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33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4
正文 第269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順著檐口流下來,像一串串珠簾。

    鶴仙居二樓的雲鶴廳里請客的人,赴宴的人差不多到齊了,只等刁小四。

    宇文智及和王世琿慢悠悠地喝著茶,听著窗外瓢潑的大雨聲。

    他們都是很惜命的人,所以即使請客吃飯,也不忘帶上貼身護衛。廳里四個,廳外四個,隔壁、樓下、樓外還有。

    雖然長孫無忌不斷地斟茶倒水談笑風生,引經據典妙語如珠不讓廳里出現冷場,但無論是王世琿還是宇文智及都顯然不習慣等人。

    從來,都是別人等自己;可那個姓刁的家伙,居然已經讓他們在酒樓里足足干坐了半個時辰。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王世琿心下冷笑,說道︰“莫非真有人是太監養的?”

    “啪啪啪啪!”雲鶴廳外傳來鼓掌聲,刁小四的聲音響起道︰“也許你成為不了太監二代,但不必灰心喪氣——因為你可以做太監二代他爹!”

    房門打開,滿面春風地刁小四走了進來,拿起桌上的酒杯道︰“不好意思,四爺我到晚了,自罰一杯!”

    他喝下一杯酒,就听王世琿冷哼道︰“刁公子,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刁小四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說道︰“沒啥意思,喝酒嘛……總得來點兒祝酒詞。”

    他舉起杯笑吟吟瞧著王世琿和宇文智及道︰“這第二杯酒,慶祝老子明天就要卷鋪蓋滾蛋,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一飲而盡,又倒滿酒杯道︰“最後一杯酒,讓我說點什麼好呢?不如預祝王大人、宇文大人一帆風順八腳朝天,黃泉路上好做伴!”

    宇文智及面色微變道︰“你說什麼?”

    刁小四舉杯不飲,問道︰“陰山老妖是不是像個裹了腳的小媳婦似的藏在隔壁屋里?為了殺我們,兩位花費了不少心血啊。可惜,你們來錯了地方。”

    他仰頭將杯中酒喝盡,將空空如也的酒杯亮向王世琿和宇文智及,微笑道︰“這是你們兩位最後的晚餐,我保證!”

    “當!”酒杯掉落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一響,桌肚底下應聲爆發出一團紅光。

    “砰!”幾乎不分先後,東側的隔牆猶如豆腐渣一樣碎散,陰山老祖郎仙平的身影如魔神般破牆而入,拳影幻動一頭頭魔狼尖嘯奔騰。

    刁小四巋然不動望著撲來的陰山老祖,說道︰“我這個人是很記仇的……”

    突然,郎仙平發現刁小四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匪夷所思地被無限拉長,眼前的酒樓頓時化為了一座憤怒咆哮的巨大火山。

    漫天狂舞的流火,滾滾洶涌的岩漿,充斥了整片天地,即使是郎仙平這樣的大乘級頂尖高手,也不由得暗自心驚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他振聲長嘯如一頭荒野中的蒼狼,撕開澎湃的烈焰以肉眼難以追索的速度沖向刁小四。身周的空間好像在不停地收縮變小,十里百里不過彈指瞬間一晃而去。

    但這不管用,刁小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腳下的大地正無止盡地延展向血紅色的天邊,仿佛永遠也不會有終點。

    驀地,他止住風馳電掣的身形,瞳孔徐徐縮小望向前方,就看到天罪真人和無罪真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里。

    這時候王世琿也霍然察覺自己竟然置身在山腹中,腳底下是汩汩涌動不停噴發的岩漿,濃稠的火紅色氣體熾烈如刀,使得他的護體真氣正以驚人的速度消耗。

    他根本看不到火山口,即使極力舒展靈識,也夠不到任何可以探測到的實物。

    最不可能發生也是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自己落入了刁小四的陣法陷阱里。

    忽然他的耳朵里听見不曉得從哪里傳來的歌聲,悠悠渺渺如泣如訴,心神不自禁地一陣恍惚,腦海里雜念叢生幻象迭出。

    “楚魅巫音!”王世琿凜然一驚,急忙全力凝神守住靈台,全身散發出冉冉紅霧仿似和周邊的岩漿熔流融為一體。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古曲《國殤》在詭異的空間里徐徐吟唱,猶如天外來音一點一滴地滲入進王世琿的靈台。他不為所動靜靜懸浮在空中,猛然甩手打出一張道符。

    “轟隆隆——”四周的空間劇烈波蕩,無數的焰流熔漿不可思議地變得透明,赫然暴露出楚魅歌女的藏身之處。

    “鏗!”王世琿驟然掣刀,雙手緊握刀柄身形與刀鋒合二為一,如同一道亮紅色的霹靂撕裂一束束沖天而起磅礡噴涌的熔漿,霎那間便突襲到楚魅歌女面前。

    誰知一刀斬落,楚魅歌女的身影立時化為一蓬輕煙消散,而歌聲裊裊不絕又從另一處地方響起。

    “不好,中計了!”王世琿眸中殺機一閃,“噗”地一聲從口鼻之中驀地噴涌出一束束濃稠妖異的罡霧,冉冉飄浮纏繞上手中魔刀,漸漸幻化成為銀紅色的光焰。

    然而沒有等他重新穩住身形,四周空間驟然亮起,成千上百條翡翠般晶瑩碧綠的枝蔓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就像一張層層疊疊的天羅地網。

    “婆羅千識樹!”王世琿一記冷哼,手中魔刀縱橫吞吐,在繚亂的罡風光霧里忽隱忽現神出鬼沒,迸發出一簇簇刺眼的光焰。

    “   ……”一條條婆羅千識枝蔓應聲爆碎,濃烈的綠色霧氣彌漫開來。

    “咻!”一支魔箭穿透重重亂流陡然出現在王世琿的背後,直朝他的後腦射到。

    緊跟著,五顏六色的道符光火在綠霧里接二連三地怒綻盛放,有山崩有海嘯,有激流有鬼魅……還有癩蛤蟆和九頭黑蟒!

    這還不算完,下方的岩漿遽然濃縮凝鑄成五條威武萬狀不可一世的巨型火龍,從淵底呼嘯升起扶搖直上,齊頭並進排山倒海般沖了過來!

    王世琿登時手忙腳亂,怒聲長嘯從體內爆發出一團濃烈血焰,縈繞卷裹手中魔刀,迸射出綺麗炫目的銀紅華光,化作一柄長逾十數丈的妖異光刃,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將一波波道符攻擊、火龍撲襲絞殺粉碎。

    但他的靈台不知不覺中被楚魅歌女的巫音侵入,出現了一絲幾不可察覺的縫隙,氣血一陣浮動揚聲喝道︰“刁小四,有種滾出來!”

    回應他的惟有源源不絕的狂轟亂炸和無休無止的哀怨歌聲……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終于斬斷了最後一條婆羅千識枝蔓,周圍驀然安靜了下來。

    岩漿不見了,火龍消逝了,癩蛤蟆和九頭黑蟒也不知了去向,連如附骨之蛆般縈繞耳際的歌聲亦戛然而止。

    他獨自佇立在一塊火山灰堆積成的巨岩上,眼前極盡黑暗寂寥,除了一團團若有若無的黑雲飄過,就再也沒有其他。

    他渾身上下都在流血,兩只眼楮紅得可怖,頭頂煙霧騰騰,隨著劇烈的喘息不斷從口鼻中噴出殷紅的熱氣,手中的魔刀已不復初始的光彩,斑斑駁駁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惟有雙手一如既往的像磐石般穩定。

    這時,天邊響起了沉悶模糊的雷聲,好似在極為遙遠的地方。

    王世琿的眼楮亮了亮,他知道由于氣血真元大量損耗,此刻的實力僅僅只剩六成半,而且身上有幾處傷勢頗為嚴重,多多少少會影響到自己。

    但越是這種關鍵時刻,對手就越會大意輕敵,在不經意里暴露出致命的破綻。

    “鏗!”他反手將魔刀插入腳下的巨岩,不惜代價地燃動真元,一股股精血噴灑在刀鋒上,魔刀再次光芒暴漲。

    “喀喇喇、喀喇喇——”從魔刀中流溢出的一抹抹銀炎似電芒般破入巨岩,瞬間朝外擴散出數十丈。

    奇怪的是腳下的巨岩安然無恙,但身外的虛空卻似琉璃般一層又一層地不停碎裂剝落,慢慢透進來幾絲亮光。

    “山上有雷,密雲不雨!”王世琿凝視動蕩幻滅的虛空,冷冷一笑道︰“真以為老夫對奇門遁甲之術一竅不通麼?”

    突然他唇角的笑容凝結,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強烈的驚愕之色,就看到在碎落的虛空之後,無邊的流火熔漿嶄露崢嶸,一條條交織騰夭的婆羅千識枝蔓,一張張怒放轟鳴的道符,一頭頭昂然呼吼的巨大火龍,還有癩蛤蟆和九頭魔蟒、楚魅歌女的詭譎虛無的歌聲……都在霎那之間卷土重來。

    王世琿恍然有一種光陰倒流的幻覺,但很快他就知道其實這僅僅是種幻覺。因為即使強如魔門第一高手寧無奇,也不可能擁有令時光逆轉回到過去的能力,更不要說尚未掌握道天奧秘的刁小四。

    但他卻無法解釋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切。難道是刁小四發動了和上一波一模一樣的攻勢?但這樣的一種猜測也很快在他的腦海里被徹底排除。

    于是,王世琿的心底里升起一縷徹骨寒意,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回光返照,法陣初化!

    但這麼做不僅需要神乎其神的奇門遁甲造詣,更必須催發驚人的天地靈氣從而達到無中生有虛中還實的效果——只是這靈氣從何而生?!

    驀然,他的身軀像被雷電擊中不可抑制地劇烈一顫,驚疑不定地望向插落在巨岩中的那柄魔刀。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4
正文 第270章



每個人的過去都是一本很厚很精彩的故事書。不過有人喜歡打開,有人喜歡藏起。

    王世琿是一個從不願意向別人提及過去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過去。

    當他的身影被四面八方卷涌而來的驚濤駭浪再次吞沒時,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時候曾經遭遇到的一次可怕經歷。

    他被母親丟進沼澤地里,無論怎樣哭叫掙扎,雙腳還是越陷越深,慢慢沒過了膝蓋、小腹、胸口……

    他拼命抓住一根垂落在泥沼里的荊條,顧不得尖銳的棘刺扎得雙手鮮血淋灕,使出渾身氣力從泥潭里一點一點地將身子拔出來。

    然而眼看他即將成功脫險的時候,母親卻伸出那只縴柔的手,一邊木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一邊慢慢地將那根救命荊條折斷。

    他幼小的心靈登時充滿絕望與恐懼,目送母親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驚恐的醒悟到,母親已經丟棄了自己,如果不想死就必須獨自從沼澤里爬出來。

    當三個時辰以後,筋疲力盡的他拼去最後一口氣爬到了沼澤邊緣,一直守候在那里的母親沒有安慰沒有贊賞,僅僅淡淡地說道︰“任何時候都不要相信別人,不要絕望放棄,想活命只有靠自己。”

    幾十年來他牢牢記住了這句話,甚至成為了畢生最重要的信念與信仰。

    就在這時候,他的視野里驟然亮起了一團奼紫嫣紅的流光溢彩,如祥雲如奔雷從遙遠的黑暗中撕開夜幕轟落下來。

    ——刁小四!

    王世琿精神一振,手中魔刀遽然幻化為一輪飽滿淒艷的血月,以傷痕累累的身軀為中心朝著四周澎湃宣泄,所過之處猶如風卷殘雲犁庭掃穴,方圓二十丈內儼然變成一片血色汪洋!

    刁小四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起王世琿來。經過兩輪暴風驟雨般的狂攻,老家伙居然還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與氣勢,一身恐怖修為實在不是蓋的。

    他御動九宮刀陣,甩手丟給王世琿兩張道符——一張是“拖泥帶水符”,另一張是“損人利己符”。

    這一手刁小四曾經在乘龍劍會上跟王玄應玩過,如今踫到王世琿依然百試不爽。

    “啵、啵!”兩張道符炸開,一股磅礡渾厚至極的力量頓時如百川匯海般涌入到刁小四的九宮刀陣中,使得刀陣煥放出的光芒頃刻間暴漲一倍,熾烈如日光輝如星,卷裹著足以撕碎一切遮擋的狂瀾刀罡從天而降,猶如揚湯沸雪使得血月的光華不斷消融,硬生生呈露出一道直迫王世琿的裂縫。

    王世琿縱聲狂喝,身刀合一不退反進騰空迎向轟落的九宮刀陣,但是身速落在刁小四的眼里,已比平時慢了不少,凝固的空間遲滯了他的速度,一瞬間就像剝光衣衫的少女,將一處處致命破綻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九宮刀陣下。

    “三奔****,我這個人是很記仇的……”刁小四沖著王世琿惡狠狠一笑,然後整個人不可思議地消失在了漫天開闔的刀光里。

    “喀喇喇……”五道沖天而起的光柱突然不停地分裂變異,在虛空里勾勒出一道道類似于符紋的刀芒,彼此交織渾然一體幻化成五只碩大無倫的銀白色神龜!

    “王八訣?!”王世琿曾經听鎩羽而歸的王玄應提起過這樣一式空前絕後古怪到家的御劍訣。

    歷史仿佛在重演,只是台上的主角換成了他。

    “咄!”王世琿的口中強噴出一蓬濃烈精血,身後陡然飛起十****日虛影,傾盡所有的力量轟砸向刁小四。

    “轟隆隆、轟隆隆……”狂暴的光瀾將虛空法陣砸得七零八落,如同日月沖撞天地崩毀,這一方乾坤里仿佛已然萬物不存。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褪淡的光霧里重新露出了刁小四和王世琿的身影。

    王世琿手中的魔刀只剩下半截,胸口殷紅一片被晝夜大衍殺豬刀穿體而過,肩膀上還斜插著一柄趙武靈王殺胡刀。

    他死死盯著數十丈外的刁小四,沙啞的嗓音道︰“這座陣,你怎麼辦到的?”

    刁小四臉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精疲力竭地強撐著沉重的身軀呼哧呼哧喘著大氣,破裂里的衣衫里不停地有鮮血滲出,瞅著王世琿嘿嘿一笑道︰“五天五夜,老子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就是為了要好好招待你們!”

    “不可能!”王世琿道︰“自你來我們的人便一直在暗中監視,你根本沒有離開過客棧。”

    刁小四哈哈笑道︰“笨蛋,難不成老子出門遛彎,還要跟你手下打招呼?”

    王世琿眸中的光彩徐徐渙散,像是換了個人樣,道︰“沒想到最終是這樣……”

    “ !”他的身體爆炸開來,一蓬猩紅色血霧彌漫飄散,最終變得了無痕跡。

    刁小四“哇”地噴了口瘀血,飛快地往嘴巴里塞藥丸,絲毫沒有力斃血月法王的喜悅自豪,只痛苦地皺眉道︰“娘希匹,再這麼折騰下去老子早晚得傾家蕩產,也不曉得公主小娘皮怎樣了?”

    也許這個問題只有宇文智及才能夠回答。此時此刻他正面對著金城公主,原本負責保護自己的兩名通幽境護衛,一個迷失在了法陣空間里,另一個已經倒在了金城公主的腳下。

    兩人所處的位置是火山口邊緣,巨大的熔漿火柱從山腹中滾滾怒吼噴薄而出,濃烈的煙氣在高空中化為一朵朵洶涌的蘑菇雲。

    宇文智及的修為不過是知著境界,如果不是身上有一件護體法寶,可能不需要金城公主動手,他也已被熾烈的熔流燒成了一段焦炭。

    他驚恐地緊握住劍,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雙腳下意識地一步步往後倒推,試圖拉開與金城公主之間的距離。

    “別、別……陛下不是我殺的,那全是因為王世充和金鼎聖僧的鼓惑挑撥。我還曾極力勸過大哥!”他神情倉惶,希望能喚起金城公主的一絲憐憫,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殺我,我還有用!我願意為公主殿下效犬馬之勞——”

    金城公主神情冷漠,淡淡道︰“你能和狗比?”

    宇文智及一愣,金城公主不再說話,兩束鵲橋仙霓從袖袂中倏然掠出。

    宇文智及一聲大叫將劍擲向金城公主,拼命向山下御風奔逃。

    猛然他的脖頸一緊,被鵲橋仙霓緊緊纏住,身軀不由自主往後倒扯,像死狗一樣重重摔落在金城公主的腳下。

    宇文智及的眼里閃過絕望之色,痛哭流涕道︰“求求你,不要殺我……”

    金城公主一言不發,緩緩收緊鵲橋仙霓。宇文智及如同一條被拖上岸的大魚,不停地掙扎撲騰著,卻最終身子僵硬沒了聲息。

    金城公主松開鵲橋仙霓,宇文智及死了,但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王世充、金鼎神僧……更強更凶狠的仇人依舊活著,現在所作的這一切僅僅只是個開端。

    這時候刁小四渾身是血晃晃悠悠來到她的身邊,瞅了眼死相猙獰的宇文智及,說道︰“我剛干掉王世琿。你猜怎麼著,他居然就是秘月魔宗的血月法王。”

    金城公主沉默須臾,問道︰“你和李密談得怎樣?”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不怎麼樣,過兩天老子就得去黎陽送死。”

    他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窩火,明明差事已經辦完,卻還得被逼著去黎陽那破地方,跟宇文化及的十幾萬禁軍玩命,自己的命怎麼比苦菜花還苦?

    李密和李淵這兩條老狐狸為了搶地盤打打殺殺算計不停,干嘛非得把老子拖下水?原本打算站在岸邊看熱鬧的,結果莫名其妙又被人推進了油鍋里。

    金城公主道︰“你可以不去。”

    刁小四疑道︰“這是你的真心話?”

    金城公主緩緩握住他的手,觸指冰涼如水,輕聲道︰“去黎陽的路很不好走,我希望你能在身邊。”

    刁小四的眼楮頓時笑成了月牙兒,有那麼一點點覺得只要能握住她的縴手,即使真的傾家蕩產也沒啥大不了的——反正,老子一無所有連墳頭都睡過。

    他很想趁機將金城公主順勢摟進懷里,好好親熱一番,可惜這小娘皮不是婉兒,更不是紫蘇,這念頭只能在腦瓜里轉轉便打住了。真要付諸行動,地上躺著的宇文智及顯然是個很好的標桿。

    也罷,凡事都要慢慢來,心急吃不成熱豆腐。

    想到宇文智及,刁小四一省道︰“好歹咱們剛干掉了一個老家伙,你總應該對我說聲謝謝吧?”

    金城公主清澈如甘泉一般的目光凝視在他的臉上,輕輕問道︰“你真的那麼在乎我說聲謝謝?”

    刁小四怔了怔,忽然眼楮從月牙兒又變成了兩道縫,明白了金城公主話里的意思。

    他的精神一下振奮起來,笑著道︰“走,咱們去瞧瞧陰山老妖有沒有死翹翹?”牽起她的手緩緩行去。

    前方的路還很長很遠,但覺有美女相伴,沿路的烈火岩漿也會化作最為美麗絢爛的煙花。

    牽她的手,一路風雨一路景。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5
正文 第271章




    他的尸體剛好跌落在隔街的興隆老店里,將屋頂砸了個大洞。須臾之後體內冒出腥臭的黑煙,慢慢蛻變成為一條僵硬的狼尸。

    興隆老店里血流成河,所有的客人都被軟禁,客棧的伙計除了少數幾個投降的,全部橫倒在了血泊中。

    鶴仙居內外的情形也大同小異,王世琿和宇文智及帶來的護衛與殺手僅有小部分僥幸漏網,其他的或死或降被秦瓊親自率領的驃騎內軍帶走。

    整場血戰用時不過一柱香,由于大雷雨的掩蓋,金墉城的百姓大都毫無察覺,沉浸在美夢之中,渾然沒有意識到紛亂錯綜的天下大勢就在此刻赫然出現了一個決定性的拐點。

    鶴仙居已經破損不堪,興隆老店同樣也不適合繼續住人,刁小四等人索性就搬往了城南的守拙觀和天罪真人作伴。

    刁小四聯合龍虎山高手雨夜血洗鶴仙居,擊殺宇文智及、王世琿和陰山老妖的消息不到天亮,就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被散播出去。

    這一下不僅朝野震動,連原本超脫世俗之上的正魔兩道亦為之側目。

    不久之後也不曉得是誰出的餿點子,居然給刁小四取了個“妖孽災星”的綽號。

    從江州到長安,從巴蜀到蓬萊,從江都到金墉城,似乎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人倒霉。被敲點兒竹杠放點血,花錢消災那是輕的,看看段震天、王玄應兄弟、一夜七次郎、堅永和尚、唐博鵠、宇文瑤還有王世琿等人的下場,災星美譽名不虛傳。

    當然,對于這點打死刁小四也是不肯承認的。他一向認為自己是無敵幸運星,而身為狐朋狗友的長孫無忌、張無極等人也大加贊同,只是建議說如果把那個“敵”字改成“恥”字,便會立時畫龍點楮蓬蓽生輝。

    更可氣的是長孫無忌居然還特意找來一把掃帚,鄭重其事的遞給刁小四,說是有了它那就愈發的名副其實實至名歸。

    然後,這兩個正道精英名門之後便抱頭鼠竄從屋里落荒而逃,跟著他們一塊被丟出門的,還有一把掃帚。

    假如不是刁小四還得繼續躺在床上裝死,恐怕追殺三千里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兩個家伙。

    可惜他還是被金城公主看穿了底細,望著雞飛狗跳而去的兩個公子哥,淡然道︰“起來,到院子里走一圈。”

    刁小四猶如斧鉞加身痛苦不堪地從床榻上坐起,每一個小動作都做得萬分艱難,臉色發白冷汗涔涔。

    金城公主彎腰替他穿上鞋襪,問道︰“要不要我扶著你。”

    刁小四聞言心花怒放,連聲道︰“要,死了都要!”

    金城公主微微一笑突然使出分筋錯骨手,“喀吧喀吧”脆響將他的腳踝卸下。

    刁小四猝不及防一聲慘叫道︰“你、你……個狠毒婆娘,就不能稍稍溫柔點兒?”

    金城公主再“喀吧喀吧”將他的筋骨復位,起身問道︰“還要我扶麼?”

    刁小四不寒而栗,老老實實跟著金城公主走出了屋外。

    正午的陽光灑照下來,身上暖洋洋的說不出舒服。道觀里一片幽靜,空氣里飄浮著香燭和牡丹花的味道。

    刁小四站在院子里東張西望,問道︰“秘月法王住在哪個屋里?”

    金城公主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刁小四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地退到一棵樹後,神色凜然道︰“你千萬別多想。朋友妻,不客氣——這道理我懂的。”

    金城公主指了指西廂房,回答道︰“她傷得很重,昨晚剛剛蘇醒。”

    刁小四抬起腳又放下,好似想到了什麼,看著金城公主道︰“雖然她疑似是我二嫂,但像咱們這種正人君子絕不會獨自進到人家閨房里。要不,你陪我去?”

    金城公主嗤道︰“做賊心虛什麼?”轉身徑自走了。

    刁小四不由暗贊公主小娘皮果真善解人意,真要是做了老婆倒也通情達理。他來到西廂房外,故意提高嗓門朗聲道︰“蒼井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不等屋里傳出回音,這家伙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大搖大擺便走了進去。

    蒼井空子躺臥在床榻上,圓潤的臉蛋上有了一絲血色,雙目出神地盯著藻井,似乎並未發覺刁小四入屋。

    刁小四拉了把椅子在床榻前坐下,望著蒼井空子空洞的表情,有種被當成空氣的感覺,當即重重咳嗽了聲道︰“听說唐小三已經到了江陵。等養好傷,我便托人護送你去找他。”

    “不用了。”蒼井空子一口拒絕,連帶說話時都依然沒有半點生氣。

    刁小四皺皺眉,問道︰“那你打算去哪兒?”

    蒼井空子木然道︰“也許回扶桑,也許去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我不知道。”

    刁小四點點頭道︰“不管你想去哪兒,我都不會有意見。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兒。不過,咱倆之間的賬是不是也該先作個清算?”

    蒼井空子一愣道︰“我們之間有什麼賬?”

    刁小四道︰“為了救你,我損失了一顆救命仙丹。這玩意要是丟到黑市上,賣個百八十萬兩銀子就像毛毛雨。算了,誰讓你是小三的朋友,我可以給個友情價——五十萬兩,五折跳樓價,如何?”

    蒼井空子搖搖頭道︰“我沒錢。”

    “你可是秘月法王,有很多別人想要卻沒有的東西!為什麼不用你的女人花作抵?”刁小四笑吟吟說道︰“我倒找你五十萬兩。”

    蒼井空子失神的眸中不自禁掠過一抹寒芒,縴手抓牢了緊貼腿側的女人花。

    刁小四笑道︰“瞧,你連一把刀都放不下,又怎麼能舍得唐小三?”

    蒼井空子呆了呆,緩緩松開刀柄閉上了眼楮。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6
正文 第272章



黎陽位于金墉城東北面,南臨黃河北望燕雲,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原本無法和潼關、虎牢那樣的天下必爭之地相提並論。但這里卻是隋朝四大糧倉之一,對于宇文化及麾下十幾萬缺衣少食的虎狼之師而言,無疑擁有不可抗拒的誘惑力。

    李密正是算死宇文化及的這點軟肋,才會信心十足地將最後的決戰地點放在黎陽。從某種意義,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宇文化及老奸巨猾,手下又擁有一大批百戰余生的驕兵悍將,不可能不知道這是李密設下的一處陷阱。然而人是鐵飯是鋼,餓到天昏地暗時,再大的英雄也得為五斗米折腰。

    就算英雄們不怕餓,可英雄的老婆孩子爹媽娘舅,七大姨八大姑……嗷嗷待哺卻教英雄們情何以堪?

    于是十幾萬禁軍驍果拖家帶口浩浩蕩蕩沿著黃河一路西進,目標直指黎陽倉。

    擔任先鋒的是宇文成都麾下三萬精銳,任務只有一個——三天之內攻陷黎陽倉,接濟即將斷炊的大軍。

    人在絕境中往往會爆發出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驚人力量。烈日炎炎下,這一支三萬余人的先鋒部隊馬不停蹄沿著滔滔黃河開始了一場苦難行軍。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軍士渾身虛脫倒了下去,但誰也不會多看一眼,雙目緊盯的永遠是前方的黎陽倉。

    那里有糧食,那里有活路!

    當某日天蒙蒙亮時,駐守在黎陽城樓上的瓦崗軍士睡眼朦朧,驚愕地看見遠方旭日東升的地平線上,迤邐蜿蜒來了一支軍隊。

    這是一支怎樣的軍隊?眼是紅的,臉是綠的,人人殺氣騰騰像餓狼一樣嗷嗷嗥叫著沖下山崗。

    負責鎮守黎陽倉的是瓦崗軍三千人馬,主力大軍都被宇文化及的禁軍在外圍截住,暫時無法靠攏救援。同時李密還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監視洛陽方面的王世充,手頭上的兵馬也並不寬裕。

    雖然黎陽城牆堅固高聳,雖然三千瓦崗軍以逸待勞奉命死守,但宇文成都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疲勞,不在話下。饑餓,足以戰勝一切!

    攻城車、投石車、沖車、箭樓……三萬大軍像瘋了一樣備齊一切,顧不上休息喘氣,咬著牙拼命殺向黎陽城。

    血戰,即將拉開帷幕!

    正在這時候,沖在最前頭的禁軍士兵們忽然聞到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尋而去。

    好大的一座饅頭山!

    白花花的饃饃,香噴噴的面餅,整整齊齊一筐一筐堆積擺放在黎陽城下!

    這是啥意思?前心貼後背的禁軍驍果們不禁呆住了,幾千年的華夏戰爭史里,似乎從未出現過這樣一幕奇怪的場景——還沒等攻城,城內的守軍就主動拿出饃饃面餅來犒勞敵人。

    似乎,孫子兵法里也沒有這一出啊!

    有陰謀,一定有陰謀!

    騎在馬上的一名禁軍校尉勒住坐騎,高聲喝道︰“停下來,小心埋伏!”

    埋伏,能拿饅頭做什麼埋伏?

    廣大的普通士兵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他們的眼里除了饃饃還是饃饃。

    假如這是敵人的詭計,那就用饃饃砸死我吧!

    “沖啊!”也不知是誰吼了一嗓子,千百雙腳丫子撒開了直撲過去。

    領隊的校尉拔出佩刀,砍翻了兩個抗命的軍士,可更多的人從他身旁像風一樣的掠過,看也不看血淋淋的佩刀一眼。

    疲勞,不在話下。饑餓,足以戰勝一切!

    後隊的士兵們看到了,原本還算齊整的陣列頓時土崩瓦解,人人展開一千米賽跑,爭先恐後地沖向饃饃山。

    三萬人馬登時亂成一鍋粥,連騎兵也忍不住蠢蠢欲動。

    四條腿就是比兩條腿跑得快,轉眼間驍勇善戰的騎兵們便超越了大部分步兵,搶先佔領了戰略要地,充分顯示出大隋鐵騎在一場戰役中的突出地位。

    步兵們憤怒了,饃饃雖多可也架不住三萬個餓鬼。人吃也就罷了,居然那些騎兵座下的畜生也張嘴開嚼,這不是擺明欺負步兵嗎?

    于是絆馬索、鐵蒺藜、滑石粉……忽如一夜春風來,管教騎兵兄弟摔開懷。

    宇文成都連下三道軍令,卻依然無法阻止亂狀。能夠听命不動的,就只剩下他身後親手調教的三千驍騎,可人人的眼楮分明都是直勾勾的。

    這時候黎陽城上響起了一陣歌聲道︰“手里拿著窩窩頭,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驍果兄弟們,你們受苦啦,趕緊放開肚皮吃吧,明天早上還會有!”

    聞听此言,成千上萬的禁軍驍果們手捧饃饃面餅不由得淚流滿面——仁義之師啊,要是能再來口熱氣騰騰的肉湯那就更美了!

    宇文成都坐在馬上氣得劍眉倒豎,遙望歌聲雷動的黎陽城頭,運功提氣道︰“刁小四,你這個無恥小人!可敢出城與某決一雌雄?!”

    這聲音傳到城樓上,刁小四可著惱了,取過北斗天弓將一個肉包子穿在箭上,弓開如滿月照著宇文成都射過去道︰“賞你的!”

    北斗天弓雖說是唐門秘制的魔寶,可也無法穿越數千丈的距離,箭到中途力盡栽落到亂軍叢中。

    一名小校大聲叫道︰“全都不準動,這是給宇文大將軍的!”抓起肉饅頭策馬飛奔,興沖沖地跑向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七竅生煙,揮起鳳翅鎦金鏜將那個馬屁拍到家的小校腦袋砸得萬朵桃花開,手指城樓喝道︰“刁小四,若不將你碎尸萬段我誓不為人!”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長孫無忌發現,只要跟刁小四待在一起,這兩句話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自己的口頭禪,不是譏笑,而是滿懷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

    張無極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道︰“如果在饅頭里再加點兒料那就更完美了。”

    徐懋功搖頭道︰“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現在還不到加料的時候。”

    刁小四滿臉疑惑地咕噥道︰“奇怪,宇文成都怎麼會猜到是我的主意?”

    金城公主凝視高崗之上的宇文成都,說道︰“因為這種陰損的招數只有你想得出。”

    程咬金俯瞰著城下你爭我奪廝打成一團的禁軍驍果們,語重心長地拍拍刁小四肩膀道︰“兄弟,你是好人!”

    這時候整座用饅頭面餅堆積而成的小山已被掃蕩一空,無數人抬起頭眼巴巴地瞪著城樓上。

    城上的瓦崗軍揮著手招呼道︰“弟兄們,明天趕早,有肉湯喝!”

    有肉湯?一雙雙眼楮像星星般閃著光,熱淚盈眶地回應道︰“肉要多,湯要濃,別忘了加點香菜!”

    高崗上響起鳴金聲,這已經是第四遍了。城下的禁軍驍果們仿佛直到此刻才醒悟過來,七手八腳抓起丟在地上的刀槍劍戟慢吞吞地往回走。

    肚子里有食了,倦意便一陣陣涌上來,哈欠聲連天響起,有人走著走著竟睡著了。

    宇文成都面如寒霜望著他麾下的這些將士,恨不得把他們統統踹進黃河里喂王八。前一刻還氣勢洶洶悍不畏死,結果被人家用一堆饅頭面餅輕松搞定,哪里還有半點兒想拼命的樣子?

    “大將軍,剛才為了搶饃饃,一共死了二十七人。其中大半是從馬上摔落不小心被踩死,還有三個因為吃得太急被噎死。另外重傷三十九人,輕傷數百人……”

    龍鎮武小心翼翼地稟報道︰“我們是否還要按原定計劃行事,立刻攻城?”

    宇文成都一聲不吭看著漫山遍野收攏過來的麾下兵士,長吐一口氣道︰“傳令下去,大軍安營扎寨——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讓城里的人多活幾個時辰!”

    中軍旗牌官立即傳下命令,三萬大軍便在高崗上安下營寨,除了少部分負責巡邏守衛的軍士,其他人倒頭便睡。

    宇文成都卻睡不著,他知道在黎陽城外圍,其他各路禁軍驍果正承受著瓦崗軍暴風驟雨般的攻擊。每時每刻,都在死人。

    他不在乎死多少人,卻絕不能容許自己失敗!

    來之前他就非常清楚,這一盤棋下到殘局,最終的關鍵便落在了黎陽倉。

    李密撒開了潑天大網,坐等十幾萬糧草將盡的禁軍驍果一頭撞進去。然而明知道是個陷阱,他們卻別無選擇。

    沒有糧食,不等李密來攻,十幾萬人馬就會成為一盤散沙不戰自潰。

    所以父親才會派自己率領三萬精銳晝夜兼程挺進黎陽,萬鈞重擔盡在肩頭!

    他在大帳里盤膝打坐了個多時辰,便披被盔甲走出營門,仔細觀察黎陽城防。

    中午的日頭毒辣辣地噴著烈焰,座下的萬里煙雲獸煩躁地打著響鼻,似乎奇怪主人為什麼還不攻城。

    忽然一名校尉手握一張字條走了過來,稟報道︰“大將軍,這是我們從城樓上射下的那只饃饃里發現的。”

    宇文成都接過字條掃了眼,上面是刁小四驚天地泣鬼神的雲篆天書。

    他橫看豎看半晌,好不容易才連蒙帶猜讀懂了全文︰“孫子,看看你腳下,好大一座墳頭。別客氣,那是爺特意為你留的。”

    “砰!”字條炸成齏粉,宇文成都緊攥拳頭眺望黎陽城頭,森然道︰“傳令,今夜子時一定要攻破黎陽城。兵退殺兵,將退殺將,我退……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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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3章



黃昏如期而至,暮色低垂大地,廣袤的天空猶如一張無邊無際的畫布,大塊大塊五顏六色的雲霞絢爛多姿,綻放出瑰麗的輝煌。

    三萬余名禁軍驍果同時從東、西、北三面緩緩壓向黎陽城,大戰一觸即發。

    經過一整個白天的休整,士兵的體力得到了極大的恢復。為了做好通宵惡戰的準備,大軍出動前剛剛飽餐了一頓,現在正是士氣振奮斗志高昂的時候。

    孫子兵法說“十則圍之”,宇文成都卻沒有這麼做。在黎陽城的南面,他沒有安排一兵一卒。這麼做當然不是出于網開一面的仁慈,而是力圖避免城內守軍困獸猶斗拼死一搏。

    雄勁的號角聲在蒼茫的原野上響起,一萬步軍漸漸加速從三個方向如潮水般朝黎陽城涌去。

    石彈、箭矢密如蝗雨砸向城頭,一支由龍鎮武率領的敢死隊宛若離弦之箭闖過護城河直抵黎陽城東門。

    奇怪的是隋軍已經沖到了城下,城樓上依舊一片死寂無聲,惟有一面面旌旗飄搖。

    “轟!”沖車砰然撞開緊閉的城門,龍鎮武掣劍縱馬第一個殺入城中。

    街道上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一堵堵新砌的土牆和縱橫交錯的鹿柴遮擋在路中央,上面橫七豎八全是用焦炭涂寫的亂七八糟的標語,像什麼“此路不通,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馬成鬼”、“防火防盜防糞坑”、“兄弟,你姥姥叫你去她家吃飯”,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龍鎮武勒住韁繩,愕然觀察四周,一時有些鬧不清城里的虛實。

    難道,黎陽已經成為一座空城,卻為何沒有接到斥候的報告?而且瞧眼前的情形,也不像瓦崗軍棄城逃跑的樣子。

    “將軍,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身旁一名校尉狐疑道。

    龍鎮武抬眼眺望遠處沐浴在斜陽下的黎陽倉,冷笑聲道︰“這群草寇也並非全是無能之輩,知道以三千烏合之眾想要守住偌大的一座城池,必然會顧此失彼疲于奔命,索性將所有人馬全部退入黎陽倉內,企圖集中兵力與我死戰。”

    他舉劍指向黎陽倉,高聲喝道︰“全軍突擊,有進無退!”雙腿一夾馬腹沖入街道。

    轉瞬之間,他便沖到了第一道鹿柴前,戰馬不斷加速蹄聲隆隆準備一躍而過。

    哪知龍鎮武突感身下一沉,“轟”的一聲連人帶馬便跌入了陷坑中。

    他反應奇快,彈身從馬鞍上躍起,在空中一折一轉如大鳥般飄落到路邊。

    耳听“砰”的悶響從陷坑里傳出,戰馬唏律律哀鳴,一股刺鼻臭味沖天而起。

    龍鎮武驚怒交集望向陷坑中,就見自己的坐騎陷入到坑底的黃白之物中,越是掙扎往下沉得越快。

    在他身後的隋軍見狀急忙勒住戰馬,以免跟著跌入到臭氣燻天的糞坑里,隊列頓顯凝滯混亂。

    正在這當口“ ”的聲,從屋頂上撒落下一蓬蓬石灰粉,鋪天蓋地順風飄來。

    眾多隋軍猝不及防,被石灰粉灑中,登時兩眼生疼不能視物。

    龍鎮武運掌震散身周的石灰粉,喝道︰“小心,有埋伏——”

    話音未落,街道兩旁的屋舍里陡然激射出一蓬箭雨,轉瞬放倒了十幾個隋軍兵士。

    “啪!”龍鎮武自恃修為高超,合身撞開一扇房門闖入到街邊的一棟屋舍中,里面卻空無一人。

    “地道!”龍鎮武鼻中低哼,靈識舒展瞬間覆蓋到整棟街舍,驀地一掌拍飛牆角的柴禾堆,地上露出一個黑森森的僅可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這時候剛才還寂靜如死的黎陽城就像一口沸騰的油鍋,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在街道上,一隊隊涌入城內的禁軍驍果突然遭遇到暴風驟雨般的襲擊,羽箭、弓弩、彈石、熱油、火炭、陷坑……到處都是陷阱到處都是埋伏。

    潛伏在暗處的瓦崗軍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護,神出鬼沒聲東擊西。每一條街巷每一棟屋舍儼然成為了禁軍驍果們的地獄與墳場,被打得七葷八素落花流水。

    由于街道上設置了大量的路障,騎兵的威力受到極大限制,甚至淪為了瓦崗軍弓弩手們的移動箭靶,登時陣形大亂進退失據。

    不一會兒的工夫,首批入城的數千隋軍便傷亡三成多,卻懾于宇文成都有進無退的軍令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

    龍鎮武的敢死隊原有三百余人,全部是從禁軍驍果里精挑細選出來的死士,一路冒死突進殺出了數百丈,卻驚愕地發現自己鑽進了一條死胡同!

    正當他們打算原路退路另尋出路的當口,猛听身後“轟隆隆”地動山搖塵土飛揚,地面上陡然塌陷出一個直徑超過兩丈的深坑,將兩百多人攔腰截斷。

    十幾個禁軍躲閃不及掉落進去,被布滿坑底的鋒利竹尖刺得渾身窟窿慘不忍睹。

    “嘩——”兩旁的院牆上驀然出現數十名膀闊腰圓的瓦崗軍,將一缸缸火油、一捆捆干柴拋入街巷中。

    龍鎮武面色大變,騰身掠空打出一蓬飛鏢,但已經來不及阻止高牆上的瓦崗軍將數十根點燃的火把丟落進來。

    “ ——”街巷化為一片熊熊火海,兩百多名禁軍驍果如同甕中之鱉無路可逃,像一團團火球絕望地呼吼掙扎。

    “砰、砰——”龍鎮武顧不得追殺那些瓦崗軍士,催動掌力將一段段高牆震裂轟碎,打開豁口接應部下逃生。

    敢死隊中也有不少修為臻至入室甚至觀微境界的高手,在短暫的驚慌後迅速回過神來,各施絕學協助龍鎮武推牆倒垣開闢生路。

    然而這火勢何等凶猛,再加上一百多人擁擠在狹長的街巷中無法疏散,最終能夠僥幸逃出火海的不足四十人,且有一大半被濃煙灼傷咽喉痛苦不堪。

    “刁小四!”龍鎮武的眼楮血紅可怖,面容猙獰扭曲殺氣橫溢。

    他這時候才醒悟到,街道上的路障不單單是為了延緩隋軍前進,更兼有陣法功用。而能夠在這麼短的時日內,將黎陽城打造成一座迷宮大陣的,除了那個姓刁的小子還會有誰?!

    他暴怒地將一具被自己飛鏢打穿腦門的敵軍尸首飛踹進火場里,四周已經找不到一名瓦崗軍士的蹤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黎陽城如同一座巨型堡壘,黑夜在血與火的壯麗交織中來臨。

    成千上萬的隋軍殺入城中,在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終于艱難地穩住陣腳,朝黎陽倉方向緩緩推進,代價則是將近兩千人的巨大傷亡。

    戰事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宇文成都矗立在黎陽城東門的城樓上,一邊看著自己麾下的士兵不斷地倒下,一邊調兵遣將下達命令,臉上始終沒有絲毫的神情變化。

    為了能夠以最快速度奪得黎陽倉,接濟嗷嗷待哺的十數萬大軍和數以萬計的隨軍眷屬,戰死幾千士兵又算得了什麼?

    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隨著時間的推移瓦崗軍的壓力正變得越來越大,傷亡也逐漸增加。黎陽倉內燈火通明熱火朝天,所有人都投入到了這場決定黎陽城生死存亡的血戰中,連城里的百姓也被發動起來救死扶傷搬運物資器械。

    刁小四也很忙,他一手抓著走油蹄膀,一手拿住酒壇,正滿頭大汗地在伙房里東奔西走,認真細致地監督檢查將軍府明早的伙食準備情況。

    沒辦法,民以食為天,如此重要而又繁瑣的工作,刁小四實在不放心交給別人,只好身體力行親臨現場,每一種食品都必須反復品嘗親自鑒定。

    啃完了走油蹄膀,他用銅勺從大鍋里舀起一勺熱氣騰騰的肉湯,湊到嘴邊喝了口,閉起眼楮細細品味了半晌。

    “小四爺,味道怎樣,還合您的口味吧?”負責炖湯的伙頭軍眼巴巴望著刁小四。

    “為了保衛黎陽,外面的兄弟們在跟宇文成都那孫子玩命,也許永遠都喝不到這鍋湯。”

    刁小四放下銅勺,神情沉重地說道︰“你怎麼忍心就放這麼一點兒肉?你怎麼忍心讓他們拼殺了一宿,餓得連路都走不動的時候,卻只能喝一口涮鍋水?你——怎麼忍心讓我們的將士們流血流汗又流淚?!”

    伙頭軍臉色發白,結結巴巴道︰“可這麼多人要吃飯,能省點兒也就……”

    刁小四胸有成竹地拍拍伙頭軍肩膀道︰“別擔心,肉會有的,蛋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教訓過這個倒霉的伙頭軍,刁小四決定繼續往前視察,卻瞧見蒼井空子走進了伙房。他眼楮一亮,笑嘻嘻招呼道︰“蒼井小姐,來找夜宵?”

    蒼井空子道︰“我帶你去個地方,非常重要。”

    刁小四怔了怔,跟著蒼井空子離開伙房,來到了將軍府的一處僻靜角落。

    蒼井空子在一株大槐樹前停下腳步,說道︰“仔細觀察樹干上的印記。”

    刁小四凝目望去,只見樹干上用幾道淺淺的劃痕,假如不是蒼井空子的提醒,恐怕誰也不會有心思去注意它。

    “這是啥玩意兒?”他愕然問道。

    “本宗的聯絡暗記。”蒼井空子回答說。

    刁小四情不自禁往四周張望,下意識壓低嗓音道︰“將軍府里混進了你們的人?”

    “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蒼井空子說道︰“別忘了,我現在依然是月宗的法王。”

    刁小四疑惑道︰“那又如何?”

    蒼井空子嫵媚一笑,說道︰“你不是很聰明麼,自己猜。”

    刁小四不滿道︰“一點兒線索也不給,教老子怎麼猜?”

    蒼井空子道︰“好吧,我可以稍稍給你一點提示——這次混入將軍府的,是厄月法王手下的“月黑風高”四大殺手,最擅長易容刺殺追蹤投毒。刁桑,祝你好運!”

    “殺手?投毒!”刁小四凜然一驚,隱約猜到了對方的來意,正待設法從蒼井空子的嘴里套問出更多的線索,眼前人影一閃已然芳蹤渺渺。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7
正文 第274章  人人都愛刁小四 (上)



日上三竿,空氣里彌漫著撲鼻欲嘔的血腥氣與焦味,隋軍終于緩緩地從黎陽倉下往後退卻,除了一部分留守在城內負責巡邏衛戍處理善後,大隊人馬撤出城外進行安營扎寨休整待命。

    當大軍退走之後,滿目瘡痍的黎陽城宛如落潮後的礁石,從水中徐徐呈露出來。到處是殘垣斷壁焦土灰燼,尚未熄滅的大火卷裹著黑色的煙柱滾滾升騰沖向天際,濃烈的煙氣刺得人眼楮通紅流淚,幾乎無法睜開。

    街道上的路障、沿路的街舍,在昨夜一戰中差不多全部被摧毀,如今的黎陽城千瘡百孔跟一座垃圾場沒什麼兩樣。

    隋軍戰死兩千多人,傷者不計其數,所獲得的成果則是成功地將兵鋒推進到黎陽倉下,並且掃平了瓦崗軍在城中設下的多處埋伏與陷阱,為接下來的攻堅戰鋪平了道路。

    宇文成都大將軍已經頒布軍令,明天拂曉時分向黎陽倉發動最後的總攻,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不準後退。

    听到這消息後攻城的禁軍驍果們不僅沒有緊張,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氣——總算可以吃飯睡覺了,至于向黎陽倉發起總攻的軍令,那不是明天的事兒麼?等老子睡醒了以後再說吧。

    可惜並非人人都能有覺睡,一隊隋軍正在裨將的率領下,奉命駐守城內,對附近的街坊進行清理,填埋地道破除陷坑,搜索潛伏的殘敵。

    他們一個個饑腸轆轆疲倦欲死,沒精打采地走在空曠死寂的街道上,累得甚至對時不時從暗處射出的冷箭都感到麻木,反應冷淡。

    這里已是最接近黎陽倉的一片街坊,數以百計的尸體橫七豎八地臥倒在血泊里,有隋軍的,也有瓦崗軍的,都直接往土坑里一丟埋了了事。

    大伙兒悶頭干活,連說話的力氣也欠奉,隨時隨地站著都能睡著。

    突然一名負責周邊警戒的軍士叫道︰“頭兒,城門開了!”

    裨將大吃一驚,只見黎陽倉的東門正在緩緩打開。他連忙隱蔽到一段殘垣後,招呼道︰“快躲起來,看他們要干什麼!”

    百多名隋軍紛紛躲藏起來,瞪大眼楮緊張地注視著黎陽倉洞開的東門。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從城門里走出來的既不是殺氣騰騰的騎兵步甲,也不是落荒逃難的老弱婦孺,而是幾十個推著小車的伙頭軍!

    在小車上裝著一筐筐剛剛出爐的燒餅、饃饃,還有讓人聞著就流口水的肉湯!

    隋軍們躲在牆後面面相覷,鬧不明白城里的瓦崗軍唱的是哪出,難不成他們想出城野餐?

    這時就看到所有的推車在城門外一字排開,一個領頭的年輕人跳上車板,沖著街對面大聲喊道︰“隋軍兄弟們,你們辛苦了!不要害怕,我是刁小四——過去也在禁軍里吃過皇糧當過差。”

    他的臉上露出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高高舉起手里的饃饃道︰“我請大伙兒吃饃饃,喝肉湯!想吃的兄弟把兵器放下,空著手過來排隊打飯,先到先得吃飽了再回去,有了力氣才好接茬干架!”

    真的假的?禁軍驍果們死死盯著刁小四手里白花花的饃饃,拼命吞口水。

    那裨將叫道︰“大伙兒別上當,只要我們一露面城上就會放箭!”

    刁小四聞言勃然大怒道︰“哪個王八蛋在造謠污蔑,老子也是有名譽的人!”他跳下推車端起一筐饃饃奔著裨將沖了過來。

    裨將大驚失色,高喊道︰“快放箭,射死他!”

    身邊一個老兵猶豫道︰“頭兒,他手里端的是筐饃饃。”

    話音未落,刁小四就像一陣風沖到近前。裨將氣急敗壞,掣槍刺出道︰“殺了他!”

    刁小四放下籮筐,伸手抓住槍桿,運勁往外甩出。“砰”的聲,裨將連人帶槍撞在斷牆上昏死過去。

    周圍的禁軍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舉起刀槍拉開弓弦,圍住刁小四。

    刁小四不慌不忙從筐里拿起白面饃饃,隨手丟給周圍的禁軍道︰“接著,還是熱的。”

    一眾禁軍呆了呆,下意識地接住拋來的饃饃,有膽大的便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吃!”

    “嘩啷、嘩啷!”上百名隋軍丟下手里的兵刃,從牆後蜂擁而出到筐里搶饃饃。

    刁小四笑嘻嘻地幫忙分發,隨口問道︰“老哥,你是哪兒的人?”

    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兵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口齒不清地回答道︰“潁川的。”

    “巧了,我也是關中的。”刁小四順手又塞給他一個饃饃,感慨道︰“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一路,你們走得太苦了。”

    “可不是嘛?”老兵眼眶發紅,說道︰“要不是想回家,龜兒子才願意打仗。”

    刁小四拍拍老兵,語重心長道︰“老哥,保重啊,家里的婆娘還等著你回去團圓。”

    沒幾句話的工夫,刁小四帶來的饃饃已經一個不剩,還有不少人下手晚了沒吃著。

    刁小四微笑道︰“想吃饃饃的兄弟跟我走,還有湯喝!”

    他大搖大擺往回走,似乎毫不擔心背後會有人放冷箭。

    禁軍驍果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再望望城門外一字排開的推車,想跟上又不敢。

    突然那老兵叫道︰“你姥姥的,都跟著老子去喝湯,怕個鳥兒!”

    幾十個禁軍驍果在老兵的帶領下,像群餓狼般沖出陣地。

    他們這邊一動,其他各處的隋軍也跟著一窩蜂地從街坊里沖了出來,生怕去晚了連骨頭渣都撈不著。

    幾十個火頭兵一面維持秩序,一面熟絡地搭茬認老鄉。不管你是隴西的隴右,河內的京畿的,在這兒總能找到自己的鄉親。

    大伙兒一邊說一邊吃,一邊哭一邊笑,拜把子的,認干爹的,攀親戚的,場面越來越火爆熱烈催人淚下。

    結果,一百多位禁軍弟兄當場決定棄暗投明撥亂反正,跟著剛認下的老鄉一塊兒進了黎陽倉,換身衣裳便光榮地成了瓦崗軍的一員。

    一時間,“刁饃饃”的美名傳遍兩軍陣前,所到之處比隋軍的親爹親媽還受歡迎。

    刁小四帶著一百多個陣前倒戈的禁軍驍果滿載而歸,一想到此時此刻宇文成都直閃綠光的小白臉心里就樂開了花。

    三萬大軍算個鳥,你有兵,我有糧,看看誰玩得過誰!

    正在這工夫,一個程咬金帳下的親兵急匆匆找來,叫道︰“刁四爺,出大事了!將軍府里許多兄弟剛吃過早飯就上吐下瀉,渾身冒汗發起高燒。程將軍也快要撐不住了,怕是有人在井水里投了毒!”

    刁小四心一沉,他早已將厄月法王座下四大殺手潛入黎陽倉的情報告訴了徐懋功等人,沒想到還是著了道。

    回到將軍府,就看到程咬金滿臉黑氣坐在榻上,無罪真人正運功為他迫毒。隔壁的屋里還躺著他的老兄弟尤俊達、史大奈,兩人的情況更加嚴重,全靠長孫無忌和張無極用真氣護持心脈才沒徹底玩完。

    徐懋功和天罪真人在外面忙著熬制草藥,救治將軍府里中毒的士兵,整座府里愁雲慘霧亂作了一團。

    刁小四一把揪住徐懋功道︰“有沒有查出投毒的人?”

    徐懋功搖頭苦笑道︰“我已經在府里仔細排查過,尚未發現可疑人物。當務之急,是趕快找到解毒的藥方,不然黎陽倉就危險了。”

    刁小四頓時頭大如斗,望了眼屋里不停從嘴里往外冒血沫的程咬金,嘆了口氣道︰“拿個杯子給我。”

    徐懋功怔了怔,扭頭吩咐親兵道︰“快去,找個大點兒的杯子!”

    刁小四沖這無恥程度絕不下于自己的冒牌牛鼻子老道瞪了眼,從束龍腰帶里掏出幽泉短刀,比劃了老半天終于兩眼一閉牙一咬,往手腕上割了下去。

    那親兵趕忙用杯子接住從刁小四手腕上滴落下來的鮮血,徐懋功站在旁邊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問道︰“小四兄弟,能不能再多來點兒?”

    “娘希匹,你當老子是奶牛?”刁小四沒好氣地封住傷口四周的經脈,拿過杯子走進屋里,招呼道︰“老程,喝一口。”

    程咬金睜開眼楮瞅著杯子里的血,搖頭道︰“這是啥玩意兒?”

    刁小四繃著臉道︰“人血,你愛喝不喝。”

    程咬金愕然道︰“這玩意兒真能解毒?”

    徐懋功站在刁小四身後,朝他偷偷使了個眼色。

    程咬金二話不說,搶過杯子咕嘟一口咽了下去,完了咂巴咂巴嘴,眯縫起眼楮品味了一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娘的,這是誰的血,跟馬尿一樣,騷氣。”

    刁小四氣得飛起一腳把這混蛋踹翻在床榻上,掉頭就往外走。

    程咬金一骨碌爬起身,就覺得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哇”地吐出一灘穢物,渾身寒意退減,胸口熱融融的舒坦暢快,不由得又驚又喜,連靴子也來不及套上,光著腳腳丫子追出門道︰“小四兄弟,你的血真靈!”

    刁小四郁悶稍減,得意地哼了聲沒說話。

    程咬金笑呵呵湊過來,親熱地摟著他的肩膀,也不顧身上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酸臭味兒,低聲問道︰“你能不能再送俺一瓶,下回俺大老程中毒啥的也不怕了。”

    “砰!”刁小四一拳把這瘟神直接打回榻上。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48
正文 第275章  人人都愛刁小四 (下)



血淋淋的事實證明,世上的無恥者多如牛毛,沒有最賤只有更賤。

    刁小四前腳剛剛送走了一個臭烘烘的瘟神,後腳又迎來了個笑眯眯的神棍。

    但神棍和瘟神到底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至少會講點兒禮貌。

    “小四兄弟,我屋里有壇用三百多年老參泡制的好酒,就送給你了。”徐懋功熱情地拉著刁小四進到他的屋里,從床肚底下搬出了一壇藥酒。

    喝著用三百多年老參泡制的美酒,就著香噴噴脆生生的蘿卜干,還有一只紅里透亮香軟肥糯的豬蹄子,刁小四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不由看這個懂得知恩圖報的徐老三順眼了許多。

    然後,他就看到長孫無忌和張無極這兩個家伙有氣無力地撇進屋里,一屁股坐在跟前,悶頭跟自己搶酒喝。

    刁小四眼疾手快把酒壇子摟緊懷里,說道︰“這是我的酒!”

    長孫無忌竟然沒跳起來,垂頭喪氣道︰“小四兄,我踫上大麻煩了。”

    張無極道︰“確切的說,是我跟他都攤上大事了。”

    刁小四嗤之以鼻道︰“拉倒吧,你們倆活蹦亂跳的,騙誰呢?”

    長孫無忌道︰“你不知道,老尤、老史也中了毒。我和無極兄都快累得吐血了,也不見這兩個家伙活過來。我是發過誓的,如果救不活老尤,就從城頭上跳下去。小四兄,你也不忍心見我摔成一塊肉餅吧?”

    張無極糾正道︰“不是一塊,是兩塊——我也同樣發過誓。”

    刁小四心生不妙,警醒道︰“沒事,我會在城樓下接住你們。”

    長孫無忌一看軟的不成,立刻凶相畢露,伸手叉住刁小四的脖頸,惡狠狠道︰“快,給我一杯你的血!”

    張無極在一旁抄著手道︰“兩杯,我也有份兒。”

    刁小四尚來不及表達不同意見,徐懋功穩篤篤放下酒杯,向著他深深一拜道︰“小四兄弟,我代將軍府里中毒的一百二十八位弟兄懇請你舉手之勞再來一刀。”

    一百二十八位兄弟?!刁小四不由得毛骨悚然,終于醒悟到自己挖了好大一個坑。

    他玩命地掙扎,卻被長孫無忌和張無極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喉嚨里“哦哦”作聲,卻被掐住脖子說不出一個字。

    長孫無忌喜道︰“小四兄,你連聲‘哦哦’那就是答應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夠擔當夠義氣!你說,教愚兄如何報答才好?”

    刁小四恨不得一腳踹死倆家伙,眼淚汪汪地使勁兒搖頭。

    “怎麼,連報答都不用了?”長孫無忌瞧著拼命搖頭的刁小四,感動道︰“如此義薄雲天,如此仗義任俠,你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不說別的了,拿刀來!”

    張無極道︰“咱們得給一百多位兄弟解毒,用杯子恐怕太小。”

    徐懋功智珠在握,指了指刁小四死死抱在懷里的酒壇道︰“這玩意兒合適。”

    刁小四魂飛魄散,抓住酒壇子寧死也不肯放手。長孫無忌幾次搶奪不過,徐懋功見狀道︰“也罷,這半壇酒便留給小四兄弟,我讓人去伙房把水缸抬來。”

    一听此言,刁小四立即松開酒壇。長孫無忌趕緊抱住壇子,生怕掉在地上砸壞。

    刁小四脖頸上頓時一松,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破口大罵道︰“你們三個混蛋,老子……”

    話剛說到一半,張無極抄起桌上啃剩的豬蹄塞進刁小四嘴里道︰“小四兄,咬緊了,這樣動刀放血的時候就不會感覺太疼。”

    刁小四快瘋了,就看徐懋功早有準備地從床肚底下有抽出一把殺豬刀,在地上“鏗鏗”打磨火星四濺,若有所思地對長孫無忌和張無極道︰“兩位英雄,往哪兒下刀效果更好呢?”

    長孫無忌端著酒壇,一邊往嘴里倒一邊出餿主意道︰“大腿、胳膊、屁股,要不正中間?”

    刁小四的臉霎時綠了,使出吃奶的勁兒夾緊大腿,嚴防死守不敢露出一點兒。

    片刻之後,三個人抱起酒壇子從屋里沖了出來,一出門便分道揚鑣往三個不同的方向腳底抹油,一面跑一面叫道︰“小四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的血將和這座寶塔一起永垂不朽!”

    然後就看到刁小四一手揮舞著殺豬刀,一手捂住大腿上的傷口,一瘸一拐殺氣騰騰地從屋里追了出來,仰天長嘯道︰“我要殺了你們三個哈巴!”

    他怒發沖冠操刀追到院外,發誓不把那三個哈巴的血統統放光,往後就跟著王世充姓。他是老大,自己是老二。他是王佬大,自己便是王二小。

    誰知他的腳剛剛邁出門檻,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在院門外,黑壓壓地站著幾十名瓦崗軍的兵士。許多人剛從戰場上撤下來,身上纏著滲血的繃帶,鴉雀無聲地望著他。

    刁小四火冒三丈道︰“都滾開,別擋著老子的道。”

    “鏗!”幾十個人不約而同拔出刀劍,刁小四嚇了一跳,道︰“你們想干嘛?!”

    一名稚氣未脫的娃娃兵反手一刀割破手腕,將鮮血滴在腳下的碗里,說道︰“刁四爺,俺叫黃二丑,俺爹黃世仁是史將軍身邊的馬夫,他也中毒眼看就不行了。听程將軍說,您的血能解毒救活俺爹。俺給您磕頭了!”

    說罷他跪倒在地,沖著刁小四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道︰“您救了俺爹,就是俺家的大恩人。俺窮光蛋一個,也沒啥好報答的,這碗血新鮮得很,您補補身子吧!”

    刁小四看著黃二丑高高舉起的血碗呆了呆,再看那些手里舉著明晃晃家伙的瓦崗軍士,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氣得一腳把碗端飛,罵道︰“娘希匹,老子又不是千年老妖,要那麼多人血干嘛?都給我把刀收起來,老子有正事問你們!”

    眾人聞言趕忙收起刀劍,黃二丑愣愣道︰“刁四爺,你有啥事?上刀山,下火海,我二丑要是皺一皺眉就是狗娘養的!”

    數十道迫切目光的聚焦下,刁小四丟下殺豬刀,問道︰“你們有誰能告訴我,一百三十一乘上七是多少?”

    “算賬?”這些目不識丁的瓦崗軍士一下傻了眼,有腦袋靈活的,立馬趴在地上用小石子兒當算籌,從七加七開始算起。

    刁小四哈哈一笑道︰“不著急,大伙兒慢慢算,總有算出來的時候。”說著話他往門檻上一坐,卻立刻彈了起來,手捂大腿根上的傷口,臉色煞白倒抽冷氣,咬牙切齒道︰“徐老三,你給我等著!”

    這時正在史大奈屋里的徐懋功手一哆嗦,差點將杯里的藥酒灑翻。

    他本能地把兩條腿並攏,將酒杯遞給史大奈,勉強笑了笑道︰“喝酒,喝酒……”

    隔壁跨院里住著的是蒼井空子,自打到了黎陽她就一直深居簡出,除了將軍府里的幾位重要首腦,幾乎沒人曉得這位清甜可愛美女的真實身份。

    听到刁小四憤怒的吶喊,她淡淡一笑關上了窗戶。

    沒想到這家伙身上流的血居然是寶貝,讓瓦崗軍躲過了一劫。不過如果有誰以為這樣就太平無事了,那便大錯特錯。

    月黑風高,是厄月法王親手調教的秘月魔宗四大殺手,月子擅長易容,黑子精通暗殺,風子擁有一只比狗還要靈敏的鼻子,而剛才在將軍府里投毒的一定是高子。

    蒼井空子一向不喜歡這四個鬼鬼祟祟的女人,而且可以肯定她們此刻仍然潛伏在將軍府里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時機。

    所以她整晚都沒有再出過門,以免不小心踫上這些討厭鬼。

    她不想再見到宗主,雖然親手殺死郎仙平出了一口惡氣,但那並不代表自己能脫出生天,有時候,噩夢就陰魂不散地纏繞著腦海深處。

    她剛剛關起窗,就有人輕輕打開了門,金城公主走了進來。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蒼井空子望著眼前這位美得讓自己都心生嫉妒的少女,嬌哼了聲道︰“莫非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出賣同門的敗類?”

    金城公主漠然道︰“你殺死陰山老妖,和背叛秘月魔宗有什麼兩樣?”

    蒼井空子咯咯笑了起來,說道︰“你太不了解宗主了。在她的眼里,只有活著的人才有價值。”

    金城公主的櫻唇展露出一抹譏誚,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回去?”

    蒼井空子驕傲地挺起高聳的胸脯道︰“這是我的自由。”

    “小四流了很多血,當然還不至于丟了性命。但假如下一次有更多的人中毒,又該怎麼辦?”

    金城公主徐徐道︰“我知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你甚至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流血而死。但我不能,所以無論你喜不喜歡,都必須做點兒什麼。”

    蒼井空子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家伙完全可以選擇拒絕,沒人能夠強迫他。”

    “他不會拒絕……”金城公主話語一停,片刻後道︰“你不懂,他這麼做是為了我。”

    蒼井空子手捂心口道︰“真是令人感動啊……”

    金城公主清冷的目光凝視蒼井空子,說道︰“你可以猜想,我有很多辦法讓松島菜子找到你,讓你一輩子見不到李靖!”

    蒼井空子的玉容一冷,道︰“你威脅我?”

    金城公主恍若未聞,接著說道︰“我也可以答應你,絕不傷害她們的性命。”

    蒼井空子像一頭發怒的母花豹迫視金城公主許久,忽然展顏淺笑道︰“好吧。”

    金城公主仿佛早已預料到她會答應,不動聲色道︰“謝謝。”

    “有個問題,”蒼井空子走近金城公主道︰“告訴我,這里人人都愛刁小四,是否也包括你?”

    金城公主沉默須臾,轉身走出了屋子。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50
正文 第276章  無恥掃帚星 (上)



中午的時候,武田月子收到了小鹿黑子在將軍府一處不起眼的牆根上留下的暗記。根據暗記,她來到了府邸東南角的小庭院里。庭院里頭有一座假山,掩映在翠綠的樹叢中。

    經過昨晚一整夜的激戰,無論隋軍還是瓦崗軍都消耗巨大,急需休整。此時除了負責守值的衛兵,將軍府里萬籟俱寂,大伙兒都抓緊難得的空閑養傷的養傷,睡覺的睡覺,誰也沒心思到小庭院里瞎逛。

    武田月子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將軍府里的雜役,隨處可以見到的那種。

    她拿著一把竹掃帚,一邊像是在掃地,一邊偷偷觀察四周的動靜,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常,然後目光一凝落在了假山石上。

    一塊黑不溜秋往外凸出的石頭表面,刻著六道淺淺的刮痕。如果仔細觀瞧,就能夠發現這六道刮痕其實分成了三組,武田月子知道那分別代表了自己的另外三個同門——上川風子、織田高子和小鹿黑子。

    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人,所以要做的不是在石頭上繼續留下暗記,而是不著聲色地將那六道淺淺的刮痕輕輕抹去。

    然後,在又一次確定周圍沒有人窺視之後,武田月子的身形微微一晃消失在太陽底下。她的眼前一暗,掠入了假山洞里。山洞挺大,足夠二三十個人坐在里頭開會也絕對不會顯得擁擠。

    洞里沒有光亮,只有從洞口照射進來些微的光線,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先到一步的三名同伴一動不動地跪坐在角落里,向她彎腰欠身道︰“月子姐!”

    她們四個人與其說是厄月法王的徒弟,不如說是這位秘月魔宗里最殘忍嗜殺的中年不良大叔的妾侍,所以彼此間的關系也遠比普通的同門來得古怪微妙。

    在四人中,年紀最小容貌最美的織田高子近年來最受厄月法王的寵愛,而修為最高的卻是專擅刺殺之道的小鹿黑子。但上川風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的家世在扶桑十分顯赫,連秘月魔宗的宗主松島菜子都不得不另眼相看。

    然而武田月子卻是所有人里最有頭腦,最有心計的那一個,因此不出意外地成了月黑風高里公認的大姐頭。

    一般的情況下,只要厄月法王不在場,所有的會議都是由她來召集。這回小鹿黑子自作主張,令她頗為不悅,尤其昨晚的行動功敗垂成,就更沒法讓人高興了。

    她冷冷頷首,在屬于自己的那塊角落中緩緩坐下,說道︰“黑子,我想你有必要給出一個充分的理由,向大家解釋清楚為什麼要擅自召開這次會議。”

    “我?”小鹿黑子困惑地睜大眼楮,道︰“月子姐,這次的會議不是你召集的麼?”

    “胡說八道!”武田月子呵斥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召開會議了?”

    “月子姐,黑子姐姐沒有撒謊。”織田高子咕噥道︰“我也看到你留下的暗記了。”

    武田月子一怔,望向上川風子。上川風子回答道︰“我也是。”

    武田月子臉色大變,迅速起身道︰“快走,我們上當了!”

    她的身形甫動又立刻剎住,因為看到洞外緩步走進來一個人。

    “蒼井師叔?!”上川風子驚愕地叫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究竟出了什麼狀況。

    “如果你的手敢再動一動,我保證它將永遠不再屬于你。”蒼井空子尚未開口,另一邊的洞口響起了金城公主的話音。

    織田高子頓時感到一股凌厲的殺氣直透腹背,探入囊中的手不由自主變得僵硬。

    “ ——”小鹿黑子驀然騰身而起,鬼魅般掠向洞頂,試圖碎開山石逃走。

    誰知她的嬌軀在空中猛然一滯,猶如著魔了似地手舞足蹈起來,然後重重摔落在地,驚駭而憤怒地叫道︰“奇門遁甲陣,這是誰干的?”

    “是我。”刁小四笑嘻嘻從金城公主身後冒出頭,瞅著狼狽不堪的小鹿黑子道︰“其實剛剛也沒什麼,就是一群沒穿衣服的色鬼而已,你不用那麼緊張。”

    小鹿黑子俏臉紫漲,恨恨瞪視刁小四,嘴里嘰哩咕嚕噴出一串扶桑話。

    刁小四一頭霧水問道︰“蒼井小姐,她在說什麼?”

    蒼井空子嬌笑道︰“黑子說,你是她這輩子見到過的最最無恥下流的家伙,對于這點我深表贊同。”

    武田月子已經鎮定了下來,冷冷道︰“蒼井師叔,你果然背叛了宗主!”

    蒼井空子搖搖頭道︰“傻孩子,比我還天真。誰告訴你只有松島才能代表月宗?”

    武田月子冷笑道︰“難道能夠代表月宗的人是你麼?”

    刁小四插嘴道︰“各位美女,我覺得這個問題比較深奧,需要認真探討。不如咱們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喝喝茶聊聊天?”

    上川風子美眸里寒光一閃,說道︰“你想軟禁我們?”

    刁小四一臉無辜道︰“難不成你們想在這又黑又悶的假山洞里待一輩子?”

    “做夢!”上川風子一記嬌叱,體內遽然散放出一團銀白色的光霧,身形飛速往虛空中逃遁。

    孰料就在她即將破開虛空成功逃離的瞬間,猛地感覺屁股劇痛,被什麼東西狠狠咬住,頓時疼得涕淚橫流尖聲驚叫起來。

    她驚怒交集地側目觀瞧,只見一頭紅彤彤的癩蛤蟆一口咬在自己高翹的屁股上,眼冒金星口水直流。

    它惡形惡狀將上川風子從光霧里拖了出來,在將她丟在地上之前還忍不住用又肥又厚的舌頭朝屁股上舔了一口。

    上川風子又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俏臉蒼白惡心地趴在地上干嘔不止。

    一旁的武田月子等人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殺人不眨眼的她們這時居然像三只瑟縮的小白兔,驚懼地盯著小桃紅,色厲內荏地警告道︰“別過來!”

    于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四位來自扶桑的美女便被請到了刁小四所說的那個“安靜點兒”的地方。

    平心而論,地下室確實是個又暗又靜的地方,特別當旁邊還守著一只喜歡舔人屁股的癩蛤蟆時,連四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異常輕微。

    “她們應該有更好的待遇,而不是和只癩蛤蟆作伴。”走出地下室,蒼井空子說。

    “其實站在她們的立場上,並沒有做錯什麼。秘月魔宗的每一名弟子都是大秦遺民,天朝後裔。八百年來,我們每一代人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重返祖靈之土。”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說的比唱的好听,老子要不是命大早被你們滅了。”

    金城公主道︰“回家的路有很多條,未必要殺人。”

    蒼井空子一怔,隨即脆笑道︰“好妹妹,你可真會說笑。”

    金城公主淡淡道︰“假如是我在說笑,住在隔壁的那兩個老道為什麼不殺你?”

    見蒼井空子用水汪汪的大眼楮瞟了瞟刁小四,金城公主接著道︰“那麼李靖呢,眾所周知他是唐門嫡系子弟,未來極有可能成為隱辰魔宗的下一任宗主。”

    蒼井空子沉默片刻,黑漆漆的眼珠兒骨碌碌轉動道︰“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的好意。作為回報,我想提醒刁桑一句話——千萬不要以為抓住了月黑風高就萬事大吉,厄月法王的怒火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承受得了的。”

    好像這樣的恐嚇還不足以讓刁小四嚇得晚上睡不著覺,她又微笑道︰“不瞞刁桑,厄月法王的修為絕不亞于松島宗主,甚至在身法招式的詭異多變上有過之而無不及。被他盯上的人,有一多半最終因為精神崩潰而選擇了自殺。”

    刁小四不寒而栗,嘴硬道︰“那四個扶桑小娘皮可不是老子一個人抓來的。”言下之意當然是你也有份,要完蛋大家一塊兒完蛋,休想置身事外。

    蒼井空子悠悠一笑道︰“難道你不曉得麼,厄月法王是先父門下最杰出的弟子,雖然比我大了好多歲,卻是最疼愛人家的兄長呢。”說完丟下目瞪口呆的刁小四,飄然而去。

    “這麼壞的女人,怎麼會看上唐小三那個笨蛋的!?刁小四回頭瞅了眼囚禁月黑風高四大扶桑美女的地下室,很沒骨氣地問金城公主道︰“要不今晚讓她們跟我住?”

    金城公主道︰“我沒意見,至于厄月法王听到這消息後會不會發瘋就不曉得了。”

    刁小四灰心喪氣道︰“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老子這就回屋去舒舒服服睡一覺,不到天黑不準來叫我吃飯。”

    “你是想趕緊回屋里三層外三層地布置奇門遁甲陣吧?”

    “那個……老子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厄月法王不來是他的運氣,要是膽敢跨進我屋里半步,嘿嘿……”

    金城公主懶得听他自吹自擂,恬然道︰“祝你好運。”轉身徑自去了。

    刁小四往自己的屋里走去,嘿然道︰“老子的運氣本來是不錯的,自打踫見你就急轉直下晦氣不斷。’”

    他發泄著心中的牢騷,伸手推開虛掩的房門,猛然身子發僵,呆呆瞅著屋里愣神半晌,慢慢地慢慢地嘴角露出一縷親切歡喜的笑容道︰“阿里阿朵過賽姨媽西大!”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50
正文 第277章  無恥掃帚星 (下)



說曹操,曹操就到。

    盡管刁小四從未見過堂而皇之坐在自己屋里,悠哉游哉喝著他藏在櫃子里的美酒的這個中年男子,但仍然能夠輕輕松松判斷出這家伙的身份。

    他的個頭不高,相貌普通,不顯山不露水,屬于那種丟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撿的大路貨。他的腰間懸著一柄又細又長的黑鞘魔刀,宛若一根稍顯彎曲的黑竹竿,感應不到半點兒凜冽的煞氣與殺機。

    可是千萬不要被這樣的假象所迷惑,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何況,他不是一個人來做客,還帶來了一位刁小四的老朋友的老朋友。

    南陽公主靜靜坐在黑衣中年男子的身旁,神容憔悴抑郁,輕呼道︰“小四!”

    黑衣中年男子的嗓音像兩片金屬在輕輕摩擦,含著妖異的磁性,開口道︰“刁桑,我想你很清楚這位美麗的夫人是何許人也。很不湊巧,她在試圖潛入宇文化及軍中營救蕭皇後時,被我撞見了。現在,我們是否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這麼快債主就上門了?老子還沒做好準備呢!

    刁小四頭皮一陣發麻,卻又不能丟下南陽公主不管。別說金城公主饒不了自己,就是赤尊俠赤大哥那邊也交待不過去。

    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索性大馬金刀地往黑衣中年男子對面一坐,抓起桌上的酒壇給自己倒了杯酒,問道︰“除了這壇酒,你沒偷我屋里其他的東西吧?”

    黑衣中年男子怔了怔,沒想到刁小四坐下來以後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他回答道︰“我只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忘了自我介紹,在下大空一郎,也就是你們通常所說的‘厄月法王’。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說著,他坐在椅子上彬彬有禮地向刁小四一鞠躬。

    “好說,好說。”刁小四禮尚往來,也客客氣氣地朝大空一郎還禮道︰“在下刁小四,江湖人稱‘無敵幸運星’,初次見面,三生有幸!”

    大空一郎和藹友善地笑笑,假如不是刁小四已經清楚了他的身份,任誰都絲毫猜不到面前這個貌似溫文爾雅的家伙,竟然是一位殺人如麻嗜血如命的魔道巨擎。

    “據我所知,不是應該叫做‘無恥掃帚星’麼?對了,還有許多大隋禁軍里的人,都喜歡親熱地稱呼閣下為‘刁饃饃’。”

    “噗——”刁小四一口酒直噴大空一郎的面門,驚訝道︰“這你也曉得?”

    酒汁在距離大空一郎面門三尺遠的地方驀然憑空消失。他恍若未覺,說道︰“刁桑聲名鵲起如雷貫耳,想來已經很少有誰不曾听說過你。”

    刁小四聞言沾沾自喜道︰“想不到老子的名氣這麼大,都傳到扶桑島了。”

    他舉起杯道︰“大喪,為了我們偉大友誼的開始干杯!”

    盡管早就曉得刁小四這個人非常無賴,但聞名不如見面,南陽公主坐在一旁還是情不自禁地苦笑。

    偉大友誼的開始——難道他不知道對面坐著的是頭會吃人的狼麼?

    但見刁小四談笑風生稱兄道弟,又不由得佩服他的膽氣。誰說這家伙是膽小鬼,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麼?

    “干杯!”大空一郎泰然自若地舉起杯。

    “咻!”刁小四的手腕驀然一抖,手中的酒杯先是迸射出一道如雪亮刀芒般的酒箭,隨即空杯呼嘯破空直取大空一郎喉頭。

    與此同時他的身後撐開鳳翼天翔,身形如一團火雲般撲向南陽公主。

    突然,刁小四的身影一凝,像是定格在了空中,一雙鳳翼天翔呼哧呼哧扇著風,瞪大雙目緊盯著橫亙在面前的一柄又細又長的墨色魔刀。

    大空一郎坐在原位巋然不動,橫刀截住刁小四的身勢,左手五指捏攥成拳,酒汁“哧哧”化為青煙,從指縫里瀉出一蓬雪白的瓷粉。

    “刁桑,你是聰明人,應該非常清楚自己怎麼做。”

    刁小四眨巴眨巴眼,呼地收了鳳翼天翔,一屁股坐回椅子里道︰“大喪,你的眼光很不錯,那四位姑娘一個長得比一個漂亮,就像天上的仙子。我看了也很心動。”

    大空一郎鏗然收刀,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說道︰“承蒙夸獎。”

    刁小四為難地看了眼南陽公主,咬咬牙痛下決心道︰“我跟你換!”

    大空一郎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刁桑果然是位重情義的人。”

    刁小四哼了聲,說道︰“月子、黑子、風子、高子……你想用她換哪一個?”

    大空一郎的笑容一斂,說道︰“我不喜歡遭人戲弄的感覺。”

    “我也不喜歡,”刁小四硬生生地頂了回去,“一換一公平合理童叟無欺。認真說起來,老子還吃虧了。”

    他手指經脈受制的南陽公主道︰“你得回了自己的妾侍,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好不快活。可我換回的這個女人,吃又不能吃,看又不能看,他娘的虧到家了。”

    他理直氣壯絲毫不擔心大空一郎會突然翻臉暴起傷人,只要一個念頭地下室里的小桃紅就能讓什麼月子黑子風子高子統統變成渣子。

    大空一郎顯然也明白這點,一雙瞳孔徐徐收縮如針芒般迫視刁小四,說道︰“我可以不顧她們的死活,先殺了你。”

    刁小四不慌不忙道︰“想殺我的人不止你一個,金鼎老賊禿,松島老菜皮,王世充、王玄恕、王玄應、陰山老妖……”

    他掰著手指頭一邊數一邊搖頭道︰“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可老子照樣活蹦亂跳毛都沒掉一根。”

    大空一郎沒說話,右手握住刀柄,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刁小四恍若未見,笑嘻嘻拿過桌上的一只空杯子,重新倒上酒道︰“剛才那次不算,咱們再干一杯。”

    大空一郎默不作聲,左手舉杯跟刁小四輕輕一踫。

    刁小四喝了口酒,說道︰“現在咱們算是朋友了,對不對?”

    大空一郎冷哼聲,沒有動杯里的酒。

    刁小四滿不在乎道︰“朋友妻,不可欺。既然那四位美女是老子的大嫂,不用大喪開口,我立馬放人。”

    大空一郎怔了怔,想到這家伙以往的斑斑劣跡,不動聲色道︰“謝謝!”

    刁小四微笑著手指大空一郎手中的酒杯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干了這杯酒?”

    大空一郎依舊沒有動,說道︰“將來我可以放過你一次。”

    “才一次?”刁小四失聲道︰“我可把四個嫂嫂全都還給了你,怎麼也該是四次!”

    大空一郎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說道︰“三次!”

    “三次就三次吧。”刁小四悻悻然道︰“知不知道,你不做生意實在太可惜了。”

    話音未落小桃紅跳進了屋,身後跟著月黑風高四位扶桑美女。看到大空一郎,四女立即醒悟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驚喜交集道︰“師傅!”

    大空一郎倒也干脆,抬手解開南陽公主的經脈禁制,起身道︰“刁桑,後會有期!”

    “等等!”刁小四道︰“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出城。”

    大空一郎傲然一笑道︰“區區黎陽城,彈丸之地而已。”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好膽色,好氣魄,要不是你這人做大哥很不夠格,居然能眼睜睜瞧著自家的妹子被人糟蹋,我倒很想和閣下拜個把子。”

    大空一郎的體內陡然迸發出一股懾人的可怖殺氣,如無形的刀鋒直迫刁小四,森然道︰“恕我直言,我不希望你這麼快就用去一次免死的機會。”

    刁小四心下凜然,暗想這扶桑老鬼果然厲害,真要發作起來,恐怕松島菜子也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神出鬼沒防不勝防,要是被他惦記上,別說三次免死的機會,三百次也不夠花。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為了日後的美好人生,這回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一面苦苦抵御迫面而來的殺氣,一面傳音入秘道︰“大喪可能不曉得,就在剛才蒼井小姐還曾對我說,你是他最敬愛信賴的兄長,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假如讓她知道那天晚上,你不僅袖手旁觀,而且在事後還救走了陰山老妖。大喪,你覺得蒼井小姐會怎麼想?”

    大空一郎神情冷峻不見喜怒,盯著刁小四道︰“我會向她解釋。”

    刁小四哈哈大笑起來,繼續傳音入秘道︰“大喪,是你太天真還是老子太無邪?如果你的女人被我干了,解釋有用麼?”

    大空一郎眸中神光一閃而逝,徐徐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刁小四坐在椅子里擔起二郎腿,對南陽公主道︰“老姐,麻煩你帶著我的四位嫂嫂到外頭等會兒,接下來老子和大喪將有一段男人之間的對話。”

    南陽公主隱隱猜到了刁小四的意圖,說道︰“小心!”起身走出屋外。

    月黑風高望向大空一郎,後者略作沉吟點了點頭。

    須臾之後,屋里只剩下刁小四和大空一郎兩個人,為保險起見又放下了一道結界。

    大空一郎站立不動,望著刁小四道︰“你可以說了。”

    刁小四笑吟吟給自己倒上第三杯酒,說道︰“大喪,其實你已經猜到我想說什麼了,對嗎?”
polo0982 發表於 2014-8-16 02:51
正文 第278章  僧敲月下門 (上)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黎陽攻城戰也變得越來越激烈。可是不論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宇文成都憤怒地發現,對方就像一塊頑固的石頭始終矗立在那里。也許潮水可以暫時淹沒它,但很快又會嶄露出堅強的崢嶸。

    更令他惱火的是,禁軍中叛逃的驍果逐漸多了起來。起初是三五成群,後來竟發展到整隊整隊地開小差。這些人要麼為了吃食投奔到黎陽倉里,要麼思鄉情切干脆脫離大軍繞道回返關中,一時間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即使留下來的禁軍驍果的斗志也一天比一天低落,往往出工不出力,誰也不肯傻不拉嘰地沖到最前排送死。尤其是那些天天偷偷跑到瓦崗軍陣地前找食吃的士卒們,射出去的箭都是歪的。

    這有什麼辦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況黎陽倉里頭還有他們剛認的干爹、干媽,老鄉、表舅。

    為了提振士氣整肅軍紀,宇文成都不得不命令帳下的三千驍騎派出數十支督戰執法隊,一夜之間砍下兩百多顆頭顱,才稍稍止住了軍中萎靡不振的士氣。

    這一手立竿見影,除了個別膽大的趁著夜色會溜到黎陽倉下偷拿饃饃燒餅充饑外,再沒人敢開小差了。

    但問題隨之而來,軍中的存糧即使按照每人每天三兩米的份額發放,也很快見了底。原本以為不出三天就能拿下黎陽倉,大吃大喝一通,結果整整過去了十天,大軍依然無法越雷池半步,反而損兵折將丟下了數千具尸體。

    情勢正急劇惡化,在外圍宇文化及率領的十余萬人馬拼命抵擋著數倍于己的瓦崗軍圍攻,不斷朝黎陽城方向敗退收縮,最近的戰線距此已不足百里,騎兵一夜急行軍就可長驅直入殺至城下。

    而在瓦崗軍的西側,王世充調遣了十余萬精兵猛將,試圖圍魏救趙接應陷入困境的宇文化及,卻被單雄信統領的一支偏師死死遏制,推進緩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關中的李淵趁機出兵,由李家老二親率的五萬雄兵東出潼關,攻城掠地戰無不勝,兵鋒直指洛陽城,又迫使王世充不得不從東線抽調人馬回援,左支右絀疲于奔命。

    所有的戰報像流水價一樣匯總到宇文成都的桌案上,他知道自己就像一個賭徒,也許即將輸光所有的家當,除了孤注一擲背水一戰外,別無他途。

    從第十一天清晨開始,宇文成都壓下了所有的賭注,兩萬大軍不分晝夜輪番向黎陽倉發動狂攻,自己親自率領三千驍騎在後督戰,連斬十一名怯戰敗退的將領和校尉,終于在傍晚時分成功轟開南門。

    然而沒等他高興起來,殺入南門的隋軍便絕望地看到,不知何時瓦崗軍居然又在黎陽倉中修建起了甕城,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儼然又是一座高聳巍峨的城樓!

    宇文成都想也不想,將手中所有能夠調配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黎陽倉南面,哪怕用人命堆,也要堆出一條道來!

    天黑之後戰斗越發慘烈起來,甕城上下堆滿了兩軍的尸體。隋軍幾次攻上城頭,又被瓦崗軍拼死擊退,圍繞著一段數百丈的城牆,雙方來回拉鋸血流成河。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隋軍仍然沒能撬開甕城,城樓上瓦崗軍的軍旗千瘡百孔在熊熊火光中迎風招展,被鮮血染得通紅。

    只是守城的瓦崗軍也已到了強弩之末,城內守軍死傷過半,所有的婦孺也被召集起來,分派到城樓上協助防守。

    終于又一波驚濤駭浪般的攻勢被打退,城下的隋軍緩緩後撤,腳下踩著的是一具具鮮血淋灕的肢體。

    程咬金站在甕城的城樓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如果不是手里的宣花魔斧撐著,他的身體風一吹就能倒下。

    從清晨殺到半夜,他的宣花魔斧如饑似渴不知劈開了多少隋軍的腦殼,至于自己身上的傷口同樣是多到懶得去計數。

    他瞪視著退走的隋軍,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因為宇文成都根本不會給守城的瓦崗軍哪怕一絲喘息機會,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攻勢即將展開。

    “快,把不能動的抬下去,把南門用滾木擂石堵死!”

    他的命令剛下,身邊的老搭檔尤俊達便苦笑道︰“四哥,滾木擂石早用完了。”

    程咬金勃然大怒,一拍尤俊達的肩膀道︰“那你不會派人把房子拆了嗎?!”

    哪知尤俊達毫無反應,身軀直挺挺地往後跌倒。一名親兵急忙伸手抱住,驚叫道︰“尤將軍昏死過去了!”

    程咬金一驚,叫道︰“快送回將軍府請龍虎山的仙長醫治,要是老尤有個三長兩短,老子饒不了你們!”

    城頭上一陣紛亂,奇怪的是已經在數百丈外布列齊整虎視眈眈的數千名隋軍,並未像前次那樣立即發動進攻。

    他們默默佇立在血紅色的月光下,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程咬金哪有工夫去尋思那些隋軍為什麼會像木樁子似的佇立在原地不動?他抓緊寶貴的空隙,強打精神調兵遣將加固破損的城牆重新布置防線。

    忽然一名親兵在身後叫道︰“將軍快看,來了一個老和尚!”

    程咬金火道︰“管你娘的是和尚是尼姑,老子沒空招待他!”

    話音未落,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沖到城垛後張目往外眺望。

    月光灑著在尸橫遍野的街坊上,萬千隋軍死寂無聲,一名老僧托缽執杖,赤裸雙足正緩緩穿過軍陣,朝南門走來。

    程咬金倒吸了口冷氣,回頭吼道︰“快,通知刁兄弟和正一道的兩位仙長,就說老和尚來了,俺大老程要元神歸位!”

    “將軍,這麼說怕不吉利吧?”親兵猶豫道。

    “管你娘的吉不吉利!”程咬金一腳把親兵踹下城樓,罵咧咧道︰“火燎眉毛你他娘的還傻站在這兒跟老子說吉利?快滾!”

    那親兵咕嚕嚕順著牆梯往下滾,忽然被人伸手接住。

    他氣急敗壞一拳擊出道︰“閃開,別礙著老子去將軍府報信!”

    來人探手扣住他的拳頭,微微一笑道︰“站好了!”

    親兵頓感腳下一實已站到了地上,眼前身影一閃,那人已上了城頭,不是天罪真人卻又是誰?

    沒等他回過神來,空中呼呼風動人影連晃,無罪真人、長孫無忌、張無極、南陽公主、金城公主、刁小四、徐懋功……黎陽倉里所有的大佬全都御風而至,站到了甕城上。

    自己不是在做夢吧?親兵揉揉眼楮,有點兒鬧不明白城外來的老和尚到底是什麼人,竟然驚動了正一道的兩位仙長。

    他猛地一拍腦門,記起自己身負的任務,低罵道︰“黃二丑你個憨貨,程將軍還等著你去報信呢!”一溜煙跑下城樓撒開腳丫子奔向將軍府。

    “他娘的妖僧!”城樓上程咬金奪過弓箭,對準城下的老和尚,“老子偏不信邪!”

    “嗖——”利箭離弦化為一道烏芒直射老僧,卻在半空中突然不可思議地消失。

    “咦?”程咬金愣了愣,猛听無罪真人在身旁喝道︰“小心!”探手抓住他的絲絛往後甩出。

    “咻!”那支消失的利箭遽然冒出,只差一線便射中了程咬金的眉心。

    長孫無忌眼疾手快,展開折扇全力煽動。“嗡”的聲利箭顫鳴,卻不改方向如附骨之蛆追攝程咬金。

    張無極掣劍斬落,“叮”的劈擊在箭桿上。利箭一下劇震彈開仙劍,微微下沉改向程咬金的胸膛射去。

    天罪真人揮出拂塵一卷一蕩,纏住利箭往外飛甩,口中一記悶哼向後退了半步。

    那支利箭最終斜斜刺穿甕城上方的檐頂,轟然炸開一個大窟窿,瓦礫瑟瑟灑落。

    眾人相顧駭然,沒想到老僧的一箭之威恐怖如斯,四大正道高手聯袂出擊,才勉強化解救下程咬金。

    程咬金被嚇得不輕,咂舌道︰“他娘的,他還是人嘛?!”

    金城公主目視老僧,容顏如霜輕聲道︰“他的傷勢已經痊愈。”

    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的身邊,渾身寒毛倒豎道︰“不是我軍太無能,實是和尚太強大……要不咱們逃吧!”

    無罪真人嘿然道︰“四面八方皆是隋軍,我們往哪里逃?”

    刁小四很想告訴這個腦瓜不靈的老道,其實可以御風的。但看看大伙兒凝重的臉色,只好把這個建議咽回了肚子里。

    城樓下,那個老僧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剛才一箭的影響,繼續不緊不慢地朝前行進。

    他明明走得不算快,可不曉得為啥轉眼的工夫距離南門已然不到百步。

    “你們留在城上接應,我和無罪師弟下去接話!”天罪真人一抖拂塵從城頭飄身飛落,無罪真人緊隨其後,落到了老僧的面前。

    老僧卻似壓根沒有注意到前邊有人擋道,仍然邁步前行。

    “鏗——”天罪真人和無罪真人的身軀劇晃,背後仙劍應聲彈射出鞘懸于頭頂,煥發出一層層龍虎劍氣,如波瀾般涌向老僧。

    天罪真人強自抵擋住從老僧身上散發出的,根本無法用肉眼看到的宛如汪洋大海般的無邊佛意,振聲道︰“金鼎神僧,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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