狠捅去,腦子幻想著被滾熱鮮血濺滿臉膛的刺激。

    那被黑粗的橡皮筋牢牢捆住。勒線以下的部位已經腫脹青紫,朝著膝蓋方向不斷蔓延。

    “砰砰砰————”

    樓下傳來轟然巨響。那似乎是某種金屬物質被打爛,又或者是重重撞擊牆壁發出的可怕聲音。然而,這還不是最讓人恐懼的————除了震耳欲聾的響聲,房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腳下同時傳來微微晃動。

    震感很清晰,肯定不是什麼錯覺。

    難道……是地震?

    這念頭從各人腦子一閃而過,又迅速被難以言語的惶恐和震驚取代。

    不,那絕對不是地震。

    而是某種重型機械衝撞大樓,單純以力量造成破壞,發出的聲響和震動。就像……車載破壞錘。

    聲聲沉悶的撞擊不斷在大樓內部回蕩,人們甚至能夠聽到混凝土牆壁和地麵不斷龜裂的炸音。

    是的,那的確是撞擊。

    如果不是機械,就是某種巨力怪物在猛砸樓下的鐵門。

    “……下去。究竟是誰在下麵?”

    王本鑫的反應最。他迅速收起刀子,順手抓起擺在旁邊的包鐵棍棒,拔腿就往外跑。還未衝出房門,隻聽見樓下傳來“啷”一聲悶響。

    緊接著,是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有人進來了————”

    “是誰?”

    “反正不是我們的人。”

    不知道是誰首先驚恐萬狀的尖叫起來。歇斯底的喊聲,把所有人從渾噩中驚醒。他們紛紛拿起各自的武器,亂哄哄地跑出房間。

    沒有人對宋小葉再感興趣,也沒人再覺得餓。

    剛剛衝到樓梯口,就看見一群陌生人正從下麵衝上來。

    他們都穿著墨綠色的軍製戰鬥服,有幾個人甚至端著突擊步槍,烏黑的槍口正指向自己,釋放出冰冷無情的殺意

    “都……都給我站住————”

    陳東波的位置略微靠後一些,視角要更全麵一些。強化人的腦域開發度比普通人更大,神經傳輸速度也得多。他其他人更早察覺異常,更清楚感受到這些陌生人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殺意。

    他們是軍人?

    無數問題擾得陳東波腦子發昏。他拚命壓製住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慌亂,抓住所有問題最核心的部分————不管對方是誰,無論如何也不能跟他們動手。

    對方很強大,全副武裝,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

    遺憾的是,他的警告實在太晚了。

    王本鑫已經掄起兩米多長的棍子,朝著站在最前麵的陌生人劈頭砸下。

    那棍子是用鐵鍬握把改裝的。最前麵的部分,包了厚厚三層鐵皮,用鐵釘牢牢固定。釘子很長,刺穿木質部分後,又從反方向延伸出七、八公分的長度。這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凶器,沉重的棍頭滿是密密麻麻的釘子。一棍下去,足以紮破皮肉,砸碎骨頭。

    王本鑫不知道陌生人就是蘇浩。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蘇浩很年輕,身材雖然高大,看上去卻沒有多少肌肉。這家夥皮膚很白,膚質呈現出狀如凝脂般的膩色。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濃密黑長的微卷睫毛映襯下,總有種說不出的誘惑和神秘意味。

    他真的很帥

    王本鑫喜歡看電視。什麼超男女之類的選秀節目,像瘟疫一樣占據了黃金時間的眾多電視頻道。不管你願不願意看,各種亂七八糟的信息都會灌注進耳朵和腦袋。為了出名上位,那些年輕小子不惜穿著丁字褲和高跟鞋上場亂舞。有人管這叫“反串”,專家學者說這是京劇文化的民意化表現。可是在王本鑫看來,根本就隻有兩個字————“人妖”。

    他並不認為蘇浩會是自己的對手————這種娘娘腔的奶油傻逼,老子一個能打十個

    不,應該是二十個

    蘇浩微微皺起眉頭,正準備伸手抓住王本鑫直劈下來的重棍,卻發現站在側後的韓晶已經伏低身子,敏捷地衝出來,站在自己身前。她準確地抓住呼嘯而來的棍棒中央。手掌與棍子接觸的瞬間,發出“砰”的沉悶撞音。

    突如其來的劇變,使陳東波等人目瞪口呆。

    王本鑫隻覺得手臂發麻,握棍的指端傳來劇烈震撼。隨即,粗大的棍棒表麵出現明顯彎曲,然後是“劈啪啦”木質斷裂的聲音。裂口兩邊崩裂開無數細小刺。未等王本鑫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韓晶迅速閃身飛躥過來,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那雙纖細潔白的手狠狠扣住王本鑫後頸,將他高高拎起,越過旁邊的圍欄,朝著樓下重重拋飛。

    “啊不要————”

    空中,傳來王本鑫撕心裂肺的慘叫。

    片刻,隻聽見身體和地麵碰撞的悶響。

    幾名好事者連忙伸出頭朝樓下張望————隻見王本鑫趴在地上,整個身體從腰部朝後反折成三十度。左腿橫搭在肩膀上。身下,流淌出大片鮮血。

    正常人不可能擺出這種怪異的姿勢。他的脊柱被活活砸斷。

    現場一片死寂。

    陳東波覺得手心全是汗。

    他從未想到這些陌生人會如此心狠手辣。不由分說,上來就直接殺人……不管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們的確收到了想要的效果————自己這邊,再也沒有任何人想要反抗。人們臉上滿是蒼白和震撼,目光發直,就連呼吸也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觸怒這些凶狠殘忍的家夥。

    “你們……你們是誰?想,想於什麼?”

    良久,陳東波終於從人群背後走出來,站在最前麵,用盡可能正常的語調發問。

    他的聲音明顯帶有顫抖,表情似乎是在微笑,看起來卻摻雜太多卑躬屈膝般的諂媚。

    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對陳東波的問題作出解釋。

    幾秒鍾後,王駿迪出現在樓梯口。

    他的胸口和腰部分別橫、斜被繃帶裹住,外麵罩著一件寬鬆的灰色襯衫。為了便於治療,頭發被剃光,麵頰兩邊和頭頂被繃帶纏成一片白色,散發出濃烈的藥物氣味。

    現場氣氛驟然冷了下來,好象突然之間被寒流籠罩。

    包括陳東波在內,很多人都認識這個遍體鱗傷的胖子。

    那時候他被打得很慘,一直被追殺。可誰也沒有想到,王駿迪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王駿迪朝前走了幾步,咬牙切齒狠狠注視著陳東波。他的目光如刀一般從麵前這些人身上慢慢掃過,辨別出當天守在小樓外麵,把趙宇航插進鋼筋,砍掉安然腦袋的那一張張熟悉麵孔。

    “你……你還活著?”

    陳東波的聲音發於,神情苦澀地看著胖子。

    這一刻,他真的很想轉身逃跑。

    可是身後沒有路,隻有一群與對方相比簡直就是螞蟻般孱弱的手下。

    他們有槍。

    那個女人於掉王本鑫的動作實在太,很多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動作。

    可是陳東波不同。

    他是強化人,他清楚地看見————韓晶不僅是把王本鑫從樓上扔下去那麼簡單。她扣住王本鑫後頸的同時,指掌已經發力,硬生生捏碎了脊柱骨。然後雙手迅速彎折,將整個人反向扭曲。

    其實,王本鑫在半空中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摔下去,隻是讓屍體看起來更慘。

    “嘿嘿嘿嘿你狗日的沒想到吧?”

    王駿迪活動著尚未消腫的腮幫,含糊不清地獰笑:“殺我朋友的時候,你肯定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還記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句話吧?不用等三十年那麼久,老子三天就能要你的命————”

    話音未落,胖子陡然睜大雙眼。他驚訝看見————陳東波居然動了。沒有任何預兆,他直接朝著自己撲過來。那動作得像閃電,渾身是傷的胖子根本沒辦法躲開,隻能眼睜睜看著陳東波揮拳砸向自己頭部。

    身後,突然湧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把王駿迪倒拖著朝後生生拉開五、六米遠的距離。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陳東波很是震驚。他隻看見一道黑影從對麵衝出,重重撞上自己的拳頭。僅僅是影子劃破空氣帶起的嘯音,已經讓陳東波發覺對方力量並不弱於自己。好奇、恐懼、驚訝……他努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楚這個人的相貌,卻隻看到一雙冰冷凶狠的眸子,散發出譏諷的冷笑。

    “————”

    兩隻拳頭在空中碰撞,巨大的力量把陳東波狠狠砸得倒飛出去,轟然撞坍身後的人牆。

    這一拳威勁十足,陳東波根本來不及改變動作,隻能硬接。然而後果他感覺右臂一片酸麻,有種說不出的虛蕩。

    陳東波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撐住地麵爬起,卻身子一歪,再次摔倒。

    “我的手……手……我的手啊————”

    這感覺很怪異,他本能地偏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卻驚駭無比的發現————整條右臂硬生生的縮短了近二十公分。

    腦子剛剛產生這種意識,肩膀上隨即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

    陳東波艱難地加大扭動脖頸的尺度,使目光能夠看到身後更遠的位置。

    然而,映入眼簾的場景使他目欲眥裂,差一點兒沒被活活嚇暈。

    肩膀後麵,凸伸出一根森白的臂骨。整個肩胛被高高掀起,皮膚和肌肉一片破爛。那骨頭顯然是被拳頭無法抵擋的力量活活從體內撞得退縮出來,穿破關節和皮肉的束縛,裸露在空氣中。

    陳東波不顧一切地慘叫著。

    他麵無血色,鼻尖上滲出大片汗珠。眼睛看到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對“強者”兩個字的認識————與自己對拳的那個家夥,簡直不是人類,根本就是一台馬力強勁的機器。

    王駿迪像惡獸一樣猛撲過去。

    他手握著一把刀子,以最速度用力挑斷陳東波足踝上的腳筋。看見旁邊牆角靠著一把鐵錘,於是順手抓過來,照準陳東波完好無損的右手掌連連猛砸。一下、兩下、三下……伴隨著淒厲悲慘的嚎叫,五根手指很變得稀爛模糊。仿佛頑童用橡皮泥捏出模型,又狠狠一腳將其踩扁。

    “你還我的朋友————”

    “把那些銀骨交出來”

    “我……我……老子,老子要你的命————”

    此刻的王駿迪,根本就是喪失理智的瘋子。

    他抓起陳東波的爛手,塞進嘴一陣亂咬。牙齒狠嚼著堅硬的骨頭,發出“嘎嘎”的脆響。大量的血從斷指傷口噴濺出來,塗滿他整個麵孔,浸透了厚厚的繃帶。

    劇痛、恐懼、憤怒……種種可怕的情緒及二連三衝撞陳東波的大腦。

    他感覺自己要瘋了,要被這個野蠻的胖子當做點心活活吃掉。想要發力,被割斷的韌帶已經無法牽引肌肉。陳東波甚至連站起來都做不到,隻能發出帶有明顯哭腔的哀嚎,緊繃神經,看著王駿迪如餓鬼般抱著自己的胳膊一陣亂啃。不過三、四分鍾時間,整隻手掌已經消失在他的嘴,隻留下兩根森白的骨頭從嘴角凸伸出來。

    胖子依然在惡狠狠地嚼著,絲毫不顧牙齒是否能夠對付這種堅硬的食物。

    王駿迪根本不餓。他隻是在複仇。每嚼一下,就想起肉串般掛在鋼筋尖頂上的趙宇航,想起安然的頭…

    忽然,胖子發出陣陣令人畏懼的狂嚎。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手心滿是鮮血和淚水。

    抬起頭,對麵那些曾經追殺過自己的人,已經變得悄無聲息,連大氣也不敢出。

    王駿迪神情木然地站起來,在房間來回搜索。

    他發現了被捆在牆角的宋小葉。

    他找到了原本屬於自己,被陳東波搶走,裝有大量銀骨的背包。

    拎著沉甸甸的背包,王駿迪慢慢走回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氣流中帶著說不出的沙啞和狂放。然後,沉重且悲涼的大口呼出。然後雙膝一屈,“噗通”一身,重重跪倒在蘇浩麵前。

    胖子被變異生物追殺,重傷瀕臨死亡的時候,被駐守在街壘頂部的警戒人員發現。

    比起趙宇航和安然,王駿迪無疑是幸運的————他還活著。

    銀行小樓的人對他不錯。給他治療傷口,還有摻了油脂香濃可口的粥。

    蘇浩要求“工蜂”們用最友善的態度,去麵對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幸存者,尤其是那些對未來充滿絕望的人。他們會非常感激,進而產生強烈的認同。這看起來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需要龐大的人力和資源儲備。但不管怎麼樣,這種付出很值得,“蜂群”也會因此變得越來越龐大。

    王駿迪沒有說話。

    他的態度足以表明一切。

    對於麵前這個叫做蘇浩的男人,除了感激,胖子此刻腦子更多的想法,則是崇拜和信服。

    蘇浩微笑著,把王駿迪從地上慢慢扶起。他寧定地看著奄奄一息的陳東波,還有他手下那些神情惶恐的人,把目光轉移到胖子身上,平靜地說:“他們都是你的,你有複仇的權力。”

    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有效果。

    胖子眼的淚水瞬間湧了出來,視線一片迷蒙。

    他再次深呼吸,把背包執拗地塞給蘇浩,用凶狠殘忍且無比堅定的語調低吼:“我要一輛車。我的命,永遠都是你的————”

    天空中布滿陰雲,不時傳來“隆隆”作響的雷聲。

    一輛“猛士”越野車和一輛重型卡車停在馬路邊。它們都被改裝過————後車廂完全密封,寬敞的空間,裝滿了食物、飲水、被服和油料。子彈和武器擺在觸手可及的位置。車身四周加裝了防彈鋼板,卡車車頂的重機槍可以升降高度。這樣的一支車隊可謂武裝到牙齒,攜帶的補給足夠消耗兩個星期。

    蘇浩坐在越野車駕駛室,握著方向盤,默默注視著不遠處的胖子。

    他拖著一個陳東波團隊的男人,用鋼鑿穿對方足踝,狠狠釘在柏油路麵上。

    男人的手、腳都被胖子打斷,下巴也被卸掉。他沒辦法求救,無法喊叫。隻能眼睜睜看著王駿迪以極其殘暴的方式,把自己活活弄成殘廢,像動物標本一樣牢牢釘住。

    整整一個下午,王駿迪都在自己的複仇忙碌。從城東到城西,很多街道上都能看到這種令人恐懼的場景。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變異生物很就會圍攏過來。

    曹蕊在每一個被釘者附近,都留下了足夠的團隊成員————王駿迪的目的隻是複仇,曹蕊卻不能白白浪費機會。以伏擊的方式圍殺數百頭血屍或者類人並不困難。它們體內的晶石和銀骨,都是團隊目前迫切需要收集的資源。多收集一些,就意味著團隊越發強大。

    鐵錘敲擊鋼,發出清脆的金屬鳴音。

    蘇浩看看腕上的表,自言自語:“差不多該走了。去成都……路還很遠。”
V123210 發表於 2013-10-20 17:41
第一百十六節 小城




    之所以同意王駿迪如此血腥的報複,完全是出於震懾。

    這座城市還有很多人活著。

    其中,不乏陳東波之類的人物。

    蘇浩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把他們從各自藏身的角落一一找出來。

    胖子的動作很大,曹蕊派了不少人協助他。

    這其實就是變相的宣傳。

    蘇浩要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有能力幫助他們。無論仇殺還是各種糾紛,都可以負責解決。同時也警告那些居心叵測的家夥安分守己。如果不願意站在自己這邊,那麼結局和下場無疑很清楚。

    蘇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但並不意味著他將要放棄一切————這已經成為他的基地。有穩定的人員和資源產出,有堅固的堡壘,強大的武力,以及種種從未來世界攜帶過來,由信息轉化為實物的秘密。

    “城堡”地下室存放著大量腐菌激素。這是蘇浩最大的底牌。

    他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源源不斷提供資源和各種幫助。

    蘇浩隻帶走四個人————欣研、唐姿和王駿迪。當然,還有楊璐璐。

    人多,目標就大。

    按照最初的計劃,隻有欣研和楊璐璐跟隨蘇浩前往成都。

    “城堡”的防護能力雖強,安全方麵卻終究不及重兵護衛的大型基地。況且,楊璐璐早已到了上學的年齡。如果成都基地的學校能夠接納她,就意味著蘇浩可以送過去更多的孩子,讓他們在安全的環境接受教育。

    唐姿一直管欣研叫“姐姐”。無論怎麼勸說,她都打定主意要跟欣研一塊兒走。

    至於王駿迪……情況則有些特殊。前後兩次遭遇,使胖子對蘇浩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崇拜感。他直言不諱願意為蘇浩做任何事情。那種狂熱的勁頭,就跟篤信的教徒沒什麼區別。瘋狂的崇信感,使注入體內的黑色顆粒急劇增加。以至於二十四小時後,周辰對胖子進行首次血樣檢測,目瞪口呆的發現,其體內黑色顆粒數量已經達到第“7”標準。

    隻要達到第“5”標準,就已經是“工蜂”。

    把最後一根鋼狠狠砸進地麵,冷冷看了一眼腳下麵無血色,痛苦哀嚎的複仇對象。王駿迪長舒口氣,抹了把汗,轉過身,朝著正在等候自己的車隊大步走去。

    雨水一直跟隨著駛出城市的車隊,直到傍晚時分,天氣才逐漸轉為晴朗。

    蘇浩拒絕了老宋和杜天豪等人的送別儀式————這隻是前往另外一座城市,終究還會回來。況且,兩地之間的聯係不會中斷。沒必要搞成生離死別。

    如果因為毫無意義的儀式,被窺探者發現“城堡”和另外幾個團隊之間的關係,那麼就真是得不償失。

    從城內至郊外收費站的公路早已清理過,來往方向各有一條足夠寬敞的扯到可供通行。多達千計的廢棄車輛被推到路邊,排列成單行縱隊。它們都經過特別挑選,車況較為良好,隨時可供團隊成員取用。至於那些破舊不堪的汽車,全部都被推到路基下麵,任由風吹雨淋,默默生鏽、黴爛。

    上了高速公路,原本密集的車輛障礙漸漸顯得稀疏。它們仍然保持著病毒爆發初期,因為各種原因被迫廢棄的狀態。很多車相互碰撞。殘留在地麵橡膠摩擦痕跡表明,不少失控車輛因為速度過,被慣性重重甩出車道,撞塌護欄,摔下路基……從車輛的走向來看,都是想要逃離城市,卻因為缺少油料、機械故障、惶恐、混亂,被它們各自的主人拋棄。

    很多車廂可以看到屍體。公路上很多地方散落著人體殘肢。它們大多隻剩下骨頭,也有少部分被風於,成為表麵發黑的於屍。

    車隊駛過一輛“邁騰”的時候,隔著車窗,蘇浩看見對麵車廂坐著一頭喪屍。

    那是一個男人,身上綁著安全帶。

    他可能是上車前就被喪屍咬過,然後倉惶駕車從混亂的城市逃了出來。“邁騰”的車窗緊閉,車門暗栓被壓到底。漂亮的流線型車身被兩輛失事卡車死死擠在中間,無法動彈,整個車身已經明顯變形。

    如果是人類,肯定會鬆開安全帶,逃離駕駛室。

    然而喪屍沒有智慧,完全依靠生物本能行事。它一直被捆在那。它看到了從旁邊經過的蘇浩車隊。饑餓的喪屍雙眼發紅,在密封的車廂張嘴嚎叫。那雙灰蒙蒙膜質覆蓋的眼睛,已經有好幾條肥白幼蛆在上麵爬來爬去的臉,還有那雙不斷揮舞,想要砸碎玻璃,卻隻能來回撞擊發出“”空響的手……不由得讓人聯想起憤怒的猴子。

    路邊的限速牌表明,最高時速不超過一百二十公。

    車隊的實際速度,大約隻能保持在六十至八十公左右————有太多廢棄車輛橫擋在公路中間,或者連續幾車相撞,把道路徹底封死。遇到這種情況,蘇浩及其隊友就隻能停下車,逐一清除障礙物。

    他們是強化人。

    鬆開車閘,拖動數噸重的車輛並不困難,卻必須耗費大量時間。

    下午六點鍾,車隊駛下高速公路,在距離元謀不遠的一個小鎮上緩緩停住。

    這是一個全新的鎮子,在地圖上找不到它的名字。

    跟“城堡”一樣,小鎮旁邊也有河流和大片耕地,幾幢新建樓房同樣是堅固的三角形結構。這的占地麵積大約隻有“城堡”二十分之一,外側圍牆正處於緊張的施工階段。

    這是“新元謀”。駐守者隻有四十六個人。他們都是接受過蘇浩血液注射,黑色顆粒濃度達到第“5”標準的“工蜂”。這些人擁有相當數量的武器裝備,彈憶足,加上強化體質,完全可以自保。

    周辰對黑色顆粒的研究非常深刻。他發現:即便是見過蘇浩的人,隻要對其產生認同感,主導意識仍然能夠發揮作用。就像“城堡”那些由老宋負責引導的新進外來者。隻需要在對方腦子不斷灌輸蘇浩的領袖形象,即便沒有見過蘇浩本人,一樣可以成為真正的“工蜂”。

    “城堡”和銀行小樓都儲備有蘇浩提前抽取的血液。早在半年前,他就挑選了十餘名黑色顆粒濃度達到第“u”標準以上的團隊成員,各自帶領二十至五十名“工蜂”,前往大理、昭通、元謀、攀枝花等地。

    豪族財團都在收攏難民。蘇浩不打算白白放任它們壯大勢力。既然得到了原型藥劑,擁有本體意識和黑色顆粒,成為“蜂王”。蘇浩很自然的想要得到更多。

    分派至各地的小團隊,會盡建立新的基地,收攏當地難民。

    這種聚集人口的方式,與豪族財團的強行搜捕截然不同。他們對外來者態度會更友善,敵我分別的界限更清晰。沒有奴隸,可以存在一部分合作者,也可以通過物質交換的方式,與其它幸存者團隊共存。然而,整個團隊內部凝聚力卻無比強大。

    他們是強化人,是“工蜂”。

    第二天清晨,車隊繼續朝著成都方向前進。

    攀枝花、西昌、雅安……數百公的路程,直到第三天下午才進入最後階段。沿途總共有四個團隊據點,都設置在距離城市不遠的郊外。其中,“新雅安”據點“工蜂”數量最多,已經達到一百一十六名。

    所有據點均以黑旗作為標誌。當然,那並不是實質性的旗幟。而是一塊塗成黑色,橫置的長方形。它們要麼出現在據點小樓外側,要麼在外圍牆壁正上方。麵積很小,位置很難引起注意。隻有被團隊認可的“工蜂”,才明白這種類似孩童隨手畫出圖案的真正意義。

    從昆明至雅安,蘇浩已經建立起一條連貫的交通線。

    這些據點存在的意義,會隨著時間逐漸顯露出來。

    人們從城市弄到了大量通訊設備,在據點之間架設起暢通的無線電網絡。雖然每天通訊內容隻是固定的幾句問候,卻足以⊥人感受到溫暖。

    我們並不孤獨。

    我們有很多人,是一個團結的集體。

    依靠這條線,蘇浩雖然離開昆明,卻仍然保持著對整個團隊的控製。需要的物資、信息、人員,都可以在短時間內補充到指定區域。

    現在,蘇浩前往成都,為這條隱形的線補上至關重要的一環。

    李道源委托武國光轉交命令書的時候,曾經表示過,可以用kd03的直升機,把蘇浩等人直接送往成都。

    蘇浩謝絕了李道源的善意。

    他要親自走一遍自己設置的路線,親眼看看各個據點的發展狀況。

    最初,派出各個建設小隊的時候,欣研曾經開玩笑般的說過:“這就像是一株蒲公英。風一吹,種子四散飄落,生根發芽。”

    蘇浩覺得,這話說得很對。

    當時散布的種子如今正深紮根係。它們會不斷成長,開花,結出白絨球般漂亮的成株。風再次吹拂,飛散開的小降落傘會越來越多,密密麻麻。

    至於它們的名字,蘇浩有些偷懶————無論在任何區域建設的新據點,都會在當地舊有名稱前麵,加上一個“新”字。

    車隊停在路邊。

    蘇浩站在卡車車頂,雙手握著望遠鏡,眺望著遠處地平線上那座黑沉沉的巨城。

    那有很多高大的樓房,窗戶亮著燈光。與周邊區域連通的公路上,時時可以看見車輛穿流。城市周圍設置了大量工事和障礙,城牆頂部甚至可以看到大口徑直瞄火炮的影子。經常有直升機和噴氣機在天空中出現。它們在城內的起降很頻繁。這意味著空中航線的確擁有地麵運輸無法比擬的優勢————至少,變異生物沒能進化出翅膀。

    “你確定,我們要進去嗎?”

    不用回頭,蘇浩也知道是欣研在說話。他放下望遠鏡,淡淡地回應著:“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沒理由再回避。

    他原本可以不用來,不用理會那份集團軍司令部簽發的命令。

    蘇浩有研究員身份。他完全可以籍此推托,以“科研”之類的借口,繼續呆在昆明。

    如果換作剛剛完成時空降落的逃亡初期,蘇浩會毫不猶豫這樣做。

    然而,他得到了原型藥劑,知曉這個世界的未來走向。發現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操縱事件走向和發展的時候,蘇浩的野心,自然無法遏製的隨之膨脹起來。

    這不是他的錯。

    人,都有欲望。

    車隊朝著龐大的基地市緩緩駛去。

    距離城牆大約五百米的位置,設置了一道由武裝士兵守衛的警戒線。

    多達上千的難民擁擠在路口。

    他們在士兵的指揮下,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

    難民當中很多人是步行,他們背著包,挎著水壺,帶著各種不可缺少的日常用品和裝備。幾乎所有人手都有棍子和鋼筋,背包外斜插著斧頭或長刀之類的武器。難民們蓬頭垢麵,身上的衣服破舊髒亂。走近三、五米遠的距離,就能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

    城外至警戒線中間是大片空地。邊緣拉著鐵絲網,鄰近城牆的位置,還有一道三米多高的電網。最外側的警戒線上撒著石灰,大部分已經暗淡。線外插著大量三角形警示牌。內容大多是帶有死亡意味的骷髏,還有醒目的“小心地雷”字樣。

    步行難民被安排從公路左側順序接受檢查。右側是車輛通道,同樣堵下了數百輛難民駕駛的車輛。除了負責盤查的士兵,哨卡內側還建有六個射界朝外的堡壘。那架著機槍,有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軍人。

    蘇浩的中尉身份發揮了應有的效果————他沒有排隊,直接把車開近哨卡。士兵們隻對兩輛車進行粗略檢查,沒有刁難。

    仔細觀察過欣研、唐姿、王駿迪和楊璐璐沒有變異跡象後,一名年輕的下士微笑著,把蘇浩出示的集團軍命令和軍官證遞還給他。

    “從昆明過來,這一路可真夠遠的。”

    驗看過各種文件無誤的下士態度和善。他接過蘇浩遞來的香煙,認真地說:“按照命令,軍人可以自由出入基地市。不過,你的同伴要麻煩一些————他們必須重新錄入資料,辦理新的身份證和居住證。”

    蘇浩笑了笑:“都需要些什麼手續?”

    下士側過身子,指了指擺在哨卡平台上的巨幅指示牌,耐心地解釋:“所有進入基地市的平民,都必須繳納一塊晶石,或者十毫克銀骨。有了這些東西,可以得到半年的居住權。新辦理的身份證會自動錄入累計繳納物資數量。這相當於個人信用。達到一定額度,兌換武器和食品之類的東西,可以得到折扣。當然,如果你有世界元,同樣可以用作等額支付。”

    蘇浩點了點頭,從上衣口袋摸出一疊鈔票,問:“兌換比例是多少?”

    “上麵要求銀骨和晶石與貨幣掛鉤。一毫克銀骨等同於十元,一塊晶石兌換一百元。”

    下士點數了一下站在蘇浩身後的欣研等人:“三個成年人,一個孩子,總共四百元。”

    蘇浩數出足夠的前遞給下士,笑著打趣:“怎麼,兒童不能買半價票嗎?”

    下士搖著頭,聳了聳肩膀,壓低聲音說:“抱歉就算是嬰兒,同樣需要付費。這是集團軍總部的命令。我一直懷疑,製訂規矩的那些高級軍官也許都患有性功能障礙。他們很可能精子活力不足,沒本事讓自己老婆懷孕。自己整不出後代,就眼紅別人家的娃娃。所以,才會搞出這些不近人情的變態規矩。職責所在,請見諒。”

    說著,下士轉過身,看著路邊那些等待檢查的難民,重重歎了口氣:“做這種檢查工作,真的很困難。很多人根本不理會這些條例,隻是不斷要求進城。無論我們怎麼勸阻,他們都不聽。集體衝卡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有發生。我也不想動用暴力,可是總得維持秩序。還有些逃難的人隻交出很少的銀骨,卻要求全家十幾口全部進去。上麵允許我們開槍射殺那些不聽命令的人……上個星期,有兩百多難民駕車衝卡。值班部隊當場擊斃了十幾個人。其餘的難民大多逃散了。有些人想要趁夜穿過雷區,直接進入基地。結果,全部都被炸死……”

    蘇浩沉默片刻,伸手從越野車後座上拿出兩包“紅塔山”,塞給下士。然後拍了拍對方肩膀,寬慰道:“我們都在努力。情況總會好起來的。”

    下士苦笑著點點頭:“希望如此吧”

    車隊通過哨卡,駛近基地城門。

    城牆高度超過百米,厚度差不多是高度的兩倍。這種鋼混結構的建築,其實就是不折不扣的工事。上麵承載了大量自動武器,密度和火力高得驚人。

    這是基地市的一大特色,也是所有居民的最大安全保障。

    在入城口,車隊再次被攔了下來。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1 16:30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十七節 妻子
  

    所有基地市都設置了兩道以上的哨卡。有些甚至多達三道、四道……具體數字當然沒有什麼意義,檢查項目也沒有什麼變化。可對於城市安全,的確有著良好的防護效果。

    城門哨卡的值班軍官,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少尉。

    他仔細驗看前一哨卡下士發給欣研等人的入城證明,以及蘇浩攜帶的各類文件。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後,又命令幾名士兵爬上卡車,檢查有無攜帶違禁物品。

    把文件和證明還給蘇浩的時候,少尉臉上的表情,一直保持著公式化的冷漠。

    他對蘇浩敬了個禮,嚴肅地說:「對不起,這不是故意刁難————有些平民從城外捕捉活的喪屍,偽裝以後再帶入城內。他們沒有豢養喪屍的相關手續,防護措施也不到位。這種事情已經連續發生多起,基地市一直有喪屍傷人的警報。我們必須仔細查驗車載貨物,請諒解。」

    蘇浩收起軍官證,微微頜首。

    少尉沒有撒謊————由於防護嚴密,很多豪族財團都會選擇各個基地市作為日常居所。他們掌握著大量人口和資源,沒有食物和生存方面的壓力。加上軍方按照不同使用功能,把基地市分為「軍管」和「民用」兩大區域。豪族財團開始不斷在民用區擴張勢。他們開設商店,大量購買產業,設置工廠……所有這些行為,都得到軍方許可。

    畢竟,一座城市不可能只有軍人。文明發展,同樣離不開大量民眾的支持。

    死亡與飢餓,不斷消磨著人類的恐懼神經。獲得居住權的平民,也需要更多的娛樂和刺激。豪族財團在基地市開設賭場、酒吧和夜總會。像和平時代那樣,通過專有媒體,捧紅了一些新近出現的明星。尤其是軍方發佈可以用銀骨和晶石兌換強化藥劑的命令後,豪族財團對於這兩種生物資源的追求,也迅速上升至和平時期等同於黃金、鑽石的地步。

    所有這些,都是在短短幾個月內出現的新型產業。人類對環境的適應能力,的確遠遠超出任何地球生物。

    至於少尉所說的平民捕捉喪屍……在熟悉歷史的蘇浩看來,其實算不上什麼新聞。

    豪族財團大多擁有軍方頒發的變異生物豢養證書。最初,這種證書是專門發給那些有研究能力的財團。大批難民湧入基地市,平民對日常娛樂和生活質量的追求,使豪族財團看到了新的模式————他們開始興建地下競技場。以收取門票和賭金的方式,讓觀眾在活人與喪屍的血腥搏殺過程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平民從城外捕捉喪屍,偷偷運進城市,再賣給豪族財團,從中謀取收益。

    到了後期,很快就出現了專門的怪物獵人。他們持有軍方頒發的執照,有嚴格的禁錮裝置。雖然變異生物被抓獲,然後逃脫鐵籠之類的事情時有發生,卻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引發混亂……

    「嘀嘀————嘀嘀————」

    刺耳的喇叭聲,把蘇浩從沉思中驚醒。

    他和少尉同時轉身張望————只見一輛軍用越野車正從城外哨卡方向駛來。那輛車距離唐姿駕駛的卡車車尾約莫還有二、三十米距離,卻早早按響喇叭,頗不耐煩的催促蘇浩車隊讓路。

    少尉朝著越野車看了一眼,目光有些陰沉。

    顯然,他對那輛車上的人很熟,打過交道,卻並不喜歡。

    少尉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抬起頭,催促正在卡車車廂裡檢查的兩名士兵:「動作快點兒,別耽誤時間。」

    說著,他揮手示意守衛哨卡的另外幾名士兵升起道桿,對蘇浩說:「你先上車,等他們查驗過沒有違禁品,就趕快把車開走吧」

    蘇浩淡淡地笑笑,回了個禮,轉身就要朝著駕駛室走去。

    剛抬腳邁步,身後已經傳來帶有命令式口氣的叫罵。

    「喂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半天也不把路讓開?」

    一名中校從越野車上跳下,神情慍怒地走過來。

    他看上可能三十歲左右,穿著嶄新的軍裝。襯衫衣領和袖口都很於淨,領帶打得合乎標準,皮鞋也一塵不染,完全可以當做軍官中的優秀衛生標兵。

    中校先前的那句話,顯然是針對守衛哨卡的少尉軍官。

    他很不客氣的直呼其名:「白雲聰,別搞得那麼一本正經。這裡不是海關,也不是邊防檢查站。前面已經查過一道,你再這麼多此一舉,不覺得很無聊嗎?你以為這麼搞下來就能絕對保證安全?你覺得上面的人會到這種地方來看你表演?省省吧趕緊讓人把路讓開,我沒興趣跟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叫做白雲聰的少尉冷冷注視著對方,沒有說話。他對這種嘲諷彷彿習以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

    很快,兩名士兵已經檢查過卡車,示意沒有問題。白雲聰點了點頭,轉身對表情陰森的中校不冷不熱的回應:「陳家榮,把你的車開上來,接受檢查。」

    中校看看站在旁邊的蘇浩,似乎想要當著別人,故意給白雲聰難堪。他很是不屑地衝著少尉啐了口唾沫,冷笑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吃多了沒事於。不就是個城門守衛嘛,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那些喪屍……嗯?」

    欣研坐在駕駛室副座,透過車窗,看著車外發生的這一幕。

    蘇浩站立的位置剛好和她在同一條線上。中校陳家榮對忠於職守的少尉憤憤不平,很想把蘇浩拉到自己這邊幫忙說話,助長聲勢。於是他一面喋喋不休,一面不時轉過頭,看看蘇浩臉上的表情,視線焦點不可避免的聚集到欣研身

    她穿著質地很薄的高彈牛仔褲,上身是一件風格簡約的白色低胸「V」領衫。微微挽起的袖口,露出細膩柔滑的肌膚。黑色長髮用茶色緞帶紮成馬尾,整個人充滿青春活力。尤其是那張與車窗直面的臉,更是散發出令人驚艷的美。

    陳家榮微微一怔,不自覺地中止未說完的話。他的眼睛陡然睜大,目光裡充滿了興奮、驚訝,還有顯而易見的的慾望。

    蘇浩雙眉一皺,不動聲色的朝旁邊側移半步,擋住陳家榮的視線。然後,轉過身,拉開駕駛室車門。

    「嘿等等————」

    不等蘇浩抬起腳,陳家榮快步走上前,用火熱的眼神看看坐在車裡的欣研,目光隨即轉掃過蘇浩肩膀上的中尉徽

    他試探著問:「我以前沒見過你。第一次來成都基地?」

    蘇浩平靜地看著他:「我過來報道。」

    「呵呵歡迎歡迎」

    陳家榮頗為誇張的做了個擁抱的姿勢,一邊用眼角餘光飛瞟欣研,一邊伸出右手,臉上洋溢著誇張的笑意:「我叫陳家榮,在集團軍後勤處。你呢?在哪個單位?」

    出於禮節,蘇浩與對方的手稍微接觸,便很快縮了回來。他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於是淡淡地回應:「目前還不清楚,暫時等待安排。」

    說完,蘇浩從旁邊繞過,迅速鑽進駕駛室,旋轉鑰匙,發動引擎。

    陳家榮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他猛然伸手抓住車窗,釋放出強化人巨大的力量,在車門外側的防彈裝甲表面狠狠捏出幾個指印。

    做這件事的時候,陳家榮的眼睛一直盯著欣研。

    準確地說,是盯著她高聳的胸脯。

    「中尉,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陳家榮衝著蘇浩皮肉不笑地說:「你沒有對我敬禮。要知道,我的軍銜,可是比你要高一些……呵呵當然,這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難道你不覺得,應該請我喝一杯?你朋友長得很漂亮。關於基地市,我可以給你一些非常重要的建議。」

    他非常直接表露著自己的意圖,根本不加掩飾。

    如果換在和平時期,陳家榮根本不會如此做派。然而現在局勢混亂,軍方擁有極其龐大的權力,再也沒有什麼法律和規矩,他的行事風格自然肆無忌憚。

    蘇浩臉上表情沒有絲毫波動。那雙黑玉般的眸子裡,不斷閃動著危險森冷的光。

    忽然,他抓住陳家榮的手腕。這動作讓站在附近的白雲聰很是詫異。少尉頗為憂慮地看著這一幕,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走過來,動用哨卡值班軍官的職權進行於涉?

    陳家榮是三階強化人。他掌管著大量後勤物資。在優先滿足司令部高級指揮官的前提下,他仍然想方設法為自己弄到一支。

    這種事情顯然不合規矩。可陳家榮也有自己的倚仗。

    他是集團軍司令許仁傑的親信。單憑這一點,在上層圈子裡,就有很多人會幫他說話。

    蘇浩只是一名中尉。按照軍規,只能配發二階強化藥劑。

    當然,對於前線作戰部隊,以及立功受獎的軍官,往往會破格給予三階獎勵。不過這種情況很少見。

    何況,蘇浩的外表實在過於英俊,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人。

    接下來的事情,讓陳家榮和白雲聰同時覺得震撼————蘇浩竟然輕而易舉把陳家榮的手拉開。他似乎沒花什麼力氣,動作流暢,就像撣去一直附在車門上的蝸牛。

    陳家榮很想掙扎,想要用力甩開蘇浩的手。他拚命扭動肩膀,卻沒辦法從鐵鉗般的虎口裡掙脫。

    看著那雙眼睛,陳家榮忽然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彷彿,坐在駕駛室裡的蘇浩根本不是人類,而是一頭最凶悍殘忍的血屍。

    「記住她是我的妻子————」

    蘇浩把最後兩個字拖得很長,表情神態卻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他慢慢鬆開手,踩踏離合器,帶著令人畏懼的強烈氣勢,駕車遠去。

    集團軍司令部位於基地市南面。

    這裡的佔地面積不大,差不多只有整個基地市的六分之一。周圍是兩百多米寬的隔離帶,用作區分軍事管制區和民用區。警戒線周邊修築著各種防禦工事,高大的警戒塔多達上百座。負載武器是兩門雙聯裝30毫米防空機炮,樓頂還有一些持有大口徑狙擊步槍的武裝士兵。

    整個基地內部林立著塔樓,軍事管制區內的數量最多。它們高度不一,與地面堡壘互為掩護。周邊寬敞的道路連接著兵營和機械裝備庫。一旦有突發狀況,裝甲部隊和步兵可以迅速投入戰鬥,以密集兇猛的火力殲滅敵人。

    這僅僅只是地面上能夠被眼睛看到的部分。如此狹窄的區域,當然不可能維持整個集團軍司令部正常運轉。真正的核心都在地下。那裡有設施完備的重型機械廠、大型修理車間、人工光合農場、醫院……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探知其中究竟。

    經過幾個哨卡層層檢查,車隊終於駛入司令部核心區,在一幢三層大樓前緩緩停穩。

    值班軍官驗看過蘇浩的證明文件,詳細為他指明方向、樓層、房間,然後很抱歉的表示————只有在籍軍人和擁有特殊通行證的平民可以進入司令部管區。除了蘇浩,欣研、唐姿、王駿迪和楊璐璐均不在此列。他們只能在外面等待。而且,車輛和人員都必須暫時交由衛兵看管。

    蘇浩沉穩地點了點頭,沒有表示異議。

    這很正常,完全符合規矩。

    集團軍參謀長陳彥霖的辦公室位於二樓。值班軍官帶著蘇浩走進房間的時候,他看著牆上的巨幅地圖沉思。

    敲擊房門的響聲,使陳彥霖從思考中清醒。他看了看辦公桌前站姿標準的蘇浩,冷峻的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微笑。

    「放鬆點兒,用不著那麼拘束。」

    陳彥霖走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他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蘇浩,和善地問:「想喝點什麼嗎?你喜歡咖啡還是茶?」

    蘇浩淡淡地笑著,認真地說:「謝謝不用這麼麻煩。」

    這並非故作姿態,或者是緊張畏懼的表現。

    蘇浩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他很清楚————這種邀請很多時候只是表面上的客套,專門用於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

    李道源曾經說過,集團軍參謀長陳彥霖對他很有好感,最初的少尉任命令,就是由此人簽發。

    不可否認,蘇浩對陳彥霖的確有一定好感,卻並不意味著可以像熟人那樣坐下來喝茶聊天。

    對方的軍銜是少將,職務是集團軍參謀長。

    蘇浩,只是一名中尉。

    何況,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陳彥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太多口舌。他點了點頭,直接進入正題。

    「你的所有資料,包括近期的戰鬥記錄,都由KD03基地上報給軍部檔案局。軍部對你的印象不錯。尤其是那套針對城市戰設計的新戰術,總參謀部的電腦模擬評估分很高。呵呵……在軍部聯席會議上,甚至還有人提出應該由你負責,指揮一次類似的小規模實戰。考慮到你的年齡和資歷,再加上沒有指揮戰鬥部隊的經驗,這提議只能暫時擱置。

    這些話,顯然是在解釋。

    蘇浩沒有發表議論,只是保持沉默。

    「你是科學院研究員,對變異生物的理解和認識也較為深刻。這裡的條件和設備雖然不如科學院,卻總比民間機構強得多。你的編制,可能會隸屬於新型裝備開發處。」

    陳彥霖頓了頓,繼續說:「從現在開始,你要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軍事訓這是規矩,任何人都不能例外。軍官,也是如此。」

    蘇浩繼續沉默。他平靜地注視著將軍,彷彿想要從對方眼睛裡尋找某些問題的答案。

    陳彥霖一直在微笑:「我看見你把車停在外面。怎麼,你好像不是一個人?」

    「有幾個朋友,還有一個小女孩,都是在昆明的時候認識的。」

    蘇浩簡單地解釋著:「除了他們,還有我的妻子,總共四個人。」

    陳彥霖「呵呵」笑了起來:「你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個月。只是沒有舉辦婚禮,一切從簡。」

    「那我應該補上一份賀禮才對。」

    說著,陳彥霖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蘇浩,頗為關切地說:「你可以把他們暫時安置的平民區。等三個月訓練期結束後,再做打算。至於你的妻子……按照規定,她可以住在外圍家屬區。那裡同樣屬於軍事管制範圍,很安全。」

    「謝謝」

    蘇浩臉上露出笑意:「還有件事,我想得到您的幫助。」

    陳彥霖坐直身子,笑道:「說吧」

    「是關於那個孩子。我希望,能夠給她一個在基地市公立學校上學的機會。」

    「哦?你想領養她?」

    「差不多吧不過,那孩子很有主見,她可能不會管我叫父親。最多,也就是叔叔。」

    陳彥霖點了點頭,神情慢慢變得嚴肅。

    「這些事情,你得盡快去基地民政局辦理相關手續。基地市不比外面,規矩和法律在這裡仍然適用。自己多加小心,不要被人鑽了空子。」

radpig 發表於 2013-10-21 16:31
黑色紀元 第一卷 第一百十八節 安頓


    會面時間不長,蘇浩很快走出了辦公大樓。

    撕開陳彥霖給的信封,裡面裝著五百元藍幣。

    按照歷史軌跡,世界元與銀骨和晶石之間的兌換比例,差不多就維持在目前的水準。最遲明年二月份,聯合國金融組織就會下發相關文件,要求各國按照這一標準執行。

    世界貨幣一體化進程從此開始。

    然而,並不是所有國家都贊成這種做法,但反對者畢竟是少數。在絕對多數的贊同者面前,反對意見沒有任何效果。

    最初建造基地市的時候,軍方已經考慮到將會納入大量平民。因此,除了軍事管制區,其餘的部分,大多是結構堅固的樓房。

    這些平民建築根本不考慮美感,設計角度純粹只是實用最大化。除了支撐大樓的牆柱,所有空間均被壓縮至最小。標準房間面積大約為五平米左右。除了一張床,再也不可能塞進多餘的傢俱。

    在和平時期,根本沒人會考慮購買如此戶型的房子。

    現在,難民們除了繳納入城費用,還必須通過艱辛的勞動和死亡狩獵,從城市裡獲得屬於自己的棲身之所。

    沒人管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官員、明星、專家、工人、白領、農民想要在這裡生活,就必須忘記從前,正視現在。

    就如同那首節奏歡快,基調定位自力更生,卻被很多人憎厭詬病歌裡唱的一樣:「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基地市的平民區域分為兩部分。在官方文件中,通常以字母「A」和「H」作為代稱。嚴格來說,A區和H區的界限範圍並不明顯,從外觀上很容易判斷————並非所有城內建築都是五平米的單間。這裡也有二十平米、五十平米、甚至面積上百的豪華大屋。

    當然,購買或者租用的價格,肯定是成倍上漲。

    如果用文明時代以「有錢」或「窮困」的標準作為區分,那麼有資格住在A區的,都是有錢人。

    這種界定標準其實很模糊。

    除了平民,A區的居住者還包括豪族財團。他們佔用了相當數量的地塊,在不破壞安全防禦規劃的前提下,修建起屬於各自勢力的豪宅大廈。

    平心而論,豪族財團其實沒有什麼特權。

    他們之所以能得到這些,同樣必須向軍方支付對應數量的銀骨和晶石作為交換。他們在各基地市大肆購買房屋,然後以更高價格轉賣給其他平民。或者大量囤積,專門用作出租,從中牟利。

    這些做法並不違規。在軍方眼皮底下,根本不可能出現強買強賣之類的事情。所有買賣手續都必須經過房屋交易所。所有一切,都維持著文明時期的基本商業準則。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富人,就肯定存在著窮人。

    除了各人身上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和武器,其餘物資全部裝進卡車後廂。

    雖然蘇浩只是一名尚未分配單位的中尉軍官,卻也有著某些軍人特權————他通過陳彥霖秘書的關係,辦了一張個人物品儲備卡,將卡車寄放在軍管區倉庫。然後,開著載滿人員的越野車,徑直駛入平民區。

    五百元藍幣,等同於五十毫克銀骨,或者五塊晶石。

    銀骨和貨幣之間的兌換比例一直很穩定。至於晶石,只是在這一時期顯得珍貴————就目前而言,有相當一部分喪屍尚未完成進化。腦於部位出現晶石的變異生物數量稀少,貨幣兌換率自然很高。這種情況會在半年後出現變化。那個時候,再也沒有什麼喪屍,只有血屍和類人。晶石出現率達到百分之百,貨幣兌換率也跌至與銀骨相同。

    在A區一幢新近完工的居民樓前,蘇浩踩下了剎車。

    大樓管理員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穿著乾淨的舊式軍服,沒有佩戴領花和肩章。

    這種打扮的人,通常屬於後備役平民。他們大多是各地監察站從難民中挑選的強者,卻沒能通過新兵訓練營基礎考核而淘汰。這些人的身體素質還算不錯,但終究比不上正規士兵。得到不強化藥劑,他們只能在普通人和軍人之間徘徊。

    軍方大部分戰鬥力量都在前線,基地市的日常秩序只能交給這些人負責管理。他們的身份相當於警察,負責處理各類案件,以及平民之間的種種糾紛。尤其是某些官方收益項目的運作,往往也由他們負責辦理。

    眼前這名管理員看起來很有些滄桑的味道。舊軍裝皺皺巴巴的,很多地方已經泛白。扣子敞開,衣服鬆垮垮的半塌著。頭髮很短,鬍子卻很粗硬。他渾身上下散發著酒味兒,嘴裡叼著煙,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蘇浩等人,懶洋洋地問:「租房?還是買房?」

    這話很直接,沒有任何字多餘————這裡不是夜總會,更不是咖啡館。

    蘇浩沒有回答。他淡淡地笑笑,問:「都有些什麼規格的房間?」

    管理員似乎尚未從宿醉中清醒。他睡眼惺忪的伸了個懶腰,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沾滿污漬和油垢的表格,「啪」的扔在桌子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上面都有,自己找,看好了再叫我。」

    說著,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雙手墊著桌面,再把頭側靠上去。一邊抽煙,一邊閉上眼睛打盹。

    這番做派,很有些文明時代的「國營」風格。

    蘇浩沒有發表議論。

    他拿起表格隨便翻了翻,發現這玩意兒粗糙無比————沒有文明時代漂亮的圖片,也沒有詳細的戶型分類。除了簡單枯燥的平方米數字和樓層,再也看不到多餘的東西。

    唐姿從蘇浩身後夠著腦袋看了看,表情很是疑惑,非常不解地問:「這些數字……代表房子?」

    也難怪: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份表格其實就是基地市A區的房屋廣告。

    粗製濫造不說,很髒,很噁心。與文明時代做工精美,配有詳細數據說明和效果圖的宣傳冊相比,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是啊這個世界已經變了。人們不再追求表面形式的美觀,而是注重實用和生存。

    唐姿下意識的抬起頭,把目光移到像死豬一樣酣睡的管理員身上。

    她清楚的記得:以前去那些新樓盤看房的時候,只要走進大廳,立刻就會迎上來幾個年輕漂亮的售樓小姐。她們的聲音像夜鶯般婉轉動聽,她們的容顏像鮮花般嬌艷粉嫩……想想那個時候,再看看眼前這個鬍子拉碴,一副愛理不理樣子的男人……兩者雖然都是從事相同職業,卻根本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蘇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著表格上的某個位置,問:「三樓,五十平米的這間,多少錢?」

    身材魁梧的管理員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他打著酒嗝,砸吧著已經沒剩下多少的煙頭,口齒不清地說:「……唔……想買?還是要租?」

    蘇浩反問:「買是什麼價?」

    「軍官可以打九點五的折扣……嗝……不過,買下來的話,有些貴————全產權房,有電力和供水系統,總共一萬五千三百元藍幣。嗯……這價錢是含稅的。」

    中年男人抬起頭,張開嘴,打了個餿臭的呵欠,慢吞吞地說:「如果買下房子,就擁有永久居留權。以後進城不用支付銀骨和晶石,也不會再受暫居時間的限制。」

    欣研插進話來,繼續問:「如果是租呢?」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臉上隨即流露出頗為驚艷的神情。過了幾秒鐘,才重新恢復沒有睡醒的慵懶語調,帶著濃重的鼻音說:「租的話,就簡單多了————五百藍幣一個月。沒有優惠,也沒有折扣……嗯忘了告訴你們:不管買還是租,水電消耗都要額外付費。房間裡有投幣式自動熱水器。那玩意兒只吃十元藍幣面額的硬幣,每次供水五分鐘。」

    不知道為什麼,蘇浩忽然有些感慨。

    這些信息,跟自己在未來世界電腦裡看到的完全相同。

    為了使銀骨和晶石最大限度集中化,軍方對居住在基地市內的平民做出種種苛刻限制————從食物到日用品,從藥品到武器,甚至最基本的飲用水,都必須以藍幣或者官方認可的特殊物質進行交換。

    在黑色紀元初期,這些高壓措施引起民眾普遍反感,也引發了一定規模的混亂。很多反對者被驅逐出去,成為荒野流民。謾罵、譏諷、仇視平民與軍方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卻因為過於懸殊的實力對比,終究沒有釀成全面暴力衝突。平民開始被迫服從。當黑色紀元第二代、第三代人類誕生後,已經沒有多少文明時代的倖存者。新生人類理所當然認為這些規矩平常無奇。他們開始習慣,開始服從。

    也有些人偶爾在廢棄城市圖書館裡,找到一些泛黃的古舊書籍。上面那些關於「自由」、「民主」之類的字句,看起來就像是發生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

    「暫時先租一個月吧」

    蘇浩收起思緒,從衣袋裡摸出五塊白色晶石,輕輕擺在桌子上。

    按照目前的幣值,這些晶石相當於五百元藍幣。

    中年男人拿起晶石仔細驗看,確認無誤後,開始登記入住者身份信息。

    租用這間屋子,主要是為了在基地市有一個固定的聯絡點。如果有額外需要,可以從這裡獲得武器和補給。在房屋租用人一欄,填寫著唐姿和王駿迪的名字。

    租用,只是暫時過渡。

    一萬元藍幣,相當於上百顆晶石。

    蘇浩查過自己的軍人工資————月薪一百五十七元。

    他有很多晶石,還有大量銀骨。以目前晶石和藍幣之間的高昂兌換率,無疑可以大賺一筆。

    只是,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蘇浩相信:在最陰暗的角落,肯定有幾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財富」的背後,永遠都帶著一大串「貪婪」、「覬覦」、「搶奪」之類的詞。

    除了豪族財團,目前有能力在基地市購買房產的人,寥寥無幾。

    蘇浩不想做出頭鳥。

    至少現在不行。

    告別了唐姿和王駿迪這對胖胖的男女,蘇浩駕著車,開進與A區鄰接的軍屬居住區。

    這裡的建築趨於軍事化風格,不算太高,外圍房屋大多呈梯形。它們搭配緊密,樓層之間架設有特殊通道。幾幢大樓頂層設置了直升機坪,距離警戒塔很近,地面入口設置了沙壘,裡面駐守著武裝士兵。

    也許是因為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的緣故,放眼望去,感覺這裡的居住者,似乎全部都是女性。

    帶有集團軍參謀長陳彥霖簽名的介紹信很管用。蘇浩沒費什麼功夫,很快為欣研辦理好一系列相關手續。家屬區分管人員慇勤地打開一個朝陽的房間,用無比甜膩的語調為新住客一一介紹注意事項。當他帶著諂媚笑容離開的時候,還念念不忘再三囑咐欣研————「如果有什麼需要和問題,就到家屬管區辦公室找我。」

    最後安置下來的,是楊璐璐。

    蘇浩和欣研帶著她,走進掛著「成都基地市第二完全學校」牌子的大門。

    這是由軍方出資開設的教育機構。小學、初中、高中三校合併,大部分學生為寄宿制。考慮到目前基地市內的平民數量,這種學校暫時開設了兩所。

    按照最初的構想,此類公立學校是專為陣亡軍人遺屬而設,不對平民開放。隨著變異生物活動範圍不斷擴大,一部分豪族財團也不得不進入基地市,尋求軍方庇護。他們要求子女同樣享受正規教育。軍方高層為了獲取更廣泛的特殊物資來源,最終同意————豪族財團以上繳大量物資和精銳人員等方式,換取一定數量的入學名額。

    楊璐璐穿著一條紅黑格子的蘇格蘭連身布裙,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低著頭,一聲不吭站在學生宿舍門外。

    她一直看著腳下擦得錚亮的黑皮鞋,還有嶄新的白色絨線長襪。

    所有這些,都是新的。

    欣研一直陪在楊璐璐身邊。她摟著小女孩的肩膀,說著各種輕鬆愉快的話題,努力想要使氣氛變得活躍。可楊璐璐一直面無表情,臉上絲毫沒有笑的跡象。

    蘇浩走到楊璐璐面前,蹲下,握住小女孩的雙手。

    他一本正經地說:「你應該多笑笑。照這樣一直繃下去,遲早會得肌肉僵直症。」

    楊璐璐對這個笑話毫無反應。她看著蘇浩,認真地問:「你們一定要把我留在這兒嗎?」

    蘇浩離開陳彥霖的辦公室以後,她就一直在問這個問題。

    「有很多東西,我們沒辦法教你。」

    蘇浩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坦誠:「我可以教你射擊,教你開車,還可以教你用最簡單的方法獵殺喪屍。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掌握知識的速度不亞於任何天才。很多人提起你,都會讚不絕口————你對人體構造非常熟悉,懂得機械和車輛修理常識。你可以把一支槍拆成零件再組裝起來,飛刀和攀巖技術就連成年人也覺得汗顏。」

    楊璐璐慢慢咧開緊繃的嘴:「我還會做飯,會洗衣服。我很有用。所以,你應該把我帶走,而不是留在這兒。」

    「這正是我想要說的————」

    蘇浩仔細注視著這個倔強的小女孩,聲音逐漸變得溫柔:「我可以從圖書館裡為你弄到小學至大學的所有教科書。但我沒辦法為你一一解讀。沒錯,我們正在那座城的倖存者中間尋找教師,然而符合要求的人不多。我很想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學校,可這需要時間。你會長大。生命這種東西,永遠不會因為人的需要驟然停留在某個階段。除了語文和數學,你還需要學習更多科目。這個世界不會永遠都是黑色。我們需要藝術家,需要詩人,還需要有人專門把這段歷史記錄下來,留給後人研究。這絕對不是一個或幾個人能完成的事情。你還活著,你會成年,你得把腦子裡的東西傳授給別人,讓他們知道應該如何應對。然後,不斷重複這種單調卻意義重大的過程。」

    楊璐璐用力咬著嘴唇。她抬起頭,像柔弱的小兔子,可憐巴巴看著蘇浩。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只是……怕有人欺負我。」

    「欺負?」

    蘇浩和欣研相互對視,兩個人有些哭笑不得。

    在團隊裡,楊璐璐屬於眾多「工蜂」的重點保護對像,收集到的銀骨也會優先給她服用。現在的楊璐璐,是不折不扣的五階強化人。她比大多數「工蜂」都強,更不要說是基地市裡的普通平民,還有學校裡的其他孩子。

    說到欺負……她欺負別人還差不多。

    蘇浩用力抹了一把臉,按捺住想要大笑的衝動,湊近楊璐璐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記住在這裡,不要隨便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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