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975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0 13:00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口吞了

趙進點點頭,那田英繼續說道:“先前何員外……不……何偉遠那老賊在的時候,心懷不軌,也不會照應臨近的鄉親,經常有賊匪過境,不敢碰何家莊,卻去禍害我等,在下這幾處都是吃了大虧。”

其餘幾人都是連聲附和,田英看了看趙進的反應,發現趙進聽得很仔細,這才又是說道:“現如今趙保正坐鎮此處,自然再不會有那樣的惡事發生,這次咱們來拜見趙保正,一來是恭賀趙保正搬來此處,二來是想和趙保正敲定聯莊聯保的事宜,萬一有什麼盜匪流賊亂民什麼的,咱們一處力量單薄,但大家合力就不用擔心什麼了。”

趙進回頭看了陳晃一眼,笑著說道:“早不來,晚不來,等馬隊僧兵什麼的被打散了,跟咱們說聯保了。”

陳晃不屑的一笑,趙進這話聲音不高不低,當然不是說給陳晃聽的,屋子里的人都聽得很清楚,各個神色尷尬,有人禁不住低下頭去。

那一晚幾百馬隊突襲而來,上千僧兵舉著火把夜間行進,這周圍的村落最起碼有一半能看見,而且那一夜火光明亮,殺聲震天,在那麼安靜的夜晚,周圍怎麼可能聽不到,可非但沒有人來救援,第二天連個過來幫忙的都沒有,就這麼一直到今天才九家聯合過來,這分明是一切塵埃落定後的決斷,這還說什麼“同氣連枝”。

田英咳嗽了兩聲,那位劉柱劉管事于笑著開口說道:“趙保正,咱們各處都是小莊小村,真要遇到大股的盜匪也不敢出頭,生怕遭了報復,所以咱們這不是來找趙保正嗎?等大家聯莊聯保,合為一處,那麼誰還敢來招惹。”

“以後大伙遇事都商量著來,保境安民”林二能粗著嗓子說道。

他這句話說完,還掃視了其他幾個沒來得及開口的,那幾個人立刻跟著附和。

趙進又是笑了,又回頭看了看陳晃,發現陳晃也在搖頭笑,趙進的笑聲變大,屋子里眾人神態各異,沒跪的那四家臉上都有不快的神情,而跪下的那五隊則都是有些惶恐,還有人臉上迷惑,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不快、惶恐、疑惑甚至別的情緒,卻沒人敢打斷趙進的笑聲。

好在趙進也沒有故弄玄虛的笑個沒完,他停了笑之後開口說道:“遇事商量,是不是一處出一人,到時候人多的說了算?”

田英他們的神色有些尷尬,卻沒有反駁,趙進繼續說道:“那麼我這里有一個,你們九個,豈不是事事要聽你們的,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勾當。”

他直接說出來,不跪的幾個想要反駁,跪的幾個卻惶恐起來,趙進擺擺手,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聯莊聯保這件事不錯,如果賊人去了你們的地方,盤踞在你們那里,不光禍害百姓,對我這里也是麻煩。”

聽到他這個表態,眾人臉上沒什麼喜色,大家都知道還有下文。

“你們也不用費盡心機占我便宜,搞那些小動作沒有用處,即便你們不說,我也要做這件事,只不過要晚些而已。”

沒理會大家難看的臉色,趙進自顧自的說道:“你們各處都有力量,小的幾十人,多的上百人,那煤礦幾百人也能湊得出,這些都要歸我統一調配,我會保你們平安,但你們也要服從我的調配,聽我的命令”

話音剛落,田英好像屁股上著火一般跳了起來,滿臉怒色的說道:“趙保正這是要把我們幾處都吞下來嗎?大家初次見面,趙保正你怎麼能這樣肆無忌憚”

那田英剛跳起來,陳晃眼睛一瞇,大家都聽到“啪嗒”一聲響,武人都熟悉這個動靜,刀鞘的繃簧被打開的聲音,所以田英跳起來歸跳起來,卻站在那邊沒敢亂動。

“肆無忌憚?你們手里多少人,我手里多少人?”趙進笑著問道。

“我們幾處同心齊力,足有過千壯士。”田英硬著脖子說道。

趙進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重,悠然說道:“你們幾處加起來湊個千把壯丁應該可以,要是豁出去,更多人也不是不能,但這些人還要種地做活吧?這些人能配齊兵器嗎?”

幾個問題問出,田英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每家每戶都有一個或者幾個青壯男丁,這些人拿著家什就能上陣,但這些青壯男丁的主業就是農戶,平時要做活求食,打架或許不少,真要上陣作戰卻不頂用,而且兵器都要花錢,就算最便宜的長矛也要去鐵匠鋪打造。

各村各莊的土豪大戶,誰也不會花這個錢,都是拿著個削尖的竹木桿子,什麼刀劍長矛的都是給自家的奴僕親信裝備,話又說回來,真要給農戶男丁裝備上了長矛,萬一鬧事,怎麼彈壓的住,大家都想得很明白。

不是專職的兵丁武備,就不可能隨時召集起來,即便召集,他們也會因為農活家計沒有忙完而沒有士氣和戰意,更不用提沒有訓練就沒有戰力了,沒有正規的武器更說明戰力低下,趙進一說就說到了關鍵。

“趙字營有鄉勇五百,每日訓練不停,刀槍齊備。”趙進朗聲說出,屋子里安靜無聲,田英神色變換,最後頹然的坐了下去。

趙進站了起來,掃視一圈,又是笑著說道:“你們的心思實在是天真可笑,居然還想占我的便宜,我在這此處站穩,下一步就是吞併你們,你們不知主動投靠,還想著和我分庭抗禮,還想借著人多驅策我的力量,真是不自量力,笑話!!”

田英、劉柱的臉色都是難看之極,那林二能卻騰地站了起來,粗聲吼道:“趙保正,當年那何老賊也沒有吞了我們,你憑什麼這麼說”

趙進臉上的笑容變冷,看著這林二能說道:“如果你不是個渾貨,你現在就被劈了。”

那林二能一愣,隨即暴怒,只是還沒等他做出什麼舉動,趙進身後的陳晃向前邁了步,肩膀沉下,林二能下意識的後退了步,腿彎正碰到椅子,就那麼坐了回去,在這一刻,屋子里的人都打了個寒戰,到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意識到,趙進他們是殺過人的,而且殺了許多許多的人。

馬隊突襲,大隊僧兵到來,一夜的殺聲震天,第二天的騎兵來援,州城的人不知道如何,他們卻知道真相,趙進真是殺了幾百人,硬生生把那馬隊和那大隊人馬徹底打垮。

想到這個,許多人都已經後悔了,心想自己豬油蒙了心,想要占這個便宜,這趙進年紀小,但也是城內出來,見過世面的,怎麼會被自己的話糊弄住,很多人臉色已經有點發白了,那林二能更是低著頭,他連對視都不敢。

“你們來得也是正好,跟我出去看看吧”趙進開口說道。

屋子里的氣氛已經快要僵住,聽到趙進這句話,大家正好就坡下驢,各個站起,只不過都是低頭彎腰,個別靈醒的已經想到,先前那麼多商議,可來到之後,為首的田英和劉柱一樣是恭謹到了極點,小心翼翼不敢造次,就這個樣子,還謀劃著想要占便宜,實在是荒唐可笑,自取其辱。

他們跟在趙進後面,一起走出院子,來到了東邊空地上,他們都不知道趙進要幹什麼。

這空地上很是熱鬧,除了各家送禮的隊伍之外,還有過來裝酒運酒的商戶以及車馬,都停在那邊,兩個新兵隊也在那里列隊待命。

趙進站定之後,轉身對那兩個新兵隊下令說道:“趙字營全體,在這里集合,第六隊清場,第八隊傳令。”

兩隊新丁都是肅然答應,一隊人立刻散開驅趕空地上的閑雜人等,一隊則是朝著大院跑去。

“田英,你們這次來,我事先不知道吧?”趙進突然問道。

這問題問的突兀,田英根本摸不到頭腦,倒是帶著小石頭村隊伍的那個壯漢連忙回答說道:“昨天下午田莊主才喊各莊聚會,商量今天送禮道賀的事情,進爺您怎麼可能知道。”

他這話說完,田英和劉柱都是惡狠狠瞪過去,那壯漢卻是低下頭不理,趙進問完這個問題後就不出聲了。

東邊空地上一陣雞飛狗跳,那些閑雜人等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被拿著長矛的家丁驅趕離開,他們也不敢有什麼話說,只是手忙腳亂的收拾折騰。

沒過多久,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老兵隊、新兵隊紛紛到來列隊,他們都是小跑前進,在跑動中也維持著整齊的隊形,實際上新兵隊依舊不太合格,跑動中隊列難免鬆散歪斜,可這個是趙進和伙伴們以及老兵們的印象,在其他人看起來,這足夠整齊了。

整齊的隊列,統一制式的服裝和兵器,神情肅然的青壯,這些村里鄉里的土豪大戶那里見過這樣的場面,進城幾次,見到朝廷的兵馬列隊行進已經是敬畏非常,眼前這樣的甚至都不在他們的常識中。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0 13:07
第二百七十四章   騾馬市中

除了眼見,這些臨近村莊的人還想到了那天晚上,何家莊這邊的火光沖天,四下都能聽到殺聲,天快亮時候還能看到狼狽潰逃過境的僧兵,本以為何家莊成了一片廢墟,事後才知道居然大勝。

更是想起大家的傳聞,這幾個年輕人在雪地里殺了上百條亡命。

眼見耳聞回憶結合,每個人心中都有敬畏滋生,終于明白趙進根本是高高在上,自己過來談條件占便宜是多麼的可笑。

但讓他們震撼的還不止於此,也就在他們剛剛回過味來不久,趙字營各隊已經列隊完畢,四個老兵隊居前,新兵隊次第在後,每個人臉上的敬畏和難堪變成了目瞪口呆,盡管沒有計時,可他們知道,這幾百人集結花費的時間不會超過一炷香。

“不都說何偉遠的那些護院就是一等一的精強了嗎?我看怎麼還比不上這些”

“何止比不上,天上地下了”

“謝天謝地,這下子太平了”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咱們以後上面要有個祖宗”

當遇到了超出理解的震撼時,人會下意識的忘記規矩,這竊竊私語就是一種表現,趙字營這樣的隊伍已經不是他們的概念之內,他們已經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肅立的趙字營家丁們漠然平視,在這視線範圍之內的各村莊頭面人物都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可低頭不去對視,依舊感覺到渾身猶若針刺,整個人好像被包裹在寒氣中,已經不止一個人開始顫抖。

趙進的伙伴們也都跟著過來,站在隊伍之前,在隊伍集合的時候,東邊空地圍了不少人,過來運酒的商戶,車夫馬夫,還有集市上的攤販顧客,都過來看這個熱鬧,此時都安靜了下去,誰都不敢大聲說話。

看到身邊人戰戰兢兢的樣子,趙進大步走到隊伍跟前,轉身和那些人對面,朗聲說道:“看過來。”

聲音淡然,田英那一干人卻好像聽到命令一般齊齊抬頭,趙進笑著說道:“聽我號令,是你們的運氣。”

說完之後,趙進轉身回去,高聲說道:“想要平安,就要小心謹慎,就要聽從命令,若是敵人要挾臨近村鎮的百姓,敲鑼打鼓的過來,你們覺得無害放行,他們進來後暴起殺人,這時後悔還來得及嗎?”

大家都知道趙進在說什麼,不過一片鴉雀無聲,趙進在那里點了四個人的名字,肅聲說道:“罰你們,你們心服嗎?”

被點到名字的人都是放哨報信的家丁,他們剛剛挨了軍棍,臉上並不好看,但聽到問話都是大聲回答:“服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嗎?”趙字營的家丁們稍一停頓,齊齊大吼回答:“明白了”

這一齊聲回應震動四方,片刻安靜之後,是驚叫連聲,一邊停駐的馬車受驚,亂跑亂走,車夫連忙折騰著控制。

至於各村莊的隊伍這邊,有人被這齊聲大喝嚇得直接坐在地上,此時正狼狽不堪的爬起來,這個時候,彼此交換眼神的情況沒了,臉色難看也沒了,實力相差到這樣的地步,人很容易做出判斷取舍。

“解散,按照集合前各自繼續”趙進下令說道。

趙字營的家丁們齊聲領命,然後有序散去,這樣的紀律性讓圍觀者已經有些麻木了,倒是沒有先前的震動。

趙進和陳晃對視一眼,臉上都有微笑,趙進轉身向著院內走去,路過田英身邊的時候說道:“回去想想,明天天黑之前給我答復。”

說完之後,趙進也不理會,這些人不值得他費太多心思,展示出自己的實力之後,這些人如果還不知道何去何從,那他也不會客氣。

這邊向前走了幾步,後面卻聽到腳步聲響,他轉頭看過去,發現是小石頭村和丁家河村的使者,也是先前跪下的人之一。

看著趙進回頭,這兩個人又是跪下,在那里誠惶誠恐的問道:〝進爺,何家莊的集市興盛,小的鄉親都想過來做些生意,能否請進爺開恩,放他們進來?〞

實力強的村寨琢磨著合縱連橫,實力弱的只想著做點生意貼補,但來時他們一切聽從田英那幾人,趙進顯露實力之後才開始自主。

趙進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開口問道:“從前的規矩怎麼樣?”

問到這個,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猶猶豫豫的說道:“何老賊的規矩古怪,不許周圍的人來這邊擺攤做生意,但外鄉人卻可以,鄉親們辛苦產出的東西,反倒被外鄉人低價收購。”

何偉遠是聞香教的傳頭和會主,又和響馬大盜之類的人來往密切,這里更牽扯到盜賣漕糧的事情,隱秘實在太多,如果讓鄉鄰常駐的話,很容易發現蛛絲馬跡,泄露出去就是大事了。

“其他做生意的人什麼規矩,你們的人也什麼規矩,老老實實做生意就來”趙進隨口答應了聲,周圍鄉鄰和何家莊這邊的經濟聯繫越多,就越會成為一個整體,這不是壞事,趙進對這個並不在意。

聽到趙進這麼容易答應下來,那兩個人先是一愣,隨即感激的磕頭,實際上這等事犯不著磕頭,可看了剛才那樣的場面,由不得他們不誠惶誠恐。

趙進沒有回到屋中,反倒在院子里隨便走了一圈,直接去了另一邊的牛馬市,經過那天買酒的接觸,趙進對這些牲口商人們也多少有了點了解,他們每年秋天去往口外塞外,和蒙古各部交易,然後驅趕著牲口回返南下,來到徐州這邊販賣,然後周而復始,每年這個時候,牛馬騾驢的交易都開始興盛,因為各處農忙,需要牲口畜力。

但去年生意就不怎麼好,已經存了些在這邊,今年本以為會有個轉機,可往年此時賣的最好,現在卻大不如前,那些商人各個叫苦,好在是家大業大,牲口只要不遭疫病就不算賠錢,維持著倒是不難。

“現在就等著賣酒回本。”這是王自洋的原話,他們今年就不打算給現銀了,準備用牲口結賬,對這個趙進沒什麼反對的,他那百余匹戰馬有傷病的不少,正好淘換成好馬,然後他還準備買些用來拉車耕田的牲口,現在很用得上,趙進過去,就是要去看看這些貨物。

趙進剛走出院子,老兵隊也紛紛走出,他們到不是去護衛趙進,而是臨近午飯時分,到了練習騎術的時候,欒松幾個騎兵教頭要求的很嚴格,讓他們在午飯時候也盡量和自己的坐騎在一起,這樣彼此熟悉,配合起來更默契。

看見趙進過來,騾馬市的伙計們慌忙稟報王自洋一干人,牛馬商人們急忙過來奉承,趙進明知道他們要賣酒去草原上獲取暴利,卻不和他們爭搶,這可是好大一個人情,更不要說能賺多少還要看趙進給他們多少酒的份額,甚至他們在這何家莊的牛馬市上能不能待下去,也要看趙進的臉色。

“進爺,小的們已經挑了一批好馬,可惜還不怎麼馴熟,請您先過目驗看下”王自洋巴結的說道。

從午飯時候開始,練習馬術的老家丁就要和自己的坐騎在一起,牛馬市這邊喧鬧聳動,按照規矩,家丁們自己動手,將坐騎裝上馬具,騎馬去往訓練的空地,盡管距離很近,可還是盡量騎馬行動。

看著動作生疏僵硬的家丁們,趙進心里很愉快,因為最起碼他們騎在馬背上,比剛開始的笑話百出,要進步太多太多。

田家莊、劉家礦的那一干人現在都是垂頭喪氣,開始定好的同盟如今也是四散,那幾個小村落的人開始被他們脅迫,現在看到了趙進的強大,當然知道怎麼選擇取捨,誰還會理他們。

他們坐井觀天久了,趙進初來此處又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結果趙進的安靜收斂反而被這些土豪土霸以為是可欺,以為有機可趁,結果送上門來自取其辱。

等見識到趙字營的實力,才意識到這幾位年輕人那些不可思議的傳聞都是真的,心中的僥幸都煙消雲散,只剩下後怕和慚愧,自己這麼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想上門虛張聲勢占便宜,萬一這位小爺發作那怎麼辦,自己還說什麼上千人丁,和那整齊森然的隊伍比起來,自己那些人就是笑話,何況大家並不齊心,能湊出一半來就不錯了

想想虛張聲勢被揭穿,上門占便宜反倒被吞的情形,這田英只覺得羞慚無比,他在這一片也算是個人物,本以為何偉遠一走,自家怎麼也能撈些好處,地位上進些,沒曾想今天丟臉丟大了。

羞惱交集,可田英卻不敢發作,他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能自認倒霉,他甚至看不出趙進展現出來的實力代表著什麼,但知道自己沒資格異動,只能乖乖的交了禮物,還要低聲下氣向劉勇詢問應該做些什麼。

來時田英和劉管事,林二能彼此還有個默契,此時形同陌路,互相不理睬,偷雞不成蝕把米,莫說從前的交情,彼此的怨氣都是不淺,田英回頭看了看何家莊,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有小心思過來,也不會招惹趙進這個大蟲,雖說早晚都會吞並,可能多當幾天土霸王總是好的。

相對他們的懊喪低沉,其他幾家則是興高采烈一些,小石頭這樣的村子本就弱,習慣被強勢欺壓,反正不是東家就是西家,早就習慣了。

眼下趙進要做主,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損失,反倒因為能來集市上做生意得了好處,而且跟上趙進這樣的強豪,村寨的平安肯定沒有問題,男丁子弟能成為趙字營家丁那樣的角色,總比跟著鄰村土霸做事要強,種種有利無害,當然情緒高昂。

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男丁數目,村子里的田畝和出產數目,村子里有多少大牲口,還有村子里有勢力,和城里有關系的人,都要一並報過來,這邊還要派人過去復核,還要安排人到何家莊這邊常駐,往來聯絡,田英只覺得腦門生疼,心想這幫小子,不,小爺的年紀不大,事情還真多,要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小人得志說的就是他們,也不知道能猖狂幾天”田英咬牙埋怨說道。

田家莊跟著來的都是田英的親信,不管心里怎麼想,嘴上總要附和著說幾句,什麼這樣長久不了,將來必定遭禍之類的,算是自己解解悶氣。

這麼邊說邊走,還沒出何家莊的範圍,大家突然啞了,他們看到大隊騎兵從眼前經過,這些人馬走的都很慢,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馬上的騎兵動作僵硬,神情緊張,騎兵們穿著的衣服他們認得,正是剛才趙字營的家丁打扮,再看看長相也都眼熟,這肯定就是趙字營的騎兵了。

田英他們都是渾身僵硬的站在那里,安靜無聲的等著這騎兵過去,這百余騎因為速度不快,所以很是等了會。

等騎兵過去,田英還是呆立在那里沒動,後面的人等了會,忍不住開口說道:“老爺,咱們”

那田英這才反應過來,打了個寒戰,然後才說道:“咱們回去,回去把進爺交辦的事情抓緊辦一下。”

“何必那麼仔細,編個數目”身後有個人無謂的說道,話說到半截,田英猛地轉身,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面目扭曲的怒罵說道:“進爺交辦的事情,你怎麼敢馬虎,下次再說這樣的屁話,老子扒了你的皮”

田家莊的人都是愕然,心想自家這位首領怎麼變得這麼快,可田英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追著那百余名騎兵走,看著大隊人馬,所有人都明白了。

不僅僅是田英這邊看到,過來送禮的九支隊伍全部都看到了,那幾支不跪的各個心里有氣,來這邊是想賺便宜,沒曾想被對方乾脆利索的張口吞了,怎麼可能心里舒服,可看到趙字營整齊集散之後就知道自家必須要服從,等看到這很不熟練的百余騎兵之後,心里的怨氣也都煙消雲散。

在這鄉野之中,居然有人能隨時拉出裝備齊全,訓練有素的幾百壯丁,除此之外,居然還有過百的馬隊,這樣的隊伍不該出現在這邊,在這樣的大勢力面前,自家那有什麼資格埋怨,對方要收拾自己,就跟捏死個螞蟻一樣。

趙進不知道外面這些人的情緒變化,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何偉遠被他滅掉,雲山寺也被他打垮,這些鄉野土霸什麼算不上,趙進正在騾馬市這邊看

“進爺,這匹馬可是馴熟了的,是一個小部落頭領的坐騎,那部落被馬賊洗了,這馬也被賣了出來,在下本想買來賣個高價,突然想到進爺還沒有合適的坐騎,寶馬配英雄,就送給進爺用”王自洋身為商人,口才那是不必說的。

不過即便是趙進這種不懂馬的,也能看出眼前這是良駒,這匹馬比這騾馬市的其他馬匹高出差不多兩拳,健壯也要超過,而且能看得出性子溫順,很聽牽馬馬夫的命令。

趙進記得二叔趙振興說過:“這烈馬只能用在鍛煉騎術和平時消遣,戰陣之上卻不合適,因為馬有烈性,不知道什麼時候性子發作不聽控制,戰場殺戮,瞬息間決定生死,這不停控制很容易招來大禍,所以要用馴熟的坐騎,閹馬為上。”

這麼說的話,眼前這匹馬倒是很合適,趙進點點頭,王自洋在一旁小心的打量趙進神色,按說武夫喜歡寶馬利刃,可他看到這樣的好馬並沒顯得太過驚喜,這讓王自洋有些氣餒,本以為這次可以落個大人情,卻沒想到對方反應的這般淡然。

趙進的確沒什麼驚喜,他的騎術水平和家丁們差不多,想要熟練還要有一段時間,好馬劣馬區別不是太大。

騾馬市和大車店實際上是一體的,大車店前面有專供住宿的宅院,後面則是面積很大的畜欄馬廄,牛馬商人們帶來的牲畜就養在這個地方,采買的客人們則是直接進來挑選,而四里八鄉那些零散買賣的,則是白天來晚上回,借這個地方的人氣做生意。

此處平時有幾百頭大牲口,這已經是了不得的規模,徐州周圍的府縣都有人來這邊采購。

“不怕進爺笑話,這兩年的生意都不好做,原來這個時候,欄里只剩下馬了,現在牛都沒賣出去幾頭。”王自洋無奈的說道。

騾馬市的確很冷清,只有兩三個人閑逛,趙進隨意看了看,也要帶著馬回去練習騎術,正要開口告辭的時候,卻聽到畜欄的另一邊有歌聲響起,歌聲中摻雜著大笑和吆喝,顯得十分歡樂,不過這歌聲所用的語言他卻聽不懂。

趙進一愣,王自洋也注意到了,連忙說道:“進爺莫怪,小的手下有幾個人喝多了。”

說完這句,王自洋扯著嗓子吆喝說道:“鬼嚎什麼,喝多了就在那里窮折騰,都給我老實點”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1 17:35
第二百七十五章 鄭全來訪

歌聲和吆喝都是中斷,有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響起:“老爺放心,我們不鬧了。”

這倒是漢話,口音卻古怪的很,剛要走的趙進這時候卻來了興趣,對王自洋說道:“領我過去看看。”

“都是些不知道規矩的韃子,萬一冒犯了進爺”王自洋臉上有為難的神情。

“過去看看。”趙進笑著說道,他這麼一說,王自洋立刻不敢推辭,連忙在前面帶路。

笑歸笑,趙進心里卻在嘀咕,在劉勇打聽的消息里沒有說這王自洋有韃子伙計。

兩個人繞過畜欄,就看到了幾個坐在地上的伙計,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完全是商隊伙計的模樣,也難怪不知道是韃子,這幾個人除了臉上風霜色重些,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話說回來,經常南北奔波的辛苦人,誰不是這個樣子。

那幾個人看到趙進和王自洋過來,都連忙從地上站起,但身子都有點搖晃,顯然是喝了不少,長相和漢人沒什麼區別,趙進心里說道。

伙計里面有蒙古人這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情,朝廷和地方上有蒙古人出身的官吏,軍隊里有蒙古人擔任的將官,邊鎮地方有許多蒙古百姓定居,這伙計也沒什麼稀罕的,何況王自洋的商隊要去草原上收購牲畜,販賣貨物,有幾個熟悉草原本地的蒙古人也很正常。

酒氣濃烈,趙進隨意的看了那個酒壇一眼,眉頭卻皺起來,那是漢井名酒專用的酒壇,這些牲口商人為了漢井名酒願意拿牛馬來換,可卻把這樣的好酒給下面的蒙古伙計來喝,這實在有些古怪。

“快蓋住,快蓋住,別跑了酒味。”有人注意到酒壇口敞開著,連忙吆喝著說道,一人拿起蓋子去蓋,腳下一個趔趄,直接坐在地上,這幾個伙計一陣沒心沒肺的哄笑,王自洋看了趙進一眼,沒好氣的訓斥道:“在進爺面前,都規矩些。”

“進爺那個”一人開口詢問,卻被身後的伙伴拽了下,幾個醉醺醺的伙計這時候都規矩了。

趙進點點頭,轉身離開,王自洋連忙跟上,陪笑著說道:“這伙韃子不知道規矩,倒是讓進爺笑話了,不過那晚上他們都是看到進爺大戰的,一聽您來了,都老實了,進爺虎威啊”

“王老板對自己伙計還真是大方,居然開了壇好酒。”趙進笑著說道,可他眼神里卻不見絲毫笑意。

漢井名酒販運到草原上會有暴利,一斤酒就是一兩銀子,可逐利的商人居然舍得把這酒給自己的伙計喝,而且這幾個伙計還是蒙古人,這實在古怪。

王自洋對趙進的話沒什麼感覺,只是笑著說道:“這幾個韃子雖然是渾貨,卻救過小人的命,他們饞進爺那邊的燒酒也不是一天,趁著近水樓臺,弄一壇讓他們嘗嘗。”

“救命?”

“小人這種做牲口生意的,本錢重,身上帶著的金銀也多,草原上的馬賊,內陸的響馬土匪,小人都遇到過,有一次距離山西殺虎口還有三十里的時候,被馬賊圍上了,得虧這幾個韃子拿弓箭射殺了八個,這才嚇退了馬賊,安然回返。“王自洋說得簡單,可語氣卻有些唏噓,顯然是勾起了回憶。

趙進聽得很仔細,王自洋繼續說道:“這幾個韃子沒家沒業,死心塌地的跟著小人做事,除了好酒也沒什麼別的毛病,喝點也就喝點吧”

“看他們也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沒有妻兒父母嗎?”趙進此時心里疑惑沒了,卻變成了好奇。

那邊王自洋嘆了口氣說道:“口外這些年慘啊,天越來越冷,雪越來越大,一到冬天鬧白災的時候,有整個部落全被凍死的,部落之間大魚吃小魚,大部落拼命的吞併小部落,有的直接是搶走年輕女人和牲畜,其餘的全部殺光,這幾個人,兩個是跑到我這里來的,來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還有兩個是我在土默特那邊買的,還不如一頭牛值錢”

趙進沒那麼多悲天憫人的情緒,他停下腳步皺眉說道:“草原上這麼冷,這麼難活,豈不是每年冬天都要犯邊?”

二叔趙振興曾經在邊鎮呆過,給趙進講述過那邊的局面,草原的冬天寒冷異常,會有大批的牲畜被凍死,依靠牲畜活命的蒙古部落往往會大舉南下犯邊,劫掠遍地的軍民百姓,大小戰斗無數,死傷也是無數。

說草原上的蒙古牧民可憐,他們為了活命才南下劫掠,可為了他們活命,大批的漢人百姓死傷,這難道就不可憐嗎?趙進說這個的時候,聲音有些發冷

王自洋說的興起,聽到趙進的問題之後笑著說道:“犯邊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俺答興起之後他們也過了幾十年的太平日子,早就廢掉了,來大明占不到半點便宜,這些年他們都是自家打打殺殺,來咱們大明就是做生意。”

這說法倒是讓趙進頗為意外,他轉頭看了眼重新打開酒壇的那幾個蒙古人,笑著開口問道:“草原上的彼此吞併,劫掠廝殺,這樣無依無靠的青壯一定不少吧?”

那邊王自洋點頭,趙進又說道:“我這邊缺人手,能射箭能騎馬的青壯漢子,若是貧寒孤苦,我這里也可以收容幾個。”

王自洋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笑著說道:“進爺好算計,莫說進爺這邊,連京城的禁軍京營都在招募這樣的,小的今年去口外,一定替進爺留心,只是過關口時會麻煩些,不過請進爺放心。”

趙進笑著點點頭,接過那匹馬的韁繩,離開了騾馬市這邊。

有了這匹好馬,趙進在練習騎術的時候輕鬆了不少,不過教授馬術的欒松卻提了不同的意見“這馬太好騎了,以後若遇見難騎的怎麼辦?還是先從劣馬練起。”

這話趙進深以為然,安排人將這好馬送回馬廄,自己依舊是用從前的馬匹訓練,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大家都可以專心致志的練習騎術,唯有趙進這邊不行,騎一段就要停下來安排處理各項事務。

小石頭村的人去而復返,他們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就是一個上午不到,他們已經把自己當成趙進的附庸徒附了,他們是來稟報一樁古怪的事情,他們送完禮回返,村子里卻來了一伙人,這伙人看著是兩個賬房先生之類的人物加上幾名大漢護衛,這伙人出市價三倍的價錢買地,而且付現銀。

三仙臺何家莊這一圈土地都算不錯,因為距離黃河不遠,不愁灌溉,是徐州地面上難得的水澆地良田,買地倒也不稀奇,可沒有一出手就要把整個村子買下來的事情,這手面未免太大了些。

土地是農戶和地主的命根子,一般都是不肯賣的,沒曾想這伙買地的人還有條件,說買了地之後,要土地原主照看十年,要幫著做活看守,也有工錢結算。

這條件優厚到古怪的程度,有賣地的收入,又有工錢可拿,兩項加起來,怎麼算都不虧,何況給現銀結算,本來大家還在觀望,第一戶拿了銀子之後,其他的人唯恐落後,也都紛紛賣出,等送禮的隊伍回去,小石頭村一半的田地已經賣出去了。

小石頭村不大,村長大戶也不過是小地主,只不過家里兄弟多,喜歡舞槍弄棒才做主說話,聽到這件事也是非常動心,可又想到即便土地換了主人,自家還是要在這邊長住,馬上聯莊聯保,必須要知會趙進這邊。

趙進也覺得奇怪,看了看小石頭村帶過來的契約文書,買地的人來自沛縣,是個沒聽過名字的店鋪,東家掌櫃什麼的也沒熟悉的人。

但對這個異常,趙進沒什麼擔心,小石頭村換了主人對他沒有影響,不管誰來這邊,都必須要服從趙進的安排,歸入趙進的體系中。

想把這小石頭村做為什麼基地圖謀何家莊也不可能,彼此距離太近,站在望樓上就可以看到那邊的大概動向,那幾個騎兵的巡邏範圍也把小石頭村包括在內,一有風吹草動,這邊就會知道。

“只要是自願買賣,我沒有話說,如果你們村里做主的人換了,記得讓他來見我。”趙進反應的也很簡單。

那些人得了允許才唯唯諾諾的離開,他們一走,趙進就喊來了劉勇,讓劉勇做些暗地里的布置,不過應對也就僅此而已,不可能風吹草動這邊就全力戒

臨近天黑,訓結束的時候,有外面守衛的家丁過來稟報:“城內太爺派人給老爺送東西,還說要當面交給老爺。”

趙進覺得有些奇怪,邊上劉勇也是疑惑的說道:“伯父如果送東西過來,不會這個安排,我去看看。”

那邊劉勇領著幾個人過去了,趙進則是回到住處,沒過多久,劉勇也是來到,還有一個中年人隨行,難不成真是家里派人送東西?當看到這個中年人的相貌,趙進立刻明白過來。

“你和小勇商量個法子出來,我不喜歡別人用我家做借口。”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

這中年人一進屋子就是跪在地上,劉勇則是關上了屋門,就站在那人的背後,這中年人連忙磕了個頭說道:“小的一定記牢,這次出來的匆忙,又怕這邊守衛森嚴見不到進少爺,所以編了這個理由。”

趙進笑了聲說道:“你當了徐州會主,自然忙的顧不上我這邊。”

來的人正是鄭全,木家二伯來了一次,這個先前不怎麼走運的傳頭立刻成了會主,身份陡然不同。

但聽到趙進這句話之後,鄭全臉色立刻就白了,在地上連磕幾個頭說道:“進少爺,聞香教傳頭升會主要焚香沐浴閉關,然後還有幾個麻煩的儀式,小的這段日子都出不來,今天是剛有了空閑。”

趙進擺擺手止住他的動作,開口又說道:“你兩個孩子就在城內貨場那邊,想接回去就接回去吧”

鄭全一愣,隨即磕了個頭懇切說道:“有進少爺照顧他們,小的也能放心,帶回去反倒是提心吊膽的,還是勞煩進爺您了。”

從城內搬到何家莊的時候,吉香要帶上鄭全的子女,說放在身邊才好控制,趙進卻否決了這個提議,他想的更深一層,就放在城內貨場那邊,如果鄭全想要把孩子接走或者用什麼別的手段,那就可以證明他的態度,趙字營可以做出應對,放在那邊做個風向標就是。

“進爺有大本領,小的那兩個進爺要是肯帶在身邊,那就是他們的大福分”

“都是自家人,別跪在那里了,坐下吧”

趙進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鄭全連忙謝過站起,滿臉松了口氣的摸樣,他也知道這麼長時間沒從城內過來很失禮,何況何家莊這邊又遭遇了這樣的大事,單單失禮還好,如果讓趙進懷疑聞香教也有參與,那可就是粉身碎骨的大禍患。

鄭全站起之後,劉勇才重新開門,吩咐外面的人送茶水進來。

“先和進爺說一樁事,小的今天出城來這邊,花了三倍的價錢才雇到大車,說是徐州州城的牛馬大車都被雇走了,這里面不知道有什麼古怪”鄭全說了自己的見聞。

牛車馬車一輛車最少能裝幾百斤,最多上千斤,徐州城內外這樣的大車也有個二三百輛,到底是什麼東西要運,居然要雇傭這麼多。

趙進點點頭,按照城內城外傳遞的速度,明早城內就應該有確切的消息過來,倒是不急著打聽,他笑著問道:“聞香教最近有什麼舉動嗎?”

對這樣的地下教門,趙進一直沒有放鬆警惕,從搬家到現在,聞香教徐州各處一直被劉勇的人盯得很緊,也有預案去對付。

真要有什麼異動,趙進會通過父親和長輩們發動官府和官軍鎮壓,好在這段時間聞香教一直很安靜,木家二伯沒有暗地里做什麼勾當,他擺脫了跟蹤後就再沒被發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

但身為會主的鄭全對趙進意義更大,他主持整個徐州地面上的聞香教教務,消息無論里外大小,肯定清楚。

泄露機密,暴露身份,對任何一個低下教團來說都是大罪,會遭受嚴厲的懲罰,但鄭全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怎麼來的,更清楚自家和趙進的關係,這邊一問,立刻開口說道:“進少爺,何偉遠的事情據說本教總舵那里震動很大,還有人要興師問罪,不過後來沒什麼聲息了,木家二老爺也講過,何偉遠那個是筆爛帳,追究太深,反倒是本教內部會有大麻煩,所以沒什麼人出聲。”

“哦,木家二伯對你還真是栽培,和你說了不少機密事啊”何偉遠對於趙進來說已經過去,他更關注的是木吾真對鄭全的照顧,還有木吾真說過的機密。

聽到趙進的話,鄭全臉上露出苦笑說道:“二老爺說現在木家門下只有徐州一個會主,所以要下力氣經營,還說要不是進少爺你除了何偉遠,連這一個也沒有。”

趙進臉上露出迷惑,看木家二伯的言談氣派,還有能指定會主的權力,在聞香教中位置應該很高,怎麼門下只有一個會主,趙進對聞香教的架構有個大概的了解,聞香教教徒上設小傳頭大傳頭,傳頭之上是會主,會主負責一地,若把聞香教看成大明天下,那麼這些會主就是各地的巡撫和布政使一流的人物

這門下會主人數的多少,想必也代表著在上層教內的實力和地位,難不成是自己把木家高估了。

看到趙進臉上的表情,鄭全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當即開口解釋說道:“現如今會主只從兩家出,一家是王家,一家是徐家,王家是教主一門,徐家則是這二十年興盛起來的,教主對他們極為信任,都說徐家得了彌勒真傳,替教主主持教務。”

王家,徐家,這個徐家想來不是徐州境內那經營煤鐵的豪強徐家,趙進沉思了一會才想起些頭緒,周學智曾經說過,何偉遠的生意大頭就是漕糧換酒,對一名姓徐的壯漢很是巴結,也能看出來這人的地位很高,或許這個徐姓壯漢和聞香教的徐家有關係。

趙進沒有說自家猜測,只是笑著調侃說道:“聞香教事事機密,結果該知道的還是能知道,我還以為這教主的名字是絕密呢”

“進爺說笑了,也是小的當了會主後才知道這些,這還多虧了二老爺的傳授。”鄭全陪笑著說道。

“以後你這位置不會做的舒服,既然是木家的獨苗,想必是其他人的眼中釘,或明或暗,會有各種針對你的手段,我在何家莊這邊,對你而言,遠水解不了近渴,你自己要小心。”趙進叮囑了句。

聽到趙進這麼說,鄭全臉上有感激神色,又要跪下磕頭,卻被趙進笑著制止,這時外面的茶水送到,劉勇接過來後給兩人倒上。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2 11:46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怪事

“也請進爺放心,二老爺那邊也說了,說木家已經有了應對的手段,還說小的到時候能跟著高升。“鄭全笑著說道,臉上頗有些期待。

這鄭全已經成了聞香教的徐州會主,也是主持一方,有權在手,自然嘗到了好處,自然要期待更多。

趙進能看出對方的這種轉變,不過這鄭全目前還算放心,沒必要去糾正什麼,趙進此時也有點走神,木家二伯應該已經回到山東了,小蘭應該也在那邊,她現在怎麼樣,會不會想徐州?

那邊鄭全神色已經變得嚴肅,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二老爺臨走前特意和小的交待了幾句,說去年山東大災,南直隸江北小災,今年山東還是大災,這邊也有了遭災的跡象,現在各處流民已經不少,萬一再有災情,等於是火上澆油,如果有人折騰挑撥,必然會有大亂子,到時候,有城墻護著的地方還好說,鄉野之間恐怕要有大禍。”

趙進沉著臉點點頭,鄭全那邊撓撓頭,有些拿不準的樣子,猶豫著說道:“二老爺臨走時候說的,這話說得突然,小的琢磨兩天,總覺得這話未必是對小的說,恐怕是讓小的捎話過來”

說的是南直隸,又說鄉野之間,而這鄭全則是在城內,聯繫各處,這話或許真的有所指。

鄭全邊說邊回憶,斷斷續續的說道:“當時進少爺你率兵打垮孔家和雲山寺兵馬消息傳過來,二老爺滿臉的驚訝,當天正好是他要走,臨別時候,二老爺說了這番話。”

每逢災荒亂年,居心叵測的教門總是會異常活躍,或誘惑絕望的百姓加入,或煽動流民造反,借此從中漁利,圖謀天下,自從趙進知道聞香教和這些地下教門,就聽說了許多這類組織的作為。

趙進身為一方豪強,如今又有了個保正的頭銜,不管於公於私,維持一方安定都是必須,這個提醒當然很及時,但這個提醒居然是聞香教中的高層給的,這讓趙進感覺很古怪憋扭,而且他想的更深一層,木家二伯木吾真能有這個提醒,會不會他知道什麼,會不會有聞香教參與其中,又或者僅僅是觀察局勢的推測。

不過趙進能肯定一件事,木吾真這麼做帶著善意,以前有和小蘭父女的緣分,滅掉何家莊等於是為木家報仇,而聞香教想要在徐州維持下去,也必須要看趙進的臉色,這個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趙進在那里沉思,鄭全即便是會主,在趙進面前也是下僕的身份,不敢打攪,安靜等待,過了一會趙進才抬起頭來開口說道:“小蘭有消息嗎?她還好嗎?”

鄭全一愣,本以為趙進會深究這個消息,沒曾想卻問到了木淑蘭,說到這個,鄭全臉上有了真正的輕鬆笑容,笑著說道:“二老爺一提起大小姐就誇,說木家的年輕一代,沒有能比得上大小姐的,還說當年老爺自己在徐州獨力打開一片局面,現在大小姐又這麼出色,真是虧待了他們”

說著說著,鄭全有些動情,伸手抹了抹眼睛,可他這些話對趙進來說意義不大,還是不了解木淑蘭的近況,忍不住追問一句:“她現在在那里?到底在做什麼?”

鄭全一愣,搖搖頭說道:“二老爺從來不談這個,就算問起,也只是前面說的那些話,好像瞞著什麼。”

看他一臉疑惑的樣子,趙進也是無奈搖頭,鄭全也就是個傳頭的才幹,做這個會主心計什麼的差了些,但這對趙進來說也不是壞事。

談到木淑蘭,氣氛變得柔和輕鬆了些,不過雙方也沒有話題可以繼續了,鄭全喝了口已經涼掉的茶水,站起身來說道:“小的現在身份不同,留在這里會給進少爺添麻煩,趁著天還沒黑,小的趕去鄰近的村子投宿。”

說完之後,又是恭敬行禮,然後才轉身離開,剛到門口就又被趙進叫住,趙進頓了頓笑著說道:“你家姑娘我就放在城里了,我娘是厚道人,不會虧待的,你家小子我要帶在身邊,難免要磕碰摔打,受傷什麼的,你不要埋怨。”

鄭全一愣,隨後直接跪下,砰砰幾個頭磕到地上,抬頭時候已經滿臉感激,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些哭腔。

“進少爺大恩大德,小的粉身碎骨也難報答。”

“不要你粉身碎骨,你們聞香教無處不在,耳目眾多,打聽消息好用的很,這流民什麼的事情,你要替我盯緊。”趙進一邊說,一邊上前把鄭全拽了起來。

趙進盯著鄭全真誠的繼續說道:“你們兩口子去接小蘭的事情我記得清楚,每天幾次見你們,我夢里都經常夢見,咱們是一家人,只有家里人才會真心說話間趙進用力拍著鄭全的肩膀,鄭全眼淚都已經流了下來。

只是不住的點頭,趙進轉頭對劉勇說道:“明天安排人,在城內給鄭全五百兩銀子。”

那邊劉勇答應,鄭全的感謝還沒說出口,趙進又說道:“你這個位置難免花銷大,不好走公帳的就和我說一聲,我來想辦法”

千恩萬謝的鄭全自己出了門,為了隱秘,趙進和劉勇都沒有出去送,安排了一名做飯的雜役帶路出去。

這邊關上門,劉勇就笑著說道:“大哥你一講把他孩子帶在身邊,鄭全立刻死心塌地了,他這教門的身份這輩子見不得光,可還是想讓自家孩子出息。”

趙進也笑著點點頭,即便鄭全沒有聞香教會主的身份,他的子女也很難有個好的境遇,因為他們只是木家的奴僕,還不是那種家生子,這樣的身份能有個溫飽已經不錯。

跟在趙進身邊,不僅僅身份合法,有趙進照顧,可以有個不錯的前途,最起碼可以做個溫飽無憂的良民,而不用擔心有個萬一被全家抄斬。

另外,只要是和趙字營接觸過的人,都能得出一個結論,加入趙字營的年輕人短短時間之後就有和外人不同的精氣神,有一股昂揚向上的氣質,這樣的氣質從前只在大家子弟身上看到過,平常人看到這些只會感覺不同,而敏銳的人則會覺得震驚,鄭全能做聞香教的傳頭,和尋常人還是有些不同,孩子在趙進身邊是做人質,可從另一方面說,安全也得到了保障,還會得到優秀的教導。

除了這些原因之外,趙進還想得更深刻,徐州聞香教的活動在趙字營的注視之下,那麼多鮮血,那麼多人命,身為徐州會主的鄭全想必如臨深淵,戰戰兢兢,鄭全和趙進雖然有木淑蘭這一層聯係,可木淑蘭已經不在徐州,這聯係也就虛無縹緲,不能當作依靠,但趙進把鄭全的子女帶在身邊,一方面這是人質,另一方面也證明雙方有了更加緊密的聯係。到這個地步,往日的情分就可以起作用了。

子女送到趙進身邊,不僅能得到好的照顧,前途有了保障,自己也得到了趙進的支持,這鄭全當然會感激涕零。

“鄭全現在值得咱們下本錢了,你找個時間進城一次,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人加入聞香教,讓鄭全提拔兩個做傳頭。”趙進最後下了結論。

晚飯時分,趙進兄弟幾個剛坐下,發現董冰峰沒到,正要問去什麼地方,董冰峰腳步匆匆的進了屋子:“大哥,望樓上的人說小石頭村點了篝火,隱約能看到不少人在忙碌,我騎馬帶人過去看看。”

趙進的眉頭皺起,放下碗說道:“立刻傳令下去,各隊抓緊吃飯,飯後集合整隊,讓莊子里預備火把和燈籠。”

其他幾人點點頭,三兩口抓緊吃完,起身就去安排,那邊陳晃剛把刀挎上,外面卻有家丁稟報說道:“老爺,小石頭村那邊來人了。”

“趙保正,各位爺,那些買地的人讓村子里今晚就要平整出一塊土地來,又是出了不少工錢,村子各戶正用碾子壓地,估計要折騰一晚上了”聽到這個說法,趙進和伙伴們面面相覷。

正安靜間,趙進拍了下額頭說道:“這事情辦的迂了,還琢磨什麼,把那些買地的人抓過來拷問就是,大香,你跑一趟。”

“趙保正買地那些人留了銀子就走了”小石頭村的人猶豫著說道。

還真是奇怪了,趙進把這個報信說明的打發走,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道:“今晚隨時要有一個老兵隊和四個新兵隊待命,冰峰你帶著幾個會騎馬的走一次,在小石頭村看一眼,然後去小石頭村周圍的道路上看看,小勇你安排人去臨近各個莊子上看看,另外,今晚何家莊周圍每條路都要安排暗哨,隨時準備回報,咱們兄弟今晚也輪流值夜。”

大家都答應了,各自散去忙碌,安排各隊值夜一般是趙進和陳晃兩個人,他們兩人落在了最後。

陳晃沉吟了下開口說道:“如果真是有敵人,恐怕也不會從小石頭村那邊過來,而且如今徐州地面上,誰還會和我們為敵,有這個本事的就是官府和黃河北邊的徐家,但有都沒什麼于礙,難不成是孔九英安排的,可他除了馬隊,別的也過不來,這馬隊對咱們沒用。”

“未必是敵人,倒像是做事緊急,顧不上那麼多。”趙進隨口說了句。

小石頭村的一切都做的太張揚了,而且還是徐州本地的商行在做,如果真是有什麼圖謀,那未免太簡單了些。
說完這句,趙進又是說道:“我們打聽消息的耳目少,給我們通風報信的人也少,所以咱們遇事只能自己小心,先保證我們自己沒破綻,別人鉆不了空子。”

趙進自己也上望樓看了看,小石頭村外的確燈火通明,看著就和何家莊那夜大戰差不多,影影綽綽的能看到不少人忙碌不停。
隨著夜深,董冰峰也是轉了回來,說是村子里的確在忙碌,還把村子靠近道路的田地都挖掉莊稼,用碾子壓平,說是今天來的那伙人給了工錢,給了柴禾錢,還說要是明天完工另有賞賜,村子里連老弱婦孺都動員起來了,除此之外,各條道路都安靜的很,沒有一點異樣,那邊劉勇也把村子里的耳目派了出來。

趙進他們還注意到一件事,臨近騾馬市的方向也有人上了房頂,趙進派人過去問了問,那邊人的回復是很少看到臨近村莊夜里折騰,所以各位老板夜里都不敢睡,讓所有伙計們拿著兵器值守。

這應該是被那一夜的大戰嚇怕了,所以要提前做個準備,劉勇親自進去看了看,出來後才去忙碌自己的事務,之所以要問詢查看,是因為擔心騾馬市的這些商人和外人勾結。

趙進這一夜穿著外衣入睡,甲胄兵器就放在旁邊,他隨時準備出去作戰,想著到到底是什麼人弄玄虛,想著鄭全這個資源怎麼利用,到最後想著木淑蘭,他只有分別時的記憶,不知道現在女孩怎麼樣了,不過想想分開還不到一年,應該沒什麼變化,就在這胡思亂想中,趙進沉沉睡去。

和往常差不多的時間醒來,窗紙已經蒙蒙亮了,這一夜居然無事,趙進睡得也是很好,簡單洗漱,在家丁的幫忙下穿上盔甲,趙進拿著長矛在院子里開始巡視,巡視中伙伴們也紛紛起床。

大家都感覺莫名其妙,在趙字營的附近大張旗鼓卻不來打個招呼,徐州地面上,誰也不會做這麼蠢的事情。

平安無事最好,按照撒出去的暗哨回報,這一夜各處都安靜如常,小石頭村的青壯到現在還是忙碌不停,村子外面已經清理出好大一片空地,可見那伙人給的條件多麼優厚,讓村民心甘情願的毀掉自家的莊稼。

“讓齊家兄弟盡早出發進城,問問兆靖那邊城內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小勇你先留在這邊,派人去附近村莊打聽。”趙進做出了安排。

劉勇掌握了不少暗探和眼線,他親自坐鎮的時候當然效率最高,他連忙答應下來,但猶豫了下又是說道:“大哥,王兆靖和城內各位叔伯長輩有事不會不說。”

“他們那邊當然不會有什麼隱瞞,可眼下這局面實在是古怪。”趙進苦笑著搖頭說道。

“石頭,今天你領著人去小石頭村,若是那邊再來人,抓過來。”趙進又下了一道命令。

中午時分,昨日送禮不成反被吞的九家把趙進要的信息送了過來,讓人有點意外的是,田家莊的實力並不是最強,他們莊子有三百多男丁,而劉家礦上差不多可以有六百壯丁,因為礦工都是健壯男丁,林家圍子也有二百多人,其他的次第不等。

不過昨天劉勇的簡單攀談,就已經知道田家莊田英為首的原因,這田英的堂兄是州衙六房戶房一名得力的文書,這也算官面上有人了。

而且從這些信息里也能看出徐州的文風不盛,把何家莊也算上,這十個地方只有一個秀才,這個秀才還是周學智。

“真要有急事,各處勞力能湊出一千五百上下,若是按照本營的家丁要求,可用的最多不過七百。”周學智一邊在那里記錄,一邊評價說道。
各處信息送來,少不得還要打聽各處的情況,都無異常,小石頭村那邊的忙碌總算停止,大家都是回去歇息了。

看來真的無事,趙字營的戒備也漸漸放鬆,一切都恢復正常。

“咱們不差集市上這份收入,但錢還是要收的,要讓他們知道,這集市是誰在做主”從前何偉遠不讓臨近村莊的人進來做生意,也不和集市上的攤販收錢,就那麼聽之任之,趙進卻改了這個規矩。

“錢不重要,可收錢卻能體現出咱們在這里做主”聽趙進的說法,眾人都若有所思。

“周學智來辦這些事,小勇,你在何家莊和報了數目的這九家里招募二十個人,交給周學智維持集市,收取費用。”趙進安排說道,坐在最下首的周學智聽到這個,立刻激動的站了起來。

“進爺交辦的差事,學生一定要做”一貫伶俐的周學智居然結巴了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得到這個任務,在趙字營這個體系內,地位又提高了一點。

他這邊還沒把話說完全,所有人都是看向門外,大家都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靠在門邊的吉香手已經放在刀柄上。

“小的齊三進進爺,正有大批的大車朝咱們這邊來,在路上足有幾里,押送的人也是不少”事情緊急,這齊三在門外就大聲喊了出來。

齊家兄弟被打發去城內辦差,算算時間,這齊三是去而復返。

城內大車全被雇走,小石頭村地被買下,全村在平整土地,然後,這大批的大車正朝著這邊來,這些事一下子被聯繫下來。

“進來說話,你怎麼知道要來小石頭村?”

“小的把馬停在一邊,裝作出力的過去詢問,說要不要搬運的腳夫,他們都說不用,說前面的人有安排,小的去最前面的問詢,他們沒理會小的,還趕小的走,小的轉身卻聽到他們說小石頭村這里有安排”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3 13:09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拜見主公

眾人都是看向趙進,趙進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趙字營全體戒備待命,莊子里各處先不急著清場,反正小石頭村距離咱們這邊還有幾里路,真有事情再準備也來得及。”

說完這句,趙進搖頭又說道:“這光天化日的,十有八九不是敵人了,冰峰,你把各位師傅和會騎馬的人都召集起來,去路上盯著,隨時回報,各位,訓練暫停,列隊待命,裝備庫房也都打開。“

眾人都是站起,每個人臉上都沒什麼緊張的感覺,只是迷惑糊塗。

趙進這邊也是穿上盔甲,走到院子里下意識用手捂住口鼻,灰塵實在太大了,家丁們集合整備,揚起滿地塵土。

“早晨起來不是灑水了嗎?”趙進自言自語一句,他突然反應過來,差不多兩個月沒有一滴雨下來,天乾物燥,這樣的塵土飛揚實在正常。

兩個月沒有下雨,還趕上播種春耕的要緊農時,南直隸江北區域,除了靠近河流方便灌溉的田地,其他處恐怕就要顆粒無收,這已經算是鬧災了。

怪不得木家二伯要通過鄭全提醒自己小心流民,山東連續兩年大旱,河南一年大旱,南直隸這邊去年也是小旱,今年這兩個多月沒有下雨,恐怕也是要有大冇麻煩了,更不要說河南、山東、南直隸三省相連,這麻煩恐怕是彼此影響

思緒正發散的時候,一名家丁高聲通報說道:“老爺,外面有三騎來訪,來的人自稱如惠。”

趙進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嘴里嘟囔了兩句,開口說道:“讓那如惠去我那邊,讓陳晃他們幾個也去。”

回到屋中還沒解下盔甲,如惠已經被家丁引了進來,看到如惠,趙進倒是愣了下,因為這如惠的打扮和從前不同。

長衫罩袍,牛皮馬靴,玉扣腰帶,頭上罩著紗帽,還能看到束發的銀圈,當然頭發不可能長得那麼快,應該是假髮。

趙進雖然衣著樸素,但因為王兆靖的打扮頗為考究,對這些東西不算陌生,如惠這一身打扮都是上好的材料精工制造,不會比王兆靖那種貴家公子穿的差,實際上,如惠的打扮和王兆靖某些時候很相似,都是世家貴子的裝束。

不得不說,這一身穿在如惠身上很合適,如果不是從前認識,趙進會以為這如惠是來自江南的某位大家子弟。

“在下見過趙公子。”如惠笑著抱拳作揖,連禮節都不是出家人的合十了

趙進奇怪歸奇怪,先問的卻不是這個:“小石頭村那邊是不是你們買了?”

“是”

“城內那些大車是不是你們雇了?”

“是”

“你們裝著東西要放在小石頭村那邊嗎?”

“是”

問答之后,趙進沒好氣的請如惠坐下,開口埋怨說道:“這些勾當事先通報一下多好,弄得我這邊如臨大敵。”

如惠一愣,也是忍不住笑,擺擺手說道:“趙公子莫要埋怨,你搬家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東西多,小心些總沒有壞處。”

家丁拿著茶水進來,給趙進和如惠倒上,趙進覺得口渴,大口喝下,如惠抿了口,皺眉搖搖頭說道:“趙公子你這麼大家業,自奉卻這麼簡單,何苦來哉。”

趙進也是搖頭,心想如果不是長相一樣,現在的如惠和從前那個幾乎是兩個人,從前那個內斂沉靜,現在這個未免張揚了些。

這時陳晃他們幾個也都來到這邊,聽到小石頭村和大隊車隊的消息后,每個人都哭笑不得,都是招呼一聲,出去取消命令,去往小石頭村的石滿強也要叫回來。

“這幾位都是趙公子的兄弟親信了吧?”如惠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邊趙進點頭,如惠又笑著說道:“還請趙公子讓各位等下回來,在下有事要說。”

今日這實在是不正常,沒多久陳旱他們幾個又是回來,陳旱在落座前對趙進使了個眼色,趙進能猜到這個眼神的意思,趙字營的戒備肯定沒有解除,小心為先。

“諸位,在下姓曹,名字是什麼記不太清了,就把法號做名做字,叫做曹如惠吧”看著人差不多齊了,如惠站起身抱拳為禮,卻說出這番古怪的話來

眾人彼此交換眼神,都不清楚如惠的用意,曹如惠坐下后自顧自的說道:“大概是後日,雲山寺的方丈就是如正了,真智會再入空門,輔佐如正。”

聽到這話,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大驚,趙進立刻開口問道:〝那你做什麼?〞

“今日還俗了,以后就是曹如惠。”如惠坦然說道。

趙進眉頭皺起來,趙字營辛苦打了幾場,死傷近百,這才把如惠扶上雲山寺方丈的位置,事先打算,能借此控制當然最好,如果不能控制的話,也要從雲山寺榨一大筆好處。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如惠當方丈,如果沒他在,雖說用強力也能達到目的,可畢竟雲山寺還沒有崩潰離散,目標太大,太過扎眼,容易帶出些麻煩來。

趙進眼神變冷了些許,淡然問道:“大仇得報,你父親的位置你坐上去,這是得償所願的人生快事,怎麼做出這樣的決定?”

“趙公子,寺廟方丈乃是出家僧人,和俗世親眷毫無關系,這父子傳承,你不覺得古怪嗎?”如惠笑著問道。

“乍聽到是古怪,但看得多了”

趙進簡單回答,那如惠臉上依舊微笑,柔聲說道:“各位,在下當年是想著進學的,秀才功名也已經到手了,還和邳州一位士紳的女兒定親,雲山寺做得大,銀子不缺,人面也熟,鄉試上那一關也不是太難,這麼走下去,在下肯定是前途無量,光宗耀祖。”

能中了舉人的話,那立刻就成了本地豪強,以如惠這等人,背後有雲山寺的人面和財力支撐,肯定不同凡響,若是能更進一步,中了進士,那人生更是一片坦途。

“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家父暴斃,在下為了維護從前的故舊,也只能出家,科舉上的前途不必提了,定親的女人也改嫁別人了”如惠的嗓音不錯,敘事也有節奏,屋子里眾人都聽得入神。

“其實在下也想通了,報不了仇,就把心死了,坐這個知客一輩子,或者卷一筆銀子去江南快活,若能報仇,雲山寺的主持,難道還比徐州的知州差了不成,所以這些年也是心思堅定”如惠和尚的聲音已經低沉下來。

這曹如惠先前嫌茶水難喝,說到這里,自顧自的拿起茶碗喝了口,臉上卻露出迷惘的神情。

“趙公子雷霆手段,在下難了十年二十年的勾當,趙公子幾個時辰之內坐定,在下也披了一身紫袍當起了方丈,各位不要小瞧這方丈,圓信是個禽獸,糟踐女童,可他要正常享用,不知道多少女人願意服侍,吃穿用度那是不必說了,揚州和蘇杭有的,在下也不會缺,可在下這些日子心里空蕩蕩的,在下也想,也報仇了,也坐上這位子了,還矯情什麼?”說到這里,如惠緩緩搖頭。

“原來都說圓信那伙貪鄙,可雲山寺的產業好歹做大了,現在這伙清修,可這幾天他們就把多少東西裝進自家腰包里,貧僧說了說了兩句,他們居然振振有詞,說這些年辛苦”如惠已經自稱貧僧了,邊說邊苦笑。

趙進和身邊幾位同伴交換了下眼神,大家都微微搖頭,不知道如惠為什麼說這麼多。

“有一個做的實在過分了,我讓戒律院懲治,然后開革出去,他居然破口大罵,說我這等不近人情,早晚有一天要和我父親一個下場這話讓貧僧悚然,發現在這位置上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我父親那條路,一個是圓信那條路,可這兩條都是死路”說到這里,如惠用手重重的拍了下大腿。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如惠和尚,不,曹如惠的臉上露出笑容,悠然說道:“我不想做了,可也不想把這些好處留給這些蠹蟲蠢材,所以把該拿的都拿出來了。”

“你這可是發了大財。”趙進笑著說道,雲山寺金山銀海,趙字營在薛曉宗手里搜刮來那些就足夠讓人瞠目結舌,何況雲山寺本寺。

曹如惠笑著說道:“何止是大財,開始的時候,在下都看得呆了,這才幾代,居然就弄出了這麼多東西,不過,這筆大財在下分文不取。”

聽到這里,屋子里一片安靜,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大家突入雲山寺,那圓信求饒的時候可是說過幾個數目,更不用說雲山寺在徐州地面上的產業,明里暗里的收入大家猜也能猜得到,那一定是個驚人駭目的數字,如惠說自己把這筆錢拿出來了,大家心里難免羨慕,可說分文不齊,這就讓人弄不懂了,這如惠看著可和淡泊名利扯不上什麼關系。

如惠離開座位站起,走到屋子當中,頗為鄭重的整了整紗帽,然後肅然跪下,開口說道:“在下願將這些財貨獻給趙公子,以此求入趙公子門下,願為驅策奔走,求趙公子應允。”

說得鄭重其事,說完之後,大禮拜下。

屋子里依舊安靜,話里的轉折太多,讓人一時間很難適應過來,到這時大家才明白,說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鋪墊,居然是為了投入趙字營。

眾人又是看向趙進,大家臉上都有些自豪和欣喜,即便是沉穩的陳晃也是如此,對方這樣的主動投靠代表著自家力量的強大,代表被人認可,想通這個關節,作為趙字營核心的一干人各個高興。

大家都聽過不少評話和類似故事,按說這等拜求,被求的那個人應該是趕快走過來攙扶,雙方說幾句彼此看重的話。

“你都帶來了什麼?”趙進卻問出了這句煞風景的話。

地上跪著的如惠一愣,抬頭說道:“空口白話不好妄言,要等東西到了一一說明,現在能拿出來的,就是些地契。”

如惠從懷里掏出十幾張紙來,擺在自己面前,然后解釋說道:“雲山寺的田地一部分是用本寺名義,這些是所謂公田,動起來繁瑣,牽扯眾多,還有一部分田地雖然是本寺購買,買主卻都是用的假名,只要契約在手,田地就在手,在下這次拿來的就是這些,最上面這六處都在三仙臺左近。”

那邊劉勇看了眼趙進,卻上前拿起了契約,翻了幾張后立刻滿臉驚喜的說道:“大哥,這就是那幾個莊子的”

其他伙伴們臉上也是欣喜,何家莊周圍有幾處雲山寺的莊園,盡管沒什麼力量,卻不能放著不管,武力脅迫服從是一回事,可名正言順的拿到手里,又是一回事,有法理在,莊子里的那些人就會心甘情願的換個主人。

趙進擺擺手,身體前傾,臉上有笑意,笑意卻顯得有些冷,他開口問道:“你剛才說了不少,聽著慷慨激昂,但細想想太假,才子佳人,英雄相得,那是評話戲文里的勾當,你是不是覺得我等年紀不大,被你這麼一說,就會熱血沸騰的陪著你演戲?”

如惠臉上有些詫異,陳晃和其他人臉色則是沉下來,這時候,石滿強正從小石頭村那邊趕回,一進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不是我要連忙站起,快步走過去把你攙扶起來,還要嘴里說著先生有何教我。”趙進說的是調侃,可臉上已經沒了笑容:“我等皆是武夫,只認刀槍實際,你說說實話吧”

大家都大概能猜到,若是如惠不說實話,等待他的是什麼,可跪在那里的如惠卻沒什麼懼色,只是抬著頭看前面的趙進,左右端詳,好像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就這麼看了片刻,如惠臉上泛起了笑容,他跪在那里拱手說道:“趙公子這般年輕,卻有這樣的機心,這就值得在下投靠追隨了,不過在下這麼說話,趙公子肯定覺得在下打機鋒。”

“還真是好大膽子”那邊石滿強小聲念叨一句,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

“趙公子開始時只是和座上諸位在城西玩鬧,第一次殺人應該是如難的六個手下,第二次殺人應該是在城南巷子里和那十幾名亡命大盜,第三次應該是高家莊那邊的雪地,第四次則是和本寺僧兵大戰,從小到大,從無到有,由弱變強,這才多少時日,趙公子赤手空拳做到了這樣的地步,這等才具氣魄,即便是徐州這等豪杰輩出之地也是少有,這難道不值得追隨嗎?”如惠侃侃而談

坐在屋中的陳晃、董冰峰、石滿強、吉香、劉勇,包括趙進自己,都是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板,臉上都是充滿了自豪,盡管有幾次隱秘的夜襲暗殺對方不知道,可聽著自己的功勞事跡被娓娓道來,每個人都覺得自豪,都覺得自傲,這的確是短短時日之內做出的大成就,自己想是一個感覺,被別人誇贊,又是感覺不同。

如惠說完這些,臉上的笑容變得戲謔,語氣也是調侃:“看趙公子的行事,雲山寺這些家當現在不送過來,以後趙公子也是會去拿的,還不如這時做個人情。”

趙進一愣,看了看身邊的同伴,然后放聲大笑,伙伴們也都是忍不住笑,自從趙字營的威風大起來,還真就沒有人敢這麼說話,這如惠和尚真是風趣。

“趙公子手下都是精銳,武風昂揚,經濟之道也有點石成金的手段,這出謀劃策,應酬交際的事情卻沒什麼人來做,在下沒什麼謀略,可做了這麼多年知客,些許經驗心得還是有的,願為趙公子效力。”如惠趁熱打鐵的說道。

趙進站起身來,走到跟前把如惠扶起,笑著說道:“你這樣的才能,我這里恐怕委屈了。”

“現在或許委屈,以後或許就是高攀。”如惠風趣起來也是了得。

趙進又是笑了,笑完之后說道:“那就一起做,也別說自己沒什麼謀略,出謀劃策你也要出力。”

聽到這話,如惠面容一整,又是肅然跪下說道:“既然如此,如惠拜見主公”

說完重重磕了三個頭,趙進卻又是伸手把人拽了起來,朗聲說道:“咱們做實在的,不要搞那些虛文,主公什麼的都是評話里叫的,咱們現在這個規模,叫這個被人笑話,叫我老爺就成。”

“在下覺得稱呼東主更為合適,主公覺得怎麼樣?”如惠卻在這里堅持了下。

“隨你”趙進對這個卻無所謂。

把這件事敲定,趙進笑著對伙伴們說道:“今晚要吃些好的,喝幾杯酒,為如惠,不,為曹先生接風”

聽到“先生”二字,如惠身子一震,隨即笑著點頭,經過方才那一番對答,大家對這如惠的印象都不錯,紛紛笑著致意。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4 13:33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搬家

這番話說完,如惠又把地上的地契撿起,雙手呈給趙進說道:“東主,這些契約還是要及早去衙門公證過戶,免得夜長夢多。”

“這幾天進城去找下戶房的書辦,順便將此事辦妥。”趙進開口說道。

這些地契的東主都是假名,但這對趙進不是問題,就和雲山寺這麼做也沒有問題一樣。

“我領你在這何家莊走一走,以後你要常住在這邊了,住在大院里或者莊子其他處,都是隨你,你看好了就說。”趙進笑著說道。

一干人都是走出了屋子,院子里的兵丁並沒有解除警備,還是列隊稍息待命,趙進開口說道:“今天提早一個時辰吃晚飯,然後列隊待命。”

立刻就有人去安排,如惠笑著跟在後面,他心里明白,直到現在趙進這邊也沒有放鬆戒備,隊伍依舊隨時能夠作戰。

如惠從前看趙字營不過是看個熱鬧,現在看趙字營卻是看自家的隊伍,立場不同,心態自然不同,看著整齊的隊伍,忍不住贊嘆說道:“東主,從前看如難練的僧兵就覺得那是虎狼,可看了東主練的家丁,就覺得如難那些是土雞瓦狗,才知道在下從前坐井觀天。”

“如難練出來的那些已經算是不錯了,只不過咱們的更強。”趙進中肯的評價說道。

正說話間,那邊周學智興沖沖的走過來,施禮前看到如惠忍不住一愣,趙進笑著介紹說道:“這位是曹如惠,以後就是趙字營的師爺先生了,曹先生,這位是周學智。”

周學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但還是躬身施禮,然後起身說道:“進爺,何家莊各處集市店鋪都已經記錄在案,以後店面每日五十文,攤販每日三文,可用實物抵扣,從明日開始實行,進爺覺得如何?”

“按照你的去辦吧”趙進開口說道,周學智連忙躬身答應,起身後又看了如惠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等那周學智走遠,如惠笑著說道:“東主,這院子里穿長衫的,除了在下之外,就只有這位了,看周先生的臉色,似乎對在下的來到很不高興啊”

“他當然不會高興,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幕僚師爺,現在被你搶了位置,他怎麼能樂得出來。”趙進說得直接。

如惠咳嗽了兩聲,有些尷尬的說道:“東主還真是快人快語,等在下找機會解釋一下,免得今後誤會,不好共事。”

“沒必要去解釋,他是我的俘虜,你是自行加盟,你們身份不同,位置自然也不同。”趙進說得很簡單。

“在東主眼中,師爺的位置應該是王公子的吧?”如惠卻把話題轉開。

趙進沉默了會,悶聲說道:“王兆靖的眼界太高,看不上這個攤子,他要在科舉進學上走出一條路來。”

按說這新人加盟入伙,總要和大家拉近關係,吃住在一起是必要的,不過這如惠卻特立獨行,直接買下了何家大院南邊的一間宅院,而且頗為豪奢的出了三倍價錢,讓對方立刻搬走。

領著把何家大院和周圍走完之後,如惠自己在何家莊中閑逛,趙進則是回到了大院中,伙伴們又是聚集在一起。

“大哥,這如惠算是自己人了?”劉勇開口問道,看到趙進點頭,劉勇猶豫了下又說道:“這是不是不太謹慎,畢竟只是他在說,咱們就這麼信了嗎?

“雖然直接了些,不過只要兩件事證明,就可以信了,第一個,看雲山寺的方丈到底有沒有換人,第二個,看看今晚到底要來什麼”趙進說了判斷。

雲山寺方丈的位置代表著權勢和財富,而且是大權巨富,舍得放棄這個,那自然能讓人相信他的決心,今晚來的東西則是證明另一番誠意,看看他把雲山寺的家當到底帶過來多少。

“四個新兵隊今晚去小石頭村,他們的任務很簡單,每一輛大車上裝的東西,都要用長矛刺一次試試,看看里面有沒有藏人。”趙進說道。

陳晃點點頭,開口說道:“我跟著過去。”

“不必,咱們所有人在這里等著,若有事就要拿出最大的力量來,冰峰,你把騎馬好的都安排上馬,去小石頭村外圍盯著,一有事就立刻快馬回報,石頭和大香則是要保證何家莊在天黑後清場戒嚴,另外,安排雷子帶著兩個人跟在如惠身邊,若有不對,立刻制住。”趙進給每個人分配了任務。

眾人肅然聽命,然後散去各自忙碌,落在最後的陳晃被趙進叫住,趙進笑著說道:“有時你是鐵石心腸,有時卻又舍不得,這倒奇怪。”

陳旱一愣,隨即笑著搖搖頭,走出去兩步才開口說道:“辛苦練出來的,耗費掉太可惜。”

天慢慢黑下來,石滿強和吉香領著兵隊在何家莊走了一圈,整個莊子迅速安靜下來,趙字營的命令無人敢違抗,而且今天趙字營的動向已經讓敏感的人覺得不太對勁,騾馬市那邊的商人們又是緊張的戒備。

在望樓上能看到小石頭村外一堆堆篝火燃起,在火光映照下能看到四個新兵隊已經到達,院子里的趙字營各隊也都是做好了隨時出動的準備。

那如惠在莊子里轉了一圈,直到這個時候才出現,他身後跟著三個好像是隨從的人物,卻是雷財和兩名家丁。

“沒想到這里的燒羊如此厚味,不比城內差,可惜今晚要忙,不然配上漢井名酒,燒酒羊肉,這可是絕配。”如惠神情語氣都是輕鬆的很。

趙進就坐在院內的長凳上,他身上披甲,站久了太過消耗體力,聽到如惠說話,沒好氣的回答說道:“曹先生喝點也沒關係,反正忙的不是你。”

如惠搖頭微笑,施施然站在長凳邊上說道:“東主還真是小心萬全,即便這樣,對在下還是提防。”

“趙字營就這麼多人,卻被太多人盯著,如果風吹草動都要顧著,那肯定忙不過來,能做的就只有小心謹慎。”趙進笑著回答說道。

如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看著夜空,卻放低了聲音說道:“今晚其實有很多大車是來何家莊的,多留些人在這里也好,到時候正好幫忙。”

趙進轉頭看了如惠一眼說道:“費這麼多周折幹什麼?”

“東西多,要緊的也多,不讓他們知道去那里,也省得他們提前計劃布置。”如惠低聲回答說道。

趙進笑著搖頭說道:“你做方丈這才幾天,把東西弄出來想必也很突然,誰會提前計劃布置,你這個小心倒是和我差不多。”

“東主,你還不滿二十,可心思周全卻好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屬下有這個小心不稀奇,東主能想的這麼周全才是天縱奇才。”如惠和尚笑著說道。

閑談兩句,卻聽到馬蹄聲急響,遠遠的就聽到馬上有人喊道:“進爺,有大車停在小石頭村,有的大車則是朝何家莊來了。”

趙進從長凳上站起,揚聲說道:“放這些大車過來。”

騎在馬上那人高聲答應了句,撥馬回轉急忙去了,趙進又轉身喊道:“東邊空地點篝火,新兵隊路上設卡,每輛大車都要長矛穿透,若有異常,格殺勿論”

待命的各隊轟然答應,沒多久,東邊空地上的篝火燃起,左右各一排,每隔三十步就是一堆篝火,何家莊里的莊戶男丁也被叫出來幾十個,他們的任務就是守著火堆,不停的添加柴禾,這些莊戶男丁每個人都很緊張,還以為要發生什麼大戰。

視野漸漸變得明亮,如惠安靜的看了一會,卻開口說道:“東主,屬下不懂武事兵法,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我看東主下令,沒有指派什麼人做什麼,下面的人都是按照默契自行領命,這個顯出來趙字營平時訓練有素,可東主有沒有想過,真要關鍵時候,這樣很容易生亂。”

趙進點點頭,他現在下令很少具體指派到每個隊,往往各個隊自己要商議,或者由陳晃幾個人協調,平時還好,真要到了要緊時候,那時候錯一步都有可能釀成大禍,這樣的命令傳遞肯定不適合。

“屬下曾看過如難操練僧兵,他自己有一隊親衛,這親衛也是他的傳令兵,這也是軍中常例,東主何不試試?”如惠說的很客氣。

“趙字營初建,需要改進的地方很多,你這個說的對。”趙進沉吟片刻,給了肯定的答復。

趙進的回答讓如惠很意外,兵法編制是大事,牽扯到方方面面,自己一個剛剛加入的角色提了意見,即便這意見是對的也不會輕易采納,沒想到趙進這麼乾脆利索的接受。

如惠盯著趙進看了看,在火光映照下,趙進的神情很淡定自然,如惠心里突然想到,這就是所謂的虛懷若谷,他沒有繼續說話。

在火光映照的范圍內,已經能看到馬車出現,家丁各隊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趙進也從長凳上站起向前走去,如惠連忙跟上,趙進邊走邊說道:“既然已經是一家人,那就要知無不言,我們兄弟幾個畢竟年輕,有很多疏漏,也有很多考慮不到的,你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怕得罪人。”

“東主,你真是不滿二十?”如惠笑著問道。

趙進也是笑了笑,卻沒有接這句話,兩個人一同向前走去,一輛牛車已經被叫停,掀開苫布,能看到車上裝著的麻包草袋,趙字營的家丁順著碼垛的縫隙向內刺入,刺了一半就似乎停下,動手的家丁大聲吆喝說道:“里面有硬東西。”

喊出這句話,立刻一隊人圍了上去,在趙進身邊的如惠開口說道:“東主,那車里裝著的是箱子,你安排他們把麻包草袋卸下,箱子不要打開,直接拉進院子里,何偉遠這樣的大戶窩主,肯定有地窖和地庫吧?”

得到了肯定答復之後,如惠又補充說道:“箱子直接放進地庫,明日再行點驗,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趙進點點頭,喊來一名家丁吩咐下去,那邊有兩隊待命的家丁上前,解開大車上的繩索,開始搬運麻包草袋,就直接擺放在東邊的空地上,很快的,車上的碼垛被半空,露出下面一個木箱。

這時候,趙進和如惠已經走到跟前,趙進發現趕車的車夫似乎也不知道車上還擺著個木箱,張大了嘴滿臉驚訝。

“大車進雲山寺,車夫不能進,里面有十名最心腹的弟子打包裝箱,外面是五十個信得過的青壯弟子裝車,然後把車趕出去,車夫們什麼都不知道,那六十名弟子做完這些事之後被安排到後山禪堂閉關三日。”如惠笑著說出了安排。

“想必這些弟子不是一伙的,互相還看不順眼。”邊上的劉勇接口說道,如惠笑著點點頭。

如惠在身邊人手里要過一個燈籠,上前驗看了那木箱上的封條,然後才讓這車過去,如惠在這里忙碌,身後趙進的伙伴們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劉勇和吉香都是撇嘴,陳晃也緩緩搖頭,石滿強倒是顧不得這邊,他又是帶著人回大院那邊打開一處地庫,地庫和地窖,何家大院的確不缺。

“老爺,小石頭村那邊已經卸下了二十幾車,都是高粱。”派到那邊的騎兵回來稟報,很多牛馬大車停在小石頭村緊急規整好的空地上,早就準備好的村民們卸車碼垛,趙字營的家丁驗看的很仔細,每一包都是高粱。

“咱們釀酒要用高粱,本寺的莊子里就是這個出產多,這次把能拿來的都拿來了。”如惠邊驗看封條,邊笑著解釋說道。

釀酒需要高粱,雲山寺高粱換酒,讓趙進這邊有了大量的存貨,短時間內耗用不完,不過何家莊那次夜戰之後,高粱的供應就中斷了,突襲雲山寺之後也沒有恢復,一直拖到今天,因為原料充足,趙進倒是不急,但已經有了用武力強奪強占雲山寺出產的計劃,沒想到如惠急人所急,居然全部帶過來了。

凡是到何家莊這邊的牛車馬車上都有箱子,有的居然還是鐵箱,大小不等,上面都封條暗記,如惠一個個的仔細查驗。

“請東主放心,高粱換酒是兩利的好事,不管誰來主持雲山寺,都會繼續下去,何況真智重回空門後管著雲山寺的財計,他知道怎麼做的。”在檢查馬車的間隙,如惠說出了這番話。

馬車牛車速度不快,又是在雲山寺裝運之後朝著這邊來,而落在後面的那些大車在入夜後走的很慢,何家莊這邊也跟著折騰到了後半夜,莊子里面的男丁也被喊出來百余號人幫忙,何家莊這邊安靜下來之後,小石頭村那邊還是燈火通明,大車還在源源不斷的運貨前來,趙字營又派了家丁過去輪換。

第二天早晨起來,洗漱穿衣之後,趙進特意看了看天色,又是萬里無雲,按說這晴朗天氣是好事,可趙進現在卻能感覺到旱情在持續和加重。

今天何家莊醒來的也比往日早,因為趙字營昨夜就和各處打了招呼,各家各戶都要出人出力,搬運昨夜來到的貨物,東邊空地上已經快被裝著高粱的麻袋草包填滿了,要把這些弄到酒坊的空地上,還有一部分暫時放在騾馬市那邊的空場,還有些勞力要去小石頭村那邊幫忙,那邊應該是運了一夜,不知道現在停下沒有。

對這個攤派莊戶男丁倒是沒人說辛苦,因為趙字營這邊給工錢,沒有一點克扣,如今農田里半死不活的,還不如去做工賺錢。

那邊如惠起來的也很早,昨日定了主僕的名份,今天他的打扮就沒有昨日那麼出挑了,而是穿著一襲青衫,頭上帶著小帽,尋常師爺都是做讀書人打扮,周學智平日里也是生員裝束,這如惠是絲毫不講究,這摸樣和個長隨也差不多

如惠打扮隨便,卻沒有缺了禮數,見面施禮問候,然後才談到正題:“東主,喊上其他幾位,一同去庫里看看吧”

趙進點點頭,他對那些箱子里裝著什麼也很好奇,按照昨晚石滿強的說法,每個箱子都很沉重,不到兩尺的箱子居然有上百斤的份量,如果不是如惠派人提醒了下,很多搬運的家丁肯定會被拉傷。

在如惠的要求下,來到地庫的人就只有趙進兄弟幾個以及周學智,劉勇帶著鑰匙開了大門。

盡管有些氣悶,可這地庫修的很用心,墻壁居然都是用條石壘砌的,也虧得在徐州不缺石頭,再往南去,這樣的材料只會用在富家宅院里。

大門敞了一會,趙進他們打著燈籠進去,這大院里地窖和地庫不止一處,從這個也能看出來當初何偉遠的心思不小。

現在這些地庫主要是存放金銀,酒坊的收入,城內薛家的財富,都是集中在這邊,金銀體積小份量重,這邊一個地庫還沒放滿,可數目說出去卻很驚人,至於原來秘藏的兵器鎧甲之類,趙字營使用頻繁,在地面上另有裝備庫房。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5 11:54
第二百七十九章 豐厚

眼前這個庫房實際上就在趙進居住的宅院正下方,看着頗爲寬敞,地面上擺滿了木箱鐵箱,最高疊放三層,這也是昨夜如惠的提醒,說是這個重量如果層數太高,會把箱子壓壞,到時候搬運也很不方便,借着燈光映照還能看到木箱都是用鐵釘釘死,鐵箱上則是澆了錫封。

“屬下沒什麼力氣,就幫著舉燈籠了。”如惠笑著說道。

石滿強和吉香都把手里的燈籠遞給他,趙進指著最靠前的一個箱子,劉勇上去用斧頭撬開。

箱蓋打開的時候,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氣,箱子里滿滿的都是銀錠,銀錠的表面有些發黑,顯然是放置的時間久了。

“這差不多得有三千兩”周學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這樣的箱子,每箱兩千兩上下。”如惠笑著說道。

接下來開箱的時候,都是選差不多的箱子動手,一個個箱子打開,每打開一個,大家都倒吸一口氣,有的箱子里面銀子表面更黑一點,有的則是很光亮,份量都是不少,一共二十七個箱子。

“白銀六萬兩,只會多不會少。”如惠笑著說道。

趙進兄弟幾個都已經脫了上衣,每個箱子的份量都不輕,他們各個累的一身汗,趁著開箱,也直接整理了一番。

差不多大的木箱開完,劉勇剛要沖著別的木箱動手,如惠卻指了那個鐵箱說道:“勞煩先開這個。”

劉勇大概掃了一眼,發現這樣差不多大的鐵箱也有二十個左右,鐵箱不大,他自己就要去搬,這時候石滿強卻連忙喊道:“兩個人一起,不然會傷到腰,這鐵箱的份量很重。”

搬下鐵箱,用斧頭砸開,眾人本來已經被震驚的有些麻木了,在還是吸了口氣,周學智更是“啊”了一聲,燈光映照下,箱內整齊排列的金錠發著金光

一個個鐵箱都是如此,每個里面的金錠都散發著光芒,等十九個箱子打開歸整,如惠又是笑著說道:“黃金兩千五百兩左右,各位知道為什麼看著嶄新嗎?那圓信每天晚上都會一個個打開擦拭。”

“乖乖,寺里和薛家加起來,差不多十幾萬兩銀”吉香在那里驚嘆了一句。

“運河不在徐州,黃河還在,官道還在,徐州依舊連著河南和山東,南貨北貨要走徐州,私鹽要走徐州,本寺下院分布各處,官面上的關系足,人手也多,這些生意都避不開本寺,只能讓本寺插手分錢,更不要說,魯豫淮上的好漢,銷贓也通過本寺,本寺還是江北最大的窩主之一”

如惠侃侃而談,眾人聽得很仔細,那邊周學智頗有些灰心的樣子。

趙進連連點頭,如惠這番話與其是說這些金銀的來路,還不如是在介紹生財之道,徐州是陸上樞紐,運河衰敗,但還有黃河水運,相鄰的淮安府又是淮鹽產地,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不過屬下做方丈這幾天,借著便利查了查賬,雲山寺這幾年最大的生意是販鐵,這個讓屬下有點糊涂,不知道是不是圓信他們在賬目上做的手腳,要是按照賬目來算,本寺在鐵上差不多賺了六萬多兩銀子”如惠的語氣很遲疑,自己也不太相信。

劉勇擦了把頭上的汗水,接口說道:“販鐵,在徐州販鐵,還不是在徐家買鐵然後再賣出去。”

徐州徐家,這是徐州第一大豪強,手下壯丁超過幾千,按說這樣的豪強早就應該橫行徐州,和雲山寺,和趙進之間不是沖突就是聯合。

但實際上彼此間卻沒什麼關系,趙進和徐家也沒有什麼沖突,唯一的交集就是趙進買了徐家不少鐵料,徐家買了趙進不少燒酒。

弱肉強食,豪強之間沒什麼仁義可言,這徐家之所以和雲山寺相安無事這麼多年,趙進崛起之後也沒有沖突,原因很簡單。

徐家在黃河的北邊,趙進和雲山寺都在黃河的南邊,滾滾大河就是一條天然的分界線,將雙方隔開,在這個時代,橫渡黃河雖然不是難事,可也不怎麼輕鬆,有了這個分隔,大家想要沖突都要考慮是不是方便。

徐家這幾千壯丁不是用作武備,而是他們家的產業需要,徐州的煤礦和鐵礦都在黃河北岸,茶城、境山和鎮口閘這個三角地帶,挖煤挖鐵,冶鐵鍛造,每一項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這些人力還只能是青壯,不過這些壯丁雖然只做勞力,但拿著家伙出去火並也不是不行,自然而然就是力量。

徐州的鐵器行銷天下,徐家自然也就財雄勢大,但這鐵器畢竟不是太稀罕的東西,再怎麼販運,又怎麼能有這樣的暴利?

連如惠都糊涂成這個樣子,其他人更不知道,不過大家也沒有在這個念頭上糾纏太久,庫房里差不多十萬兩白銀的財貨,這個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了。

趙進幾兄弟都是精赤著上身忙碌,雖說他們整日里鍛煉打熬身體,各個健壯,可這些箱子的確沉重,一個個搬運下來,都是渾身大汗。

累歸累,每個人都很興奮,而且都用很熾熱的眼神看著其他的箱子,前面真金白銀,那這些又是什麼。

周學智臉上的灰心已經變成了苦笑,他本來以為師爺的位置是自己的,沒曾想被這個如惠後來居上,周學智心里當然不會好受,可看到這麼多財貨,再看看還有這麼多箱子沒有打開,他也只能心服口服,對方可是下了重注的,得這個位置也理所應當。

接下來的箱子比先前打開的那些要大要長,不過挪動的過程中卻感覺不那麼重。

“屬下也沒想到雲山寺的武備居然這麼齊整,這東西應該是叫棉甲,有四十套。”如惠邊上說道。

一個個箱子打開,里面的甲胄露出,看到這個棉甲,大家都驚嘆了聲,這個東西雖然沉重,卻真正能防住箭射刀劈,穿上棉甲沖鋒當真是所向披靡,是戰陣上的重器。

趙進倒是神色淡然,改進自板甲的鎧甲已經開始打造,那種盔甲相對棉甲更輕便,但防護能力並不弱,棉甲的重要性已經不那麼大了。

“好東西,好東西”石滿強一邊贊嘆,一邊伸手去摸。

這時候燈籠中的火光有些黯淡,在這里時間久了,燭火也快燒盡,趙進眼神一瞇,走到那打開的箱子跟前,伸手把整掛棉甲拿了起來,開口說道:“多拿幾個燈籠過來,要亮一些。”

那邊周學智連忙快步出了倉庫,趙進讓燈籠湊過來之後,又是仔細看了幾眼說道:“你們有沒有看出來什麼?是不是和咱們的棉甲很像?”

“棉甲就是棉甲,當然很像”如惠笑著說道,隨即覺得不對勁,連忙停住。

“應該是一家做出來的。”陳晃過去說道。

董冰峰也湊過去看了幾眼,點點頭說道:“很像。”

石滿強把燈籠交到吉香手里,過去仔細看了半天,然後說道:“銅泡釘和幾個鐵件的確和咱們那個像,最起碼這鐵工是一家出來的。”

“聽那些騎兵師傅說,棉甲這個東西做起來費工費料,穿著又熱又重,所以穿的人少,打造起來偷工減料的也多,這等用心做出來的本就不多,一有相似,很容易被發現。”趙進解釋了幾句,如惠點點頭。

周學智已經拿著燈籠跑了回來,地庫里也變得明亮了不少,趙進開口問道:“學智,何偉遠這些甲胄兵器入庫的時候你知道嗎?”

“小的只看到箱籠,卻不知道里面放著什麼東西,但這些棉甲入庫的時候不太久。”周學智苦笑著回答。

“那麼這些箱籠是不是經常進出何家?”趙進追問道。

“應當是,地庫地窖里的東西除了教里那些東西之外,其余的都是存貨,進進出出的很平常。”周學智連忙回答。

趙進瞥了一眼周學智,自家不可能問的面面俱到,不知道這周學智還有多少東西沒說,有的他自己可能覺得無關緊要,實際上卻能說明很多東西。

但眼下這件事可以放放,趙進將那棉甲放下,開口說道:“繼續開其他的箱子。”

“鎖子甲一百二十套。”如惠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不再用獻寶的語氣說話

一個箱子打開,一掛掛鎖子甲被拿出,董冰峰對這個最懂,用手指戳了戳贊嘆說道:“這個真是精工打造,指頭肚都穿不進扣環,我爹說如今官家武庫里的鎖子甲的鎖扣都和手鐲一樣大,掛在身上跟賣把式的差不多。”

鎖扣越小,甲胄就越細密,防御能力就越強,那和手鐲一樣大的鎖扣鎖子甲,刀槍弓箭直接就從那鎖扣里刺殺進去了,根本沒辦法防護。

這邊的地庫只放著十套鎖子甲,其他的東西在另外一個地庫,這邊上了鎖,大家又去了另一個,這個地庫卻有兩道門,一道門從趙進的住處可以下來。

“雁翎刀二百口,矛尖六百,斧頭五十,戟頭五十,匕首一百”如惠說著

目,這些東西都已經牢記,隨口報出。

趙進和伙伴們臉上沒了發財的欣喜,反倒有些沉重,這些武器打造的都很用心,絕不是官家武庫那些爛貨能比的。

清點完畢,趙進坐在箱子上,擦擦汗調勻呼吸,然後開口說道:“曹先生,這幾萬兩的金銀來路我大概能猜到了,你別以為這些兵器不值錢,這麼多東西下來,幾萬兩也是有的,你們販鐵給誰家,我大概清楚了。”

如惠臉上的笑容早已不見,他一拳打在木箱箱蓋上,恨恨說道:“這伙禿驢的膽子還真是大,這樣的銀子也敢賺”

在場眾人,有的臉上露出了恍然震驚的神情,有的則是懵懂不解,趙進又是開口說道:“鐵器不是暴利,兵器也不是暴利,什麼樣的人必須要花大價錢買兵器?”

“不能光明正大的買?”吉香接了一句。

“對,買家不去說,賣家的風險都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雲山寺低價買來兵器,然後高價賣出去,他雲山寺在徐州境內囂張,誰敢去查,誰敢去管?”趙進繼續說道。

“雲山寺賣給聞香教?”石滿強悶聲說了出來,雲山寺、何偉遠、聞香教、兵器、暴利,趙進已經把這些事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

“聞香教屯這麼多兵器幹什麼?”誰也沒想到,說出這話的居然是周學智,他有些失魂落魄。

“想幹什麼,想做大事,從唐賽兒到現在,想著造反的教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惠沒好氣的說道。

自大明立國,白蓮教和相關的衍生教門就發動了無數次的反亂,大的禍亂一省幾省,小的為害鄉野,盡管最後的結果都是被官軍鎮壓下去,可卻前撲後繼,聞香教和白蓮教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並不奇怪。

大家搬運了很久,都有些疲憊,就這麼直接坐在木箱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猜出真相之後,心情都是沉重不少,安靜了會,董冰峰才開口說道:“這麼說咱們豈不是惹禍了?”

一向話不多的陳晃卻嗤笑了聲說道:“怕什麼,在徐州地面上,咱們還用害怕嗎?”

這話放在別處會被認為張狂,但在這里說出來,卻透出一股強大的自信,董冰峰也是一笑,趙進在那里把外衣穿上,笑著說道:“大伙都穿上衣服,免得著涼,剛才說這些東西是雲山寺做二道販子賣給聞香教的,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東西也有可能是雲山寺自己用的?”

趙進一說這個可能,大家都是愣住,倒是如惠搖頭笑了,不過笑聲里帶著些許無奈,坐在那里搖頭說道:“吃飽喝足,嬌妻美妾,金銀滿屋,手里有這麼多人,又有這麼多產業,自然會動歪心思,在徐州做土皇帝久了,當然想要做真皇帝。”

聽到如惠這麼輕佻的說出“皇帝”二字。

這地庫里除了趙進之外,所有人臉色都變了,這些話可是犯大忌諱的,哪怕被人聽到都是殺頭滅族的罪過。

如惠說出這句話之後掃視一圈,看了看每個人的表情,就在這時候,燈籠里的燭火燃盡,地庫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盔甲和兵器都拿到上面去,該裝上柄的都裝上,咱們兄弟幾個定下班次,那金庫每天都要里外看一圈,里面東西太多,太過要緊,咱們要謹慎些,都上去吧”趙進轉開了話題。

大家借著通道投進的光芒摸索著走出去,只當剛才那些話沒說過。

一干人回到上面,沒急著出去,卻都是進了屋子,大家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要換上一身。

在堂屋坐下,大家都很沉默,一時無言,如惠坐在那里有些詫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石滿強突然開口說道:“其實我家日子在城內算不錯的了,我爹是個鐵匠,好歹有份自己的產業,只不過家里人口多,想吃口好的不容易,也就中秋和過年能見到油腥,當時就想,要有錢了一定要天天吃肉,白面烙餅還要放糖。”

陳晃笑了笑,其他人都臉色專注,聽得很仔細,石滿強自己咧嘴笑了:“當時貨場比武得了第一,拿著一大包點心回家,弟弟妹妹吃的高興,我也高興,還想著給爺爺奶奶晚上吃,當時就想,要有了錢,一定天天吃這些。”

說到這里,石滿強自己撓撓頭說道:“剛才突然想到,現在我有錢了,想吃什麼都行,那次聽我爹說,我弟弟吃肉多了嫌膩,要我娘做菜湯喝。”

眾人都是哄笑,石滿強自顧自的又說道:“都已經這麼有錢了,我突然不知道要幹什麼,這些銀子咱們大伙花一輩子也夠了吧?”

“夠了,這錢足夠我們富貴一輩子,經營的好,子孫也都不愁。”趙進笑著說道。

他這話出口,陳晃、如惠都看了過來,而董冰峰、吉香、石滿強和劉勇臉上都有些迷茫,周學智則是低著頭。

趙進看看每個人,笑著又說道:“只不過到了現在,你們不覺得這些太少了嗎?”

眾人都是一震,這麼巨量的金銀,居然被說成太少?那些迷惘之色都是消失,變成了迷惑和神往。

“我們現在說話管用的地方有多少,州城內和這何家莊周圍方圓十五里,我們要在整個徐州都說話管用,我們要賺到讓我們子子孫孫都享用不盡的錢財,相比于這個,現在這些不是太少了嗎?”趙進悠然說道。

石滿強重重一拍手,嘿嘿笑著說道:“大哥這麼一說,俺一下子就想通了,俺的眼睛還是小了,只能看到丁點的東西,剛才看了那麼多金銀,腦子糊里糊涂的,現在清醒了。”

趙進看了看屋中諸人,發現每個人的神色都已經變得正常,坐在一邊的如惠臉上則有微笑,這邊剛要出門忙碌,如惠笑著站起說道:“東主,諸位,屬下還有一樁大禮沒有拿出來,現在則要呈上。”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5-5-1 20:38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6 14:10
第二百八十章 面面俱到

屋中諸人都是一震,金銀兵甲這已經足夠驚人了,怎麼還有大禮,這幾天功夫,如惠難道是把這雲山寺搬空了?

“什麼大禮?”

“雲山寺上下過兩萬的丁口,足有八千青壯可用,這些青壯比起金銀和兵甲來要貴重無數,東主若用,隨時可以拿過來。”如惠笑著說道。

大家愣怔了下,彼此對視,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很熾熱,趙字營現在各種人員都算上還不過千人,做事戰戰兢兢,如果這八千青壯加進來,那趙字營會到什麼樣的地步?一想到這一點,大家的心里就有火燒起來。

不要說別人,就連趙進自己也覺得熱血上湧,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趙進笑著問道:“咱們現在手里這五百人練的怎麼樣了?”

新招募的家丁訓練才剛剛起步而已,老兵隊的那些倒是足夠用,大家立刻冷靜了些,趙進又開口問道:“聯莊聯保,他們差不多能有近千青壯要訓練,這些練了嗎?”

問完這兩個問題,眾人倒都是從幻想中清醒了,趙進笑著說道:“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先把咱們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一上午忙碌的渾身是汗,精神也都是大起大落,不過都被趙進一一解決,大家紛紛起身向外走去。

如惠只是站起,卻沒有和大家一起出門,既然是師爺幕僚,那就要隨時跟在主家身邊,等人都出門,如惠表情變得鄭重,頗為嚴肅的說道:“東主,金銀兵器都是虛妄,真正的根本是人,雲山寺這幾萬丁口,可是……”

趙進打斷了如惠的話,他笑著問道:“你覺得趙字營的家丁如何?”

如惠一愣,隨即回答說道:“一等一的精銳,這等肅然勇悍的氣質,見所未見。”

“一個人最多能訓百人,千人萬人顧不過來,這些家丁就是種子,等他們完熟好用了,撒下去就能豐收。”趙進答非所問。

如惠卻聽懂了,搖搖頭笑著說道:“倒是屬下多慮了。”

趙進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道:“你把雲山寺差不多搬空了,留下的人願意嗎?”

“他們都迂的很,不敢不聽方丈的命令,再加上誰不知道屬下是東主扶上來的,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都明白該怎麼做。”如惠笑著回答。

趙進在四月初派人在徐州各處宣揚,凡是來何家莊這邊開設鐵匠鋪子的,只要符合要求的,地皮用具什麼的都是免費,伙計工錢由何家莊這邊支付,一切產品按照市價兩倍來收購,這些折算起來,鐵匠鋪子的利潤要比正常的多出五倍到六倍,甚至還要更多。

這個消息一出,不出三日,何家莊內多了六家鐵匠鋪,還有不少會鐵匠手藝的過來投奔,但能開鋪子的也不多,因為趙進對手藝要求的很高,沒有十幾年二十年的工夫達不到標準。

聽到這件事的人都是說趙進敗家,但也會說趙進這邊敗家的起,那燒酒賺的太多,這個耗費算不得什麼。

雲山寺被如惠狠狠割了一塊肉之後,就算有什麼心思也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和趙進這邊走的很近,高粱換酒的生意仍舊在繼續,釀酒耗用不了這麼多,很多都是處理後喂了戰馬。

熟能生巧,趙字營的百餘名家丁在馬上的時間越來越多,活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大,每日里都要跑遍周圍這些村莊。

與何家莊聯莊聯保的這幾處總有些陽奉陰違的地方,出產人丁的各項數據上也有隱瞞,不過這馬隊一家家轉悠過去之後,都是老實了。

他們這樣的村莊和趙進這邊不同,他們的青壯勞力都要參與生產,每處能抽調出來的不多,九個地方加起來才有一百五十人,農閑時候這個數目可以翻幾倍,但現在也就是這麼多了。

這些人被編成五隊,由家丁們進行訓練,每一隊配兩名老家丁,一名新家丁,配發的兵器也只有長棍,這十幾個教頭位置很多家丁都眼熱,看成是出頭的機會,趙進這邊做的很公平,表現優秀的人都有任用。

盡管事先說吞併,可趙進並沒有把事情做的那麼絕,各村青壯來到,都是由趙字營提供伙食和住宿,而且還有工錢可拿,發放的時候趙進還會親自到場,每個人勉勵幾句,這讓開始時還有些戰戰兢兢的各村丁壯都是放鬆下來,經歷了不同的訓練,吃飽拿錢回去,這些人已經能感覺到和同鄉的不同,別人也能看到這種不同,下次再來的時候,很多人就不會推拒,而是爭先恐後。

因為管飯就不會家里耗費,給工錢抵消了不能忙活農事家事的損失,甚至還有貼補,更關鍵的一點,他們知道這些都是趙進給的,沒有趙進,就沒有這些改變。

趙字營方方面面算上,一共千把人出頭,這些人不事生產,吃穿用度都要采購,開始時候何家莊上下都是害怕的很,生怕趙進刮地皮,連集市上的攤販商人都跑了不少,趙字營這麼大攤子,誰知道能不能維持住,萬一把集市洗了,大家哭都來不及。

知道趙進酒坊的收入後,大家放心不少,可也不是完全鬆下來,這年頭能不花錢去搶,誰還會花錢,等到趙進這邊的采購都實實在在的花錢,每筆生意都不欺壓克扣之後,大家才明白好日子來了。

不過趙字營這邊不欺負別人,也容不得別人作假,在米面里做手腳的幾個,都直接在集市上被打斷了胳膊。

這麼多人的耗用,每月大筆的採買銀錢花出去,讓何家莊舊有的集市興旺無比,原來的那些攤販商人甚至無法承載,結果看到商機的商人攤販紛紛湧入,有臨近村鎮的,甚至還有從州城那邊過來的。

如果不是趙進對外人搬入何家莊查的很嚴,何家莊的規模現在翻一倍都有可能,這些外人現如今都住在臨近各處,小石頭村和另外兩家距離近的都沾了光,現在村里不光房子租出去不少,還有不少人花錢買地皮蓋房。

受益的不僅是這些人,騾馬市的牛馬商人們發現自己的牲口好賣了,還有人想要租用牛馬,原因很簡單,現如今徐州、淮安府和鳳陽府,漢井名酒差不多已經鋪開,商人們就琢磨著去河南、山東和北直隸販賣。

畢竟遠處這酒還沒有,而且大家伙都知道,這種口味醇正的烈酒,在北方肯定不愁賣,想要運出去就需要畜力,這附近有騾馬市可是正好有。

邳州那邊的量逐漸上漲,趙進洗過雲山寺之後,因為雲山行和雲山樓被趙進的徐安商行接收,店面接收過來容易,可分銷網絡卻沒辦法迅速掌握。

按說這會造成銷量下跌,但依舊沒有多餘的酒發賣,這邊空出來的,被邳州隅頭鎮孫家商行上漲的需求補上了。

去年隅頭鎮駱馬湖上的機緣巧合,讓漕運上的運軍漕丁知道了漢井名酒,一壇壇的燒酒隨著漕船的南下北上傳遍各處,不管是運軍漕丁們自己在船上喝了解乏驅寒,或是販賣給船上的商旅,岸上的住戶,需求都是巨大。

這種需求本來是在預料之中,但趙進還是感覺到奇怪,因為細節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樣,孫家都是一次幾壇十幾壇的賣出去,最多一次也不過三十壇,沒有太大量的需求,也沒有什麼長期定量的訂貨,都是過路的漕船商船過來買一些帶走。

先前漕運上這些人偷盜漕糧出來,都是在何偉遠這邊換成燒酒,何偉遠釀酒都是用米麥,成本比趙進的高粱燒酒高出許多,那樣依舊賺的盆滿缽滿,而趙進這邊用更廉價的高粱釀酒,利潤會更高。

這些漕糧因為來路不正,所以也賣不到市價,往往會很便宜,而趙進這邊的高粱幾乎算得上不花錢,這麼算計起來,釀出燒酒,等於在酒上賺一份,在漕糧上還要賺一份,暴利驚人。

滅掉何家莊,知道漕糧換酒的底細之後,然後孫家那邊又和運兵漕丁搭上了關係,趙進一直很期待利潤的爆發增長,即便賺錢不多,如果能有廉價的米麥囤積起來,那也是大好事,沒曾想一直安安靜靜,什麼都沒來。

“你是說年後漕糧就再沒進過徐州?”趙進疑惑的問道。

“對,糧路上幾個舊相識都這麼對小的講。”下面嚴黑臉和齊二奎站在那里恭敬說道。

齊二奎和趙進手下的齊家三兄弟沒關係,他因為不敬不服被趙進教訓過一次,因為齊獨眼的求情反倒和趙進這邊有了關係。

如今趙字營的招牌在徐州好用的很,更不要說,城內官面上和趙字營千絲萬縷的關係,誰能和趙進攀上交情,徐州地面上就是暢通無阻,不管是官面上巡檢的卡子還是私底下豪強綠林的關口。

這齊二奎因為這個著實得了不少便宜,何家莊那場夜戰,城內的趙振堂和陳武知道消息,發動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除了駐軍和衛所之外,江湖上的人手也發動了不少,這時候陳二狗和殺豬李這邊反倒不可信,而齊家村的齊二奎則是能用的。

當然,那天齊二奎帶著三十幾個漢子戰戰兢兢的走到半路,就知道了那邊平安的消息,雖說白跑一趟,卻得了趙進這邊的一句承諾,有事可以來找。

那一場大戰打過,又血洗了雲山寺,徐州地面上也就平安無事了,不過齊二奎很快就得到了好處,趙字營在何家莊那邊大張旗鼓的做事,需要各種物資,鹽和雜貨也是大宗,在外采買由嚴黑臉負責,雖說嚴黑臉自己也有鹽貨的生意,但這時候就要去照顧齊二奎這邊了。

這個照顧可不僅僅是讓齊二奎賺何家莊這一地的利潤,何家莊方圓二十里的地方的鹽貨都由齊二奎接手了,等於賣鹽的地盤憑空擴了十幾個村莊圍子,這對于齊二奎來說,等于生意漲了三分之一還要多。

賺錢都是小事,徐州一州四縣,大小鹽梟早就劃分好了地盤,官面私下都有了規矩,鹽販子生意地位也是定下,沒有廝殺火並甚至官吏更迭很難改變,而這齊二奎因為趙進的采買,在徐州私鹽這一行的地位,又抬了不少。

巴結上貴人,得了這麼多的好處,齊二奎自然會落力奉承,鹽販子奔波各處,和官府江湖都打交道,消息也靈通的很,這次來送貨,趙進直接把嚴黑臉和他叫過來詢問。

“以往漕糧是怎樣?”趙進開口問道。

“今年也是古怪了,以往漕糧沿著河走,有的賣到鳳陽府去,有的賣到河南去,不管怎麼走都要過咱們徐州,大家都跟著分潤不少,今年卻沒有,這就奇怪了。”齊二奎開口說道。

趙進點點頭又問道:“會不會賣到別處去?”

這時候齊二奎卻遲疑了下,邊上嚴黑臉乾笑了聲說道:“進爺,糧食這東西不比鹽貨,靠著運河的地方不用,江南不缺,要賣到鳳陽府和河南、山東那邊去,就必須要走咱們這邊……”

“也沒聽說什麼漕運嚴查的風聲,那幫水耗子也不會平白吃素,不偷漕糧,他們吃什麼去。”邊上的齊二奎接口說道。

嚴黑臉瞪了齊二奎一眼,猶豫著說道:“進爺,也可能是這糧不走糧道和鹽道,如果和小的平日打交道的沒什麼關係,那就不好知道了。”

趙進在那里沉思一會後才開口說道:“你們盯緊些,有消息就過來說。”

嚴黑臉和齊二奎點頭哈腰的答應了,兩個人退出去之後,還能聽到嚴黑臉沒好氣的說道“……在進爺面前恭敬些,說錯話要招禍的……”

這兩人離開,站在趙進身後的如惠沉聲問道:“東主準備在漕糧上做做文章?”

“貪多嚼不爛,漕糧漕運早就盤根錯節,我何必招惹那個麻煩,不過往日里來換酒的漕糧不來了,而且我聽孫家的消息說,以往駱馬湖周圍,那伙漕丁買東西都是拿糧食換的,現在有八成倒是給錢了,這太古怪了。”趙進悶聲說道。

“事物反常必為妖,但漕運上的運兵漕丁自成一體,又大多是教眾,想要打聽消息很難,不過運河如今不在徐州走,邳州隅頭鎮那邊到州城也要一天兩天的路,真要有事,也來得及做出反應。”如惠緩緩說道。

如惠,曹如惠來到趙字營之後,在武備和經濟上幫不上太多,甚至發展策略上也沒有什麼良策,按說做不到這幾點的師爺已經算無能,但曹如惠顯出了別的長處,那就是交際。

趙字營的幾個成員出身不同,但年紀都不大,除了趙進這個特殊情況之外,其他的都沒有接觸過太多的人,而且因為從小聚在一起,接觸外人的機會更少,大家只是通過家人長輩來了解這一切,趙進崛起是在徐州城內,對城內的三教九流強力壓服,至于和方方面面打交道的事情,則是有趙家、陳家、王家和董家的父輩出面,他們交游廣闊,關係深厚王家更是一流清貴,對外交際之類的事情也不用操心。

等到了何家莊這邊,對外交際少這個弱點就有問題了,何家莊周圍村莊聚落密布,可趙進等人如在孤島,沒有消息,沒有交集,將來肯定要有溝通,但這個溝通趙字營也是準備直來直去的壓服。

這樣肯定有弊病,可距離城池幾十里,捕房和衛所的關係就有些鞭長莫及,而王家這邊,且不說王兆靖在城內讀書,王友山的關係人望主要在京城一帶,對城外鄉野,他同樣是夠不到,至于其他家更是如此。

除了自動送上門來的那九個村社聚落,再有各處購買漢井名酒的商戶,趙字營在這何家莊居然沒有別的關係,平時維持還好,到了關鍵時候,就會出現僧兵和馬隊長驅直入,到了何家莊跟前才被發現的情況。

“如果有人要對付雲山寺,只要他進了徐州地面,就會有人急忙通報,雲山寺會比來人早三天知道消息,甚至來到徐州附近的府縣,只要他們暴露出這個意思,消息也會報到雲山寺這邊來。”如惠這麼說道。

雲山寺為什麼消息靈通,就是因為這麼多年方方面面打交道積累下來的關係和朋友。

“雲山寺見利忘義,橫行霸道,不得人心,可借著威勢和利益攸關,就能做到這個地步,現如今以趙字營的強力,以漢井名酒的熱火,肯定能做的更好。”

這句話算是如惠做出的承諾,短短十幾天的功夫,如惠的交際就讓人刮目相看。

首先是徐州一州四縣的州城和縣城中,從知州知縣到下面的白役差人頭目,人人都有好處,送禮人人都會,難得的是知道給誰,知道每個人該拿多少,不會讓他心生怨氣,不會讓他拿的太多心生貪婪,如惠就做的這麼恰到好處。

趙字營的確強勢無比,威震徐州,官吏差役不敢勒索,可常例拿不到,心里難免會有怨氣,現在拿到了好處,而且還是從強勢不需要給他們好處的趙字營拿到的,這感覺又是不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3-27 09:32
第二百八十一章 流民
   
    如惠帶著銀子和酒罈跑遍了一州四縣之後,徐州各處,人人皆稱趙進仁義,保境安民,造福鄉里。

    除此之外,還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說碭山差役就抓出了十幾名「反亂」的雲山寺僧兵,蕭縣則是揪出了兩個雲山行的管事,從前大家不招惹你,可遇事也不願意伸手,現在就不同了。

    然後是漢井名酒的生意做到了徐州全境,雲山寺自己的店面,雲山行在各處的分店,都開始經營漢井名酒,趙進這邊沒有收拾起來的網絡,在如惠手裡恢復了,酒坊又要加大產量才能滿足。

    但這個並不是主要的,如惠定了一套規矩,就是說各處的店舖定期來何家莊這邊買酒,每隔兩天三天就會趕著大車過來一次,來到這邊並不僅僅是買酒,趙字營的人會去問問消息,這樣徐州各處的消息都會定期傳遞到何家莊。

    如惠還和各處鄉紳的田莊收購高粱,有願意高粱換酒的,酒坊這邊也做這個生意,儘管比雲山寺的價錢低些,酒坊賺的少些,可勝在彼此往來,自己賺錢的同時也讓別人賺了錢,有了關係,和買酒一樣,送高粱的人手也會帶來各處的消息。

    不僅僅是買高粱,何家莊所用的各項雜貨也開始從徐州各處採買,這些的意義和上面的一樣。

    這些事做完之後,趙保正義薄雲天,徐州紫金梁之類的說法開始在各處流傳。

    讓趙進和夥伴們放心的是,如惠建立了各種聯繫,賬目明白的很,送禮這邊有名冊,收購這邊則不沾手,他跑好關係,讓相應的人去做。

    短期內幾千兩銀子撒出去了,長期看,每月的利潤會少幾百兩,但這筆錢對趙進他們來說能夠承受,帶來的是一個善意的環境和密佈徐州的消息網,這個價值則遠遠大於那些銀錢,按照各處傳來的說法,各處都說趙字營是個好去處,說子弟去了之後不會學壞,還會學來一身本領,這個說法讓趙進高興頗為高興。

    趙字營招兵,範圍都是在州城和附近,其他地方過來投奔的很少,原因也很簡單,各處豪強和宗族對趙字營心存疑慮,也就不會讓自家子弟過來投奔,不然這麼好的條件,報名的人數要比這幾次到場的多很多,在消息靈通之前,趙進還以為當時那種報名的景像已經是盛況空前……

    何家莊的幾個路口都設了茶棚,招待四方來客喝茶吃飯,若是有什麼江湖角色,茶棚也會把消息通過過來,如果有看著重要特殊的,這邊也會出面招待酒飯,甚至花費更多。

    這一項看似花銷巨大,可實際上卻沒幾個錢,但卻給趙字營帶來了其他各處的江湖消息,甚至一些官面上看不到的見聞。

    「這個是屬下和如難他們學的,本寺當年就有這個安排,各處下院在交通便利的地方都有茶棚,後來都懈怠了,不是只做生意就是干脆撤掉。」如惠說得很實在。

    如惠把這些經營起來,趙進的夥伴中劉勇變得極忙,每天都看不到人影,何家莊和臨近村社比較機靈,又想跟著趙字營找口飯吃的年輕人都有了事情做,還有不少臉生的城裡年輕人來到何家莊,各處賣酒的店舖裡也都多了一兩個徐州城內的年輕人,都是熟人介紹過來的。

    隨著如惠的經營,趙進感覺自己愈發的耳聰目明,徐州以及周邊的消息都能及時的知道。

    「趙字營我行我素,強則強,卻和周圍格格不入,尋常時還好,若遇非常,容易被千夫所指,為眾人公敵,屬下只是將做知客的那些挪到這邊來,讓趙字營和徐州上下有個笑臉」如惠做了這麼多事,卻從不居功自傲,這點更讓眾人親近,覺得他輕佻的看法也煙消雲散。

    搭建起來這個網絡,但信息卻由劉勇和周學智進行匯總,匯報也是他們兩人進行,如惠從不參與,只是在趙進需要的時候提個意見。

    劉勇如今忙碌異常,但每天都要抽時間把知道的事情和夥伴們通報,趙進的意見是大家一塊聽,不過劉勇每次都會單獨說些什麼,趙進對這個也沒有反對。

    「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劉勇邊擦汗邊說道,春天好似初冬,可一入夏就燥熱異常,自從兩個人中午訓練時中暑之後,趙字營的午休時間就變長了。

    聽到劉勇這句話,趙進一愣,隨即笑罵道:「在我面前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

    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也難怪趙進這麼說話。

    劉勇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中午傳來的消息,說是聽王家的廚子說自家少爺在家憋悶的焦躁,前幾天還砸了東西,算算時間,應該是曹先生來咱這邊做師爺的消息傳過去了。」

    趙進又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搖頭說道:「要讀書就專心讀書,八月鄉試,沉不住氣怎麼行。」

    有些話也沒必要說透,大家都是心裡明白,以往趙進這夥人的師爺參謀之類的事情都是王兆靖來做的。

    「這種事以後少打聽了,他在城內管著酒坊,還要讀書進學,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咱們就別看熱鬧了,各處流民的事情你打聽的怎麼樣?」趙進收了笑容,肅然問道。

    「山東到現在還沒下雨,那邊去年就餓死了好多,今年不知道會有多慘,南直這邊,徐州靠著黃河,地裡斷不了水,勉強還能維持,淮安府那邊本來就沒多少地,也倒還好,鳳陽府那邊有大麻煩了,一滴雨也沒下不說,鳳陽那邊的官府還瞞下災情不報,朝廷一直沒什麼賑濟,那邊是皇帝家的祖墳,太監們說是神靈庇佑,風調雨順,所以有災情也含糊過去。」劉勇開口說道。

    自從鄭全過來提醒之後,趙進就派人去打聽各處的消息,尤其是注意流民方面的,聽到劉勇說鳳陽府,趙進低聲罵了句,旱災持續了這麼久,居然還瞞住不報,等於是火上澆油,讓災情變得更加嚴重。

    「大哥,現在破家破產的百姓都是朝著淮河邊上走,那邊有水,田地什麼的還能維持,可是這麼多流民過去,原來還能維持的被吃了搶了,也維持不下去,不是家破人亡,就是一起變成流民,越來越多。」劉勇的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

    「徐州怎麼樣?」

    「靠著黃河的就好些,遠些的就不行,蕭縣情況最好,碭山、豐縣和沛縣都有了小股流民,但最多也就是幾百人,還算不得什麼。」趙進和劉勇都對徐州本地的流民更關心。

    趙進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說道:「要出去練武了,小勇,做事歸做事,練武別耽誤了,刀槍上的功夫可是咱們的命根子。」

    劉勇笑著拍了下胸膛說道:「大哥放心,從沒耽誤過。」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屋子,來到院中趙進抬頭看天,嘟囔了一句:「怎麼還不下雨。」有向前走了幾步,趙進自言自語說道:「漕糧哪裡去了?」

    來到何家莊本想做這個漕糧換酒的生意,沒曾想到現在也沒見到過漕糧

    天干物燥,旱情處處,和往年一樣,流民和盜賊又開始興起,可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行商的車馬依舊出現在災區和不是災區的道路上。

    黃昏時分,徐州和邳州交界處的官道上已經很冷清了,在這個時候不管怎麼趕也進不了城池,雖說世道還算太平,可盜匪依舊存在,客商旅人在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就早早的投宿住店,有一輛牛車慢悠悠的走著,車上的麻包草袋堆了個半滿,也不知道裝著是什麼,車伕則是坐在車上無精打采,不停的打著瞌睡。

    太陽已經落下,但燥熱沒有稍減,好像熱氣在這個時候才從土地裡泛出來,距離天黑不遠,這附近沒什麼客棧,最近的村落也要幾里開外,也不知道這牛車要去往何處,不過各有各的難處,誰也不會理睬。

    等牛車進了徐州境內,靠在車上打盹的車伕清醒了些許,左右看看,打了個哈欠又是閉上眼睛,好像終於睡著了。

    又走了一里左右,路邊坐著兩個莊戶漢子,邊上放著一輛獨輪車,牛車就從他們面前走過,那兩個莊戶漢子自顧自的聊天,一個漢子盯著車轅看了看,咳嗽了聲說道:「大哥,有水嗎?借口喝」

    看著睡著的那個牛車車伕猛地睜開了眼睛,叫停了牛車,卻從身邊拿出一個皮製的水囊,沒好氣的說道:「要喝就喝,借什麼借,你怎麼還?」

    水囊不知道是什麼皮子做的,軟木塞子,水囊上居然還有圖案,上面是一個小小的蓮花,天色已經暗了,想要看清楚可不太容易,借水的那漢子死盯著看了幾眼,這才開口說道:「大哥,你這水好香。」

    說完這句,車伕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開口說道:「你們來了兩個人,是一處的,還是兩處的?」

    「一處的「

    「那就拿七袋,快搬。」車伕說完,兩個莊戶漢子上前把車上麻包草袋搬了七袋到獨輪車上。

    「一袋你們自家用,其餘存好,不要動用,不然的話就要開堂動刑。」那車伕嚴肅的叮囑說道。

    「俺們省得,有這一袋已經是福氣了,其餘的一定看好。」那兩個莊戶漢子肅然回答說道,車伕點點頭,上車揚鞭,趕著牛車繼續前行。

    兩個莊戶漢子把七個麻包草袋放在獨輪車上固定好,一個年輕些朝著裡面伸手抓了把,然後放在鼻尖深吸了口氣,又戀戀不捨的放了回去,開口說道:「叔,白花花的大米啊,聞起來都是香的。」

    「你可別亂動,咱們家那一袋子要計算著用,其餘的一定要存好。」那年紀大的急忙說道。

    「叔,俺知道的,聽說咱們徐州教裡沒多少家辦這個差事?俺這幾天各處看了看,教裡面的兄弟們好像都不知道。」那年輕人興致勃勃的問道。

    那年紀大的莊戶漢子立刻急了,連忙問道:「你和別人說了嗎?露出風聲了嗎?這是要碎舌頭遭雷劈的啊」

    「俺不是小孩子了,俺要亂說,就被雷劈了,就進不了那啥啥家鄉」年輕人也急了,在那裡賭咒發誓說道。

    看到他這個表現,被稱作叔的總算放鬆不少,吐了口氣說道:「真空家鄉,說多少次你也記不住,將來怎能有出息。」

    「叔,這次咱們辦好了,上面會有好處吧」

    「給教裡辦事,那是積攢福德的,還談什麼好處,不怕被佛祖聽了去。」那被稱作叔的訓斥了句,臉上卻露出笑容,接下來又是喜滋滋的說道:「咱們徐州各處香堂已經被妖孽把持了,他們早晚要遭報應的,到時候,你叔也能做個傳頭,沒准你還能跟著做個小傳頭」

    「真有這個福氣,周傳頭可是睡了好幾個寡婦小媳婦。」叔侄兩個一邊議論,一邊推著車遠去了。

    在徐州的農戶,弄一袋米要精打細算,再折騰些野菜之類的,也能勉強度日,而在山東各處,除了緊鄰運河的幾個重鎮,幾位藩王居住的城邑,其餘的地方則是人間地獄,不要說糧食,野菜樹根什麼的也被吃了個精光,人吃人的人間慘劇已經不能讓人震驚了。

    僥倖不死的流民們聚集成隊,到處求活,山東鄉野間的豪門大戶都是結寨自保,很多寨子圍子被流民們打破,這些豪門大戶的積儲被吃了個精光,全家也加入流民的行列,也有的青壯足夠,裝備尚可,高牆深溝,殺死了足夠多的流民後,僥倖存活下來。

    流民們不敢向北走,因為北邊有大軍駐紮,而且北邊並不比鬧災的地方號多少,大家都在向南,都說江南是魚米之鄉,都在說揚州繁華無雙,大家都覺得能到那邊去就能夠脫離苦海了。

    可飢餓不僅僅會讓人沒有體力,同樣會奪走人的性命,很多人走不出自己的家鄉就餓死了,但受災的地方太多,流民的數量太過巨大,還是有很多很多人走出了家鄉,還算能維持的山東兗州府一帶,流民越來越多。

    濟寧州富庶無比,積儲漕糧無數,但這裡流民不敢去,因為此處駐紮重兵,又有鄉紳們組織的團練鄉勇,不僅會阻攔流民進入,甚至還會主動出擊撲殺鎮壓,而且臨近濟寧州,還有魯王所在的滋陽,衍聖公所在的曲阜,這兩處都是駐軍衛所密集,團練鄉勇眾多,大家為了求活,而不是為了求死,都是主動避開。

    來到兗州府,濟寧州、滋陽縣、曲阜縣三地就好像橫在兗州東部的閘門,攔住了想要過去的流民大隊,所以流民只能停在鄆城縣、巨野縣、嘉祥縣這小小的三角地帶。

    在流民剛到的時候,各縣的知縣和鄉紳也曾悲天憫人,組織賑濟,但隨後就意識到不對,這麼下去,不但賑濟不完,甚至有可能把自己拖進去,到了四月時候,各縣縣城大門每天只開一個時辰,放糧食用度入內,其餘時候都是禁閉。

    鄆城縣這邊稍好些,因為附近有個大水泊——梁山泊,出產相對豐富,田地也沒有怎麼遭災,可臨近兩縣城門關閉,等於是把流民驅趕了過來,在三月二十五這天,比其他兩縣晚了十幾天,鄆城縣也開始關閉城門。

    因為那個出產豐富的水泊,因為周圍還算能維持住田野,流民在鄆城縣這邊還有一絲求生的希望,當然,這希望也是越來越小。

    對於城外哭號的流民來說,眼下活命的出路就是進城,進城那怕是撿垃圾也能活命,在城外就只有死路一條,餓死的人多了,疫病也開始流傳,城外已經是地獄模樣。

    鄆城縣本有幾百兵駐守,縣內有組織了近千鄉勇,這才勉強安定了局面,每次開城門,想要衝進去的流民都被毫不留情的砍殺。

    流民中最漂亮的姑娘最俊秀的小伙子,不是被人牙子買走帶到別處,就是被城內的大戶們收留,看著健康伶俐的孩童們也都是有價值的商品,城內的人需要,別處趕來的人販子也需要,到了現在,這些人都沒了,其餘的似乎只能等死。

    其實每一處都是這樣,流民們的價值被壓搾一空後,就會絕望的死去,絕望的散去,散去之後也是死在路上,在這樣的情況下,危機就會解除,也有些偶然的情況,城池會被打破,災難會延續一段時間。

    不過鄆城和別處有些不同,每天正午城門開啟的時候,總會有一位善人出城賑濟,他從不買什麼人,也不想從流民身上得到什麼,只需要大家頌揚「我佛慈悲」。

    所以三四月間的鄆城城牆外,每到中午「我佛慈悲」的口號就聲震天地。

    「真人出來了」「真人出來了」驚喜的聲音此起彼伏,鄆城城牆外的流民好像波濤湧動,都朝著一個方向聚集而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3 12:04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9 12:33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人活神仙

    屍臭、排泄物的臭氣,還有流民身上的味道交雜在一起,被正午的烈日一曬,聞到之後讓人想要嘔吐,可走在人群之中的那名中年人,臉上始終帶著親切而又同情的表情。

    這中年人身材高大,長眉細眼,五官極為方正,看著居然和寺廟裏的神像一般,半尺胡須,修飾的很整齊,他身上穿著粗布的短袍,腳上踏著麻鞋,舉手投足間都極有韻律,讓人看著很舒服。

    在這中年人身側和身後,各有二十名精壯漢子,幾名漢子護在那中年人左右,其餘的則是護住三輛牛車,牛車上裝著大筐,這筐裏散發出糧食的香味,聞到這香味,流民們的騷動更加劇烈。

    可騷動歸騷動,卻沒什麼人敢衝上去亂來,因為這些精壯漢子都是好拳腳,上去的就會被打​​翻,而且還有古怪,前幾日出來賑濟,有人亂的很,不管不顧的上來搶吃的,而且還是同鄉同族一起幾十人,直接攪亂了場面,那位真人也動了火氣,說這些人不知彌勒的慈悲,必然要有報應,餓極了,誰還在乎這句話,沒曾想當晚這幾十人就都暴斃死了,接下來連續幾次,大家都是嚇住了。

    流民不怕死,可不怕死就會這麼聚集在城下求食了,這麼一來二去,這個賑濟隊伍出來,大家都不敢冒失。

    開始的人知道教訓後來死的人多了,大家對這個真人已經有發自心底的敬畏,口口相傳,都說這真人乃是神仙化身,是上天派下來救大家的,誰要冒犯了他,就會被天打五雷轟,而且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世代不得翻身,大​​家這輩子活不好,都指望著下輩子能好些,誰也不敢犯這樣的忌諱。

    大家只知道扯著已經啞掉的嗓子喊“我佛慈悲”,大家都說,只要心誠,只要喊的聲音足夠大,就能得到些恩賜。

    “那邊可憐啊”被稱作“真人”的中年人說了句,站在牛車上的漢子立刻朝著那個方向拋灑烤餅,這可是雜糧、麵皮和野菜做的餅子,裡面還加了點鹽,吃起來噴香。

    餅子被丟出,人群中立刻有騷動,大家沒命的瘋搶,那中年人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揚聲說道:“眾生皆苦,你們的可憐,佛祖都看在眼中,來世必去西天極樂”

    這中年人的聲音很洪亮,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沒搶到烤餅的人悲從心生,在那裏嚎啕大哭。

    突然人群中又有騷動,一個年輕男子架著一個人衝了出來,架著的那人一條腿不能著地,黑乎乎的臉上全是痛苦神色,兩個人帶來那中年人跟前直接跪倒,碰碰磕頭不停,那年輕人只在那裏說道:“求真人救救我哥哥,他腿壞了,突然一動動不了。”

    護在那中年人身旁的漢子立刻就要動手,卻被那中年人制止,那中年人上前蹲下身來仔細看了看那條腿,流民身上破爛髒汙,自然乾淨不到哪裏去,可這中年人臉上卻沒有什麼厭惡,看了看摸了摸,那腿壞的哥哥疼得渾身顫抖,在那裏慘嚎不停,那中年人點點頭,開口​​說道:“他是遭了邪祟,現在是腿壞了,三日後恐怕整個身體都要壞掉。”

    周圍的人情不自禁的安靜,聽到這個說法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那年輕人更是急了,碰碰磕頭懇求說道:“真人,求真人施法”

    磕的額頭見血,聲音裏已經帶著哭腔,那中年人搖搖頭說道:“我不是什麼真人,我只是心誠而已,你若是心誠,佛祖庇佑,邪祟散去,你兄長就有救,你心誠嗎?”

    “小的心誠,小的心誠。”

    “那我教你幾句口訣,你誠心念誦,這邪祟就可以驅除”說出這話之後,這中年人湊到那年輕人耳​​邊說了幾句,年輕人一愣,明顯露出不信的神色,遲疑著開口問道:“真人這就有用?”

    “要看你是不是虔心誠懇了。”中年人肅然說道。

    年輕人愣了愣,隨即磕頭在地,然後雙手合十的念誦不停,圍觀的人漸漸安靜,大家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這一幕,那壞腿的哥哥捂著腿有氣無力的痛叫,怎麼可能好,城外這樣的事情多了,有人不小心被割破了個小傷口,沒幾天那傷口變成了大瘡疤,整個人都活不長,這人腿壞了,想必也是類似。

    突然有人大喊道:“我聞到香味了”

    城外的味道腥臭欲嘔,比起茅坑都要惡劣十倍,那裏會有什麼香味,可一個人喊出,又有人跟著大喊,喊出這話的人越來越多,前麵的倒還好說,在後麵擠不進去的,聽著前麵的人這麼喊,恍恍惚惚間也覺得自己聞到了香味,也跟著大喊起來。

    在呼喊的時候,大家都或多或少想起來,從前在鄉裏,現在在城下,有人宣講什麼燒香信佛,還說那香是九尾狐送來的,解脫人脫離苦難,虔心信奉就能聞到香味,百病不生,當時誰信這個,可現在卻覺得這是真法,如果虔信沒準真能脫離苦難。

    (妖狐送香一事記錄與聞香教的經典之中,是這個教門的經法宗源之一)

    人正常時候神思清明,遇事理性相對,很難哄騙,可在這樣的絕境之中,就好像溺水瀕死,看到根稻草就要去抓,那裏還顧得上真假,何況眼前這場麵看著很是真實。

    就在這好似癲狂的吶喊聲中,痛叫捂腿的那個哥哥臉上的痛苦變成了不可思議的震驚,他那條蜷縮著的腿也緩緩伸直,一直喃喃默誦的弟弟激動的無與倫比,卻不敢停了念誦,那哥哥突然間大喊道:“我腿不疼了,我腿不疼了

    兄弟兩個大哭大笑,激動的不能自製,圍觀這一幕的災民百姓齊齊發出驚呼,靠在前面的人突然聞到一股香味,原來真有這香味,而且就在這兄弟兩個身上發出。

    “多謝真人大恩,多謝真人施法”那兄弟兩個彼此攙扶著來到那中年人身後,急忙跪了下去,急忙的磕頭,泣不成聲。

    “這是活神仙啊”“剛才那是顯靈了”“快跪下”議論紛紛,到最後大片大片的人跪下,朝著那中年人磕頭。

    “有生皆苦,佛祖看著大家淪落苦海,也是悲慟,各位兄弟姐妹不必著急悲傷,佛祖慈悲,會給大家一條活路走的”中年人鶴立雞群,用洪亮無比的聲音說道,嘈雜流民隊伍居然安靜了下來。

    “城門就要關閉,我就要回城,各位兄弟姐妹,心誠則靈,念誦我佛慈悲,必有福報”隨著他這聲大喊,牛車上的漢子把烤餅拋灑到兩側遠處,流民們湧動瘋搶,這中年人掃視一圈,又看了看城池的方向,這才回轉。

    “剛才那弟弟默誦的是什麼?”“肯定是真人交給的秘訣”“沒看到他們小聲說小聲念嗎?”“隻要知道了,肯定不得病,沒準還能有好報”“沒準還能成神仙”又有人說起這件事,剛才那一幕神奇的治癒,好多人都看得到,更有很多人聞到了“香味”,現在又有人活靈活現的說起,不由得大家不信。

    聚集在城外的饑民和流民因為饑餓身體虛弱,連帶著神智也不那麼清醒,在烈日曝曬下渾渾噩噩的在人群中,有人說誰是“真人”,他們就情不自禁的信以為真,有人說聞到了“香味”,他們也好像聞到了味道。

    一個敏銳的人在此處,或許能看出些蛛絲馬跡,可現在這煉獄一般的環境,早就讓人失去了最基本的清醒和判斷,何況人都有從眾的意識,那麼多人都說如此,他們也跟著如此了。

    即便在這樣的情況,饑民流民裏也有幾個有見識的角色,他們能注意到城外有很多新鮮陌生的麵孔,這些人看起來沒那麼饑餓,卻把自己裝扮成遭受苦難最多的災民,城內的那位“真人”一出現,這些新鮮麵孔就會帶動身旁的人大聲呼喊,就會鼓動煽動。

    有的人說出這種看法後,當天晚上暴斃,有的人看出不對勁,自己早早離開,在這樣的局麵下,鄆城城外的災民愈發的如癡如狂,他們甚至都不願意去其他地方流動,只留在這邊乞求真人帶他們脫離苦海。

    城外災民將這位“真人”看成活神仙,城內的鄆城軍民也對這位“真人”敬重無比,大家都知道這位真人姓徐,是從鉅野縣遷過來的殷實人家,虔誠信佛,平日裏就樂善好施,扶危濟困,威望已經極高,城內城外的人遇到事先想到的不是官府,而是這位徐員外,都聽他的調停。

    實際上連鄆城縣令和在這邊的把總也和這位徐員外交情極深,縣令和這位徐員外平禮相待,而那位把總每次都是用見上司的禮節見徐員外。

    徐員外的宅院在鄆城城北,那邊是城內富貴士紳們聚居的地方,徐家的宅院坐落其中,說不上大,卻和周圍幾戶人家共用牆壁,彼此相連。

    “知縣大人委託學生謝過徐員外,大人說若不是徐員外每日出城賑濟,鄆城早就遭受大難,大人還說,徐員外每日賑濟的錢糧到時候列出個單子來,縣裏諸位公攤,絕沒有讓徐員外這邊獨立承擔的道理”一位師爺模樣的中年人在這徐員外麵前畢恭畢敬的說道。

    徐員外臉上已經有疲憊的神色,但還是和那師爺客氣幾句,這才回到自家的宅院。

    那知縣的師爺等著徐家關上大門才轉身離開,他身邊跟著一個家僕模樣的少年,兩個人安靜的走出這條街道,師爺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卻是歎了口氣。

    “樓先生怎麼歎氣?”

    “老爺在這鄆城還要做四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安生生過完。”

    “嚇,還四年,咱們府裏上下都不在說,可能這個月都撐不過嗎?萬一外面那些饑民進來”

    “大禍在內,而不是在外,這徐鴻儒”師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邁步前行。

    徐員外徐鴻儒回到宅院裏,臉上的溫和變成了肅穆,院子裏的下人們垂手低頭,恭敬到了極處,若有豪門出身的角色在這裏,就會驚訝的發現,這徐家宅院的規矩居然不次於親貴高官。

    “主上,香湯已經備好,這時冷熱正合適,還請主上入浴,去去身上的晦氣。”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僕躬身說道。

    徐鴻儒點點頭,那老僕衝著前面打了個手勢,正在堂屋門前的幾個小丫鬟連忙轉身入內準備。

    堂屋內彌漫著一股清香,幾扇屏風將大浴桶圍在其中,浴桶的水麵上還飄著些於花瓣,若不是親見,誰也不會相信鄆城這個兗州府的縣城,居然還有這樣的享用,而且城外如同人間地獄,每天因為喝了髒水腹瀉而死的就不下百人,這邊卻如此奢侈。

    沐浴之時,有四個面貌姣好的少女在一邊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屏風外則有兩名麵無表情的壯婦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壯婦腰間都帶著銅棍,隨時可以擊殺

    沒過多久,徐鴻儒走出浴桶,侍女們急忙上前伺候,頭發披散在背後,換上一身上好的白綢長袍,穿上草編的拖鞋,向著屋子一側走去。

    徐家的宅院雖然不小,可沐浴的這個屋子不大,走到一側就是牆壁,但那兩名壯婦連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將衣櫃櫃門打開,這櫃門卻是一個屋門,裏麵又是別有洞天,原來徐家這個宅院和周圍幾家完全連在一起,外麵看是幾家,裏麵卻是一家,這樣的面積已經是豪富世家才能有的了。

    衣櫃櫃門的那頭是一個長廊,長廊上又有白袍的青壯肅立,見到徐鴻儒出現,都是齊齊單膝跪地,口中頌聲說道:“參見教主。”

    那名外面的老僕已經來到了這邊,躬身跟在徐鴻儒的身後,徐鴻儒進入這長廊後走了兩步,然後淡然說道:“馬家兄弟兩個今晚離開,不要出現在城外人前。”

    身後老僕連忙答應,徐鴻儒繼續說道:“還誇他們伶俐,馬六今日既然裝的是重病,為何身上沒有一點異味,臉上的泥土塗抹的這麼均勻,本座碰到他腿的時候居然還要縮,真以為外面的人都昏了頭嗎?”

    又走了幾步,老僕壓低聲音稟報說道:“二爺和護法以及會主們都在客廳那邊等著,主上您”

    “先去誦經拜祭,然後見他們。”

    長廊前面一拐,卻又是一件密室,這幾個宅院外麵看著普通,裏麵卻好像是迷宮一般,這密室不大,卻十分整潔,在牆上掛著幾幅卷軸,上面有彌勒佛和​​無生老母,香案上隻有一個香爐,三柱線香,地上擺著一個蒲團。

    徐鴻儒在那蒲團上盤膝坐下,閉上了眼睛,外麵那老僕則是帶上了屋門。

    此時的客廳有十幾個人,這些人年紀大都是三四十歲,也有兩個五十多歲的,穿著打扮差異很大,有的看起來是大豪模樣,舉手投足間帶著悍然之氣,還有的看著滿臉富態,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上等人家,除了這一等,還有幾個穿著補丁衣服,身軀佝僂,滿臉皺紋深深,站在那裏就有局促的神色,看著分明是沒見過世面的農戶,他們各自坐在座位上,彼此沒有交談,最多就是目光示意。

    徐鴻儒走進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道袍,頭發依舊披散,神色肅穆,這客廳中的十幾人都是起身站起,大禮拜伏在地說道:“見過主上,彌勒降世,傳香天下。”

    “在這裏各位不必多禮,都坐著說話吧”和在城外的仙風道骨不同,和在剛才的高高在上也不同,此時的徐鴻儒臉上全是親切的笑容。

    一於人紛紛落座,有侍女送上茶水小點,然後退下,那老僕雙手呈給徐鴻儒一本薄冊子,然後站在了徐鴻儒身後。

    徐鴻儒打開冊子仔細翻閱,其他人口鼻觀心,都在那裏安靜等待。

    “這個月臨清的朝貢為什麼少了三分之一?”徐鴻儒突然問道,聞香教各處分會要定期向總舵上繳銀錢,稱之為“朝貢”。

    被他這麼一問,坐在右邊的一個胖子連忙站起,他臉色有些發白,誠惶誠恐的解釋說道:“主上,王教主在揚州買了個戲班子,這八千兩銀子是臨清、濟南還有北直隸河間府那邊幫他攤掉”

    “什麼王教主,如今教主是主上,就在你眼前,你這麼說話,是想被天火焚身嗎?”左邊一名大漢怒喝站起,那胖子嚇得直接坐了回去。

    “不得胡說,本座是暫代教主之位,王尊者才是真傳所在,不過,規矩就是規矩,以後朝貢銀錢要先到本座這邊,然後由本座支應尊者花銷,潘會主,不要有下次了,你明白嗎?”徐鴻儒說完,站起的那名胖子連連點頭,短短時間他額頭上已經全是冷汗。

    聞香教本是北直隸薊州王森創立,十年前王森被二次下獄,在那時候,王森的三子王好賢成為教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王好賢很快就讓徐鴻儒暫代教主的位置,他則成為“尊者”退居幕後,總舵所在也從北直隸的灤州石佛村,換到了山東兗州府鄆城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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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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