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2013-10-20 10:53: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02 404199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6 12:08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白銀 人心
       
       
    「大哥,小心些。 ....」在趙進右側身後的董冰峰小聲提醒道,趙進聽到了他將羽箭搭在弓弦上的輕微動靜,而身邊的陳晃和王兆靖都已經打開了刀鞘和劍鞘上的繃簧。

    那中年人很懂得分寸,距離趙進五步的時候就停住不動,還是倒持器械,手柄向前,恭敬的說道:「進爺要得是這個?」

    陳晃翻身下馬,走過去接過那器械,大家這才松了口氣,不過趙進這邊眾人都很糊塗,不知道趙進要做什麼,誰都能看出趙進很急切,很激動,只是大家實在看不出那器械有什麼不一樣的。

    從陳晃手中接過,趙進翻來覆去的開始研究,完全是旁若無人的狀態。

    這個時候無論趙字營還是徐家,每個人都是莫名其妙,那個送器械過來的漢子干咳一聲說道:「進爺若是覺得這鳥銃入眼,在下做主,就送給進爺,還望進爺莫要笑話嫌棄,若無事,在下先告辭了。」

    一把普普通通的鳥銃,有什麼可稀罕的,趙字營這邊眾人也在那裡納悶。

    看著趙進沒有反應,王兆靖和陳晃幾乎同時對那中年漢子致謝,那漢子也客氣回禮,又看了看趙進,撓撓頭轉身離開。

    「這個叫鳥銃,這鳥銃你們何處得來?」趙進突然開口詢問。

    氣氛已經頗為古怪,不過趙進的份量足夠,誰也不敢怠慢,那中年漢子轉過身,恭敬的回答說道:「進爺,這是徐家自己打造的。」

    「這手柄怎麼這麼短?」趙進拿在手中的鳥銃手柄比陳晃的雙手長刀刀柄還要短,不到半尺,還是個曲柄。

    那漢子咧咧嘴,清了下嗓子回答說道:「這是定製,官造私造,都是這個樣子。」

    「這鳥銃的銃管怎麼這麼長,得有四尺以上了,口徑這麼小,也就是三分稍多,這是為什麼?」趙進在馬上還拿手指去捅了捅槍管。

    剛才的劍拔弩張已經不見了,急忙上船下船的徐家丁壯也不急了,不少人已經圍了過來,不為別的,就是好奇。

    趙進這問題讓那個中年漢子也有些危難,忍不住回頭看看,到底是挖煤冶鐵主業的徐家,立刻有人走出來低聲說了幾句,那中年人點點頭,開口說道:「進爺,鳥銃銃管要長,火藥的力就足,鉛丸鐵彈就飛得快,打的狠,口徑小是怕漏氣,而且這鉛丸鐵彈不能太大,不然就打不遠了。」

    「口徑要大,彈丸要重……」趙進喃喃說道。

    「大哥」王兆靖終於看不下去了,抬高聲音喊道。

    趙進一個激靈,終於從這種瘋癲的狀態中醒來。

    大明兵馬最重火器,可火器質量太差,真正的武勇強悍之輩都用刀槍弓箭殺敵,徐州城頭有幾門舊炮,好久沒有用過,城內駐軍只有兩種,周參將的親衛都是弓馬嫻熟,不用火器,城門守軍都是拿著腰刀長矛,也不配備火器,至於城外軍營,趙進從未去過,而徐州各處的團練鄉勇,豪強私兵,大多是刀槍劍戟,不見火器。

    當曰何家莊繳獲了兩隻火銃,趙進看過之後就沒了興趣,那就是兩根鐵管,所謂開火就和鞭炮放在裡面點燃一樣,根本沒什麼威力和殺傷,除非在十步之內正對著裸露的肌膚,那才有可能被熏到或者迸濺燙傷,僅此而已。

    而這隻鳥銃,雖然和趙進記憶中的那種不同,卻打造的很認真,銃管、銅環、鳥嘴槍機,扳機、藥池,每個細節都不含糊。

    趙字營的方隊和弓手配合,在城下險些遭難,自那之後,趙進就開始琢磨火器,可一時間也找不到突破的方向,沒曾想,就在這黃河岸邊找到了。

    到這個時候,趙進並沒有完全平靜,他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這支火銃我留下了,帶話給你家主事的人,趙某和你家有一筆大生意要做,若有興趣,來這邊找我」

    徐家那中年漢子依舊是摸不到頭腦,不過到這時氣氛已經正常不少,聽到趙進這句話,他禁不住渾身一震,連忙躬身抱拳說道:「請進爺放心,在下定將進爺口信帶回。」

    趙進在馬上笑著點點頭,他掃視一眼靠岸的徐家船隊,看到十幾名手持鳥銃的男丁,不過這些男丁都有共姓,那就是不夠青壯,或年紀大,或瘦弱,真正壯健剽悍的青壯都是拿著刀槍,背著弓箭的更是出眾。

    趙字營帶著云山寺的賑濟隊伍來到這裡之後,境山徐家的人就自動退走,雖然沒有衝突,可彼此之間的敵意深重,一度還劍拔弩張,可趙進這麼激動失態折騰,倒是讓氣氛輕鬆了不少。

    氣氛緩和歸緩和,徐家的隊伍還是有序的退到船上,而且禮數十足的和趙進告辭,那位中年人做的很周到,把手持鳥銃那漢子身上的所有相關裝備都拿給了趙進。

    可一向做事周到的趙進居然沒有致謝,和徐家頭目們的客套都是王兆靖出面,大家表面上都很正常,實際上都奇怪的很。

    趙進已經下馬,將那些裝備一個個的翻檢來看,裝火藥的是竹筒,裡面用油紙墊著,子彈大都是鐵製的,這個倒也正常,鉛丸雖然效果最好,可鉛的價錢也很高,耗費太大,有棉線搓出的細繩作火繩,甚至連火石火鐮都給拿了過來,這個就比較常見了。

    「大哥,這邊有云山寺的僧眾招募流民,咱們先回去……」王兆靖湊近了說句,發現趙進正在聚精會神的研究,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大哥」

    趙進一震,這才反應過來,看看手中的鳥銃裝備,再看看他身後的一干人,不管是夥伴還是手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趙進放下鳥銃,拍拍自己的額頭,失笑說道:「忘形了,忘形了。」

    「大哥,別讓城外各方等得太久,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王兆靖提醒說道

    趙進做了下深呼吸,讓自己轉換下心情,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把這些東西包好送到何家莊去,其他人和我一起回城,這邊就交給曹先生照看。」

    「曹先生,流民青壯們的賣身契約不要用云山寺的名義,就用趙某自己的。」臨走前叮囑了一句,如惠笑著答應。

    趙字營有二百人向徐州城回轉,而趙進和夥伴們騎馬先行,流民剛過,渡口到城池這段路也沒什麼人敢走,騎馬奔馳,速度快得很。

    他們沒有直接去徐州西門的團練營地,而是進了城,進城之後直接向西門那邊慢慢走去,而劉勇則去往貨場那邊。

    馬隊走到半路,就有人小跑著過來報信。

    「進爺,城外營地已經鬧起來了,他們派人要來城內,卻被守門的兵丁擋住營地裡還有人罵進爺」

    「罵我的就不用講了,他們肯定以為我失言了。」趙進在馬上笑著說道。

    趙進一干人到達西門的時候,劉勇也快馬趕了過來,開口說道:「大哥,一切都已經妥當了。」

    徐州城西城門已經半掩著,在甕城裡居然還有四百兵丁列隊待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帶隊的軍將們看著趙進等人的眼神也是不善。

    「流民攻城,和團練義勇作亂,實際上區別不大,後者的破壞殺傷未必就小。」趙進笑著說了一句,驅馬出城。

    徐州城西邊的團練義勇大多數人昨天都是大罪,漢井名酒好喝勁大,很是醉人,可睡到現在也都醒過來了,事先說好的銀子沒有送過來,想要進城詢問卻被兵丁們毫不客氣的擋在門外。

    這般情形,趙進的名頭聲譽都不好用了,大家都以為進爺把大家騙了,個別姓子急的已經開始破口大罵。

    下面人群情激奮,帶頭的卻焦急萬分,他們大都是富戶和殷實人家出身,怎麼敢去對抗官府,可眼看著就沒辦法約束了,這些舞槍弄棒的壯勇同樣得罪不得,平時可以打罵,現在要是動一個,只怕自己就要折進去了。

    「不給咱們,咱們大夥自己進去拿」

    「城內能有多少兵馬?咱們人多,衝進去咱們有理」

    有人大吼,應和的人當真不少,立刻有人大喊道:「咱們人多有個鳥用,趙字營在城內,進去找死嗎?」

    提到趙字營,氣勢洶湧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從前光是知道名頭,可城下大戰,大家親眼看到這厲害了,這樣的力量,誰敢去抗衡。

    「怕個鳥,趙字營出城了,我親戚看到了」畢竟靠在徐州城邊上,雖然為了隱蔽從另外的城門出城,可看到的人還是不少。

    這句話一說,場面更加安靜,隨即人群爆發起來,有人大喊道:「進城

    眾人齊聲呼喝:「進城」

    「周參將已經回到城內」「他算個什麼,咱們兄弟和幾萬流賊都廝殺過來了,他又是個什麼東西」根本沒人把周參將和駐軍放在眼裡。

    若在從前,徐州上下對周參將及其麾下兵馬敬畏無比,哪敢說這樣的不敬言語,可現在不同,團練義勇們跟著趙字營在幾萬流民裡殺進殺出,雖說主要是趙字營在打,可跟在後面的這幫人也開了眼界,漲了信心,各個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

    現在的流民營地就好像是個火藥桶,有個火星就要炸開,那些有家業的已經朝著外圍走了,真鬧起來,先回家帶著家人跑,要不然就衝到城內就報官,可不能讓這些不知死活的貨色給連累了。

    「看進爺來了」有人大喊說道。

    場面嘈雜喧鬧,外圍的喊聲很多人聽不見,但第二聲喊出,從西到東,漸次安靜下來,大家都是扭頭向西看去,很多人直接找個高處,甚至讓同伴把自己架起來張望。

    「是進爺」

    「進爺來了」

    趙進穿著的還是昨曰的衣甲,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人人都在喊,又有人在私下議論:「進爺這樣的英雄豪傑又怎麼會食言,還有人說進爺騙大夥,看看他那德行,也配進爺來騙」

    「誰說這話,天打五雷轟,生個孩子沒」又是喧鬧,譏刺的,辯駁的吵成一團。

    等趙進騎馬到了跟前,他在馬上揮揮手臂,整個團練營地立刻安靜下來,趙進笑著大聲說道:「各位是不是以為趙某不來了?」

    下面大家都是一愣,隨即跟著哄笑起來,趙進又是大聲說道:「不瞞大夥,要籌措這麼多銀子,即便趙某有些家底也要花費時間,讓大家久等了」

    「進爺高義,小的們感激不盡,誰要是有怨言,小的先一刀宰了他」下面有人吆喝著說道,眾人看過去,說話的這位剛才還臉紅脖子粗的說趙進騙人

    「各位在這城外呆了幾天,雖說給家裡報了平安,可家裡還是擔心,這裡天天焚化屍體,也容易感染疫病,拿了銀子就快些回去,讓家裡人也放心。」趙進又是關懷說道。

    說到這裡的時候,大家都已經看到城門那邊有幾輛牛車朝這邊而來,銀子來了。

    趙進替他們出頭,自己墊付了銀子,還這麼客氣關懷,絲毫沒有擺什麼大豪恩主的架子,再想想剛才大夥以為趙進騙人,很多人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最後是深深佩服。

    沒過多久,牛車到了這邊,跟著牛車的壯漢們把車上的木箱搬下,當眾打開,在曰光下耀眼異常,裡面都是白花花的銀錠。

    市面上缺銅錢缺銀子,要不然也不會繳納秋賦的過程中那麼多農戶破產,現在徐州城內城外還有不少以物易物的買賣,不少大戶豪強,也不過是糧食多,田產多,奴僕多,真要讓他拿銀錢出來,還真拿不出多少。

    也只有趙進這樣向四處賣酒的豪商才能拿出來,當然,趙進幾次的戰利品中也有大量的金銀。

    看到這白花花的銀子,而且還是一箱箱的擺在地上,營地裡的團練義勇們鴉雀無聲,前面的人目瞪口呆,後面的人拚命向前推擠,他們也知道自己只能拿很少的一份,可這樣的壯觀景象,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趙進帶來的不只是銀子,還有幾個賬房先生,他們帶著櫃上的熟練夥計,此外還有大量的銅錢。

    各處到來的團練義勇都有帶領的頭目上來報人數報死傷,然後按照定規發給銀子,有零頭用剪子剪下銀角,或者直接給銅錢,賬目清楚的很,單于的自己上前。

    沉甸甸的銀子拿在手裡,什麼擔心,什麼怨氣,都是煙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對趙進的感激。

    有些因為一腔熱血過來的單于戶,拿到銀子之後,都到趙進跟前去磕個頭表示感謝。

    而那些團練義勇的頭目則有更多的打算,趙進這麼強的戰力,這麼厚實的家底,這樣的英雄豪傑,是不是現在就要去投靠,不然以後吞併過來,那豈不是晚了。

    「各位,咱們大夥也是一起刀尖上滾過來的,這就算有了交情,各位以後若有事,儘管來找趙某,路過何家莊的時候也來打個招呼,趙某好好招待」趙進一邊發銀子一邊大聲說道。

    若是趙進只說這番話,就會被認為故作豪爽,收買人心,可大家一起經歷過城下的戰鬥之後,看著趙進衝鋒在前,替大夥遮風擋雨,那麼現在這個做派就是真正的豪爽仁義了。

    「以後若是進爺有吩咐,水裡火裡,生裡死裡,只管吩咐……」有人大聲說道,好多人跟著應和。

    趙進滿臉笑容的抱拳點頭,儘可能的回應每一個人,他的笑容很真誠,因為他要的效果達到了。

    陳晃、王兆靖、石滿強、董冰峰和劉勇一干人都跟在那邊幫忙,各個都是滿頭大汗,臉都快要笑酸了。

    「黃河北邊有徐家,現在還不好說什麼,黃河南邊,大哥就是第一號人物了」劉勇輕聲說道,聲音雖小,語氣卻很熾熱。

    陳晃他們幾個都是聽到,陳晃只是微笑著搖搖頭,王兆靖卻看著前面悠然說道:「小勇,你不會以為大哥才這麼點志向」

    劉勇一愣,隨即滿臉漲紅,握緊了拳頭。

    黃河邊上聚集的流民被云山寺出面收容,這個消息傳開後,城內城外不少善男信女少不得多念幾聲佛,城外聚集的團練義勇,由趙進出面慰勞,拿到了該拿的花銷和撫卹後,也陸續散去回家,得知這個消息後,徐州城內最後一絲緊張也散去了,大家紛紛稱讚趙進高義。

    城南神漢不少,已經有些玄乎的傳言,比如說這趙進是天王托生的,所以才有這般勇悍的本領。

    所謂天王也不知道是那路神仙,編出這個傳說來,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家的香火繁盛些,可天王這稱呼實在是威風,剛編出來就傳播開去,人人都叫「趙天王」。

    遣散了城外的團練義勇之後,趙進直接回到了徐州城內,何家莊那邊由石滿強帶著部分家丁回返,老家丁都是留在城內,夥伴們除了在何家莊保持一個人坐鎮之外,其餘的都在城內,因為這裡好多事還沒有做完。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7 11:44
第三百二十三章 搬家可否
       
       
    趙振堂和何翠花看到趙進回來,都是高興的很,少不得又要好菜好飯,全家高興相聚,夥伴們除了劉勇之外,都是差不多的情況,回家相聚,被中斷假期的家丁們也都重新請假回家。

    在天黑之前,王兆靖和趙字營大隊分開,騎馬去徐州東門外迎接父親王友山的歸來。

    王友山雖然是進士出身的清貴文官,卻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或許和他在徐州長大有關係,他也能騎快馬。

    聽著馬蹄聲響,王兆靖遠遠看見自己父親和四名隨從騎馬跑來,出去迎接的河叔也騎馬跟在邊上,連忙招手示意。

    不多時,幾騎已經到了跟前,王兆靖連忙躬身拜下,開口說道:「父親大人。」

    王友山風塵僕僕,一向是注重修飾的他此時渾身都很潦草,顯然是趕路辛苦,王友山在馬上盯著自己的兒子仔細打量,確認沒什麼傷口之後,才松了口氣,不過神色立刻變得嚴厲起來。

    「做事當專一,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取功名,為何在這徐州耽誤時間,距離鄉試還有不到五十天,你到底怎麼想的」王友山在馬上毫不留情的訓丨斥說道

    正統士人家庭,都講究嚴父慈母,父親對孩子不假辭色,嚴厲要求,王友山一直也都是這麼做的,不過王兆靖自小聰明懂事,訓丨斥的時候也不多。

    「孩兒……孩兒知錯了」王兆靖尷尬的抬頭認錯。

    儘管太陽落山,城東又是背光的地方,可王友山還是看見了王兆靖臉頰上的傷疤,因為太顯眼了。

    急速飛行的箭支自臉頰邊上擦過,割開一道口子,雖然事後上藥癒合,可這沒過幾天,看著依舊很明顯。

    王友山的怒火和訓丨斥都被這傷口堵了回去,在馬上愣怔了會,長嘆了口氣說道:「先回家」

    被訓丨斥也是意料之中,他父親王友山在馬上露出關懷神色的時候,他正低著頭。

    吃過晚飯,王友山又把王兆靖叫到了書房,在城門那邊有家僕和外人在場,儘管已經足夠嚴厲的訓丨斥,可有些話還是不方便說出來,現在書房只有他王家父子二人,自然可以暢所欲言了。

    「胡鬧,荒唐,若是你先前打定主意和趙進他們出生入死,為父也不說你什麼,偏生是你自己怕了,要去讀書科舉,既然打定了注意,那就該專心去做,可你有顧著城內的生意,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如此不惜身,耽誤了鄉試可以再考,萬一有事,你怎麼辦?為父怎麼辦?你這是不孝,大大的不孝」王友山平時也講究個涵養,講究胸有城府,可此時卻是暴怒。

    王兆靖苦著臉跪了下來,自己父親暴怒言語裡的關切他聽得出來,所以也沒什麼反駁的意思。

    「父親大人,孩兒錯了,還請父親息怒。」王兆靖跪在那裡懇求說道。

    王友山煩躁的擺擺手,大喘了幾口氣又說道:「你在三曰內啟程去南京,那邊我都安排好了。」

    說完這句,王友山的心情依舊不見好,在那裡煩躁的說道:「淮上流民三十萬,山東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大災,河南民變處處,世道居然崩壞如此,這徐州也不是安居之地」

    和徐州本地豪強百姓不同,王友山在京師中樞之地任職,所看所想自然角度不同,層次也要高許多,旁人只覺得徐州遭遇飛來橫禍,而王友山卻看到大明腹心之地幾省都不安寧。

    說著說著就沉默下來,王兆靖也不敢出聲,王友山沉默了會,又是開口說道:「揚州和南京這兩處,為父還有幾個信得過的舊交,你願意去那邊,咱們搬家過去。」

    故土難離,那是對尋常百姓,對王家這等豪富的清貴門第,自然選擇多多

    王兆靖一愣,跪在那裡支起了上身,滿臉急切的說道:「父親,孩兒不想離開徐州,不能走啊」

    聽到這話,王友山臉上又有怒色,不過在燭光映照變幻一會,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說道:「你還年輕,只覺得好友兄弟是天底下最要緊的,可你和他們走的不是一條路,進學科舉和舞刀弄槍是兩碼事」

    說到這裡,王友山停頓了下,放緩了語氣說道:「你當曰和趙進他們出生入死,情義深重,如果就那麼走過來,你們這些兄弟好友會彼此幫扶,一直就這麼下去,可你自己怕了,你這個選擇並沒有錯,可你做出這個選擇,和他們也就生分了,想要再走到一起,你以為還能和從前一樣嗎?」

    「父親,趙大哥依舊將孩兒看做兄弟,陳晃也是面冷心熱,都值得生死與共。」王兆靖急切說道。

    王友山看著王兆靖搖搖頭,緩聲說道:「你還年輕」

    「父親,孩兒的確不如您這麼世情通透,但孩兒也有自己的考慮,父親,這次城內城外的戰鬥您聽說了嗎?」

    被自己兒子打斷談話,王友山不悅的皺起眉頭說道:「老河都已經說了,趙進悍勇,你也拚死搏殺,還能有什麼別的。」

    「父親,您想過沒有,趙字營不過六百,卻在這數萬流賊陣中來去縱橫,殺進殺出」王兆靖開始和王友山描述趙字營的戰鬥,王友山開始很不耐煩,可隨著敘述的深入,神情卻漸漸慎重起來。

    王兆靖平時口才極佳,講話滔滔不絕,極為流利,這時候卻說得並不順暢,邊說邊在思索,不想漏過一處。

    「即便是趙兄自己,就可以壓得知州拿出這筆錢財,哪怕趙兄自己不出頭,請父親出面,那童知州也是要答應的,可趙兄並沒有這麼做,他先讓城外的那些豪強私兵怨恨知州,然後自己施恩籠絡人心」王兆靖將趙進率領趙字營來到徐州城下一直到今天的作為,都一一敘述。

    等所有事情說完,王兆靖剛要評述,卻發現父親王友山已經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兆靖也不敢去打攪,就在那裡跪著等待,書房安靜,只有燈罩中燭火躍動不停,連帶著父子二人臉色變幻。

    不知道過了多久,宅子裡有僕人吆喝響動,王友山才從沉思中醒過來,他看了眼依舊跪在地上的王兆靖,搖頭說道:「還跪著做什麼,站起來」

    王兆靖膝蓋已經有些疼,他當然不敢有什麼怨言,只是連忙撐著站起,王友山突然開口問道:「你到底怎麼想的?」

    「父親,天下這般亂,只有手裡的兵器才靠得住,只有武夫說話才管用。」王兆靖咬咬牙,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友山一愣,隨即嗤笑說道:「你懂什麼,天下那裡亂了」

    聽到這句話,王兆靖有些洩氣,那邊王友山又開口問道:「你還要去鄉試嗎?」

    這次輪到王兆靖愣住,他臉上先是泛起喜色,然後肅然回答說道:「孩兒苦讀這麼多年,當然要去。」

    「你這還算苦讀,無非是運氣好罷了,你這些天也累得很,快去歇息」王友山笑著擺擺手。

    王兆靖恭敬告辭,他的表情已經開朗許多,走到門前的時候,身後王友山卻又是說道:「傳到知州那邊的邸報照例也要給咱們家抄送一份,你以後記得拿給趙進他們看,你那些夥伴們若是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給他們細細解釋。

    邸報是由朝廷中樞向各部院各衙門分發的通報,其內容有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諭、朝旨、書詔、法令等,有官吏的任命、陞遷、黜廢、獎懲等,有大臣和各地方官的奏摺的選登,天下大事都在這邸報上有反應,可以說是最早的報紙,也是這個時代用來瞭解天下大事工具。

    徐州知州衙門自然是有的,王友山身為都察院的御史,儘管致仕閒居在家,但仍是朝廷官員,知州衙門照例也要抄送一份過來。

    王兆靖站在門口愣了下,隨即笑著說道:「孩兒知道了。」

    「做人做事一急就容易出錯,慢慢來,慢慢看,不急的。」王友山在那裡悠然說道,不知道是對王兆靖講,又或自言自語。

    趙進在家裡很早就休息了,父母對他回來很高興,但也沒有問東問西聊很久,只是看著他吃了飯換了衣服,催促他早點休息。

    或許是這段時間的每一件事都做成了,或許是奔波不停一直沒有休息,趙進這一夜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和往常差不多,趙進只覺得精力充沛,穿上衣服後,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

    本以為家裡人都沒有起來,沒想到自己父親趙振堂已經在院子裡了,趙振堂坐在矮凳上,背對著他,呆呆的看著已經空置的猴窩,昨天母親何翠花本來讓趙三拿走丟掉,趙振堂卻不讓。

    看著自己父親的背影,趙進發現自己父親已經老了,儘管還不到五十,身體狀況還算是壯年,但的確是老了。

    趙進這邊不小心碰出些聲音,趙振堂轉過身,看到是趙進後笑著問道:「怎麼起這麼早?」

    「爹,你若是不好受,咱們再養一隻就是。」趙進悶聲說道。

    趙振堂站了起來擺擺手,有些蕭索的說道:「劊子手這一行是自入行的時候養一隻,每曰摩挲猴子的脖頸,法場上下刀的時候也有個把握,這猢猻只要不苛待,總能活個二三十年,它一死,養他的也老了,這猴子死得早,不過我的肩膀也壞了,這行也做不了了。」

    他肩上的傷是被人用長矛刺中,那樣的生死搏殺,誰也不會留力,趙振堂當時也顧不得這傷,事後發現骨骼和肌肉都有損傷,養好後做正常動作應該可以,但用力劈斬的動作是不行了,這劊子手的營生也就不能做了。

    「不做也就不做了,衙門裡這麼多差事,爹能做什麼就做什麼。」趙進跟著說了句。

    「你要練武就去練武,要吃飯就喊趙三家的起來做,快去忙你自己的」趙振堂很是不耐煩的驅趕說道。

    趙進有些訕訕,也不想在院子裡帶著,拿起長矛和短刀出了院子。

    院外輪班值守的家丁看到他出來,立刻行禮問候,趙進擺擺手示意不必,站在院門前想了想卻朝著一邊走去,後面立刻有人跟上。

    趙進要去的地方距離家不遠,拐了幾個路口就到了,卻是他二叔趙振興留下的宅院。

    這院子趙三時不時的會過來打掃,院子裡和屋子裡雖然東西不少,可門上從來不上鎖,對於徐州的江湖市井來說,這裡是禁區,誰要想打這裡的主意,不要說趙字營動手,其他人就會先弄死他。

    趙進進了院子,關上院門,一抖手中的長矛,拉開了架勢,幾個動作下來,恍惚間回到了幾年前,自己二叔在邊上講述戰場上的經驗和處置。

    估計二叔趙振興也沒想到,趙進會遭遇到這麼多事情,他那些經驗很多用不上,比如說小隊精兵對無數流民。

    練著練著,趙進想到了鳥銃火器,他記得很清楚,二叔趙振興說過,火器最好用的就是炮,炮越大殺傷越大,其餘的一概無用,什麼迅雷銃,三眼銃,快槍,一窩蜂之類的都是禍害。

    「他手裡拿著火器,遠遠看著敵人過來,立刻膽顫心驚,點火發射不停,結果敵人還沒近前,他手裡的家什先發燙不能用了,敵人到了,丟下火器就跑,還不如手裡拿著刀槍,來了就上去拼」

    「官造兵器根本沒法用,刀劍粗製濫造好歹還能打人,這火器粗製濫造就成了炮仗,大同那邊和韃子打,韃子騎兵衝到二十步內,被三眼銃和快槍打中,結果應是沒事,還是韃子的坐騎被硝煙熏的跳起來,韃子摔下來被刀砍死的,事後一看,這火器就是把人毛馬毛燎了些,打出幾個血」

    「戚家軍重鳥銃,可他那鳥銃都是精工打造,而且施放的時候有規矩,鳥銃手身邊跟著刀牌手,若不按照規矩放,一刀就下來了,可這般規矩,也就戚爺爺能做,別家這麼干,沒幾天,下面的非得火並了上面不可」

    「這火器要准就要端起來瞄準,可粗製濫造,一點火就炸,把臉炸壞了的都是小事,不少人眼睛都瞎了,你說誰還敢瞄準,本來就打不準的東西,再不去瞄,鳥用沒有」

    「大砲那是真了不得,幾斤重的炮子打出來,碰到什麼壞什麼,若是在地上跳起來更厲害。」

    回到家中,來到二叔這邊,趙進有感慨有感觸,可現在腦海裡充斥著全是火器相關,那支徐家的鳥銃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人人都覺得火器無用,都以刀槍弓箭為能,這些年來趙進活動的範圍又是有限,還是昨曰河邊,才算真正的見到一隻鳥銃……

    但也有些讓趙進糊塗的地方,那徐家的人處處說這鳥銃按照規制打造,可握柄太短,銃管太過細長,握柄這邊還好說,銃管如果太細長的話,會讓子彈太輕,殺傷力也會削減,在趙進的記憶裡,火銃的銃管要比昨曰見到的粗大一倍還要多,長度也要短三分之一,握柄要大很多,至於藥池,鳥嘴夾、扳機之類的沒什麼區別。

    而且記憶中的火銃很重,平端射擊甚至沒辦法保持穩定,要用木叉架著才可以,昨曰那鳥銃則是相對輕一些。

    這些不同沒有影響趙進的興致,只要有了模本,有了方向,甚至知道了可以加工的工匠,那麼接下來就是改進,直到做出最合適的。

    趙進興致勃勃的練了一早晨,如果不是想到不回去吃早飯父母會生氣,他就直接去往貨場研究那支鳥銃了。

    回家一看見桌上的飯菜,趙進嚇了一跳,大早晨的居然這麼豐盛,四熱二冷,還新烙了油餅。

    「你平常在外面也吃不好,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多做幾個菜。」母親何翠花笑嘻嘻的說道。

    他們一家三口高興,趙三夫婦和孟家兄妹也興高采烈的,他們也跟著吃好的,院子裡的氣氛就和過節一樣。

    按照趙振堂的習慣,菜這麼多是要喝兩口的,不過肩膀有傷,也只能先忍著了。

    趙進知道父母高興,所以沒有狼吞虎嚥,慢慢吃慢慢聊,吃了一會,趙振堂就提到了知州衙門的事情。

    「老童這次要栽個大跟頭,從流賊進咱們徐州到現在,他步步走錯,莫說是士紳百姓,就連衙門裡對他也是不滿的很,本來他留任九年,已經把上下抓的很牢,這之後,怕是連撈錢都難了。」

    「爹,您在家閒著反倒不好,繼續去衙門裡當差,反正要什麼差事有什麼差事,忙碌清閒也是隨您。」趙進笑著說道。

    趙振堂拿筷子夾起一塊羊肉放進嘴裡,嚼了嚼嚥下,搖搖頭說道:「是不能歇著,我得去衙門裡給你盯著,你現在局面這麼大,官面上的風吹草動也得知道,這次好懸被那個楊忠平害了」

    「想要一家團圓清閒清閒都不行,你們爺倆真是」邊上的何翠花念叨著說道,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8 14:12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能收
   
    邊聊邊吃,時間就過得久一點,何翠花也不急著收拾,聽他們父子兩個商議到底去哪裡好,按照趙進的想法,去戶房或者刑房、兵房都可以,趙振堂則還想呆在捕房那邊,衙門六房是吏、禮、戶、兵、刑、工,對應朝廷六部,有規格有編製,至於捕房,不過是俗稱,實際上就是捕快隊伍呆的地方,地位遠低於六房。

    「我又不認幾個字,六房裡面規矩多,成例多,他們那幫人幾代十幾代做下來的,我去就是個睜眼瞎,倒是在捕房裡,老子也算是個老資格,規矩也熟,再說了,徐州地面上市井江湖的事情,最清楚的就是捕房,我在那裡,也替你打聽消息」父親趙振堂也有自己的道理。

    趙進沉吟了下,緩緩點頭,他在城內雖然有自己搜集消息的人手和渠道,可現在還是問題多多,有官面上的照應很有必要,而這捕快差役們則是最接地氣官府中人。

    「這樣也好,不過爹你這邊要辛苦了」說到這裡,趙進停頓了下又說道:「就這幾天,陳二狗和殺豬李手底下的人要洗一批,這次流民進城,他們的小心思不少啊」

    趙振堂緩緩點頭,沉聲說道:「想來是以為流賊攻城,城破大亂,不管是你還是官家都奈何不得」

    說到這裡,趙振堂才反應過來,瞪了趙進一眼說道:「不要在你娘面前說這些打打殺殺的勾當」

    何翠花開始沒有聽懂,到這時才反應過來,搖搖頭開始收拾桌子,趙進開口笑著說道:「娘,讓趙三家的來收拾就行,咱家又不是沒有使喚人。」

    「總得找點事情做,娘可閒不下來,這天是真熱了,得把門打開」何翠花笑著說道,話剛說到一半,就聽到院子外面有些喧嘩吵鬧,隨即就看到孟志奇朝這邊跑過來。

    「老爺,少爺,外面來了好多人,都說要拜見少爺。」孟志奇滿臉通紅的說道,可能家裡也不來什麼外客,這樣的陣勢讓少年很激動。

    「是拜見不是求見?」趙進問了句,這兩個詞之間可有不少的差別。

    孟志奇連連點頭說道:「少爺,他們都說拜見的」

    「你在家也清閒不得,孩他娘,咱們去裡屋呆著去」趙振堂笑著招呼了

    趙三夫婦兩個急忙進屋收拾了飯桌,孟家兄妹手腳麻利的把茶水什麼的送上來。

    「讓外面的護衛家丁放人進來,按照他們來的先後順序,先來先進。」趙進吩咐說道,孟志奇點點頭跑了出去,而孟子琪則被何翠花叫進了裡屋。

    到底是誰來這麼早,不過家丁們沒有傳信進來,想必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如果是自己的夥伴熟人,又或者身份貴重,早就會通傳具體的身份了,趙進坐在那裡想到。

    可進了院子的第一個人就讓他站了起來,走出屋門笑容滿面的抱拳說道:「蔡老怎麼來了,來得這麼早?」

    第一個進來的居然是曲裡鋪的蔡舉人蔡正秋,曲裡鋪距離徐州城有差不多三十多里,可看眼下的天色,城門開了不到半個時辰,這蔡舉人難道昨夜就進城了?

    「趙公子太客氣了,老朽今晨自曲裡鋪出發,來到這邊城門還未開,的確早了些,是不是耽誤趙公子和令尊令堂休息了?」蔡舉人滿面含笑的抱拳還禮,言辭間更是客氣的很。

    兩人初見的時候,蔡舉人姿態其實就很低,不過那時還要端著個舉人架子,可現在這架子臉面什麼全不要了,比起旁人來,只差叫一聲「進爺」了。

    這變化趙進自然能感受的出,但也不會說破,笑著將人請進堂屋,奉茶待客。

    「趙公子勇武無雙,領著不到三千人的民壯就打敗了十萬流賊,救徐州百姓於危難之際,老朽當真是佩服。」開頭的客套是免不了的,但所說的卻差不多是事實,這麼震撼的戰績怎麼可能不提。

    蔡舉人很快就說到正題:「昨日我蔡家的青壯帶回了趙公子墊付的花銷犒賞撫恤,老朽當時就發了脾氣,將他們狠狠訓斥了一番,趙公子衝鋒在前,血戰流賊,付出這麼大的辛勞,哪還有墊付花費的道理,曲裡鋪雖然不大,可這份銀錢還是有的,而且趙公子對徐州,對我曲裡鋪有大恩,曲裡鋪百姓和各處還要犒賞趙公子」

    說話間,蔡舉人和外面招呼了聲,趙三問過趙進之後,就放了人進來,幾個壯漢挑著擔子箱籠走了進來,箱子裡是銀錢,還有各色禮物,都是恭賀的套路。

    「童懷祖身為知州,理應為民著想,造福一方,但卻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徐州百姓的安危,老朽要跟他好好理論一番。」最後蔡舉人義憤填膺的說道。

    給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雙方又是推拒一番,蔡舉人蔡正秋也沒了讀書人的矜持摸樣,死活不肯收回,還好生客套,說以後曲裡鋪要和何家莊好好往來,彼此幫扶云云。

    蔡舉人說自己這些天也要在城內呆著,因為流民雖然潰散,可徐州善後需要方方面面的協調,蔡正秋身為舉人,也是地方士紳名流,一定要參加的。

    「五里莊」

    「永固山」

    接下來的客人一波接著一波,接待到第三撥的時候趙進就明白了,這些或者是在何家莊一同出發的團練盟軍,或者是半路上前來加入的。

    這次來的人並不是團練義勇的頭目,而是族長家主一流,或者是所在地的名望,也就是說他們就是那些團練義勇的主人。

    他們的目的都很相似,把趙進墊付的銀錢和財物還回來,然後還要送上厚禮,再和趙進這邊攀攀交情,還說日後要去何家莊拜訪,要多多往來,如果夠資格參加善後的,還要大罵幾句知州,表明一定要為徐州百姓爭個公道。

    來得快去得快,來的客人們都是誠惶誠恐的態度,連蔡舉人都那麼客氣,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之後,已經快要正午,趙家的宅院才算清靜下來,院子裡滿滿堆著都是禮物,昨天給出去的大部分金銀都還了回來,甚至還賺了不少

    恢復清靜之後,趙振堂夫婦和孟子琪才從裡屋出來,院子裡趙三夫婦和孟志奇正看著禮物目瞪口呆,孟家兄妹倒是孩童反應,最初的驚愕過後,喜笑顏開的東看看西看看。

    趙進滿臉苦笑的搖頭,無奈的說道:「本想著貼補些東西進去賺點人情,這倒好,東西都還回來了。」

    「他們這是想跟你攀交情,經過這一次,徐州地面上能和你搭上,那就立刻高人一等了。」趙振堂笑著說道。

    趙進一愣,緩緩點頭,何翠花卻沒管他們爺倆的談話,在那裡搓搓手吆喝著說道:「肉和果子什麼的先揀出來,天熱怕壞了,分成幾份,給王家送過去一份,圍城的時候王家可幫了不少忙。」

    和趙振堂的判斷一樣,各處的團練義勇帶著犒賞什麼的回去,本以為這趟差事辦的圓滿,各家家主族長一聽這個就跳起來了,脾氣好的吩咐備齊車馬禮物向著城內趕,脾氣不好的先大罵一頓「好不容易有個和進爺攀交情的機會,被你們這幫鼠目寸光的混賬給毀了」,然後也是急忙忙朝著城內趕,

    也有個別心眼少的,可他們傻歸傻,也知道看看別人怎麼做,就這麼彼此影響之下,大家都趕在天亮的時候來到徐州城,城門一開就奔了過來。

    大災大難之後,官府召集本地士紳和豪強合議賑災善後的事宜,這是大明的通例規矩,雖說朝廷也會發下賑濟,可朝廷做事一向是拖沓,真等著他們發的物資救災,恐怕人都死光了。

    以往這等合議,不少士紳豪強都不願意來,來了無非出錢出力,自家有落不到什麼好處,何苦過來。

    當然也有不少要過來的,那些都是事關自身利害,又或者賑濟之後能趁機吞了下就近的產業田地的。

    這次流民從山東入境,一路南下,徐家那樣的大勢力雖然沒什麼損傷,可很多小村寨直接被徹底抹平,村民百姓被裹挾著來到徐州城下,然後被逼著衝鋒在前,死傷慘重。

    現在徐州黃河北岸部分,還有州城周圍十幾里的地方,有太多的無主產業,無主田地,北岸那些就是正常價錢,可靠近州城的卻是好東西,徐州城再破敗,也是個大城,距離近便的產業田地都很是值錢,趁著賑濟和善後,花很少的銀錢,甚至不花錢把這些拿到手裡,就能憑空發一筆大財。

    若是往日,很多人都會這麼想,能分一杯羹的都會來參加,分不得卻有機會的則想著怎麼能參與進來,而沒干系的則是敬而遠之,但這次不同,有關係沒關係的,只要有資格來的,家裡沒什麼走不開的紅白大事,能來的都來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8 23:07
第三百二十五章 算賬
       
    就算再狂妄自大的角色,這次也不敢奢望能拿到什麼好處,進爺領著趙字營打生打死保下了徐州,這一切理所當然都是他的,那麼多值錢的產業,不眼饞是假的,可錢財乃身外之物,性命才最要緊。

    之所以這次過來,無非是給進爺抬抬轎子,再說了,這次有人出人上陣廝殺,有人出錢犒勞慰問,可更多的連邊都搭不上,趁這個機會見個面磕個頭,算是遞上拜帖了,日後也好相見些、

    腦子清醒的人都有判斷,那就是這次的好處徐家搞不好也要吃點,境山徐家一直專心煤鐵,不太攙和徐州各處利益糾葛,可徐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就算不動也讓人忌憚。

    這一次流民過境,沿途掃蕩一切,荼毒村寨,可徐家卻安然無恙,而且還弄走了幾千流民作為自家的勞力,不用說,黃河北岸那些無主的田地產業,自然而然也是徐家的了。

    一向不摻合的徐家這次伸手了,那麼徐州州城外這塊最肥的地方,少不得也要吃一口,和趙字營的龍爭虎鬥也是免不了的,到時候衙門裡兩強相遇,肯定有熱鬧看。

    反正過來也撈不到好處,看看熱鬧也是好的,這麼大的勢力碰撞,一定精彩異常,當日城下趙字營和幾萬流民的血戰大家沒有福分親眼看到,能看看這個也不錯。

    從各處趕到徐州城的士紳豪強中,暗地裡有看熱鬧心思的人當真是不少,這個話題甚至已經在徐州市井中傳揚開來,讓受到了大驚嚇,卻沒什麼大死傷的徐州百姓頗為期待。

    劫後餘生的百姓們想要給自己找個樂子,所以議論的多,格外期盼,而市井江湖裡的三教九流們則是緊張異常。

    徐州城解圍之後開城門,最開始那天外面兵荒馬亂,遍地屍體,出城等於找死,大家誰也不敢出城,可到了第二天趙進進城的時候,他們就聽說了陳二狗和殺豬李在甕城磕頭見趙進,卻沒得了好臉色的事情。

    流民圍城,市井江湖中人動小心思的不少,這些人現在各個心裡有鬼,聽著不好就要出城。

    可就在他們想要出城的時候,卻已經出不去了,每一處城門除了守城的兵丁之外,都有衙門裡經驗豐富人頭精熟的差役,還有那些看著臉生也是混混模樣的角色,這三方都在城門處呆著,進出的人都要被他們盤查。

    城內市井江湖中人都被攔了回去,因為城門處是三方的人守著,買通一方也沒辦法買通兩方,硬闖是不敢的,誰敢和官兵以及差役動手,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死法。

    怎麼就突然不讓出城了,這讓他們更加心驚膽顫,有人開始琢磨著能不能趁著天黑從城牆上用繩索吊下去,可城頭的巡查也變得森嚴起來,在太平時節,兵丁到了晚上就在營房裡呼呼大睡,巡視城頭只是在起夜方便的時候做,可現在卻沒什麼停歇一圈圈的繞,城內的差人和混混們居然也幫忙巡查。

    地頭蛇和方方面面都有人情關係,此時也顧不得心疼銀子,直接拿著家底上城,求平日裡的熟人網開一面,把自己放出去。

    「進爺不許」又是銀子,又是人情,有人多少透露了點消息。

    聽到這個,他們就從心驚膽顫變成了心膽俱裂,跑不出去,那就只能在城內藏起來了,這麼大個城池,想要找人也不容易。

    不過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嚴禁混混們出城的命令並不是趙進下達,而是劉勇吩咐下去的,趙進在城門那裡對陳二狗和殺豬李表明了態度,劉勇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原來城內的大頭目是大頭黃、一撮毛和嚴黑臉,這幾個勢力被趙進從城內抹去之後,這些人的骨干或者銷聲匿跡,或者投入陳二狗和殺豬李的門下,雙頭蛇就是其中一個。

    雙頭蛇米三原來是大頭黃下面管放高利貸的小頭目,大頭黃一倒,他帶著賬本就上門磕頭,又把自己姘了兩年的年輕粉頭貢了上去,一下子大得賞識,成了陳二狗屬下排行前三的心腹人物。

    這次流民過河圍城,雙頭蛇米三很是上躥下跳,興奮異常,「這麼多流賊,趙進在城外肯定完了,這徐州城內也要跟著亂一陣,咱們大夥趁這個機會發發財,然後再把酒坊的生意拿下來……」

    附和米三的人當真不少,殺豬李下面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這些小頭目彼此熟識,都是串聯起來,加上這陳二狗和殺豬李自己也動了心思,就準備趁亂折騰起來。

    他們這倒也是經驗之談,一旦城內空虛,兵丁差役甚至連民壯都去了城牆城門那邊守備,也就沒什麼人來維持秩序,城內就成了他們為所欲為的天下,而事情一過,雜事紛亂,官府也顧不上他們,到時候大不了給官差們分潤一筆好處,也就安然無恙了。

    可誰也沒想到,趙進不在城內,差役們居然不含糊起來了,馬快直接上街砍人,而那個公子哥王兆靖居然變成了殺神,看那個煞氣森森的摸樣,誰也不敢亂動,大家更沒想到的是,「十幾萬」的流賊居然就那麼被趙進打的土崩瓦解,徐州之圍,一天就被解開,趙進威風凜凜的進城,然後就是不讓他們出城了。

    一切打算落空,這個都算不得什麼了,如今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保命,雙頭蛇米三藏在了一遠房親戚的家裡。

    這親戚是他遠房的堂弟,當年進城沒個著落,跟著他在市面上胡混,一次火並被人用扁擔砸壞了肩膀,米三給他找個了活計,在一家雜貨舖當看門灑掃的,算是有恩情,這次正好躲在他親戚的住處那裡。

    米三擔驚受怕的很,聽著院門響都渾身哆嗦,他這雙頭蛇的綽號並不是因為他怎麼陰狠毒辣,而是下面那話上長了個疙瘩,看著奇形怪狀,大夥起鬨才這麼叫的。

    這親戚三十好幾了也沒討個媳婦,日子過得也是緊巴,不過對米三很是仗義,不僅大大方方的收留,而且每日裡還有酒肉,定時帶來些外面的消息。

    今天某位士紳進城,今天官府裡出了文告,給進城各位送去了文書和帖子,說善後賑濟的合議要在兩日後開始,正是七月初二這天。

    聽到這個消息,米三總算鬆了口氣,心想大家忙著賑濟善後,進城出城的盤查也就鬆了,到時候混出城去躲一陣子,米三又想想,別躲一陣子了,這徐州地面還是別回來的好,這位趙進小爺明顯是個殺神,而且規矩又多,有他鎮著,大家日子不會好過。

    白日裡米三的親戚都是要去上工的,米三呆了兩天後總算平靜了不少,心裡又有感慨,患難見真心,自家這親戚真是幫了大忙,身上帶著的這幾十兩銀子不能給,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厚報,今天午飯時候,一定要說說這個。

    眼看就到了午飯時分,米三早晨沒怎麼吃飽,肚子已經餓了,正等著親戚回來。

    「三哥,是我,把門打開吧」院門外響起了那親戚的吆喝,為了保險,兩個人早有約定,門都是反鎖,只有從裡面才能打開。

    米三一聽,連忙快步過去開門,臉上帶著笑意,準備好好道謝,一開門,米三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門外不是他那親戚,而是兩個差役打扮的大漢,後面還跟著幾個年輕人,他那個親戚則是畏縮的躲在一旁。

    「米三,你的案子發了,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差役大漢冷冷說道。

    聽到這句話米三才反應過來,轉身就要跑,可那差役動作快的很,手裡拎著的鐵鏈直接丟了出去,鐵鏈纏住了米三的雙腿,讓他控制不住身體,猛地趴在了地上,還沒撐起來,就被差役一腳踩在後背上。

    「你小子出賣我」米三氣急敗壞的大喊道,肯定是那個遠方堂弟向官府告發了。

    喊完這句米三才反應過來,自己做過壞事不少,可在官府沒有案子,為什麼官差來抓人,但下一刻後腦就挨了重重一下,劇痛之後迷糊起來。

    兩名差役手腳麻利的在米三身上翻檢,幾十兩銀子和幾樣首飾被翻出來,兩個差人笑嘻嘻看看身後,拿出十幾兩丟給了米三的親戚,其餘的直接揣入懷中,怎麼分就不在人前了。

    趙進進城的第四天,全城開始搜捕,捕快和差役們在混混們的引領下四處抓人,被抓的都是城內江湖混混裡的小頭目,還有些趁火打劫又逃過馬快靜街的也被抓了起來。

    徐州城的江湖市井一片混亂,陳二狗和殺豬李都不見了蹤影,尤振榮在城外不回來,那位江湖市井的「太上皇」劉勇劉爺又不露面,沒人主持,大夥也不知道怎麼應對,只是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抓走。

    說是亂,要抓的人其實並不多,一共五十多個,抓人的場面很多百姓都是看到,開始的驚慌好奇過後,大家反倒是叫好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9 14:01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念你們往日辛苦
   
    因為被抓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好人,騷擾四鄰,橫行霸道,甚至為非作歹的事情都沒有少做。

    徐州城捕快幾十,差役卻過千,抓這些人的時候還有「義勇」的配合,當然容易的很,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是清掃干淨,但抓捕並沒有停止,到了下午的時候,徐州城各處百姓有些害怕了。

    到了下午,有些平時看著老實、樂於助人的也被抓了起來,還有些有點身份,家裡是個小富戶,或者有點產業之類的,都被抓了起來,四鄰街坊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原因,似乎被抓的人都有點神秘,晚上經常出門,要不然家裡經常聚著不少人,有傳說是信教燒香的。

    下午抓人,帶路指認的則是些「市井百姓」,若是消息靈通的角色,就能認出來,這些百姓都是城內的香頭。

    「你們要被天火燒,死後入地獄」

    「等彌勒降世的時候,你們」

    看著帶路的人是誰,被抓的也有覺悟,往往是嘶聲大喊詛咒,然後差人們就是暴打,帶路的那些香頭臉色慘白,神情畏縮,慚愧歸慚愧,卻沒什麼後悔的,天火燒,入地獄那是死後的事情,彌勒降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進爺發怒,那就在眼前,再說了,會主都不在乎,大家還在意什麼。

    徐州大牢又一次人滿為患,牢頭和獄卒不敢有絲毫的怨言,只是竭力的忙碌,不停的登記在冊,不停的朝著監牢裡塞人,

    這抓人的事情根本不過知州本人,王師爺和刑房書吏們合力辦差,一張張文書發了下去,事後若查起來,都是按照和王法規矩辦的。

    童知州把人得罪干淨了,王師爺現在是拚命向外摘自己,東主和師爺是花錢辦事的關係,生死與共還是免談了。

    七月初一這天,城牆外的流民屍體都處理完畢,民壯隊伍開始順著官道向北清理,就地把屍體焚化。

    城內安靜異常,官差不停的抓人已經讓百姓們感覺緊張,而且差人們還上街傳話,讓大家天黑後呆在家中不要出門,如果不聽的話必然會被嚴辦。

    百姓們乖乖呆在家中,可徐州的江湖市井中人卻沒有,那些有點身份地位的小頭目,輩分高的,有點場面的,都是在天黑後出門,朝著大牢的方向走去,遇到差人盤查,就說是「進爺有令」,答出這句話之後,官差們就是放行。

    到了大牢周圍的幾個路口,盤查的已經不是官差,而是全副武裝的趙字營家丁,在這些家丁身後則是幾個混混,這幾個混混不從屬於城內任何一方,只是跟著趙字營的,他們認人確認後,家丁們就是放行。

    這一路走來,這些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已經怕了,各個心裡琢磨,說自己這不是傻嗎?有趙進這根大腿不去抱,有劉勇這樣的爺不去奉承,去跟什麼陳二狗、殺豬李,分明是腦子壞了。

    到了大牢之前,發現那邊點燃了許多火把火盆,把四周照的通明,趙進和一干夥伴身穿便服坐在一邊,他們身後是兩隊趙字營的家丁。

    大伙看見趙進,就要過去磕頭,卻被家丁們領到了另外一邊,正對著監牢的大門。

    各路江湖人來的齊了,趙進坐在那裡沒動,劉勇站起大聲說道:「這次流民圍城,有人腦子糊塗了,以為可以無法無天,動了不少心思,你們各位還知道好歹,沒有跟著亂來,所以這次請各位來看看,腦子糊塗有什麼下場,以後也知道怎麼做。」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很多人表面上謙恭,心下卻有些憤恨,心想你們幾個年紀輕輕的也太囂張了,不知道風水輪流轉嗎?

    那邊劉勇說完,就衝著大牢那邊打了個手勢,二十名手持大棍的差役也站到了空地上。

    徐州監牢的大門打開,一個個人被架了出來,架人的也是官府差役,被架著的大家都熟悉的很,就在前幾天的時候,這些位還在上躥下跳,說什麼大好時機,私下裡的混賬話也說了不少,比如趙進肯定完蛋,一個馬上就要過氣的毛孩子,怕他作甚。

    被架出來的人大部分都在哭喊求饒,也有幾個大聲掙扎叫罵的,畢竟都是混混,沒幾個亡命硬漢,不過哭喊求饒,掙扎叫罵,也只能動嘴,因為每個人都被捆得結結實實。

    不管他們怎麼折騰,架著他們的差人都不理會,就是到了場中朝著地上一扔,然後拿著大棍的差役直接就打。

    那碗口粗細的大棍打在身上,開始還能喊疼,幾棍下去就沒聲音了,然後架人出來的差役又把第二個丟在地上。

    滿場鴉雀無聲,這些江湖市井中的人物能有今天,當年也是見過血的,在街面上和人火並廝殺,傷人都是小事,不少人手裡都有人命,自以為心狠手辣

    可眼前這場面還是讓他們心驚膽戰,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命被丟在地上,大棍狠狠的砸在頭上身上,砸死之後,又換上第二個,被打死的人他們都認得,都是這徐州江湖道上更心狠手辣的人物,可就這麼被一個個的打死,好像人命已經不是人命。

    這種肅殺讓每個人都直不起腰來,開始很多人還不住的看向趙進那邊,現在看都不敢看了,他們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的可怕,城外以少勝多,殺得屍山血海大家沒有直觀的印象,眼前這一個個有名號的角色被打死,一個個活人變成死人,這個讓他們震撼了。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有人渾身瑟瑟發抖,有人面色慘白,不少人心裡都在想這之後就要改邪歸正,哪怕給人做個長工奴僕,也不要在江湖上廝混了,這是條死路啊

    每打死一個人,監牢大門前的牢頭就在名冊上勾掉一個名字,牢裡死個人不算什麼,天氣這麼熱,牢獄這麼髒的地方每天得病暴斃再正常不過,明天這些人就都是得病暴斃了,可眼前這樣的刑罰讓這個自覺見多識廣的牢頭也渾身發寒。

    沒過多久,行刑完畢,持棍的差役們後退,又有人上前把屍體拖走,那邊劉勇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道:「這次是念你們往日辛苦」

    他一出聲,場面卻混亂了下,已經心驚膽戰的那些混混頭目們不少直接跪了下來,看著別人跪,沒跪的也是跟著跪下,讓劉勇又是重複說了一次。

    聽到他的話,很多人心裡都是古怪,心想這麼狠辣處置還算感念辛苦,那麼若是不感念又要如何?

    「不然這次就要對你們家人下手,記著今晚看到的,以後好自為之,都回去吧」

    還要禍及家人,七月初天氣悶熱,更不要說這邊火把火盆不少,更是熱烘烘的讓人難耐,但聽到這句話之後,每個人都覺得好像在嚴寒冬日,渾身內外都是冰涼一片。

    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很多人回家後就是大病一場,有不少人搬出了徐州,也有人不做江湖上的營生去做正行,這一夜過後,徐州州城內外比從前安定了許多。

    城內的江湖人離開後,趙進他們幾個還坐在那裡沒動,差人們也沒離開,就那麼過了會,劉勇又招呼了一聲,休息片刻的差役們又是進入牢房,帶出來一個個的人,又和從前一樣大棍打死。

    行刑的差役們滿頭是汗,不少人也被那殺戮弄得臉色鐵青,可每個人眼裡的興奮神色同樣掩蓋不住,今晚出這趟差事,每個人先拿二兩現銀,然後打殺一個人,拿棍的兩百文,架人的五十文,這一晚上下來,每個人最少十五兩進賬。

    而且這是給進爺做事,就算不給錢,他一個吩咐大家也要乖乖的來,現在還有這麼豐厚的報酬,每個人心裡都是樂開了花。

    事後說什麼也不知道,大家也都滿口答應,現如今徐州州城裡知州就是個空架子,進爺才是發號施令的那個。

    牢頭臉緊繃著,不過心裡卻在盤算,四百兩銀子好處,自己怎麼能多留一點,給牢裡的獄卒牢子少分點,至於報瘐斃的手尾他沒有絲毫的擔心,刑房那邊誰敢說個不字

    「這些傳頭知道的事情很少,他們只說是總舵那邊傳下法旨,要求他們幫忙藏匿香眾,在關鍵時候動手。」吉香在那裡說道,趙進的夥伴中,嚴刑拷打和逼問方面,吉香頗有些天賦,他和石滿強輪換坐鎮何家莊,他正好在這邊。

    按照鄭全那一系的傳頭的招供和指認,在流民來襲時候所有不聽號令和表現不對的傳頭都被捉拿到大牢裡,嚴刑拷問,問完之後,趙進也不會留著隱患在城中,直接干脆利索的處理掉。

    聽到吉香的話後,大家都是沉吟,過了會趙進開口說道:「聞香教的總舵似乎把徐州看成眼中釘,要不計代價的將這裡毀掉。」

    大家點頭,陳晃悶聲說道:「從小蘭她爹暴斃那時到今天,看著倒像是這個總舵對木家不順眼。」

    一說到這個,王兆靖大聲咳嗽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9 17:10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得不從
   
    陳晃皺眉轉頭,發現王兆靖拚命的使眼色,立刻也反應過來,表情頓時有些尷尬,趙進左右看看,立刻明白過來,笑著說道:「又不是不能提了,你們折騰什麼,不過大晃說得的確有道理,這鄭全雖然是咱們扶上去的,可也算他木家的人,前前後後這徐州一地的聞香教都是他木家的」

    趙進不屑的笑了笑,又是說道:「小小一個教門,居然也這麼多派系。」

    「大哥,這些流民一路行來,始終有不多的糧食補充,又能維持他們,又讓他們始終餓著,用這個法子把幾萬人帶到徐州城下,我琢磨著,這倒是和大哥你說過的兵站很相似,咱們也能這麼用。」劉勇有些興奮的說道。

    抓來的聞香教傳頭也都被料理干淨,差役們將屍體抬進監牢裡專門的地方,然後遠遠的等著吩咐。

    倒是趙進兄弟幾個坐在這裡聊的很高興,從解圍到進城,然後處置城內的隱患,到現在才算是清閒些許。

    「這法子沒什麼稀奇,在官軍裡呆過,有心細看多學都能知道,這次的流民大亂,幾萬百姓被他們煽動的如癡如狂,不顧生死的一路南下,又在城下如此瘋狂,這樣的手段才值得學。」趙進沉聲說道。

    說完這句,趙進覺得有些不妥,左右看了看同伴們的神情,吉香和劉勇都在點頭,陳晃神色淡然,董冰峰明顯有些疑惑,而王兆靖似乎有些遲疑,隨即換成了坦然的微笑,連連點頭。

    「咱們這裡沿河去南京,也要走個四五天,八月鄉試,你還在徐州磨蹭什麼?早些啟程吧」趙進轉了話題。

    「等合議結束之後再走,這次合議對咱們趙字營很關鍵。」王兆靖笑著回答說道。

    七月二日一早,徐州城內的閒漢們忘記了前幾天的大災,都早起去衙門那邊等待,今天可是徐州地面上難得的盛事,各路英雄豪傑齊聚此處,這可比唱大戲聽評話要有意思的多。

    早早來到,閒聊議論,大伙禁不住唏噓起來,守城的時候差役和民壯都死傷不少,這些都是大伙的街坊鄰居,彼此交流,才發現這次徐州城的損失慘重

    而此時的衙門後堂則是另外一種景象,知州衙門後堂已經是知州童懷祖的私宅,不過官府的公務也有部分在這邊處理。

    童家的下人僕役們這幾天都不好過,因為老爺的心情一直很煩燥,下人即便是犯點小錯,只要被他看見,那就必然重責,這讓大伙都是戰戰兢兢的,童家上下都是納悶,先前流賊圍城,焦躁恐慌倒也正常,可現在已經解圍了,怎麼火氣反倒大了。

    今天一早,老爺差不多剛起床的時候,王師爺帶著刑房書辦還有牢頭一起過來求見,若是從前,王師爺和衙門裡的書吏肯定會等老爺洗漱完畢,用過早飯才會過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不怎麼守這個規矩了。

    更古怪的是,老爺開始很煩躁的說不見,那刑房錢書辦和牢頭居然讓人再去通報,說十分要緊,絲毫不顧什麼上下規矩,又通報進去,老爺臉色無比難看,還是讓人進去了。

    這一進去倒好,不多時就傳出老爺的怒喝咆哮,大家都遠遠躲開,免得等下又被波及撒氣。

    在後堂中,童懷祖坐在那裡喘著粗氣,其他三人恭敬的站在一邊,低頭垂手,可若看這三人的神情,卻好像是他們在坐著,童知州站在一邊。

    「昨天什麼時候抓的這一百多個人,本官怎麼不知道?」

    「一個晚上不到,這一百多個人都瘐斃在牢裡,這怎麼可能?」

    童懷祖調整過來,立刻怒喝著連續質問,他激動之極,指著面前三人的手都顫抖不停。

    「大人,昨日捕房急報,說城內有勾結流賊的奸邪之徒聚眾,試圖再次作亂,當時事急,小人和王先生一合計,立刻讓捕快差人出動捉拿,這些人就是這麼抓來的。」錢書辦開口說道,說完後看了眼邊上的牢頭。

    最下首的牢頭清清嗓子,低眉順眼的回答說道:「大人,現在天氣悶熱,城外又有那麼多屍體焚化,牢房裡悶熱,出疫病也是常事,一下子死了百餘人,小人失職。」

    錢書辦和牢頭說話都不緊不慢,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而且那牢頭嘴裡說「失職」,卻沒有說請大人責罰。

    童知州在官場這麼久,自然能看懂聽懂這些細微之處,一愣之後,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了,就這麼愣怔了半響,猛地咬牙站起喝道:「混賬,混賬,你們這是枉法,你們這是濫殺無辜,你們以為本官是糊塗嗎?以為本官是傻子嗎?你們知道王法嗎」

    說到後來,童懷祖嘴唇都開始顫抖不停,激動的說不出話了,錢書辦和牢頭對視一眼,然後又看向王師爺,這神情童懷祖看得清楚,根本不是懼怕,而是為難,自己這知州還有什麼權威,以後還怎麼管這徐州地方。

    王師爺歎了口氣,轉向知州童懷祖說道:「東翁,錢書辦和老吳都當了這麼久的差,不會分不清輕重的,為什麼會這麼做,東翁應該能猜到緣由,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最好,要是說破,或是讓那個人找上來,那就難看了。」

    「你」童懷祖指著王師爺怒喝了一個字,王師爺只是躬身低頭。

    幕僚師爺是官員自己花錢請來的,名義上和官員是朋友之誼,實際上卻是智囊參謀,幕僚師爺的立場不考慮公事,而只是為官員考慮。

    剛才王師爺這番話,明顯是站到了另一邊,這更讓童懷祖氣得發瘋。

    下面錢書辦和牢頭又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能看懂對方的意思,城內官面上早有傳言,說這王師爺名為知州幕僚,實際上卻為酒坊做事,拿趙進的銀子更多,看他今日的言談表現,果然如此。

    「東翁,學生也是為東翁您和全家著想。」王師爺誠懇無比的說道。

    童知州臉色鐵青,他不敢換掉這個師爺,如果沒了這個師爺,自己就要和趙進直接面對,那時候連個緩衝都沒有,會更加尷尬麻煩。

    但這王師爺所說的話,將遮羞布都撕了下來,等於是赤裸裸的威脅,可這威脅也是實話,虎狼在側,不小心就要招來大禍

    「趙進他是借本官的手殺人啊」童懷祖再開口已經有了哭腔,站著的三人只是低頭。

    「這一百多條人命的冤孽債憑什麼算在本官頭上,憑什麼啊」童懷祖揚起手,好像要抓住什麼一樣。

    王師爺皺了皺眉,歎氣說道:「東翁,這又不是第一次,何家莊信奉邪教,雲山行李順勾結盜匪行文下去就一了百了,今日合議善後,各處士紳馬上就要到了。」

    童知州整個人佝僂了下去,幾乎是癱在了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說道:「事情都到了這般,這合議還用本官出面嗎?就說本官病了,讓周同知去吧」

    王師爺臉上浮現微笑,用恭順的語氣說道:「善後賑濟乃是徐州的大事,東翁怎麼能不出面,再說,周同知昨日就已經告病了。」

    此時衙門外面的街道已經熱鬧異常,各路人物紛紛來到,有人騎馬,有人乘車,還有人坐轎。

    不管是什麼人物,到了大門前就要步行入內,圍觀的閒漢們拚命擠在這邊,看著一個個入內的人物,議論點評。

    開始過來的十幾個人還沒什麼,可有人被叫出了名字,有人卻因為和州城沒什麼聯繫大家很陌生,沒人認得,當事人就覺得很丟面子了,居然站在台階上讓下人喊了一嗓子,某地某人到了。

    能來參加善後賑濟合議的都不是平常之輩,名頭和實力兼有,一喊出來,那些閒漢們恍然大悟,原來是某人。

    有了前面的例子,後面的自然照做,還有的不想報出自己名號,圍觀的閒漢們直接就是吆喝催促。

    門前的差役們也覺得有趣,對那些起哄叫喚的閒漢不予理睬,結果弄的每來一個人就要吆喝出名號來。

    這些士紳豪強平時井水不犯河水,來到這邊雖說是為了賑濟善後,為了給趙進抬轎子,或者看看熱鬧,可彼此間也要別別苗頭,爭個高下,你被這麼多人知道,我也不能落後。

    前面那些人還沒想到,後面居然花錢在市井中僱傭閒漢過來捧場,一時間衙門門前熱鬧非凡,好似集市一般。

    「那邊好大的陣勢,又有騎馬,又有轎子,難道是進爺來了」

    「扯臊,進爺難道你不認得」

    算計著人已經差不多來齊了,衙門另一邊的街道上騷動喧鬧,一隊人出現在大家眼前。

    兩邊各有十幾名漢子清出道路,兩名身穿對襟比甲的年輕人騎馬在前,後面一名穿著員外袍的中年人,在這中年人身後又有一個四抬的轎子,轎簾和窗簾都是用竹簾遮蔽著,不知道裡面做著什麼人,這轎子後面,又有兩騎跟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0 10:29
第三百二十八章 革去功名吧
   
    那些大漢嘴裡吆喝讓路,若是動作慢的,他們直接就是推搡,這夥人來到這邊也沒有報什麼名頭,可眼尖的卻已經認出來了。

    「境山徐家的,那個就是二員外徐本德,徐家三房的,現在徐家管事。」

    徐家一干人下了馬,差役們笑著迎上來,那徐本德上前低聲說了幾句,差役們愣了愣,隨即點頭。

    騎馬扈從的四個年輕人中一個跟在徐本德身後,其他人跟著差役去了另一邊,而那轎子就這麼被直接抬進了衙門裡面。

    從開始到現在,什麼豪強大戶,什麼秀才舉人的都有來過,坐轎的也有,誰不是乖乖下轎走進去,這個居然直接抬了進去。

    閒人們腦子轉的也快,立刻猜了出來,大傢伙都有點激動,各自似笑非笑的小聲說道「一定是徐大腳來了」。

    談到女人誰不興奮,何況還是這樣的女中豪傑,一時間笑聲不絕,不過這些閒人也不是沒眼色,聲音壓得都是很低。

    「進爺來了」有人吆喝了聲,所有的議論都停住了,大家朝著東邊路口看過去。

    入眼居然也是一頂轎子,四名轎夫抬著,在轎子兩邊走著幾個年輕人。

    大夥一愣,心想難不成進爺在轎子裡,不是應該騎馬嗎?不過城內認得趙進的人多,一下子就看出來,趙進正在轎子右邊,好像是個護衛的樣子。

    進爺居然做護衛?誰有這個資格?不過最初的驚愕一過,腦子快的也反應過來了。

    致仕在家的王友山,進士出身,京官御史,又是王兆靖的父親,不管從清貴的身份,還是長輩的輩分,這麼做都很合禮數。

    雖說徐州武風昌盛,可文貴武賤是全天下通用的道理,大伙都覺得這很正常。

    「前幾天放風下去,讓他們打聽徐家的事情,結果卻知道了幾件舊事,三年前徐珍珍花錢請了江湖上的人,把族裡幾個和她爭權的滅殺,那些江湖人被滅口了兩個,其他人都被收服」劉勇在趙進身邊低聲說道。

    趙進點頭,走在轎邊議論一個年輕女人,這個實在失禮,所以他兩個人聲音都放得很低。

    「徐家現在上上下下都歸這徐珍珍管著,這女人有本事,煤鐵生意越做越大,而且很公道,不管是不是徐家人,只要有功就被提拔,有錯就會被重罰,小弟多說一句,這女人做事和大哥你很像」劉勇最後開了個小玩笑。

    趙進也是笑,不過這個比方也很恰當,倒是沒想到在這重男輕女的時代,還有這樣的女中豪傑。

    現在衙門門前的街道上一片安靜,剛才來一個人就有好事的叫好起哄,現在則沒有一個人出聲,大牢裡暴病死了一百多人,這個事也沒辦法隱瞞,大家都能猜到是誰主使的。

    按說趙進奮力解圍徐州,是徐州城的大恩人,可閒人們當時都躲在家中,沒人敢去城頭,現在誰會感恩,只剩下敬畏。

    「進少爺王老爺您來了,裡面請。」負責迎客的差役眼裡可沒什麼王友山,慇勤的直奔趙進來了,被趙進使了個眼色才反應過來。

    王友山下轎,趙進和夥伴們跟在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原來的二堂已經變成了待客的大廳,知州的座位居中,兩側擺著兩排椅子,現在已經坐滿了人,只是左首第一位和第二位還有右首第一位都是空著,右首第二位坐著徐家的徐本德。

    「大哥,他們倒是明白,左首第一位是給家父留下的,左首第二位和右首第一位就要看大哥你選那個了。」王兆靖笑著說道。

    王友山回頭瞥了眼,王兆靖嘿嘿笑著不出聲了。

    「進爺」「進少爺」「趙公子」他們這一干人一進屋子,坐在兩邊椅子上的人紛紛站起,慇勤的打起了招呼。

    說是文貴武賤,可大家都是徐州土著,當然知道誰在徐州更管用一些,而且新近發生的這些事大家心裡都是有數,誰敢不恭敬,至於王友山,大家覺得清貴,身份上的確是徐州最高,但也僅此而已了。

    趙進倒是禮數十足,各個點頭招呼,然後大伙才客氣的對王友山施禮問候,王友山臉上也帶著溫和的笑容,絲毫不為被輕視生氣。

    王友山在左首第一位坐下,趙進坐在第二位,跟著過來的一干夥伴就要站在他的身後。

    他們自己做的自然,可已經站起的那些人怎麼敢讓他們站著,連忙謙讓推讓,讓陳晃、董冰峰幾個人次第坐下,吉香早晨起來已經回了何家莊,石滿強還在半路上,劉勇坐了一下後立刻站起,跑到趙進身後侍立,至於王兆靖,按照禮數站在自己父親身後。

    這麼折騰一番,右邊的首位就空了下來,徐家那位徐本德倒是謙讓,推著蔡舉人做了那邊,從身份地位上來看,也只有蔡舉人的資歷身份配得上了。

    大家都陪笑著聊天奉承,那徐本德也客客氣氣的問候幾句,只有一個人臉色不太好看,他周圍都沒什麼人,這就是楊舉人楊忠平。

    徐州文氣衰頹,一個舉人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善後賑濟,舉人也要請過來的,何況楊舉人還是徐州城內的住戶,規矩是規矩,大家都知道楊舉人失勢,而且還得罪了趙進這邊,誰也不去理睬。

    而那蔡舉人住在曲裡鋪,以往和各處來往並不多,大家對他也就是中規中矩的態度,可這次看到蔡舉人和趙進言談甚歡,大家也都熱絡起來。

    更有有心人注意到,趙進和蔡舉人言談親近之後,連那望山老人王友山都客氣了多說了幾句,開始不過點點頭而已。

    「知州大人到」有差役吆喝了一聲,眾人紛紛站起,這知州童懷祖畢竟是一方父母官,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童懷祖臉色很難看的走了進來,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做完這個動作才想起來對王友山施禮問候,兩個人的身份也是差得遠,王師爺和六房書辦以及差人們的頭目,也跟著走進來。

    「本官這次召集大家」落座之後,童懷祖就是開門見山說道,他只想著快些結束。

    「童大人,王某冒昧,在商議之前,還請將這無恥無德之徒趕出去,免得他再有什麼害人的謀劃。」王友山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童知州的話,也是毫不客氣的指向楊忠平。

    童懷祖愕然,楊忠平的臉色變得煞白,大家的目光都是看向他,眼神裡卻沒有同情,只是鄙視。

    「這個」童懷祖打了個磕絆,王友山坐在那裡繼續說道:「聽說這無恥之徒為了一己私心,蠱惑童大人拒絕各處團練協防,若不是趙進率眾援救,徐州城恐怕就要淪落賊手,十餘萬百姓也要遭受大難,這樣的奸邪無恥之徒,難道還有資格商議什麼賑濟善後嗎?」

    這麼一說,看向楊忠平的眼神不光是鄙視,還有很多憤恨,這次徐州城被圍,從頭到尾都是驚險萬分,若不是趙進挺身而出,恐怕早就造成大難大禍,沒曾想還有這麼一層關係,楊忠平和知州童懷祖的交談很是私密,很多人並不知道,此時得知立刻憤恨起來。

    童知州一震,隨即環視周圍,看著那些貌似恭謹,甚至連恭謹神色都懶得表現的那些下人和差役,到底是誰洩露了這次商談,童懷祖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

    而楊忠平臉色越來越白,身子不住的顫抖,也沒人說話,因為要把他攆出去或者如何,只有童知州有資格。

    不過這楊舉人自己堅持不住了,低頭向著外面衝去,人在門檻上被絆了一跤,爬起來也不回頭,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這背影看著可憐,可知道他做過的混賬絕戶事情之後,誰也沒有同情之心

    王友山更是冷哼了一聲,繼續森然說道:「童大人,這等士林敗類心無大義,還是革去功名,細察有沒有枉法之事,若是童大人不方便做,王某在京師和南京還有一二舊識。」

    議事的大廳裡一片安靜,蔡舉人和其他幾位士人都盯著王友山看,滿臉的不可思議和駭然。

    士人的命根子就是這功名身份,有了這個身份就能夠免除賦稅,就可以見官不拜,可以在地方上織成龐大的關係網,革去功名就等於剝奪了這一切,等於將這個人徹底毀掉。

    大家都知道這是逼人上絕路,士林也不願意開太多先例,所以會彼此維護,同氣連枝。

    當然,楊忠平這次所做的確喪心病狂,險些釀成不可挽回的大禍,得這個報應也是活該,真正讓大伙不可思議和駭然的是,望山老人王友山,進士出身,京官御史,這麼清貴的人物,居然如此落力的為趙進出頭?

    王友山這樣的人物,即便放在京師和南京都不尋常,在徐州地方上更是超然尊貴,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的幫著趙進?

    趙進到底有何德何能?大家都知道他英傑無比,卻沒想到居然到了這樣的地步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0 17:10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來善後
   
    「一二舊識」說出來,童知州的臉色變了,這次流民圍城的處置本就有若干漏洞弊病,壓在徐州還好,若是被捅到上面,他這個知州就不要想做了,甚至問罪下獄都有可能,這知州位置雖說無趣之極,可無數人等著過來呢

    想到這裡,童知州立刻坐正了身體,義正詞嚴的說道:「王先生說得是,本官被這殲邪小人蠱惑,險些釀成大錯,明曰,不,今曰本官就擬就公文,革去這名不副實小人的功名。.」

    王友山點點頭不說話了,那位徐本德眉頭皺起,轉頭對身後的年輕人說了幾句,那年輕人快步向外走去,大家在議事,不相干的人都恭敬安靜,這外出的年輕人很是顯眼,大家都看過去。

    不過現在大家注意的不是這等小事,而是琢磨以後該怎麼對待趙進,這位小爺的本事未免太大了。

    沒過多久,徐家那位年輕人又跑了回來,站在徐本德身後耳語幾句,王友山童知州得罪不起,徐家背後站著一個工部侍郎,一樣不敢得罪,只能裝看看不見了。

    「諸位,徐州遭此大難,生靈塗炭,流賊所過之處,都是損失慘重,本官召集大家來,就是想要拿出個賑濟善後的章程,請各位獻計獻策。」童知州有氣無力的說道。

    如果是正常的局面,在開這個賑濟善後合議之前,各方就會和知州勾兌,拿到該拿的,談定價碼,然後在大家眼前走個程序就算完成,知州會倡議大家獻計獻策,大家會請知州做主,然後知州說出打算計劃,大家都無異議,這件事就這麼完成。

    可現在根本沒人去理會過童知州,本來大有油水的賑濟和善後童知州也分不到什麼,自然有氣無力。

    他說完這番話之後,大家直接把目光聚集在趙進身上,至於童知州什麼樣的感受,已經沒有人理會了。

    「大人,趙某和城外義勇援救州城,血戰之後解圍,人吃馬嚼,燒埋撫恤,一共一萬三千兩,先請大人核銷發下,清單在這裡。」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隨手掏出一張清單來。

    坐在那邊的童知州渾身一震,他臉色難看之極,想要瞪視趙進,趙進卻坦然對視,想想城外的殺伐,想想監獄裡暴斃的一百多條人命,卻不敢對視了,只是頹然低頭。

    「這筆銀錢童大人應該從速發下,不要寒了義勇百姓的心,讓人以為官府涼薄。」邊上的王友山淡然說道。

    「正是,這筆錢應該快些給下去」

    「沒這些義士,徐州就要遭大難了」

    附和聲聲,不少人已經把趙進墊付的款子退還給趙進,但他們依舊幫腔的起勁,一來是為了討好趙進,二來是童知州在這件事的處置上實在大失人心。

    「童大人?」趙進又問了句,知州童懷祖身子一顫,過了半響才無力的說道:「本官會從速發下,把單子給戶房」

    趙進點點頭,站在童知州身後的戶房劉書辦滿臉諂笑的跑過來,雙手接過了清單,一迭聲的說道:「請趙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快辦。」

    這戶房書辦管著整個徐州的賦稅收取,官府的銀錢收支,也是跺腳四方顫的大人物,各處大戶豪強多少都要巴結的,沒曾想這樣的人物在趙進面前如此巴結謙卑,而且這番做作還是在知州面前,大伙看到這一幕,心裡又有了計較,而那徐本德眉頭皺緊。

    趙進遞了單子,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繼續朗聲說道:「這次圍城大災,州城四周有了許多無主的產業田地,這些產業田地由趙某代為發賣,所得銀錢用來接濟災民百姓,諸位覺得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趙進根本沒看童知州,其他人也是如此,聽到趙進這麼說,大家彼此看看,都覺得這處置還算公道,最起碼這位小爺沒有一口氣全部吞了。

    「趙公子這提議公道,老朽覺得可行」蔡舉人第一個贊同,一干人心中暗罵,心想討好的機會讓這人佔先了,大伙立刻紛紛附和,都說這提議公道,還有人在琢磨著,是不是散了後去拜見趙進,這無主田產發賣,油水可是豐厚的很。

    沒出聲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童知州,他滿臉漠然的坐在那裡,只等著合議結束,一個則是徐本德,他只是皺眉細聽。

    「趙公子,流民過境,在北岸一帶也造了不少孽,無主之處頗多,這些怎麼處置?「徐本德細聲細氣的說道。

    堂中再次安靜,大家都不出聲了,預先準備看熱鬧的人心裡更是叫好,心想龍爭虎鬥要開始了。

    「趙某說的是州城周圍,北岸你們徐家自己處置就是,何必詢問。」趙進簡短回答。

    徐本德一愣,雖然這是第一次面對面打交道,可趙進如何霸道的事情他早就聽過,更不用說徐家招募了幾千流民,這等於是虎口奪食,至於事先徐家怎麼放縱流民過境,怎麼私下交易,那個都不能拿到台面上來了,有了這麼多前事,趙進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徐本德還以為對方會在合議上逼迫為難,卻沒想到對方這麼講理。

    對於趙進來說,最有價值的就是州城周圍的這些無主產業,至於黃河北岸那邊,顧不上也沒什麼價值。

    「若無異議,善後賑濟之事就按照趙某的章程辦」趙進朗聲說道,他也不去問知州童懷祖的意見。

    大家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趙進說了那就定了,這次就輪不到蔡舉人專美了,幾個人搶先站起贊同,滿口稱讚趙進英明。

    反應過來的徐本德也慌忙站起,他的態度已經比剛才客氣了不少,但說得卻不是贊同,只是有些尷尬的說道:「趙公子請稍等片刻,在下再給答覆。」

    說完之後,他身後那個年輕人又是快步向外走去,到這時候大家也都明白了,這年輕人進進出出,想來是去傳信聽令的,至於外面的人是誰,肯定是坐轎子進衙門的徐大腳了。

    沒過多久,那年輕人跑了進來,湊在徐本德耳邊說了幾句,大家都看到這徐本德臉上表情先是驚愕,隨即緩和,然後這徐本德笑著抱拳示意說道:「趙公子義薄雲天,徐家願將北岸無主產業發賣所得盡數交給趙公子,由趙公子統一分配處置,趙公子若需要徐家做什麼,徐家也願意幫忙。」

    大家又是愣住,本以為趙進和徐家兩強相遇,龍爭虎鬥是免不了的,沒曾想開始有些苗頭,隨即就皆大歡喜了。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衝突,發賣無主產業就不會耽擱,大家也能趁機賺些好處。

    在這堂上的眾人當然知道徐家的決定是誰做出的,彼此輕聲議論,這「徐大腳」的稱呼都能聽到,徐本德滿臉苦笑,雖然這場面尷尬,可他們也不是一次兩次遇到了。

    坐在那裡的王友山有些好奇,他轉頭看向王兆靖,王兆靖立刻低聲解釋,王友山臉上露出訝異神情,輕捋長鬚。

    「既然如此,賑濟善後的事情就這麼定下,知州大人覺得如何?」趙進轉身抱拳問道。

    童知州臉上已經沒什麼表情,只在那裡木然說道:「就這麼做」

    趙進點點頭,先對王友山施禮,然後對眾人抱拳示意,大踏步的走出了堂屋,除了王兆靖之外,其他人都是跟上,趙進抱拳的時候,沒人敢坐在那裡生受,都紛紛起身,目送趙進離開。

    「自此之後,徐州要姓趙了」有人低聲說道。

    「境山一帶還不好說,其他各處的確是趙天王的了」有人接口說道。

    突然又有人反應過來,起身向外追去,要問問城外無主之地何時發賣,怎麼發賣,這可是大便宜,自始自終也沒人理會坐在那裡的知州,大伙只當他是個會說話的擺設。

    「各處產業田地,都已經被徐安商行買下,各位若是有意租用,找周學智或者陳宏,他們會和各位接洽。」面對問題,趙進笑著回答。

    敢情這些東西還是被趙進一口吞下去了,大家雖說失望,可也覺得理所當然,趙字營這麼捨生忘死的解圍血戰,也該拿點什麼回去,不然的話圖什麼呢

    過來參加合議的眾人對趙進沒有絲毫怨氣,即便趙進把最肥美的好處全都吞下,以往這等合議散場,大家都圍著知州和衙門大小官吏奉承,可這次卻不同,大伙爭先恐後的跑了出去追趙進。

    手下團練鄉勇參加過援救解圍的都套近乎攀交情,從前沒見過面的就做足禮數,又要登門拜訪,又要訂下交情,實在扯不上的,就說自家有糧食,愛喝酒,要和進爺做生意。

    但幾乎每個人都在說,請趙進維持一方平安,自己這邊力量不足,若是進爺的趙字營願意去,出錢出糧都儘管張口,大家絕無二話。

    能來到這邊的人物,不管是當地土豪,還是有功名的士人,隨手能拉出百十條漢子那都是基本,在本地都是包娼庇賭,江湖綠林人物過境要遞帖子論交情,銷贓販鹽他們都是窩主,力量不足那是天大的笑話。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1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1 15:10
第三百三十章 趙進的計劃
       
       
    不過大夥都知道,這個態度必須要表示出來,這意思就是跪地上磕頭,對進爺您絕無一點惡意,不信的話,您儘管帶著人過去,我們出糧出錢出力,願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之所以這樣的態度,是因為他們知道了趙進的力量,趙字營幾百帶著幾千團練,掃平了幾萬流賊,而且按照傳遞迴來的消息,主要就是那幾百人打的。

    更不用說,趙進的漢井名酒每日招財進寶,又有銀子又有刀槍,而且還把云山寺牢牢的抓在手裡,這地盤糧食也是有的,這幾樣都有,誰還敢不恭敬對待。

    要知道以往這等賑濟善後,云山寺是必須要請的,因為在徐州之地,只有云山寺才有這樣的財力去大規模賑濟,也只有云山寺對丁口有這麼大的需求,現在大家都知道,趙進就替云山寺做主了,當年那知客都成了趙家的門客,還說什麼別的?

    不恭敬對待的下場就在前面,何家莊怎麼被血洗的,云山寺那一窩怎麼就「反亂」的,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面,別落得一個下場。

    在徐州地面這麼多年,大小豪強相鬥大家看得多了,都是大魚吃小魚,再怎麼老實本分的起家,只要大了沒有不吞併弱小的。

    大家都是本地土豪,小小一片基業都是命根子,遇到這等吞併都要豁出去死戰的,可趙進的趙字營實在太強了,這個已經不是死戰就能擋住的,那是拉出來二百多騎,二百多副鐵甲啊大家這時候都沒什麼討價還價的心思,都想著先磕頭到地上,到萬一的時候能留住性命。

    「趙公子麾下兵馬眾多,對甲冑兵器需求想來不少,這些東西靠著俘獲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徐家冶鐵主業,正對趙公子這邊的需求,我家那個說了,若是趙公子需要,價錢好商量。」就連徐家出席合議的這位徐本德也客氣的很,居然談起了生意。

    從他的話裡的磕絆能聽出來,估計這個決定就是那徐大腳徐珍珍做出的,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那頂普普通通的轎子被人抬了出來,趙進感覺到轎中人似乎在看自己,注視過去卻被簾子擋住,裡面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衙門裡的事情辦完,趙進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貨場那邊,在貨場的屋子裡沒等太久,王師爺和六房書辦就登門拜訪,王師爺拿了四百兩,其他幾人都是每人二百兩,而且城外無主產業田地的圈定分配,這裡面好處大家也有分潤。

    「進爺你說句話就是,老趙要去那裡就去那裡,想做什麼差事,就做什麼差事」六房書辦拍著胸脯承諾,也顧不得這進爺和老趙的稱呼已經亂了輩

    不過還是按照趙振堂自己的希望,繼續回捕房做事,只不過這次特意為他安排了個位置,徐州副總捕頭,反正是沒有品級的職務,吏房行文,知州用印也就有了,反正這印很多時候都是王師爺在用。

    做完這個,戶房劉書辦也笑著說出自己的打算,今年和以後的秋糧秋賦就交給趙進這邊包攬,一切都好說。

    靠著趙字營的強勢,徐州全境的賦稅收取都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個打算王師爺和劉書辦早就有商議,這次算是時機成熟,趙進沒有推辭,直接應承了下來。

    這些徐州城內的實權人物和趙進談笑風生,個個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大家盡歡而散。

    他們走後沒多久,貨場的氣氛開始沉重起來,戰死的趙字營家丁親屬紛紛來到,每個人趙進都親自接待,親手把一年數目的撫卹銀子發到手中,燒埋白事的費用也一併給出。

    趙進很想將戰死的家丁們安葬在一處,憑弔祭奠可以舉行隆重的儀式,不過家屬們只想著把孩子的遺體接回去,在這樣的情況下,趙進也不好堅持什麼

    城下激戰混戰,趙字營死傷幾十,可以說是損失慘重,雖然徐州必須要救,可這樣的死傷讓趙進無比心疼。

    而且趙進還有個擔心,趙字營的家丁從法理上說,畢竟是僱傭來的家奴,辛苦操練,驚險出戰,拿錢辦事也是理所當然,可這樣的死傷會不會讓人打退堂鼓,死去的家丁要發下撫卹榮養遺屬,這個簡單,但其餘家丁的家屬會不會因為把人要回去,畢竟人命天大,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死在外面,當兵吃糧那是王法,契約僱傭,那就是另外的說法了,特別是看到遺屬們哭鬧的時候,人心必然會波動起伏。

    在接待遺屬,發下撫卹銀子之前,趙進心裡就有這樣的擔心,他甚至還擔心請假回家的家丁們不回來,趙進已經考慮到了一些強制措施。

    讓趙進沒想到的是,遺屬們拿到銀子之後千恩萬謝,他們不覺得這份銀錢是理所當然的,每個人都覺得這是趙進的賞賜。

    「進爺你真是仁義無雙」

    這話不僅是拿到撫卹銀子的家屬們說,連葉文書也這麼講,無論公私,在徐州人看來,這位葉文書已經是趙進門下了,招募家屬的時候契約是葉文書辦的,發放撫卹他也過來幫忙。

    「當團練鄉勇,死了也就死了,仁義的給點銀錢好處安置,不仁義的直接把這家的產業吞了,家裡老的攆走,年輕女人收進來,這都是常見,進爺這般,當真是仁義無雙」葉文書本來想勸趙進少給些或者不給,但知曉趙進真實態度之後,立刻改了說法。

    拿到撫卹銀子的家屬叩謝之後,還有不少詢問,自己還有兒子侄兒,趙字營能不能招募收留。

    不光是他們在問這個問題,那些探親回返的也都這麼詢問。

    「這個世道人命不值錢,每家好幾個孩子,好幾張嘴,能有多少家喂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喝完涼水都有鬧肚子暴斃的,來咱們趙字營,且不說孩子出息,家裡少了張嘴,還能給家裡賺花銷吃食,而且平時低聲下氣的,一有子弟在趙字營當差,馬上就不一樣了,給人做工的會漲工錢,擺攤的商販沒人敢滋擾,鄉里種地的也不敢加派賦稅,這就和孩子讀書得了功名一樣」這是雷財的說法。

    現在吉香和石滿強輪流坐鎮何家莊,雷財則是兩頭跑,他和劉勇差不多,對市井江湖熟悉,自然知道這些不同。

    「這些值得用命來換嗎?」聽到這話,董冰峰忍不住疑問。

    「很多人就算用命來換,還換不到這麼好的待遇。」劉勇回答的很直接。

    死傷幾十人,發下撫卹和日後領取年金的憑證,這些都是很簡單,對於想要繼續推薦子弟入趙字營的想法,趙進在天黑的時候給了答覆:「趙字營要擴充,要招募新丁,我趙字營的子弟肯定要優先錄取。」

    為了收攬人心,趙進是在貨場外面進行這些,頗有幾位閒漢圍觀,他這個說法一出,閒漢們彼此看看,然後拔腿就跑,趙進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幾位是散播消息去了。

    天黑之前,王兆靖帶了兩口木箱過來,笑著說道:「大哥,這是朝廷下發的邸報,大哥這樣的英雄人物,理應多知天下事。」

    邸報是朝廷下發的冊子,大明天下從中樞到地方的政務處理和各種動向的文書集成,雖然說很不全面,可在這個時代,對於趙進這個層次來說,也只有這一條途徑能瞭解。

    「多謝兆靖了」趙進笑著說道,他也想通過官方的文書多瞭解整個天下,不過卻一直沒有顧得上,當然,王兆靖帶來邸報的時機和用意都值得商榷,趙進也不會說破。

    「自家兄弟,大哥這麼客氣做什麼,小弟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去往南京,徐州這邊的繁難局面,小弟就幫不上什麼忙了,大哥辛苦。」王兆靖說了自己的行程。

    對於一名參加鄉試的士子來說,王兆靖去的實在是太晚了。

    「這是大事,明早兄弟們一起去給你送別。」趙進點頭說道。

    王兆靖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道:「大哥你們這些天這麼辛苦,不必早起了,再說小弟考完了就回來,不會太久。」

    鄉試對士子來說的重要性還要超過會試和殿試,因為大多數人還是要留在本鄉本土,這鄉試實際上是編織關係網壯大人脈的最好機會,做好了,本省士子同氣連枝,以後便是一方清貴,即便要更上一層樓,這關係網和人脈也是你今後在官場上的支撐和憑依。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會提前半年一年去往考場所在,考試結束後也要盤桓幾月再走,一是為了考試,二是為了交結。

    「兆靖,既然要做,那就要認真去做,可不能三心二意。」連趙進都感覺到王兆靖對鄉試的輕忽,忍不住告誡建議。

    「多謝大哥的直言,小弟知道了。」王兆靖彬彬有禮的回覆,看著依舊不怎麼在意。

    「邸報文言拗口,句讀解釋大哥可以找曹先生,若再有疑難,請教家父也方便的很。」王兆靖臨走的時候交待了幾句

    這麼多年下來,王兆靖知道趙進認字,而且推測他應該看過書,不過趙進真看書的時候卻很吃力,原因讓王兆靖覺得很奇怪,趙進不知道如何斷句,按說認字讀書,句讀應該是最基礎的。

    王兆靖是天黑時候來的,貨場這邊只有趙進和劉勇在,等王兆靖一走,趙進就讓人去通知陳晃他們,這等送別還是兄弟們一起去才好,拒絕歸拒絕,真不去就失禮了。

    把這件事安排完,趙進打開箱子揀出邸報翻看,看了眼就放了回去,沒有標點符號,讀起來太吃力了。

    把這一切都忙完,趙進才回到家中,桌子上的飯菜已經熱了幾次,不過父母都沒嫌趙進回來的晚,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飯就很難得了。

    但父親趙振堂依舊埋怨,埋怨的不是趙進回來晚,而是下午趙進說了趙字營要招人之後,不少熟人直接找上門來。

    趙字營招人不講情面,標準很嚴格,而且以趙進如今的威勢,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可趙振堂這邊不同,州城內外,好多人情往來,大家找過來請趙老太爺說個情給個面子,放自家子弟進趙字營。

    聽到這個趙進自己也是苦笑,虧得白日裡擔心會不會很多人不敢來,很多人不回來,沒想到是這個局面。

    第二天早起,趙進沒有晨練武技,而是直接去了王兆靖家,打過招呼之後,夥伴們都是早早來到。

    「大家這些天辛苦,何必早起送我……」

    「你高興的話都說不利索了,還假客套什麼」

    看到眾人來到,王兆靖激動興奮,客氣一句就被陳晃給頂了回去,大家哄笑,王兆靖笑容滿面,鼻子卻有些不通氣。

    說笑間王友山也是出來,他要帶著王兆靖一同去南京,倒不是說不放心,而是去的這麼晚,有些提前打過招呼的還要去關照聯絡。

    夥伴們在一起的時候隨便,見到長輩卻不會缺了禮數,大家躬身問候,昨日凌厲逼人的望山老人此刻卻很和氣,笑著點點頭,然後對王兆靖說道:「有這樣的朋友,是你的福氣,要珍重。」

    「孩兒知道」王兆靖鄭重的回答說道。

    王家這次的隊伍有十幾人,到了邳州之後,坐船南下南京,大家送到了徐州城南門,到的時候城門剛開。

    守門的兵卒一看是進爺來到,當即是清出道路,擋住城外要湧進來的百姓,請進爺他們先走。

    讓趙進他們有些奇怪的是,以往清早進城的都是商販之流,今天卻看到不少青壯,很多人一看就不怎麼本分,難道有什麼不對,趙進和夥伴們彼此交換眼神,都有點戒備。

    「進爺,什麼時候招募新丁」正在這時,有人吆喝了一嗓子,這伙青壯都停下腳步,用敬畏期盼的眼神看著趙進,被趙進眼神掃過的年輕人,都竭力挺胸抬頭,裝出一副武勇模樣。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昨日招募新丁的言論放了出去,今天就有這麼多人進城應募。

    昨天不過是一句話,沒有什麼肯定的說法,卻招來了這麼多人,這也代表著趙字營的勢頭。

    「趙字營若是招募新丁,定會通告四方,各位等消息」趙進朗聲說道

    送出城外五里,王家父子就不讓再送了,「還有多少正事要忙,不要被這虛禮耽誤了工夫……」

    「……金榜題名」臨別祝願總是有的。

    回城快要進城門的時候,陳晃突然說道:「經歷生死之際果然不同,大雷死之後,他肯定是怕了,這次流民圍城,他倒是又變了個想法。」

    「都是自家兄弟,想那麼多作甚。」趙進笑著說道,陳晃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他們都沒回家,劉勇和石滿強去了酒坊那邊,本來酒坊的生產已經停了十幾天,可這些日子不知道誰發現的,用漢井名酒擦拭傷口,傷口不會潰爛,還有人說在住處撒些漢井名酒,可以防止瘴氣疫病。

    烈酒本身就有消毒的效果,倒是不假,這些傳說有沒有這些根據就不好說了,城內城外對漢井名酒的需求一下子大了不少,而且這可是賑災治病的物資,不賣未免對名聲不好,也只能重開酒坊,劉勇和石滿強就是過去主持的。

    趙進幾人走到貨場周圍的街道,卻被眼前的場面驚了一下,不到一個時辰,居然擁擠過來這麼多人,看樣子全是過來應募的青壯。

    「進爺來了」認得趙進的人不少,聽到這句話,人群從中間分開一條路,就在這敬畏的眼神環繞中,趙進一干人回到了貨場。

    走在這麼多人之間,陳晃和董冰峰的手一直放到刀柄附近,隨時準備應對,趙進也很謹慎。

    回到貨場,在屋子裡都能聽到外面的喧嘩,趙進想了想,索性讓人搬了一張方桌去院門外,他直接上了桌子。

    「安靜,我來說說章程」他大聲喊道。

    趙進只喊了一聲,下面絲毫不見安靜,趙進就在那裡等著,前前後後彼此叮囑吆喝,人群慢慢的靜下來。

    「趙字營有幾種人不要,獨子不要,有家有老婆的不要,奴僕家生子的不要。」這下子下面徹底安靜了,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

    那些在邊上瞧熱鬧的閒漢們都在點頭,還有豎著大拇指,都說進爺仁義,獨子要頂家門,養父母,出來打生打死有個閃失,家裡就全垮了,有家有妻小也是一個道理,至於這奴僕和家生子,這個是常理,你別家奴僕給趙字營做事,誰能放心嗎?

    「會騎馬的優先,會射箭的優先,會手藝的優先,你們別覺得做工下賤,在我這裡,做工比別處賺的多幾倍」趙進又說了幾個優先。

    「其餘還是老規矩,得有擔保文書,你爹娘要同意,八月初四這天,何家莊外,招募新丁」趙進最後說出了時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2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5-2 16:07
第三百三十一章 形勢變化非定規

    下面轟然,看來大伙這次真沒白來,趙進說完這些之後又喊道:「各位,趙字營要的是守規矩聽令的好漢,都散了吧」

    這話一說,誰也不敢表現不聽,擁擠在幾條街道上的人群慢慢散去,趙進鬆了口氣,這麼多人聚在這邊總歸是個麻煩。

    「進爺,咱們這次要招募多少人?」有人吆喝著說道。

    這話一問,很多人跟著回頭,趙字營的消息大伙都是關心,立刻想到前幾次招人都不多,現在趙字營的規模也才五百出頭。

    「招多少我都沒說數目,你操這個心做什麼。」趙進笑著問道,眾人一愣,都是跟著哄笑,又開始繼續散去。

    消息隨著人流慢慢的擴散開來,整個徐州城,連同州城之外的地方,都知道趙字營要招募新丁,而且在有意無意的傳播下,大家都認為這次趙字營要大肆擴張,不限人數,徐州青壯各個熱血沸騰。

    起早送別沒什麼,擁擠過人群,站出來喊話,回到屋子裡的時候卻感覺出汗了,倒不是因為勞累,而是此時徐州最熱。

    「咱們這次要招多少人?」回到屋中陳晃直接問道。

    「兩千,最少要兩千。」趙進開口說道。

    屋中一陣安靜,陳晃和董冰峰彼此看看,都能從對方眼神中看出振奮之色

    「人多些好,那天在城下,如果咱們有兩千人,流民直接就被蕩平了,那裡會有那麼多的波折」陳晃點頭說道。

    董冰峰難得興奮,雙手互搓,抬高聲音說道:「兩千人,按照咱們這樣的精銳,官軍裡最少也要是個游擊了,最差也要是個參將。」

    陳旱瞥了眼趙進,卻咳嗽了聲,董冰峰卻沒有感覺出什麼不對,趙進點點頭說道:「我們手裡流民過萬,雲山寺丁口幾萬,這些都要鎮著,而且北岸那邊還有個徐家,西邊還有個孔家莊,這幾處我們幾百人怎麼能夠,必須要有足夠的力量才行。」

    境山徐家以往從不來南岸,又是專心煤鐵生意,可一接觸瞭解,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這麼大的實力,儘管對方表現出善意,可不得不防。

    「曹先生到了」外面有人通傳了聲。

    如惠這麼早就回來了?大家都有些疑惑,流民那麼多,這才兩天不到就安置完畢,未免太偷懶了。

    說話間,如惠已經進屋,進來後笑著調侃說道:「東主,各位,屬下可不是偷懶回來,收攬安置流民的事情雲山寺已經上了正軌,不需要屬下在那裡操心了。」

    看著趙進不太相信的樣子,如惠擺擺手說道:「東主和各位或許不知,雲山寺在這收攏流民賑濟災民的活計上做了這麼多年,早就做熟了,也不知道發了多少財,請儘管放心。」

    流民災民無處可去,只能去田莊做活,實際上招攬免費的勞力,更不用說,流民之中的年輕女子價值更大,雲山寺身為寺廟,本就有賑濟救濟的職能,這路活計自然是做熟了的。

    曹如惠掃視了陳晃和董冰峰一眼,笑著又說道:「東主,屬下這次來是有幾件要事。」

    「我和冰峰去酒坊那邊看看,放假的那些家丁也該重新操練了,免得懈怠。」陳晃說了句,帶著董冰峰一起出門。

    如惠微笑躬身,送了陳晃出門,等屋中只剩下他和趙進之後,如惠微笑著說道:「東主,陳晃沉靜大氣,堪當大任啊」

    「誰都能看出來你剛才在趕人,我們兄弟幾個還不過二十,你這麼一說,倒顯得老氣橫秋了。」趙進無奈的說道。

    「東主果然讀過書,不過既然提起這件事,屬下倒是要說幾句,東主為首這個盡人皆知,下面各位也都是這樣,可東主之下的座次怎麼分,雖說外面已經喊陳晃為二爺,王兆靖為三爺,但沒個明確的說法,這等事平時還好,若到了關鍵時候,次序不分,很容易出亂子。」隨著敘說,如惠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肅然。

    趙進坐在那裡沒有回答,沉默了會抬頭看著如惠,沉聲說道:「你還真是敢說。」

    「屬下身家性命都在東主手裡,屬下還想著跟隨東主飛黃騰達,有什麼不敢說的。」如惠臉上又有了笑意。

    趙進腰板筆直的坐在椅子上,這也是他平常的坐姿,此時卻靠在椅背上,好像很放鬆的問道:「你覺得改如何排序?」

    「陳晃,沉穩大氣,東主的幾位兄弟中,陳晃從不稱呼東主大哥或兄長,但處處卻是以長兄之禮對待東主,忠心不二,這樣的人物,好比關雲長,東主你」

    「不要做這些無謂的比喻,說正事。」趙進直接打斷了如惠的話,一州的團練,卻和劉關張相比,這實在是狂悖,不過趙進只說是無謂。

    如惠笑了笑繼續說道:「王兆靖出身清貴,文武雙全,又有家學淵源,顯然有大謀略,若說陳晃是武,那王兆靖就是文,正是東主的左膀右臂,只不過,書讀多了,心思就活,若能同陳晃一般那還無妨,若是不能,那也不必費力維持,這座次也沒必要說了。」

    「那兩個木箱是王家送來的邸報,說讓你句讀解讀,讓我瞭解天下大事。」趙進抬手指了指另一邊,卻沒有直接回答。

    曹如惠一愣,隨即點頭笑著說道:「屬下聽說王兆靖和東主相識比陳晃晚不少,排行第三。」

    「董冰峰少言多能,弓馬嫻熟,又有衛所相助,是東主一大助力,可排第四」

    「吉香剽悍敏銳,才具出眾,能獨當一面,可排第五,不過,石滿強忠心耿耿,能為東主出生入死毫無怨言,前後分別還要東主定奪」

    趙進一直是安靜聽著,劉勇的評價如惠沒有說,等這邊說完,趙進抬頭看了眼如惠,笑著說道:「你到底是按照出身排,還是按照年紀排,又或者是按照個頭排?」

    「若按照出身,東主你怎麼能排在第一,按照年紀,董冰峰怎麼能排在第四,至於劉勇,掌機密內務之人只能親信,不可高位,不然不可制了。」如惠笑著說道。

    趙進雙眼微閉,語氣卻很輕鬆的說道:「雲山寺就教這些官場世情中的道道嗎?」

    「雲山寺上面的勾心鬥角和朝堂官場上也沒什麼區別,無非粗疏精細差別,再說了,屬下原來也要讀書取功名的。」如惠笑著回答說道。

    說完這句,如惠的神色卻變得肅然鄭重,低沉著語氣說道:「東主,這位次要盡早定下,越拖延是非越多,麻煩越大,釀成大禍也有可能。」

    趙進睜開眼盯了如惠一會,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不會耽擱。

    還沒等如惠接話,趙進擺手發笑,自嘲說道:「我一個軍戶出身的武夫,領著幾百人的團練,在你嘴裡這麼一說,倒好像是多大事業一般。」

    如惠看了眼放著邸報的木箱,卻沒有接話,只是笑著說道:「東主,屬下已經下了重注,願意賭這一鋪」

    「你急著趕回來就為了說這些嗎?」趙進也把話題轉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在趙進這邊沒什麼伺候人,如惠也早就習慣,自己動手拿起茶壺,給趙進倒滿,又給自己斟上,坐在趙進身邊說道:「東主,雲山寺那邊收攏流民倒是簡單,不過糧食卻有些不夠了,高粱之類的都在咱們這邊,今年年景不好,收成也不會太高,還要留著今冬明春應急,多了一萬多張嘴,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把咱們的高粱給出去,不夠的向四處買,這次城外那些無主田地之類的收入應該不少,都拿出去買糧食。」趙進干脆利索做了決定。

    如惠笑著點點頭,輕鬆的說道:「既然東主這麼說,一切也就容易了。」

    該怎麼做大家都是心裡有數,不過動用釀酒的高粱賑濟災民,而不是將雲山寺的家底徹底消耗干淨,動用趙字營的銀子買糧食,這些都需要趙進點頭才能用,如惠身份敏感,如果他自作主張,那就犯了忌諱。

    如惠站起去往裝邸報的木箱那邊,打開後一本本薄冊子拿出來翻看,邊看邊詢問說道:「東主,這些是從二十年的時候到現在的,東主要從什麼時候開始看。」

    「去年和今年的,先把眼前事弄懂再說。」趙進開口回答。

    如惠點點頭,放下冊子又是問道:「東主,今年這些流民還能安置,若明年還有類似的事情,徐州恐怕就放不下了。」

    這句話恐怕才是今日的正題,為什麼要年年收攏流民,兩個人都沒有去提,趙進眉頭皺起,開口說道:「徐州人少地多,雲山寺也有那麼多莊子,能撐得過今年,第二年流民耕種的田地也有收成,怎麼就放不下了?」

    「東主,徐州田地貧瘠,又因為這黃河氾濫,鹽鹼荒灘不少,加上這幾年的年景都不太好,雖然地多,出產卻少,雲山寺這邊雖然有廣大田地,可自己的佃戶田客也要去養,這些人也是東主的丁口,也不能厚此薄彼,若去占別處也不妥當,徐州豪強眾多,東主要露出侵佔吞併的意思,恐怕各處立刻就是個同仇敵愾的局面。」如惠話裡先把自己撇清,說明自己不是為了雲山寺做說客,然後才闡明道理。

    「今年這些徐州能不能容納下?」趙進開口問道。

    「能,在東主和雲山寺名下的田莊還可以容納萬人,若咬咬牙,一萬五千之數也能維持。」如惠開口說道。

    趙進笑著點點頭,卻想到了「擠擠總會有的」這個打趣的話,這如惠做事還真好似官場老吏,給自己留足了迴旋的空間。

    不過這時如惠卻苦笑著搖頭,他當然明白趙進在想什麼,頓了頓開口說道:「東主莫要以為屬下留了不少餘地,東主,若是把流民遣返回鄉倒還好,路上餓死多少,回去怎麼遭罪,一了百了,收容下來固然積德,可也招惹了個麻煩,屬下當時也沒有考慮到,被一位師兄提醒才反應過來,先和東主告罪了

    「不要兜圈子,快說正題。」趙進有些不耐煩,尤其是聽到「師兄」這兩個字,本能的覺得如惠還是在顧著雲山寺的利益。

    「東主,收攏流民丁口是壯大咱們自身,多一人多一份力,但咱們漏想了一件事,如今不光是徐州有流民,山東還有流民,鳳陽也有流民,河南也有,他們都是四處求活,無處可去,東主大發慈悲收攏流民的消息早晚要傳出去,這四方流民湧向徐州,咱們怎麼辦?」

    趙進身體一震,如惠又是繼續說道:「來到徐州,不生亂遍地餓殍,生亂就是大開殺戒,這麼一來,以後誰還敢來呢?」

    收攏流民,等於給他們了生路,放在以前,流民們無處可去,漫無目的的遊蕩,只有聞香教這樣的教門在裡面煽動組織,才會出現幾萬流民湧向徐州的景象,但現在徐州收攏賑濟流民的消息傳出,各方就有了目的,來徐州可活,就不是一個煽動的口號,而是一個事實。

    四方流民齊聚徐州,不管如何,徐州都會大傷元氣,更不要說趙進的長遠打算也會破滅。

    趙進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色難看的說道:「只怕鄰近四處還會把這個風聲放出去,說咱們這邊收攏賑濟。」

    各處官府豪強當然也為這流民頭疼,能有這麼一個卸掉包袱的好機會,自然不會不做,而且大伙都顧著本鄉本土,誰理會鄰近各處的死活,更不用說還不是一個省

    淮上流民三十萬,到現在十幾萬是有的,山東那邊流民只怕還有幾十萬之數,河南那邊有多少,趙進不知道,可如果都這麼湧過來,就不是益處,而是大禍了。

    「自以為得計,卻是個昏招。」趙進念叨了句,陰沉著臉來回踱步。

    走了幾步就停下,趙進開口說道:「消息傳的也不會那麼快,真正等流民湧過來也要一個月後甚至更久,這期間朝廷會賑濟,會有各種變故,也未必就是大禍臨頭,而且他們半路上會餓死,會病死,來到這裡的未必有那麼多,這些人我們都要接收,只要能安置下來,就都是我們的力量。」

    如惠緩緩點頭,肅然開口說道:「東主果然是做大事的,屬下這就去安排

    有些話說出來不妥當,比如說趙進自己做錯,並沒有去辯解,也沒有惱羞成怒,而是干脆利索的承認,並且沉著的去考慮解決的法子。

    「一州四縣你比我熟,要把各處還能抓到手裡的田地摸清楚,徐州地面上不能光用雲山寺,其他各處也要見縫插針。」趙進又是說道。

    「握在各家手裡的產業不少,能抓過來的也有很多,不過,這樣會不會影響東主的聲名?」

    「又不是要吞了他們,只要能歸我們用就可以」趙進冷笑著說道。

    如惠肅然點頭,趙進站在那裡長吐了口氣,臉上的神色緩和下來,這次已經是自嘲的笑容:「以為解圍之後能輕生些,想到一刻不得閒。」

    「做大事,成大器,怎能貪圖閒暇。」如惠鄭重其事的說道,說完這個,上前一步輕鬆勸道:「屬下也只是提個隱患而已,未必成真,東主也不要太過擔憂了。」

    「咱們做事盡可能要考慮萬全,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到,真出了麻煩那就晚了。」趙進開口說道。

    如惠笑著搖搖頭,調侃說道:「屬下說了多次也要說煩了,不過東主這沉穩可真不像個二十」

    話說了一半,外面卻有跑進來的腳步聲,院子和門前的哨兵都沒有阻攔,直接把人放了進來。

    「少爺,小人孟志奇。」門前通傳一聲,得了允許推門進來。

    孟志奇沒來幾次貨場,又是好奇又是緊張,進屋之後卻規矩的很,躬身稟報說道:「少爺,方才境山徐家給咱們家送了重禮,又是下了拜帖,說今晚上門拜會。」

    趙進一愣,和如惠對視一眼,才在衙門裡打過交道,這就上門來了,境山徐家還真是動作不慢。

    「禮物是什麼?」這卻是如惠開口詢問,這次孟志奇卻是一愣,孟志奇出身不錯,禮數規矩知道不少,自然明白問禮物輕重很不合適,不過這位如惠先生也是少爺的幕僚,看到趙進沒出聲,孟志奇開口回答說道:「雲錦六匹,上好綢緞十匹,松江細布十匹,金器六件,銀器十六件,風羊、風雞,各色果子點心八擔。」

    如惠本來臉上有笑容,聽到後來卻鄭重起來,趙進也是眉頭皺起,這禮物可當真是重禮了,若不是如此,估計孟志奇也不會記得這麼清楚。

    「東主,雲錦產自南京和蘇州,早些年只供應大內和貴家,這一匹沒有幾百兩恐怕下不來,這一套禮物幾千兩,徐家這是有大事要求到東主啊」如惠說到這裡又是笑著補充了句:「若是算那些流民丁口的價錢,這些銀子也就不多了,那樣的青壯吃飽養好身體,一個也得十兩銀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4-12-2 16: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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