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976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29 12:45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向南可活

徐鴻儒說完這句,將手中簿冊放在一邊,又開口問道:“成武和單縣兩處偷盜教產的傳頭處置了沒有?”

一名老農模樣的人躬身站起回答說道:“主上,四個傳頭已經被關進了香堂,只等主上的法旨。”

那邊徐鴻儒點點頭,那老農猶豫了下,悶聲說道:“主上,這幾個人一時糊涂,他們家里也是難為,看著派下去的糧食多,不該起了貪心,還請”

“必須用天火加身的大刑。”徐鴻儒冷冷說了句,那老農一個哆嗦,徐鴻儒的語氣變得嚴厲,肅聲說道:“教眾困苦,本教理應救濟幫扶,但這次是大事,他自家多吃一碗,那些受苦的百姓就要多死幾條人命,本教的大計就要耽誤,這等因小失大的敗類,必需要嚴懲”

那老農連忙領命,坐下時身體還有些發抖,客廳里愈發的安靜。

不過此時徐鴻儒的語氣放緩,笑著說道:“各位這兩個月也是辛苦,五月的朝貢各位可以少交兩成,若事情辦的得力,本座這邊還會另有賞賜。”

聽到這個,剛才還有些沉悶的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左右兩邊無論打扮模樣,都是面露興奮神色。

聞香教各處分會定期上繳朝貢財貨,這個數目不小,但卻很難隱瞞克扣,因為聞香教層層密報,自己做些手腳,很容易被手下和身邊人舉報,撤掉位置不說,還要有嚴刑伺候,而且這位徐教主極為精明,山東和周邊各處分會都有他的耳目眼線,什麼事情都瞞不住,所以大家都不敢克扣。

可下月少送兩成,等於是給大家留下了兩成的財貨,這可是好大一筆,財帛動人心,一于人當然興奮。

徐鴻儒臉上也有了笑容,這時邊上一名大漢說道:“主上,如今山東處處災荒流民,各處信眾都是大漲,官府也都是焦頭爛額,這正是做大事的好時機,這樣的局面,只要主上一聲令下,地上便是佛國家鄉。”

眾人又是安靜,齊齊的看向徐鴻儒,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狂熱,而徐鴻儒卻在緩緩搖頭,然後沉聲說道:“還不是好時機。”

那大漢一愣,沒等他繼續說話,徐鴻儒解釋說道:“現在遭災的也僅是山東四個府,南直江北的鳳陽府和徐州,河南黃河沿線的三個府,山東這邊重些,其他幾處則還能維持的下去,朝廷的兵馬和豪門大戶都沒有傷到元氣,我們若動,立刻就是滅頂之災,你們看到城外的災民了嗎?鄆城縣百余兵丁,千把青壯就逼得這幾萬人不敢亂動冇,說明他們心里還有念想,還不敢徹底的豁出去,在這樣的局面下,我們若動,非但大事不成,反倒是到了明處。”

他這個分析讓在座的每個人都在點頭,那大漢有些遺憾的說道:“這樣的機會錯過,實在是可惜,萬一年景好了”

“年景好了又如何?這大明倒行逆施,已經沒了天意眷顧,接下來上蒼和佛祖會不斷的降下災荒,到那時,只有拜佛傳香的我教信眾才能得福緣得天眷,這都是彌勒佛祖和無生老母的法旨真意。”徐鴻儒朗聲說道,眾人齊齊站起,跟著頌揚說道:“彌勒降世,傳香天下。”

眾人重新落座之後,徐鴻儒笑著說道:“本座知道大家的心意,但這等大事,即便有佛祖和老母的保佑看顧,也要精心準備,也要謹慎小心,本座問各位,你們手里有多少招之可用的信眾,手里多少器械兵器,可有能用半月的糧食,沒有這些,難道拿著木棍農具去和官兵手里的刀槍拼命嗎?”

一番話說完,眾人眼神里的狂熱都消失了下去,反而有些灰心喪氣,看到這一幕的徐鴻儒臉上又露出微笑,溫和的說道:“我們也不是什麼都不做,這一次的布置就是在試,這萬千災民丁口就是利器,可怎麼用,怎麼能用的好,大家還不知道,這一次我們就能試出來。”

“主上,那徐州可是大城?”“那邊還有徐州參將守著”下面有人低聲說道。

“若是敗了,我們知道下次怎麼做,活下來的都會成為教眾骨幹,若是勝了,那徐州是陸上樞紐,他那邊拿下,河南、山東和南直隸三省的局面就會大好,大事可成,勝敗對我等都有好處,大家何必擔心呢?”徐鴻儒悠然說道。

大家紛紛點頭,一名五十多歲的富態老人說道:“主上有大智慧,每次拜見,都是撥雲見日,想不通的都能明白過來,既然這樣,咱們大家伙就按照教主的吩咐去做,吃小虧占大便宜,做什麼事都是這個道理。”

徐鴻儒笑著點點頭說道:“今晚大隊就要啟動,各位用心去做,有幾件事要再叮囑各位,沿途不要做的太露痕跡,災民里也有明眼人,而且若是傳教招人太明顯,官府和沿途豪強也要干涉,還有在這山東地面上要盡可能的收斂,這里信眾太多,若是沿途糟踐過去,我們也沒什麼人心了。”

眾人都是起身抱拳,徐鴻儒說到這里臉上笑容加重,繼續說道:“不過進了徐州,各位就可以放手做事了。”

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然的笑容,一名老農模樣的咳嗽了聲說道:“主上,東昌府那邊都在傳聖女的事情,主上知道嗎?”

屋子里又是安靜,徐鴻儒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下,隨即恢復自然說道:“他們這也是為了本教著想,做得越大,本教好處也就越大。”

“諸位,此次大事,不得輕忽,諸位的人手都由徐鴻舉統領,可明白了嗎?”徐鴻儒站起身,直接轉開話題,肅然說道,眾人也都是肅然答應。

“本月一成的朝貢會在月內送到各位府上,大事啟動,各位早些回本處坐鎮,本座就不留了。”徐鴻儒笑著送客,這一成也是偌大的好處,每個人臉上都有興奮的神情,各自躬身告辭。

等人都出了客廳,穿著白衣的年輕侍女進來收拾,徐鴻儒臉上卻沒了表情,漠然坐在那里,而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名大漢卻盯著那些侍女看,侍女們都是低頭不敢對視,卻不敢有什麼生氣的表情,因為他們知道這位大漢是教主親兄弟徐鴻舉。
侍女們收拾的時候,站在徐鴻儒身後的那名老僕離開了片刻,等回來時對著那些侍女擺擺手,屋中只剩下徐鴻儒兄弟兩個和他。

“主上,縣令身邊的那樓師爺擔心他家縣令能不能做完這四年,還說大禍在內不在外。”那老僕低聲稟報說道。

“他娘的,這孫子不想活了嗎?我今天安排人剁了他”徐鴻舉咆哮說道

徐鴻儒瞥了自己兄弟一眼,只是說道:“老白,安排縣衙里的人盯緊些,公文私信繼續都要過目,別的倒也不用做太多,那縣令不是真糊涂就是裝糊涂,碰不了我們。”

被稱作“老白”的那老僕點頭,這番話說給他聽,也是說給徐鴻舉聽的。

徐鴻舉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身子前傾說道:“大哥,木家那邊沒完沒了的折騰,還弄什麼聖女,我可是聽說東昌府很多人著了道,要不要我領著人過去,火拚了那木吾真,把小蘭搶回來。”

“不要亂來,王好賢雖然糊涂,但也知道木家是他的班底心腹,你這麼動手,會壞了大事。”徐鴻儒的表情頓時嚴厲起來。

“二爺,那木家可是老教主王森身邊的,這一代有幾個精明的兄弟,那王好賢不喜歡木家人管著他花天酒地,可也知道把人派過來掣肘主上,若是動了他們,主上如今的局面就會有麻煩,畢竟教里好多人還認王家是正統,而且主上現在順風順水”老僕語重心長的說道。

“還用你這個老東西說,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這不是覺得木家那些人礙事嗎?而且那小蘭那姑娘...”這徐鴻舉越說越是興奮。

“酒色誤事若不是你拿著銀子去買了燒酒倒賣,雲山寺那批兵器又怎麼會落在別人手上?”徐鴻儒冷聲說道。

興沖沖的徐鴻舉頓時蔫了,只是低頭說道:“我那不是賺了銀子嗎?”

“你賺了銀子是為買下濟寧州那個粉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今天那些人不知道嗎?”徐鴻儒追問說道。

聽到這話的徐鴻舉從椅子上直接跳了起來,怒罵說道:“我身邊誰敢!?”

在徐鴻儒嚴厲的目光下,徐鴻舉低頭坐了下去,徐鴻儒搖搖頭,長吐了口氣緩聲說道:“酒色財氣都是小事,只要大事成就,什麼都會有的,這花花世界都是我們的,你何必看著眼前這些小事。”

那邊徐鴻舉只是不出聲,徐鴻儒搖搖頭,嚴肅了些語氣說道:“這次的事情,你要牢記這幾項,這幾年下面收攏了不少官軍里出來的,這次你要籠絡住,花多少銀子都可以,抓住他們,咱們的大事就多了幾分把握,還有,這次去徐州,徐家莊那邊一定要謹慎,打開該打開的之後,別的不要去碰,這個切記切記。”

徐鴻舉低頭嘟囔著說道:“大哥你說了多少遍,我記住了,這徐家也真是的,他賣給那幫禿驢那麼低的價錢,賣給我們卻那麼貴,還要費盡周折做這麼大的場面,大哥你這邊要沒別的事,我就先出去準備了,下午就要出城了,我不在這邊,大哥你可千萬小心,別被人暗算嘍。”

說話就是站起,徐鴻儒也跟著站起,扶著徐鴻舉的雙臂說道:“我這邊有老白照應,不會出什麼差錯,鴻舉,你武勇是有的,可只會些江湖上的打殺,這次去徐州,一路上要多跟侯五和夏仲進他們學學,打徐州城的時候也要多看多問,你將來可是我的兵馬大元帥,這些東西一定要會的,還有,鴻舉你去那邊千萬要小心,刀槍無眼,記得穿著甲,不行就走,你別出事最要緊。“

徐鴻儒的這番絮叨卻不像是個教主了,徐鴻舉嗓子有些沙啞,粗聲說道:“大哥你放心,你在這邊也保重。”

說完後,徐鴻舉後退兩步,肅然拜下,然後轉身出門,徐鴻儒沒有回到座位,而是站在那里看著徐鴻舉離開。那老白湊上去兩步說道:“主上不必擔心太多,侯、夏兩位會主都是老行伍了,這次各處聚起來的,足有四百多行伍出身,再加上江湖綠林上的好手,還有北邊南邊這萬千災民,沒準徐州都會被打破。”

徐鴻儒沉默著沒有出聲,過了半響才開口說道:“哪有那麼容易,只希望能多回來些吧”

他身後的老白低下頭去,徐鴻儒聲音提高了些又說道:“能活著回來的,今後必然就大用了。”

說完這句,徐鴻儒轉身向另一個門走去,邊走邊說道:“加派人手去盯著木家,聖女,讓自家閨女拋頭露面,他們也捨得”

城外幾萬災民流民,鼓噪著要進城求食,他們若是沖進來,城內的百姓就遭殃了,不是家破人亡就是跟著變成這種豬狗不如的災民。

正因為這樣,鄆城縣的兵丁、捕快和組織起來的鄉勇都守衛的異常用心,看著城墻下黑壓壓的人群,聞著腥臭欲嘔的味道,每個人都緊張異常,但大家都沒想到的是,在這樣的局面下,居然也有人得了好處,每天中午開城門的時候,都有熱心的鄉紳上城頭勞軍,好吃好喝的供應,每天還有人要被吊著出城,這樣的總得給他們些賄賂才成。

守衛城池的人們當然不知道,每到中午過來的勞軍就是讓他們不要看城外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點好處抵消不了緊張和疲憊,城頭上的衛兵已經病倒了好幾個,中暑則是每天都會發生,甚至因為這個死了兩個人,這才四五月間,居然就燥熱到了這樣的地步。

四月十八的凌晨,天剛剛有些發亮,城頭上昏昏欲睡的兵丁鄉勇就聽到了城墻下的動靜,他們急忙拿著武器向外看,卻各個目瞪口呆。

在城下盤踞了幾十天的災民們居然走了,都在向南走,只留下滿地的污穢垃圾,還有一些已經腐爛的屍體,已經有膽大的野狗沖進了場中,天上盤旋的烏鴉也多了起來。

“走了”不知道城頭誰在大喊,安靜過後,其他人也都跟著大喊起來,很快的,這喊聲從城頭傳入了城內,城內緊張了這麼多時日的百姓們也跟著狂喊起來,得救了,災民們總算走了,也不知道又有誰起頭,有人在城內高喊:佛祖保佑

或許是城外多少天來的念誦影響了城內,現在城內百姓不管信不信的,也都是開始念誦“我佛慈悲、佛祖保佑。”

城內所有人鬆了口氣,所有人都在狂歡,而在城外的流民中,氣氛也和往日不太一樣,並不是那種絕望等死,而是有了希望,盡管很少很少的一點。

這些天下來,城外的災民隊伍里多了許多的好心人,這些好心人也都是來自山東各處的難民,他們主動幫扶弱小,將自己弄來的吃食分給同鄉同伴,流民災民就在這些人身邊聚集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對他們的話都是言聽計從。

昨天真人施大法力神通治好了那對兄弟兩個,真人一走,就有無數人去和那兄弟兩個打聽真人到底傳給了他們什麼秘訣。

到了晚上,這秘訣終於被打聽了出來,無非是“彌勒護佑,傳香平安”,這不是要緊的,那真人還和這兄弟兩個說了別的,說是“向南可活”。

大家在這鄆城縣城外,只是越來越絕望,只有每天真人出現,他們才覺得還能堅持下去,真人每天的施舍,每天的救助,還有幾次不得不展示出的“神通”,都讓災民們對他堅信不疑,現在真人居然說了這個,大家都是深信。

那兄弟兩個已經找不到了,流民們處處都在傳,說這兩個兄弟已經朝著南邊走了,可大家還都是有些遲疑,留在這里還能等待真人,若是走了,若是“向南可活”這個騙人怎麼辦?

有人謹慎遲疑,有人則是大膽,晚上有一隊人離開大隊開始向南,這個隊伍卻有人在半夜激動的回轉,說向南走了五里不到,居然找到了幾袋糧食,大家熬了些粥分著吃了,繼續向南行走。

有糧食,有粥,甚至還在回來報信的人臉上看到米湯的痕跡,甚至能聞到糧食的香味,這肯定是真的。

大家多少天沒有吃正經的東西了,城內的施舍出來的米麵很快就被一搶而空,即便是搭起了粥棚,那粥也稀的見底,真人每天施舍的餅子杯水車薪,城外一批批的人被餓死,一批批的新人補入,有人已經在吃人肉了,大家都在絕望,卻不知道去往何處,只能在這里等死,沒曾想南邊真的有糧食,還能喝粥。

每個“好心人”都在號召大家向南走,那邊還有一條活路,那得到糧食的例子更是誘人無比,而且黑夜中走出的第二隊,第三隊,居然都有收獲,盡管他們要走到更遠處才能找到糧食,但畢竟是糧食。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30 12:13
第二百八十四章 來了

大家沿途走過,就好像蝗群過境,莫說是糧食,能吃的野菜草根,田鼠野兔,都是被一掃而空,怎麼還會有糧食?

可絕望等死的人們只想要希望,有一根稻草他們就要抓住,何況這是真人的指點,何況真找到了糧食,他們已經習慣聽那些主心骨的話了,加上這些原因,一被號召,就下意識的跟從。

每天都會在南邊找到些糧食,糧食不多,找到的熬粥能維持一頓甚至一天,找不到的依舊會餓死,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斷的有人加入,但隊伍就在這微薄的希望下,一直向南走去,沿途經過的村莊堅壁固守,有的挺了過去,有的則被打破,活下來的人加入流民隊伍,沿途的城池都是如臨大敵,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饑民流民只是過境。

沒什麼人注意到,在流民隊伍里開始有一些健壯漢子進入,他們穿得很破爛,臉上髒污,可細心人總能看到他們的氣色不太對,可在這樣的局面下,又能有幾個細心人注意到。

流民大隊里未必萬眾一心,有人想要離開,想要回去看看家鄉是不是緩和點了,還有人運氣好,搶到了比較多的糧食,就想著帶糧食去往別處,也有些人覺得不對勁,這麼一路向南要去那里?所有這樣的人都死掉了,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的死亡,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尤其是在這樣的隊伍里。

發生在鳳陽府淮河流域的事情稍有不同,鳳陽駐軍奉命驅散流民,本來不怎麼用心作戰的幾個游擊,不知道為何,各個勇氣十足,驅趕兵馬向前,流民足有十幾萬,卻比不上拿著兵器,有組織有訓練的大明官軍,剛一接觸就被驅散,據說淮河都被染紅,大部分的人四下逃散,也有部分在糧食的誘惑下向北緩緩移動。

鳳陽府這幾年的年景倒還好,災荒一出,災民們彷徨無計,不用什麼真人神仙的伎倆,只要用糧食誘冇惑,只要有那麼幾個看似關心大家的主心骨出面,大隊就會跟著行動,同樣的,也有很多不是災民的壯丁漢子混了進去。

鳳陽各處也是堅壁清野,但鳳陽中都鎮守以下,巡撫以下,嚴令各處不得示警,不得上報,因為這些流民一出現,就等于把災情宣告天下,只要出了鳳陽,那就和他們無關了。

不管官府怎麼封冇鎖消息,民間總有知道的渠道,徐州緊鄰鳳陽,大批流民北上的事情很快就是知道,徐州上下立刻緊張無比。

但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這些流民去了淮安府,最後朝著邳州的方向去了。

淮安府水網密集,靠著鳳陽府的區域都還算富庶,流民來到這邊總能有些補充,不過淮安府有淮鹽,是賦稅大宗,又有河道,這是天下命脈,絕不能容許流民禍害,南京顧不得埋怨鳳陽府,馬上開始動員兵馬進剿追擊,但反應的畢竟慢了些,還是有近萬流民逼近了邳州一帶。

災民流民們的行動不比行軍,他們走的極慢,差不多五月十七那天,邳州一帶才開始警備。

那邊的消息徐州自然知道,不過徐州上下提起此事都是幸災樂禍,即便是官府里也是如此,州衙六房各個興高采烈,連捕房這邊也是如此,捕快們坐著,差人白役們站著,各個口沫橫飛的議論。

“活該,他邳州奪了咱們徐州的漕運,讓咱們這世面一天天敗落,報應來了吧”一個捕快大聲說道,下面響起一眾附和。

“等那伙餓肚子的亂賊禍害了邳州,沒準又要從咱們這邊走運河了,到時候大家好日子又來了”又有扯著嗓門喊的,下面轟然叫好。

“你們知道亂賊為什麼不敢來咱們徐州嗎?那是因為咱們徐州英雄豪杰多,他們來了,都不用官軍出面,趙大少爺和陳大少爺就把他們平了。”有人笑嘻嘻的說道,這個所有人都在叫好,總捕頭陳武和趙振堂都值得奉承。

說完這句話之後,大家都看向角落里的陳武和趙振堂,這老哥倆正在那邊喝茶,也聽到這話,臉上全是笑容。

正在這時候,捕房外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捕快和差人們都是安靜,捕房在衙門外側,能聽到動靜,這麼急的馬來到,肯定不是小事。

馬蹄聲一停,有人腳步匆匆的跑進來,或許是有人上去阻攔,那人氣喘吁吁的大喊說道:“急報,急報,流民十萬已經出了山東,現在已經到了廟道口,沿著泗河還在向南”

話說到一半,攔路的人估計就是讓開,這人邊喊邊朝著里面跑去。

捕房里已經鴉雀無聲,過了一會才變得轟然,每個人都在議論,每個人都被消息震驚了。

“十萬流民這可是十萬咱們徐州地面才多少人”

“魚臺那邊幾個大莊子,不是什麼孔老虎的產業嗎?難不成他也被洗了”

“廟道口,那邊有個巡檢鎮著,看來是這巡檢派人報信。”

“擔心個,那幫餓肚子的還能過了黃河不成,莫說是十萬來,就算一百萬也都淹死了”

議論紛紛,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是靠譜。

“怕是不用怕的,淮上流民幾十萬,鳳陽那邊出了只怕不到一萬兵,咱們徐州這邊可是有個參將,手里面光騎兵就近千,什麼賊平不了啊?”

“那趙進?”說這話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壓低了聲音。

“那就不成嘍,戰陣之上還得依靠朝廷的大軍,趙家那小子是鄉野間械斗的本事,這種場面做不得數。”聽到這話的人,都默默點頭贊許,有道理啊,朝廷的兵馬再爛那也是官軍,肯定是好用,這豪強私兵再怎麼著也就是江湖一流,大陣仗就不行的。

那邊坐著喝茶的陳武和趙振堂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們的臉色很不好看,倒不是因為聽別人說自家孩子不行,而是這十萬流民過來,對徐州是大禍,身為徐州土著,怎麼可能高興起來。

正在這時候,一名捕快從外面轉了回來,進屋之後嘟囔著罵道:“這天太乾了,靠著黃河都覺不出水汽來。”

說完這句才覺得屋子里氣氛不對,這捕快禁不住一愣,不過不怎麼在意的說道:“各位聽說沒有,邳州那邊鬧大了,漕船都有不少被燒,漕運也斷了。

這事大家也都知道,很多人點了點頭就繼續議論,那捕快看著眾人沒理會,又是說道:“斷了漕運可是天大的事情,剛才街上看著周參將出城了,說是領著親衛先去東邊的營盤,匯集兵馬去徐州平亂,嘖嘖,參將親去,這多大的場面。”

他本來就是賣弄個消息,起個話頭,只是他話音未落,捕房屋子里已經鴉雀無聲。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繼續安靜,突然之間就炸開了,大家七嘴八舌,都是不管不顧的向外走去。

“回去搬家”

“得找個地方躲躲”

“要遭大難了”

“都他娘的給老子站住”陳武的一聲咆哮讓屋子里的人安靜下來,趙振堂冷著臉說道:“你們要去哪里?外面有城墻擋著嗎?有護城河嗎?出城就是找死?你們腦子壞了嗎?”

連續幾個問題問出,已經有些慌亂的眾人都是愣住,隨即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幾個人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嘟囔著罵道:“嚇糊塗了。”

不過隨即這些人又是躁動起來“得找人告訴城外的親戚,讓他們進城來躲避。”“皇天,我那婆娘剛領著孩子回娘家。”

陳武和趙振堂對視一眼,趙振堂轉身喊來身邊的人,盯著說道:“小五,你這就騎馬出城去何家莊,把這件事告訴小進他們,快去”

那年輕差人點點頭,喊了兩個同伴,擠開捕房里亂哄哄的人群,向外走去,他這邊剛出了門,卻看到知州身邊的王師爺提著長衫下擺快步跑來,王師爺臉色難看的很,看到捕房里這亂哄哄的樣子更是皺眉,在門口揚聲招呼著說道:“老陳,安排十個會騎馬的,二十個腿腳利索的,拿著兵器,護送知州大人出城。”

“他娘的,太尊也要跑?”捕快們都是地頭蛇,加上趙進的崛起,他們只認陳武和趙振堂,對這知州不怎麼看重,聽到這話,禁不住脫口而出。

王師爺此時也顧不上什麼斯文了,破口大罵道:“扯你娘的臊,大人要去追周參將,讓他護衛徐州,這麼大個城池難道指望你們這幫大爺。”

總捕頭陳武和趙振堂喝罵幾聲,讓眾人住嘴,然後開始點名,青壯馬快,有些武技的差人馬上湊齊了人數,聽說知州是做這個,倒也沒什麼怨言,急忙跟著去了。

捕快差人們或者打個招呼,或者偷偷的離開,大家倒不是要出城,都是急著回去布置,這樣的局面下,家里最起碼要多屯點糧食。

知州衙門從來就是個篩子,談不上什麼保密,六房書辦小吏們的動作同樣很快,大家這麼散出來,消息怎麼可能藏得住,等到幾十名差役護著知州的轎子出城,連將信將疑的人都不得不信了。

全城立刻炸開了鍋,消息快的糧商立刻提價,即便這樣,糧食還是被搶了個精光,周參將領兵去邳州的事情也不是秘密,等大家反應過來這件事之後,城內的慌亂更是加劇,人人不知所措。

城內的士紳豪門,比尋常百姓更早知道消息,但他們的應對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大家都知道鳳陽府鬧流民,也知道邳州那邊鬧流民,又知道山東那邊大股流民過來,河南那邊也不太平,而且到這個時候逃出去,半路上也未必保險,徐州各處也有小股流民活動,唯一的法子也就是躲在城內保險。

每日坐鎮貨場讀書的王兆靖差不多和衙門同時得到消息,得到消息後,他立刻命令酒坊停產,命令家丁和酒坊青壯做好戒備,然後把自家的管事和頭目都叫了過來。

“謝天謝地,老爺果然是有福之人,早半月就去南京那邊訪友了。”王家的管家雙手合十,喃喃說道。

說完這句,這管家又說道:“少爺你八月鄉試,要是耽誤了怎麼辦,可現在去什麼地方也不保險,半路都是亂民。”

“眼下只能呆在城內,而且黃河天險,山東那邊的流民也很難通過,不用擔心太多,不過,趙兄那邊卻是麻煩,他們那里地勢稍高,一馬平川,萬一有大股的流民過來,無險可守啊”王兆靖冷靜的分析說道,但也是很擔心。

“少爺,你今年鄉試,就該早去南京住著”老管家絮絮叨叨的還要說話,王兆靖也不理會只是轉頭對河叔說道:“河叔,你帶著幾個人去一次何家莊,把這事告訴趙兄,然後告訴他們,酒坊出酒我停了,城內積存的高粱我會比市價低一成賣出去。”

河叔一愣,開口問道:“少爺,這個合適嗎?”

“城內慌亂,大家都要屯糧,如果我們還要耗費糧食產酒,肯定會招來眾怒,不如把這些糧食賣出去,反正買來時幾乎沒有花錢。”王兆靖開口說道。

那邊河叔點頭答應了,急忙回去備馬出城,河叔和幾個同伴騎馬出城的時候,正看到知州的轎子也出了城。

趙進知道消息的時間比城內稍早,但僅僅早一個時辰不到,因為流民過境,商路斷絕,那些來往的商販們不是躲起來,就是藏在城內不敢出來,誰還會通風報信,所以大家得到消息的時間差不多。

“孔老虎說話還真和放屁一樣,說是互相不妨礙,可他把這麼多流民放過來了,大凡要打,怎麼可能就這麼過來,而且連個消息都沒有。”吉香恨恨的罵道。

流民從魚臺那邊進入徐州境內,恰好是經過孔家泡河沿的莊園,莊園里面糧食多,流民們自然要洗掠一番,孔家這樣的豪強顯然不會坐視,雙方必然要發生衝突,雙方這麼一打,肯定會驚動四方,消息自然會傳過來,而眼下這個局面,說明流民在泡河沿那個範圍內根本沒有沖突,甚至得到了資助,不然不可能這麼快。

別看孔九英只能派二百多騎兵來徐州,可在泡河沿自己的莊子上,四五百騎馬的青壯,幾千步戰的鄉勇完全能夠動員起來,這樣有組織的豪強團練面對一盤散沙一樣的流民,勝算不小,必然會有惡戰,但眼下這個情況,顯然是沒有什麼戰鬥,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來了。

陳晃盯著空地上的練兵,悶聲說道:“山東和徐州相鄰的地界被流民攪亂,消息斷絕,咱們不知道也應該,只不過按照這斷斷續續的消息,流民也不應該來的這麼快,比咱們想的快了十天還要多,有些該停留的莊子城鎮,他們就沒有停,好像一路奔著徐州來了。”

流民饑餓,好似蝗蟲,過境的時候會掃清一切能吃的東西,每到一地就要掃蕩一地,這需要時間,趙進他們很早就從商販和江湖人口中知道了大股流民在山東活動,當時也考慮了到徐州這邊的可能,算計路程,路上那一個個的城鎮村落掃過去,到達徐州境內最起碼也得半月以上,何況還未必回來,沒曾想來的這麼快。

站在趙進身後的如惠看了看劉勇,這才開口說道:“現在各處都過不了流民那邊,我們知道的不比別人多,不過屬下覺得也不必太過擔心,雖說黃河天旱缺水,可對那些流民來說依舊是天塹,他們過不來。”

趙進沒有出聲,只是環抱雙臂看著空地上的方隊,現在的方隊已經是橫二十豎二十的四百人方隊,新丁們的腳步也越來越整齊,而且現在不用人來喊號子,在隊伍的右側,有一名家丁不太熟練的敲打臉盆大小的扁鼓,還有一名家丁手持嗩吶跟在他身後,鼓聲敲動,那家丁突然吹響嗩吶,隊伍停住,長矛自第一排次第放平。

何家莊夜戰那一次,趙進呼喝口令嗓子都差點壞掉,然後就找來了鼓手,將步點口令化為鼓點,讓家丁學習敲鼓,隊伍跟隨鼓聲前進,又讓人學習嗩吶,用嗩吶聲發出號令,專心訓練,現在已經很有樣子。

趙進在那里默不作聲,邊上的劉勇猶豫了下說道:“大哥,鄭全那邊已經控制不住傳頭了,城內有些人活動也是鬼祟,城外的完全是不聽號令,他那邊能傳來的消息也是有限,沒什麼有用的。”

“我聽人說,一有災荒流民,白蓮教之流就會在里面煽動,試圖亂中得利,看城內聞香教的動向,這伙流民應該少不了聞香教的參與。”趙進淡然說道

說完這句,趙進抬起手臂向前一揮,鼓聲一頓,變得急促些許,停頓下來的方隊立刻提起長矛開始小跑前進,空地上的塵土揚起,趙進瞇起眼睛看著說道:“前面整齊,後面散亂,不過樣子已經不錯了,你們覺得要怎麼應對?”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3-31 22:41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小算計

“衛所那邊估計是守不住,一個個莊子沒什麼工事,估計上下都要跑到城里,方才曹先生說的不錯,流民應該過不了河,會沿著河走,就算過河,也不可能啃下徐州這座大城,城內最安全。”董冰峰沉著說道。

大家都是點頭,石滿強卻轉頭左右看了看說道:“咱們好不容易在這里扎下了根,流民一來,咱們一走,這邊不知道被糟踐成什麼樣子,想想可惜。”

該說的都已經說過,大家的眼神都是看向趙進,趙進卻依舊沉默,只是盯著場中的訓練,他雙臂抬起,鼓聲和嗩吶聲又變,方陣停住,前、左、右三個方向長矛層層疊疊的展開,跟在這方隊後面的兩個小隊去了後方,也作出差不多的舉動,相比于第一個四百人方隊的整齊,這兩個各二百人的隊伍就凌亂許

“開始的時候,各莊加起來才派出一百多男丁過來訓練,現在如果不是我們限制規模,五百人他們也湊得出來,在何家莊內外做活的人更不用說了,先前又有幾個過來,為什麼有這樣的改變?因為他們在這里得了好處,知道咱們吞歸吞,卻不會苛待他們,他們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趙進開口說道。

何家莊周圍的村莊聚落,加上從前隸屬云山寺的幾個田莊,對何家莊的態度都從原來的充滿戒心,到現在的全心擁護,因為什麼,子弟來這邊訓+麼花銷,回去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做事于活都能頂的上,自己村子里的勞力可以去何家莊做活賺錢,出產可以賣到何家莊,缺什麼可以從何家莊那邊買來,彼此有了矛盾,趙保正也會給公正的調解。

說的天花亂墜,大家也是將信將疑,可事情實實在在的做出來,大家得了好處,那就死心塌地了。

大家安靜下來,趙進又是說道:“如果我們走了,流民不來,他們會以為我們在危險時候拋下他們不管,以後不會相信,流民來了,這里必然會殘破不堪,那就更不必說,而且趙字營靠不住的事情會傳遍各地,我們以後怎麼立足

“留在這里?”陳晃開口問道。

趙進點點頭,陳晃眉頭皺起,猶豫了下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真要十萬流民過來,咱們趙字營人太少了。”

大家都看向趙進,趙進臉上露出笑容又是說道:“我們不走,讓他們走就是了。”

眾人一愣,如惠卻笑了,趙進開口說道:“我準備等下就召集聯保各處的頭目,說明流民的情況,讓各處的百姓離開家暫時躲避,蕭縣下院距離這邊幾個時辰的路,那里守御完備,又有大批的糧食積儲,讓幾千人暫住幾天也方便的很,事情過去,我們再給蕭縣下院補償就是了,曹先生,你去安排這個。”

“請東主放心,如今蕭縣下院的院主是屬下師弟,聽話的很。”如惠笑著答應。

趙進沉默了下又是說道:“各處只能留下青壯,都要來到何家莊,統一歸咱們指揮,所有的車馬現在全部徵用,事後給予銀錢補償,下午就去小石頭村搬運高粱,這些糧食或許能有大用,小勇,你來辦這個事。”

“大哥,那咱們最多也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趙字營還要沖在前面。”董冰峰有些擔心的說道。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趙字營這樣的隊伍,又是車馬齊備,真要離開,那些一盤散沙的流民追不上,關鍵是我們留下來打了”趙進開口說道。

董冰峰點點頭,趙字營每日勤練,體能充足,坐騎馬匹和牛馬大車的資源都很豐富,看著勢頭不好可以直接撤走,敵人若沒有騎兵根本趕不上,更不要說,流民這樣沒有絲毫組織的隊伍,他們連體力都沒有,餓肚子的如何跑得過吃飽的。

趙進招呼著吉香和石滿強一起走了過去,邊走邊說道:“趙字營之外的丁壯還是差火候,那兩個分隊每隊有五十個趙字營的家丁做底子,可還是顯得太散太亂,你們看是不是調配些老家丁充實,讓新丁到本隊大隊去,在那里他們也能穩得住”

聯莊聯保,其他幾處的丁壯都送到這邊來訓練,方陣成形,趙字營為一個方隊,然後將趙字營的其余家丁分配在其他幾處的丁壯里面,是兩個稍小的方隊,合並訓練,戰斗的時候,這兩個小方隊跟在趙字營本隊之後,呈個“品”字形狀,趙字營本隊突前,其他兩隊策應兩翼,這也是現在能做的最好安排。

劉勇和董冰峰都各自忙碌去了,陳晃和如惠卻站在那里沒有動,等其他人都走遠些,如惠低聲對陳晃說道:“二爺,若是城內需要東主協防,有官府出面的話,這邊的鄉親也不會說什麼吧?”

陳晃瞇著眼睛看了看如惠,沉默了會說道:“官府說話,那就不是咱們自己涼薄了,是不得不走,沒人能說什麼?”

如惠笑嘻嘻的點頭,還沒等轉身,陳旱目視前方淡然說道:“怎麼稱呼我,你要問問趙進,別自己想當然,還有,這次的事情我會替你頂缸,但別以為我不懂。”

聽到這個,如惠臉上笑容僵了下,頗為詫異看向陳晃,陳晃也不理會,大步朝著趙進那邊去了,如惠站在那里盯著陳晃的背影,僵住的笑容越來越盛,小聲說道:“也是英傑人物啊”

三仙臺何家莊雖說在徐州鄉野,可因為何家莊隱約間已經是個小商業中心,消息也是靈通的很,在趙進宣布之前,已經有人知道了。

徵用大車,搬運高粱,上下戒備,這樣的舉動更讓各處驚慌失措,他們現在已經習慣性的以趙進為主心骨,都等著趙進這邊的安排。

聽了趙進的安排後,大家多少松了口氣,蕭縣下院那邊倒是能安置下不少人,而且距離蕭縣縣城也不遠,趙進沒有強制攤派各處人丁和供給,只說青壯可以留下協助防衛,這差不多就是自願了,這讓他們也沒什麼壓力。


讓趙進感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因為沒有攤派支應,而且趙字營還要留在何家莊,這樣的舉動反而讓其他各處感覺流民不那麼急迫,在這里多留幾天看看風向也好。

“各位,先去那邊躲避,流民的動向這幾天就能確定,倒是無事回來也好,可要是有事,到時候咱們就未必能擠得進去了,我這邊要打,但打不過也不會死守,所以何家莊這邊只留青壯,而且要聽從趙字營的號令,時間緊急,我這里不耽誤大家什麼,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趙進說得很實在。

但讓趙進沒想到的是,他這番實實在在的話,卻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效果,大家本來慌張,可聽了他的話之後反倒不急了,覺得趙進家大業大的都不急,再說這位爺英明果斷,估計是沒什麼事的,而且這位爺這次說得這麼急切,是不是有什麼圖謀,萬一走了回不來怎麼辦,故土難離,家業雖破,可也是自己的東西,萬一有什麼怎麼辦?

一個人有這樣的疑慮,議論起來,人人都覺得如此,不過大家對趙進表面不敢違背,應付之後,回去卻各有算盤。

只有何家莊的莊戶們反應最快,消息一下,都是各自帶著家小細軟上路,要說疑慮他們也有,不過趙進的命令他們更不會違背。

“請回復城內,打不過我們會走,請他們放心。”對城內父輩還有王家派來送信的使者,趙進都是這個答復。

“兆靖停了酒坊的出產這個做得對,讓他在城內管事就是讓他做主,何家莊的酒坊也會停下,高粱留起來作為戰備。”對于王兆靖的處置,趙進全部贊同。

那河叔和小五聽到趙進的答復後都是回返,何家莊也有兩個人騎馬跟上,每日都有騎馬的人往來城內,趙進對這個也不在意。

趙進還把齊家三兄弟和陶貴錢勇他們叫過來,把他們全部打發了出去:“我知道你們路子多,朋友多,現在就去黃河沿岸那邊盯著,一有消息就快些回報,該花的銀子就花,我給你們報銷,做好了還有重賞。”

這些江湖出身的角色一離開,各村各莊的壯丁都派了過來,看到新派來的過二百青壯,趙進很是錯愕,這流民過境,你們就不留下些人守禦嗎?他當然不知道,各處都舍不得走,卻又怕觸怒了趙進,索性多安排些青壯過來,一來幫著幹活作訓算是討好,二來真有什麼事,也可以及時通報消息。

趙字營里現如今會騎馬的人不少,不過騎術精良的還是那些,欒松帶著在何家莊的老騎兵,還有原本會騎馬的那些人,趙進又去騾馬市那邊,從牛馬商人那里借來了韃子伙計,把這些人也都撒了出去,讓他們在幾十里的範圍內游蕩,不斷的回來通報消息,何家莊已經開始緊張戒備起來。

通往徐州城內的各條官道,人流已經開始多起來,很多人面色驚慌,或乘坐車馬,或者步行,背著包袱細軟,帶著老弱婦孺,都是朝著城內的方向趕去

“咱們徐州多少年沒遭兵災了”

“……聽老輩人說,早些年劉六劉七領著白衣賊也來過徐州,那次也沒打下咱們徐州”

“那是嘉靖爺爺的時候了,這多年了”

路上還有人在低聲議論,不過很快就被一幫人的大聲吆喝打斷,回頭看,卻是一隊差役護送著四抬轎子正在朝著城內趕,大家都認得這是衙門里出來的,而且大家都看到差役們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到底是出什麼事了,難道流民入境比大家想的還要麻煩,每個人都是猜測重重,議論聲立刻高漲起來。

徐州參將的鎮守范圍很大,除徐州外,西到河南商丘,東到海州,南到鳳陽府宿州,北到山東曹州,三省地盤都在管轄之中,這麼大的范圍,駐軍也是分散處處,徐州城東十里處設有軍營,里面駐軍一千二百人,因為這里是參將直轄,所以算是主力所在。

周參將率領本部親衛出城入營,要在這里點齊兵馬,安排糧草後勤,然後去往邳州平亂,知州童懷祖就追到了這里來。

參將鎮守一方,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高格,以大明的規矩,身上往往還有世官官銜甚至勛貴爵位,即便在文貴武賤的情況下,地位也遠遠高于徐州知州,何況此時是求人救護,所以知州童懷祖一開始姿態就極低,入營見面後直接大禮拜下,懇切無比的流淚懇求說道:“求周大人救救徐州。”

“本將駐守徐州,家小也都在此處,怎麼會不管徐州的安危,可童知州知道,本將若無軍令,又怎麼敢擅動,軍令如山,還請童知州見諒。”參將周寶祿說得很誠懇,雖然文武殊途,可他的家人子弟在徐州也要地方上照顧,而且童知州平時對駐軍照應的也算周到,總不能不給面子。

一聽這話,童知州也沒什麼辦法,只得大禮再拜,哭著說道:“周將軍,邳州那邊雖亂,卻沒有聽到邳州上下有什麼損傷,可這十萬流民若是過境,那徐州立時殘破,恐怕處處白骨,寸草不生啊”

童知州這個做派,連帶著一同進來的長隨和親信差人都一起跪下,都是磕頭哭求。

看到這個樣子,參將周寶祿嘆了口氣,也沒什麼不耐煩的神情,卻上前把童知州扶了起來,同樣誠懇的說道:“童大人,迦河一開,徐州就不值錢了,邳州則成了大明的命脈,漕運一斷,京師都要震動,現在那邊漕船都被燒了,已經斷了三天,鳳陽那邊,南京那邊,都傳來了急令,若本將稍有耽擱,京師那邊再有什麼動靜,恐怕這腦袋就報不住嘍”

周參將這番話,童知州怎麼會不明白,一時間也是呆愣在那里,參將周寶祿又開口說道:“說句難聽的,徐州就算寸草不生,也要保漕運暢通無阻。

不過,童大人不必擔心太多,流民土雞瓦狗,第一過不了黃河,最壞處想,他們就算過了黃河,也奈何不得徐州大城,到時候關門據守,幾天他們也就散了,本將已經在城內留了兩個把總,四百兵丁,加上差役和鄉勇,足夠守住這城池,若是那些流民不知好歹,到時本將平定邳州賊亂,回師城下,一舉蕩平了就

說到最後,童知州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周參將帶隊出營,他這幾百騎,兩千步卒到邳州還要匯合兩支兵馬,邳州那邊糧草不少,後勤輜重上倒沒什麼拖累。

知道了參將的家眷子弟依舊在城中,周參將那番分析也很有道理,童知州心里多少安定了點,可說到底周參將和主力兵馬還是離開,徐州城的防務等于是要靠知州衙門自己組織了,這讓每個人的情緒都很糟糕。

就這麼一路臉色難看的回到徐州城內,到了衙門,童知州也顧不得休息,直接派差人去請城內士紳前來,既然要用民壯,自然就要群策群力。

童懷祖坐在椅子上,額頭上全是汗水,邊上的長隨拼命打扇子,卻一點用沒有,正在這時候,卻聽到有門房在外通報說道:“老爺,楊舉人求見。”

所謂士紳泛指城內富貴人物,特別是有功名在身,和官面上有聯系的,這楊舉人自然也在其中。

去年這楊舉人還在徐州橫行,可被趙進踩了幾次,最大的靠山雲山寺又換了主人,他的氣焰就大不如前了,但這麼多年也積攢下來些家底,縮頭日子也還能維持。

因為從前受這楊舉人的氣不少,童知州對他很不待見,何況在這個時候,聽到這通報立刻不耐煩的說道:“讓他去前廳候著去,這點規矩都不懂,收門包收傻了嗎?”

外面那門房急忙的說道:“這楊舉人半個時辰之前就來了,說有要緊事求見老爺,說千萬要緊,還說一定要單獨拜見。”

“你拿了多少”聽著門子說個沒完,童知州大怒,剛要咆哮卻按捺下來,楊舉人好歹有個舉人身份,也是有座師同年的,而且他算是徐州土著,募集鄉勇守城也要著落在他身上一份。

“以後再沒規矩亂收錢,打斷你的腿,讓他進來吧”童知州揚聲說道。

誰都知道童知州很討厭這楊舉人楊忠平,門子身為最要緊的下人之一,當然知道這個,如果不是收了厚禮,肯定不會破例。

外面門子誠惶誠恐的答應了聲,一溜煙去了,沒過多久,穿著綢衫的楊舉人快步走進屋內,一進屋子先是作揖拜下,舉人見知州的禮數不必下跪,作揖深拜已經算是大禮。

“有什麼事?”童知州點點頭,沒好氣的問道。

“請大人屏退左右,學生有要事”楊忠平鄭重其事。

屋子里那有什麼“左右”,童懷祖對自家長隨擺擺手,長隨瞪了楊舉人一眼,出門帶上了門。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4-2 16:14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徐州無憂

“大人,徐州北邊有黃河天險,徐州城有高墻深溝,城內有十萬丁口,武備齊全,只要城門關閉,守備嚴密,便可安然無憂”沒想到這楊舉人開口說了這個,

童知州本就沒什麼好臉色,聽到這個立時火了,冷聲說道:“本官牧民徐州,難道還需要你來告訴這些嗎?無事就出去”

楊舉人臉色一黑,但卻沒有動,躬身懇切的說道:“太尊,學生的意思是,靠咱們州城內現有的力量,守城無憂,不必招呼城外的團練來幫忙了?”

童知州剛要開口訓斥,聽到這話,臉色卻變得錯愕,州城內有捕快、差人,還有守城的官兵,這是王法所在,自然不會像城外那麼沒規矩。

在徐州城內的大戶人家,養著幾十個壯漢可以,要再多一些,而且裝備上武器,那就犯了忌諱,即便是趙進這邊,也是打了個商行伙計的馬虎眼,即便這樣,在擴招之後,還是知情知趣的離開了徐州城,至于那些市井中好勇斗狠的混混之流,那個完全沒什麼戰斗力。

正因為城內沒什麼像樣的私兵團練,在官兵主力去往邳州的情況下,任誰都要考慮城外的鄉勇團練,那可是實打實的戰鬥力,徐州遍地豪強,蓄養私兵團練,或為積怨,或為利益,彼此相斗不停,這樣的力量自然可以依靠,徵召部分入城協助守衛,也是生力軍。

其實說白了,知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字營,那麼如狼似虎的幾百青壯,進城之後,徐州城的安全可就更有保證,這個道理很淺顯,他能想到,楊舉人想必也能想到,但這楊舉人的建議卻是不召城外的鄉勇團練。

童知州錯愕之後,臉上滿是怒色,楊舉人卻直接跪下,抬頭抱拳說道:“太尊,趙進若在城內,士紳百姓眼里可有官府?可有太尊?”

楊舉人膝行上前幾步,沙啞著聲音說道:〝太尊,趙進乃是虎狼,行事飛揚跋扈,他在城中,上下皆是喘不過氣來,他出城之後,太尊可感覺輕生些許?〞

童知州前傾的身體靠回椅背,臉上的怒色也漸漸消散,趙進在高家莊那邊遭遇伏擊,硬生生殺了百餘名亡命大盜,然後還通過王師爺表達了強硬的態度。

在那之後,童知州就感覺自己束手束腳,做事總要考慮趙進那邊會怎麼反應,甚至還要想到趙振堂那邊,六房書辦小吏也偶爾提到趙進如何,有意無意不知道,可每次聽到,心里都是很不自在,夜里有時也會想到,自家這知州當得太沒意思了。

跪在那里的楊舉人已經看出了童知州的臉色變化,他平靜了些語氣又是說道:“太尊,若是這次請趙進回城,那他就有了大義名份,到時候盤踞城內不走,州衙又有什麼辦法?”

既然請人回來賣命守城,到時候對方若是不走,也真沒什麼辦法,畢竟守城賣命別人義無反顧的來了,過後就不能趕人走,若是尋常的鄉勇團練倒還罷了,趙字營這樣的強勢團體可不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童知州陷入了沉思之中,楊舉人從地上站起,卻有些失禮的湊到童知州耳邊輕聲說道:“大人,趙進這個做派,遲早要包攬糧差的,他若是包攬了,哪還有別人”

糧差二字一出口,童知州身子猛地顫了下,轉頭看了楊舉人一眼,緩緩點頭說道:〝看不出你倒是個老成持重的,考慮的很深遠,你去前廳那邊候著吧!〞

楊舉人臉上露出笑容,躬身施禮告辭,只留下童知州在那里沉思。

所謂糧差就是徵收秋糧賦稅,這是關系到官員腰包和考績的大事,做得好,自家腰包肥實,考績優秀升官有望,做得不好,倒貼倒是不必,但前途黯淡,沒了將來也沒了好處。

百姓們當然不願意把辛苦種出來的糧食交出去,這還是小事,士紳大戶或者有功名,或者玩手段,自家的田地少交不交,他們庇護的田地少交不交,然後這一份還要轉嫁到百姓小民身上,等於百姓們的賦稅憑空加了許多,甚至翻了幾倍。

本就不願意交,現在又加重加倍,那更是不願,收取秋糧賦稅的時候,往往就要用強,天下間都是一樣,只不過徐州民風強悍,聚眾自保,收稅收糧比別處還要難些,往往是馬步捕快和青壯差役齊出,武力脅迫,有時候甚至還要拔出刀子火拼幾場,這才勉強收的上來,就這樣依舊有缺口,往往還要對那些沒什麼官面關系的地主大戶下手,這就更要開打。

開始是這般,慢慢的官府也有了經驗,索性將每年要交的賦稅全部或者部分包給某人,只要他自己包下的額度交上來,其餘的都是自家好處。

包攬糧差這活計可是大有好處,多收少交,不知道能落下多少油水,這活計往往都是戶房的書辦吏目和外面的豪強攬下來,然後按照規矩給各處分肥,童知州這邊自然拿的是大份,不過衙門里也有人私下講,戶房劉書辦拿的才是最多,凡是做過包攬糧差的,都能賺到幾輩子吃用不盡的好處。

每年秋季糧差分肥是童知州這一年最大的進項,他當然看重無比,從前那些包攬糧差的人都很通曉事理,給童知州都留足了,可如果趙進來做這件事,他還有必要分給別人嗎?他就是不分,誰敢和他翻臉嗎?他如果不分,第二年他還要做,誰還敢不給他做?

盡管趙進沒有透露出這方面的意思,但童知州卻已經知道了點風聲,戶房那邊已經準備主動找趙進包攬糧差了。

這塊油水這麼大,只要有資格的,都不會不吃,以趙進如今的地位,當然有資格,戶房那些土著地頭蛇更是明白,自家不把這個差事主動送上去,那就是自家不懂規矩了。

千里做官只為財,一想這份收入可能要沒了,童知州就感覺格外焦躁,平日里這念頭藏在心底,今天一被提起,立刻放不下了。

“老爺,老爺,城里的士紳都在等您。”長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子,輕聲催促說道。

知州童懷祖身子一顫,下意思的開口說道:“周參將把子弟家眷都留在城中,他是帶老兵的人了,熟知兵事,他都這麼放心,想來咱們徐州城內是安全的,恩,北有黃河天塹,徐州高墻深溝,十萬丁口,又有周參將留下來的兵丁,他還能隨時回援”

童懷祖這麼自言自語的念叨著,起身向著前廳走去,身後的長隨倒是糊涂了。

前廳里有三十幾個人或坐或站,有官親豪門,也有家境殷實的士紳,有背景的大族族長,財雄勢大的富商,另外,衙門里各處有頭臉的人物也都來了,師爺、六房的書辦加上捕房的總捕頭,按說身為劊子手的趙振堂沒資格來,可他來大家卻沒有異議,甚至一些人還笑著主動攀談。

實際上最扎眼的不是趙振堂,而是年紀輕輕的王兆靖,他父親王友山在南直隸江北地面上都是頂級的清貴,來到這里要坐首席的,不過王友山在半個月前去南京訪友,王兆靖就被請來,他只是個秀才,就被安排在下首。

王兆靖沒有把自己當成什麼世家公子,進屋後和眾人客氣的打了招呼,然後給陳武和趙振堂施禮問候,晚輩的禮數做足,然後陪著小聲聊天。

那邊童知州一進來,大家少不得站起見禮,客氣一番又是坐下,衙門里的各位都是站在一邊,王兆靖也跟著站在一邊。

“諸位,山東流民入境的事情大家想必都聽說了”知州童懷祖在徐州已經做了十幾年,也沒那麼多客套,開門見山的說話。

“也不必擔心太多,這黃河他們就未必能過得徐州城池巍峨,區區流民如何能夠撼動不說別的,諸位看周參將的家眷子弟可曾離城,他那種沙場老將都如此放心城內糧食充足丁口過十萬”童知州侃侃而談,將剛才和楊舉人的對話又是翻來覆去的說了一次。

大家頻頻點頭,童知州所說的都有道理,很多人來時惶急,現在卻都安心了不少,事關自身,大家都沒什麼推拖,出人出錢各個踴躍。

“不過流民中盜匪亡命眾多,奸猾異常,陳武,從此刻起,各處城門都要對入城的百姓都要嚴加盤查,免得被奸人混入,王先生,你這就安排使者去各處送信,各縣戒備,各處村寨鄉勇民壯,要嚴守本土,不得借機擅動,為禍地方,違者嚴懲”童知州肅然下了命令。

說完之後,童知州起身,下面的眾人一愣,彼此看看,有人忍不住說道:“太尊,周參將把手里的主力都帶出去了,為穩妥起見,是不是調集部分可用的鄉勇民團進城”

大家的眼神都朝著趙振堂那邊瞄,徐州上下可用的鄉勇民團,一個在云山寺,可惜已經“反亂覆滅”,一個是徐家的工匠礦工,奈何現在在黃河北岸,估計現在忙著護衛自家,另一個,那就是趙字營了。

“本城守備已經足夠,鄉野四處難道就不需要守備了,此時正是嚴防死守,怎麼能讓賊人有混進城內的機會”童知州冠冕堂皇的說了一通。

大家也不好反駁什麼,再說剛才童知州那番話講的也有道理,徐州城的確不用擔心什麼,有士紳和書辦欲言又止,童知州話說到這里,大家也只能按照他說的做了。

知州童懷祖說完這些,瞥了眼站在下首的趙振堂和陳武,發現他們兩個人神色沒什麼異樣,這倒是讓童懷祖感到奇怪,不過現在千頭萬緒,童知州客氣了兩句就轉身離開。

走在廊上,童知州突然想到,如果流民真的過來,他們肯定不會去啃難打的徐州城,洗掠鄉野才是最容易的,趙進那幫人會不會被這十萬流民淹沒掉,那不是壞事,到時候就可以把酒坊拿過來,童知州臉上浮現笑容。

那邊楊舉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隨即意識到有人正盯著自己,轉頭一看,卻是趙振堂、陳武和王兆靖三人,身為舉人倒是沒什麼畏懼,楊舉人收了笑容,淡淡的站起離開。

“這兔崽子提前見了知州,不讓四處團練進城的主意沒準就是他出的。”看著楊舉人的背影,陳武恨恨說道。

大家同在衙門,這里面的風吹草動都能知道,楊舉人提前拜見,當然瞞不住人。

“也好,那幫小子自己不願意回來,這邊不讓進城,倒是湊在一起去了。”趙振堂搖頭說道。

陳武臉上滿是擔憂,開口說道:“你就不擔心你家孩子,十萬流民,就算沒兵器空手也能把人耗死,他們還呆在城外,咱們倆去說說。”

趙振堂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苦笑,他無奈的說道:“說了有什麼用,小進他娘頭髮這些日子白了好多,可這孩子是個做事的,心腸硬”

“趙叔父,趙兄純孝,他留在城外不回應該是有別的考慮。”王兆靖有些尷尬的解釋說道。

陳武嘆了口氣說道:〝你們這些小弟兄倒是互相護著,也罷,先顧著城內,你爹不在家,這些日子城里也不會太平,你守好家里就成了,沒事別出來。〞

說到這個,王兆靖站直了說道:“多謝兩位叔父掛念,小侄讀聖賢書,知道行大義之事,小侄一直勤練武技,家中也有幾十可用的男丁,到時會為這守城出一份力。”

趙振堂和陳武對視一眼,看著王兆靖說道:“你身手不差,不過馬上就要去南京考試了,別耽誤了自己。”

陳武身為總捕頭,徵召民壯守城的事情他要操心不少,和趙振堂一同離開了,站在那里的王兆靖還能聽到他們嘆著氣說“讀書取功名才是正途”

王兆靖大步走出了衙門,屋中陰暗,盡管已經是黃昏,可夕陽日光依舊刺眼,王兆靖遮擋了一下眼睛,卻發現河叔已經在邊上等待,還有一名趙字營的家丁在邊上,都在朝他走過來。

那家丁比河叔晚到城內半個多時辰,一起在衙門外等候,遞給王兆靖一封信後,急忙騎馬離開,看完這封信,王兆靖沒有回王家,而是又去了貨場。

王兆靖在城內,也有趙字營的幾十個家丁,過百青壯聽從號令。

“把陳二狗、殺豬李、尤振榮都叫過來。”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出門,身為趙字營一員,趙字營在城內的資源他也可以調動,只不過平時並不越界而已,這一次王兆靖得到了趙進的授權,剛才那封信上說的很明白,調動所有可用的力量,保全自己,一切全權處置。

身為聞香教徐州會主的鄭全這幾天很急躁,開壇燒香念經兩次之後,就憋在家里沒什麼動靜,讓一些和他比較近的傳頭很不高興,私下里議論說這個會主實在不虔誠,光顧著過好日子了,朝貢不知道克扣下來多少。

鄭全夫婦的日子比從前的確好了許多,現在居住的這宅院在城內都是上等人家才住得上的,宅院里還有丫鬟小子伺候,儼然是富貴人等了。

流民入境的消息傳過來,整個城內都是亂哄哄的,城內各處傳頭卻很興奮,一旦有什麼天災人禍,他們讓人燒香信教就格外容易,好處當然也會多,那會主渾渾噩噩的不管事,很多人自己先做起來了,反正有功無過,什麼天降災禍,燒香避難之類的話語都是現成的。

太陽還沒落到城墻之後,不過大家都在傳,說今日里城門搞不好要提早關閉,免得被賊人鑽空子,鄭全換了身下人的衣服從家里走了出來,他提這個菜籃,看著好像去買菜準備晚飯模樣。

出門之後拐了兩條街道,就在一個攤子那邊蹲了下來,無所事事的攤販也不怎麼在乎客人,反倒是左顧右盼,鄭全在那里翻動蔬菜,好像是在挑揀,嘴里卻說道:“我一走你就收攤出城,去何家莊,到了那邊報我的名字,和那個趙進說一句話,就說現在城內城外很多人不對勁,就和木老爺死前差不多,然後留在那邊就別回來了。”

說完之後,鄭全檢出些菜讓那攤販稱重,然後拎著籃子回家,他對這個攤販放心的很,這攤販欠他一條命。

天黑之後,派往城內的騎兵也趕了回來,童知州那番話大家也都知道,如惠和陳晃的臉色不太好看。

但如惠這邊調整的也很快,在晚飯的時候他分析說道:“童懷祖有私心,但他這番話說得不錯,流民如螻蟻,螻蟻去那里找船,想過黃河就是千難萬難,而且徐州北岸那是徐家的天下,徐家的莊子上工匠礦工近萬,那邊是冶鐵為生,青壯和兵器都是不缺的,想要過來還有得打。”

大家都是點頭,流民過境如同蝗蟲,毀壞一切,寸草不生,這樣的破壞對豪強來說不能容忍,往往都會死戰,何況是徐家這樣的豪門大族。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4-2 18:24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談

“今天撒出去的騎兵回報,說沒什麼異樣,黃河上一切照舊。”趙進沉聲說道,說到這里趙進臉上禁不住有苦笑,搖頭無奈說道:“四里八鄉的沒幾個走的,大家都呆在家里不動,聽說懷疑咱們有什麼圖謀,藉機趕他們走,吞他們的田產。”

眾人一愣,都是搖頭。

如惠推測徐家會和流民死戰,徐州上下都是這麼想,現如今流民所在之處消息斷絕,大家也只能去推測。

徐州黃河北岸的情形和大家推測的並不一樣,流民並沒有十萬,看到黑壓壓一片人群,誰還會細細點數,只是朝著多的去估計,實際上流民是四萬不到。

自鄆城縣向南,沿途不斷有流民匯集,不斷的破壞沿途村莊,裹挾百姓,但同樣有大批的流民支撐不住餓死病死,還有和沿途鄉勇團練甚至官兵沖突戰死,也有人中途散去偷跑,這麼不斷的進進出出,維持在四萬不到的數目上。

一路南行,老弱病殘都死掉了,沒有多餘的食物給他們,他們也搶不過青壯,現在的流民都是青壯男女。

每天依舊饑餓無比,每天依舊有餓死的人,不過餓死的人越來越少了,絕大多數人在兩天內多少都能吃點東西,有人甚至還能半飽,就這麼維持著不斷向前。

同時流民隊伍的組織變得比先前嚴密了不少,盡管大批餓死,可那些帶頭“好心人”卻活的很好,每天鼓動大家向南,每天宣講什麼彌勒,什麼老母,什麼真空家鄉,什麼現在有大難,將來是極樂。

在這樣絕望的氣氛中,在每天不斷的鼓噪中,在饑餓的虛弱中,這些流民大多已經深信不疑,那些帶頭的“好心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在山東地面上,剛從鄆城縣出發的時候,想要沖進守衛嚴密的圍子寨子里吃口飯很難,往往不管不顧的沖,死傷一片只能退下來,可越到後來,能打開的莊子寨子就越多,山東處處遭災,也沒什麼繳獲,可畢竟是個補充,災民流民們以為這是因為自己的虔信,以為有了保佑,實際上因為他們沒有了老弱病殘的累贅,越來越有經驗。

流民里也有格外勇武拼命的,也有伶俐善於鼓動的,這些人都過得比別人好不少,他們漸漸的成了這隊伍的骨幹,每天幫著“好心人”鼓動,幫著維持秩序,也曾有某些小隊想要回家想要去別處,都是被他們發現,然後徹底滅殺。

進了南直隸徐州境內,開始連破了兩個小寨子,不少人都能吃了個半飽,很多人的心氣都高了起來,摩拳擦掌的想要開更多的圍子寨子,遠遠看著沛縣縣城,大家都很想過去,不過大隊一直向南,走到什麼茶城和境山一帶,已經頗有經驗的流民知道這里有大莊子,開了之後肯定好處多多。

但這個莊子出人意料的難啃,原來大家伙咬著牙沖上去,前面的人肯定要死,那是倒霉,也是解脫,後面的人再上,往往鄉勇團練就抵抗不住,沒曾想這個莊子里面青壯眾多,兵器齊全,居然還有火器,靠近了土炮轟鳴,丟了幾百條性命後,帶隊的不敢再去攻打了。

不過這莊子倒也懂得做,居然還給出些糧食來,流民隊伍和這個莊子拉開距離後才敢生火做飯,無非是搶來的鍋灶煮粥,再把什麼野菜草根一切能吃的丟進去亂煮,味道不敢奢求,吃飽都不敢說,無非是能維持著活下去罷了。

若在境山上向下看去,野地里處處篝火,每堆篝火周圍都有不少流民聚在一起,火堆邊上有人在聲嘶力竭的宣講,原來這是“好心人”們做的,到現在,有很多口才好的流民也上去講了。

“真人說向南就能活,南邊徐州城里的糧食堆的山一樣高”

各處宣講的東西都差不多,無非是徐州城內有多少好東西,糧食多的吃不完,而且豬羊也養了不少,只要打開了徐州城,不光能吃飽,還能吃肉。

這些話要在平時,大家都當他是個笑話,京師好東西更多,那和你有什麼關系,可到現在,每個人心里都好像有火在燒,大家被饑餓折磨的太久,只想著吃一口飽飯,大家已經習慣了聽這些“好心人”的鼓動和宣講,不會懷疑什麼。

快要進入南直隸的時候,有人開始說徐州這邊,說什麼朝廷賑濟流民災民的糧食被人克扣,全都存在徐州那里,這些話撩撥的大家極為憤怒,身邊至親好友不斷的餓死,害得大家只能南下求活,原來這些東西都在徐州

大家也不都是專心聽講,有人總是扭頭看一個方向,那邊和流民的大隊分隔開些,火堆燒得旺,沿途搶來的車馬糧食什麼的都停在那邊,大家都想去那邊,因為去那里就能吃飽,甚至還能被提拔起來做個頭目。

從北到南走了幾十天,大家都知道有人領著大家向前走,領著大家的人應該就在那邊呆著,但所有人都在被饑餓折磨,顧不上想太多,他們只知道身邊的男人去了那邊,回來後就是個頭目,有些女人在那邊伺候,氣色看起來變好了。

“今天不少騎馬的人過來了,我還以為是要打咱們的”篝火旁邊有人低聲議論,但立刻就被人制止,不知不覺之間,每幾百名流民都完全聽命

那個分隔較遠的人群和流民不一樣,圍著篝火的流民很散亂,東一堆西一堆,而在這邊,外圍一圈都是青壯漢子,他們各自成隊,注意著所在的方向,他們穿著雖然破爛,卻絲毫不見瘦弱,若是擦去臉上的泥土,還會發現氣色也不差,他們手邊不是削尖的木棍,搶來的柴刀和斧頭,而是鋼鐵兵器,刀斧長矛都是齊全。

這些青壯漢子有五百人左右,不斷有人站起去往流民的大隊之中,有人則是回返,不斷的輪換交替。

而且在這些青壯漢子圍繞的內圈,則是搶掠來的大車環繞,大車邊上又有幾十名精悍的壯漢或坐或站,大車環繞之中,則有一個火堆,四名大漢圍著火堆,正在那邊低聲交談,為首的那人正是徐鴻舉。

流民們很嘈雜,不時的有齊聲吶喊爆發出來,這是頌揚彌勒和老母名號,在這嘈雜聲中,突然在另外一個方向,傳來了嚎叫和呻吟。

徐鴻舉轉頭看了看,回過臉皺著眉頭說道:“劉程,你手底下這些憋得就這麼狠,這麼臟瘦的貨色都要?”

這劉程正是帶著馬隊突襲何家莊的那個,孔九英手下的騎兵首領,聽到徐鴻舉這麼說,他乾笑了聲,沒所謂的說道:“要是這麼差,你們也不會用這麼久,多少都有點樣子,兄弟們吃個新鮮,難不成二爺舍不得。”

徐鴻舉盯了劉程一眼,悶聲說道:“讓他們動靜小點,馬上就要做大事了,萬一激起別的岔子,那就前功盡棄,等開了徐州,什麼貨色沒有。”

劉程嘿嘿笑著站起說道:“就聽二爺的指派,不過我的人我管,其他桿子我可管不了。”

“七炷香的,跟著劉爺過去,不服的就宰了,傳我的話,誰要不聽,老子連根絕了他們。”徐鴻舉惡狠狠的說道。

大車邊上立刻有一名漢子大聲答應,除了劉程自己帶著的人之外,又有幾十名漢子跟著過去,火堆前面只剩下三人,等劉程走遠了,坐在徐鴻舉左邊的那個漢子才低聲說道:“二爺,孔老虎的人都是這樣的貨色,沒必要置氣,咱們自己人帶的少,等到了城下,還要他們幫忙,忍忍吧。”

“侯五,我不是為這個生氣,我是氣這邊的徐家。”徐鴻舉咬著牙說道,說完這句,他看了看左右兩個人壓低聲音說道:“老侯、老夏,咱們洗了這個徐家怎麼樣,要是能成,哪怕不去徐州也值了,里面的香徒不是傳信出來了嗎?不管是官家還是私下,他徐家庫里的兵器無數啊”

侯五和夏仲進對視一眼,侯五搖搖頭勸道:“二爺,這個徐家不好打,他那挖礦煉鐵的幾千青壯可和咱們這些不同,那是一起做工做事久了,都是一身力氣,豁出來打不必那些圍子寨子里的團練差,而且徐家不缺兵器,那天還亮了火器,如果真要動手,咱們打不下耽擱了時間,山東和南直隸的兵馬調集過來,那就真的是大麻煩了。”

夏仲進點點頭,接口說道:“二爺,主上的意思很明白,這次關鍵是讓咱們自家人有個經歷,能歷練出來,再說了,這徐家莊算什麼,拿下徐州不比這個強百倍。”

說起這個,徐鴻舉立時變得焦躁無比,悶聲說道:“一共才給了十套甲,一千口刀,這點東西也能破城,還不如直接就去洗了何家莊,開了那里,比徐州賺的多多了。”

看著左右的不接茬,徐鴻舉恨恨的又罵了句,嘟囔著說道:“恐怕那幫人早就逃進城內了,毛都洗不掉一根。”

“二爺,咱們這邊差不多有四萬人,現在有不少人都對咱們死心塌地,徐州城下不知道要死多少,死了的不算,活下來的對主上可是有大用的,這樣的人多起來,咱們何必在乎一個徐州,濟寧州、臨清州比這里富裕多少倍”侯五說得嚴肅了些。

夏仲進又是接口說道:“而且這徐州咱們也未必開不了,真要開了,境山徐家的兵器也就給了。”

徐鴻舉深吸了幾口氣,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的罵道:“這個徐大腳,臭小娘,要是落在老子手里,非得弄到宅子里當香爐”

說完這句,徐鴻舉已經冷靜不少,他開口說道:“侯五,你派人再去看看船的事情,這個千萬不能出差錯,老夏,你領著人各處走走,咱們抓到的這些人千萬不能亂,山東那邊幾處鬧起來的都被平了,官府也開始賑濟,萬一這些走漏風聲,就要哄堂大散了”

大股流民過境,向來是朝廷和官府的大忌,往往會調動官軍圍堵,地方上也會有相應的賑濟,從鄆城縣向南的這幾萬流民當然是官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鄆城縣這邊流民行動的同時,山東各處都爆發了民亂,連續幾年鬧災,官府也是焦頭爛額,賑濟也跟不太上,反倒是鄆城縣的大股災民開始南下,這才驚動各方,遲遲不來的賑濟好歹到了些,山東各處的兵馬也開始聚集。

可眼下的局面是各掃門前雪,流民在山東是大禍,既然到了南直隸這邊,那就不是山東的大禍了,南直隸這邊也在鬧災,也有流民之禍,但鳳陽府是皇陵祖陵所在,邳州是漕運樞紐所在,這兩處最為要緊,徐州卻沒什麼人管了,大家都覺得反正一時半會過不了黃河,慢慢收拾也來得及。

徐鴻舉率領的這支流民也算上有天時地利人和了,他所做這些,就算事先計劃的再怎麼周到也沒用,參與的人都有半途而廢的準備,卻沒想到居然順利的接近目的地了。

流民一路上堪稱順利,可要做的事情卻出了岔子,這才是徐鴻舉大怒的原因。

和幾萬渾渾噩噩的災民流民不同,徐鴻舉和手下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們也是一直沒有停下。

流民們沒有注意到,隊伍里總是有幾輛牛馬拖拽的大車,搶掠來的東西,糧食發下去,金銀細軟什麼的卻很少見到,個別在隊伍邊緣的流民則經常看到有幾輛大車離隊北去,當搶來的金銀細軟達到一個數目的時候,就會用大車裝著回鄆城那邊,用聞香教的飛簽和朝貢路線運送,不會有什麼閃失。

而到了徐州,大車足有四十多輛,這不是為了搶掠,而是為了裝運事先訂好的兵器,兵器自然是徐州境山徐家產的。

徐州境山徐家,在天下間的鐵業生意中舉足輕重,所謂“南佛北徐”說的就是,廣東的佛山和南直隸的徐州。

鐵器用處眾多,工具農具是大宗,兵器也是大宗,官軍的兵器按照規矩都是向官營的匠坊採購,可那里克扣材料,粗制濫造,根本沒辦法用,有揮刀殺狗,刀斷狗跑的笑話,這樣的兵器自然沒辦法上陣殺敵,好在從兵部一直到下面的軍將,沒什麼人在意,軍餉都克扣萬端,誰還理會兵器,應付個意思罷了

下面的兵卒可以糊弄,上陣也沒什麼人理會死活,但各級將佐的親衛家丁就含糊不得了,他們是軍隊最核心的力量,沖殺敵軍,護衛主將都要依靠他們,兵器甲胄自然也要精工打造,一件兩件可以找鐵匠鋪子,要是批量就只能在徐家這樣的地方採購,富貴豪門的護衛私兵是看守自家,這個當然更不能含糊,所以也是等同親衛家丁的例子,也要採購質量上佳的兵刃才行。

除了南直隸之外,徐家的兵器生意做到周圍幾省,甚至更遠的地方都有買賣,而且這樣的大宗兵器交易是合法的,私鑄兵器這一般都和謀反扯得上關系,官府肯定會從嚴重辦,可徐家這樣,東西賣的都是參將游擊什麼的,甚至幾處鎮守太監的衛隊也在這里買,南京勛貴那邊也是不少。

更不用說徐家這幾十年來,不是徐家族人,就是徐家供養的士子在朝廷做官,基本上都是工部一系,最近這位是徐家族長的堂弟,如今已經是工部侍郎,工部這邊在徐家採買鐵器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這方方面面加起來,徐家的兵器生意已經算是合法,官府根本不會在意了

合法的生意賺錢,非法的買賣暴利,武備生意更是如此,江湖綠林的人物做得是刀頭舔血的勾當,整天生里死里打滾,有上佳的兵甲在手,成事活命的機會都大了許多,官兵採買兵器當然按照市價付錢,可這些人本來就是犯王法的,他們想要買徐家的兵器就要翻幾倍十倍甚至更多的價錢了。

但你出得起銀錢,徐家也不會賣,這麼多年的煤鐵生意做下來,徐家當然知道界限在那里,也知道盯著徐家這份產業的人有多少,所以一直是謹慎小心的很,他們只會把兵器賣給有資格買的人,至於買下了這人再賣給那里,那就不是徐家的事情了。

雲山寺家大業大,橫行徐州,他們養著護寺僧兵,採買武器官府也是允許,但細賬沒什麼人會注意到,沒人注意到雲山寺每年僧兵總是用“壞”許多兵器,然後要從徐家這邊重新採買,這些淘汰下來的“爛”兵器,大多是轉手賣出,雲山寺在這里面大發其財。

在三年前聞香教搭上了這條線,由何偉遠出面購買,然後運回山東,開始時候聞香教上下做得很小心,每次進貨的數量都不大,慢慢的增加,等到了開始大批量採購的時候,何偉遠被滅門,雲山寺也被趙進打垮,這條線一下子斷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4-4 00:38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過河


     好在聞香教這些年在漕運上發了大財,光是倒騰下來的漕糧就不計其數,,一直負責兵器採買的徐鴻舉花重金和徐家這一代的管事人物搭上,決定設一個局,借著這次流民南下,打破徐家的一個莊子,把那個莊子洗掠一空,而在這之前徐家“恰好”在那個莊子里堆滿打造好的兵器甲胄,到時候順理成章的被搶走,又和徐家沒什麼關係。

    購買兵器的銀子早就存在附近的傳頭家中,裝運兵甲的大車也已經準備好了,沒曾想事到臨頭卻起了變化。

    進入徐州境內,事先說好過來聯繫的徐家使者到了,這人是那個管事的親信,也是境山徐家族人,不過來時卻是灰頭土臉,哭喪著臉說道:“我家三老爺已經被大小姐圈起來了,大小姐派小的過來和各位講,徐家不做犯王法的勾當,從前談好的一筆勾銷,銀子什麼原價奉還。”

    聞香教的一干人都是又驚又怒,好在過來的使者也是知無不言,境山徐家族長徐本榮今年四十多歲,有一兒一女,女兒徐珍珍,今年二十,兒子徐厚生,現在才六歲。

    徐本榮老來得子,先前就是把女兒當兒子養的,而且還出乎意料的寬縱,一個大戶千金小姐,居然沒有纏足,女孩子到年紀不纏足這可是稀罕事,所以得了個“徐大腳”的綽號,這徐珍珍整天拋頭露面,也不把什麼女主內男主外的規矩放在眼里,跟著父親學管家,學和外面打交道,徐珍珍十二歲就開始參與徐家經營,如今已經能做徐家大半的主了。

    境山徐家潑天一般的產業,徐家族里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先前徐本榮沒有兒子,近支幾房都有小算盤,有人想著以後過繼個兒子給徐本榮,以後成為徐家家主,有人沒那麼大心思,就想著趁現在多撈些。

    不過有徐珍珍在,這些人的打算全都落空,閑言碎語當然不少,暗地里串聯使壞也是少不了的,可這些全都被徐珍珍壓了下去,一個族叔不小心掉進了鐵爐里化成灰,一個堂伯被垮塌的煤堆活活壓死,還有兩個人押送貨物的時候遭了響馬,屍骨無存,這些事發生之後,沒人敢對徐珍珍有什麼不敬了,上下服從的很,就連身在京師的那位侍郎,都曾經說過“你怎麼不是男兒身。”

     現如今徐家所有人都滅了自己的心思,這局面誰都能看明白,徐本榮就算撒手去了,徐珍珍也能把他弟弟帶大,也能把這份大家業交給他弟弟,別人打主意那就是找死。

     而且大家都是心服口服,因為這徐珍珍的確英明果斷,本來隱約有些下坡路的徐家在她手里越發的興旺起來。

     這些事使者當然不會說太細,不過徐鴻舉想要打聽這些也容易的很,叫來附近的傳頭詢問,什麼都知道了。

     那使者說的是這生意相關,說把武器賣給雲山寺,大小姐是知道的,而且一直是默許,可負責的那位管事要直接和徐鴻舉做生意,大小姐卻翻了臉,直接把人關了起來,然後派自己過來打招呼。

     這樣的大事說斷就斷了,徐鴻舉當即大怒,立刻翻臉說了狠話:〝要是不給,我們自己去拿。〞

     沒曾想那帶話的使者滿臉尷尬的回答說,大小姐也吩咐了,想要來硬的,徐家不怕。

     話說到這樣的地步,也只能撕破臉開打,徐鴻舉驅動流民開始攻打徐家的莊子,卻沒想到難啃之極。

     境山徐家自己的丁壯足有幾千,而且士氣充沛,萬眾一心,兵器什麼的都是齊全,鳥銃土炮這樣的火器也是有的,在境山外圍的一個莊子接戰,流民壓根沖不上去,第一波被徐家的莊丁殺潰,第二撥被火器一打,也是不敢上了,更讓這徐鴻舉幾個人心驚的是,徐家這邊點燃狼煙,周圍一直縮著不敢亂動的村寨居然都派人出擊。

     好在徐鴻舉不是冒失人,侯五和夏仲進都是老軍伍出身,急忙收住了隊伍,這才沒出什麼大亂子。

     看到這局面,徐鴻舉他們心都涼了,徐家啃不下來,而且即便預定的那幾伙幫手過來,同樣拿不下徐家,這就只能去徐州城下晃一圈,然後空手回返了

     不過境山徐家沒有逼的太近,交戰的那個莊子很快撤空,流民們在里面居然發現了幾百把舊兵器還有幾套鎧甲,糧食也有兩千多斤,這可是了不得的大繳獲,流民們都是興奮的很。

     但帶隊的人卻覺得奇怪,打的時候那麼難啃,怎麼這時候就這麼容易拿下來了,沒納悶多久,徐家的使者又到了,還是上次那個人。

     “各位遠來辛苦,生意不成還有交情,總不好讓各位空手而歸”使者帶來了徐珍珍的原話。

      話里意思說的很明白,得罪人不得罪到底,留個餘地,日後好相見,這些兵甲和糧食就當是程儀饋贈了,而且徐家的事情沒有做絕,還有個承諾,若是破了徐州城,徐州城內有武庫,到時候徐家會按照市價提供武器甲胄,這對外面也有個說辭,武庫被洗掠,大量兵器流落民間,徐家就不會擔什麼干係。

      徐鴻舉聽到這個提議之後大怒,可除了怒罵之外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他率隊來就是趁亂帶走大批兵器,然後打徐州而已,打破徐州城他可從來沒想過,這境山徐家等於什麼都沒說,但發了一通脾氣之後,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接受。

      不過天亮的時候,徐鴻舉臉上卻多了幾分信心,見過這邊的傳頭,和侯五夏仲進他們聊過之後,徐鴻舉發現事情或許真的有可為。

      流民的營地距離黃河也就是幾里路了,步行也就是半個時辰左右,在黃河南岸已經可以看到大隊流民。

      自從流民出現在北岸後,徐州城就在幾個渡口處設置了放哨的馬快和鄉勇,讓他們盯緊,一有事就抓緊回報。

      雖說昨日下午就能看到對岸黑壓壓的流民大隊,可鎮口閘那邊放哨的人並不怎麼緊張,黃河河面寬闊,除了坐船之外沒什麼別的辦法,現在的河上除了商船民船慢悠悠的南下北上之外,那有什麼可用的船只,官府也不是傻子,早在流民剛入境的時候,就勒令南北兩岸的所有民船上岸,如果還敢停留在渡口這邊,那就嚴刑重責。

      沒有船就過不了河,在渡口放哨的徐州馬快,緊張歸緊張,但也就是那麼回事,晚上該睡就睡,膽子大的還帶點漢井名酒過來喝。

      自從流民入南直隸徐州的消息傳來,徐州城內城外就陷入緊張慌亂的氣氛中,每日城門開著的時間也大為縮短,不過倒是沒有太多的百姓進城逃難,大伙的心思和官府差不太多,無非是有條河擋著,想過也過不來,另外,年景不好,窮人家本就沒什麼家業,也不擔心被搶破敗,再差一層的本身就是流民了,還擔心個什麼。

      最安定的當屬徐州城內和附近的住戶,城內百姓覺得有城墻庇護,附近住戶覺得到時候可以跑進城去,反正流民奈何不得這城池,不過每到這時候總有人渾水摸魚,趁火打劫,讓大家過不安生,這幾日徐州城周圍五里的村莊貨場,積儲的糧食被燒了很多,天乾物燥的,水井都乾了幾口,連個救火的水都沒處尋。

      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放火還是大家不小心,這當口什麼都說不準,好在積存那麼多糧食的不是商家就是大戶,百姓們倒是沒什麼牽連。

      焦頭爛額的官府派出捕快查訪,也沒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往往都是得出一個不小心釀成火災的結論。

      所以渡口這邊值夜的人也睡不太安生,往往到了深夜,某處就起了火頭,大家張望議論一番,這就睡不著了。

      五月二十五這天凌晨,也就是看到對岸出現流民大隊的第二天,距離徐州城池最近的夏家渡,兩名值夜的差人正在閑聊,本來早該睡了,可天氣燥熱,然後又有一處起火,兩個人睡不著,索性閑聊打發時間。

      “我突然想到,城外這幾處地方好像都起火了,多災多難啊”一人嘆氣說道。

      “老哥你倒是心細,真不知道是那路雜碎在玩火,越亂越跟著折騰,不過這是小事,對岸那十萬流賊才是大禍,過來就了不得了”另一位接口說道。

      先前開口那個笑了聲說道:“怕個鳥,現在河面上連塊木板都沒有,難道他們游過來?這麼更好,淹死他們,屍首沖到邳州去,給那邊添添晦氣。”

      另一個人跟著笑了兩聲,卻沒什麼興致的樣子,那位伸手拍了拍,寬慰說道:“別胡思亂想,對面那伙流民也不傻,就算要過河,來這邊幹什麼,這城池城墻這麼高,護城河這麼寬,那伙草都吃不飽的餓殍能啃動,就算過來,肯定也去禍害四處莊子了,咱們徐州地面這麼多英雄豪傑,這些莊子他們也打不動“

    “還是老哥你想得周全”

     隨著閑聊,兩個人眼皮也開始打架,天色最黑的時候也過去,開始蒙蒙亮了,一人打了哈欠,揉揉眼睛,動作卻猛地僵住,另一個人正坐在那里閉眼打盹,鼻子里不知道進了什麼,打了噴嚏迷糊著睜開眼,看到同伴模樣禁不住納悶,含糊著問道:“怎麼了”

    “船”

     “什麼?”

     “船”僵住的那人撕心裂肺的大喊起來,另一個人嚇得站起,順著看過去,整個人也是僵住,僵了沒一會,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兩個人就那麼呆了半天,一人才反應過來,用變調的聲音顫著說道:“快,快回城報信,流賊來了來了”

      借著晨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渡口對面,一艘艘船停在岸邊,密密麻麻的流民涌上船,然後朝著渡口劃過來。

      放哨的那兩個人已經嚇壞了,也顧不得看太多想太多,踉蹌著朝坐騎跑去,他們來不及細想哪來的那麼多船,更沒來得及去注意,那些船看著都是漕船樣式,只不過外面蓋著草袋破布遮掩。

      流民們按照事先的安排,分隊上船,還有些力氣的男丁拿著船槳劃船,拼命朝著對岸劃去。

     對流民們來說,饑餓、死亡和絕望馬上就要到盡頭了,這麼多天,每天都有人在講,過了黃河,到了南邊就可以活下來,就可以過上好日子,等進了南直隸,這個目標更是被明確了,那就是徐州

     他們的腦海都被這個念頭充斥,他們已經意識不到如果此時逃走,還有活的可能,流民們現在只信那些香主的號令,這個名是最近才知道的,那些好心人每天都領著大家燒香念佛,拜彌勒,拜老母,他們就被稱為香主。

     早上船,早脫離苦海,一開始流民大隊甚至約束不住,大家爭先恐後的上船,有人被從船上擠下來,有的船則是傾覆,黃河河面上已經有屍體漂浮。

    到了這個時候,混雜在人群中的聞香教徹底撕破了臉,香主大聲喝罵,凡是不聽的都直接殺死,拿著兵器沒什麼虛弱饑色的青壯也開始出現,不聽香主喝令的流民隊伍立刻被教訓,上船的地方河水都已經被染紅了,在死亡的威脅下,秩序勉強維持住了,一艘艘船劃過還算平緩的河面,到達南岸。

    這麼大的動靜,不止一處放哨的看到,每個發現流民有船過河的哨探都瘋狂的向城內跑,可是這個時候,徐州城還沒有開城門,每個哨探都在城下聲嘶力竭的大喊,個別膽小的,甚至直接繞過城池盡可能的跑遠。

   童知州心情依舊很焦躁,本來是把小妾叫過來伺候,還沒等做事,也不知道小妾因為什麼話觸怒了他,被知州童懷祖扇了幾個耳光趕走了。

   因為周參將還不能馬上回徐州,邳州那邊的亂子還沒結束,周參將到達徐州,已經有幾支兵馬過來匯合,已經差不多有四千左右的兵馬,這樣的兵力平定亂局實在是殺雞用牛刀。

   第一仗也很順利,實際上第一仗都稱不上戰斗,聚集在邳州左近的流民一沖即潰,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可潰散卻不是被消滅,流民居然又聚在隅頭鎮附近,搶掠漕運物資,不少漕船躲避不及被放火焚毀。

     隅頭鎮是漕運節點,最為要緊的一處,當然不能放任不管,周參將率隊馬不停蹄前往隅頭鎮,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那邊有流民,可還不過三百,見到官軍直接做了鳥獸散,隅頭鎮的巡檢過來稟報,說放火的不是流民,突然間就半夜起火,很有可能是有人趁機作亂。

    還沒等周參將行動,邳州州城那邊又有人快馬趕來,說被擊潰的流民重新聚集,開始洗掠周圍的村舍,這些流民不過幾千,但如果不根除的話,就始終有威脅運河的可能,周參將只得調動兵馬,請求地方官府征召民壯,準備徹底掃蕩于凈。

    可這麼一折騰,自然就談不上回到徐州了,這讓童知州感覺心里沒有底,心情也就跟著焦躁起來,睡也睡不好,窗紙一發白就睜開了眼睛,好不容易又有了點睡意,想要補補覺,卻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

    聽到聲音後,童知州頓時火了,翻身坐起就要開罵,這時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不管不顧的喊道:“老爺,流民過過河了,正正朝著州城過來

    在床上的童知州一愣,隨即光著腳下地,快步跑到門前,推開睡眼惺忪要來伺候的丫鬟,直接拽開了門,外面的王師爺長衫開懷,腳上的鞋掉了一只,滿臉都是驚恐神色。

    “流民過河了?他們怎麼過的”

    “有船,有船”

    “快快去召集差人,快去召集民壯,快去,你們都別在那里傻著,都出去找人”童知州聲嘶力竭的大喊說道。

     說完這句,他光腳跑出門外,又是抓住剛要去喊人的長隨,厲聲說道:“你現在去捕房,讓那邊的差役去通知城門,千萬不能開門,快去”

     沿河放哨的人都朝著城池的方向瘋跑,到了城下聲嘶力竭的報信,讓守城的兵丁開門放他們入城,但守城的兵丁根本不答應,只在那里咬著牙說知州大人嚴令,不到時辰不得開城。

     早早守在城門外要進城的百姓也知道了消息,聽到後自然驚慌失措,也吆喝著要進城,可城門依舊禁閉。

     反應快的也顧不上進城了,直接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反應慢的折騰了會也不敢耽擱,急忙的跑散。

     城門處的兵丁,還有征召的城內民壯,聽到這個事情後第一反應不是加強防御,或者去流民所來的方向看看到底有多大規模,多久能到,他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去通知自己的家人親朋。

     這麼一來,太陽剛剛升起,徐州城內就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人了,人人慌亂無比,女人孩童在大聲的哭喊,街上還有人漫無目的的亂跑,甚至出現了趁火打劫的匪徒,幾處居然被點起了火,煙塵滾滾,更是亂上加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5 10:50
第二百八十九章 城中亂
       
       
    知州衙門裡已經聚滿了人,捕快差人們的頭目,城內駐軍的一個把總,還有團練鄉勇的首領都已經來到。

    「梁把總正在城上盯著,四百多弟兄都已經上城了,請知州大人安排飯食供應,城頭用的石塊石灰還沒有齊備,燒水的鍋也沒有徵集,還請知州大人快些催辦。」一名把總大著嗓門說道,他職位遠低於知州,不過彼此間沒什麼統屬,說話間也就不講究什麼禮數了。

    抱拳說完,上面卻沒有任何反應,正在小聲議論的眾人看過去,卻發現童知州臉色發白的呆坐在那裡,嘴裡喃喃自語,說的話下面聽得很清楚「怎麼會來這邊」「他們怎麼有船」

    童知州的這個表態讓下面眾人臉色都不好看,他邊上的王師爺倒還正常,總捕頭陳武對他使了個眼色,王師爺會意,湊在童知州耳邊說了兩句,說話的時候還不小心碰了下。

    那邊童知州一個激靈,總算反應了過來,茫然的看著下首,王師爺眉頭皺了皺,又是附耳急忙把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好,好,本官這就安排,一定供應充足,事後一定重重犒賞勞軍,本城的安危就交給王把總和梁把總了。」童知州語無倫次的連聲說道。

    屋子裡的人神色都是古怪,城內官面上的人都知道,這王把總不喜歡別人連帶官職稱呼,因為聽著像是「王八」,職位低的叫他王大人,職位高過他或者平級稱呼個老王。

    童知州這邊一說完,那王把總哼了聲,冷著臉一抱拳,轉身就離開佈置去了,等著王把總一出門,童知州又坐在那裡發起了呆,王師爺剛要躬身提醒,童知州卻反應過來,站起來大吼說道:「你們都在這裡干什麼,快去城頭,誰要是懈怠了半點,本官一定治他大罪,快去」

    總捕頭陳武卻上前兩步,抱拳說道:「太尊,城內兵丁有兩位把總統領,城內捕快差役由小人統領,召集的團練民壯也要安排個統帶的人,為了方便大人指揮,小人請太尊任命趙振堂統帶,他出身軍伍,有這個經驗」

    「好,好,就依你說的做,王先生,你去寫個文,用印用印」童知州面對周參將的時候還能沉得住氣,在和楊舉人議論的時候,還顯得胸有成竹,可一旦事到臨頭,卻根本是驚惶無措,說什麼他都認可。

    總捕頭陳武連忙躬身,然後招呼一旁的民壯頭目,這頭目名叫高宏源,是周參將的小舅子,在城內開了家貨棧,專做駐軍的生意,此人三十多歲年紀,平時也喜歡舞槍弄棒,這次召集團練民壯,高宏源熱心出力,自家親戚夥計的出了近二十個人,加上他這個身份,各處都推他做主。

    「高東家,按照老趙過來不是抓權,是為了咱們勁往一處使,還請你多擔待。」陳武這話說得很客氣。

    高宏源雖說有個參將姐夫,但也知道好歹,更知道這老趙趙振堂是誰,雖說沒有官身,可份量也是足夠,對方說得客氣,他也連忙笑著回答說道:「都是為了守城,為了大夥的平安,陳捕頭太客氣了,在下一切聽安排就是。」

    陳武也是滿臉笑容,和童知州告辭,領著高宏源一起去了捕房,捕房裡鬧哄哄的,捕快差役都在這邊,有的在小聲議論,有的在叫罵不停,趙振堂則是沉著臉坐在一邊,陳武一進來,趙振堂就是站起。

    「都安生點,昨天你們可都沒病沒災,今天也不要和老子耍花槍,沒來的都去告訴一聲,正午之前若是老子沒見到人,事後就不要在這捕房做了,明白嗎?」陳武扯著嗓子吼道。

    捕房裡一片安靜,大家都是點頭,陳武又開口說道:「咱們大夥的家小產業都在城內,若是被外面的流賊進來,什麼都完了,這次守城誰也別偷奸耍滑

    「老總你放心,咱們大夥也不是孬貨,咱們手裡也有口刀」有人在下面大聲吆喝著回答,眾人轟然響應。

    「老趙,民壯這邊你和高東家一起調配,咱們差役和民壯一定要擰成一股繩。」陳武又是安排,大家對這個當然沒有異議,高宏源笑著跟趙振堂點頭,彼此抱拳打了個招呼。

    「總捕頭,現在街上已經有匪徒趁火打劫,城內已經有點亂了,是不是先讓弟兄們把城內安定下來,要不然會出大亂子。」趙振堂急忙說道。

    陳武點點頭,臉上全是煞氣,惡狠狠的說道:「這幫渣子雜碎,居然這時候出來添亂,老解,老于,你們兩個帶著騎馬的弟兄上街,看到那些趁火打劫的,直接砍了腦袋,有什麼事我來擔著」

    被點到名的兩個轟然答應,快步走了出去,陳武開始分派任務,城內有吃官餉的捕快差人幾十,又有白役差人上千,不過這些人各有職司,並不是人人都能拿刀持棍,連充場面的人都算上,差不多有四五百人的樣子,民壯著實不少,這徐州武風昌盛,在這樣的緊急時刻,不用官府強徵,居然就有幾千號青壯聚集,不過這麼多人不能都堆到城牆上,有的要負責搬運,有的要戒備城門,這些就要軍將們來安排了。

    密集的馬蹄聲在城內街道上響起,那些趁火打劫的匪徒根本沒有抵抗之力,甚至連跑都跑不了,馬快們也不手軟,驅馬趕上,直接刀砍棍砸,一下子就把匪徒們送上西天。

    城北城東大戶人家居多,這些府邸宅院裡都集合了青壯男丁,趁火打劫的匪徒佔不到什麼便宜,城西的店舖商行裡很有些吃虧的,另外,馬快們出了衙門就得到消息,城內最亂的地方是城南,城南混亂,牛鬼蛇神三教九流彙集,而且小門小戶的人家多,沒什麼抵抗能力,雖說貧苦,打劫起來油水不多,可容易得手,還能積少成多,每次出亂子,遭殃的都是這些老百姓。

    可馬快差役首先要肅清的卻是城北,其次城東,再然後則是城西地方,最後才輪到城南,要是錯了順序,那這差事可就未必能保住了。

    有些心軟的馬快在馬上看著城南煙柱處處,都是忍不住嘆氣,等自家趕過去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家已經遭殃了。

    城南黑虎廟原來不是什麼起眼地方,自從趙進平了銅頭,扶起陳二狗,這邊就成了城南的中心之一,市井江湖中人來來往往不少,周圍這一圈的住戶都是搬走,陳二狗花不多的銀錢都給盤了下來,這陳二狗別的不行,經營上很有些門道,這些房子宅院他沒有留下,全部推平,弄出好大一片空地,招攬別人過來擺攤做生意。

    江湖人的地盤,尋常攤販也不敢過來,何況徐州這破敗地方也談不上什麼商機,但窩贓銷贓,不太方便走明面的交易,在這裡卻正合適,做了兩個月不到,居然邳州那邊都有人過來,陳二狗抽頭收錢,很是發了一筆,這裡也得了個名頭,所謂「黑虎市」。

    今天城內城外這個樣子,黑虎市當然沒辦法開張,不過沒了三教九流,這裡卻依舊聚滿了人。

    若是熟悉徐州市井的角色,一看黑虎市這邊聚集的人,就會發現市井江湖中有名號的角色差不多全來了,站在黑虎廟門前那幾十人看著卻不像走江湖的,為首那名年輕人穿著短袍,手提劍鞘,鼎鼎大名的陳二狗,殺豬李都是畢恭畢敬的態度。

    「各位,現在四處城門都已經關閉,城內卻有趁火打劫的賊人,大家要做的就是清除這些賊人,然後各自嚴防死守,千萬不能讓城內亂起來。」這持劍的年輕人大聲說道。

    「進爺那小八義裡,這位原本和陳大爭第二把交椅,可現在要考功名,就留在城內,已經疏遠了」

    「那也是管著城內的」

    下面小聲議論,這年輕人自然就是王兆靖,流民過河的消息一起,他先安排河叔召集家中護院和青壯自衛,然後自己先去趙家,請家丁們護著何翠花和幾名下人去王家暫住,這邊妥當了他又去貨場,把貨場的人手都動員起來,將酒坊的護衛安排好,把這些都做完,王兆靖帶著二十名家丁來到了黑虎廟這邊,讓陳二狗把夠份量的江湖人都召集起來。

    王兆靖這番話說完,這些混混頭目卻沒有預想中的回應,他們反倒是彼此看看,甚至在後邊還有人冷言冷語說道:「這大好時節,咱們兄弟就看著別人發財?那不是傻子嗎?」

    這話一出,本就不怎麼安靜的黑虎市上立刻騷動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城中生亂,趁火打劫,本就是地痞混混們發財的好機會,可現在這個時候卻被人叫過來,看到熟悉的人沒過來,都覺得後悔,心想聰明人去發財了,而且這王兆靖不太出現在大家面前,看起來又是個世家文人的氣質,大家更沒什麼敬服。

    下面的反應讓王兆靖的臉色鐵青,他抬高聲音冷冷說道:「趙進趙兄授權我管著城內,我的話就是他的意思,你們誰敢不聽?」

    這邊提到趙進的名字,場面又是安靜了下,不過隨即有人大聲吆喝說道:「城外十萬流賊,趙進連城都進不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個酸子少在這裡拉大旗作虎皮,嚇唬誰呢」

    場面又是安靜一瞬,隨即嘈雜喧鬧,被這句話提醒,大家都是反應過來,城外那麼多流民,趙字營最多也就是幾百號丁口,根本不值一提,不過就是風浪裡的小舟,馬上就要翻船倒霉,徹底滅掉,既然這樣,大家還怕什麼?

    王兆靖轉眼瞥了邊上的陳二狗和殺豬李,這兩個人都是滿臉苦笑,但卻不動作,雖然不知道他們心裡如何想,可這二位城內江湖的頭目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意思。

    黑虎市這片空地越來越亂,大家都是群情激昂,看著就要四散去城內大搶了,王兆靖臉色漲紅,深吸了口氣,一咬牙,猛地大喝道:「這混賬話誰說的

    「老子說的」一名胖大漢子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漢子手裡拿著一把兩尺短刀,也不知道殺豬還是做什麼用的,敞開懷露著胸毛,左臉上兩道疤痕,看起來很是兇殘的模樣,在他身邊站著十幾個年輕漢子。

    「這不是安鐵塔」

    「他倒是選對了時候,今日扯旗,不少人會跟著」

    從人群中傳出小聲議論,那胖大漢子也是聽見,他嘴角扯出笑容,大聲吆喝說道:「各位爺們,各位兄弟,現如今是咱們自己做主的時候了,跟著俺鐵塔發財去,開了宅子,俺鐵塔只要四成,其餘都是大夥辛苦,大家別怕什麼了,外面那麼多流賊,誰在乎什麼老規矩,誰他媽就是傻子」

    王兆靖沒有出聲,邁步朝著安鐵塔走了過去,他身後的家丁沒得到命令,只是漠然的列隊等待,那安鐵塔看到王兆靖走來,也是停了吆喝,不屑的說道:「別多管閒事了,識相的回家躲著去,爺們開宅子發財不理會你」

    安鐵塔這麼一說,身邊的年輕人都跟著鼓噪,王兆靖卻繼續走來,安鐵塔有些緊張的舉起手中短刀,惡狠狠的說道:「別敬酒不吃」

    話音未落,猛地慘叫一聲,刀掉在了地上,握刀的手急忙縮回,上面已經被割開一道血口,他慘叫才出了一聲,王兆靖已經衝到身前,手中狹鋒長劍出鞘,急速直刺,直接貫入這安鐵塔的咽喉,又是急速抽出。

    鮮血飈射而出,安鐵塔捂著喉嚨,圓睜雙目,呵呵出聲,直接仆倒在地上,這安鐵塔邊上的人才反應過來,手中斧頭舉起,王兆靖的動作更快,錯步轉身,抽出的長劍反手砍在了這人的脖頸上,立時砍開半邊,鮮血狂噴,周圍的人全被撒上,另一邊一人怒吼著抽出匕首,還沒等刺出,王兆靖身子已經轉了過來,手臂一曲一伸,長劍從這人的嘴裡刺入,從後腦透出,直接死透了。

    直到此時,被鮮血撒到的人才反應過來,直接覺得臉上站著濕熱的血液,聞著血腥的氣味,下意識的尖叫後退,儘可能的距離王兆靖遠些。

    看著王兆靖身前的三具屍體,黑虎市中鴉雀無聲,那個文質彬彬的世家公子轉眼間渾身浴血,看起來是個殺神。

    「趙字營的話,不聽就是個死,再這麼多廢話,我殺光了你們」王兆靖環視四周,惡狠狠的說道。

    說完之後,王兆靖抬起手臂,肅立在那邊的二十名家丁立刻長矛平舉,矛尖反射寒光,每個人都覺得殺氣森森,又都是急忙的後退,誰也不敢出聲了。

    「這位小爺也是跟著進爺一場場殺過來的」

    「趙字營在城內還有百餘號人」

    說到這裡,大家總算反應過來了,王兆靖回頭看看陳二狗和殺豬李,這兩個人都陪笑著連忙彎腰,殺豬李還吆喝著說道:「都他娘的各處看著去,鄉里鄉親的,你他娘的就忍心禍害,快去,快去」

    「這幫小子記吃不記打,時間長不管,都不知道姓什麼了」陳二狗的話也不慢。

    王兆靖冷冷掃了他們兩個一眼,只是說道:「按我的吩咐快去,不然不管城外發生什麼,我都能滅你們滿門」

    陳二狗和殺豬李打了個寒戰,連忙過去吆喝著安排,他們兩個沒注意到,剛才站在他們身後的幾個人動作輕微的對王兆靖點點頭,把手又從懷裡抽了出來。

    王兆靖神色森冷,一貫愛好整潔的他顧不得身上的血污,只是帶著人向城南深處走去,維持紀律不僅僅要指派別人去做,還要自己盯緊。

    走過三條街道,就遇到了七個結夥混混,正從一家宅院裡出來,身上背著包袱,院子裡有女人的哭喊,他們看到王兆靖這一隊,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長矛已經頂到了跟前,直接刺了個透心涼

    巡視半個多時辰,王兆靖這一隊已經殺了四撥,不過剛才還鬧哄哄的城南各處,此時卻安靜了不少,黑虎市的那些人都已經按照吩咐開始維持了。

    王兆靖只覺得日光刺眼之極,他四下看看,只覺得很陌生,王法在城中,怎麼突然間就沒有王法了

    流民有船過河,到達南岸的消息,何家莊這邊知道的並不比城內晚多少,趙進早就在河邊安排了探馬,一有消息就會回報,徐州州城附近各處村寨聚落得到消息的時間同樣不晚,,因為城內安排的哨探沒辦法進城,只能四散而逃,沿途自然散佈消息,整個徐州地面上都開始騷動起來。

    在所謂「十萬流民」過河之前,趙進已經做好了預案,自以為發生各種情況都可以從容應對,但事到臨頭,卻讓他目瞪口呆。

    和何家莊聯莊聯保的九處村寨,趙進已經有安排,小部分壯丁團練留守,大部分的村民百姓去往云山寺蕭山下院躲避,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字營儘管力量有限,但機動力什麼的足夠,跑也來得及。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3 12:0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5 10:51
第二百九十章 鄉親齊聚何家莊
       
       
    計劃歸計劃,事情卻沒有按照趙進的安排發展,聯莊聯保的各處和趙進這邊相處不久,還做不到毫無條件的信任,他們對趙進的安排疑慮重重,非但沒有照做,反倒是留著不走。

    至於徐州黃河南岸的其他地方,大家先前都覺得有這條河擋著,北岸那邊又有徐家之類的大莊子,流民怎麼也過不來,自己要是走了,家裡的房子田地被**害了怎麼辦,沒走的也是大多數。

    一到今天,知道消息的各處都傻眼了,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徐州州城城門關閉,蕭縣和碭山兩縣的縣城城門也不會開,「十萬流民」雖然衝著州城去的,可隨時都有可能四散,到時候遭殃的就是鄉野了。

    在這樣的時候,性命安全最要緊,房產田產放一邊,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暫時躲避,豪強們的莊子圍子就成了最安全的所在,可現在大家都是求萬全,這些地方早就是動員鄉勇團練,封閉所有進出的通道,嚴防死守。

    云山寺按說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地勢在高處,而且寺內一切也很完備,可那邊距離州城太近,很容易被流民當成目標。

    那麼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何家莊了,趙進趙保正義薄雲天,手下的趙字營戰力強悍,想必能夠庇護四方,去那裡總比在別處安全很多。

    結果早晨知道消息之後,四處就有車馬行人朝著何家莊敢來,各處殷實人家有牲口,有人手,動作也快,早早的來到何家莊,花錢在客棧和大車店之類的住下,很快這幾處就是住滿,大家又花錢投宿民家,反正給個高價,大家總歸願意。

    何家莊的大部分人家都去了云山寺蕭縣下院,留守的人不多,有的人找不到投宿的地方急了眼,居然砸開門直接進去,讓莊子裡好一陣混亂,趙字營立刻安排了新兵隊和各莊的團練維持秩序,拿著棍棒一陣亂打,總算壓住了。

    等到了中午時分,何家莊的外圍已經全是人了,田家莊,劉家礦的不少人直接全家來到,莊子裡沒地方,就直接在外面找塊地方,其他住的稍遠的百姓也在陸續來到。

    「這他娘的」趙進站在望樓上向外看,單說何家大院東邊的空地就已經被各處填滿了,看著好像何家莊憑空大了幾倍,塵土飛揚,喧鬧無比,趙進看得焦躁,髒話出口。

    「東主,若是繼續這樣,真要出什麼事,這些百姓一亂,咱們的趙字營動不得,甚至會被直接沖垮,要出大麻煩的。」如惠也已經上瞭望樓,在那裡急促說道。

    趙進點點頭,轉身下瞭望樓,直接把所有人喊過來說道:「小勇,你去牛馬市那邊聯繫王自洋,讓他把所有能派出來的人手都派過來,能騎馬最好,大香,你帶著兩個新兵隊,把聯保各處的鄉勇團練都聚集起來,對,就是來到咱們這邊的,最好是經過咱們訓練的,列隊待命,石頭,你去莊子裡面喊人,每家都要出人,來到這邊待命,冰峰,你召集能騎馬的都上馬,大晃和我一起,所有隊伍進入戰備。」

    「老爺,曲裡鋪蔡員外求見」

    「鄒家寨鄒秀才求見」

    「蕭縣張莊張莊主求見」

    正在這焦頭爛額的時候,又有這樣那樣的客人求見,這些名字趙進都在各種渠道聽說過,都是徐州城西的土豪大戶,距離這何家莊或遠或近,但最遠的也就是四十里左右。

    「領著他們去前廳等候,曹先生你去接待」趙進隨口說了句,他現在根本顧不上這個。

    沒多久,夥伴們按照趙進的吩咐都已經準備好,王自洋那邊居然來了六十多個騎馬的漢子,裡面有二十個左右的蒙古夥計,他們神色也很鄭重,知道眼下這局面非同小可。

    「讓聯保各處的鄉勇團練出去喊話,何家莊這邊只收容聯保九處的住戶,其他人等不得停留,讓他們去小石頭村那邊,然後新兵隊開始檢查何家莊,莊內所有街道上不得有人停留,已經進了宅院的不去管他,讓莊內抽出的人丁把守各處路口,嚴禁外人入內,其餘待命,現在就去做」趙進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下令說道。

    命令傳下去,聯保各處的團練鄉勇立刻來了精神,這是關係到自己家人鄉親的事情,自然不會留力,立刻在外面大聲吆喝了起來。

    什麼田家莊、劉家礦之類的都喜笑顏開的向裡走,而其他各處過來的人一片騷動,有人更是直接破口大罵:「你們又不是官府,手裡有沒有王法,憑什麼不讓我們呆在這裡」

    「你們良心都被狗吃了嗎?這時候居然還攆人」

    「讓地主來說話,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皇天啊,這讓我們怎麼活啊」

    男人咆哮叫罵,婦人撒潑哭喊,那些派出去喊話的青壯鄉勇,聲音越來越小,氣勢極為的不足,在他們想來,這等緊急時候,就應該收攏鄉親,而不是向外驅趕,自家這麼做實在是太不仁義了。

    看著他們束手束腳的,聯保之外各處的村民百姓更是群情激昂,有些人直接推開面前擋住的青壯鄉勇,大家彼此吆喝著向何家莊內衝去,在他們想來,只要進去,一切就安全了,誰還能趕他們出來不成。

    就在這場面失控的時候,急促的鼓聲響起,開始時眾人被嘈雜和喧鬧影響,這鼓聲隱隱約約,越到後來聽得越清楚,最前面的百姓已經能看到,身穿統一服號,手持長矛的趙字營家丁已經排列成了一個大橫隊,四排每排百人,站在那裡好像一堵牆,群情激奮的百姓們腳步都慢了下來。

    有人大喊號令,家丁們的長矛放平,鼓聲又是敲響,響聲之間間隔很長,響一聲邁一步,就這麼緩緩的向前推進。

    看著矛尖上閃爍的寒光,鬧哄哄的人群開始安靜下來,難不成這趙字營的人還敢對良民百姓動手?這光天化日的,他們就有這麼大的膽子?大家心裡懷疑歸懷疑,但誰也不敢上去試試,萬一被刺了個透心涼,老婆孩子怎麼辦啊

    「去小石頭村,去小石頭村,走走」趙字營的家丁們齊聲大喊。

    再怎麼不情願,再怎麼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各處的百姓們也不敢強上了,這時不知道誰喊了聲:「晚去小石頭村就沒地方了,就只能窩在村外」

    這一聲喊中了大家的心事,這邊看來是進不去了,那就在那邊找個好地方,當即爭先恐後的轉身,向著小石頭村的方向跑去。

    東邊這邊肅清,趙字營也不敢耽擱,又是去往其他幾個方向,聯保九地的鄉勇也被組織起來,他們跟著訓練也就幾十天,是所有人的訓練天數加起來一共幾十天,列隊的時候歪歪扭扭,但能聽懂口令,能跟著統一行動,而且他們的歪歪扭扭,看在別人眼裡已經是森然隊列了。

    幾個方向肅清,牲口商人們派來的夥計則用來驅趕零散,頗有些機靈的村民,這邊肅清就跑到其他方向鑽空子,不過騎馬的一兜圈子,都是被趕跑了。

    不少被趕走的百姓臨走的時候都轉頭吐吐沫,大聲咒罵趙字營沒有良心,趙字營的家丁和聯保九地的鄉勇青壯臉上都有慚愧的神色。

    「如果大隊流民前來,外面這幾千百姓一亂,我們的隊伍會被沖垮,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不要說打,到時候恐怕活下來都難,就更談不上什麼救助護衛,現在這麼做,不光是為我們自己,也是為了他們好,你們喪氣個什麼」趙進大聲吼道。

    道理很淺顯,一有人點明,大家就想通了,趙進沒好氣的揮揮手:「老兵一隊,新兵兩隊輪值,其餘待命,抓緊吃飯。」

    說完這些,趙進轉頭看了看,從肅清開始,就有三十幾號人跟在後面看,這些人穿著打扮都很體面,裡面一多半是下人隨從,而且是從大院裡面出來的,趙進也能猜到對方是什麼人,想必是周圍各處的頭面人物了。

    但他現在也懶得理會,只是急忙吩咐說道:「冰峰,你帶人去小石頭村那邊,吩咐那邊的人清點人頭,計算來人的口糧,如果不夠,咱們這邊會派人送過去。」

    自從流民入境的消息傳來,存放在小石頭村的高粱就朝著何家莊這邊轉移,何家莊內的酒坊已經堆積不下,騾馬大車店和很多人家的宅院都被借用。

    那邊有人給趙進送來熱茶,還沒喝下,就看到牛馬商人的頭領王自洋快步朝著這邊走來,現在趙進對這個王自洋客氣了不少,因為王自洋在得知流民入境的消息後沒有離開,而是留下幫忙,還勸下了同行一起留下,搬運物資需要牲口,需要牛馬大車,何家莊自己沒太多,王自洋提供了不少。

    見他過來,趙進擠出個笑臉,開口說道:「王老闆,流民已經過來了,你現在還能走,帶不走的牲口留給我,我原價買下。」

    「多謝進爺的好意,在下這邊不急,就算流民真朝著這邊來了,在下這些人騎著馬,那伙餓壞了的還能追上不成。」王自洋倒是很看得開。

    他這樣的態度讓氣氛輕鬆了不少,趙進笑著說道:「王老闆真是好膽量。

    王自洋連連擺手說道:「那有什麼膽量,在下也怕得很,不過這擔驚受怕和進爺的人情比起來,那就算不得什麼了。」

    趙進一愣,和王自洋相對大笑。

    「進爺,在下手底下那些韃子都很好用,他們在草原上長大,不光騎術了得,都有一手打探的好本事,進爺要是人手不足,可以派他們去看看。」王自洋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趙進點點頭,也不和對方客氣,開口說道:「如果王老闆和同伴都願意這麼做,那現在就把所有能用的人手都交給我,事後定有回報。」

    聽到「回報」兩個字,王自洋喜笑顏開,大包大攬的說道:「趙字營的戰馬也都交給在下,一定伺候好,行路上陣都耽誤不了。」

    「好,草料不夠就用高粱,不用替我省錢。」趙進沉聲說道,到這個時候,只能是盡全力了。

    「進爺還有客人,在下就不打攪了,進爺有事儘管吩咐,在下先告辭。」王自洋客氣的說道。

    所謂客人,就是那些突然來訪的鄉間土豪大戶,他們開始被安置在客廳,不過這些人又都跑出來了,看著趙字營驅趕各處過來避難的村民,然後一直等在外面沒走。

    趙進轉身向他們走過去,邊走邊抱拳說道:「趙某事務繁忙,讓諸位久等,在這裡賠不是了」

    他這邊一抱拳,那邊等候的人一愣,隨即慌不迭的還禮,嘴裡連聲說著「進爺客氣」「折殺了」「怎麼敢勞動進爺這邊」,只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中規中矩的回禮,笑著說道:「趙公子真是名將種子,即便我等不懂兵事的人看了,也覺得趙字營有大軍氣象。」

    這態度和應答讓趙進一愣,那邊如惠走到趙進身後低聲說道:「說話這個是曲裡鋪的舉人蔡正秋,眾人看著都以他為首。」

    徐州文風衰頹,秀才是本地考本地得,這個還好些,舉人需要去南京參加鄉試,考中的人就很稀少了,有個舉人身份,立刻就是當地的頭面人物之一,誰都要客氣對待。

    曲裡鋪比何家莊還要大些,蔡家是曲裡鋪的大族,從前就已經是一方土霸,出了蔡舉人之後已經成了徐州地面上排位靠前的人家,更是不同凡響。

    要知道,在徐州州城內,知州連貧苦出身的舉人楊忠平都要客氣對待,何況是這大族土豪出身的蔡舉人蔡正秋,沒想到居然親自來了何家莊。

    「這亂紛紛的時節,蔡老身體要緊,怎麼自己過來了。」趙進笑著上前。

    他的這個態度讓那個蔡舉人笑著點頭,臉上都是滿意神色,而站在蔡舉人身邊的那些人也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趙進以武勇聞名徐州,外人談起趙進,總會提到他殺過多少人,所以沒和他打過交道的人,下意識的就會覺得這是個莽漢殺神,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若說從前都是耳聞傳說,今日裡看到的這些則確認了這個印象。

    這四里八鄉的百姓過來避難,趙進不僅不接納,反倒直接用自傢俬兵驅趕,居然還動了兵器,看著有大開殺戒的意思,看到這些,大家心中都是惴惴,心想這人若是個一味蠻橫的莽夫兇徒,還真是不太好打交道。

    但趙進對那蔡舉人客氣的問好,居然禮數十足,這個做派一下子讓大家放心了,最起碼能講道理。

    客套幾句,把眾人都請到了客廳,每到這樣的場合,陳晃都是站在趙進身後,客人有資格坐下的工十幾個。

    「趙公子,流賊自山東入境,黃河兩岸就禁止船隻停靠,但流賊依舊有船渡河,說明這伙流賊所圖不小,而且有內賊和他們勾結。」蔡舉人朗聲說道。

    趙進緩緩點頭,有些事明眼人都能看懂,他也知道蔡舉人這話不過是引出下面的話題。

    「趙公子,徐州黃河南岸一州兩縣,城池都已經大門緊閉,沒辦法入內避禍,咱們大夥只能自保了。」在這樣的時刻,蔡舉人也沒有太多彎繞,開門見

    大家都是點頭,過來拜訪的這些人臉上都有憂色,蔡舉人看了看趙進,對方雖然年輕,可這涵養功夫不必自己差多少,不過這等時候,也沒那麼多將就了,蔡舉人蔡正秋伸手虛劃了一個圈,肅聲說道:「都傳是十萬流民,這數目未必准,不過幾萬總是有的,老夫所在的曲裡鋪是各處人丁最多的,但男女老少都算上,也就是不到三千,在座各位到兩千的怕是都沒有。」

    曲裡鋪也是佔了市集的便宜,若不然也沒這麼多人口,趙進已經明白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但他沒有出聲,等待對方開口。

    「流賊幾萬,我等幾千,若是孤身應對,賊來後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州衙、縣衙自顧不暇,官軍主力卻去邳州,我等只能自救,分則弱,合則強,若是各處的青壯團練湊在一起,也有幾千之數,和流賊尚有一戰之力」蔡舉人說到這裡有些氣喘,停下來端起茶碗喝水。

    這時候趙進開口了:「我趙字營斗馬賊、戰僧兵的事蹟各位來前想必都知道的,我趙字營每天勤訓丨裝備精良,你們各處的鄉勇團練想必比不了的,各位這次來,想必是求趙某援助,也要聯莊聯保,趙某說的對不對?」

    誰也沒想到趙進說得這麼直接,不過此時也不是彎彎繞的時候,蔡舉人站起,抱拳作揖說道:「趙公子說的對,老夫等前來,正是為了請趙公子出手,護衛徐州鄉里。」

    蔡正秋一站起,其他人也都跟著站起,都要大禮拜下,趙進也跟著站起,扶住那蔡舉人說道:「大家不必多禮,即便各位不來,我也要去找各位商議此事,分則必死,合則有生機,趙某答應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3 11:4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6 12:11
第二百九十一章 酒匠
       
       
    本以為會有些糾纏,沒想到這麼容易,眾人臉上甚至有點錯愕,趙進又開口說道:「若讓我來主持,有幾件事要先說清,第一,各處鄉勇團練統一聽我指揮,戰時容不得半點含糊,犯錯的我要行軍法,到時各位不要求情埋怨,第二,集中起來的大隊就駐紮在何家莊,各處備好快馬,遇事求援,我出動相救,第三,器械糧餉自備,在這樣的時候,這個也萬萬含糊不得,如果有拖延剋扣,我會自取」

    屋子裡剛剛熱烈些的氣氛又冷了下來,大家彼此看看,這就等於趙進一下子把各處的鄉勇團練抓到自己手裡,然後這隊伍還要呆在何家莊,這樣的話,等於各處沒有了自衛的力量,把安危交給遠處的何家莊,那何苦聯保自衛,至於這軍械糧餉自籌,這個倒是小事,總不能讓趙進又出力又出錢。

    大家也顧不得什麼敬畏,有人直接湊到蔡舉人的耳邊小聲說起來,那蔡舉人蔡正秋倒是顯出些養氣功夫,神色不動雙目微閉。

    趙進轉身對陳晃低聲說了幾句,陳晃點點頭,大步出門去了,那邊陳晃出門,這邊蔡舉人捋了捋鬍須,淡然開口說道:「趙公子,老夫和諸位鄉親今日看到,何家莊人滿為患,已經不能接納外人,這局面讓人憂心啊」

    這話說完,眾人都是看向趙進,趙進則是一愣,心想怎麼扯開了話題,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過來,當即笑著說道:「談不上人滿為患,何家莊住戶大多去了云山寺的下院,空著不少宅院,各位若是想來,我這裡歡迎的很。」

    蔡舉人又是笑容滿面,屋子裡的客人們各個如此,趙進做出這個許諾之後,蔡舉人也沒什麼多餘的客套了,站起來說道:「既然如此,老夫等也就不耽誤趙公子的準備,最遲不過今晚,鄉勇團練便會彙集這邊。」

    「請諸位放心,趙字營能夠護住大家,咱們就算打不過,也能跑的過。」趙進笑著說道,大家都跟著湊趣哄笑。

    趙進送客出門,大院裡在有條不紊的忙碌,有趙字營的家丁看著他們出來,急忙向外跑去,也沒什麼人在意。

    等到了東邊的出口,各家的下人僕役去準備車馬,還沒出去卻都停下了腳步,因為一隊百多人的騎兵從東邊空地經過,這些騎兵看著也是趙字營的家丁,每個人一手豎持長矛,一手握持韁繩,控制著馬匹向前。

    這百餘名騎兵勉強保持著隊形,每排四騎,排成一個長隊,從空地上緩緩走過,蔡舉人一干人都很安靜的看著,每個人開始時淡然,慢慢的嘴巴張開,眼睛瞪大,滿臉都是震撼和驚駭。

    剛才趕人的時候大夥就看到六十多騎,來來往往報信的又有十幾騎,眼下又看到這百餘名騎兵,誰家團練就能湊出來二百騎的?

    而且眼前這隊伍看著和尋常就不一樣,明明騎在馬上居然就跟地上列隊一般,明明沒什麼動作卻覺得煞氣撲面而來。

    「這還真是」蔡舉人把自己的鬍鬚都捋斷了幾根,可他卻恍然不覺,話也不知道怎麼說。

    等這百餘騎過去,眾人還楞在那邊,趙進含笑催促說道:「各位,時間緊迫,還是不要耽擱了。」

    大家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趙進又說了句,才慌不迭的連聲答應,一邊恭恭敬敬的對趙進行禮告辭,連那蔡舉人都客氣的抱拳,轉身後都在那裡興奮的議論:「來這裡肯定能安然無憂。」

    這些人一走,從早起就喧鬧無比的何家莊總算安靜了不少,趙進擦了擦額頭汗水,輕吐了口氣,遠處一名騎兵打馬朝這邊趕來,到跟前下馬說道:「老爺,聯莊聯保幾處的鄉勇團練都趕過來了。」

    沒過多久,趙進就看到了聯保各處的鄉勇民壯,因為已經有幾百號人在趙字營這邊,他們帶來的人也不多,最多的是劉家礦,礦上青壯比例本就很高,此時劉管事倒不是頭目,而是幾個手持朴刀的漢子,劉家礦上這次來了小二百號人,田家莊次之,百餘號丁壯,為首的田英背著弓箭,手裡拿著把雁翎刀,其餘各處都是幾十人的樣子,讓趙進有些意外的是,聯保各處的鄉勇團練居然有二十幾個騎馬的。

    騎馬的人主要集中在田家莊和林家圍子,這些人在平時的訓練裡從沒見過,想必是這幾家藏下的家底實力了。

    和鄉勇民壯在一起的還有十幾戶人家,看穿著打扮比先前過來那些百姓都體面了許多,居然還有七八輛大車跟著。

    田英和林二也是騎著馬,早早趕過來,到跟前下馬施禮,謙恭巴結的說道:「進爺,小的們過來投奔了。」

    平時聯保九處,特別是實力最強的田家莊、劉家煤礦和林家圍子這三處,總是虛應故事,表面上恭敬,暗地裡卻儘量的維持自家的獨立性,而且還私底下彼此串聯,甚至收買脅迫那幾家小的。

    這些事早就有人過來告狀告密,過來告發的人有其他那幾處小的村莊聚落,還有田家莊、林家圍子的人,比如說田英的一個堂叔,還有林家老四,不是從前有舊怨,就是因為競爭族長家主什麼的。

    幾家自以為秘密的小動作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只能暗地裡琢磨,明面上派人訓練,支應物資,什麼都不敢耽誤,在這樣的情況下,趙進只當看不見了

    現如今大敵迫近,大難臨頭,這幾家的態度立刻改變,趙進心裡明白,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著說道:「都是一家人,談什麼投奔,那些是你們的家眷嗎?曹先生先領著他們去莊子裡安頓好,缺少什麼就過來說一聲。」

    如惠答應了一聲,笑著請他們進莊,先過來的那幾位千恩萬謝的離開忙碌去了,那邊陳晃大步過來,皺眉低聲說道:「莊子裡不能進太多人,不然路上都要塞人,咱們大隊進退如果被堵住,那可就是麻煩。」

    趙進看了那邊正在進莊的人一眼,笑著說道:「那有什麼太多人,這邊百餘人,下午再有幾百人,不會更多了,各處的團練鄉勇聽咱們調遣安排,放在外圍就是。」

    陳旱一愣,左右看看說道:「這些地方加起來,扣掉上過進去的,再加上有人不來,最少也會有幾千人過來這邊,怎麼會是幾百人?」

    「這些士紳土豪都想著保住自己,那裡會管其他人的死活,那蔡舉人說的冠冕堂皇,還不是為了自家能避過來,莊子裡難民太多,一樣耽誤他們的進退,他們為了自己也知道該怎麼做。」趙進冷笑著說道。

    陳晃也是回過味,朝著地上吐了口吐沫,低聲罵道:「無恥,他們肯定還要把鄉勇團練帶過來,那他們那邊的百姓怎麼辦?」

    「估計也會朝著咱們這邊跑,但他們只能去小石頭村那邊,何家莊維持現在這個局面就可以。」趙進說了句,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現在力量有限,只能保護力所能及的地方,等將來做大,那就可以兼顧四方了。」

    說完這句,趙進朝著屋子裡走去,陳晃默然跟上,走了幾步突然說道:「這些流賊來到咱們這邊,除非他們豁出去硬攻或者長期圍困,不然他們吃不下咱們。」

    這是對實力的自信,趙進也是這麼想,趙字營加上各處彙集而來的鄉勇團練,現在這何家莊就好像是個刺蝟,在積儲的糧食吃完之前,不會有什麼閃失,至於糧食,大米白面或許不多,酒坊和騾馬市那邊,高粱堆積如山。

    回到屋子,趙進從正堂的一個盒子內拿出了鑰匙遞給陳晃,開口說道:「打開咱們的兵器庫,各處過來的團練鄉勇武器不足的,咱們儘可能的補充,但盔甲和弓箭只能咱們自己用,你現在去和各處說,各家能射箭能騎馬的都要歸我們統一調配。」

    陳晃接過鑰匙,點點頭就要出門,正在這時候,劉勇腳步匆匆的帶著人進了屋子,他臉色很不好看。

    「酒坊那邊不都是安頓好了嗎?你帶老盧過來干什麼?」趙進看到跟著劉勇的是盧向久,頓時覺得奇怪。

    劉勇也不解釋,轉頭說道:「老盧,你來說。」

    那邊陳晃也停住了腳步,酒坊的工匠和夥計可以說是現在何家莊內最舒服的一批人,他們躲在酒坊裡,不用去外面辛苦,也不用被抽做團練冒風險,只需要呆在酒坊裡吃飽喝足等消息,盧向久身為酒坊的管事,那就更不用說了,在酒坊裡那就是大爺。

    「進進爺,有個有個酒匠不見了」盧向久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顫抖不停,顯然是驚恐到了極處。

    趙進先是一愣,酒坊按部就班的生產銷售,他已經很少花心思在上面了,可趙進隨即反應了過來,立刻肅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就在這一個時辰之內,小的小的一直按照老爺的吩咐,按時點名,剛才點名的時候還見到了」

    「酒坊內找過了沒有?」

    「小的領著人找遍了,連大的酒窖和酒缸都看過,沒沒人。」幾句對答,盧向久總算平靜了些。

    「大哥,酒坊裡的所有人都在酒窖前面列隊,我安排家丁看住,那人應該還在何家莊內。」劉勇開口說道。

    趙進點點頭,稍一沉吟就說道:「把聯保各處的頭目都喊過來,騾馬市那邊的王自洋也喊過來,大晃,你去安排家丁,現在封鎖何家莊各處路口,現在只能進不能出」

    「不過是一個酒匠,何必」陳晃說了句,在他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防禦流賊,做好戒備,何家莊裡外都是紛亂,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有什麼要緊。

    「什麼何必這是我們的根本」趙進抬高聲音說道,隨即覺得態度不太合適,放緩語氣說道:「三年內我們趙字營就要靠酒坊來養活,若是做酒的秘訣洩露,咱們賺不到那麼多錢,那就要有別的麻煩了」

    陳晃難得的臉上有尷尬神色,咳嗽了聲說道:「我這就去安排。」

    流民大隊過河的消息傳過來之後,何家莊上下只是亂和鬧,各處人鬧哄哄的來,又被亂糟糟的趕走,恐懼驚慌的情緒反倒不多。

    突然間,趙字營開始森然戒備,各處頭面人物領著親信會同趙字營的家丁開始在莊子內搜檢,上上下下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但人人都感覺到了緊張,難不成是流賊就要過來了?

    每戶人家都要查看,何家莊本地住戶由趙字營驗明身份,其餘各處新來的,則有各處的人驗看。

    趙字營的人加上各處的鄉勇團練,已經有近兩千人,這麼多人過篩子一樣的搜檢,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在牛馬市那邊找到了目標。

    有錢的能進宅院裡住,沒錢的都是在幾個空地處聚集,騾馬市這邊牲口已經賣出去不少,地方寬敞,聯保各處的百姓都聚集在這裡。

    其實並不怎麼難找,百姓們按照所來各處不同分別聚集,然後又按照各家各戶親疏遠近彼此分開,一個外人就算貓在裡面也扎眼的很,但如果沒有人搜尋,百姓們就會覺得這個陌生人無非也是來逃難的,也不會去注意。

    趙進之所以全面搜索,工匠和夥計或是何家莊的人,或者是徐州州城出身,或者是徐州之外的,只要他們還在何家莊,就沒有可能混出去。

    被抓住那人三十多歲年紀,臉色煞白,渾身抖的好似篩糠一般,直接被人架到了趙進跟前。

    「你是姓賈?」趙進問道,他對這個人還有些印象,酒坊裡的酒匠也有伶俐蠢笨的分別,這位賈姓酒匠是原來何偉遠酒坊的老人,很懂得察言觀色,趙進幾次去酒坊,這位酒匠都奉承巴結,努力表現,所以才有印象。

    「對,對,他就是姓賈,平時悟性高,干活也實在,真是沒想到」盧向久連聲說道。

    身為酒坊管事,下面的人逃跑他也有干系,盧向久自然不會對這個人有什麼好臉色。

    「兄弟們和我一起去酒坊。」趙進開口說道,已經回來的如惠立刻安排人去各處喊,沒多久眾人都是跟了上來。

    酒坊裡已經有兩隊家丁值守,酒匠和夥計們被這兩隊夾在中間,每個人臉上都有惶恐不安,看到趙進一干人過來,很多人下意識的直接跪倒。

    走到工匠和夥計隊伍們跟前,那個姓賈的酒匠被帶到前面,直接按在地上,趙進淡然開口問道:「為什麼要跑?」

    「小的聽說外面十萬流賊來了,心裡慌了神,想著逃出這邊。」那賈姓酒匠顫抖著聲音解釋說道。

    「酒坊裡的人都知道消息,怎麼就你一個人想逃,而且你逃了之後怎麼不跑出去,反倒貓在騾馬市那邊的,是不是想要無聲無息的混出去?」趙進臉上帶著笑容又說道。

    這酒匠愕然,趙進笑著又說道:「我看你是一直想跑,這次覺得機會來了,結果跑出酒坊發現不對,就算出了莊子也會被騎馬的追上,所以想要藏在人群裡,到時無聲無息的混出去,然後把這個酒坊學來的手藝用上,自己發財,是不是?」

    心事被說破,那賈姓酒匠先是面紅耳赤,然後臉色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趙進轉向惶恐不安的酒坊眾人,抬高了聲音說道:「你們要彼此盯著,一個人跑了,所有人受罰,所有人扣兩個月工錢,再有人跑,我扣你們四個月」

    在趙進的酒坊裡做活,雖然等於被軟禁幾年,但也能拿到極為豐厚的工錢,比外面做工要多幾倍,工匠們甚至能多出十倍去,一下子被扣掉兩個月,當真是肉疼的損失,眾人看向那賈姓酒匠的神情立刻憤恨起來。

    賈姓酒匠更是垂頭喪氣,被抓回來,自己工錢想必會被扣更多,而且還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以後日子肯定難過的很。

    「我一直想讓你們知道逃跑的下場,不過你們都懂事的很,沒給過我這個機會,這次好好看著吧」趙進又揚聲說道,然後隨邊上的陳晃做了個下劈的手勢。

    陳晃先是一愣,手握住刀柄看向趙進,趙進點點頭,陳晃反手將長刀抽了出來,大步走了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那賈姓酒匠知道要面對什麼樣的下場了,在那裡拚命的掙紮起來,但他被家丁死死按住,根本掙脫不開。

    「憑什麼圈著我們,那法子你不知道從那裡奪來的,你不怕王法」事到臨頭,這酒匠聲嘶力竭的大喊,可陳晃動作沒有停頓,握刀劈下,那酒匠的腦袋直接被斬了下來,骨碌碌滾了出去,鮮血噴濺出前面一大片。

    頭被砍下,其他的酒匠和夥計們還沒反應過來,站得靠前的人都被血迸濺,就這麼安靜片刻,猛地亂了起來,有人慘叫一聲,直接癱坐在地上,還有人下身不住的顫抖,腥臊的氣味瀰漫,已經是失禁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3 11:4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7 09:50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心大禍
   
    趙進向前一步,酒坊裡的人都身子一顫,剎那間安靜,趙進冷聲說道:「三年後你們就能離開,提前走的,這就是下場,至於王法,我就是王法」

    全場鴉雀無聲,趙進轉頭說道:「留一個新兵隊看著,只要有人想要出酒坊這個範圍,格殺勿論。」

    邊上的新兵隊肅然聽令,酒匠和夥計們都沒有任何反應,他們都是嚇傻了

    「他娘的,流賊到底過不過來,讓人等的心急。」向外走的時候,石滿強焦躁的罵了句。

    除了陳晃臉色平靜之外,大家神情都不太好看,趙進左右看看,他明白大家的想法,恐怕都是認為他手段激烈了。

    「酒坊是咱們的根本,這釀酒秘法代表大利,誰知道都會心動,這次若是放過,下次恐怕會有更多人照做,到時防不勝防那就是大麻煩了,而且若沒了酒坊的大利,咱們趙字營就要靠刮地皮維持了,那樣局面就和如今大不一樣。」正在這有些尷尬的時候,如惠笑著說道。

    趙進點點頭,他知道如惠這番話不是奉承自己,而是解釋給想不通的人聽,果然,大家神色都是好了不少,趙進心裡苦笑,上陣殺敵,自己這幫兄弟們都不會眨眼,但有時候又太不知變通,覺得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這倒也不能說不好,只能說大家赤子之心仍在。

    走到何家大院這邊,透過缺口看出去,也就不到半個時辰,外面已經沒那麼亂了,聯保各處的團練也擺出還算過得去的隊形,在預先安排好的位置開始警戒。

    「的確奇怪,難道流民真奔著城池去了?」趙進開口說道。

    從知道消息開始,何家莊和趙字營就全力戒備,周圍各處也頻繁來往,但準備了這麼多,卻始終沒有動靜,未免有點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意思。

    「大哥,剛才探馬就有回轉的,說流民正在州城附近的村子裡,應該是搜尋糧食。」董冰峰開口說道。

    這其實算不上消息,誰都知道飢餓的流民肯定要搜刮沿途能吃的東西,接下來會朝著什麼方向走才是最關鍵的。

    趙進搖搖頭,剛要去忙碌,卻發現遠處一騎爭疾奔而來,應該又有哨探回來了,這一騎在外圍就被其他騎兵攔住,問詢之後才放進來。

    「似乎是齊家兄弟?」董冰峰眼力最好,在那裡辨認說道。

    齊家三兄弟至今仍是被僱傭的,可大家也不把他們當外人了,齊家三兄弟比趙字營這些年輕人大了幾歲,又在江湖上打混過,經驗豐富的很,他們出去放哨偵緝,往往能帶回更多的消息。

    聽到他來,趙進索性出了院子,就在東邊空地上等著,沒多久這一騎就到了跟前,卻是齊家老三。

    「怎麼這麼多汗?」齊家老三的坐騎身上全是汗水,馬匹鼻翼大張,在那裡呼呼喘氣,一看就知道馬匹全速奔跑了很久,而且快要到極限了,再跑很有可能會跑死。

    趙進和夥伴們的神情都鄭重起來,齊三這樣經驗豐富的騎手對馬匹一向是愛護,如果不是出了大事,肯定不會這樣不要命的跑回來。

    「進爺,列位,流賊那邊居然有騎馬的,這些騎兵有的是最後坐船過河,還有的好像是從東邊過來的,小的本來一直遠遠的盯著,沒曾想被眼尖的發現了,十幾騎趕了過來,小的拚命跑才跑出來。」齊三氣喘吁吁的說道。

    聽到這話,眾人悚然動容,這流賊十萬有沒有戰鬥力另說,現在居然還有了騎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多少騎?」

    「光是小的看到,恐怕就不下二百,總數肯定不止。」董冰峰和齊三的問答,讓大家的神色更是難看。

    趙進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是流民騎馬嗎?」

    「不是,這夥人衣服雖然穿著破爛,可馬背上的把式都不差,人也不瘦,馬也不瘦。」齊三的確看得很仔細。

    「恐怕是響馬跟著撿便宜來了」劉勇邊上說道。

    趙進搖搖頭,隨即開口說道:「繼續安排人過去盯著,讓他們一有不對就跑,一定要保住性命,這個消息不要讓別人知道,還是按照計劃來,各隊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懈怠,都去忙吧」

    眾人剛轉身,趙進卻喊住了吉香,低聲說道:「去安排一下,所有的大車都要保證隨時能走。」

    吉香肅然點頭,急忙去了,趙進轉頭又對如惠說道:「你和學智一起,下午安排住處的時候,記得把要緊的安排在容易走的方向,不然會有麻煩」

    「咱們自己呢?」如惠詫異的問道。

    「如果真要走,咱們自己集合列隊,馬上就可以出發,這些人到時必然慌亂,如果放在裡面,搞不好就會亂衝亂鬧,這樣反倒會耽誤咱們的事情。」趙進解釋說道。

    「東主你的心思真是縝密。」如惠笑著點點頭。

    趙進苦笑著說道:「這樣要緊時候,也只能面面俱到了。」

    如惠笑著快步去了,這邊又剩下趙進一個人,趙進沒辦法安靜下來,上了東邊的望樓,登高朝徐州州城方向看過去,距離這麼遠,當然什麼也不可能看到,趙進看了一會,忍不住自言自語說道:「這幫人到底要干什麼?」

    「糧食」「糧食」在徐州城周圍,現在充斥著嘶吼亂叫,所喊的內容都是差不多,糧食和吃的。

    流民上岸之後,渡口附近的幾十戶人家先遭了秧,他們以為隔著河很安全,根本沒想到流民會過河,面對湧入家中的饑民流民,有的人想要抵抗,很快就被踩踏成了肉泥,有人不敢動作,看著家裡的一切被搶個精光,只能過後嚎啕大哭,甚至被裹挾著一起向前。

    距離渡口三里外也有個百餘戶的小村子,但流民過河這麼大的動靜,村民們不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是不管不顧的向外跑,有些老人哭喊著說不願意離開家門,實際上是怕拖累子女,沒過多久,流民大隊也衝垮了這個村子,先衝進來的人或者找到了些還沒吃完的剩飯冷飯,或者找到了積存的糧食,前面的人吃飽更是刺激到了後面的人,一個村子被洗掠個精光之後,大家又怒吼著去往下一個村莊。

    可連續過了幾個村子,每一處都只有幾百人能吃到東西,原本想著黃河南岸每一處都滿是糧食,卻沒想到每一處都不多,如今五六月間,去年的存糧早就被吃了個干淨,距離秋糧下來還早,不太好的人家一天也就一頓飯,那裡會有什麼給流民吃的,而本以為會有豐厚收穫的大戶人家,卻只能看到灰燼,抓來大戶一問,說前幾天遭了火災,被燒的一點不剩。

    流民們一個個村莊聚落的洗過去,所能得到的僅僅是一小部分人吃飽,這當然滿足不了他們,所有人都愈發焦躁憤怒,不斷的催促著前行。

    「大伙去下一個,那裡肯定有糧食」有人在大喊,眾人就這麼下意識的跟著,一處處的衝破,一處處的失望。

    那些逃走的村民百姓往往逃不太遠,避開了流民大隊卻還是被逼了回來,只能跟在大隊後面行動,少部分膽大的還想著趁火打劫發點小財,大部分人就是哭天搶地的跟在後面,有年輕人不管不顧的要跑,卻被騎馬的「流民」追上,直接殺死。

    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從這裡到那裡,城外一個個村鎮聚落的洗過去,卻只是圍著州城在轉。

    眼下的徐州城頭已經站滿了人,兵丁,捕快差人,民壯團練,都是全神戒備,戰戰兢兢的向外看,儘管城下的流民沒有弓箭,沒有人攻擊城頭,甚至都在距離城牆很遠的地方活動,可城頭的每個人都藏在垛口後面,好像這樣做就能安心些。

    站在城頭看下去,這幾萬流民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好像不止是傳聞中的十萬,更像是百萬千萬,這麼多的人就算空著手衝過來,也能把城下的護城河填滿,然後和城牆齊平,然後攻進徐州城。

    「知州大人,滾木擂石還沒有齊備,石灰太少,滾油也要徵集,要不然萬一有事,這邊應付不來,知州大人」在城頭主持防務的梁把總滿頭大汗的說道,他細數守城缺少的物資,說著說著卻發現知州童懷祖沒在聽。

    徐州州城內的頭面人物都在北段城牆上,聽著那梁把總催促,大伙都看向知州童懷祖,此時的童知州臉色煞白,眼神呆滯,好像在看著城下的滾滾煙塵,實際上目光卻沒有焦點,滿頭滿臉都是冷汗,細看過去發現童知州官府還在飄動,本以為是有風,可實際上是他身體在顫抖。

    「大人」王師爺實在看不過眼,湊過去提醒了句,童知州依舊呆愣不動,王師爺聲音提高了些,童知州好似受了驚嚇一般,身子大顫了下,急忙回頭,王師爺連忙把梁把總說的話重複一遍。

    童知州魂不守舍的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全依梁將軍所說,只要這城池守住,本官全力協助,事後另有重賞。」

    梁把總抹了把汗,躬身說道:「這將軍的稱呼萬萬當不得,知州大人不必憂心,城外流賊人數雖多,卻是烏合之眾,沒有攻城的器械,更不知如何攻城,而且這些流賊無根,城外能吃的被吃光之後,只能散去,咱們固守待援即可,等我家將軍回返,到時候裡應外合,流賊必破。」

    「好好好」童知州連說三個好,這梁把總也算是經歷過沙場的,說出這番話有理有據,讓人很是信服,知州童懷祖感覺稍微輕鬆了些。

    「梁把總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本官說,陳捕頭也在城上,有什麼事和他講就可以,民壯團練也全聽你的指揮,本官這就回衙門為你們籌措軍需,絕不虧待了將士們一分一毫。」童知州語無倫次的說了一通,然後急忙下了城頭。

    那梁把總這才直起身擦擦額頭汗水,開口抱怨說道:「老陳,你們這大老爺已經嚇破膽子了,真不知道他上來折騰什麼。」

    站在邊上的陳武笑了笑,沒有接話,陳家出身軍伍,這周參將的上司和戚繼光卻有些關聯,連帶著陳家和徐州駐軍也有往來,彼此並不見外。

    「什麼都不懂還胡亂安排,就這些百姓有什麼用,真要動了刀子都傻眼了,還不如城外那些管用,好歹還見過陣仗見過血,要是老趙的兒子帶著手下過來,等於平添一營兵,那還怕個鳥」梁把總憤憤不平的說道。

    「少絮叨兩句吧萬一有誰把你這話傳到太尊耳朵裡,雖說不是你本管,將來也少不得麻煩。」一邊趙振堂也走了過來,他現在是民壯團練的指揮,當然也要在城頭,趙家是徐州衛世官百戶,和駐軍裡的人也是說得上話,趙進崛起之後,更是人人多敬幾分。

    看著陳武和趙振堂湊過來,梁把總嘿嘿笑了聲,不過隨即擺擺手把人叫近些,壓低聲音說道:「都不是外人,俺就多說幾句,你們都回去做做準備,城萬一破了,也好有個應對。」

    聽到這話,趙振堂和陳武都是一愣,陳武同樣放低聲音問道:「就下面這些餓殍?他們用牙咬開城磚嗎?」

    「說是餓殍,可從山東這麼一路過來了,黃河上還嚴禁停船,他們也弄來船過河了,你們看看,外面的人是在繞著城走,徐州城外多少地方,哪一個不比咱們這城池好開,他們就是不走。」那邊王把總也走過來,梁把總也不避諱,還是說個不停。

    王把總聽到這裡扭頭吐了口唾沫,壓低聲音跟著說道:「裡裡外外透著蹊蹺,邳州沒頭沒腦就他娘亂了,將爺去了居然還一時回不來,你說古怪不古怪,老子把能打的小子全放在將爺家那邊了,如果有個萬一,老子和老梁豁出這條命,也要護著奶奶和少爺跑出去。」

    「行了,行了,咱倆說這些不吉利的作甚,老趙,都說城外麻煩,我看你家小子倒是有大福,沒準還真就波及不到。」梁把總笑著轉開了話題。

    趙振堂剛過來的時候臉上還有笑意,此時卻全是鄭重,他沒有接話,只是扭頭看向城外,城外煙塵滾滾,嚎叫哭喊,遠遠的傳過來,天干久旱,稍一跑動就是揚塵,何況這是幾萬流民奔跑呼號,塵土揚天,無數人影身形隱隱約約,光天化日,看著好似人間地獄。

    「我家那小子嗎?他」趙振堂喃喃說道。

    「看看,那可是大老爺的獨生子,要讀書當狀元的,這麼個戲文裡的人物,這幾天砍了十幾個腦袋,全城混混在他面前都不敢抬頭了,你說俺也姓王,怎麼就沒有這麼出息。」一邊王把總突然說道,大家看過去,卻是王兆靖帶著人上了城頭。

    王兆靖看到這邊,遠遠的作揖施禮,趙振堂和陳武都是他的長輩,禮數可要齊全。

    「不過也不用擔心,流賊一股氣而已,真要敢過來攻城,我在甕城那邊集兵,抄他們的後路,殺過去他們就亂了。」王把總笑著點點頭,自顧自又說道

    童知州倒是沒耽誤做事,但也可能是他嚇呆了,師爺和六房的吏目不敢耽誤,滾木擂石和石灰源源不斷的送上城頭,幾家大鋪面還出了不少生油熟油,燒滾了的油可是守城的利器,鐵匠鋪子徹夜不休,打造各種兵器,大戶人家殺豬宰羊犒勞民壯,從城頭上傳下來的消息讓大家明白,這次徐州城恐怕真的要有大難了,只能是團結一心,人人出力,至於那楊舉人據說得了重病,已經不出門了,也沒什麼人理會,知州大人的長隨傳出話來,等事情一過,肯定要找這楊忠平的晦氣。

    事先誰都沒有想到,局面居然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流民們圍著城池差不多轉了一圈,到最後沒有離去,而是在城池西面一里不到的地方宿營了。

    徐州城內的頭面人物都上城去看了看,看到下面星星點點的篝火,聽著下面不時爆發出的大吼,各個臉色慘白。

    「糧食就在徐州」

    「我昨天夢到真人了,真人在天上對我說,徐州裡面全是糧食」

    「進徐州我們就能吃飽」

    「有真人保佑,咱們大夥一定能開了徐州城,吃飽吃肉,人人享福」

    「開了徐州」

    在流民宿營這邊,每一處都有人聲嘶力竭的大喊鼓動,這一路上,流民們難得有這種半饑半飽的狀態,「好心人」一直說到徐州能吃飽,似乎在今天得到了部分的驗證,每個人都更加狂熱,開始只是那些「好心人」在喊,後來大家都跟著一起吶喊,聲音震耳欲聾,連徐州城頭都聽的清清楚楚。

    幾萬流民又是散落宿營,當真好大一片地方,所以沒什麼人能注意到東邊的邊緣有一處不太一樣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3 11: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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