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色紀元 作者:黑天魔神 (已完成)

 
radpig 2013-10-16 17:56:2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3 2372484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3 08:17
第一百六七節 謎D

  「那個時候,蘇聯發射了人類歷史上第一艘載人太空船。這件事情在世界範圍引起轟動,幾乎所有圈內人士都對蘇聯航太科技感到驚訝,認為這遠遠超出了人類應有的技術極限。而根據事後公開的情報,蘇聯的太空船使用了一部分從高加索山得到的科學技術。美國人對此多少有所猜測,不過基於當時南極考察隊已經從洞穴內部獲得部分資料,已經解密的部分科技內容對國家宇航局很有幫助,美國人的注意力重心也隨之轉移。」

  「當時,我國高層對於「地外文明」已經產生了模糊的基本概念。經過科學院的鑒定,一直認為記憶體和藥劑屬於非人類科技產物。此時,西北軍區派出的第三批搜索隊已經抵達羅布泊古城。然而怪異的事情又發生了————無線電聯絡再次中斷,大搜索再次展開。這一次,只找到一名倖存者,由於沙塵和風暴影響,搜救工作不得不推遲,整整延後了兩周時間。」

  「倖存者是一名連長,擁有當時算是很高的中專學歷。很幸運,他仍然保持理智,語言表達順序和邏輯思維也頗為清楚。按照他的敘述,部隊抵達古城之後,就按照上次搜索留下的路線進入地下基地,並且在基地週邊拉起警戒線,搭建營房和修築簡易工事,隨隊技術人員也從基地裡找到另外一隻恒溫冷凍箱和資訊記憶體。」

  蘇浩專心致志聽著從王啟年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

  此刻,他明顯察覺到老胖子的語氣和音調與之前相比產生了變化。

  尤其是內容,更令他為之驚訝。

  「請等一等。」

  蘇浩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恒溫冷凍箱和資訊記憶體?剛才您不是說過————第二批增援部隊在基地裡已經發現過嗎?難道,他們當時沒有徹底搜索,遺漏了某些位置?」

  王啟年顯然早已料到蘇浩會這麼說。他久久看了蘇浩近半分鐘,坐直身體,以符合他蒼老外表的緩慢語速歎了口氣。

  「問題就在這兒————第二批增援部隊當時把任務完成的非常出色。他們不僅搬空了地下基地裡所有的物品,就連地面古城也徹底搜索了好幾遍。確定沒有遺漏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後,增援部隊才返回西部軍區。千萬不要懷疑他們是否會有疏漏。當時有兩個國家安全部保密小組隨隊前往。有那些人在,古城現場哪怕留有一顆螺絲也要當做資料被回收。清空物品口的地下基地專門進行過全方位錄影,拍攝了多達數十張照片,所有封存檔案都表明,當時的確沒有留下任何能夠搬動的物件。以古城為核心,半徑十公里範圍內沒有河流,沒有螞蟻、蠍子之類昆蟲的巢穴,當地環境氣候極其惡劣,甚至連植物也無法生存……關於這些,得到了當時負責搜索軍、政人員的一致認定。」

  「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無論測謊儀器還是各種證據都表明,那名倖存的連長沒有撒謊。第三批搜索部隊的確是從已經清空的地下基地裡,發現新的恒溫冷凍箱和資訊記憶體。它們就擺在原來的位置,就連地面的積灰痕跡也絲毫沒有錯位。經過照片、錄影,甚至是當時最新的放射性儀器檢測,那只箱子和記憶體的擺放位置居然精確到微米。這一切都讓人感覺難以置信。」

  幾分鐘後,蘇浩的神色漸漸恢復正常。他思索著王啟年的話,問:「那名連長呢?關於古城的地下基地,他還說了些什麼?」

  老胖子也許是餓了,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包帶有「特供」字樣的蔥油蘇打餅於,撕開,擺在桌上自顧吃了起來。房間裡頓時響起用力咀嚼餅於碎屑的清脆「哢嚓」聲。

  「西北軍區之所以派出第三批搜索部隊,是基於記憶體上顯現的資訊。因此,第三批搜索部隊的任務,是以荒漠古城為核心,建立可供居住的房屋和據點,等待後續考察隊進駐,再展開大規模實驗專案。所以,對於任何異常物品,搜索部隊都會當做潛在研究物件加以保護。按照那名連長的供述,發現新的恒溫冷凍箱和記憶體後,搜索隊長立刻下令在基地入口周圍設立工事,安排專人負責看守。由於臨行前上級首長對此次任務的重視,以及第一批部隊神秘全滅的遭遇,第三批搜索隊所有成員警惕性極高,他們嚴格按照防化標準執行動作,進入基地和接觸恒溫箱的全過程,都攜帶著氧氣面罩和橡膠手套。沒有任何物品破裂,也沒有發現異常可疑物件……這種高度緊張的氣氛一直延續至當天下午,檢查營地秩序的巡邏人員發現:距離地下基地最近的兩名哨兵,不約而同陷入昏迷。」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所有人感到意外。部隊長立刻下令高度戒備,隨隊軍醫也對哨兵實施搶救。由於那名連長負責資訊整理工作,他當時在醫療帳篷裡目睹了搶救全過程————短短不到二十分鐘,兩名哨兵體溫就從三十七度驟升至五十四度。他們身體滾燙,皮膚表面出現灼傷和失水症狀。儘管軍醫想盡辦法,仍然無法降溫。搶救進行同時,古城四周也迎來了強度極高的沙暴。由於風力很大,那名連長跑出營房想要加固帳篷。當時能見度很低,狂風幾乎壓過了所有聲音。當他返回的時候,驚駭無比的發現:兩名高燒昏迷的士兵已經失蹤,地上躺著三名隨隊軍醫。他們的喉嚨被活活咬斷,到處都散落著醫療用具。其中一名軍醫死狀尤為淒慘,他的腹部被撕開,內臟全部掏空,腸子脫出體外三米多遠。連長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沖出帳篷求援。與此同時,沙暴越發加劇,正常視覺根本無法看到幾米外的人影。他只聽見狂風裹挾著慘嚎、叫駡,還有斷斷續續吹哨子的聲音。沒有任何東西可供抓附,他被強大的氣流一直吹了很遠,直至會米……等到第二天淩晨風暴平息,蘇醒後,這名連長發現自己已經來到距離古城東面四十多公里的一條於河床。」

  聽著王啟年的話音漸漸變得低沉,蘇浩頗為疑惑的問:「他的供述……只有這些?」

  「當時那種混亂的情況,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很幸運。那名連長的身份材料沒有任何問題,背景也很乾淨。作為該事件的唯一目擊者,西北軍區派專機將他連夜送往北京。此後,類似的詢問又進行過幾次,卻沒能從他身上得到更多內容。直到1970年,他才被解除監禁。由於當時的環境局限,很多本該當做機密封存的檔案,都以「革命」的名義被公開。退伍返鄉後的那名連長也未能倖免,作為第三搜索部隊的倖存者,他被地方革委會當做「敵特」多次揪鬥。半年後,不堪折磨跳樓自殺……」

  「這些事情都是後話。第四批搜索部隊很快進入羅布泊,抵達荒漠古城。呵呵……小子,猜猜看,那是一幅什麼樣的場景?」

  蘇浩臉上泛起一絲帶有澀意的苦笑:「所有人都死了?就跟第一次搜索的時候完全一樣?」

  王啟年抹了抹嘴角的餅於屑,抿了口茶水,目光變得淡然森冷:「現場沒有找到任何倖存者,屍體散落在周圍十公里範圍內,死者數量與搜索隊花名冊相符。那場面很慘,甚至比第一次更加血腥。現場幾乎找不到完整的屍體,他們被活活咬死,屍體保持著恐懼扭曲的表情。殘留痕跡與第一次搜索的時候完全相同,如果不是那名連長的供述,恐怕誰也無法想像,多達數百名武裝人員集體死亡的原因,竟然是兩名被感染的士兵。」

  蘇浩不禁脫口而出:「您是說……他們,他們被感染?變成喪屍?」

  王啟年慢吞吞的點了點頭:「我們在地下基地找到了恒溫冷凍箱和資訊記憶體。倖存的連長沒有撒謊————它們的確保存完好,地下通道口設置了臨時警戒標誌,除此而外,再也沒有多餘的物件。當我們把這兩件東西運回西北軍區,與第一次找到的物件進行對比的時候,發現它們外觀完全相同。至於箱子裡的東西……有兩種顏色和數量不同的藥劑。一種未淺褐色,劑量十毫升。另外一種為淡黃色,劑量兩百毫升。」

  「神秘的大規模死亡事件,記憶體螢幕上突然閃現的核彈爆炸資料,再加上羅布泊深處的古城座標……這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問題,迫使我們對兩隻箱子和記憶體展開全面研究。科學院收攏了第三支搜索部隊所有死亡人員的屍體,結合冷凍箱裡的神秘藥液,很快發現褐色與黃色兩種藥劑在使用功能上互為對立。簡而言之,褐色藥液一旦注入人體,會在短時間內破壞免疫系統,造成血循環系統全面癱瘓。它是一種從未在地球上出現過的病毒,寄生在人類體內,進而控制大腦,成為另外一種沒有思維意識,完全依靠本能行動的生物。正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是喪屍。」

  蘇浩面色越來越陰沉。他繼續追問:「那麼,淡黃色藥液就是對應病毒的免疫?」

  王啟年「嗯」了一聲:「兩百毫升,對應二十個使用單位。無論病毒還是疫苗,以當時的科技手段根本無法複製。我們在死者屍體上找到了相同的病毒菌株,這種可怕的生物顯然只對有生命的動物起作用。關於感染、擴散、免疫等一系列相關課題,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形成。包括恒溫冷凍箱在內,所有物品被列為最高機密存檔,無關人員嚴禁接觸。對兩隻箱子進行外觀圖形記錄的時候,我們在箱體底部意外發現了兩組數字。它們很小,必須用六倍左右的放大鏡才能看見。一個是uu53i一個是uu53。」

  不等蘇浩張口發問,王啟年繼續著未完的話題:「記憶體裡記載的資訊分為兩部分,在電子螢幕上顯現的方式也不同。其中,一種以中國古代漢字,也就是此前提到過的「小篆」為准,內容包括不同當量的核能使用技術,以及固態氫氧發動機、電磁系統小型化、能量轉換基礎、超能爆炸物質等高深科技。這些技術遠遠超出我們的理解範圍,絕對不是任何地球國家的研究產物。由於沒有實物,也沒有相關的理論研究基礎,我們只能儘量選取其中與實際接軌的部分展開研究。雖然涉及專案很少,成果和進展卻令人為之震驚。北京方面也下令將羅布泊全面封鎖,尤其是核心地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進入。」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對於我們國家有著特殊的意義。限於當時執的世界局勢,幾乎任何異常狀況都可能與「政治」兩個字聯繫起來。你恐怕無法想像以「人定勝天」之類口號徹底壓倒現實世界的混亂場面。那些自詡為「紅色接班人」的傢伙瘋狂衝擊權力機關,以看似光明的正義理由砸爛一切。在那種混亂無序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機密外泄,我們只能關閉科學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研究項目,所有重要物件和資料全部交給軍方封存。我們原以為政治風暴很快就能平息,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整整十年。」

  「1979年中美建交,在和平友好的外交基礎上,兩國開始就某些共同感興趣的問題交換答案。當時,美國防部的一名卸任官員以私人身份來華旅遊,在參觀科學院外圍場館的時候,隨手留下一張非常古怪的字條,交給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

  「當時的國內環境仍屬封閉,對於外來人員的監控管理非常嚴格。雖然那張紙條看上去就像無意識的塗鴉,考慮到來訪者的身份,仍然交由場館保衛部門審驗。經過對比,確認紙條不是圖畫,也不是什麼無聊的玩笑,而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螺旋形文字。」

  蘇浩訝然:「文字?」

  「準確的說,是記憶體第二部分出現的資訊。」

  王啟年的面容漸漸顯得嚴肅:「從1964年確認羅布泊遺跡非人類建造以後,我們一直想要解讀資訊記憶體的所有內容。很遺憾,除了用小篆編寫的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的解讀幾乎沒有任何進展。那是一種形狀古怪的線圈型字元,其中夾雜著很多與像型文字類似的成份。由於沒有資料可供參考,十五年間,通過大量對比猜測,科學院只解讀出其中不到五十個字元。而美國人留下的紙條上,恰巧包含了四個我們的已知字元。按照人類的語言習慣和對方的身份,我們最終看懂了那張紙條想要表達的意思。」

  說到這裡,王啟年停頓片刻,輕輕吐出一句無比感慨的話。

  「我們有,你們有嗎?」

  「那張紙條是個契機,也是美國方面的一種試探。通過衛星偵測,他們早就發現羅布泊深處的異常。雖然不清楚其中內幕,但他們推斷的模擬場景真實率達到百分之四十。美國人不想暴露關於希特勒手稿的秘密,他們通過這種方式與我們進行接觸。目的很明顯————如果我們掌握了關於亞特蘭蒂斯人的情報,就肯定認識這種螺旋形文字。如果一切都是憑空臆想,那位官員只會承認字條是隨手興起的無聊舉動。那畢竟不是密碼,也沒人可以看懂。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只有少數人掌握的秘密,一旦公開……呵呵,除了終日生活在恐慌和混亂當中,人類還能做什麼呢?」

  「中美兩國關於地外文明的合作,於19ru年正式開始。由於彼此都談不上什麼信任,尤其是在國家與政治背景前提下,科學院和5l區之間可以說是矛盾重重。雖然大家目的相同,都想弄清楚手稿和螺旋形文字的真正含意,然而誰也不願意拿出資料和研究成果共用。白頭鷹想成為世界霸主,紅色巨龍想要翱翔宇宙,我們都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前後三年多的時間,暗中或者公開的科學研討會召開了十多次,所有問題都停留在表面階段。美國人在猜測我們究竟知道多少?我們也在絞盡腦汁想要滲透5l區。間諜、特工、正式或非正式的友好往來,官方與民間不同形式的爭鬥和友誼……就實際掌握的資料和情報,美國人和我們其實差不多,談不上誰比誰更有優勢。就這樣,相互扯皮和不同形式的明爭暗鬥浪費了大量時間。直到1984年由美國人發起,對巴基斯坦進行科學考察的活動以後,兩國科學家才真正拋開政見,展開真正意義上的合作。」

PS. 漏字很多+排版好擠... (默) 我就不自作主張的變更排版啦~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3 08:34
第一百六八節 血色

  蘇浩感覺自己對這些秘密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巴基斯坦?為什麼會選擇那裡?」

  「那裡有一個非常古老的廢棄城市————摩亨佐。達羅。」

  王啟年的臉色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些蒼白,目光卻依然冷峻:「關於摩亨佐。達羅,你可以在電腦上查看相關資料。那個地方在十八世界中葉突然毀滅,城內居民全部死亡,因此被稱之為「死丘」。相關文獻對城市毀滅的記載並不詳細,據記載,當時摩亨佐。達羅城內到處都是屍體。對於死丘的真相,歷來都有不同版本的推測。科學院之所以接受5l區的邀請,派出專人對摩亨佐。達羅遺址進行考察,是因為羅布泊古城發生的兩次大規模死亡事件與摩亨佐。達羅相似。」

  「考察隊在摩亨佐。達羅待了近三個月。就城市本身而言,我們一無所獲。為了收集更多資料,在考察隊的要求下,巴基斯坦方面提供了由博物館收藏的部分摩亨佐。達羅城居民遺骸。雖然只是兩段腿骨,做DNA樣本分析的時候,卻發現其中帶有被病毒改造過的痕跡。殘留基因片段與羅布泊古城的死亡士兵基本相同。由於整個實驗是兩國學者共同進行,因此雙方對這一結果都感到震驚。幾次交流下來,彼此都發現手裡掌握的底牌不算什麼秘密。美國人知道的不會比我們更多,而我們所謂的「秘密」,其實早在二戰末期就已經被盟軍知曉。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真正的合作才剛剛開始。手稿、藥劑、螺旋形文字……當然,彼此手中都藏匿了一些最為重要的部分。儘管如此,在合作研究項目中公開的這些,已經讓我們和美國人感到極度震撼,進而為之恐懼。」

  王啟年袍壓低了聲音,以只有他和蘇浩才能聽見的音量說:「小子,我已經告訴了你不少關於病毒的秘密。按照和平時期的相關條例,這些事情屬於絕對不能公開的機密。」

  蘇浩平靜的抬起頭。他不太明白老胖子的意思,然而很明顯,王啟年這番話絕對不是無聊的閒扯。

  王啟年凝視了他很久,慢慢豎起兩根手指。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滾回新成都基地市或者昆明,老老實實做你的中校或者研究員。前線需要戰鬥人員,科學院需要變異生物的第一手觀測資料。你是個踏實肯於的傢伙,無論站在哪一邊,都有著不錯的前途。但你必須記住————一旦走出這個房間,就必須忘記我剛才說過的那些話。就算你把那些事情公開,也沒人會承認。包括我在內,任何一個秘密掌握者都不喜歡多嘴多舌且自作聰明的傻瓜。沒錯我很賞識你,但並不意味著你能侍驕持寵。話說太多事情做過了頭,那是會死人的。」

  蘇浩一直保持著平穩的呼吸。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

  老胖子的臉色略微和緩,繼續道:「做出第二種選擇以前,你必須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蘇浩神色如常:「請說。」

  王啟年合攏雙手,被無數皺紋包裹的雙眼死死盯住蘇浩:「從之前我說的那些歷史沉澱當中,你能得出什麼結論?」

  「結論?」

  對這個問題,蘇浩微微感到詫異。

  他沒有立刻做出回應,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王啟年如雕像般坐著,靜候答案。

  牆上掛鐘分針很快繞過整整兩圈,回望著老胖子那雙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眼睛,蘇浩鎮定下來,認真地說:「我覺得,這聽起來很像是一個陰謀。嗯……或者應該換個比較合適的詞,也可以說是計畫。」

  老胖子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揚:「說重點」

  「您說過————無論美國、蘇聯,還是科學院得到的所有手稿,都有著文字堆疊重複的痕跡。以我們從建國初期得到的藏寶圖為例,從象形文字演化為小篆,其中經歷了無比漫長的時間。雖然我不是考古學家,可對於「文字」的概念多少有些瞭解。在習慣了簡化字的現代人看來,辨識小篆極其困難,需要翻越大量典籍。象形文字就更不用說,除了對此頗有研究的專家,普通人根本不會明白其中含意。既然文稿不是普通的羊皮,而是擁有自我修復特性的未知物質,加上多達三十二層的文字堆疊……我認為,它們根本不是什麼文物資料,而是直接擺在我們面前,傳遞製作者資訊的工具。」

  「高加索山脈的阿拉臘峰、羅布泊深處的古城基地、連通南北極的地下洞穴……這些地方自然環境惡劣,人跡罕至。亞特蘭蒂斯人故意留下了這些遺跡,留下包括手稿在內的大量物件,就是為了向外界傳遞他們依然存在的消息。他們對我們似乎並不陌生,雖然不清楚是否有亞特蘭蒂斯人潛入文明社會,但他們扮演的最主要身份依然是旁觀者。從象形文字到小篆,以及前面多達數十層的文字疊加,都意味著那些文稿肯定在人類歷史上無數次出現,也無數次被發現。亞特蘭蒂斯人必須使用與當時人類文明進程相符,或者尚未湮滅的文字傳遞資訊。否則,即便文稿被發現,也沒人能夠看懂。可以想像,即便沒有希特勒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仍然會有其他人按照文稿的記載去尋找他們。在南極洞穴深處,倒下的可能不僅僅是夢想逆轉時間的納粹,很可能還有更加久遠的古代人、原始人,甚至……已經被時間吞沒,卻一直未被我們發現的高度文明物種。」

  「畢竟,對於地球誕生以來的漫長歲月,人類數千年的文明歷史幾乎短的可以不計。我們並不知道在此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這顆星球是否誕生過更加高級的文明社會?手稿上的文字層次堆疊多達三十二層,象形文字在其中的排序甚至無法進入前十。那麼,製造這些手稿的意義何在?之前那些我們從未見過的文字,又是寫給誰看的?」

  「羅布泊古城詭異的大規模死亡事件連續發生過兩次。前後間隔事件連二十年都不到。正如您說過的那樣:第一次進入荒漠的搜索部隊不會撒謊,更不會隱瞞或者遺漏地下基地裡存在的恒溫冷凍箱。那裡已經被搬空了,然而相同的物體再次出現,再次進入荒漠的部隊嚴格遵守警戒紀律,沒有人接觸過的冷凍箱裡,竟然自動釋放出感染力極強的病毒……這些事件並不孤立,用最符合邏輯思維的方式搜尋答案,就是亞特蘭蒂斯人幹的。」

  「是的,這是我的結論————亞特蘭蒂斯人製造了文稿,他們一直與人類接觸。無論任何時代,他們都試圖與我們接觸。他們在羅布泊再次留下記憶體和裝有藥劑的箱子,是為了向我們宣佈他們的存在。為了讓消息進入掌權者視線,為了得到重視,他們不惜在荒漠裡釋放病毒,殺光了搜索部隊每一個人。否則,即便是感染病毒變成喪屍,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變異生物仍然可以存活,而不是在高溫炙烤下變成木乃伊。」

  「只有大規模死亡和成千上萬的屍體才會引起重視。我原本對這想法感到疑惑,但您提到了死丘城市摩亨佐。達羅,只有病毒才能在短時間內使全城居民變成屍體。這很可能是他們在顯示力量。就像匈奴人在古代被我們從草原上趕出去,一直向西進入歐洲,與陌生文明世界接觸的第一戰,就是以屠城宣佈力量和威嚴。」

  王啟年安定的坐在高背椅上,銳利的目光不斷掃視蘇浩全身。那雙蒼老敏銳的眼睛如寶石般閃亮,足以看透任何迷霧。

  他的聲音如沙子般暗啞:「你的回答我可以給九十分。事實基本上符合你的猜想,唯一的錯誤,是你不明白亞特蘭蒂斯人的思維。他們比你想像中更可怕,更肆無忌憚。」

  蘇浩忽然覺得想通了什麼,張口問道:「您的意思是,是亞特蘭蒂斯人製造了病毒風暴?」

  王啟年的臉色無比沉重:「它們一直在這麼於。事實上,病毒感染造成大規模死亡這種事情,在人類歷史上已經不是第一次。由於破壞性巨大,僥倖活下來的人神智很多已不清醒,自然也談不上什麼記錄,很多證據都隨著時間消亡。距今為止備案最完整的,就是中世界肆虐歐洲的「黑死病」。那其實是病毒變異的另外一種類型。當時也出現過喪屍和鼠人,然而相關記錄都被抹掉,後人根本無從查找。」

  蘇浩目光一凝,追問:「誰幹的?」

  老胖子看了他一眼,恨恨地說:「除了那些亞特蘭蒂斯雜種,還能有誰?它們於這種事情早已得心應手,侵華日軍在東北設立的生物戰研究所,其中一部分資料就是亞特蘭蒂斯人的贈予。很幸運,日本人在接觸過程中不慎遺失了病毒原體,相關人員對螺旋形文字的解讀程度很低,一直沒能複製出大規模擴散性病毒。否則……戰爭規模會無限擴大,誰也無法預料結局。」

  蘇浩神情複雜地看著王啟年,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老胖子平靜地注視著他,淡淡地說:「我能理解你此刻的想法。任何思維正常的人聽到這些機密,都會本能把我列為敵人。」

  蘇浩沉默著點點頭。

  「沒錯,我們早就知道會發生病毒風暴,我們眼睜睜看著地球上多達百分之五十的人變成喪屍。我們雖然提前做了大量應對工作,卻只能保住最基本,也是最精銳的軍事力量。我可以為這些行為辯解,告訴你那是因為當時無法大規模生產免疫藥劑,當時沒有得到強化藥劑的準確資料,更不知道生物變異的具體途徑和走向……我們對很多東西一無所知,只能按照人類的正常思維方式,對未來災難進行準備工作。我們修築高牆,建造基地,然而我們並不清楚這樣做是否能夠真正消滅病毒?我們和美國人一起解讀螺旋文字。半年後,俄國人也加入進來,然後是德國與法國。五個國家共同達成秘密協定,集中力量解讀記憶體裡的資訊。我們……」

  「你們放棄了很多人,多達數十億的人。」

  蘇浩毫不客氣打斷了王啟年的話:「你們眼看著他們死亡而不作為,看著無數人被感染,被餓死而無動於衷。我開始有點兒明白,為什麼你一定要以「諾亞方舟」作為談話開始————你們都是通曉上帝神諭的知情者,你們覺得普通人永遠不會理解真相。所以你們像諾亞一樣製造基地當做方舟,保留下未來文明必不可少的種子……哈哈哈哈,這就是接下來你準備告訴我的話嗎?的確充滿正義感,的確冠冕堂皇。然而想想那些已經死去和變異的人,他們連留下遺言和墓誌銘的機會也沒有。」

  王啟年的神情逐漸變冷,儼然像是一尊被黑暗籠罩的雕塑。

  「小子,你是一個渾身上下正義感氾濫的傢伙。老子真不明白,你應該選擇老子給你的第一條路。那才符合你可能成為英雄的人生。」

  「英雄?」

  蘇浩長長呼出一口悶氣,慢慢恢復理智和平靜。他「格格格格」怪笑幾聲:「不,我只想知道真相。」

  老胖子好整以暇看著他:「我已經告訴了你真相。」

  「可那不是全部————」

  忽然,蘇浩沒有任何預兆的咆哮起來:「除了稀奇古怪的死亡事件和亞特蘭蒂斯人,你還告訴過我什麼?所有一切都是你們的猜測猜測猜測幾十億人類因此而死,你們又做了些什麼?保留文明種子?延續種族?都***是些屁話廢話!好吧,你說災難爆發前沒有足夠的疫苗,那現在呢?為什麼不放民眾進入基地?為什麼不消滅盤踞城市的變異生物?別用官面上的強調跟老子談什麼資料,我在新成都基地市呆了好幾個月,對於軍方的真正力量多少也算了解。為什麼不動用核彈?重型轟炸機在哪兒?為什麼不使用重炮集團對廢棄城市進行火力覆蓋?那些變異生物其實很脆弱,子彈能打死它們,炮彈和炸彈同樣有效。可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只用步兵和裝甲部隊進攻城市……難道,你們還覺得人死得不夠多嗎?」

  「別用該死的輻射作為藉口。你可以隨便找個人來問問,問他願意在充滿射線的環境裡生存?還是無時無刻不得不擔憂從廢棄城市裡跑出來的怪物?」

  「我們得解決這一切,讓世界重新恢復原來的文明秩序。算我求你……這裡根本不是充滿陽光和幸福的世界,我看不到未來,我不知道路在哪兒。這裡到處充滿死亡和屍體,是地獄……是地獄啊————」

  蘇浩聲音越來越大,他感覺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充斥著死者的哀嚎。他再也無法思考,腦子裡全是屍體與骸骨,身上也沾滿濕漉漉的血。這種可怕的幻象進而蔓延到整個房間。眼前的王啟年仿佛變成喪屍,臉上都是爛肉,發白的眼球墜吊在眶外。

  「我們得做點兒什麼,一定要做點兒什麼……」

  蘇浩無比痛苦的自言自語:「要阻止這一切,我要殺光他們。」

  王啟年平靜地坐著,院長身份此刻起不了任何作用。他能夠感受到蘇浩的痛苦和悲傷,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任由對方發洩。

  憤怒咆哮驚動了房間外的夜影。她推開門,正好碰上王啟年冷厲的目光。後者輕輕揮了揮手,夜影默默點點頭,慢慢退出房間。

  「兇狠暴虐可不是年輕人的專利。臭小子,你是在恐嚇我嗎?」

  王啟年的聲音有些冷,卻不難聽出其中的關切之意。

  蘇浩努力控制住狂放的情緒,用力抹了抹臉,用力眨動著發酸腫脹的眼睛,沉重地問:「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咆哮,只是一種發洩。

  蘇浩從未把老胖子當做敵人。未來世界長達數十年的經歷,早已證明了這一點。

  王啟年直起身子,面色平靜而淡然,語調卻鏗鏘有力。

  「正如你剛才說過的那樣,殺死它們,儘量多殺一些。」

  「你指的是誰?亞特蘭蒂斯人?」

  「不,是那些變異生物。」

  「為什麼不是真正的災難製造者?直接於掉它們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還不到時候。」

  這回答等於什麼也沒說。蘇浩仰起頭,帶有怒意的問:「你應該告訴我更多,而不是遮遮掩掩隱藏答案。」

  老胖子忽然笑了:「小子,提前知道太多,對你沒什麼好處。我已經告訴了你不少事情,如果不是看在那瓶紅色能量藥劑,還有你此前功績的份上,你連一個字也不會聽到。」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5 08:51
第一百六九節 火焰

  沉默片刻,蘇浩繼續說:「什麼時候能告訴我更多的秘密?」

  王啟年把右手小拇指塞進嘴裡,用指甲從齒縫間掏出一團顏色莫名的食物殘渣,漫不經心的在空中彈出一條抛物線,緩慢回答:「那得看你自己。」

  蘇浩不解的抬起頭。

  老胖子注視著蘇浩肩膀上的中校軍銜,認真地說:「你拿出來的那瓶藥劑很不錯,你對生物研究方面真的很有天份。就憑這個,我可以把你的研究員身份提升至「」等級級。就某方面而言,軍部對於級別提升這種事情管理嚴格。如果想知道更多,就等你肩膀上再加一顆星星,成為上校再來找我。」

  十分鐘後,蘇浩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看著重重合攏的房門,王啟年只覺得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他抓起擺在桌上的茶杯,很想無比暴虐的狠狠扔在地上砸個粉碎,卻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中途收回伸向茶杯的手,轉為按下桌子側面的通訊器按鈕。

  巨大的藍色螢幕上,出現了許仁傑的身影。他頗為關切地看著王啟年,面帶微笑。

  「談得怎麼樣?關於病毒風暴,你向他透露了多少?」

  「**那不是問題關鍵————」

  王啟年一直在為慍怒心情尋找發洩對象,他很是惱怒的用力拍著桌子:「我很看好蘇浩,這個年輕人的表現一直不錯。就因為你想要從915步兵師野戰醫院回收研究資料,又因為一個臨陣脫逃的混蛋造成全隊人戰死,居然想要串通我一起對姓蘇的小子進行測試……媽的,老子當時真是昏了頭,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想的,居然會同意你的要求。現在好了,你那關算是過了,老子卻成為蘇浩眼裡陰謀家和廢物的典型代表。」

  許仁傑並不在意老胖子的抱怨:「現在不比從前,沒有穩定的社會制度和法律,我們無法真正相信任何人。我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麼高尚,我只是想要讓這個世界重新走回正軌。這同樣也是你的目的。謹慎和冷漠是必須的,我們不能在任何問題上出錯。」

  稍微停頓片刻,許仁傑加重口氣:「我安排在cr小隊裡的人全部戰死,不管是什麼理由,作為隊長,蘇浩本身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這個人疑心向來很重,何況……在亞特蘭蒂斯人這個問題上,我們不能冒險。他們的科技遠遠超過人類,誰能保證我們的部隊裡沒有他們的暗線呢?」

  王啟年眯起雙眼:「你懷疑蘇浩?」

  許仁傑反問:「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年輕人出現的時機和表現都很奇怪嗎?在文明時期,我們從未聽說過昆明地區有這麼一個生物學愛好者。而他的表現也遠遠超出普通的興趣,甚至專家和權威在生物學方面也無法與他比擬。還有,你也看過cr小隊在成都市內的戰鬥錄影。無論人員分配還是戰術安排,他都安排井井有條,對戰場節奏的控制力甚至超過經驗豐富的軍官。老王,我知道你一向愛才,然而蘇浩的表現實在太出色了。這不得不讓我懷疑,如果……

  「如果他的表現平庸一些,就能得到你的絕對信任。是這樣嗎?」

  不等許仁傑回答,王啟年已經打斷他的話,不無譏諷的嘲笑:「夠了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嫉賢妒能。哪怕當上了將軍,腦子裡固定僵化的思維模式依然沒有改變。許仁傑,你***就是一頭人形種豬,除了吃飯睡覺**拉屎別的什麼也不會。看不慣比你強的人是吧?那就把蘇浩給老子還回來,他一直都是科學院的正式研究員,區區一個中校軍銜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想給?老子還不想要呢————」

  「放你媽的屁王胖子,把你那張臭嘴放乾淨點兒————」

  許仁傑被徹底激怒,狠狠拍著桌子,對螢幕上齜牙咧嘴的王啟年惡聲咆哮:「你知道我絕對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蘇浩很可疑,如果他是純血人類,我當然會無條件給予信任。可問題就在這兒,如果他是亞特蘭……」

  「他不是,絕對不是。」

  王啟年輕描淡寫止住了許仁傑後面的話:「對於這點,我可以保證。」

  許仁傑張著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換個人說這句話,他會毫不猶豫當場罵回去。

  然而做出保證的人是王啟年,是掌管科學院的院長。

  作為幾十年的知交,許仁傑當然清楚:老胖子雖然陰險狡詐卑鄙無恥,可是在關鍵問題上從不講什麼交情。尤其是他的承諾,那簡直比鑽石還值錢。

  慢慢冷卻發熱的頭腦,許仁傑眼中的憤怒火焰漸漸退去。他沉默著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做出保證,那我也無話可說。我已經任命蘇浩為十一獨立部隊隊長,給予人事任用和物資調撥方面的最大權力。」

  「嘖嘖嘖嘖,說得真他媽冠冕堂皇,那麼多年沒見,你的口才功夫絲毫沒有退步啊好了,你要求我幫你的事情已經辦完,從下個月開始,你必須每個月多給我兩倍的晶石用作研究。如果不是軍部方面撥付的研究材料數量不足,老子也不會跟你進行這種骯髒卑鄙的交易。」

  「死胖子,別說的那麼難聽,誰他媽髒了?要卑鄙也是你卑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小算盤,你還不是想要趁此機會試探蘇浩,看看他是否值得信賴?夠了,我們倆目的是一樣的,說來說去就變成兩面不是人。」

  「呵呵姓許的,把你的嘴巴放乾淨點兒————」

  老胖子在罵人方面從不肯落下風。他陰測測地笑著:「如果你還想讓我幫你完善從915步兵師野戰醫院弄回來的狂暴藥劑配方,縮減對服用者產生的副作用,就儘快把晶石給老子送過來。我這裡實驗消耗很大,存貨不多。」

  許仁傑點了點頭,理智的閉上嘴。

  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引發爭吵。王啟年的口舌戰鬥力極其強悍,兩片嘴皮子可以把人活活罵死。

  這一點,當年的大學同學都能證明。

  然而,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胖子,你覺得如果計畫物件是蘇浩的話……成功率有多大?」

  王啟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種事情沒有任何資料和邏輯可供分析。

  許仁傑一陣愕然:「怎麼會這樣?難道你沒有……」

  「對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我的主觀臆想。沒有根據,沒有證據,但老子就是要這麼做。」

  「……好吧,在類似的問題上,你一向都是對的。」

  「還有一件事。」

  「什麼?」

  「如果你以後你再管我叫「胖子」,老子就讓你變成看見女人就自卑永遠不舉的廢物,嘿嘿嘿嘿,不信?你可以試試。」

  坐在返回新成都基地市的直升機上,蘇浩一言不發。

  「隆隆」作響的發動機壓過了耳朵聽到的所有聲音,空蕩蕩的機艙裡,蘇浩是唯一的乘客。

  他感覺腦子裡很亂,無數念頭在往復糾纏。

  在這個地球上,居然還有另外一種高等生命存在?

  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人,竟然是釋放病毒毀滅世界的罪魁禍首?

  從遠古時代開始,他們……不,應該是「它們」,就一直在暗中觀察人類,用各種方式進行接觸,給予科技的同時,也不斷製造死亡……

  蘇浩從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起一團紅色火焰,直勾勾地望著。

  藍色的內焰,紅色的外焰。

  前者意味著憂鬱,後者代表憤怒。這仿佛是蘇浩此刻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

  他一直在探尋秘密,卻發現知道更多,就越發迷惘。

  在未來世界的時候,蘇浩無數次想像過病毒風暴背後的真相,卻從未把亞特蘭蒂斯人列入其中。

  因為那實在太荒誕。

  可是誰能想到,卻是真的。

  蘇浩從不懷疑王啟年的話————除了工蜂,老胖子可以算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相信的人。

  漫遊的思維漸漸變得活躍,蘇浩大腦深處再次閃現在談話最後,他對胖子院長提出的問題。

  是啊從病毒風暴開始,軍方就從未使用過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人類早在一個多世紀前就提出空戰理論,各種性能超卓的戰機代表著國家軍事力量與科技的最高成就。對付喪屍,對付現階段的變異生物其實並不困難。只需要幾個滿編轟炸機大隊,就能在零傷亡前提下,輕而易舉摧毀整個廢棄城市。

  我們擁有遠端加農炮和巡航導彈,重型自走火炮可以一次性覆蓋大面積區域,以噸位單位傾斜而下的炮彈足以毀滅一切從病毒風暴肆虐的時候,城市其實已經被廢棄。那裡是喪屍和病毒的樂園,再也不是我們的家。我們完全可以使用最暴虐兇狠的手段,殺光不請自來的佔據者,重建家園。

  是的,廢棄城市裡一直都有倖存者。他們數量不多,與存活人類的相比,僅只佔有相當微小的比例。既然軍方早在戰前就決定放棄城市,做好半數地球人口死亡的心理準備,又怎麼會為了區區幾名倖存者拒絕轟炸城市?

  那樣做,跟鱷魚眼淚有什麼區別?

  前線部隊一直在苦戰,傷亡率一直居高不下。未來世界電腦裡記錄著每一場戰鬥資料,士兵們根本是在以血肉之軀與怪物抗爭。除了裝甲部隊和不斷改進的單兵作戰器械,再也沒有更好的應對方法……說來可笑,之所以能夠維持東部前線的局面,很大程度是因為埋設在防線之外的密集雷區。儘管工事集群後面一直都設有大規模炮群,可它們從未被使用過,仿佛「炮兵」這個詞早已從人類字典中被遺忘。

  怪物一直盤踞著城市。它們在那裡不斷變異,從步履蹣跚動作緩慢的喪屍,進化成敏捷兇暴的血屍,然後是更加可怕的暴屍、狂屍……

  類人也是如此。它們的皮膚愈來愈堅硬,力量越來越強,成倍增長的速度使它們難以被瞄準。依靠殘存的思維意識,這些具有雙重基因的怪物不斷模仿人類,甚至開始使用工具,向人類士兵拋擲石塊……

  當然,這是發生在未來世界的演化。可是誰能保證,當大腦進化率逐步增強後,它們不會製造標槍和弓箭,進而學會足夠強大的戰爭技能?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就一切皆有可能。

  「主人,我贊成您的觀點————時間是唯一不可控的存在。不過,漫長的歲月對您有利,您會變得越來越強大。」

  一道熟悉的思維波動與蘇浩大腦產生交集。

  那是裝在貼身衣袋裡的蠕蟲黑格。

  蘇浩摸出裝有黑格的試管,捏在手裡,默默凝視。

  「你想告訴我什麼?」

  黑格在管子裡來回蠕動,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剛剛噴射完畢,從**中回落成層層疊疊皺皮狀態的男性生殖器。

  「您強大的進化能力讓我感到敬畏。我從未見過比您更加可怕的生物,真的。用「人類」這個詞語作為稱呼,簡直就是……」

  「夠了————」

  蘇浩打斷了囉囉嗦嗦的黑格,思維意識變得兇狠淩厲,不無譏諷:「變成現在這種模樣以前,你不過是個普通研究員。在那座不見天日的野戰醫院裡,除了喪屍和類人,你還能看到什麼?」

  「不不不,您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黑格修正著想要表達的意圖:「我指的是您體內的黑色顆粒。它們擁有無比神奇的改造效果。這是一種本該與人類體質相互排斥的東西,然而很奇怪,它們與主人您的基因契合度居然達到百分九十以上。這極其罕見,甚至根本不可能發生。」

  蘇浩收起雜亂的念頭,認真注視著黑格:「不可能發生?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但這種事情就發生在主人您的身上,是無比真實的存在。」

  蠕蟲黑格小心翼翼選擇字句:「您知道,915步兵師野戰醫院實際上是個隱蔽的大型基地,那裡的中央電腦儲存著極其龐大的資訊。由於整個基地獨立自成區域網路,主機也連通了每一位元基地人員的私人電腦。我清楚知道他們的**和愛好,他們在防火牆背後留下的私密資料在我面前曝露無遺。海量的研究資料,加上我自己從人類轉化為目前形態過程中的理解主人,雖然我不知道您體內的黑色顆粒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它無疑很強大,具有無比神秘的作用。它已經改變了您的新陳代謝模式,再生和治癒效果會隨著時間推移變得更佳。因為主人您的慷慨,我也得以分享到這種黑色顆粒,並且因為您的基因控制,沒有被它視作敵意物件導致生理系統崩潰。總而言之,時間站在您這邊…………以我卑微短淺的目光,無法預料您的真實生理壽命。但毫無疑問,古代人類專門對皇帝的「萬歲」尊稱,用在您身上再適合不過。」

  停頓片刻,黑格加重了思維意識的傳遞。

  「我是您永遠的謙卑僕人。您就是我的一切。在尊貴的主人面前,我會毫無保留敞開每一個細胞,任由您的檢視和搜索。」

  蘇浩淡淡的笑了起來。在機艙這種特殊環境裡,他的面孔顯得英俊妖異,有種難以言語的魅力。

  黑格終究只是條蟲子。對於人類的吹捧和奉承,理解的不是很透徹。

  就比如之前的「萬歲」,很顯然是專指時間,與身份無關。

  「其實,主人您根本不用這麼困惑。」

  感覺到蘇浩的情緒略微放鬆,蠕蟲黑格不失時機的勸說:「您擁有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資本。雖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我可以感受到,主人你掌握著相當分量的底牌。一旦攤開,任何人都會為之震驚。然而您也有自己的弱點————太看重身邊的人,看重普通人。這根本沒有必要。您是強者,而它們……是螻蟻,隨時可以放棄。」

  看著在管子裡模樣張揚的這條蟲,蘇浩思緒漸漸變得平緩。

  「黑格,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

  「如果地球上所有人都死光了,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蠕蟲黑格思考了幾秒鐘,認真的回答:「當然有。」

  蘇浩愕然:「有?」

  黑格的意識極其冷漠而肯定:「屍體的主要構成物是蛋白質和能量。死掉的人,同樣也是一種資源。以它們為基礎,可以製造出一大批新的生物。人體複製不是什麼高深科技,以目前現有的工業基礎很容易就能達到目的。人類腦子裡有太多諸如「自由」、「民主」之類的奇怪想法,那不利於控制。在我看來,大滅絕其實是一件好事。主人您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沒有人於預,也無人反對。至於所謂的種群延續……嘿嘿嘿嘿,有基因,有冷凍精子儲存庫,還怕沒有人嗎?」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5 08:53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節 刑場

  蘇浩對黑格說出這番話並不覺得奇怪。

  它終究是條蟲子。

  病毒摧毀了原本屬於人類的意識,黑格腦子裡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如果單純從「生」或「死」的角度考慮問題,它的答案最正確,最符合生物價值觀。

  直升機在新成都基地市緩緩降下。

  當蘇浩駕著軍用越野車駛入家屬居住區的時候,發現這裡一切都變了。

  通往平民區的道路增加了兩道哨卡,守衛士兵明顯要比其它地方多一些。他們沒有佩戴巡邏袖標,哨卡周圍的空地上已經建起數個堡壘。在第二道圍牆背後,沿著家屬區邊線,正在興建一道二十多米高的新牆。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軍人,任何人想要出入,都必須接受極其嚴格的身份盤查。

  蘇浩在哨卡前停住越野車,他從駕駛室裡跳下,取出軍官證遞給哨兵,同時抬起頭,看著林立在道路兩邊,捆綁在木杆上的一具具屍體。

  大約有三十多人被雙手反綁吊在那裡。他們身上的衣服全被剝光,由於死亡時間不一,各具屍體呈現出不同的腐爛狀態。這些死者腿腳都被砍斷,有幾個腹部和胸口被剖開,拖拉著已經變成黑色的內臟。屍體表面噴灑了大量除臭劑,卻仍然無法掩蓋令人作嘔的氣味。

  街道通往平民區一側地勢開闊,木杆矗立的位置很高。隔著很遠,就能看到這些在風中來回搖晃,面目猙獰的死者。

  他們都是在平民區經營人口買賣的黑幫人物。在和平年代,他們當中有工人、農民、白領,甚至教師。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也許是環境,也許是遭遇,或者……是為了生活。

  賀群仍然被捆在高臺頂端。從蘇浩站立的位置,當然不可能看到設置在城市另外一端的行刑台。為了便於資訊傳遞,基地市內安裝了數十具大型顯示幕,足以⊥整個城市所有居民從不同方位看到她的慘狀。

  惡婆娘還活著。

  她渾身上下長滿了蛆,肥白滾圓的蟲子爬滿全身。大螢幕兩邊各自分隔出一塊特寫鏡頭,近距離拍攝數以萬計蛆蟲在賀群大腿和胳膊裡來回亂鑽的驚悚場景。那些黃白色的胖蟲子多得讓人噁心,它們不顧一切朝腐爛的肉塊深處蜂擁,相互緊挨著,層層疊疊,很容易聯想起顏色形狀多少有所變化的飽滿向日葵,或者擁有自主活動能力的鯉魚鱗片。

  行刑台是一隻厚重結實的木椅。賀群雙腳抬平坐在上面,兩條胳膊各自擺在左右扶手上面。這種被固定的姿勢,使手腳四肢都保持平放,在腐肉膿液也來回蠕動的蛆蟲也不會掉落。腐爛的四肢實際上從根部關節已經被切斷,傷口經過特殊處理,不會流血,更不會導致死亡。賀群的內臟雖然外露,卻因為在小環境下保持足夠的溫度和濕度,仍然具有最基本的生理迴圈功能。短時間內她不會死,卻必須眼睜睜看著腿腳胳膊被蛆蟲吞食,看著被破壞得永遠無法復原的身體,看著冷漠的醫生給自己不斷注入各種藥液而無法反抗……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恐和絕望,無時無刻不在衝擊著賀群大腦,促使她發出餓鬼般的淒厲慘嚎。

  金胖子被關在賀群「隔壁」。

  那是行刑台旁邊,與賀群近在咫尺的一間臨時囚室。房間不大,面積只有四平米左右。整間屋子其實就是一個較為寬大的鐵籠。金胖子渾身衣服被剝光,瑟瑟縮縮蹲在籠子一角,活像剛剛被幾十個彪形大漢輪暴過,卻沒有扔下一毛錢,只能獨自抽泣著,默默打算只能在未來幾個月儘量節省伙食費,然後偷偷去醫院打胎的無助少女。

  胖子的待遇很好,軍法處的人沒有對他施以暴力,每天還有飲食供應。雖然吃不飽,但也不至於餓死。守衛士兵對肥胖的人口販子沒有絲毫憐憫,他們總是用鐵棍之類的東西朝金胖子身上亂戳。棍子不算很尖,不致命,卻很疼。尤其是對於一直過著豐衣足食優越生活的金胖子而言,簡直就是難以想像的噩夢。他想方設法躲避著從籠子外面伸進來的鐵棍,卻總會被狠狠戳中幾下,疼得直流眼淚。

  賀群每天都在慘叫。

  軍法處的醫生在整治方面很有一套。他們在賀群臉上做了個小手術,使咬肌神經反射效果變得遲緩,無法繃緊韌帶,也就沒有力氣咬斷舌頭。這種做法對賀群而言簡直就是最殘酷的折磨————她沒辦法自殺,大腦卻在按時注入的興奮劑作用下一直保持運轉。醫生們甚至給賀群眼球表面加裝了一層防護膜,在眼皮被固定粘合的情況下,眼球也不會因為失水而致盲。

  這些手術只有一個目的————讓賀群活著,親眼看著自己身體被人為控制著,一點點被蛆蟲吞食。

  賀群每天都在叫駡,對每一個能夠看見的人痛哭慘嚎。她用最骯髒最惡毒的字句咒駡給自己打營養針的軍醫,在看守士兵面前懺悔哀求。她會莫名其妙如瘋子般哈哈大笑,也會對著天空茫然凝視,嘴裡喃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訖語。當目光從混亂和幻想中回落現實,看到在手臂腿腳上簇擁亂爬蛆蟲的時候,腦子裡的混沌才會被恐懼徹底驅逐,爆發出歇斯底里不似人聲的尖叫。

  每當這種時候,金胖子總是渾身包成一團,蜷縮在籠子角落裡,透過掩住面孔的指縫,驚恐萬狀看著那個曾經給自己帶來豐厚財物,現如今卻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卻仍然保持足夠旺盛生命力的惡婆娘。

  軍法處的人都是心理專家。他們很清楚如何挖掘一個人的最大恐懼極限。讓賀群和金胖子活著,在彼此都能看到的情況下,一個完好無損活著,另外一個每天都要慘遭折磨。對比心理油然而生,恐懼、憤怒、羡慕、後悔、痛苦……重重複雜彷徨的念頭充斥大腦,這比單純肉體折磨更有效,更能從根本上摧毀意志,把活人變成絕望瘋狂的野獸。

  對於那些看到大螢幕的城內居民,這是最好的震懾手段。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少尉站在鋼制三角拒馬背後,仔細查驗著蘇浩的軍官證。他高挽著衣袖,手臂上凸起鋼鐵般的結實的肌肉。長時間野外作業使他皮膚表面鍍上了一層古銅色,充滿無比強烈的男性剛勁魅力。

  他查得很仔細,不斷對照家屬姓名表上的配偶欄目。確認沒有作偽,這才揮手示意其他士兵搬開拒馬,同時略帶歉意的把軍官證還給蘇浩。

  「請見諒,現在可不是從前,我們得隨時提高戒備。為了食物和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外面那些平民什麼事都於得出來。我們必須守好這道門,在前線打生打死的時候,家裡的女人卻被別人當做貨物賣掉……請原諒,一想起這件事情我就覺得難受。」

  蘇浩收起自己的證件,理解的點點頭,下意識朝著遠處的家屬樓看了一眼,問:「你的家人,也住在這裡?」

  中年少尉平復了一下情緒,勉強笑笑,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齒:「是我老婆,隨軍已經快四年了。」

  蘇浩摸出香煙遞過去,很感興趣的問:「你孩子多大了?兒子還是女兒?

  少尉接過香煙,點燃,吸了一口,緊繃的表情變得和緩:「下個月就滿兩歲,是個丫頭。以前總覺得生啥都無所謂,男孩女孩一樣親。現在想想,還是男孩好。現在這世道……女人要比男人活得艱難。」

  蘇浩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鑽進越野車,從後車廂裡拿出一盒糖果,還有一個八成新的洋娃娃,轉身遞給少尉。

  這些是蘇浩給楊璐璐準備的禮物。他覺得,對於一個兩歲的小女孩,應該比楊璐璐更需要它們。

  中年少尉顯然沒有想到蘇浩會做出這番舉動。他漲紅著臉,下意識後退兩步,雙手拼命搖擺,急促僵硬的連聲拒絕:「不不不,這、這可不行。我不能要你的東西。大家都不容易,這……這實在太貴重了。我有配給的糖和巧克力,真的,我真不能要你的東西。」

  蘇浩微笑著把禮物硬塞給少尉,認真地說:「我也有妻子。我得謝謝你,謝謝在這裡值班守衛的每一個人。」

  欣研的房間沒有什麼變化,蘇浩推開門的時候,她正站在靠窗的廚間裡炒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氣。

  脫掉外套,蘇浩從背後慢慢抱住欣研。雙手用力握住飽滿胸脯的瞬間,欣研隨手關掉液化器,轉身緊緊摟住蘇浩。

  有重逢的意外和驚喜,然而溫馨的氣氛卻是從十多分鐘以前就開始孕育————從廚間的窗戶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連接哨卡的道路。何況,蘇浩和欣研都是強化人,他剛剛走進樓下單元入口,欣研就已經察覺到心愛男人的出現。

  蘇浩沒有關門。走上樓梯的時候,其它房間裡的女人已經看到他的身影。她們都知道久別重逢的丈夫和妻子在這種時候需要獨處,因此,當欣研帶著臉上紅暈,快步走到門前,用力關上房門的時候,走廊裡的女人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蘇浩轉過身,注視著欣研,眼睛裡除了喜悅,還有一種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探詢。

  欣研會意地扶住他的肩膀,湊近耳畔,用低微而足夠聽見的聲音說:「我仔細查看過,這裡沒有電子探頭,附近也沒有遠端監控設備。賀群那個女人為了掩蓋私自買賣人口等問題,拒絕了後勤管理處在家屬區安裝監控的建議。放心吧,這裡很安全,拉上窗簾,沒人能夠看見。」

  蘇浩微微一笑,從椅子上拎起公事包,徑直走到房間內側的木桌前,坐下,從皮包裡取出幾顆白色晶石,一支裝有腐菌激素的真空膠管,一台自製的小型等離子分解器。

  分解器屬於未來科技的一部分。這玩意兒其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以目前的理論,其實很容易製造,但無論分解速度還是體積,都遠遠不如蘇浩面前的這台。

  拿起一顆晶石,放進離子分解器上端的喇叭形入口,用拇指按下紅色啟動鍵的一刹那,蘇浩只覺得心臟在劇烈跳動。

  一百單位白晶,二十毫升碳基生命可迴圈液質(血液),十毫升高級變異個體脊髓(腐菌激素)。

  這是晶石板上顯現出的一級基因藥劑配方,也是超越五級強化標準,成為強大進化人的必須基礎。

  蘇浩並不清楚晶石板的具體來源。在科學院與王啟年的那番對話,使他忽然覺得冥冥中似乎有只無形的手在控制一切。他覺得自己正在改變肉眼看不見的那條軌跡,從最初的時空逃亡至今,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已經揭開了一部分。然而,知道越多,蘇浩就越感覺自己的力量薄弱。

  他必須儘快調配出基因藥劑,成為最強大的進化人。

  喪屍和變異生物的腦垂體會分泌大量激素,由於環境和生活習性的緣故,這些液態物質經過奇特的轉換,漸漸凝結為硬度極強的固體。黑色紀元之後的未來世界檔案表明:自發現晶石以來,對這種類生物結石的利用基本傾向於能源方面。直至蘇浩逃亡的前一年,才有人提出,以逆向分解的模式,把固態晶石還原為液態激素,在生物進化和藥劑提煉方面提供更多研究方向。

  從理論轉化為實際,需要漫長的時間。

  晶石板上顯示的基因藥劑配方,已經證明了晶石形態轉換的理論正確性。只有液體才能相互中和,碳基生命可迴圈液質、腐菌激素,加上轉換為液態的晶石,這才是進化藥劑的真相。

  未來世界的研究人員可能也曾產生過類似的念頭。但他們終究沒能走出「固態」和「液態」之間的慣性思維框架。畢竟,晶石的實際利用方向是作為能源替代品,它不溶于水,能量釋放過程中會產生極其強烈的高溫。這在很大程度上禁錮了研究理念,在慣性思維作用下,未來世界的人類只覺得它是一種新型能源,而不是生物藥劑的組成部分。

  蘇浩不知道「一百單位白晶」指的是不是一百顆白色晶石?

  他只能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從符合事物基本框架的方面去猜測。

  很快,一百顆晶石已經裝進離子分解器,在電流驅動下,最前端柱狀管口緩緩流淌出粘稠的液體。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未凝固的膠凍,表面呈乳白色,略帶微黃,散發出淡淡的腥味兒。

  欣研坐在旁邊,默默關注著心愛男人的每一個動作,看著蘇浩在手腕上擦抹酒精,紮入注射器針頭,抽出一管暗紅色的血。

  當血液和腐菌激素分別在電子天平上精確稱重後,被緩緩倒入裝有晶石原液的試管裡混合。乳白、暗紅、灰褐三種顏色彼此交融,經過有節奏的搖晃攪拌,產生了令人驚訝且奇異無比的色調變更。在蘇浩和欣研的注視下,試管裡的液體在不到十分鐘時間內相互滲透,最終形成大約二十毫升左右,通體透明,看上去很像無雜質純淨水,卻具有厚重粘度和類膠質的弱效半流質形態。

  欣研看著在陽光下的試管,好奇的問:「這就是你說過的基因藥劑?」

  作為妻子和「工蜂」,她和蘇浩之間沒有秘密。

  蘇浩緩緩點著頭。他把試管口塞緊,微皺眉頭,眼裡滿是若有所思的目光

  此刻,蘇浩腦子裡盤桓著晶石板上曾經出現過,如烙印般深深刻畫在記憶深處的那些文字。

  他按照配方所需的材料,調配出手裡這管一級基因藥劑。

  然而,當時晶石板吸收白色晶石後,卻同時出現了兩條配方。

  一條,是一級基因藥劑。

  至於另外一條……

  「阿爾法級基因藥劑配方:一百單位白晶,五十毫升碳基生命可迴圈液質,一毫升原態細胞液質,一毫升高級變異個體脊髓,五克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

  蘇浩默念著這段文字,眉頭上堆積的皺紋越發深刻。

  他不明白,為什麼晶石板要同時顯現兩種配方?

  從字面來看,它們都是基因藥劑,構成材料也差不多,都含有碳基生命可迴圈液質(血液),高級變異個體脊髓(腐菌激素),以及晶石分離後得到的激素原液。

  它們的區別也很明顯:第二條配方的構成材料顯然要比第一條更多,名稱上也完全不同。一個是一級基因藥劑,一個是阿爾法級基因藥劑。

  按照古希臘字母排序,「阿爾法」處於首位。換句話說,也就是第一。

  阿爾法級,等於「一級」。

  可是為什麼,晶石板顯示兩條配方名稱卻要使用兩種不同稱謂?雖然它們意義相同。就像漢字「一」和英文字母「A」,排序都在相同位置,在特定方面代表意思也差不多,但終究是兩種文字。
ncs666 發表於 2013-11-26 16:41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5 08:53
第一卷 第一百七十節 刑場

  蘇浩對黑格說出這番話並不覺得奇怪。

正文 第一百七一節 配比

第一……

    阿爾法……

    蘇浩眼前彷彿有兩條平行線,一直朝著永遠無法交匯的遠方延伸。它們沒有任何區別,卻有種讓人說不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的怪異。

    然而事情也很明顯————阿爾法級基因藥劑和一級基因藥劑的確是兩種不同的東西。配方和材料上的構成,決定了它們的功效差異。

    「區別……究竟是什麼呢?」

    看著面前剛剛完成調配的一級基因藥劑,回想著大腦深處的阿爾法藥劑配方,蘇浩不禁陷入沉思。

    在阿爾法藥劑的配方中,有兩個極其陌生的名詞。

    一個是「原態細胞液質」,一個是「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

    蘇浩從未聽說過這兩種東西。即便是未來時代擁有近一個世紀先進探知度的電腦裡,也沒有任何相關或者類似的記載。

    晶石板顯現的內容非常有限。發現這種神秘板塊必須以晶石作為驅動能源後,蘇浩嘗試著在板塊表面擺放數量更多的晶石,然而它再也沒有顯示過多餘的文字,彷彿紫色和白色四條配方已經是儲存極限,沒有任何提示,也沒有功效或使用方面的注意事項。

    蘇浩從衣袋裡取出晶石板,用手指在光滑的板塊表面慢慢摩挲。

    任何物質的出現,都必須符合對應的環境。

    就像古老的單細胞生命誕生時期,地球這顆行星已經完成了最基本的元素融合,經歷了從劇熱到冷卻的過程,星球表面有一定的水,大氣構造決定了營養物質可以通過光合作用於熱能效果產生,這才導致原始細胞產生第一次進化,繼而出現數以萬計的生命分支。

    這塊晶石板充滿了神秘。

    未來世界電腦裡沒有關於它的任何資料,無論軍部還是科學院,似乎都對它一無所知。然而,從昆明城得到它的時候,戰死軍官公文包裡還同時找到原型藥劑,以及裝有大量重要文件的h盤。能夠與這兩種東西擺在一塊兒,足以證明它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它的表面沒有任何可供識別的標示或文字,外觀形態很像從某種物體上掉落的碎片。蘇浩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偽裝?但誰也不能否認————為了掩蓋真實價值,很多珍貴文物表面都覆蓋著厚厚的塵土積灰。它們看起來不會很光鮮,往往容易被忽視,被拋棄在角落裡無人問津,然而一旦被發掘出來,其身價瞬間成倍暴增。

    既然存在,就肯定有著它的理由和原因。

    蘇浩只能通過逆向思維的方式,從邏輯學角度尋找「原態細胞液質」和「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的信息。

    他相信這兩種材料肯定是自己頗為熟悉的物質。即便沒有接觸過,至少應該聽說過。

    「名稱」這個詞非常奇妙。即便是在地球,由於所處地域和文化理念等因素,對於同一種物質,往往有著很多各不相同的名字。

    比如「蘋果」,英文表示為「applp」,法文和德文又是兩種不同寫法,在其它國家和民族的字典當中,都有著極其獨特的表現方式。

    可以想像,對於一個從未接觸過英文的中國人而言,他根本不可能知道「applp」這個詞的真正含意。就像近代清末時期,國人聽見洋人說「hpl」根本不會以「你好」作為回應,而是下意識反諷一句:「洋狗,你他媽的叫個**?鬼嚎個啥?」

    一旦理解英文對於「applp」這個詞的描述,自然也就明白實際上指的是蘋果。

    晶石板顯然不是地球文明產物。它原來的主人,或者應該說是製造者,很可能是王啟年所說的「亞特蘭蒂斯人」。這種解釋並不牽強附會————晶石板顯示的信息包括對基因藥劑服用者的身體基礎要求,其中也提到「強化」和「進化」之類的詞語,這就意味著晶石板與病毒風暴之間肯定有著必然或間接聯繫。

    喪屍的出現,改變了生物學家對地球物種根深蒂固的傳統理論。

    變異生物根本不符合基因遺傳的基本規律。它們是兩種或數量更多物種的雜交結合體。在此之前,生物學家曾經就不同物種基因融合問題進行過研究,卻無法解決基因排斥,導致強行結合的不同物種生理系統崩潰而死亡。

    蘇浩一直覺得變異生物隱藏著諸多謎題。暫且拋開晶石和銀骨之類體內新生物質不說,單就以喪屍為基礎,進而產生不同物種基因融合,產生全新品種這種現象,已經徹底顛覆了生物界已知概念。

    在科學院與王啟年之間的談話,使蘇浩看到了世界之外存在著高等文明。暫且不論病毒爆發與亞特蘭蒂斯人之間的關聯,單就晶石板而言,它的存在不會沒有意義。如果把一切謎題都涵蓋在「亞特蘭蒂斯」這個先決條件之下,那麼至今為止的種種問號,都能得到粗淺含糊的解釋。

    就像一張金字塔形圖表,「亞特蘭蒂斯」是塔頂尖端,依次分類下來的各種單項,有銀骨、病毒、晶石板、變異生物…等等。在這張圖表當中,可以找到大量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產物。同樣,「原態細胞液質」和「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兩種東西也會身處其中。因為它們隨著病毒風暴而出現,晶石板上既然顯現出基因藥劑配方,就意味著曾經有人進行過調配或實驗,那麼材料自然肯定存在。

    問題在於————亞特蘭蒂斯人使用的文字是否與人類相同?漢字?英文?希臘語?還是地球文明的某個稀有語系?

    晶石板顯現的信息為漢字排列。讓蘇浩覺得驚奇的是,它居然還是在大陸範圍內使用的簡化字。這是否意味著,「原態細胞液質」和「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在亞特蘭蒂斯文字中應該有另外形式的表現,可為了讓得到晶石板的人看懂信息,才顯現出東方大陸文化圈特有的簡體漢字?

    蘇浩只覺得脊背陣陣發冷,無比強烈的恐懼死死佔據頭腦,充斥著每一根思維神經。

    他終於發現:為什麼聽完王啟年的秘密,離開科學院的時候,那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是的,就如同那些記載亞特蘭蒂斯人信息,像羊皮紙般的古老文稿,它們承載的信息隨著人類文明進程一遍又一遍不斷修改。從最遙遠的古老文字至今,不斷變換著對應每個時代的形態。目的只有一個————讓發現者能夠看懂

    他們在窺測人類,在窺探我……

    從敞開的窗外刮進一陣風,被冷汗浸透的衣服頓時讓蘇浩感覺絲絲涼意。用力甩了甩頭,他迅速摒棄了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把思維邏輯重新拉回正途。

    毫無疑問,他們不,那些傢伙支配被稱為「它們」。無論這些神秘生物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只有變得強大,才能與之對抗。

    蘇浩繼而聯想到另外幾個問題。

    既然「它們」想傳遞信息,已經有了類似羊皮紙的文稿這種先例,那為什麼還會出現晶石板這種東西?

    「原態細胞液質」和「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顯然不是人類學術界熟悉的名詞。即便是蘇浩這種擁有超越時代半個多世紀的穿越者,也仍不明白它們究竟是什麼?

    既然要讓人看懂,又偏偏出現對人類而言極其陌生的名詞……這不符合常理。

    按照邏輯思維分析,晶石板很可能是亞特蘭蒂斯人遺落的物件。可不知為什麼,它擁有對應文明時代文字的特殊能力。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構成阿爾法藥劑材料的古怪名稱。

    蘇浩相信,在自己之前,肯定沒有人發現過晶石板的秘密。否則,基因藥劑的相關信息應該在未來世界電腦裡多少有所提及。

    那些文字是因為吸收了晶石能量才顯現,而晶石的產生源頭,卻是因為感染人類的病毒。

    換個角度來看,如果沒有病毒風暴,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變異生物,晶石板更談不上吸收能量,隱藏的信息大概會永遠沉默,無人知曉。

    這是一條相互聯繫而隱秘的線。

    「原態細胞液質」和「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肯定就在其中。

    我對它們應該很熟悉,只是在人類字典當中,它們以完全不同的形態出現

    它們究竟是什麼呢?

    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從字面上理解,應該是一種通過分子聚合,不斷堆積產生的物質。

    從構成名稱的文字反推,也是尋找線索的途徑之一。雖然誤差很大,卻多少能夠起些作用。

    蘇浩一邊飛速運轉大腦搜尋合適的信息,一邊按照晶石板的指引,再次拿出一百顆白色晶石、一管腐菌激素,又從靜脈裡抽出足夠的血,有條不紊進行阿爾法藥劑的前期調配工作。

    欣研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安靜地看著蘇浩在各種物品和實驗器皿之間靈活舞動雙手。陽光從側面照過來,使她的身影看起來越發誘人,邊緣滲透出淡淡的光暈。

    黑色的警衛制服很合身,極好的襯託了她幾近完美的身材。她的腿很長,雙腳隨意分開斜搭在椅子側面,身體保持著略微扭曲的角度。黑色顆粒對欣研的改造很成功,一雙手纖細潔白的手彷彿精雕細刻的玉器。她眼裡泛動著婉轉水潤的光,詮釋著什麼叫做美麗,什麼叫做智慧。

    「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如果字面解釋沒有錯誤,很可能是在變異生物體內出現的東西。」

    蘇浩耳邊傳來欣研溫柔動聽的聲音:「你的推測方向是正確的。如果不是病毒風暴導致變異生物體內產生晶石,板塊也不會得到足夠的驅動能量。它們是一體的。我們從喪屍體內最早發現的特殊物質是銀骨。我想,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會不會是銀骨的另外一種名稱?」

    蘇浩抬起頭,看到欣研正衝著自己微笑。她臉上輕鬆悠閒的神情,彷彿此刻面對的不是進化藥劑之類的重要問題,而是商討「這件衣服好看嗎」或者「這雙鞋子怎麼樣」之類的生活話題。

    蘇浩緊繃已久的面孔漸漸鬆緩,嘴唇慢慢彎曲。

    就算地球下一秒鐘就要毀滅,我們仍然還要生活。即便現實一片困苦,我們仍會微笑著面對一切。

    蘇浩伸出左手摟過欣研的腰,把心愛的女人抱在懷裡擁吻。接觸到柔軟嘴唇的同時,他的右手也拈起一顆銀骨,漫不經心放進裝有尚未完成調配溶液的試管裡。

    銀骨沒入液面的瞬間,灰褐色的液體忽然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反應。它開始如沸騰般跳躍,不斷吞吐著泡沫,液體本身卻沒有發熱。隔著透明的管壁,可以看見銀色骨塊在灰色液體裡上下翻騰,彷彿被某種無形力量控制著,在空中來回亂拋。

    欣研瞪著大大的眼睛,雙手不由自主抓緊蘇浩的衣服,嘴裡發出帶有驚嘆意味的喃喃:「難以置信,它……它正在溶化,正在被溶化。」

    只有包括胃液在內的幾種酸性物質才能溶解銀骨,這是科學院從病毒爆發至今的研究成果之一。

    蘇浩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他鬆開手,用微顫的目光死死盯住試管。

    顯然,這是非正常的液質反應。在蘇浩所知道的任何實驗過程中,銀骨居然釋放出如此劇烈的能量,還是第一次。

    難道欣研隨口說的一句話,在自己眼皮底下變成了現實?

    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真的就是銀骨?

    這種巧合,未免太過幸運了吧?

    然而欣研的推斷的確有一定道理————病毒風暴是晶石和銀骨出現的源頭,既然晶石是調配基因藥劑必不可少的材料,那麼銀骨也應該在其中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何況,銀骨同樣是由喪屍的激素堆積產生,基本符合「生物元素冷凝聚合質」的字面解釋。

    藥液湧動持續了近五分鐘,當它徹底平靜下來,泥漿般渾濁的顏色竟然變成一片乳白。

    蘇浩和欣研彼此相互對視,不約而同轉過頭,把目光聚集到裝有藥劑的試管上。

    「這個……就是阿爾法級基因藥劑?」

    蘇浩可以清楚聽見欣研的話。

    他無法反駁,也找不到合適的字句加以解釋。

    這感覺無比奇妙。

    欣研的想法,就是蘇浩腦子裡不斷盤桓的念頭。

    他已經不再去想什麼是「原態細胞液質」。他只知道眼前這支乳白色的液體就是阿爾法基因藥劑。

    不要問為什麼,蘇浩自己也無法解釋。可他就是知道答案。如果一定要給這種神秘的感覺尋找來源,恐怕……是因為自己體內的黑色顆粒。

    這感覺來源於身體,而不是大腦,就與野戰醫院任務的時候,在地下主控制室門外的時候完全一樣。它是黑色顆粒的選擇,而並非大腦主觀意識的理智

    「主人,您的想法沒錯。這的確就是您努力想要得到的東西。至少,兩者之間的相符程度不低於百分之八十。」

    這是蠕蟲黑格的思維意識。

    蘇浩深吸了一口氣,從衣袋裡摸出裝有黑格的膠管,輕輕擺在桌上,凝神注目。

    欣研順了順耳畔的頭髮,好奇地問:「這就是那條蟲子?」

    蘇浩微微頜首,對著黑格釋放出足夠強烈的意識波動:「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麼?」

    「偉大的主人,我知道的和您一樣多。我的思維對您是透明的,完全沒有設防。我永遠都是您最謙卑的僕人,在您面前,我沒有任何秘密。」

    黑格拍馬奉承的水平明顯見漲,它不失時機恭維著坐在旁邊欣研:「這一定是最美麗的女主人。您的容顏足以使任何宇宙間任何美好的生物黯然失色,您簡直就是……」

    「夠了————」

    蘇浩很不耐煩打斷了黑格的長篇大論,他指著桌上剛剛調配好的液體:「告訴我,對於這種藥劑,你究竟知道多少?別用什麼思維共享之類的話來打發我。我知道我們可以做到信息共享,但有些東西你我都無法看透。比如對事物的不同見解,以及看法。」

    「偉大的主人,您剛剛創造了一種足以改變生物進化的神器。」

    蠕蟲黑格認真的回答:「來自您體內的血,讓我獲得了更加強大的感知力量。我是病毒感染體,這種藥劑的基礎成份來源於病毒。我不知道它的具體成份,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如此古怪的化學反應。但我很清楚————它就是您想要的基因藥劑。」

    「根本就是廢話。說了半天,等於什麼也沒說。」

    蘇浩咬牙罵了一句,搖著頭,不再理會黑格。

    是黑色顆粒告訴自己答案。這種因原型藥劑產生的神秘物質,正逐步表現出極其強大的異能。

    它正在用獨特的方法為蘇浩解惑。

    然而,這還不夠。

    「想要驗證結果,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漸漸的,蘇浩眼裡泛出令人畏懼的光。

    「只有實驗才能證明猜測,做到這一點……很簡單。」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7 11:13
第一卷 第一百七二節 挑選

  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用懶散昏暗的光線照耀大地。

  沒錯,陽光並不刺眼,被雲層擋在後面的太陽昏黃暗淡,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沒煮熟的夾生蛋黃。雖然造成視覺效果是烏雲的錯,人們卻總是歸罪於太陽

  軍事管制區、圍牆、平民區,又是圍牆,然後是環繞城市的密集雷場。

  這已經成為所有基地市的共同設計風格。當然,不同基地市之間,仍然存在著區別。那不過是圍牆高大與厚重程度的對比罷了。人類文明仿佛正在退縮,又回到古老的冷兵器時代。

  雷區週邊用於警戒的白色石灰線已經消失,除了幾塊插在泥土裡的木牌,再也沒有任何代表危險的警示。在這片與城牆之間隔開了數百米遠的土地上,已經生長出茂密的雜草,黃色和白色的野花到處都是。它們隨著微風搖擺,不時可以看到花叢中有蜜蜂和蝴蝶在飛舞,螞蚱之類的小蟲子經常從草葉間高高躍起,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和亢奮,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迅速消失在遠處。

  地上到處散落著人體遺骸。

  有斷裂的手腳,也有炸碎的骨頭和內臟。野草和泥土之間隨處可見人類屍體,有的很新鮮,有的已經腐爛發臭。至於那些死亡時間超過半年以上的屍骸,已經變成黃黑色的骨頭。尤其是位於人體上身的胸廓,排列整齊的肋骨如彎月般伸展,旁邊偶爾還能找到與其搭配的頭骨。這些骸骨早已成為昆蟲和細菌的家,叫不出名字的幼蟲在孔洞間爬進爬出,骨頭表面佈滿蛛網,不時有螞蟻或老鼠經過,總會對它們產生濃厚的興趣,要麼用觸角來回撫摸,要麼張嘴狠狠咬上幾口。

  雷場之外的地區,已經形成雜亂無章的居民區。

  這裡充斥著簡易建築。舊木板、泡沫、塑膠布,以及能夠找到的任何東西,都是搭建棚屋的材料。它們大多是三角形的窩棚,極其簡陋,勉強能夠遮風擋雨,然而只需要稍微用力一扯,立刻就會坍塌。

  地面上到處都是污水,垃圾和糞便甚至比石塊和砂子還多。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味,誰也說不清楚氣味究竟從何而來?透過棚屋表面的縫隙,光線無法照到的黑暗中充滿驚惶畏懼的眼睛。那裡面可能是女人,或者孩子,也可能是瘦弱無力的老弱。他們是平民當中最孤苦無助的群體,沒有能力獵殺變異生物,也無法在這個殘酷冰冷的世界生存下去。偶爾有人施捨,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多承受一天來自生活的折磨與痛苦。

  棚屋區一直都很熱鬧。暴力與色情已經成為這裡的生活基調————人們在搶劫與殺戮中不斷更換食物或貴重物品的擁有權。那可能是一個饅頭,也可能是一顆銀骨或晶石。尤其是後者,已經成為人們心目中比黃金鑽石更加珍貴的硬通貨。

  只要有銀骨和晶石,就能進入基地市。它們還可以用來交換槍支彈藥和食物。當然,藍幣的購買力一樣堅挺,可它們終究是紙做的,當國幣美元英鎊之類的鈔票一夜之間失去價值,成為廢紙以後,人們很自然的不再相信花花綠綠的紙頭,更願意相信從變異生物體內發現的珍寶。

  由一輛越野車和三輛卡車組成的車隊在城門前停了下來。哨兵照例上前,從坐在駕駛室裡的蘇浩手中接過證件仔細檢查。依序掃過證件上的姓名、職務、履歷等項目的時候,年輕哨兵的目光頓時變得驚訝,顯出幾分鄭重。

  「原來您就是CR小隊的指揮官蘇浩中校。」

  哨兵眼裡流露出崇拜和尊敬,他不自覺的使用了敬語:「我聽說過CR小隊的一些事情。你們在廢棄城市於的很不錯,得到了全軍最優秀的獵殺變異生物成績。集團軍總部上周公佈了當時的戰場錄影,我原本還有些懷疑,認為多達上千頭變異生物的擊殺數字可能會作假。錄影畫面很真實,我從未想過原來還可以製造陷阱隨意擺佈那些怪物。你們很聰明,真的很棒。」

  蘇浩看著面色興奮的哨兵,微笑著接過自己的證件:「謝謝很高興你能這麼想。」

  「你們上次任務的遭遇已經傳開了。」

  年輕哨兵的語調變得深沉:「我們都很痛恨臨陣逃脫的傢夥。他應該上軍事法庭受審,應該被當場槍斃。」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黃河探過頭來,甕聲甕氣地說:「別擔心,我們都有著共同的想法。那傢夥一定會死。」

  哨兵贊同地點點頭。他轉過身,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卡車,好奇的問:「你們打算去哪兒?」

  蘇浩把證件裝進衣袋,扭轉鑰匙發動汽車,臉上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莊重

  「CR小隊已經不存在了,第十一獨立部隊才剛剛開始。我們需要人手,需要士兵。」

  黃河抹了一把胡茬粗硬的下巴,補充道:「準確的說,需要新兵。」

  車隊停在基地市北門外一片略顯寬敞的空地上。

  三輛卡車與越野車一字排開,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守在車前,手持武器,用警惕戒備的目光來回掃視。

  這裡由集團軍補充兵訓練處負責管理,是基地市特設的招兵場地之一。類似的場所,在其它幾座城門附近還有三處。靠近城牆的一側有獨立通道連接,周圍修建著數十高的警戒塔,以及高度不等的鋼筋水泥工事。除了五十多米寬的特設出入口,四周全部用鐵絲網與棚屋區隔開。儘管如此,還是有人趁夜偷跑進來,縮在空地角落裡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目的只有一個————比別人來的早一些,被選中成為預備役補充兵的幾率就更大。

  車隊的出現,頓時在附近的平民當中引起轟動。

  雖然病毒爆發至今還不到兩年,然而人們對環境的適應,對生存和機會的嗅覺已經變得非常靈敏。包括這裡,基地市周邊用於招收新兵的所有空地,已經成為新的繁華地段。附近街道被不同集團勢力爭搶;拉客的女人比其它地方更多,也更漂亮;棚屋數量密密麻麻,目測下來的粗略建築密度已經達到每平方米三至四間。

  這點有限的空間連擺上一張床都不夠,可還是有人想方設法想要擠進來。他們拉幫結夥,一部分人負責外出尋找食物,一部分負責排隊,還有一部分人提前佔據街道,以供夜晚休息……混亂無序的做法,使整片區域看上去就像大垃圾場。無論士兵勸說,鳴槍驅趕,還是偶爾出現的變異生物,都無法動搖人們死死守住這片土地的決心。

  所有人都想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機會,所有人都想排在最前面。於是爭鬥產生了。先是叫駡,漸漸發展為暴力械鬥。很多人在衝突中被活活打死,屍體要麼被當做食物吃掉,要麼直接插在木杆頂端,用來警告那些想要衝進來爭搶補充兵名額的新人。

  這裡每天都在流血,每天都有人死亡。然而軍方對此熟視無睹,從不過問。值班軍官和士兵也被嚴厲告誡————禁止參與平民之間的爭鬥,違者以叛國罪論處。

  蘇浩背著雙手站在車前,默默注視著駐足兩百米外,數以千計,隔著三角形鋼制拒馬與自己對視的平民。

  他們蓬頭垢面,身上穿著各種互不搭調的衣服,很髒,很破……由於是夏天,很多男人就穿著一條短褲,女人身上則多了一件單衣,或者於脆就是一塊被單之類的東西。還有些人穿得更簡單,他們用幾塊毛巾拼接起來,勉強圍在腰間,努力保持著人類最基本的遮蔽感。可越是這樣,蘇浩就越是覺得難受。

  在未來世界,他與平民之間曾經有過幾次接觸,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麼直接

  這些人看上去一無所有,身上衣服差不多就是他們的全部。天熱的時候倒也勉強湊合,可到了冬天怎麼辦?

  去殺人?

  搶劫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總有些人要死,能活下來的,終究是少數……

  蘇浩知道,在這些窮困不堪的平民眼中,自己此刻正扮演著拯救者之類的角色。

  嶄新的軍官制服,上過光油的皮質槍套,散發出誘人金屬光澤的武器,以及鋥亮的軍靴……這一切都代表了身份和權力。尤其是在平民看來,這個時代的軍人根本就是力量與強悍的結合體。他們是強化人,即便空手也能對付可怕的變異生物。

  這種對於生存基礎的強烈認知,使平民的思維概念產生了非常獨特的變化————他們開始喜歡與軍隊產生關聯的所有東西。軍用水壺、軍制罐頭、軍用背包……這些東西非常牢固,食物熱量充足,經久耐用。

  一夜之間,人們拋棄了美觀和靚麗,不再選擇滿足視覺效果的物件,而是用實用角度考慮問題。仿佛,世界經過了數十年的運轉,又返回到曾經以軍人為榮,以軍服為最美麗服裝的紅色年代。

  收起繁雜的思緒,蘇浩沉默著轉過身,沖著守在旁邊的黃河揮揮手。後者會意點了點頭,吩咐旁邊的士兵搬開路障。頓時,從讓開的道路中間,洪水傾斜般湧進密密麻麻的瘋狂人流。

  駐守場地的值班軍官是一名少尉,有著應對此類事件的豐富經驗。他端起突擊步槍,朝著距離卡車二十多米外水泥和硬土的結合地面位置猛扣扳機。子彈斜插著鑽進於硬的泥土,帶起一串四散飛濺的灰塵砂礫,硬生生止住了洶湧人潮。

  「都去排隊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來————」

  「不要亂,保持秩序。」

  「後面的人不要擠,每個人都有機會,我們只要最強壯的。重複一遍:我們只要最強壯的————」

  警戒塔上的高音喇叭一遍遍播放著諸如此類的話語。無論內容還是字數,很多平民幾乎能夠背誦下來。軍方經常在這裡招收新兵,每次開放場地,都意味著新一輪的廝殺和拼搶。這絕不誇張,後面的人想要儘量靠前,前面的人做夢也想穿上軍服。一個要爭取機會,一個抵死不讓,叫駡爭吵直接升級為流血衝突……一天下來,除了被軍方看中帶走的人,場地外面還會留下十幾具屍體

  卡車前的水泥地面上,劃著一條黃黑相間的斜紋粗線。人群在五米多外停了下來,排列成單行縱隊,等待著軍官的檢查。從排頭至場地邊緣,隊伍彎曲扭繞延伸出數百米,入口外面還有更多的人在等待著想要擠進來。然而這種念頭終究只是奢想,入口附近似乎是被某個團體勢力把持,一旦發現陌生面孔,周圍的人立刻拳腳相加,兇狠程度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直到不明就裡的插隊者被打得奄奄一息,才被如死狗般扔到外面。

  值班少尉顯然見慣了這種場景。他佈置好士兵負責場內秩序,大步走過來,協助黃河一起挑人。

  蘇浩靠在越野車門邊,抱著雙手,用銳利的目光在人群裡來回掃視。

  一個身材瘦小,皮膚灰暗的女人進入視線。她穿著單薄的衣服,褲腳和鞋子上沾滿泥漿,長至肩膀的頭髮很久沒有洗過,已經硬結成綹。皮膚很黑,雙手和面孔滿是污垢,渾身上下散發出汗液於燥後產生的酸臭氣味。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蘇浩簡直不敢想像,這個神情萎頓的女人,竟然會是長相甜美的宋小葉。

  她此刻的外觀活脫脫就是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沒有絲毫青春氣息,甚至比家屬樓裡那些寡婦還不如。

  一個穿咖啡色外套的年輕人站在週邊。他表情困頓,臉龐在陽光下看起來特別蒼白。雖然個頭比普通人高得多,腳步卻有些虛浮,可能是長時間營養不良所致。

  攢動的人群深處,有個神情陰鷙的中年男子。他穿著「工」字形的汗衫,胸、頸和胳膊部位的肌肉異常發達。剛剃過的頭皮隱隱透出暗青色,腦門上滲出泛著油光的汗水。兇惡狠辣的神情嚇住了不少人,以至於身邊留有足夠的活動空間。

  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中等個頭,雙眼麻木,屬於那種其貌不揚,在人堆裡毫不起眼的角色。他跟隨人群朝前挪動,一副老實木訥的認命表情。似乎沒有想過要爭取什麼,只是過來看看,不會激動,也不會因為某件事傷心難過,有吃就吃,要死便死的那種類型。

  這些人有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沒有擠進空地,仍然徘徊在場地之外。倒不是他們不想進來,而是守住入口的人一直不肯讓開。

  那些傢夥顯然是場地附近的某個黑幫組織。

  沒有得到他們允許,或者不交出足夠的好處,自然沒辦法進入其中排隊,更談不上什麼被選中。

  唐姿統領的「黑色鐮刀」傭兵團已經小有名氣。蘇浩認真看過她交給欣研的電腦檔,裡面儲存了多達三百人的身份資訊,從照片到個人資料一應俱全。以蘇浩強大無比的記憶力,已經在頭腦深處形成烙印。

  「宋小葉、霍子衛、王金龍、張南亦、高銘陽……」

  蘇浩默念著唐姿轉交的名單,憑著記憶裡的照片,與人群中的一張張面孔對應起來,逐漸重合。

  他其實可以不用這種方式進行判斷。

  只需要思維意識展開搜索,自然就能知道誰是自己人?誰是陌生人?

  他們都是被老宋指派過來「工蜂」,都注射過蘇浩的血,無論外表如何,在忠誠度方面絕對沒有問題。

  按照蘇浩傳遞回去的消息,老宋從「城堡」裡挑選了足夠數量的「工蜂」。他們操著各式各樣的口音,身份資料表明他們都是散居在大陸西南的平民。

  早在離開昆明前,蘇浩就命令老宋從不斷接納的「工蜂」群裡,挑選出一部分鄰近省份的難民。

  病毒風暴導致了混亂,在恐懼和絕望之下,人們會朝著任何一處可能生存的地方聚集。加入軍隊是掌控權力的最佳方式,蘇浩需要擁有班底。這些注射過血液藥劑,卻沒有服用過銀骨,綜合實力保持在初階強化人之下的「工蜂」,就是組建第十一獨立部隊的基礎。

  許仁傑很守信用。他沒有在這支部隊裡安插人手。這或許是對蘇浩的信任,也可能是因為黃河還活著。總而言之,蘇浩對目前的狀況很滿意,只要先把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架子搭建起來,任何形式的人員稀釋都無法起到效果。

  黃河挑人的速度很快。

  這工作比「XX小姐」之類綜藝節目海選要簡單得多。不需要對著評委賣弄風騷,也用不著對著話筒鬼嚎之類的才藝表現,完全憑眼光和感覺,看中的隨便一指就從隊伍裡叫出來,沒有明顯的身體殘疾和智障,旁邊士兵就會帶人去後面接受體檢。
ncs666 發表於 2013-11-28 07:09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7 11:13
第一卷 第一百七二節 挑選

  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用懶散昏暗的光線照耀大地。


正文 第一百七三節 新人
       
    「你,過來————」

    「你,滾開」

    「你,接著滾」

    「馬馬虎虎,過去,下一個」

    此刻,黃河活像是在家畜市場挑選牲口,帶著不可抗拒的命令式語氣,隨便吩咐出現在面前的每一個人。<-》

    所謂一句話決定一個人的命運,莫過於此。

    兩小時過去了,只有六個人被選中。其中兩個還因為沒有通過視力檢測,當場從圈子裡被踢了出去。

    倒不是黃河過於挑剔,而是能夠被看中的人實在不多————進入場地的人基本上是女性,大多數長得不錯,按照文明時期的審美觀點,屬於被很多男人追捧的「骨感」類型。她們看上去沒有什麼戰鬥經驗,在城外這種缺乏飲用水的地方,卻仍然保持著光潔於淨的臉蛋,只是身上衣服實在少得可憐,跟光著沒什麼區別。

    黃河一直沒能挑到足夠的人,這讓他感覺很是煩躁,直接大手一揮,衝著剛剛走到面前的幾個女人說:「夠了,現在是招戰鬥兵,不是招衛生員。女的都不用過來了,老子只要男人————」

    對於某些思想曖昧的人,這話聽起來就像基友宣言。不過,也等於宣判了這些女人的命運。

    隊伍頓時變得騷動,秩序開始混亂,不斷有人叫嚷,被刷下來的女人跑到入口位置的那些人旁邊,情緒激動的大聲爭論。

    「你們答應過我一定會被選上。現在他們不要我,怎麼辦?」

    「我陪你們連續睡了好幾個月,一直等到現在,結果還是沒能進去……不行,你們不能這麼做,你保證過我可以進城的,你保證過————」

    「我要進去,求求你去幫我說說話,我再也不想呆在外面,我要進去——

    蘇浩一直呆在越野車前沒有移動。他所在的位置與場地入口有很長一段距離,然而那裡的爭吵聲實在很大,加上強化人敏銳的辨聽能力,雙方叫嚷的內容雖然含糊不清,意思卻大致能夠明白。

    外面的混亂,並沒有影響到黃河挑人的速度。

    幾分鐘後,當他把目光投注到剛剛走近面前一個女人身上的時候,緊皺的眉毛猛然一挑,粗豪的面孔也頓時繃緊,釋放出令人畏懼的狂怒。

    「又是你?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麼快就所有人輪流走過一遍了?外面那些人呢?他們為什麼不進來?」

    黃河雖然外表大大咧咧,卻有著遠超常人的精明。

    他記得很清楚————半小時前,這個女人剛剛從自己面前走過。倒不是說她有多漂亮,給自己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而是這女人上身外套一直敞開,裡面完全**。她絲毫沒有想要拉起衣服遮擋身體的意思,腳上那雙高跟鞋雖然破舊,卻刷得還算於淨,配合窈窕的身材和貓步倒也相襯。

    軍方會給每一名士兵配發初階強化藥劑。然而並不是每個人經過注射,都能成為合格的戰士。病毒風暴讓所有人經歷了死亡,有人絕望,有人苟且偷生,有人靠出賣尊嚴和靈魂依附強者存活,還有人選擇反抗。他們體格一般,卻擁有普通人難以比及的頑強意志。

    軍方需要的,就是最後一種人。

    基地市外面的確有數以萬計的難民。然而他們並非每一個人都能成為士兵。面對死亡的不同選擇,使他們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裡經歷各不相同。軍隊不要懦夫,只要勇士。然而難民們可不這麼想。他們只看到一旦被選中成為預備役,就能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這才想方設法不惜一切代價拚命尋找進入招兵場地的機會。

    其實,這就跟和平時期普通人羨慕白領階層的優越生活和超高待遇,總是用羨慕嫉妒的眼光打量對方,卻很少想想————如果換了是我處在同樣的位置,又能做出點兒什麼?

    收穫與付出,永遠都是對等的。

    黃河面色陰沉,惡狠狠的盯著站在面前的女人。

    她個頭不算高,透過敞開的外套,可以清楚看見高挺的胸部和下身。由於站立姿勢獨特,是飽滿的**顯得越發凸挺,身材嬌小,卻擁有一雙勻稱修長的腿。雖然長時間沒有洗澡,皮膚顯得有些髒,卻也有種另類的誘惑意味。

    女人眼中明顯有著畏縮和恐懼,她的目光根本不敢與黃河正面接觸,只是把頭扭朝側面,用力咬住下唇,用顫抖的雙手死死揪住衣服,帶著羞憤和無比迫切的渴望,猶豫而掙紮著,儘量展示出自己最具魅力的身體。

    能夠活到現在的難民,都不是普通人。

    他們見識過最可怕的變異生物,對生存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為了活下去,他們願意做任何事。在這個無法逆轉的絕對前提面前,一切一切所謂的尊嚴,都失去了意義。

    黃河默默注視著這個女人。面對那雙森冷的眼睛,女人只覺得陣陣如針刺般的寒意。

    他絲毫沒有憐憫,也沒有男人面對美色時候本該具備的溫柔。恰恰相反,卻釋放出極度危險的信號。

    黃河性情耿直,他不喜歡被人玩弄於股掌————聚集場地外面的難民越來越多,數量已經超過上萬。雖然自己挑選的速度很快,也不可能在幾小時內把所有人全部過一遍。這女人居然有辦法在眼皮底下插隊……暫且不論她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念頭,單就這種做法而言,絕對不能饒恕。

    軍隊靠嚴肅和紀律立威。現在放過一個,那麼以後呢?

    城外的局勢已經比任何時候都要混亂,每天都有人想要穿越雷區進入城市。他們無一例外被炸死,可任何時候都不缺少悍不畏死的瘋子,而且他們的數量越來越多。

    沒錯,這女人很可憐。

    她可能花費了擁有的一切,被無數男人蹂躪過,才得到別人更早站在自己面前接受挑選的機會。城外的黑幫殺人不眨眼,心比**還黑。為了得到第二次受選機會,這女人說不定又拿出了某種極其珍貴的東西。

    然而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不能破例。

    黃河伸手去摸佩在腰上的槍。

    手指剛剛觸摸到槍柄的時候,他也同時張開口,用不可置疑的冰冷語調呵斥:「夠了你不合格,讓開,下一個。」

    黃河雖然凶悍,卻不願意殺人。

    何況,對方沒有惡意,充其量只是想要改變目前困難處境的難民。

    女人絲毫沒有想要轉身離開的意思。她站在原地,眼裡滿是希冀和哀求。為了讓眼前的男人看的更清楚,她毫不顧忌的脫下外套,雙腿分開,露出自己身體最為隱秘的部位。

    「求你,給我個機會。我知道怎麼開槍,我可以學習,我,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求求你收下我,我一分鐘也不想呆在外面,求你帶我走吧———

    她的聲音已有了一些沙啞,旁邊嘈雜的人生壓不住她的嘶喊。女人耗盡力量讓聲音能夠大一些,藉此來說服對方。然而幾分鐘過去了,黃河冰冷的面孔依然如岩石般堅硬,絲毫沒有軟化鬆緩的跡象。

    黃河用力握住槍柄,又緩緩鬆開。

    他狠盯著女人,忽然對守在旁邊的兩名士兵揮揮手:「把她拖出去,別浪費時間。」

    「不你不能這樣————」

    女人不顧一切嚎叫起來,她使勁渾身力氣想要掙脫士兵的手,雙腳用各種姿勢努力想要盤住地面:「我要進去,我可以成為士兵。我,我不會讓你失望。求你給我個機會————」

    「媽逼的,這個該死的瘋婆娘。」

    黃河不於不淨的罵著,他衝著地上啐了口濃痰,正準備抓起車上的抹布堵住女人的嘴,忽然感覺一隻大手從背後搭上自己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是蘇浩。

    他表情平靜的走到女人面前,揮手示意士兵讓開。

    「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被選中?」

    蘇浩的語調平和,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雙眸中閃爍著清澈如水的光。這使他看上去顯得更加溫和,像個未經世事的羞澀男孩,而不是飽經風霜,對一切都漠然冷淡的男人。

    「我,我受夠了外面,我一分鐘也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

    儘管腿腳表面有大片擦傷,女人還是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她半跪著爬到蘇浩面前,飛快掃過對方肩膀上的中校徽章,用力擠出一點唾液浸潤喉嚨,以儘可能清楚的聲音囁嚅:「我想離開這兒,永遠離開這兒。」

    蘇浩冷淡的點了點頭:「我能理解。既然不喜歡,那麼你可以換個地方。世界很大,基地市也不僅僅只有這一處。」

    女人稍微緩和的表情立刻僵硬:「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

    蘇浩打斷了她的話:「想得到足夠的食物和水?有溫暖柔軟的床鋪?於淨的衣服?」

    女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張口結舌發了一陣呆。這個時候她的表情甚至顯得有些淒婉,惹人憐愛。

    「難道,難道這不應該嗎?」

    忽然,女人眼裡閃過一絲痛苦,她猛地提高音量,語速加快:「我曾經擁有數千萬的資產,擁有令人羨慕的一切。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所有。為了活著,我不得不忍受那些猥瑣骯髒的男人。他們當中有我以前的司機,有工人,甚至還有在街頭討飯的乞丐……你能想像那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場景嗎?他們是社會最底層的渣子,連舔我腳尖的資格也沒有。而那個時候,卻可以用一塊餅於威脅我主動脫光衣服。那些日子想想就覺得難受,我一直在忍。逃離城市,一路跑到這裡,為了得到進城的機會,我還是必須接受更多的男人,擺出比妓女還下賤的嘴臉求得他們同意,讓他們每一個人都在我身上發洩滿足,才有機會站在你們面前。我受夠了————受夠了————我跟他們不是同一種人,我已經失去和付出了太多太多,為什麼不能得到哪怕一點點?這不公平,不公平

    蘇浩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平靜如常的問:「這世界本來就充滿了不公平。」

    不等女人回答,他繼續問:「告訴我,你殺過幾頭喪屍?於掉過幾頭變異生物?」

    這問題完全出乎意料,女人茫然的搖搖頭。

    沉默片刻,經歷過的種種死亡畫面在蘇浩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嘆了口氣,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給女人披上,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軍隊配發的高能巧克力,輕輕地說:「我們不是慈善機構,我們需要戰士。拿好你的東西出去吧還有機會。希望下一次,你能被選中。」

    他的表情和語氣充滿憐憫,卻絲毫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恰恰相反,女人只覺得臉上如同燒起了火,身體裡的血幾乎都湧上頭部。

    她沒有去接遞到面前的巧克力,而是聲嘶力竭喊叫起來:「不,我不要你的施捨,我必須進去。我曾經為這個國家納稅,我擁有過令人羨慕的財富。你們必須償還,我只是拿回自己應得的部分。」

    蘇浩目光忽然變得凌厲,他盯著女人看了幾秒鐘,說:「你瘋了。」

    「我沒瘋————」

    女人顯然徹底放開,她嚎啕大哭,躺在地上開始撒潑,嘴裡不斷冒出各種骯髒字句。旁邊圍觀的人群不斷爆出譏諷和嘲笑,口哨和噓聲不斷。

    是的,她忍受過,努力過,為了得到甘願放棄一切。然而當目標在面前崩塌,所有付出沒有絲毫回報,緊繃的大腦神經終於斷裂。

    蘇浩不再為了女人浪費時間,他搖著頭轉身離開。

    就在他剛剛轉過身子的一剎那,女人忽然從地上猛然躍起,嘴裡叫罵著「讓我進去」之類的話撲過來。

    「砰————」

    沒人看清楚蘇浩是怎麼開的槍。

    他們只聽到刺耳粗暴的槍聲,女人前撲的身體以截然相反的方向仰翻,重重後倒。她的雙眼圓睜,額頭上留有清晰的彈孔,整個後腦當場炸開,噴濺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粘稠漿液。

    屍體在地面緩緩扭動,無意識擺出各種詭異莫名的姿勢。

    蘇浩的眼神堅定而凝重。他收起槍,瞳孔視焦從驚惶未定的人群表面掃過,落定在遠處擁擠的場地入口。

    他招手叫過正在維持秩序的值班少尉。

    「告訴守在入口的那些傢伙,我不管他們究竟是誰,有什麼來頭。現在,立刻把路讓開,讓外面的人排隊依序進來接受挑選。否則,我不介意在挑選足夠的新兵之前,殺上一批讓我看不順眼的雜種。」

    裝滿難民的軍用卡車在城內與城外之間來回穿梭,直到夜幕降下,蘇浩與黃河才帶著最後一批選中的難民,乘車返回專門為第十一獨立部隊特設的新兵訓練營。

    佔地面積多達數千平米的食堂燈火通明,數十口不鏽鋼大桶一字排開。透過繚繞上升的熱騰騰蒸汽,可以看到裡面裝著新煮的米粥,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氣。

    粥很稠,表面漂著熬化的油脂,黏白色的米粒之間,夾雜著大小不一的碎肉丁。這些肉粥賣相很不錯,光是看看是讓人覺得有食慾。

    不光是第十一獨立部隊,其它訓練營給新兵的第一頓飯,都是這種油鹽適中,營養成份足夠的肉粥。

    畢竟,難民們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飢餓狀態。從病毒爆發至今,很多人連能夠吃上熱飯的時候都屈指可數。城外雖然開墾了大片田地,卻被黑幫和各種勢力團體把持。為了不讓收穫的糧食被人搶走,難民們大多是偷偷摸摸在暗地裡食用。他們把製作食物的工序儘量簡化,麥子和米粒大多裝在罐子或鐵鍋裡,躲在隱蔽角落裡悄悄燜熟。至於配食,大多是鹽,或者洗淨的各種蔬菜。

    人們再也不考慮什麼口味,吃飽只是唯一目的。像現在這種有油,有肉,散發著撲鼻濃香的米粥,很多人只是在睡夢裡見過,是記憶中無法得到的奢想

    食堂窗口前排著長長的隊伍,端著配發的軍用飯盒,幾乎所有難民都在深呼吸。他們貪婪的聞著每一縷香味,不斷聳動喉嚨,即便站在好幾米外,仍然可以聽見口水順著食道被狠狠嚥下的響聲。

    每個人的米粥數量都差不多,至於配菜,則是預先做好的鹽漬捲心菜。

    第一頓不能吃太多,餓極的人們往往會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狂吞海嚼,最後被食物活活噎死。

    坐在簡易餐桌前,看著飯盒裡的米粥,一個中年男子忽然渾身顫抖,雙手緊緊把住桌子,用力咬住嘴唇,「嗚嗚嗚」的哭出聲來。

    他的舉動很快感染了其他人。悲傷和哭泣如病毒般在食堂裡迅速擴散,出入軍營的喜悅和激動很快被沖淡,人們臉上滿是悲痛陰鬱的神情。他們一邊吃,一邊流淚。當親身經歷著幸福場景,久被遺忘的痛苦記憶也會在這種時候從大腦深處閃現。

    他們從未忘記過去,只是在努力掙扎。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29 08:35
第一百七四節 強加

  蘇浩背著雙手站在食堂二樓走廊上,默默俯視著大廳裡泣不成聲的難民。

  「這場面真令人難忘。說真的,我也感覺挺不舒服。從去年到現在,從城外通過挑選的那些新人,第一頓飯都跟現在差不多。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親人和朋友都死了,妻子、兒女、父母……我們在外面打拼,不就是為了能讓他們過得更好。現在,終於有機會吃上一頓好的,卻再也沒辦法讓他們活過來。」

  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站在蘇浩旁邊自言自語。他穿著高級軍士制服,胖胖的身材明顯超過正常標準。雖然面頰被脂肪堆得滾圓,額頭上的皺紋卻很深。

  他叫胃令浩,是食堂的司務長。

  也許是因為資歷和年齡的緣故,胃令浩在面對蘇浩這種年輕軍官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下級對上級的畏懼,而是從衣袋裡摸出香煙,很是平常的抽出一支遞過去。

  「我從沒想過世界居然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呵呵,誰會想到,電影裡的怪物指喪屍)竟然會在現實中出現?我老曾從來就是個樂天派,看什麼都認為過得去。第一次看到這場面的時候,我陪著那些新兵一起哭。現在……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就讓他們哭吧,流眼淚不是什麼懦弱的表現,哭出來,心裡也會好受些。」

  胖胖的司務長點燃香煙,趴在欄杆上慢慢抽著,微微顫動的眼睛裡,閃爍著意味深長的目光。

  蘇浩彈了彈煙灰,問這個剛剛認識沒多久的老軍官:「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胃令浩淡淡的笑笑:「我老婆身體不好,98年的時候就過世了。說到親人,只有一個女兒。」

  蘇浩抬起頭,問:「多大了。」

  老曾噴出一口濃煙,平靜地回答:「死了。」

  蘇浩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轉過頭,注視著站在旁邊的司務長。

  胃令浩看著夾在指間的煙頭,佈滿風霜刻痕的臉上透出無可奈何的憂鬱。

  「她沒能通過體檢。按照規定,「乙類」體質的人不能進入基地市。命令執行的很嚴格,上至司令官,下至士兵,沒人能夠例外。呵呵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裡有多難受……必須服從軍例不能洩密秘密,又捨不得女兒。沒辦法,我把房子賣了,請了三個月長假,用所有的錢帶著女兒到處旅遊。那時候是我人生當中最美妙的時光,丫頭每天都很開心,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鳥。」

  「到了歸隊的前一周,我帶她又做了一次體檢。還是「乙類」。我找醫官要了些安眠藥,帶著她去住最豪華的賓館。那時候,部隊上有專人負責處理此類問題。我看著女兒入睡,看著她笑著永遠也不會醒。然後醫官帶著人進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來的,腦子裡渾渾噩噩,做什麼都沒有力氣……現在想想,丫頭終究還是幸福的。至少,她沒像下面這些人一樣挨餓,一樣生不如死。」

  蘇浩看了老曾幾秒鐘,慢慢收回目光。

  老曾慢慢抽著煙,遲鈍緩慢的話語方式,很符合他四、五十歲的年紀。

  「我聽說了你老婆的事情。她叫李欣研對吧?幹得不錯,能夠在那種時候站出來,這才像是當兵的女人。說起來真是可笑————我們一直在提防著來自城外的變異生物,卻誰也沒有想到城內竟然一樣隱藏著危機。還記得偉大領袖說過的那句話嗎?」

  「什麼?」

  「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開始崩潰。」

  蘇浩正打算回話,卻看見旁邊走廊裡過來了一名年輕中尉。他在蘇浩面前三米多遠的位置站定,舉手行了個禮。

  「蘇浩中校,陳彥霖參謀長請你過去一下。」

  相比許仁傑的司令部,集團軍參謀長的辦公室面積不算大,擺設簡單,看上去顯得整潔。

  陳彥霖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背後,半新不舊的中將軍服端端正正掛在高背椅上。「年歲不饒人」這句話在他臉上得到了完美詮釋。面容清瘦,鬍子刮得很於淨,書桌上擺放的雜物井然有序,大堆簽過字的檔被分類碼放。除了手握鋼筆在紙面上忙碌的將軍,房間裡再也找不到多餘的人。

  顯然,這些原本應該由秘書或副官完成的工作,都是陳彥霖自己一手打理。也許是他喜歡,或者是不肯放權的另類表現。

  「坐吧。」

  陳彥霖抬起頭看了蘇浩一眼,指著書桌對面的椅子,語調悠緩。

  蘇浩依言坐下。他發現一塵不染的書桌上沒有煙灰缸,房間裡飄散著淡淡的花茶香氣。

  第一次對話的時候,蘇浩就注意過這些細節。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聯想起許仁傑被煙霧充斥,足以使人窒息的辦公室,還有堆滿煙頭的煙灰缸,地板上沾滿泥漿的腳印。

  司令官和參謀長顯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以特有的熟練寫完簽名的最後一道筆劃,看著一氣呵成,帶有令人愉悅的漂亮文字,陳彥霖滿意的收起鋼筆,摘下眼睛,用手指輕輕按壓了幾秒鐘鼻樑。然後,他睜開雙眼,和顏悅色地看著坐在面前的蘇浩。

  「呵呵,你的上一次任務表現不錯。能夠從915步兵師野戰醫院裡帶回中央電腦記憶體,這的確值得誇讚。要知道,此前我們也曾派人進去過,卻沒人做的比你更好。我沒看錯,你的確很優秀,非常優秀。」

  陳彥霖臉上洋溢著笑容,態度和藹可親,這種近乎關切的親密感讓人覺得是發自內心,絲毫沒有作偽。就像德高望重,帶有血緣關係的家族長輩,對親戚子侄之間的正常關愛。

  不知道為什麼,蘇浩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現在是夏天,這個季節的成都平原通常要比其它地方更熱。儘管開著空調,懸掛在牆上的溫度計仍然顯示目前室溫為攝氏二十八度。

  蘇浩感覺鼻尖上有些隱約的汗珠,他儘量控制住臉上的肌肉,使僵硬的表情看起來顯得自然。

  「謝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陳彥霖對這回答似乎不太滿意。他把鋼筆擺在一邊,坐直身子,頗感興趣地注視著蘇浩。

  準確的說,應該是注意他軍服肩膀上的中校徽章。

  「這副肩章跟你很配。」

  陳彥霖搓弄著手指,一語雙關地說:「不過,以你的實力和表現,兩顆銀星還是有些少了。至少應該再加一顆,或者換成一枚金星。」

  三顆銀星代表上校,一顆金星則意味著準將。

  蘇浩平靜的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倒不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是他覺得在這種時候說什麼都不如不說。與其做出回應映出對方更多話題,不如於脆保持沉默。

  與陳彥霖之間的親密感,早已隨著前後一系列事情和變化蕩然無存。

  剛到新成都基地市的時候,蘇浩曾經覺得陳彥霖是一個值得信賴且依靠的長者。

  是他把自己從平民變成了軍官。

  現在看來……那時候自己實在太過於天真,或者應該說是盲目。

  畢竟,單憑感覺而給予無私幫助這種事情發生概率極小,想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很困難。

  陳彥霖雙手交叉,仔細打量著蘇浩。

  對方雖未開口,陳彥霖已經嗅到空氣中那絲若隱若無的抗拒和冷意。

  「怎麼,不打算對我說點兒什麼嗎?」

  雖然對蘇浩的態度不是很滿意,陳彥霖卻沒有發作。他依然笑呵呵的,皺紋把眼睛擠壓成兩條細密的縫。

  不知道是沒有明白將軍的意圖,還是根本不想掩飾,蘇浩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從他瞳孔裡射出的目光帶有難以捉摸的成份,讓陳彥霖感覺很不舒服,也無比陌生。

  「將軍,是你叫我過來的。」

  蘇浩不卑不亢的回答:「你的副官帶我走進辦公室。他現在就在外面。」

  沒有尊稱「您」,而是直接用「你」作為代稱。

  語氣上的變化,通常都意味著態度上的轉變。

  陳彥霖慢慢皺起眉頭。

  他不明白蘇浩對自己的看法為什麼會有所轉變?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蘇浩對自己的印象正朝負面轉化,再也沒有此前的親密和尊重。

  這究竟是為什麼?

  陳彥霖凝神思考片刻,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究。

  「晚上到我那裡去吃飯吧基地昨天上午配發了一批新鮮羊肉和蔬菜,我老伴兒做的黃燜羊肉很不錯,你會喜歡的。」

  發出帶有明顯拉攏意味的邀請後,陳彥霖隨手從書桌置物架上拿起一份文件,翻開。

  「我得對你擔任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一職表示祝賀。不管怎麼說,你這次的確是幫了許司令一個大忙。野戰醫院的中央電腦儲存有大量機密資訊,無論對任何人都很重要。以你的功績,完全可以直接委派到作戰部隊,擔任營長或團長之類的主官。呵呵……不過你得明白,71集團軍的某些規矩和其它部隊不太一樣。任免軍官之類的事情,必須由許司令簽字才能生效。當然,第十一獨立部隊屬於補充兵整備機構,它有一個很大的好處————沒有規定具體的兵員數量。」

  蘇浩眼裡閃爍著難以捉摸的目光。

  他聽懂了陳彥霖話裡隱藏的意思。

  其一,參謀長在挑撥自己和集團軍司令之間的關係。

  在戰亂時期,對軍人,尤其是軍官而言,再也沒有什麼能比擔任作戰部隊主官更具誘惑力的事情。陳彥霖雖然只是輕輕一句話帶過,卻旁推側擊告訴蘇浩,這實際上是對他的處置不公。

  其二,也就是最後一句話,第十一獨立部隊沒有兵員上限,這才是對方想要表達的關鍵意圖。

  陳彥霖關切地看著蘇浩,眼裡飽含著濃濃的慈祥和善意。

  「在和平年代,從普通士兵成長為戰鬥部隊軍官,正常程式需要三至五年時間。其間,必須通過軍校培訓和!一系列嚴格考核。去年的這個時候,你只是一個平民。當然,我並不否認很多人天生具有軍事素質,戰鬥本能甚至比專業軍人更加敏銳。蘇浩,你從未接受過系統的軍事培訓丨然而你現在是一支二線作戰部隊的主官,就必須為你的手下負責。戰爭不是能夠無限存檔提檔的電腦遊戲,很多人會因此而死,卻很少有人過問這是否值得?」

  蘇浩注視著陳彥霖,平靜地問:「將軍,你想告訴我什麼?」

  「別緊張,我一直很看好你,我不希望你在這個問題上出錯,再被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從而一蹶不振。」

  隔著那張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大書桌,陳彥霖的語調充滿關切和認真:「第十一獨立部隊是個空架子。沒錯,集團軍後勤處給你配備了足夠的武器物資,車輛、油料、醫療分隊和食品供給一應俱全。但這支部隊還缺少最關鍵的東西————除了你,第十一獨立部隊沒有教官,沒有訓丨導和紀律監督人員。這就好像你準備在一張白紙上作畫,卻沒有筆和顏料。」

  蘇浩微微張開嘴唇,露出一個非常好看的微笑:「你想給我什麼建議?」

  「我能夠給予你足夠的幫助————」

  陳彥霖臉上充滿自信和驕傲。他雖然外表蒼老,大腦卻有著令人不容抗拒的強硬:「我可以委派一些軍士給你,擔任第十一獨立部隊的教官。他們都是實力強悍的老兵,在東部前線參加過無比慘烈的戰鬥,他們在這方面的經驗無人……」

  「多少?」

  蘇浩淡淡的打斷了陳彥霖的話:「有多少人?」

  突如其來的中斷,使陳彥霖有種被重物淩空壓制的愕然。

  他從未想過,蘇浩居然會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就像一個從入學第一天就被教師判定為「差生」的孩子,成天被家長和老師呼來叱去,備受譏諷和責駡,某天因為沒做作業被班主任當堂罰站的時候,突然咆哮著沖上講臺,掄起鉛筆狠狠紮進班主任的眼睛,令人一時間無法接受,無比震驚。

  陳彥霖目光頓時變得陰鬱,臉上表情很是扭曲,卻變得很精彩,夾雜著慍怒和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他不再說話,盯著蘇浩的目光簡直是在燃燒。

  蘇浩首先打破了沉默,這表明他對集團軍參謀長的森冷態度毫無畏懼。

  「將軍,你打算給我派來多少人?」

  未等陳彥霖回答,蘇浩繼續道:「我知道你想和水摻沙,想要用非正常手段控制這支部隊。被派來的人,一定都是你的心腹,而且理由也冠冕堂皇。正如你剛才說過的那樣————第十一獨立部隊是個空架子,我需要教官和人手。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無法拒絕你的提議,是這樣嗎?」

  陳彥霖用那雙洞悉世情的雙眼盯著蘇浩,仔細分辨對方臉上流露的每一絲異樣。

  從蘇浩走進辦公室開始,談話一直按照陳彥霖計畫好的劇本進行。

  然而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事情居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偏差。

  良久,陳彥霖清咳幾聲,坐正身子,漫不經心地說:「好吧,在這件事情上,看來是我過於主觀了。談談你的想法吧,既然能說出剛才那些話,就表明你有類似的念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坦誠一些,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

  「好處?」

  重複這個詞的時候,蘇浩明顯加重了語氣。

  這讓陳彥霖有種很不妙的感覺,可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將軍,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蘇浩毫不在意陳彥霖無比難看的臉色,自顧道:「你說過,在基地市,你是我最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人。然而接下來的發生的種種問題,都表明這句話是錯的————你是一個對掌控權力極深的人。以你的人脈和基礎,我相信這座城市裡發生的大多數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你應該知道我在入城那天與陳家榮之間的爭執。」

  「你一定知道我在軍官訓練營的遭遇。」

  「你肯定知道袁家與我的糾紛,以及袁浩在平民區針對我佈置的陷阱。」

  「你還知道915步兵師野戰醫院搜索任務極其危險,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所有這些問題,我沒有收到來自你的任何警示。好吧,或許是我過於武斷,你在71集團軍和新成都基地市的掌控能力,遠遠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穩固。那麼事後呢?當這些問題不斷出現以後,你又做了些什麼?沒有補救工作,也沒有足夠的幫助和支援。你唯一做的,就是在這間辦公室裡對我大聲呵斥。誠然,你有種種理由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推託,有足夠的藉口告訴我一定要隱忍。可是,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儘管你口口聲聲就站在我的身後,值得我把你當做最牢固石頭牆一樣依靠,可是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我從未看到過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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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reacll 發表於 2013-11-30 22:52
第一百七五節 裂隙

  辦公室裡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陳彥霖沉默著,蘇浩則端坐對面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幾秒鐘後,陳彥霖抬起手,用指尖慢慢敲打著桌面,微眯的眼瞳深處釋放出陰冷和譏諷。

  「怎麼,你是在質問我嗎?」

  既然對方沒有就自己的問題作出回答,蘇浩也不打算在被壓迫狀態下進行解釋。

  他擺出另外一個問題:「你曾經說過,會保證我妻子和朋友在基地市的安全。可是,在她們最危險的時候,你所謂的「保護」在哪兒?」

  這問題無比尖銳,也很直接。

  雖然陳彥霖的身份貴為集團軍參謀長,也無法回避。

  他的尷尬只持續了短短片刻,便很快轉換為上位者特有的威嚴震怒:「我沒必要對你撒謊,基地市人口多達近百萬,每天都有數以千計需要解決的問題。我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要親力親為。對於你妻子的遭遇,我只能表示抱歉。誰也沒有想到家屬管理科會出那種事情,我們從未料到……」

  「是啊,沒有料到。這差不多是面對突發件的所有官方解釋。」

  蘇浩不無譏諷的笑了笑:「你已經習慣於給人承諾而不予實施。你相信擁有將軍的身份,參謀長的地位,就能保證下面的人對命令百分百服從。你很少,或者是從不過問執行力度,從不考慮細微枝節對個人造成的影響。我相信你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的確是發自內心,也沒有什麼惡意。然而問題就在這兒————你說過我可以對你百分之百信賴,我也從未懷疑過你的話。可到了我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卻消失了。」

  陳彥霖陷入沉默。

  說實話,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局面,他或多或少也有些後悔。

  他曾經看重蘇浩,認為這個年輕人可以當做心腹培養。然而引入人才和真正加以信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尤其是後者,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以及接連不斷的考察。

  現在不是和平時期,陳彥霖需要關注的問題太多太多,他已經沒有可用人手和多餘精力投注到蘇浩身上。簡而言之,他的最初感覺沒有錯誤,蘇浩的確是值得花大力氣拉攏的人才,可陳彥霖只是把種子播入泥土,卻沒有進行後期管理,以至於到了收穫果實的時候,才愕然發現那不再屬於自己。

  面對蘇浩的指責,陳彥霖無法反駁。

  是的,那些問題並非蘇浩編造。

  陳彥霖沒有插手軍官訓練營和後勤管理處,是因為不想觸怒許仁傑。

  沒有在袁浩對蘇浩設下陷阱的時候予以援手,一方面是畏懼袁家的勢力,另一方面則因為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

  在對於蘇浩的問題上,陳彥霖一直顯得很猶豫。

  他在71集團軍內部佔據的實力份額並不多。因此,陳彥霖在用人和資源爭取方面,一直保持著小心翼翼的最穩固狀態。他從不在次要問題上觸怒許仁傑,當然,偶爾試探是肯定的。一旦對方表現出絕對不能容忍的強勢,陳彥霖就必須縮回已經伸出的手,恢復原先的旁觀者角色。

  至於保護蘇浩的朋友的妻子……這其實是一句場面上的客套話。

  就像剛認識某個人親密的拉住你的手,以不容拒絕的語氣邀請你一起吃飯,那不過是表面上的虛偽客套,千萬不要誤以為是對方好客。如果你傻乎乎執意跟著一起去,很可能到了最後是由你來付帳。

  在陳彥霖的思維裡,基地市擁有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擬的安全。居住在這裡,尤其是軍事管制區內的家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險。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出乎意料,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有人買賣軍屬。

  陳彥霖並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蘇浩那時候不過是個尉官,雖然頗具才能,也沒有重要到必須讓自己給予絕對重視的程度。

  當然,如果蘇浩一直呆在昆明城,以軍官和研究員雙重身份發揮作用,對陳彥霖的幫助可能更大一些。

  一旦進入基地市,就意味著他可能被許仁傑控制。在軍人管制問題上,陳彥霖從來就不是集團軍司令官的對手。

  畢竟,在那個時候,蘇浩的身份只是尚未通過實戰考核的待訓丨軍官。他不是掌握著實際權力的戰鬥部隊主官,也不是某個重要部門的負責人。陳彥霖一直覺得,在對待蘇浩的問題上,自己已經做得夠多。對於目前這種混亂的局面,從平民變成軍人,身份轉換無異于畢業生不需要考試直接成為公務員。可陳彥霖從未想過,即便沒有他的幫助,蘇浩同樣可以得到王啟年等上層人物的青睞。

  相比陳彥霖的猶豫和守財奴般死抱權力不肯放鬆的謹慎,許仁傑無疑要大方得多。

  何況,欣研等人從來就是蘇浩的禁區。既然陳彥霖答應了又無法做到,那就肯定要另外選擇更有實力,對自己説明更大的效忠物件。

  現在,蘇浩展現出來的能力,遠比想像中優秀得多。能夠從許仁傑手中得到中校軍銜,本來就是一種變相認可。

  陳彥霖很後悔,然而已經太晚。

  在用人方面,許仁傑要比他精明得多。

  陳彥霖繼續保持沉默,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

  長達近十分鐘的無言之局,對任何人都是難以接受的折磨。蘇浩不打算在這種冰冷無結果的環境裡繼續呆下去。他站起來,雙腳併攏行禮的同時,腳跟重重點了點地面,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陳彥霖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轉過大半身子的蘇浩,「哼」了一聲,不無譏諷的冷笑道:「怎麼,連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人心果然是世界上最難以猜測,也最難以把握住的東西。看來,許仁傑在你身上的確給予了足夠的重視,這麼急不可待的投向他……難道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不等蘇浩回答,陳彥霖已經加重語氣,用帶有極其強烈憤慨和斥責的聲音咆哮:「別忘了,如果不是我強行要求把你提升為軍官,你現在還是一個平民

  「我不會忘記那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

  話音未落,蘇浩瞬間做出回答:「可那並不意味著我必須無條件接受重重束縛。將軍,我可以用其它方式,或者在某件事情上對你做過的事情給予回報,但這次不行,絕對不行。」

  「是嗎?」

  陳彥霖收起臉上的怒意,恢復了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自信。

  他神情漠然地注視著蘇浩,淡淡地說:「難道你不接受,我就不能實現預定的意圖?呵呵,你把自己實在看得太高了。蘇浩蘇中校請牢記你的身份————你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沒錯,許仁傑任命你為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然而你很年輕,幾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鬥資歷。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在集團軍常務會議上否決這次任命。你必須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對於你這種知恩不圖報的人,最好的去處,就是機修車間和食堂。」

  蘇浩沒有對陳彥霖的發洩表示任何意見。

  「當然,考慮到你在野戰醫院任務中的表現,還有剛剛提升的中校軍銜,可能會有不少人對你表示同情。」

  陳彥霖不緊不慢繼續著未完的話:「你仍然有著很大機會擔任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的職務。作為拒絕我提議的條件交換,常務會議成員肯定會同意:由我派出部分富有經驗的軍士加入該部隊作為戰力補充。你看,事情就這麼簡單。你的拒絕沒有任何效果。別以為許仁傑會繼續幫你說話。你剛剛投靠的司令官大人,是個玩弄權術和政治的高手。他永遠不會在常務會議上否決被大多數認定可行的事情。儘管你反對,第十一獨立部隊仍然要按照我的意圖安排人手。至於抗議……那是最無聊最沒用的舉動,它適用于弱者和小人物,尤其是你這種跟螞蟻沒什麼區別,用手指就能輕鬆摁死的傢伙。」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陳彥霖加重了語氣,末尾音調拖得很長。

  蘇浩平靜地看著面有得色的集團軍參謀長。

  很明顯,陳彥霖已經徹底放棄了繼續拉攏,而是把自己當做不聽話的棄子,狠狠扔出與許仁傑爭鬥的棋盤。

  蘇浩腦子裡原本想要做些事情作為對陳彥霖補償的想法,也隨著最後一句無比陰狠的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未來世界逃亡到這個時空,蘇浩一直不遺餘力拼命加強自己在安全方面的牢固係數。從原型藥劑到銀骨,他利用已知的各種材料和知識,使自己保持著目前時代最強大的戰力。

  然而,以未來時代蘇浩所知的材料組合方式,通過正常方法獲取的最強大的基礎,只是五階強化體質。

  他知道有強化人晉階為進化人的例子,蘇浩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走到那一步。

  非常偶然的機會,晶石板表面竟然顯現出進化藥劑的配方。這讓蘇浩一直以來患得患失的畏懼心理蕩然無存。他不再懼怕任何人,真正做到了有恃無恐

  如果換在幾個月前,蘇浩絕不會用這種口氣對陳彥霖說話。

  他畢竟是一個中將軍銜的集團軍參謀長,軍隊則是黑色紀元以來最強大的武力集團。

  這些話,蘇浩永遠不會說出口。

  然而,他現在的確擁有囂張狠辣的資本。

  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也就意味著不用再繼續維持表面上的服從。

  「將軍,你的比喻有錯誤。」

  蘇浩冷冷地注視著陳彥霖,仔細選擇著字句,因此說得很慢:「當然,作為71集團軍名義上的第二號人物,你擁有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過,在事實和想像之間,永遠都存在著無法彌補的差距。」

  陳彥霖不無譏諷的冷笑著:「真是令人驚訝。我還以為你會像舞臺上的小丑一樣跪下來苦苦哀求,痛哭流涕,懇求我饒恕你的傲慢自大,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番話……看來,你比我想像中更有骨氣。」

  蘇浩沒有沒有爭辯,轉身朝著房門走去。

  這種無禮至極的舉動使陳彥霖感到愕然,緊接著變得憤怒。

  他猛然從椅子上「嗖」的一下站起,狠狠拍著桌子,以能夠達到的最大音量連聲咆哮。

  「你給我站住。連最基本的禮貌和尊重也沒有,你以為你是誰?我現在就派人接管第十一獨立部隊,最遲後天,你直接去沛(軍屬)食堂報導吧

  蘇浩背對陳彥霖站住。

  在黑暗和陰影深處,蘇浩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陳彥霖的這番話應該算是兼具威脅與強硬。尤其是後半段,根本就是無法實現的恐嚇。

  許仁傑既然任命蘇浩為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就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當然,陳彥霖的話多少也有些道理————作為利益交換和權力爭奪的退讓,第十一獨立部隊或多或少會安排進一些陳彥霖的親信。

  不過這又怎麼樣?

  「架空」兩個字說說容易,實際做起來,其實沒那麼簡單。

  蘇浩平靜的笑笑,直接拉開門,大步走出房間。

  身後,是雙手用力杵著桌面,滿臉暴怒的陳彥霖。

  擁有進化藥劑的配方,蘇浩根本不會懼怕任何人。

  第十一獨立部隊的營房,位於基地市軍事管制區東南角。這裡屬於新兵訓練營的一部分,有專設出口連接著通往城外的道路。

  從黑色紀元開始,軍人一躍成為所有社會職業的頂端。墨綠色制服在釋放出強悍與威嚴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每一道羡慕的目光。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透出第一縷金色,營房上空已經回蕩起急促尖利的哨

  數十名胸前配有「監管」字樣的軍士沖進各個房間,用最骯髒的字眼咒駡著仍然躺在床上的新兵。厚重的膠底軍靴淩空踩下,把新兵們連人帶被子狠狠踢到地上。軍士手裡揮舞著木棍,不分青紅皂白朝走廊兩邊的床上亂打,人影過處,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叫。

  「你們這些混吃等死的懶鬼,都給老子從床上起來,到外面去排隊。」

  「已經超過規定時間二十秒,你們卻還在睡覺?媽的,就連豬都要比你們勤快。」

  「最後再給你們五秒鐘,穿上衣服出去排隊,老子會用棍子塞住最後一名的屁眼,讓他嘗嘗在糞便和血水中欲仙欲死的快感————」

  這些軍士是軍法處為所有新兵訓練營統一配置的紀律教官。他們只負責基礎科目訓練和日常秩序。雖然行事作風兇悍狠辣,下手的時候卻極有分寸,不會把人打死,也不會造成骨折或損及內臟之類的重傷,最多只是讓新兵們吃點兒苦頭,在疼痛和畏懼中迅速成長。

  想要讓這些被選中的平民在短時間內成為士兵,就必須讓他們徹底拋棄幻想,扔掉以前的種種懶惰習慣。

  按照慣例,新兵訓練營第一天不會吹起床號,拳頭、棍棒,外加靴底,就是剛剛穿上訓卩平民們學習的第一課。

  一千多人在操場上很快排列成隊,在軍士比魔鬼還可怕的咆哮聲中,朝著營房外快步奔跑。

  五公里晨跑,對於長時間生活在恐懼和死亡之間,神經高度緊張的新兵來說,其實不算什麼。然而軍士們並不打算讓這段距離成為消遣放鬆之途。他們手裡揮舞著鞭子,不時在人群裡帶起尖叫,散漫的腿腳立刻變得利索。也有人被狠狠踢上一腳,嚎叫著捂住屁股狼狽的朝前跳躥。即便是那些表現最好,速度最快的新兵,也會被軍士以各種理由劈頭蓋臉罵上一頓。

  就這樣,當新兵們在泥土和灰塵中踉蹌腳步返回營區的時候,已經比任何時候都要明白————城外自由輕鬆的生活已經結束,等待自己的,將是無窮無盡的訓練,比死亡還要恐怖的折磨。

  基本訓科目只有兩項————格鬥技巧與槍械操作。

  前線作戰部隊傷亡率一直居高不下,新兵訓練時間也由原來的半年縮短為三個月。從病毒爆發至今,軍法處已經前後四次修改過訓練大綱,只保留下最基礎,也是必不可少的科目。簡而言之,新兵們只需要學習最基本的東西,然後注射一階強化藥劑,進入廢棄城市獵殺變異生物完成實戰考核。活下來的人,才能擁有正式軍籍。

  之所以沒有規定第十一獨立部隊人數上限的原因,就在於此。

  不是每一個被選中的平民都能成為士兵。實戰考核的死亡率大約為百分之二十至三十。即便成為士兵派至前線,活下來成為老兵的人也寥寥無幾。從普通到精銳之間的折換比例通常為百分之十五至十八。

  這就是人類與變異生物之間的戰爭現狀。

  軍方以新舊更替的殘酷方式保留老兵,積蓄力量。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 09:37
第一百七六節 身份

  「武裝越野十公里,全障礙訓練外加俯臥撐仰臥起坐各一百個,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完成。」

  「拆裝槍械速度還要加快。媽的,你們這幫狗雜種難道都是些沒卵蛋的女人嗎?就算是八十歲的老太婆穿針都要比你們快得多。還有最後十秒鐘,拆裝槍械超時的人今天不准吃晚飯,再給我到外面操場上跑一百圈一百圈」

  「你們究竟在於什麼?你們以為格鬥訓練是在跳芭蕾舞嗎?賤種混蛋懶鬼拿出你們好勇鬥狠的膽量來,讓你對面那傢伙好好嘗嘗拳頭的滋味兒。放手去打,不用擔心誤傷。記住,你們現在的對手不是人類,而是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變異生物。它們一樣會感覺到疼,會害怕,會恐懼。子彈打完就用匕首,拳頭不起作用就沖上去用牙齒啃。這是比拼耐力和勇氣的時候,它們吃人,人也一樣會吃掉它們————」

  諸如此類的罵聲每天,不,應該是隨時都充斥著每一根聽覺神經。如雷般的怒吼和咆哮從未有過間斷的時候。僅僅只是一個星期,新兵們已經覺得仿佛過了整整一年,甚至更加漫長。他們開始恍然大悟,明白「世界上沒有免費午餐」之類的話並非虛假,而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

  能夠吃飽穿暖,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訓練營沒有自由,軍士教官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這些身材高大,肌肉結實得如同鋼鑄般的傢伙,簡直就是兇殘暴虐的魔鬼、惡棍————規定的睡眠時間,從不會讓你在床上多躺一秒鐘。固定的負重越野距離,不會因為生病之類的藉口特意為某人縮短。如果你踉蹌著腳步走到面前告訴他:我感冒了。軍士只會獰笑著揮舞皮鞭,照準你屁股上狠狠抽幾下,再賞你一記重重的耳光。

  疼痛和鮮血,是治療懶惰和膽怯的最佳良藥。

  在一千零六名新兵眼中,三十四名軍士教官腦門上都寫著「魔鬼」、「惡棍」、「瘋子」之類的代名詞。

  同仇敵愾的對立心理,在訓練營裡迅速彌漫開來。

  新兵們開始想方設法故意製造事端,想要借機發難。這種做法在軍士眼中不過是小兒科,他們的處理方法粗暴簡單————要麼把當事人抓起來狠狠揍一頓,要麼讓那些居心叵測的傢伙好好吃頓苦頭。

  軍士與新兵之間的戰爭每天都在進行。勝利者無一例外永遠都是前者,後者除了被打得鼻青臉腫,加罰次數多達上百的各種體能訓練,再也沒有任何收穫。

  這聽起來有些像是天方夜譚,卻是再真實不過的事情。

  軍士都是強化人,在他們面前,沒有注射過強化藥劑的新兵只是待宰羔羊

  當然,粗暴兇悍並非訓練營永恆不變的旋律。在極具震撼力的重音節奏當中,偶爾也會出現輕柔舒緩的過渡曲調————負重越野過程中,軍士往往會接過體能較差新兵的背包;病患新兵的飲食每頓都有牛奶雞蛋;尤其是在格鬥訓練的時候,軍士雖然面目猙獰,下手卻極有分寸,從未有過故意虐待或刻意打壓之類的事情發生。

  從滿懷憧憬到極其反感,從抗拒到接受,直至適應,透過殘酷冷漠表像看到溫熱感動的部分,需要時間,更需要親密接觸。

  新兵是幸運的。

  他們可以不再為了食物發愁,不用挨餓,也不用擔心看不到明天清晨的太陽,在黑夜裡莫名其妙成為他人口中的熟肉。

  他們知道自己會死————新兵實戰考核與前線部隊的傷亡率本身就能說明問題,軍隊不是慈善機構,既然進來了,就必須有著以生命為代價,悍不畏死瘋狂搏殺的覺悟。

  但不管怎麼樣,這畢竟是個機會。

  活下去的機會。

  強烈刺眼的陽光籠罩著整個城市。

  地面一片滾燙,站在馬路上,透過鞋底會感受到很不舒服的灼熱。到處都是白晃晃的強光,牆壁、地面、電線杆、看板所有東西都在拼命反射光線,這些無生命的東西仿佛對生物有著難以言語的嫉妒和憎恨。它們默默矗立著,默默注視著在強光和高溫下奄奄一息,或者躲在陰涼角落裡不肯出來的昆蟲和老鼠,猙獰得意地奸笑。

  岳振南拎著一根前端磨利的螺紋鋼筋,目光呆滯的跟著隊伍慢慢朝前挪動

  這裡是廢棄城市成都,按照地圖上的標示,屬於青羊宮附近的片區。

  一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原本固定的東西。

  街邊陰溝裡的積水又黑又臭,表面浮滿各種不知名的小蟲子。孑孓和蚊蠅幼蟲把這裡當做安樂窩,雙方都滿足於濕潤陰暗的環境,它們在濕泥和髒水間蠕動,再也沒有什麼益蟲害蟲的區別,純粹只是獵手與食物之間的關係。

  城市裡到處都是老鼠。這些原本躲藏在地下的傢伙,已經成為廢棄城市真正的主人。牆角、街邊、櫥窗和櫃檯,到處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三角形的黑色腦袋無時無刻不再扭動,帶有巨大門齒的嘴巴似乎永遠都在咀嚼。膠皮電線、死者骸骨、汽車輪胎、散落在商店裡的衣服……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似乎都可以被老鼠當做點心,天知道它們的胃腸究竟是如何做到相容和適應?它們以令人恐懼的數量,從不挑揀口味和營養,也不論骯髒或於淨等等比人類更加優越的生物特性,在病毒風暴過後的這段時間裡,繁殖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龐大種群。

  除了這些,被遺棄的房屋和汽車,是城市裡永遠的主角。

  當然,還有植物。

  野草和蔓藤從各個角落裡爬出來,在每一處有泥土覆蓋的位置生長。就連城市廣場的方磚間隙裡,也躥生出一叢叢青翠的草莖。至於綠化帶……原本用於美化市容的灌木和樹木,已經被瘋長的野草緊緊簇擁。乍看上去,就像本該在舞臺上豔光四射的美貌明星被一群屙絲圍攏,徹底淹沒在混亂密集的最深處

  入夜,岳振南跟著隊伍走進一幢看似堅固的小樓,在為首者的帶領下,人們用房間裡的各種傢俱堵塞入口,架起一道難以逾越的牆。

  做完這一切,岳振南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氣,疲憊的走到牆角,抱著膝蓋蜷縮在地上,很快發出沉重的鼾聲。

  他是一個約莫二十左右的青年,身材高大,有著一頭黑色卷髮。皮膚有些黑,卻很健康。

  除了岳振南自己,隊伍裡沒有人知道他是「工蜂」。

  除了老宋掌管的「城堡」,其它幾處已經設立據點的小型「蜂巢」,同樣按照蘇浩發佈的命令,從所轄區域內挑選出符合要求的「工蜂」,以難民身份聚集到新成都基地市附近。

  這些「工蜂」來自不同的出發地,他們按照符合人類邏輯思維的方式,以同鄉或同一城市,乃至臨近地區為基礎,構建起一個個大小規模不等的「蜂群」。其中,由昆明地區派出的「蜂群」數量最大,人數已經超過四百。岳振南所屬的「蜂群」只有三十多人,來自宜賓。

  之所以採用這種組合方式嗎,是為了不引起軍方懷疑。

  岳振南等人從未與蘇浩聯繫過,唐姿的「黑色鐮刀」傭兵團也從不將他們當做招收對象。即便偶爾遇到,彼此之間根本就是陌生人的關係。雖然都能感受到對方體內散發出熟悉的能量波動,知曉身份,但在旁人看來,卻沒有絲毫異常。

  即便是經過訓練的特工,首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也難免出現偏差。蘇浩不是豪族財團的首腦,也沒有值得軍方關注的海量資產。之所以能夠建立起如此等級森嚴,號令嚴苛的「蜂群」,完全是因為他體內神秘的黑色顆粒。這種不知道究竟從何而來的物質,與「蜂后」分泌的特殊資訊激素極其相似。「工蜂」們完全是在生物本能支配下產生絕對服從意識,他們知道該怎麼做,不需要三令五申,也不需要詳細指令引導。

  岳振南在假寐,他的右手一直插在褲袋裡,輕輕撫弄著一支真空膠管。

  上個月抵達新成都基地市週邊的時候,岳振南只是一個體格略強的普通人

  按照蘇浩的要求,各個據點「蜂巢」都準備了一些沒有強化能力的「工蜂」。他們沒有外放氣息,外觀與普通人無異。由於刻意隱藏了力量和速度,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人略強,卻並不屬於強化人的範疇。

  來到新成都基地市以前,岳振南沒有服用過銀骨。為了讓自己的表現符合難民身份,他在基地市外的難民區像平常人一樣生活。按照「蜂群」給他準備好的身份,岳振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這其實就是他在和平時期的生活軌跡。即便軍方派人深入調查,也只會得到相同的身份資料。

  為了活下去,岳振南被迫向基地市外的黑幫奉上了唯一值錢的東西————一隻祖傳的黃金戒指。

  他沒有機械修理工之類被豪族財團看中的特殊技能,也沒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岳振南的表現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每天都在荒野上捕捉老鼠和昆蟲,挖掘可以食用的植物,偶爾也會加入某個狩獵團隊,在廢棄城市週邊尋找生活物資,獵殺落單的變異生物。

  在城外待機候命的這段時間,岳振南被黑幫成員以不同緣由前後毆打了六次。為了報復,他約同另外幾個經常受欺負的男人,趁夜於掉了其中兩個傢伙。為了逃命,岳振南從城南跑到城北,主動投入另外一個勢力較大的黑幫群體。為了表現得符合亡命者身份,他對黑幫頭目阿諛奉承,極盡吹捧。當得到承認加入團體後,岳振南也開始殺人越貨,努力讓收穫所得能夠維持生計。

  沒有人察覺他是「工蜂」。

  好勇鬥狠,加上極其兇惡的名聲,使岳振南開始被一些狩獵團隊看中。他以週邊成員的身份,跟隨其他狩獵者前後四次進入廢棄城市,雖然沒能分到完整的銀骨和晶石,卻也得到了幾張皺巴巴的藍色鈔票(地球元)。

  每個星期,岳振南都會到城外招收新兵的廣場外等候。他和其他人一樣,陪著無比諂媚的笑臉,用盡各種方法賄賂掌控場地的幫派成員,以求得進入其中的機會。然而岳振南的運氣跟大多數人一樣糟糕,他從未被選中,每次都在失落與徘徊中悵然離開。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辣情報官,也無法從這些線索中發掘出岳振南的真實身份。

  他就是一個普通難民,僅此而已。

  上周,秘密聯絡人把一支真空膠管悄悄交給岳振南。同時遞送到他手上的,還有足夠強化至第五階段的銀骨。

  岳振南每天都在荒野上捕捉老鼠。他利用這段時間,在無人注意的暗處偷偷服用銀骨。幾天以後,他已經成為真正的五階強化人。

  一切動作都很隱秘,沒有人發現。

  昨天上午,一個小型團隊的隊長找到岳振南,邀請他參加第二天的狩獵。

  這其實是其他「蜂群」成員在週邊活動的結果。

  他們當中某個人與其它狩獵隊長很熟,一起喝酒的時候,故意提出諸如「勇敢」之類的話題,誘導對方把思維能力與現實當中的人物重疊。很自然的,酒桌旁邊肯定有著曾經與岳振南合作過的人,在共同感興趣的話題面前,他們很容易說出幾個自己知道的勇者名字。

  就好像一群人都看過相同的電影,以影片為話題閒聊之餘,為了表現自己知道的比別人更多,總會有人提到影片背景、配角、導演之類。我說阿湯哥演技一流,你就立刻反駁斯皮爾伯格才是真正的大導演……此起披伏之下,旁聽者總會聽到幾個被反復爭論的名字。

  正是在這種被場景烘托和意識誘導的前提下,一個從未與岳振南接觸過的隊長才會發出邀請。即便事後有心人想要找出其中的關聯,也毫無蹤跡可尋。

  夜,越來越深。

  狩獵者們呆在小樓大廳裡,圍著篝火,用各種器具煮熟簡單的食物。人們很少說話,團隊成員之間也沒有什麼交流,只有兩名持有槍械的警戒者站在掛著布簾的視窗,透過縫隙,神情警惕的向外觀望。

  岳振南湊到火灰餘燼旁,烤熟半隻揣在衣袋裡的熟肉於當做晚餐。這份食物雖然不足以吃飽,卻多少能夠填充肚子,不至於餓得太厲害。

  普通人沒有思維意識外放的能力,整個狩獵團隊無人察覺岳振南擁有五階強化能力。

  快淩晨兩點的時候,呆在房間裡的人們,被一陣急促沉重的震動驚醒。

  「天啊!居然有這麼多。快,我們得離開這兒————」

  一名警戒者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透過窗簾邊緣的縫隙,他看見小樓外的馬路上沖過來一群遍體鮮紅的血屍,數量多達上百頭。

  狩獵隊總會遇到種種無法預料的意外。可能是某人在牆角撒的一泡尿,也可能是咳嗽或談話的聲音過大。天知道那些變異生物的眼睛鼻子耳朵為什麼如此靈敏?它們總是可以尋找出人類留下的蛛絲馬跡,然後尾隨而至。

  尤其是現在,人類從城市裡逃亡而出時間足足超過一年,諸如新鮮糞便、汗液、口痰之類的東西幾乎無處可尋。稍有不慎,立刻就會招來殺機。

  小樓內外同時響起尖叫和咆哮,人們哭喊著,叫駡著,想方設法尋找逃亡的生機。然而無論怎麼看,這裡都是必死之地。

  與半年前相比,血屍的進化速度無疑加快了許多。它們的體型外觀足足超出正常人兩倍左右,後肢與前肢的協調性更加吻合。這些被病毒寄生的感染變異生物,徹底拋棄了人類直立行走的固定習俗,它們的雙手長至一米八、九,有些甚至超過兩米,左右肩膀部位凸伸出粗大堅硬的骨節,十指越來越靈活,指甲進化為銳利的甲爪。長度驚人的四肢使它們習慣於四足奔跑,短距離瞬間爆發狀態甚至可以達到六、七十公里的時速。

  一部分血屍皮膚已經不那麼鮮紅,而是轉為略顯醬色的灰暗。按照未來世界的變異生物劃分標準,它們已經不再被稱作「血屍」,而是被冠以「暴屍」的名字。

  這些可怕的怪物擁有令人難以想像的力氣。它們狂嘯著,用拳頭和身體朝門窗上狠砸亂撞。無論血屍還是暴屍,或多或少都擁有原本屬於人類的智慧。它們把整幢小樓團團圍攏,沿著排水管道向上攀爬,跳進二樓、三樓的窗戶,另外尋找新的獵食之路。

  頓時,小樓裡爆發出激烈刺耳的槍聲。

  岳振南看准無人注意的時機,從褲袋裡摸出裝有一級基因藥劑的真空膠管,用牙齒狠狠咬破。當舌頭接觸到微涼液體的一刹那,他臉上隨之露出驚惶所措的表情,跟著大多數人的腳步,朝樓頂天臺發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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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d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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