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晚唐 作者:木子藍色 (已完結)

 
Skanda.Wei.Tuo 2014-2-5 12:54: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3 723887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01
第939章 紅眼賭徒的最後籌碼

阿保機握著懸掛在腰間的彎刀銀狼頭刀把,苦笑著道:“當初李璟從山東浮海攻遼東,可是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遼東、遼西給拿下了。記得當時面對秦軍的進攻,部族里不是就有很多人說過,遼東的苦寒會直接把秦軍打趴下嗎?”

耶律岩木還想要試圖回答侄子這個問題時,又有一個騎兵出現在濃霧裡,他在馬上對著他們大叫:“於越、沙裡,請馬上到中軍帥府去。”

“有甚麼事情?”

那個報信的契丹狼騎晃了晃頭,他頭上那頂狼頭皮盔也立即跟著搖動起來。

“夷離堇急召各將前去議事,發生大麻煩了。”

“發生甚麼麻煩了?”

“秦人,秦人又增兵了。剛剛收到的消息,秦人向我們西北面又增派了大量兵馬,據說足足有十幾萬人,可能有二十萬人馬。”

阿保機暗暗吸了一口氣,心中感到一陣驚懼,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

在耶律岩木的帶領下,阿保機和那個騎士跟著他的戰馬奔馳在茫茫白霧籠罩的平原之上。

部族聯軍左路聯軍元帥,契丹如今實際上的第一人,當今契丹可汗的父親,如今已是第十次出任契丹夷離堇的耶律貼剌,今年已經六十四歲。他蓄著黑se的鬍鬚,眼光依然犀利,充滿了足以誇稱擔任了契丹十任軍事統帥的那股子自信的武將風格。他長的高頭大馬,虎背熊腰。他十二歲時就正式隨部族軍跟著父親上戰場,初陣就斬獲了九個敵人首級。十三歲時,與室韋人的一次大戰,他率領著手下的百人隊,直突入室韋軍中軍,斬將奪旗,獲得契丹各部族的一致稱贊嘉獎,十五歲時,就已經正式晉升為千夫長,十八歲時,就已經成為了契丹軍中稀少的十幾個萬夫長之一。早在三十年前,他就曾經指揮過十萬的契丹聯軍。

這個昔ri的契丹勇士,如今正在鄚郆府的一座用冰和雪壘起的大房子中,在寒冷的冬天,住在冰雪砌成的房子里,其實比在那些四處透風的木頭房子里要暖和的多。不過此時這個契丹人心中的第一勇士,卻是面色凝重,阿保機甚至敏銳的發現他這位伯祖父的手在微微發抖。

一個全身披戴的壯漢正站在一側,他是伯祖父貼剌的兒子,耶律偶思,契丹南院大王。這個也是這幾年契丹結束了幾亂之後新設的官職,是夷離堇的兩個副手,北院大王統領的是契丹部族軍,而南院大王則統領著契丹各部族下那些其它部族奴隸、戰俘和雇傭兵組成的軍隊,也統領部落其它事務。權利很大,如今都由貼剌家族佔據,由他的兩個兒子擔任。

耶律偶思既是南院大王,同時也是契丹如今的二十四名萬夫長之一。按照老規矩,契丹二十部族,每部族有一個萬夫長,一般由該部族的夷離堇擔任,戰時統領該部族兵馬。而做為最強大的迭剌部,他們有五個萬夫長的名額,除了一個是由大迭烈府夷離堇兼迭剌部夷離堇擔任一個外,還有四個。耶律偶思就是迭剌部的四大萬夫長中最年青的一個,原來還有三個,分別是耶律釋魯、耶律撒刺的、耶律罨古只。如今這三個位置則由耶律綰思、耶律岩木擔任,還剩下一個空缺,據說耶律貼剌有意在耶律撒刺的之子耶律阿保機,和耶律釋魯之子耶律滑哥之間選擇。不論是滑哥還是阿保機,如果他們能當選萬夫長,就會成為契丹有史以來最年青的萬夫長。

耶律偶思是萬夫長,而且還是萬騎長。他麾下統領的是一萬名迭剌部騎兵,真正的契丹鐵騎。草原部族向來是重騎兵而輕步兵,一般的騎兵之外,是輔兵,最後才是步兵。在契丹,並非全是騎兵,也有步兵。而步兵,基本上都是由那些奴隸、戰俘、其它部族民擔任的。

萬騎長,整個契丹,也只有八個。

耶律偶思一個南院大王,手下主要是除了契丹之外的部族兵,可他卻是一個萬騎長。可見此人的不簡單,實際上,他也是近百年來契丹最年輕的萬騎長,早在十年前,他就以二十五歲的年紀擔任了萬騎長這一要職,一直統領著契丹迭剌部最jing銳的騎兵。

“偶思,你的消息可靠嗎?”

十任夷離堇耶律貼剌嘴唇微微顫抖著,兩只按在桌案上的手也在顫抖著。

“五萬新增兵馬,還有十萬民夫,從秋天開始就陸續的向扶余集結了,如今,他們突然向北出動,向難水和涑沫水匯合的大安方向秦軍靠攏。”耶律偶思表情平淡的說道。

“五萬新增兵馬,十萬民夫。”阿保機臉色越來越難看,頭輕輕的搖著,在這樣的時節里,秦軍突然向他們後方的大安增添了這麼多兵馬,他們冒著惡劣的天氣發兵,已經能充分的透露他們的意圖了。他們要穩固大安的防線,要困住他們。

“夷離堇!”阿保機上前一步,大聲開口。“末將以為,我們當立即突圍,而且必須把兵馬分散開來,最好分散成千人左右的小部隊分散突圍。秦人已經完全卡住了我們的後方通道,我們就算能撐過這個冬天,可還有一個chun天一個夏天,我們等不到明年秋季的最佳時節了。現在局面,想要在渤海擊敗秦軍,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我們當早做準備,既然打不過他們,那我們就當趁早撤退,現在撤,雖然冒險,可秦人不可能攔的住我們全部,固然會損失一些,而且可能損失會不小,但絕勝過在這裡呆到明年山窮水盡,被秦軍一個不漏的一鍋端。”

耶律貼剌有些不滿的瞪著阿保機,手中的馬鞍啪的一聲抽打在地上。

“啜里只,你在代北之戰的時候可是英勇無比,威名遠震,怎麼,如今竟然被懦夫的幽靈附身了,我竟然眾你的口中聽到趁早撤退這樣的字眼,戰爭,還沒有開始呢。咱們和秦軍,誰勝誰敗,現在而言還為時過早。”他的堂兄,耶律滑哥衝著阿保陣一陣冷笑。滑哥今年十八,比阿保機大上六歲,他也十分勇猛,但比起曾經在代北之戰闖下很大名頭的阿保機卻有些差距,年齡,反而成了他的弱勢。眼下兩人競爭著最後一個萬夫長的職位,因此,他越發的跟這個小兄弟不和起來。

“夷離堇,卑職並非懦弱而提出這樣建議的。”

耶律滑哥不肯放過他,“戰士避不敢戰,一心想著撤退,這非懦弱是甚麼,難道這還是勇敢不成?”

“夷離堇,請你仔細想想,我們的部族軍確實很強悍,可秋天的九次會戰,我們跟他們拼命,最後卻還付出了十餘萬人的傷亡。而如今,秦軍還在源源不斷的補充兵員,可我們卻沒有兵員可補充的了。剩下的幾十萬人里,能戰的強悍戰士不到二十萬,而且各種物資也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敵人越來越強大,我們越來越虛弱,這結果可想而知。我們此時退卻不是懦弱,而是審時奪勢。好比一個拳頭,當拳頭擊出力盡後,聰明的做法是立即把拳頭再收回來,那樣再次擊出才會有力量。咱們退回自己的地盤,重新積蓄力量,將來再和秦軍戰鬥。夷離堇,距離,是最好的防禦啊。對付中原人的進攻,我們最大的武器就是敵進我退,等他們孤軍深入,糧草不繼之時,那個時候我們再如狼群一樣圍攻他們,追擊他們,殲滅他們,這才是我們的強項啊。切不可捨已之長,跟秦人在這裡玩陣地戰,消耗戰。上次的中原代北之戰,就是前車之鑒!”

耶律阿保機沒有理會耶律滑哥,可耶律滑哥卻根本不願意放過他,以十分傷人的嘲諷笑容繼續道,“啜里只,甚麼時候你的嘴巴變的比你的弓和刀還利啊,我看你說這麼多,根本就是在代北之戰時,被秦人打的喪了膽。”

耶律貼剌睨視著年輕的侍衛親軍統領,嘆氣道:“沙裡,你可知道如今外面的天氣是如何的惡劣?在這樣的季節天氣里,不要說是撤退,就是從容行軍,這一路上都得凍死無數。現在你讓我們放棄這摭風擋雨的營地,還要把兵馬分散成無數的小隊伍,在幾十萬秦人的包圍之下突圍?前有攔截,後有追兵,再有迷霧大雪、冷風嚴寒,你知道外面的雪現在有多厚?有的地方馬一踩下去,直接過了馬肚子。這樣的季節里撤退,不用秦人追擊攔截,我們自己就得有大半凍死。沙裡,你要知道,我們聯軍可不全是戰士,可還有很多婦孺老弱和傷兵呢。現在撤,意味著甚麼你清楚,我能下這個決心嗎?”

意味著甚麼耶律阿保機很清楚,意味著最終能撤回北方的,最多也不過超過三分之一,意味著,他們頂多能有二十萬人撤離渤海。就算撤離的都是戰士,留下的都是老弱,這對於部族來說也是巨大的損失。況且,面對著已經把兩條主要通路重兵攔截起來的秦軍,他們能不能撤出三分之一的人都還是一個問題。

可阿保機覺得應當走,就算只能撤出十萬戰士,這也是值得冒險的。此時壯士斷腕,總好比最後大家全都在這裡被秦人乾掉強。現在走,還有機會將來報仇,現在不走,他們連報仇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祖父大人,我覺得啜里只太過危言聳聽了。咱們現在的物資還有,並沒到糧盡草絕的地步,況且,就算真到了糧盡的那天,咱們手下可還有上百萬的渤海人,到時把他們殺人做軍糧,足夠用了。咱們跟秦軍耗,就算要走,也得等到明年秋天的時候走。咱們怕消耗,秦軍難道就不怕,他們人不比我們少,而且南蠻子並不適應這渤海的嚴寒,拼下去就是。況且,李璟把主力都調到渤海來,他的中原老家就安全了嗎?我可是聽說中原的黃巢已經被剿滅了,如今李克用那群人佔據了中原,他們的聯盟有二十多個藩鎮呢,李璟只怕比我們更想早點撤兵了。咱們現在就看誰撐不住,反正我們後方無憂,就跟秦軍耗,坐等李璟後院起火。到時,撤的就是李璟,整個渤海都將是我們的,甚至,說不定還能把關外的遼東遼西也一並佔了。”

耶律滑哥的話,正是貼剌等許多部族將領在內心裡還一直存在的那份念想。部族軍單獨和李璟鬥,是很難的鬥的過了。但他們還在期盼,期盼著中原生變,期待著李璟後院起火,那個時代,形勢又會有不同。

現在撤,損失實在太大,等於直接承認戰敗,而且是一敗塗地。可如果堅持著,雖然希望渺茫,但確實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契丹與聯軍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們就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不把最後一個籌碼輸光,是絕不肯就這樣下桌離去的。

耶律貼剌拔出彎刀,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不過他的刀並沒有砍向任何人,而是直接把刀遞給了耶律滑哥。

“我現在授予你契丹第二十四名萬夫長職位,拿著這把刀,這就是萬夫長的金狼頭彎刀,也是你萬夫長的證明!”

耶律滑哥驚喜萬分的上前捧過刀,激動的已經有些不知所措。耶律阿保機站在一邊,甚麼話也沒有說,他把目光望著腳上的靴子,可心頭一陣酸楚,其實他很在意,他很想奪得這個萬夫長的職位。

雖然他很清楚,這個萬夫長的職位並非全憑實力爭奪,他和滑哥也都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在部族中的地位,才會有他們的這個爭奪資格。可眼看著滑哥這個有勇無謀的傢伙奪得這個位置,他心裡還是有很多的不服的。

在對萬夫長失之交臂的遺憾中,他心頭更升起一股濃濃的擔憂。

大家這樣坐等著敵人出現麻煩的想法,太過危險了。怎麼能把契丹的未來希望,寄託於李璟的敵人之手呢?

這種無法把握命運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心中長嘆!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03
第940章

十二月底,那棄勃所在的那個營接到新的命令。根據軍部的命令,這個營要以行軍隊形開赴扶余東北方向,要越過涑沫水防線,開到部落聯軍左路聯軍的地盤上去。在涑沫水沿岸,從扶余到大安的那漫長的七百里江防防線上,扶余和大安兩個行營已經正調派數萬的部落和渤海騎兵,讓他們越過江防,進入到聯軍的地盤,去把那些龜縮不出的部族軍趕出來。

一周之後,被惡劣的天氣和厚厚積雪道路弄的疲憊不堪的營隊在東岸鄚郆府鄚州達魯城駐紮下來,營指揮使許建大尉騎著馬從廂指揮部跑回來,那棄勃正跟本隊的番騎們躺在雪屋帳篷里休息,聽到聲音,他露出頭正好看見大尉全團裹的嚴嚴實實,好像一個粽子似的騎在馬上,他的鬍子都結了冰屑,從那凍的堅硬的路上馳回來。

營帳里的蕃騎們都立馬活躍了起來。

“這是又要開拔了嗎?”同是奚族的騎兵羅夫推測說道,有些焦急的探頭望著回來的營主。

那棄勃手下除了羅夫外的僅有的另外一個手下,列兵霍爾把針往皮帽子上一插,抖了抖那條剛縫好的褲子,說道:“一定是又要出發了。”

“也不讓我們歇一歇,真他娘的!”另一人低聲咒道。

那棄勃先前舉報同都戰士違反軍紀,事後得到嘉獎,不但得了枚虎賁勳章。而且還從列兵一下子晉升到了二等兵。算是連升了兩級。因此。他現在成為了一個戰鬥小組長,按秦軍的舊例,隊級主官才是最低級的流內有品軍官,而隊級以下的伙級和伍級,是由士官擔任。在蕃兵部隊中,士官階也剛有改動,分為初級士官和高級士官,從五級軍士長到一級軍士長。這五級為高級士官,五級最低,一級最高。而從下士到上士,這三級則稱為初級士官。在都隊裡,高級士官擔任著副隊頭、副旗手、教頭、幹事等職務,而初級士官則擔任著伙長、副伙長、伍長、副伍長等這些實際上並不在九品之內的流外官職。

至於戰鬥組長,實際上是連流外品都沒有的職務,戰鬥之時,秦軍一般都是三人一小組,一伙組成三隊。一個戰鬥小組長,實際上也就是管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而已。一般情況下。這個不是職務的職務,是由老兵擔任,帶兩個資歷低的新兵。那棄勃這個營都是部族新兵,他因為升了二等兵,因此也就軍銜比其它的士兵們高,得以當了個小組長。

“聽說廂主要來了。”一個同隊的士兵從外面鑽進來,報告著他剛探聽到的小道消息。

“嘀——嗒——嘀——嗒!”號兵吹起了軍號。

番騎們都連忙跳了起來。

“我的煙袋放到哪去了?”霍爾還在那裡慌忙尋找。

“備馬!”

“別找你的煙袋了,延誤了集合,你的那桿煙槍都得保不住了,快走吧。”那棄勃邊跑邊喊道。

隊裡的司務長跑了過來,他一隻手扶著馬夫,一溜兒小跑,向馬棚跑去。大家都按騎兵操典規定的時間備好了馬,站在木樁子旁待命。那棄勃如木樁一樣站在那裡,司務長悄悄對他說,“開打了,小伙子。”

司務長本來是都一級才有的職務,而在番兵中卻已經在隊級就設立了。這並不是個甚麼好的職務,很多士兵們都常說,當官不當司務長,站崗不站二班崗。司務長相當於一個後勤總管,幾乎甚麼都管,最主要的是主管各種日常生活方面,都隊裡的伙食、住宿,還有財務等大小事都歸司務長管。平時管理都隊日常後勤事務,衣食住行,戰時則還兼任管理伙伍主官,並且負有監督作戰的使命,特殊情況下,甚至可以代理行使都隊主官職權。

司務長是軍官職務,而非士官,雖然本隊的這個司務長和其它都隊裡的一樣,只是個最低的准尉,可他卻是正正當當的軍官。不過一般情況下,大家都不怎麼把司務長放在眼裡,只是當他是個管伙食的,也就是輪流到伙食班當班時大家對他服服貼貼。

不過大家不怎麼把他當官看,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個漢人司務長雖然才四十來歲,可卻是個和尚出身,原本是隨軍僧侶,後來在一次戰鬥中因為被迫反擊殺了幾個敵人,因此他就還俗不再做和尚,而是乾脆做了一個秦軍士兵,因為有功,被授了從九品下的陪戎副尉武階,然後蕃兵部隊裡,許多戰士都是新兵,新調來的那些各級軍官,雖然都是其它部隊調來的,可都階級偏低。

按秦軍如今的制度,實行的都是雙副職制度,每一個主官下有兩個副官,戰鬥之時,第一副主官隨軍,第二副主官則全部留營,其目的是萬一那支部隊在外面打光了,有這些第二副主官在,也能馬上拉起一支新部隊,用這些種子為骨幹,重新拉起並保留其戰鬥力。不過第二副官制度下,這些副官們多數是些資歷淺的新人,而且他們是從各部隊調到那些新軍中,結果,他們的軍階很低,甚至有的下級比上級的軍階高,為了讓上下通暢,上面又在蕃兵部隊中,實行了原來士官以上的軍官軍銜制度。現階段,加入了尉官和校官。

尉官和校官的軍銜都各有五級,從准尉到少尉、中尉、上尉到大尉然後准校到大校。

外號大師的司務長是准尉,十級軍官銜中最低的一級。

“你瞎說吧?”大師對誰都和和氣氣的,沒有半點官架子,因此那棄勃跟他說話也不用小心。

“真的。”外號大師的司務長小聲道。

很快,果然傳下了命令,拆帳篷。打點行裝。

帳篷拆完。各都隊在街上列好隊。

他們的都頭騎在激動不安的馬上。在都前打著轉兒。

“排成縱隊!”這個也就剛二十出頭多點的漢人都頭響亮卻又帶著點稚嫩的聲音在隊伍上空飄蕩,據說他是從秦藩內陸的登州龍山陸士學校畢業的,聽說上甚麼陸士相當有名,從那裡出來的人都是前途一片光明。就如眼前這個傢伙,跟那棄勃的年紀也差不多,可那棄勃因那個嘉獎才升了二等兵,而眼前這個傢伙,卻已經是都頭。正正經經的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肩上戴著一槓三星的中尉軍銜。

馬蹄聲噠噠的響起來,第四都跟著第三都的後面,開出營地,跑上大道,第四都的左隊和右隊用在大半年來已經訓練有素的平整步伐排著整齊的隊形向外開去。

三天之後,這個營一路開到了斜離河西岸,河對岸就已經屬於是部族軍的控制區了,河對岸,開始有部族軍的一個個堡壘和一支支駐軍。

白樺樹叢後面霞光燦爛。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雪橇拖著隨軍攜帶的糧草和軍械等充實物資。在積雪上轟隆隆的響著,馬打著響鼻冒著白煙,在河岸前停下。

第四都的蕃騎們正把物資卸下爬犁,人聲馬聲在白霧中飄蕩。

人臉上閃著模糊的光,馬的身影消逝在朦朧的晨曦之中。

“哪個都的?”

“你是哪一個都的,為甚麼瞎**亂走?”

“混帳,你這是用甚麼態度跟長官說話?”年青的第四都都頭喝道。

站崗的黨項人連忙低頭,“對不起,長官,我看錯啦。”

等都頭一走,那黨項哨兵連忙又對旁邊的同伴悄聲道:“媽了個巴子,把我們都拖跨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睡好覺了。”

“康河,還有煙絲沒,給我裝一煙鬥,從昨天起就沒抽過煙了。”他對旁邊的粟特族的同伴討好的笑道。

“抽個奶奶的腿,細封賴子,現在誰還有煙絲,最他娘的抽光了,要想等後方運送物資來,還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馬月呢。忍著點,實在不行,就去弄點乾草點著也一樣。他娘的,以說以前也沒煙這玩意,咱們不也一樣過了。可現在上面發這玩意,大家都上癮了,他娘的又不能接上,這不折磨人麼。”

兩個蕃騎哨兵懷裡抱著騎槍,好像兩棵光禿禿的小白楊樹似的晃動。

那棄勃走過來,細封賴子立即又向他討要煙絲,自從秦蕃開發生產了各種類型的煙以來,軍隊中也開始把煙和茶作為軍需品,和肥皂等東西一起配發,很快的,這種能在行軍和戰鬥中極大提神的小玩意,就在軍中風靡起來。可以說,在軍中,想找到不抽煙的人,還真的很難。不過軍士們雖然發的都是些用艾葉、薄荷、金銀花還有少量茶葉等配製成的便宜煙絲,可配額依然很少,這使得軍士們見面,第一句話往往就是問有煙沒。

“老兄,你還有煙絲沒?”

那棄勃是二等兵,煙葉的配額比列兵的賴子要多些,而且他抽的也不多。他很大方的掏出自己的煙包,給兩人一人抓了一把。二個傢伙立即顧不得站崗,紛紛掏出煙鬥,急急的裝上煙絲,然後划著火柴點著,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後一臉滿足的吐了一口煙霧。

“老弟,你知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去老丈母娘家吃酒去!”那棄勃也說了句玩笑話。

“哈——哈——哈——哈!”

“住口!禁止說話。”

遠處傳來巡哨值星官的喝斥,那棄勃連忙離開。

他剛一回到自己的隊伍里,手下的羅夫馬上靠過來,他仔細的打量著那棄勃的臉,小聲問道:“那棄勃,你不害怕嗎?”

“害怕甚麼?”

“隔河對面就是部族聯軍啊,咱們馬上就要過河去打仗了啊。”

“隨便好啦!”那棄勃不以為意的道,眼中望向河對面的那片冰天雪地,反而有股子期待,“功名富貴馬上取,羅夫,霍爾,你不覺得這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嗎?想想看,只要憑本事,我們就能掙得功名,獲得富貴。官職,軍銜、爵位,錢財和土地,我們不必再年復一年的放牧,卻總要忍受嚴寒和飢餓,不用擔心白災和瘟疫。我們也不用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和漢人一樣的耕地,咱們都是天生的戰士,只要努力,完全可以憑著這天生的本領,換取功名富貴,錢財土地,這是多好的機會。要是換做我們的父輩之時,就算為部族徵戰,可也得不到多少好處的。”

“你野心不小。”羅夫驚訝的望著那棄勃,“我可沒你想的那麼樂觀,這一路上我可是一下子都沒睡著,這可是第一次上戰場啊,說不定一去就不回了。”

“放心吧,我父親告訴過我,新兵不會死於他的第一次戰鬥的。”

那棄勃整理好自己的裝備後,就靠在馬鞍子上打起盹來,羅夫和霍爾一直在他的耳邊叨叨甚麼,兩人的聲音和地上積雪被踩踏的吱吱聲混到一塊,不停的響著,可這並沒有妨礙他的磕睡,反而如同催眠曲一樣,讓他更快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陣喊叫聲驚醒。

“敵騎接近,敵騎接近!”

“集合,準備迎敵!”

白臉兒中尉都指揮在大聲的喊叫,那棄勃抬起頭來,眼前是本隊士兵們的雪白色的偽裝色披風在晃動,兩旁是已經感受到不安的戰馬。一群烏鴉在上空飛過,呱呱的亂叫著。

冰河的對面,開始出現一群黑點,那是部族兵的偵騎。

緊靠著河岸的甲都的炮手們直接拖著飛雷炮到河邊,架起來就向對岸打了一炮。

轟的一聲,如同春雷炸聲。飛雷落在對方附近十幾丈遠,被飛雷驚嚇一跳的敵騎,開始調轉馬頭離去。

第一都的都指揮魯哲已經迅速集結了本都騎兵,帶領著他的都隊飛跑著前進,準備抓幾個舌頭。

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一都軍容堂皇的秦軍胸甲騎兵,從他們旁邊飛馳而過。那些騎著清一色雪白大馬,穿著藏青色半身甲,外披著雪白長披風,連戰馬都披著雪白馬衣的精銳騎兵們,用帶著嘲諷的笑容看了看這隊番騎。在那棄勃他們自己看來,經歷了這大半年的時間訓練和行軍,他們這些天生的馬上戰士,如今更加精銳了。可在秦軍鐵騎的眼中,這還只是一群沒有經歷過戰火的新兵蛋子而已。

“部族的勇士們,請捎上我們對契丹狗的問候!”一個高大的漢人騎兵,在馬上向他們笑道。

“我們會幫你問候所有契丹狗賊的老娘的!”那棄勃不肯示弱的回敬了一句,引來更大的一陣哄笑聲。

一隊又一隊的兵馬,絡繹不絕的向河岸湧去,那棄勃,已經感覺到了逼近的死亡氣息。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04
第941章

中午時分,都隊已經越過了冰河,馬匹踏過結著厚厚冰層的河流,在河東岸遠處傳來飛雷炮的轟隆聲。遠處就是一座不小的城池,寧江城。聳立的石頭城牆上,飄揚著契丹人的旗幟。太陽直照著雪地,反射著一片耀眼的白色。廂主派出了傳令兵,命令他們營直接繞過城池,繞到城池的後面去。

這支由五百名各部族蕃騎新兵們組成的騎兵隊伍,留下了一小隊人照看備馬和物資,其餘的騎兵就紛紛騎著戰馬,在那冰凍堅硬的雪地上奔馳而去。

中尉許建帶著他們跑了有二十里左右,便停下來校對地圖。騎兵們則下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起煙來,那棄勃想要去旁邊拉泡屎,但是伙長瞪了他一眼,“娘的,不許走遠,就在這裡拉!”

年青的營主許建也點起了煙,不過他抽的卻不是普通士兵們的煙絲,也不用煙鬥,他抽的是卷煙,不用自己動手卷,直接就是卷好的,用一個閃著銀光的銀煙盒裝著,裡面有二十支卷煙。好幾個眼尖的騎兵們還看到,在都頭的那個皮挎包里,還有兩個鐵罐頭,裡面就是裝的卷煙,一百支一罐。許建點上煙,把從皮套里拿出來的望遠鏡擦了半天,然後舉起來觀望著眼前。

千里鏡里出現的是一座小村莊,離他們大約在五里遠的地方,村莊附近,有一道小河衝涮出來的平地。另一邊則是高高低低的樹林的邊緣。有幾條小道伸進樹木。許建用望遠鏡看了半天。眼睛搜索著死氣沈沈的村路,連個人影子也沒有。那裡空空如也,死氣沈沈,好似一片墓地一樣。只剩下冰天雪地,銀妝素裹,份外妖嬈。

“這應當就是上面要求我們佔領的村莊吧。”許建眼睛望著那個小村子問。

軍部軍情處下派的一名特工默默策馬站在他的身後半邊,臉上面無表情的說,“確實就是這裡。”

“那咱們就佔領那裡!”許建收起望遠鏡。神色中帶著一點猶豫。

“那裡會不會埋伏有胡虜?這個村子看起來不小,而且也沒有荒廢的樣子,特別是村旁的那片樹林,可是很好的埋伏地點。”營部參謀提出擔憂。“或許我們應當先派出兩隊騎兵先去偵察一遍,把村子和樹木都查一遍,以防萬一。”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還是沒錯的,就派幾個騎兵過去打探一下。”許建從諫如流。

那棄勃接到了都頭陳凌的命令,讓他帶自己的小組前去村中偵察。

他們三人依令而出。三匹馬並排走著,充滿緊張的走進空無一人的村落。走過每都可能遭遇暗箭的窗戶。每一扇門戶後面。

他們就如同冬天里的野狼一樣闖進村莊,冬天的狼就是在深夜裡這樣溜到村落里的。但是街道上空蕩蕩的,寂靜的嚇人,從一座很是氣派的房子窗戶里突然傳來了自鳴鐘的聲音,鐘聲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如同一陣陣的戰鼓擂響,那棄勃清楚的看到並排走在一起的羅夫渾身哆嗦了一下,驚慌端起了騎槍。

村裡的人都逃光了,看的出來,這裡雖然是個渤海的村莊,可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部族軍佔領,這裡甚至成了一個有些身份的部族將領的駐地,而且他們似乎撤的很匆忙倉促,從那座沒來的及帶走的自鳴鐘就可以看的出來,那可不是甚麼便宜東西。就算到了如今,自鳴鐘變的普通起來,可也相當於一匹上等戰馬的價格,若是在關外的這裡,起碼還能翻上兩翻,怎麼也能賣上五匹戰馬的錢。一般的渤海村民,怎麼可能置辦的起這種奢侈品。

村裡的人都逃光了,很明顯,他們撤入了那座河岸邊的城池里去了,至於原來的渤海村民,可能早就成了聯軍的奴隸了。

他們仔細的偵察了一遍村莊,確認了確實空無一人。羅夫和霍兒這個時候終於放鬆下來,轉而高興起來,他們開始搜刮戰利品,那些來不及帶走的東西。銀盤、金帳鈎等等,凡是小巧好帶的他們都裝進了自己的鞍袋,那棄勃沒有制止他們,這也算是冒險前來偵查的一個福利了。他自己也找了幾樣小巧值錢的物品。其間,羅夫還想把那座鐘給帶走,最後被那棄勃喝止了。帶這麼大個鐘,回去後肯定得挨罵,到時還是保不住要上交,還不如不拿。反正一會部隊過來了,也要打掃一遍,那些算是戰利品,最後有一部份要折算獎賞給他們的。

從村裡出來,他們又去了村旁的那片樹林子里。一直走到林後的山崗上,也沒有看到半個伏兵。不過站在山崗上,卻可以看到河岸邊的那個城市,高高的圍牆,方方正正的形狀,連裡面的街巷也是划的方方正正的,磚木石壘的房屋,一排排的倉庫等等。

“看,他們在那!”霍爾喊了一聲,用手指指著山下。

那棄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他們的東面,那潔白的雪地中,正有一群黑點正在逃離。從這裡看上去,那些人顯的極小,就如一群螞蟻,騎馬的人在奔馳,馬匹後面還拖著爬犁,他眯起眼睛,用手掌摭住眼睛上的陽光望去,已經看的清楚,那是一些聯軍,不過並非戰士,更像是奴隸和家眷。

再回頭往城池看去,那個城池里的看不到慌亂,只有城池附近早挖起的被積雪覆蓋了一層的濠溝,以及城牆上聚集起的許多守軍。

“他們把那些老弱和輔兵等都撤走了!”霍爾驚訝的道。

他們回到村外,向都頭和營主報告了所見到的情況。

營主拿著鉛筆在筆記本上記了些甚麼,然後用手招呼了一下他過去。

“那棄勃!”

“有!”

那棄勃邁著兩條腿上前,立正站好。

許建把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條遞給他。“你的馬比別人的快。你馬上到廂主那裡去一趟。用最快的速度。”

那棄勃把那張紙藏在胸前的口袋里,走到戰馬前,翻身上馬。

當他把報告送到的時候,廂部已經開過了河,到了寧江城下十里的地方。三十多歲的廂主看過報告後,給一個參謀下達了命令,讓他跟隨那棄勃一起返回營里,傳達命令。

接到了廂主命令後。全營立即如以前的多次演習一般,迅速的在村外展開。

全營各都隊排齊了隊形,馬蹄踏雪聲在午後的寂靜中轟鳴,他們穿過村子。

營指揮使大尉許建騎著那匹身材勻稱,甚至長了一身膘的白馬,跑到隊伍前面。他緊握著繮繩,一隻手上纏著馬柄系著的火紅穗子。

那棄勃屏息等待著命令,丙都已經在右翼無聲的展開隊形,準備戰鬥。

許建從刀鞘中抽出了陸士畢業時授予的那把指揮刀,刀身閃著幽幽的光芒。

“全營!”他用指揮刀向著左、右、前各一指。在大白馬聳起的耳朵上方停住,高聲喊道:“成散兵線。前進!”

“拿起騎槍,收起馬刀,衝鋒!”掛著准尉肩章的營旗掌旗官大吼一聲,一馬當先,舉著營旗風馳電掣而去。

雪地在無數馬蹄的踐踏下,發出沈悶的呻吟聲。

那棄勃剛剛把騎槍放平,他的馬就被大隊馬匹的洪流一衝,也卷了進去,全速的飛奔起來。前面大尉營主的身影已經漸漸看不清楚,可准尉掌旗官手中的那面旗幟卻依然在高高飛揚,一直在前面引領著他們前進。

白白的雪地在他們腳下飛馳倒退,丙都的騎士們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喊聲,這喊聲也感染了旁邊的乙都。

戰馬飛馳,一躍就是好遠。在一片震耳的尖叫里,那棄勃聽到了還離得很遠的,咻咻響的弓箭破空聲。

近了,第一支羽箭尖響著從頭頂飛過,拖著長聲的歷聲划破晴空。

那棄勃把冰冷的騎槍緊緊的夾在腋下,夾的臂膀都痛了,他的手掌在冒汗,像塗了一層鼻涕似的沾滑滑的。

羽箭在他頭頂上飛過,他把腦袋盡量伏在汗淋淋的馬脖子上,刺鼻的馬汗臭味直往鼻子里鑽。他透過馬鬃看到,前方那些在逃竄的部族老弱越離越近,他們開始把馬車、爬犁一起推到路上,圍起了一個車陣,躲在後面,想要以此抗拒。不論老少男女,他們都張著弓,不停的向著衝近的秦軍蕃騎射箭。

那棄勃的胸口,熱血沸騰,鮮血似乎已經衝到了頭頂,這會他目光緊鎖著前面的的那些人,再無其它。在他眼中,那些人雖然是老弱是婦孺,可既然他們拿起武器,不肯投降,那他們就是敵人。秦軍雖然有很多嚴厲的軍規,比如要求不得虐待俘虜,不得擅殺俘虜等。可有一點卻是很明確的,只要不肯放下武器的,那就還是敵人,不論年長年幼,還是男人女人。

眼前哪怕只是一群婦孺老弱,可他們既然拿著武器在迎擊,那就是敵人。

他看到的第一個落馬的人,居然是他們的都頭中尉陳凌。他被一支部族人的弩箭流矢射中,那支足有三尺長的弩箭直接射中了陳凌的肩膀,巨大的力氣直接將他射落馬下,他那匹戰馬從躺在雪地上的陳凌身上躍過去之後,脖子上也中了一箭,嘶鳴一聲,脖子一彎也倒了下去。那充勃也被甩離馬鞍,飛落在地。

他那匹棗紅馬呲著兩排牙齒,露著粉紅色的牙床,猶如刀尖划過玻璃一樣,尖銳又深刻的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繼續有人倒下,好幾個騎兵連人帶馬一齊倒下去。那棄勃暗自慶幸,如今是冬季,地上有著厚厚的積雪,他雖然甩落馬下,卻幸運的既沒摔傷,也沒有被後面的戰馬踩踏到。這得感謝他們是排的散兵線,而且在雪中衝鋒,馬匹的速度也不快。

第一次真正實戰的蕃騎們,從村裡出來時的整齊散兵隊形,如今已經有些零亂不堪。不過整體來看。他們依然保持著那股子衝勢。沒有了整齊的陣形。那些蕃騎們開始發揮他們天生的騎術,反而衝的更加如魚得水起來。

那棄勃這時也重新躍上了一匹剛失去主人的戰馬,繼續跟著隊伍向前衝去。轉眼間,他們就已經衝到了那個匆促擺開的車陣前。

一個身材高大,可連眉毛鬍子都已經雪白的老契丹人,頭上扣著頂皮帽子,皺著眉,跪在雪地裡。手中操著一把角弓,幾乎是對著他迎面放了一箭,呼嘯而來的箭支堪堪擦著他的臉頰過去,帶走了他一絲皮肉,留下一道血槽。那棄勃感受著那種死亡擦肩而過的驚悚感覺,他憤怒,他驚懼,他挺起騎槍,全力勒緊馬繮,對著那個老頭就猛的扎了下去。

他沒有用弓。也沒有用震天雷。他們這支新兵營,每人戰前剛配發了兩個震天雷。不過他沒有用。上面也沒有下命令讓他們用那樣的戰術,他們面對的只是一群老弱而已,用不著浪費寶貴的震天雷。甚至連弓箭都不用浪費,衝上去,一舉踏破他們那個簡陋的車陣,就足夠了。

他的騎槍迅猛無比,以至那個老頭根本無從躲避,稜形的槍尖刺進那個跳起來的契丹老頭之後,槍桿竟然也扎進去小半。那棄勃扎下去之後,還來不及把騎槍拔出來,就不得不在倒下去的身體重壓之下,松開了槍桿。

他一躍而過之時,看到那個老頭用彎曲的手指頭亂拔,亂抓著槍桿,似乎還想把他拔出來。那棄勃已經抓住馬刀柄,拔出了雪亮的馬刀。

一個室韋人連長矛也扔了,抓著他的狼皮帽子驚懼的向後轉身而逃。

那棄勃橫著刀馬拍馬追上,從那個戰死的白鬍子契丹老頭留下的那個空當,一躍而過,躍過橫著的馬車,躍入了車陣之中,追上了那個逃跑的室韋人,高高舉起馬刀,狠狠的斜劈了下去。

這一刀是掄圓了劈下去的,一下子就把那個室韋少年的頭蓋骨都劈成了兩半。

室韋少年掙扎著,像是滑倒似的,倒在了地上。那半個頭蓋骨脆聲落在積雪上,灑上一層殷紅和慘白。

戰馬長嘶一聲,跳起來,把那棄勃馱到車陣的更中間去了。

雪地裡不停的響著弓箭破空聲,更多的則是秦軍番騎們的騎槍洞穿對方皮甲和皮袍子入肉的聲音。

一匹流著汗的戰馬拖著一個禿發的黨項騎兵屍體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那黨項騎兵的一隻腳還掛在馬鐙里,戰馬拖著這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屍體在雪地裡翻滾。

那棄勃腦袋有些昏昏沈沈,如同灌進了鉛一樣的沈重。

戰鬥已經差不多結束了,那些人被他們的一次衝鋒就已經被擊潰了。

他下了馬,搖了搖頭,心中一股沈重。

隨後趕來的一群番騎從他身旁馳過,有人用批風和騎槍製作成了簡易擔架,抬著受傷的戰士。還有一群契丹和室韋人戰俘,被趕著向一旁的雪地裡跑去。他們擠成一團,武器早已經丟棄,猶如受驚的羊群一樣,擠成一團。

他看到他們的臉上布滿驚懼,猶如慘白的雪。他扔了繮繩,跳下那匹不屬於他的戰馬,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最後又轉到了那個被他砍死的室韋少年跟前。那個室韋少年就躺在那染血的爬犁旁邊,一隻黑色的手掌張開著,好像是在向人乞討著甚麼似的。

那棄勃看著他那張臉,這是一張死前帶著驚懼的臉,粗糙的皮膚下,那是一張才剛開始冒出鬍鬚的少年的臉。那幾根剛冒出的鬍鬚,在說明著這只是一個剛十來歲的孩子。

“餵,你怎麼啦,哪受傷了嗎,要不要叫軍醫?”一個不認識的漢人年青軍官從他旁邊馳過,喊了他一聲,他的肩膀上掛著一枚少尉肩章。

那棄勃抬頭看了看軍官那枚金色的肩章,然後看了看那張頭盔下已經掀起了面罩的年青的臉。這也同樣是一個年青的人,雖然掛著少尉的肩章,可也不過剛二十上下,也許可能還沒有二十歲,只是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有可能。

他長嘆一聲,轉頭往那匹剛剛一起搭檔戰鬥的馬匹跟前走去。他的腳步又亂又重,就像肩上壓著一座大山似的。惶恐、徘徊在心中流蕩。他把馬鐙抓在手裡,卻半天也抬不起那只沈重的腳。

少尉看他沒有回答,勒停了戰馬,又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眼,嘴裡自言自語道:“看樣子,可能是戰鬥時摔傷了腦袋,天生的騎士,如今卻馬鐙都踩不上了,看來傷的還不輕。”說完,他抬起頭,衝著遠處一個背著紅十字箱子的一個士兵大聲喊道:“醫療兵,這邊,這裡有一個傷員,估計腦袋撞壞了,快把他抬走!”

那個背著有紅十字標誌箱子,手臂上也有一個紅十字袖章的中年軍醫小跑著過來,他拉住那棄勃,翻了翻他的眼皮,又脫去他的頭盔,取下他的棉頭套,仔細摸了摸他的腦袋,最後道:“頭上有個腫塊,看來可能是摔下馬的腦震蕩,得馬上觀察醫治。來人,把他抬走,立即送醫療帳中去!”

那棄勃有些心不在焉的任由他們檢查,然後被抬上了簡易擔架,躺在擔架上面,他默默的想,但願自己真的只是撞壞了腦袋,而非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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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戰後的長安城,放眼望去,盡是殘垣斷壁,滿目瘡痍!

黃巢已死,偽齊已經被剿滅,雖然還有許多偽齊餘孽在尚讓、林言、張居言、孟楷等人的率領下逃離長安,但既然黃巢都死了,其餘的不過都是些跳梁小丑罷了。

長安城繁華輝煌的三大內,大內太極宮和東內大明宮都毀於戰火,幾乎燒成了一片白地,尤其是東內大明宮,先後被燒了幾次。本來黃巢雖然縱火,可宮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燒光的。實際上,對三大內破壞的最厲害的還是唐軍自己。在黃巢兵敗後,各藩鎮軍隊衝入長安,他們一面攻入宮城肅清偽齊殘兵,一面卻開始肆意搶劫,最後,搶完之後還乾脆又添了幾把火,把他們搶劫的證據毀滅一空。

三大內中的大內太極宮和東內大明宮都完全毀於戰火,唯於南內興慶宮因為本來是在皇城之外,當時避過了最激烈的鏖戰,而且因為自盛唐之後,南內就已經淪為太上皇退位之後的居住地,因此這裡早沒有先前的繁華,也一時沒有被亂兵們當成首要的搶劫目標。等他們搶完大內和東內時,楊復恭已經率著自己的軍隊趕到了,他第一時間佔據了還勉強算是完好的南內,最後保全了這興慶宮。

興慶殿里,楊復光兄弟正打量著站在他們面前的皇七弟壽王李傑。

這位與李儇一母同胞的皇七弟,此時才剛十五歲,長的眉清目秀。和李儇有幾分想象之處。不過比起李儇來。他更加內斂一些。眉宇之間一股英氣,十分聰慧,而且並不似從小被田令孜帶壞的李儇那樣的好鬥雞走馬,嬉戲遊玩。相反,這是一個喜歡讀書的親王。幾年前,田令孜帶著天子匆忙出京之時,李傑也是隨駕的僅有幾位宗室之一。當時,在路上。因為走的匆忙,李傑甚至沒有馬,半路上,他腿走起泡,想要求休息一會,結果卻被田令孜抽了一頓鞭子,還被大罵了一頓。

可以說,壽王李傑和田令孜的關係很差。楊復恭上次匆忙離開成都之時,李傑主動跑到楊復恭面前,要求一起離開成都。這讓楊復恭對李傑有了很深的印象。想比起來,李傑比起皇六弟吉王李保來。賢明的名氣要小些,年齡也少些,可楊復恭卻更中意李傑,除了李傑更年少外,還因為他與李傑的關係比較好。

此時,身高將近六尺的李傑,身穿一身玄色長袍,頭戴著烏紗幞頭,腳穿烏皮靴。白淨紅潤的臉龐,清澈包黑的眼珠,唇上剛剛冒起的黑須,他有些局促和不安。事實上,就算是一直呆在軍營之中的他,這些日子也早聽到了一個關於他的流言,流言說楊氏兄弟要廢掉他的五兄,要立他為新天子。對於這個消息,他不知道如何反應。心裡既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對於一母同胞的五哥,他確實是很失望。在他看來,如今的李唐,到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情況,他的兄長得負很大的責任,若非他龐幸奸宦田令孜,內龐盧攜這樣的奸相,哪有可能把好好的大唐,弄成了今天這個地步。

對於楊氏兄弟想要讓他做天子,他是有些隱隱期待的,這並非是他想要這個權利,而是心中想要重振大唐,中興李氏。相比於田令孜那個奸宦,他對楊氏兄弟的感觀要好的多,雖然楊復恭有些地方讓他不喜,可對於楊復光他卻很是信任。畢竟,能剿滅黃巢,這其中多虧了楊氏兄弟的功勞,其中楊復光功勞尤大。

若是他能坐上天子之位,得楊氏兄弟相助,若再能拉攏好那個讓他兄長都一直又愛又怕的李璟,中興李唐,再造盛世並非沒有可能。

“壽王殿下,如今黃巢雖然已經兵敗身死,長安和洛陽兩京收復,但天子依然形勢嚴峻,各鎮經歷這些年的混亂戰爭,已經如同一盤散沙。中央朝廷的威望,早已經掃地。如今,我們迫切需要重振朝廷威望。這個時候,越加需要天子的聖明。”楊復恭嘆息一聲:“並非老臣無禮,當今自即位以來,實際上是很讓臣工們失望的。說起來,天下動亂,與陛下的處置不當有很大關係。尤其是如今,天子完全被田賊挾持控制。為國家計,老臣不得不斗胆,提出一個請求,如今的聖上已經不再適合繼續在位了,如今的天下,需要一位更加聰明睿智賢明的君主,來拔亂反政,帶領君臣中興大唐,再造盛世。老臣斗胆,欲請壽王殿下即皇太弟之位,掌監國之權,然後真正繼承大唐天子之位。”

李傑聽到楊復恭終於把這話說了出來,心中既是高興,又充滿緊張。

“如此大事,天下各鎮會答應嗎?陛下又會如何反應?”

“殿下請放心,奉殿下為新帝,這是天下諸鎮的一致意願,眼下,就有關中、山南、河南、河東、荊南等二十餘鎮願意扶立殿下登位,相信,其它各鎮也更願意看到一位更加賢明的天子即位。”楊復光輕笑著道。

“那陛下呢,他將如何?”

“等殿下繼位大寶之後,我們就會遙尊陛下為太上皇!”

李傑沈默許久之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楊復恭兄弟相視一笑,這個結果讓他們很滿意。

楊復光看著臉色漸紅,眼睛閃爍著掩飾不住興奮光芒的李傑,問。

“殿下若登基即位,覺得該如何重振大唐,中興李氏?”

李傑想了想,“親賢臣,遠小人!”

“嗯,蜀漢丞相諸葛亮的出師表中,就寫過,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看來,殿下確實讀過不少書,對治理天下也有自己的想法。不過。請問殿下。如今朝廷之中。誰謂賢臣,誰謂小人呢?”

“田令孜欺君亂政,小人。”李傑毫不猶豫的道,然後他又道:“二崔二鄭二於,可謂賢臣。”

李傑所說的二崔二鄭二於,卻是指崔芸卿和崔安潛這二崔,鄭畋和鄭從讜這二鄭,還有於琮和於琄這二於。鄭從讜和鄭畋都擔任過朝中宰相。出身世家豪門,極有威望,素有賢明。尤其是二人在剿滅黃巢的戰鬥中,都立有不可磨滅之功。二人雖為文臣,卻都能出將入相,器量十足,真正的賢臣,就算李傑在宮內,也時常聽聞這二鄭的名字。此外,崔芸卿和於琄雖然沒有在朝中任過官。可也都是從先帝時起就是地方大員了,在地方也十分有威名。而且也同樣是世家出身。特別是這二人如今一直是李璟的左膀右臂,幫助李璟治理秦藩,秦藩這些年如此強勢,足以說明這二人的功績。至於崔安潛和於琮,一個也是能文能武,擔任過討賊都統,並且斬殺過王仙芝的了得人物,於琮更是他的姑父。且兩人也都在朝中任過職,崔安潛任過吏部尚書,於琮擔任過多年的宰相,尚書右僕射,這些都是他熟悉的人物。這段時間,聽到楊氏要立他為天子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在想著他若即位,要用哪些人了。這二崔二鄭二於,就是他想過的最合適的同平章事,都是能文能武,出將入相的人物,最適合做新朝的相國了。

楊復恭聽到這幾個名字後,卻是臉色微變。李傑討厭田令孜,這是好事。可他把二崔二鄭二於這些人視為賢臣,這卻不是甚麼好苗頭。若說這六人的能力,那自然是沒話說的。就算是楊復恭也是贊賞的。可道不同不相為謀,時至今日,這二崔二鄭二於,實際上早已經投入了李璟的陣營,他們已經是李璟的人了。就算二鄭暫時還沒有徹底的倒過去,可他們卻明顯和他們楊氏兄弟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若是新天子即位,把他們倚為左膀右臂,那可是不妙。

“殿下的眼光很好,二崔二鄭二於,都是當今文臣的表率。只是,殿下當知道,他們六人如今都牛事已高,而且,殿下當知道,他們出身名門,又常自詡名士,因此有些孤傲自賞,若是太平時節,重用他們,倒也算是無為之治。可如今局勢不同啊,如今亂世,治理天下,可不能光憑一群書生來治理天下。得需要一些更加年青,更加有膽魄的人來治理天下。”

李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考慮了許久的幾個人選,居然在楊復恭的眼裡,只是一群孤芳自賞的書生罷了。

“那楊公以為誰是這樣的人選呢?”

楊復恭嘿嘿一笑,“治理天下,須用合適之人,老臣倒是有幾個合適的人選,杜讓能,開唐名相杜如晦七世孫,其父杜審權,先後在京任禮部尚書、吏部尚書、尚書左僕射,同平章事,也曾在外任河中節度使、鎮海節度使、忠武節度使等職,贈太師,襄陽郡公。讓能咸通十四年進士登第,歷侍御史、起居郎、禮部、兵部員外郎,並以本官判度支案,黃巢犯京師,又曾隨駕奔赴行在,拜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尋以本官知制誥,正拜中書捨人。面賜金紫之服,充翰林學士。讓能詞才敏速,筆無點竄,動中事機。累遷戶部侍郎、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學士承旨,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封建平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能臣乾吏。”

楊復恭摸清這位少年親王,最喜歡的是那些名門之後,因此他挑選出的第一個宰相人選,就是開唐名相杜如晦之孫杜讓能,且杜讓能的父親也是懿宗和當今兩朝的重臣,真正的名門之後。本身又十分有才,先後擔任諸多官職,有出身,有資歷,十分合適。況且,杜讓能早投於他門下,他早想好,一等李傑即位,就要以杜讓能為首相,替他控制政事堂。

果然,這個人選,李傑稍猶豫就點頭了。隨後,楊復恭又提出孔緯是賢臣,當多親近。孔緯是孔聖人的四十代孫,本身已經是宰相,對楊復恭提出的這個賢臣,暗示的日後宰相人選,李傑也同意了。

之後,楊復恭又提出了一些他認為的賢臣,表示這些都是相國人選。

“殿下,剛剛老臣提出的那些都是殿下可以親近的賢臣。不過如今天下,用他們為相治理中央朝政可以,但地方藩鎮卻也需要重用可信的武將節帥。殿下心中,可有能信任重用的節帥嗎?”

李傑想了想,本想說鄭從讜、鄭畋、崔安潛、康承誨、辛讜等人,可一想,這些似乎都是親近李璟的武將節帥,當下又把話按下。細想起來,如今楊氏兄弟手下的諸藩鎮節帥之中,並沒有甚麼讓他能覺得信任之人。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反復無常的沙陀胡夷,反過大唐兩次,在河東挑起數次大戰,這樣的人,用他看過秦藩的報紙上對李克用的評語,那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這樣的人,根本不可信。忠武節度使朱全忠,秦藩的逃兵,黃巢的余逆,這樣的人豈能相信?況且,原本不過是地主家一個餵豬的傢伙而已,若不是因為戰亂,這種人,八輩子也不可能成為節度使。

至於其它的節帥,河中節帥王重榮、河陽節帥諸葛爽、淮西的秦宗權,忠武的周岌,都是些牆頭草,不但都降過黃巢,而且還都是靠兵變奪得節帥之位的,這等叛逆之將,如何能信任?

還有李全忠?不過是被李璟從河北趕出來的喪家之犬,一個河北軍頭而已。

剩下的如鳳翔的李倡言,定難的李思恭,保大的東方逵,這些都一樣是些跋扈軍頭,靠著軍變起家,而且還都是些胡狄戎族。經歷了安史之亂後李唐皇族,早就已經不太信任胡族了。尤其是還有李克用父子這樣的沙陀族反復在前,更加讓他不再相信那些胡族了。

“殿下心中難道一個看重的節帥都沒有?”楊復恭覺得有些奇怪。

李傑張了張嘴,道:“孤覺得若是能讓秦王李璟為朝廷效力,天下中興定然指日可待!”

楊復恭臉色一黑,強忍著沒有說甚麼,他轉頭與兄弟楊復光目光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股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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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3章 第十三軍團

關外的北國,雖然冰天雪地,哈氣成冰,可扶余城中卻依然張顯著濃厚的年味。

要塞扶余城裡,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已經開始高高掛起,各處都打掃一新。扶余內城的行營帥府里,梅花在雪中隨風輕輕搖曳,沙沙作響。墨綠色的松樹傲然挺立,遠處的幾顆竹子也鬱鬱青青,使得在暖閣露台玻璃落地窗後熊皮軟墊椅中的郭崇韜少將感到十分愜意。

從這裡望去,郭崇韜可以將大半個扶余城盡收眼底,那結實高大的城牆上箭塔林立,角樓高聳。在那箭塔角樓之間的女牆後面,還蹲踞著一門門斜指城外遠處的飛雷炮,在城牆內的牆後,還有著更加高大的大將軍炮。

獵獵旌旗之下,整個扶余城固若金湯。

和這個時候大多數的武將一樣,秦藩大將郭崇韜少將個子很高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胳膊上可跑馬,拳頭上可立人,漢尺身高九尺,可關弓三百斤,馬槊騎射,樣樣精通。若非他最初是投在李克修李克用麾下效力,他本來能在秦軍中佔據更高的位置。

郭崇韜有著和其它武將一樣的勇猛,但卻還有著此時許多藩鎮武將少有的文。他弓馬嫻熟,同時又熟讀兵書。平生除了愛武之外,剩下的就是喜歡讀書。各種兵書戰策,他幾乎都讀過,連近年來秦藩軍方下發的那些軍事條例。各種操典。也是一樣不落。可惜。曾經在李克用手下為將,且被迫降秦這段經歷,就如同一個抹不去的污點一樣,而且由於他性格有些孤傲,因此在不少將領們看來那是一種狂妄,因此在軍中並不太合群,儘管有秦王李璟的欣賞重用,可在秦軍之中。他雖然曾經擔任過北伐時的軍團長,但封爵只是郡侯,這次軍中試頒行軍官軍銜,他也只得了一個少將銜而已。

雖說這個新軍銜並不影響其它的官職爵位,可如今最高軍銜的是李璟的上將銜,而本與他同為軍團長的林威、張自勉等卻授得中將,連李璟的那三個統兵的婆娘,劉芸娘、梅根和茱麗都獲中將銜,軍團長中,唯有劉尋和和李存孝授少將銜。連公孫蘭也得授少將銜。

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新軍銜中,從准將到上將,也不過授予了那麼三十來人,他能獲得少將銜,已經十分不得,奠定了他在秦藩將領中的核心地位了。

郭崇韜出生於代北的邊將豪族之家,是那個家庭中的長子。他們一家都可以算是將門,雖然除了他,再沒有出過甚麼高級將領。

從投入李璟麾下之後,郭崇韜的生活開始一帆風順。在李克用手下時,雖然李克用也很重要他,讓他做了副帥,但比起秦藩來,沙陀的勢力還是太小了。秦藩中的一個軍團長,都已經要強過一些藩鎮節帥。

特別是在他擔任了北伐軍團長之後,他的仕途更加順利起來。

這次再次進入渤海,他暫時在周德威的扶余行營中任副職,更是進入一種渾身放鬆的舒適狀態。他吃的飽睡的香,每天晚飯後還添了個新愛好,與行營的參謀們一起品著紅酒觀看渤海等東北那些部族歌伎舞姬的表演。他沒有甚麼可操心的,扶余行營的事務有周德威他們在忙,而外面的戰事一如秦軍預料的那麼順利。

四路大軍已經圍起了部族聯軍,然後幾萬新調來的蕃騎正在不斷迫入,清除聯軍外圍的據點,逼迫他們出洞。

部族聯軍現在還沒有開始撤退突圍,但眼下的局勢,勢必逼迫的部族聯軍最後突圍。

郭崇韜清楚自己的職責,他並非是來這裡休假,也不是來坐冷板凳的。秦王早就跟他交過底,讓他到扶余來,是準備在部族軍開始突圍之後,由他率領他的軍團發起追逐,讓他們驅趕部族兵。

他的那些手下年輕的參謀們還不知道這個,他們頗感失落,覺得做了冷板凳。為了這個目標,參謀院特地重組了一支軍團,這支由郭崇韜統領的新軍團,十個軍的士兵,有半數是原來鐵騎軍團中調來的蕃騎,還有一些是新徵召的蕃騎,這些蕃騎是由高句麗、靺鞨、韃靼、回鶻、沙陀、鐵勒、吐谷渾、粟特、黨項、室韋十大部族為主的幾十個番族,尤其是北方番騎為主組建的部族十軍。

這個新軍團,一反常態,沒有把他們打散混編,反而是把他們重新按照部族編制,十大部族,十個部族軍,組成了一支五萬人的番騎軍團。許多調到這個新軍團的軍官們都以為,這是被貶職,畢竟這是一支幾乎完全的番騎軍團,漢人很少,怎麼看怎麼不會像是一支重要的軍團,更像是個炮灰軍團。但郭崇韜知道,這次的番騎軍團的組建,只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編制,戰後肯定會解散的。這次的組建,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候的以胡制胡。

“我們的第十三軍團將士們如今的士氣如何?”郭崇韜開口。

軍團行軍參謀嘆了口氣:“你知道的,許多番騎原本都是在鐵騎等各個軍團中服役,如今突然被抽調回來,和他們自己的族人重組一軍,並最終以十大部族軍組成了第十三軍團,那些部族騎士們心裡都很不安,認為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他們以為秦王不信任他們,因此把他們從各軍中抽出來。特別是現在他們組建成第十三軍團之後,卻只被放在了扶余,整日里操練操練還是操練,半點作戰任務也沒有十分不安啊。現在軍中各種傳言都有,流言滿天飛。”

“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從扶安到大安七百里防線上,剛剛出擊的新編第九軍團。他們可也全都是些各部抽調來的部族蕃騎。甚至他們中還有許多都是新兵呢。相比起來。第九軍團只是一個二線部隊,我們可是真正的野戰精銳軍團,他們都能受重視,難道秦王反會放著我們這樣的精銳不用?宣傳處的人都吃乾飯的嗎?讓他們開動起來,引導好軍中的輿論,提升下將士們的士氣。好鋼得用在刀刃之上,我們現在在這裡,是因為還沒有到需要我們用的時候。清除聯軍外圍的據點,交給九軍團就好了,現在還用不到我們,殺雞焉用牛刀?讓大家準備好,很快我們就會接到戰鬥命令,到時候,就需要看到他們本事的時候了。”

“其實也不怪大家擔心,這次的頒行軍官軍銜,部族蕃兵們普遍都比漢軍們的軍銜要低上一兩級,到現在為止。部族將領中最高的軍銜也只是大校,連個將官都還沒有。”

“這有些奇怪的?”郭崇韜瞥了瞥嘴。“我身為堂堂軍團長,現在也不過是個少將呢。別不服氣了,漢將軍銜比番將軍銜高很正常,若是番將比漢將高才不正常了呢。更何況,眾所周知,漢人將領們基本上都在軍校和講武堂進行過進修培訓,而且軍中的服役時間和資歷,也明顯比番將們高的多。如今的情況已經不錯了,至少相對是公平的,若是他們想要絕對公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秦王如今對待藩人已經不錯了,告訴他們,若是想要換上金豆豆,那就準備好了,等出動的時候,多掙些功勳就是了。”

郭崇韜寒喧了幾句,最後切入正題:“治武兄,你是不是有事要說嗎?”

十三軍團行軍參謀郭鎮海從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安時將軍,根據軍情處的情報,眼下在我們這西線的敵境內出現了一些耐人尋味的情況,我覺得有必要向你彙報一下。”

“哦,甚麼情況?”郭崇韜抬起頭關注的問。

“西線陪軍佔領的渤海地區的一些百姓在襲擊部族聯軍,甚至有渤海地方的豪強貴族富商們在幕後謀劃指揮,不少部族聯軍的據點被連根拔起,不但巡邏隊被襲擊,就是一些據點里駐紮的百人隊,有時也被整隊的襲擊。據悉,甚至有些聯軍的高級將領,也遭遇到了襲擊!”

郭崇韜吃了一驚,“有這種事?是甚麼原因?”

郭鎮海笑了笑,侃侃而道:“你知道,部族聯軍自入侵渤海以來,一直實行以戰養戰,對渤海佔領區搜刮非常嚴重。而且不斷的強徵壯丁,甚至時有姦淫婦女等事情發生,他們甚至還把許多年青的渤海婦女強行帶走,帶回軍營之中,充做軍妓。一開始,聯軍行事還有個底限,沒有窮澤而漁,可自去年我們截斷他們的退路開始,也截斷了他們的一線後方糧草運輸,因此,部族軍的糧餉有些吃緊,他們開始加大了劫掠的力度。從我們的情報來看,自部族入侵渤海的這幾年里,他們佔領區的二百餘萬渤海人,起碼已經餓死了二三十萬人,而且還有幾十萬的渤海青壯被徵徵壯丁。尤其在今年入冬之後,許多村子因為他們的青壯男人和年青的女人被強徵被擄掠,耽誤了生產種植和打獵,結果僅有的一點糧食還被強徵,因此飢荒早早到來,許多嚴重的地方,整村的村民死於飢餓,從而出現大量的無人區。”

“原本有些渤海貴族還試圖投靠聯軍,誰想到,部族聯軍對他們絲毫沒有留情,許多渤海的貴族豪強們甚至比普通百姓更慘,他們的家產被奪,男丁被處死,女人被棄軍妓營。現在聯軍目光都盯向了佔領區的那些貴族們,也就他們還藏著不少的糧食。對聯軍來說,這些渤海的貴族對他們而言,就如同那些冬季里屯積了滿滿一鼠洞的田鼠,扒了田鼠洞,可是能得到不少的糧草。貴族們自身難保,當然就要反抗了。”

郭崇韜笑笑,他覺得事情不會有這麼簡單。若只是被壓榨,渤海人早在聯軍剛入侵時就會反抗了。可現在突然這樣大規模的爆發反抗,弄的這麼有聲勢,他很有理由相信,這裡面定然還有第三股勢力摻與了其中,無疑,這第三股勢力肯定有秦軍的影子。而以他對秦軍的瞭解,監察廳的麗競門,可正是專門從事對外情報,負責有煽動、顛覆等諸多對外任務的。他相信,渤海國如今轟轟烈烈的貴族抵抗運動,肯定有麗競門的功勞在其中。

看來,網越收越攏了,他笑了笑。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06
第944章 毒魚

天剛蒙蒙亮,高富就聽見村北頭的大路上人喧馬嘶,還有雪橇冰犁馳過的轟響,他以為又是部族聯軍在行軍。

想到前幾天路過的一群契丹輔兵,如狼似虎的闖入村子四處搜刮糧食的事,高富就不覺心涼了半截。那天他們一開始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的看著那些契丹狗闖進村子,把他們家裡僅剩下的那點冒著大雪進山獵獲的一點山雞野兔蘑菇都給收走,可後來,那些傢伙搶了他們的東西,還就在他家做起飯來。他們把搶來的野雞和兔肉一鍋燉了,連蘑菇一起扔進去煮,大吃大喝了一頓。

誰知吃乾抹淨之後,這些契丹狗居然飽暖思淫欲,強拉著高富的娘就要上。可憐見的,高富都十四了,他爹三十出頭,兩年前就被契丹強徵了壯丁,一去還沒回。他娘三十還不到,雖然說餓的有些面黃餓瘦,北風吹的臉黑皮糙,可畢竟是個少婦,身材還是很苗條。這些吃飽喝足的契丹輔兵喝了點酒後,原本只是一糙老娘們的高富娘,頓時在他們眼中就變成了天仙似的。一個個嘿嘿淫笑著,就要上下其手,四處追逐。

高富和鄰居的幾個年輕人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怒之下,高富和鄰居幾個少年,提著獵叉就衝進屋子,一番拼命之後,雖然幾個只是少年,可那十來個契丹人卻都喝了些酒,醉意熏熏。最後結果竟然是高富和聞聲而來的左右同村鄉親們,把那十幾個契丹狗都給打死了。

打死那些契丹輔兵後,他們等熱血一退,也馬上害怕起來。他們全村逃進山中的打獵木屋裡,可山裡實在太冷,又沒吃的。呆了一天,他們實在呆不下去,又回了村子。

回來後,他們擔驚受怕了幾天,天天派人在村外守著。一有風吹草動就準備再逃進山裡,可一連幾天,都沒有半點動靜。正以為安全了,村外放哨的人剛撤回來,結果就有大隊人馬來了。

他的心涼了半截,那些契丹狗來算賬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從門縫往外看,立刻嚇了一大跳。

“不是契丹狗,是鐵胸甲的騎兵進村了。”

村裡的路上全是穿著白色大披風,裡面披著藏青色鐵胸甲的秦軍士兵,高富是從他們那標誌性的鋥亮鐵胸甲上認出來的。部族聯軍很少有鐵甲。就算有些鐵甲。也多是鐵扎甲和鐵鍊甲。如同這種大塊的胸板甲的半身盔甲就更少了,尤其是這種藏青色的半身甲,幾乎就是一個大大的標誌,證明他們是秦軍的騎兵。而且看這些人的面貌。明顯也是些部族兵,這使他明白,進村的是秦藩的部族騎兵。

還有一個很刺眼的標記,是那些騎兵的軍官們的騎槍上都有著一面赤色三角騎。而且那個高大的掌旗官手裡的那面大旗,更是一面黑色飛鷹旗。

高富趕緊在院門後又頂上了一條粗木槓子,然後匆匆回屋叫醒了全家,並翻過後院牆,卻通報隔壁的鄰居夥伴。

他剛翻回自己的院子,就聽到一陣咚咚的敲門聲。那是秦軍翻騎在敲門。聲音不大,卻令聽者恐慌不安。

雖然外面有傳言說,當今大唐的秦王是他們渤海國王的駙馬,娶了渤海王的公主大月兒。然後又說,如今秦國發兵百萬入渤海。正是為了幫助他的岳父國王抵抗部族軍。可也有傳言說,李璟其實也是要吞併渤海的,和部族軍都是一個目的。還有人說,如今渤海國早就亡了,渤海王族大氏也全被李璟軟禁了,整個渤海國,他們所在的北方落到了部族聯軍手裡,而渤海國的南方,則落到了秦軍的手裡。

高富只是一個山村獵人的兒子,他根本不知道外面所傳的那些話究竟甚麼是真甚麼是假。可他自信一點,那就是所有當兵的都不是甚麼好人,渤海國的兵一樣,部族聯軍的兵一樣,秦軍的兵肯定也差不多,兵過如匪,全是些強盜,順手搶走一些糧食,還算是好的。有些大吃一頓,還把所有的牲畜也帶走,甚至有的把強壯的男人帶走,有的連年青的女人也帶走。

穿鐵胸甲的秦軍騎兵長的跟部族騎兵們一個樣,根本沒甚麼區別。

不過他背靠著院門上細聽了片刻,卻覺得有些奇怪,外面的秦兵並不是在砸門,而是在敲門,很有禮貌的敲門,這讓他萬分的奇怪,甚麼時候當兵的居然這麼客氣了?

外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想了想,高富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門,外面的秦軍實在是太多,既然他們現在這麼有禮的敲門,他覺得自己還是應當在惹怒他們之前,先把門打開為好。

門剛一打開,一個高大的部族兵跨了進來,手持著騎槍對他點了一下頭,用有些生硬的渤海話說,“糧食,給!”

高富臉一苦,連忙賠著笑臉道,“長官,俺家都早斷頓了,實在拿不出糧食了,長官行行好,放過俺家行嗎?”

那個高大的如黑熊一樣的秦兵依然固執的說:“秦軍,糧食,給!”

後面也小心探頭的全家人都糊塗了。

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高大的秦兵蕃騎,他的肩膀上掛著一枚紅色的肩章,上面有兩把交叉的長矛,還有一道細折槓。兩把交叉長矛代表著初級士官,一道細折槓則標誌著他是一名下士。高富並不知道秦軍的軍銜等級,只是覺得這個後來的秦兵肩膀上的花紋比前面那個的複雜一些,好看一些。而且,這個大個子長著一張渤海人的臉,和他們涑沫水靺鞨族人很像。

果然,那個高個子斜跨一步立正,用十分純正的靺鞨語說:“我們是秦軍第九軍團的士兵,秦王知道渤海鄚郆府發生大飢荒,因此特命令我們給你們每家發一袋糧食,救急的,請你們收下。”

高富心匠張大了嘴巴,真他娘的見鬼了,甚麼時候見過當兵的說話那麼客客氣氣的,不但不搶劫姦淫,甚至還主動的拿出糧食來送人?他腦子里充滿了以往渤海軍的強徵,還有契丹兵的燒殺搶掠姦淫的畫面,反差實在太大,以至於腦子一時很難轉過彎來。

那個靺鞨下士揮了揮手,黑熊一樣的奚兵立即把騎槍往牆上一靠,跑了出去,很快從院外的村路上的爬犁上扛了一個袋子進院放到地上。那個靺鞨下士立正又一次強調:“這是秦王殿下送給你們救急的糧食!”說完,他和大黑熊一起轉身走了出去。

高富一家人愣了許久,最後還是高富的爺爺,一個靺鞨老獵人上前,打開了那個糧食袋,裡面的東西並不算多。有一個木桶里裝著一桶芋粉,大約有五斤,另外還有一桶魚罐頭,約有十斤重,最後還有一小袋的粟谷,約有一斗。

東西確實算不上多,可在這個冬季里卻絕對算的上是珍貴。

“糧食,真的是糧食,還有魚罐頭。”六十多歲的老爺子兩眼放光,滿臉不可置信的驚嘆道。

高富十二歲的弟弟和九歲的妹妹也都一下子從後面跑上前,圍在那個袋子前,目不轉睛的盯著糧食。

十二歲的高貴伸手去摸魚罐頭,結果他母親一下子拍開了他的手。

“小心有毒!”

一句話,讓全家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兩步。

是啊,秦軍為甚麼這麼好心送他們糧食?他們不來搶劫,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人了,卻還送他們糧食,這就奇怪了。就算他們的秦王是他們渤海王的女婿,可也不會這麼好心吧。要知道,這小袋糧食,在如今,卻是珍貴無比的。在這樣飢餓寒冷的冬天里,甚至能救一家人的命。

也許,這糧食里下了毒,他們要把他們全毒死?

高富這樣想著,又覺得不對勁,秦軍要殺死他們,也用不著浪費這麼多富貴的糧食吧。

他還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弟弟高貴已經趁他們不注意,一下子打開了那個罐頭上的封臘,迅速的從罐里抓起一片肥膩流油的魚塊,一把就送進了嘴裡,然後大口的咀嚼起來。

他的母親嚇壞了,那個皮膚有些黑糙,前些天差點遭到契丹兵們強暴的婦人驚慌的抓住二兒子,一面按著他低頭,一面去摳他的喉嚨。

“快吐出來,那是有毒的,你想被毒死嗎?快吐出來,吐出來就沒事了....”

高貴卻緊緊的閉著嘴,一邊還在用力吞嗯,嚼的滿嘴都是油。

“不,我不吐,就是毒死,也是個飽死鬼,好過當個餓死鬼!”他滿嘴的魚肉和油,吱吱唔唔含混不清的說道。

最後,他一口把魚全吞了進去。

他的母親見已經晚了,不由的坐在地上號淘大哭,她認為兒子已經吃進了有毒的魚,馬上就要死了。

一直過了許久,高貴也沒有出現半點不良反應。

他感覺那塊魚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又嘴饞的望著那個打開的罐頭,小聲的道:“也許我就要死了,不如讓我再多吃點毒魚吧。”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11
第945章 貴族的抉擇

老獵人搭著孫子的手腕,感覺他的脈像,并翻開他的眼皮,讓他張開嘴,許久之后,老獵人道,“你死不了了,那也不是毒魚。”

孩子的母親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們真的給我們送糧食,不是下毒?”

高富這時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很有道理,馬上道:“哪有人下毒還送這么多糧食的,娘你冤枉好人了。”

九歲的妹妹這時低聲道:“娘,我也要吃毒魚。”

一陣咕嚕咕嚕的腸胃響動聲不合時宜的響起,婦人猶豫了下,“再等等,等天黑時你二哥沒事,我們就吃魚。”

天黑之后,高貴依然沒有半點事情,于是,一家人生起火,高高興興的把取了那肥膩的魚肉片,混著野菜煮了大鍋野菜魚罐頭湯,吃了一個肚子鼓脹,回味不已。

這天晚上,整個靺鞨小村子里都彌漫著一股久違的飯菜香味,甚至有一個只剩下獨自一人的老頭子,一次煮了一大鍋粟米飯,就著魚罐頭吃,結果大吃特吃,直接吃的撐死了。開始大家還以為是中毒死的,著實一陣慌亂,最后終于確認,是吃的太多撐死的。

晚飯后,村里的老老少少們都聚在一起,談論著這古怪的事情。

回家后,高富的爺爺強壓著怒火聽完了孫子高富的話,他的憤怒一下子爆發了,“什么,你們兩個兔崽子要去給秦人當向導?不行,你們還要不要命了,你才十四歲,你弟弟才十二,我不能讓你們去吃斷頭飯,你爹出去還沒回來呢,你們要是再走了,這家里怎么辦?”

“爺爺!”高富努力的道,“咱們全家都要餓死了。要不是秦兵給我們這點糧食,咱們這個月都撐不下去。可他們給的糧食只能救下急,到明年雪化還長著呢,那段時間怎么辦?野草沒的挖,獵物也沒的打,咱們總不能一家都餓死吧。再說了,我們也只是去給他們做向導。

順便幫忙運下物資,這可不是白干的,他們都說好了,一人一月有六斗米呢,有這些糧,咱們一家都能撐過這個冬天了。再說了。咱們這也是知恩圖報,吃了秦兵的救命糧,給他們做點事也是應當的。更何況,他們也是在幫咱們打那些契丹狗,早點趕走那些契丹狗,咱們這里也能恢復安寧啊。”

十二歲的高貴自從吃了魚罐頭之后,已經是鐵了心要去給秦兵干活掙飯吃了。他在一邊幫腔道:“爺爺。以前官軍來征我們服瑤役,還只有一點點口糧呢。現在給秦軍辦事,一人能換幾個人的口糧,這樣的好事,咱們不干,別人還搶著去干呢。”

“要去也是我去,你們不能去,還太小了。”老獵人最后也妥協了。一家人在這樣的大雪封山的季節,家里沒有了存糧,確實撐不下去。有個掙糧的機會,不能放過。可他心里又還在對秦軍如此的行為有些懷疑,他活這么大年紀,可從沒見過這樣的軍隊呢,就算是從東土來的唐軍。可也沒這么好吧。他覺得,這個險要冒,也只能他去。

祖孫還在爭論,敲門聲又響。那個靺鞨下士走了進來,他旁邊還跟著一個同樣肩章的秦兵。

靺靺下士先是低頭行了一禮,然后和顏悅色的對他們道:“老人家,我們是秦軍第九軍團的士兵,在秦王的統領下,我們剛剛已經把附近的部族兵擊敗趕走,下一步,我們將繼續向北敵占區挺進,以收復更多渤海地區,解救更多渤海百姓。不過,如今季節,道路難行,我們想請村里組織些人,用雪橇冰犁,幫我們一起運送些物資和糧食,當然,我們會給報酬,而且全部用糧食支付,這點請放心。”

老獵人同意了這個要求,立刻到村里去召集剩下的村民們。老獵人曾經是村里有名的獵手,獵過猛虎,因此在村里很有些人望,加上大家也都剛得了秦軍的甜頭,在聽說給秦軍干活有報酬,而且報酬還都是糧食支付時,頓時,人人激動,踴躍報名,村里一下子不論男女,只要能動的,下到十歲以上,上到七十以下,都搶著要去,一會不到,老獵人就已經召集到了一百多號人。

這幾年,渤海部族占領區的百姓,日子實在是苦不堪言,活下來的都是那不幸中的萬幸的一群人,雖然活下來,可也是被饑餓折磨的奄奄一息,誰知道,在這個臨近死亡的大雪季節里,他們竟然得到遠在數千里之外的中土秦藩的軍隊的賑濟。他們心中,秦軍頓時成了傳說中的王者之師,仁義之師,相比起來,渤海的官軍和部族的侵略軍,都成為了地獄出來的兇魔惡鬼。

許多年青的少年們,甚至在追著那些鐵胸甲的秦兵們詢問,想要也加入到秦軍之中去。在他們看來,秦軍有著威風的鎧甲,華麗的披風,精致的軍服,以及豐富的配給。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拿著犀利的武器,永遠也不用擔心挨凍受餓。對于那些在身體最需要營養的時候,卻一直挨著餓,整天半饑不飽,而且還得時時擔心害怕,擔憂提防著部族軍來劫掠,渤海官兵來強征的靺鞨少年們來說,秦軍,簡直就是他們心中最向往,最理想的職業。

第二天的清晨,老獵人正在打點著行裝,經過全家人最后的爭論,老獵人同意了全家老少男女五口人一起去給秦軍趕車掙飯吃的提議。老獵人六十多歲,但身子還算結實,兒媳三十還不到,生了三個孩子,可獵人的女兒,身子骨結實著呢。若不是這幾年餓壞了,她一樣是個能開一石弓的好獵人。兩個孫子,一個十四,一個十二,這幾年沒吃飽,身子長條了,可卻沒有肉,顯得兩根竹竿子一樣,但也都還算健壯。唯一的小孫子才九歲,有些弱,不過他們也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家,哪怕她到時不能算工錢,可帶在身邊也是有個照應的。
小姑娘很是興奮。在門家掃著雪,這時,她看見幾輛爬犁在幾匹大馬的拉動下飛馳而來。村長家門口兩個抱著槍的秦兵扔下手中的煙,迎了上去。

“是山外的貴人高家的老爺和他家的幾位公子來了。”小姑娘認出了來人,那家人也姓高,但卻是高句麗貴族,在方圓百里內有名的大地主。豪族,家中祖上聽說還是高句麗的王族分支呢。他們這個時候過來,肯定也是聽說秦兵在發糧,還在招募渤海當地的向導和民夫呢,他們肯定也是想來掙秦兵糧食的。小姑娘想著,飛快的轉身朝院里跑去報信兒。

村長家的屋內火塘邊。正在烤著火的大尉營主許建聽到新晉下士那棄勃報告說山那邊的高氏父子前來時,摩擦著手掌嘿嘿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人誠不欺我。看看,又一個渤海貴族豪強主動前來,咱們在這里是越來越如魚得水了。”

那棄勃肩膀上掛著兩矛一細折,正色道:“都是秦王殿下英明睿智。運籌有方,也是營主指揮有力!”

這一記馬屁拍的營主十分高興,嘿嘿笑了幾聲,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到那棄勃的面前,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臉上全是滿意的神色。

“聽說你上次受傷摔傷了頭,本來還很擔心你。沒想到,你卻是越摔頭腦越靈活了,小子,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哦。”

那棄勃入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經從列兵晉升為了士官,哪怕是初級士官第一級的下士。這種晉升速度也是十分驚人了,這小子,一年不到,已經連升了士兵五級。跨過了兵與士官的那道最重要的界線。許多人,可是一輩子都有可能都成不了一個士官,而只是一個士兵。更何況,這個小子,名字還是已經在秦王那里掛過號的,這樣的小兵,他許建手下,也可以說是獨此一人了。這樣的家伙,就算他是營主,也得要刮目相看,好好照應呢。說不定哪天,這小子就一步飛天,直步青云了呢。

在村長家的堂屋里,許建與來訪的高氏家主坐定,那棄勃在屋中倒茶,高氏的幾位公子則都很有禮的站在父親的身后。

上茶后,高氏家主高萬成微微欠身,恭敬的道,“許將軍,在下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還請恕來的冒昧,多有打擾,實在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在下實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這個高句麗貴族很有禮儀,說的一口標準的唐韻官話,且話中透露出這是一個對中土文化很熟識之人。

高萬成六十出頭的年紀,兩鬢和胡子都已花白,但腰桿筆挺,動作敏捷,一副貴族名流的做派,且是那種軍事貴族的做派。

許建還禮,面帶微笑帶:“閣下何出此言,有事盡管吩咐。”

這高萬成是高句麗族人,祖上確實是高句麗王氏支系,原本也是在渤海上京神策軍中任將軍,后來年紀大了,便告老還鄉。這幾年老家被聯軍占領,他的日子也實在是不好過,不過因為他的身份,部族聯軍有拿他來管理那些渤海人的意思,所以還算勉強過下去。可今年開始,日子卻是越發的難過了。契丹人隔三差五的來派糧加餉,要求他們這,要求他們那,他們苦不堪言,又無可奈何。昨天晚上,他聽聞秦軍已經打過來了,而且他們來到之后,不但沒有搶劫,反而還給村子里的百姓發給救濟糧食,而且還在征召百姓幫他們運輸輜重,并且不是強征,而是給糧食做報酬等事情時,他一時有些不敢相信。當他派出幾個兒子仔細打聽過詳情后,再結合對秦軍的了解,終于覺得秦軍確實是和契丹人不一樣。

他沒有等秦軍找上門去,一大早,就帶著幾個兒子主動前來了。

高萬成前來,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主動的配合秦軍,派人為秦軍帶路,組織人幫幫助運輸輜重,總之,就是要和秦軍搞好關系。他是看出來了,契丹人那些部族侵略軍,是長不了了,以后,渤海國也一樣長不了。秦軍當初入遼東,滅了高句麗國。如今他們入了渤海,那渤海國肯定也將被秦軍吞并了。秦軍吞并渤海,他并不在意,他是高句麗族人,高句麗國被秦軍吞并了,他都不曾有什么在意。弱肉強食,本就如此。他在意的,是如何在這片土地新的主人到來之時,跳上他們的船,跟他們成為自己人。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12
第946章 好消息與好消息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公孫蘭說著走進行轅帥府李璟的公房,這時還剛好到早上七點,李璟坐在桌案前,一隻手翻著後方送來的早已經是半月前的報紙新聞,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杯熱牛奶。

“先說壞消息!”李璟說。

“聯軍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想此時撤離,而楊復光兄弟已經決定要扶立當今的皇七弟壽王李傑為新帝,新帝極可能在元旦即位,一旦新帝在長安即位,楊復氏兄弟的那個聯盟,則會更加穩固。監察廳預計,新朝一旦建立,就會可能就此展開向外的擴張。”

“聯軍死拖著不肯走,看來也是可能知道楊氏兄弟要扶新帝上位。不過,有情報顯示楊復光兄弟的新朝擴張的方向會是我們秦藩嗎?”

“極有可能,田令孜雖然挾天子在西川,可有情報顯示,楊復光兄弟並不準備先對付田令孜。我們長安的情報人員,得到一些情報,楊復光新朝廷將會有二十八個藩鎮聯盟支持。其中勢力最強的正是關中河南和河東的幾個藩鎮。甚至連河北的魏博和成德。如今也已經在和楊氏兄弟秘密接觸,並且十分頻繁,很明顯,他們也準備加入到楊氏兄弟的這個聯盟建立的新朝中去,以對抗我們。還有,甚至淮南的高駢和浙西的周寶,江西的鐘傳等幾個東南藩鎮,也被楊氏兄弟在積極拉攏。大有承認效忠新朝廷的意思。”

李璟搖了搖頭,“看來田令孜這些年還真是不得人心啊。”

“從某方面來講,秦王你也不太得這些藩鎮的人心呢。”公孫蘭笑著道,今天她穿了一件淺於藍而深於綠的藏青色上衣,那是一件小翻領對襟雙排扣筆挺的新式將官袍,上面帶著綬帶,胸口還別著幾枚執行重大任務紀念章,和鷹揚與虎賁兩枚軍功章,以及一枚傑出勳章。肩膀上的金色肩章上,頂著兩枚金豆子的二星少將銜。這件軍禮服讓她看起來更加的利落幹練。雖然小腹微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女將軍的颯爽英姿。

“藩鎮們如今對我們只有兩個態度。要麼合作,要麼敵對。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如今的秦藩的擴張速度,很多藩鎮也是選擇合作的,如淮西、浙西、福建、嶺東、嶺西、安南諸鎮,他們本身實力不強,且早是與我們合作多年的幾大家族成員擔任節帥,他們在這些年我們的商貿中分得了不少利益,尤其是海貿,他們可是大賺了一筆,沒理由跟我們一直對著乾。而跟著楊復光的那些人確實跟我們關係不太好,這也是利益使然,他們分潤不到我們的利益,而且尤其是河北河南和隴上這些藩鎮,更是直接面臨著我們的威脅。正因為我們太強大,而那些正面對我們,卻又不肯放棄自身現有利益的節帥們,就必然會走到和我們做對的那一面去,這是必然性。”

“你就不擔心嗎?”公孫蘭雙手搭著小腹,“萬一楊復光真的要出兵秦藩,眼下對我們來說可是有些麻煩的。雖然關內還保留了不少兵力,但到時他們可能會從數路進逼。如關中諸鎮從振武方向進攻代北,李克用、王重榮等可能進攻雁門,魏博、成德可能進攻北平,而朱全忠、諸葛爽可能進攻山東,秦宗權和周岌等可能進攻河南,而高駢可能進攻江淮......”

“這確實有可能!”李璟皺起了眉頭,在最初的藩鎮各自為戰的時候早過去了,如今已經是藩鎮的聯盟時代,中原天下,基本上都可以划為三大藩鎮,田令孜的成都朝廷,楊復光兄弟即將建起的長安朝廷,以及李璟的大元帥府,三大勢力各自有一個聯盟。

田令孜是以三川為主,原本還有不少藩鎮,如同浙東、淮南、浙西等也是聽眾成都朝廷的,但現在,楊氏一起,成都小朝廷也就剩下了三川了。而楊氏兄弟則憑著剿滅黃巢的功勞,眼下一時威望無比,他們拉攏了中原的二十多個藩鎮,甚至把高駢這些一直早已經游離朝廷之外的藩鎮也拉攏過來,連河北這樣的藩鎮也都拉過去了。他們佔據的是中原關隴地帶,地盤最大,聯盟藩鎮最多。

而李璟這邊,其實也有一個聯盟,只不過這個聯盟除了秦藩之外,其它的藩鎮實力都並不強,而且屬於很分散型,聯盟有些鬆散。原本比較緊密的河南三鎮已經被李璟並掉。剩下的淮西楊行密和浙西錢鏐,這兩個藩鎮也只是利益交換,並不牢靠,秦藩若是依然強勢,他們肯定會繼續順從。若是秦藩失利,則就難保他們不會背叛,甚至反戈一擊。至於福建、嶺南東西兩道、安南這四鎮,相對關係比較牢固,可也有一個缺點,他們都在遙遠的東南,而且都是那種勢力較小,軍隊不多的藩鎮,一旦開戰,指望他們相助幾乎是沒有可能。

李璟並不怕諸鎮,可眼下渤海之戰還沒結束,若各鎮真的群起圍攻,那就會很麻煩。

“黃巢勢力已經被徹底剿滅?”

“黃巢已死,但偽齊勢力不可能這麼快就覆滅的。”公孫蘭說,“長安之戰後,尚讓、孟楷、趙璋、王播、張居言等大批長安的齊將逃離,當時朱阿三與秦守權等從武關進入關中,在藍田。朱阿三和秦守權與敗逃的齊軍遭遇。兩軍相戰。出人意料的,秦宗權一戰即敗,朱阿三也因此撤退,放開一條路,讓他們逃出關中去了。”

“哼,不過是這兩個傢伙的保存實力之舉罷了,誰願意和困獸相鬥,自損兵馬?”李璟冷笑一聲。捏著下巴有些玩味的道:“這麼說來,偽齊敗軍應當還有一支不小的勢力。”

“確實,目前這支敗軍出關之後,一路向東,各鎮都是退守城鎮,避而不戰,任由他們劫掠一通東逃。眼下,這支敗軍已經逃到了蔡州、光州一帶,那裡正是秦宗權的地盤,看樣子。他們有麼繼續向東,通過陳許到達潁毫。那裡原本就是偽齊佔領過的地盤,許多兵將都是從齊軍招安而來的。但也有一種可能,他們可能直接南下大別山區,那裡是連綿的大別山山脈,若是他們逃入其中,一時難以剿滅,尤其是大別山處於忠武三鎮、和山南、鄂岳、江西、淮西、湖南、荊南諸鎮的一個交匯地區,屬於一個混亂地帶,他們若進入其中休整,能極大的避開各鎮的圍剿。若我是這敗軍主將,便不會向東,而是直接去大別山,休整過後,待明年開春,就南下鄂岳荊南江西等地,去那些官軍勢力最小的地方。當年黃巢屢剿不滅,不就是憑著他們的四處流竄嗎。”

“我倒是覺得這支勢力可用。”

公孫蘭有些驚訝,“三郎,如今的偽齊餘孽,可是極不得人心,猶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若是我們這個時候和他們扯上關係,只怕楊復氏兄弟就更有藉口對我們出兵了。”

“哼,楊氏兄弟真要出兵,早晚會出兵,不管他們是否有正當理由,沒有理由他們也會找一個理由的。如今我們既然要與楊氏兄弟圖窮見匕了,又何必太在意那些?這幾年,偽齊確實墮落了,可幾次長安之戰的結果,你們也看到了,他們可是屢有可圈可點的表現,雖然這其中固然有各藩鎮都在保存實力,不肯用力的原因,但不能否認,這些草賊將領,帶了多年兵,也確實還是有幾個了得人物的。他們現在確實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落魄的很。這個時候,若是我們能主動接觸,承諾提供保護和支持,你覺得他們會跟我們合作嗎?”

“三郎的意思不是招安他們?”

“可以算是招安,但我並不打算直接讓他們到我們的地盤上來,因此,這個招安實際上是我們向他們提升支援,但又不會兼並他們,更不會解除他們的武裝,因此,在一開始,就能省掉許多猜疑,直接就進行合作。”

“合作?不是招安,也不是吞併?”

“確實是合作,也可以算是招安,但不會是吞併。”李璟笑著解釋,“你不是說齊軍敗軍還有四五萬人嗎?”

“是還有四五萬人,其中老兵可能還有兩三萬人。”

“我會給他們下招安令,授予他們官職,但不兼並也不解除他們武裝,他們可以繼續留在淮河上游的蔡申等地,就以大別山為根據地,我們可以通過淮河向他們輸送一批糧草,軍械,支援他們。”

公孫蘭有些疑惑,不明白李璟這個舉動的意義何在。

“看看蔡州的位置!”李璟笑著道,“這個位置可是很好啊,淮河的上游源頭,其北面就是陳許,再往北就是洛陽,西面是金商,再往西就是關中長安。其東面是潁、毫,再往東就是我們的徐、宿。往南,是大別山山脈,又有鄂岳和荊南兩鎮,再往南是長江,江南就是湖南和江西,長江在這裡,西可直通山南東、山南西,直達劍南西川,順流而下,則可直接到達淮西、淮南、宣歙、兩浙。看清楚沒有,這裡四通八達,往東淮河,往西漢水,往南是長江,而且不管是距離長安還是洛陽,都是說近不近,可說遠也不遠的地方。尤其這裡有大別山,絕對是一個立足的好地方,特別是這附近的藩鎮都不太強,蔡州的秦宗權,和齊軍是糾纏不清,荊南、鄂岳早在數年前就被草賊幾次流竄攻擊,徹底的元氣大傷了。”

“只要我們支持他,他們就能穩住頹勢,恢復元氣,然後,你想想看,楊復光的大後方是不是就得糜爛了?荊南鄂岳淮西江西諸地,雖然軍事實力不行,可這卻是楊復光他們的糧倉,米袋子。齊軍在這裡扎跟,既糜爛他們的後方糧倉,也隨時在威脅著他們的洛陽和長安,尤其是對河南的豫西之地,我們的勢力本已經佔領了徐宿,推進到汴河和淮水,加上淮西的楊行密,如果有一個釘子在豫西發力接應,穎、毫、陳、許等洛陽南部外圍,可就不保了。”

無疑,李璟的意思是利用齊軍殘軍,讓他們如一顆釘子插入到豫西,以牽制楊復光這個聯盟的蠢蠢欲動。

當然,只憑著這個是不夠的,李璟想,也許他可以去聯絡下田令孜,如今楊復光兄弟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他們也許應當可以聯一次手。應當還可以做點甚麼,或者他應當派出派戰部隊,深入敵境各鎮,製造事端,比如以朱溫手下身份去行刺李克用,聽說李克用對朱溫一直不太看的起。或者,直接把楊復光兄弟乾掉,這樣一來,那個聯盟群龍無首,肯定得混亂一陣子。李璟腦子里一時有許多初步的方案,不過這些方案還不成熟,他並沒有說出來。

“你剛才說有好消息,是甚麼?”李璟改變話題。

“好消息是,在我們的暗中策劃推動之下,如今渤海淪陷區內,那些渤海貴族豪強們都被煽動起來了,他們正在招募人馬,準備跟那些要對他們“斬草除根”的部族兵們勇敢對抗,渤海的百姓也有許多被煽動起來了,尤其是在那些我們控制的地方,現在有無數的渤海貴族成為了我們的內應,無數的渤海百姓成了我們的嚮導,甚至我們擁有了一支龐大數量的渤海運輸隊,以及一支踴躍參軍的渤海軍團。“公孫蘭笑著說,“當然,好消息不止是這個,重大的好消息是,東線的部族聯軍,如今有不少的將領,在我們的策反下,已經開始動搖了,甚至有不少暗中投誠了我們。連黑水靺鞨的大都督也在猶豫之中,整個東線,如今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不管西線的契丹人如何頑固,可如果東線動搖了,那到時他們也就完蛋了。”

“阿蘭,乾的漂亮!”李璟稱贊道。

“還是殿下謀略有方,特別是派出那些已經投降的靺鞨等部族軍,帶著一部份秦軍返回黑水部落中去,這一招,可謂是一下子正中了許多靺鞨將領的軟肋。在這裡的戰事已經陷入了進退兩難的難堪境地,而他們的老家又在被我們一步步威脅之中,他們動搖,也屬必然。”

“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靺鞨人動搖了,室韋人也會動搖的,到時,其它的小部族更會動搖,就算契丹死硬頑固,我們也不用擔心他們了。”李璟喝點杯中最後一口牛奶,笑著道。

“三郎,你嘴邊還有點牛奶。”公孫蘭指了指李璟嘴唇,然後站起來俯下身來,經唇靠近,朱唇輕啓,伸出那抹香舌在他唇上一舔。

“乾淨了!”

李璟不由的也伸出舌頭舔了下剛剛美人香舌舔過的地方,感覺猶有餘香。

嘿嘿一笑,李璟的心情確實輕鬆了許多。渤海的戰局,雙方博弈了數年,堆積了無數大軍,動用了無數的物資,可最後,卻很有可能是一場虎頭蛇尾的戰役,人越多,這仗越難真的打的起來。這樣的對局,其實到開戰之前,雙方的局勢就已經明瞭,勝負已決。

契丹人,你們既然想要堅持頑抗到最後,那等待你們的只有毀滅。順勢而生,逆流而上的則往往被激流拍的粉碎。

李璟抬頭看了看窗外,也許,自己該收拾行裝,準備打道回府了!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13
第947章 第三個皇帝

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畋在朝廷一直是比較傾向支持李璟的,這並非說他得了李璟甚麼好處,而是他認為李璟這些年在東方的所做所為,確實很不不起,做到了讓百姓安居樂業,自當今天子即位以來,李璟的治下是少有的安寧之地,不但原本北方第一大港的登州,幾十年沒打過大仗本來就富裕,而且在李璟這近十年的治理下,更成為整個大唐最繁華富裕之地。就連當初那脫離大唐百餘年的遼東之地,這些年也在李璟的治理下繁華起來,他聽過許多到過遼東的商人,都說遼東如今甚至比河北還要繁榮,尤其是遼南和遼西之地,甚至超過了河南。

鄭畋仕宦多年,自己也確實依靠了當年父親的好友,宮中的權宦西門思恭的支持,才能進入政事堂中。可不管他是如何上位的,但他心中也確實有讀書人的那份堅持。就如秦報上說的一樣,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薯藥。

許多人都說李璟其實是一個奸臣,一個權臣,就如西漢之王莽,東漢之曹操,魏之司馬昭,他們表面上一直舉著唐朝的旗號,是尊隋,可實際上卻是真正的割據軍閥,早晚那一天,會謀朝篡位。鄭畋對這種說法其實也是抱幾份支持的,但他心裡又總還抱著幾分希望,覺得李璟此人也許不一樣。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只要李璟一日沒有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們這些一心想要中興大唐的臣子們,就不免對李璟寄有希望。畢竟,這李唐已經糜爛如斯,已經到了大廈將傾的地步了,如今,也唯有李璟才有能力力輓狂瀾,扶大廈於將傾。不把希望寄託於他,難道要去寄希望於田令孜和楊復恭?楊復光這人有些看不透。雖是太監但似乎對李唐很是忠心。可楊復光只是個太監。他終究不同,雖然如今勢力不小,可依然得借助於李克用和朱全忠、秦宗權、王重榮、李倡言這些軍閥,而他很清楚。這些人雖然如李璟一樣都是地方統兵大將,一方諸侯,可他們又與李璟絕對不同。把希望寄託於他們之手,只會讓大唐越來越糟糕。

他相信,如今已經到秦藩李璟麾下效力的於琮、辛讜、於琄、李琢、杜慆、張自勉、曾元裕、崔安潛、崔芸卿這些當世極負盛名的文武大臣們,肯定也是懷著和他一樣的期望的。

只是他們這種期望,在田令孜看來,就是和李璟相互勾結,如今楊復恭也是一樣的想法。

當初。他懷著對李璟的那份期望,與李璟合作,積極的組織關中聯軍勤王反攻長安,可當關中局勢穩定之後,這些太監們立即暗中聯絡了李倡言造他的反。把他趕走。他離開鳳翔軍後,被召到成都,擔任司空、門下侍郎、同門下平章事之職,主管軍管。可在成都行在還沒有呆到半年,他就被田令孜和楊復恭一起排擠出朝,被迫到了擔任州刺史的兒子身邊去休養。

雖然被徹底的排擠出了朝廷,鄭畋還是十分關注朝野大事。這兩年朝野混亂不堪,成都行在的太監們終於還是內鬥了。田令孜挾持了皇帝,囚禁了張泰和西門思恭,趕走了楊復恭。楊復恭到了關中,很快與楊復光一起收復兩京,斬殺了黃巢。正當他欣慰之時,卻又突然聽到楊復恭元旦扶立壽王傑為新帝,遙尊李儇為太上皇的消息。

現在,在他的面前,擺著兩道聖旨。

一道是加封他為太傅、侍中、同平章事、潁川郡王,請他入朝為相的旨意。另一道則是加封他為太師、中書令、同平章事、琅琊郡王,同樣請他入朝為相的旨意。

可當這兩道黃綾聖旨擺在他的面前時,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這兩道聖旨不是一個皇帝發的。前一道是成都的天子李儇所發,後一道則是剛剛在元旦登基的新天子李傑所發,如今這位壽王即位後剛按例改名李曄。

不過鄭畋很清楚,這兩道旨意都不太可能真的是天子之意,成都那道詔書無疑是由田令孜發的,而長安那道旨意則是楊復恭發的。

他也不相信前不久他還遭兩人都厭煩的他,如今居然這麼搶手,兩邊都爭著他去當宰相。他心裡清楚,他們需要的只是他的那個名頭,借以爭些聲勢。不管他去哪邊,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把他當擦腳布一樣扔到一邊去的。

黃巢餘孽還沒有剿滅,天下還四處盜賊蜂起,百姓飽受戰亂流離失所,這個時候,那些人不想著重整山河,安民治地,反而還弄出來兩個天子,兩個朝廷。這好不容易看到的一點大唐中興的曙光,一下子又全被烏雲給摭住了。

李儇今年才不過二十二歲,雖然先前算不上甚麼明君英主,可也主要是因為受田令孜和盧攜等人的蒙蔽,本質上還是一個好皇帝的,起碼他很努力過。可這樣的一個年青的皇帝,如今卻被他曾經視為阿父的田令孜劫持,被他視為真正可靠的楊氏兄弟廢除帝位。如今,楊氏兄弟扶了壽王即位,那雖然也是個聰明的宗室,可他才十五歲而已。捨李儇而立李曄,擺明瞭是太監們爭鬥的結果,他們都想要握著皇帝在手,都不會真的讓皇帝掌權,只不過想要一個皇帝傀儡罷了。

鄭畋身為西門思恭半個養子,對於李儇這個皇帝還是有感情的,可他也清楚,楊氏如今勢力更強,遠超田令孜,新帝已經扶立登基,中原諸藩鎮的節帥,幾乎都是楊氏兄弟收的乾兒子,李儇這個皇帝成為太上皇,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想改變。也不可能了。

李曄的登基,意味著李唐朝廷原本那微弱的一點平衡被徹底打破了。原來,安史之亂後,朝廷還勉強維持著一點平穩,建立越來越多的藩鎮,讓地方藩鎮互掣肘牽制,而在朝中,則讓宦官和宰相們相互平衡,用宦官防止權相,用宦官統禁軍。同時又用宰相們限制宦官。雖然說。最後南北衙之爭。以宦官勢力越來越強,宰相們鬥爭失敗,但起碼,還有著最後的一點平衡。

而現在。宦官們和那些地方的藩鎮軍閥們勾結在了一起,朝廷的宰相文官們是徹底的成為了宦官的傀儡,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當最後一點平衡打破,那麼李唐這棟危樓便隨時就會坍塌。根基不存,樓宇又如何不塌。

就在這分,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鄭畋本來就心裡煩,抬頭向屋外望瞭望,沒好氣的道:“何事喧嘩吵鬧。沒個規矩!”

“是公子回來了!”僕人快步走進書房回稟,“公子剛剛騎馬回來。”

“垂芳回來了?”鄭畋聽說是嫡長孫回來了,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微笑,垂芳是長孫的字,乃是他的長子鄭凝績的長子。名叫紹余,今年剛十六歲,能文允武,很得鄭畋喜歡。幾年前,李儇西狩,鄭畋派長子鄭凝績隨駕身邊,後來到了成都,天子授其為兵部侍郎。等鄭畋龍尾陂大敗尚讓,捷報傳到成都,李儇又特授鄭凝績為兵部尚書。不過隨後不久,鄭畋被免去鳳翔節帥之職,鄭凝績也因此被貶為壁州刺史,鄭畋到成都不久後,就也到了壁州兒子身邊。

正說著,鄭紹余已經走入書房。

幾句寒喧之後,他揮退了僕人。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兩道黃絹聖旨,輕笑兩聲:“給老大人何封賞?”

鄭畋把兩道聖旨移到一邊,落寞道:“不過是借我這老骨頭僅剩下的一點名聲罷了,當不得真的。”

鄭紹餘年紀雖青,卻是一臉的成熟樣子,“祖父大人還是不接為妙,這些太監沒有一個好東西。”

“垂芳,慎言。”鄭畋有些不滿孫子的輕佻樣,太監也並不是全沒好東西,如西門思恭,就對他如父親一般。

“你今日怎麼回來了?”孫子最近在成都讀書,且每天空余時還拜會一位在成都的老將軍學武。他和兒子都不反對孫兒習武,若是從前他肯定會反對的,但如今這個兵爭亂軍,光讀書也不行了,若能學得些武藝,懂重領兵打仗,將來也還是可以報效天子的。

“父親讓孫兒回來的,父親大人讓孫兒帶封信給祖父大人。”

鄭畋有些奇怪的接過孫子遞過的信,他不明白兒子怎麼寫信卻要孫子來送。畢竟,兒子就和他一起在壁州,而孫子卻是在成都。

打開信,鄭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一封信他反反復復的看了足有半個多時辰。

“祖父大人,信里寫著甚麼?”鄭紹余有些好奇。

鄭畋沒有回答,此時他的心裡實在是太過紛亂。這封信確實是他兒子寫來的,不過內容卻很驚人。兒子在信中告訴他,秦王李璟的人來找過他,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請他們父子去燕京。

至於請他們去燕京做甚麼,也說的很明白。李璟對於如今太監們隨意廢立天子十分不滿,因此,他打算請鄭畋等朝廷忠貞之臣前往燕京,共同商議,重新選擇一位睿智賢明的宗室即位,一起輔佐新帝,重振李唐。在這封信里,李璟還告訴鄭畋,他還同時向幾百位名宿重臣,耿直忠貞之士發出邀請,邀請他們一起前往燕京,再造大唐!

“李璟也要策立一個天子,如此一來,天下就將有三個天子。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這是動亂之源啊。”鄭畋心中一陣嘆息,可心裡又隱隱有些心動,任由楊復恭和西門思恭這樣亂來,天下只會越來越亂。如果李璟真的有意再造大唐,也許這是一個機會。他,或許應當去燕京,為大唐再出一把力。

可是,李璟真的會忠於李唐嗎?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
max_500 發表於 2014-9-23 23:14
第948章 李家有女可為後

李曄坐在龍椅上,正伏在御案前,不斷用朱筆御批呈上的奏章。

“還剩下最後幾本,陛下。”新晉楊國王楊復恭笑眯眯的向他保證,“這是這處罰田令孜的謀逆大罪,特請陛下頒詔下旨剝奪其所有的官職爵位以及封邑,其兄弟陳敬瑄的官職爵位亦就好全部剝奪。”

剛在元旦登基即位三天的李曄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如同一個君王的樣子,一本正經認真的在兩張翰林承詔學士擬就的詔書上御批朱字,他先小小翼翼的把毛筆蘸滿朱砂,然後用那只白嫩的手握著書寫。詔書上留下一行漂亮的字,那是如今最風靡的字體,瘦金體字。

李曄的瘦金體寫的很好,甚至與開創這個字體的李璟的真跡都有些不相上下的感覺。

楊復恭在御案旁邊也有一張座位,他就坐在那裡看著由他一手扶立的天子。看見天子認真的寫著瘦金體字,甚至臉上還露出一絲滿意和得意的神色,他就無比的鬱悶。娘的,這個小傢伙似乎對李璟好感十足啊。連寫的字,都是完全模枋李璟的瘦金體。他心裡實在是有些不爽,辛苦扶立的天子,心裡卻好像極為親近李璟。這都是甚麼事兒,若非另一個適合的皇六弟吉王李保突然失蹤了,早在李曄當初說甚麼二崔二鄭二於是甚麼忠臣的話時,他就有心想要換掉這個不懂事的孩子了。

可惜。懿宗李漼生了不少的孩子。可惜在當初扶立李儇做太子時。就把排名老五的李儇的前面四個哥哥都乾掉了。上次逃離長安時,走的匆忙,結果就帶了吉王和壽王兩個宗室親王,留在長安的那些宗室,不是失蹤了就是死於黃巢之手。收復兩京後,確實也找到了一些室宗,可要麼年紀太大,要麼遠枝旁系。並不適合。

最後,楊復恭猶豫在三,還是把壽王李傑扶立為天子。

不過他現在越來越有些後悔,也許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適合的人選。他總覺得李曄很聰明,可做的事情卻總那麼讓他厭煩。

疲憊無比。他感覺自己太困了,嚴重缺少睡眠。雖然坐上龍椅的是那個少年,可最忙碌的卻是他,兄弟楊復光負責軍事,協調各鎮,而他則負責朝廷宮中。負責調整這個小皇帝。各種各樣的事情,千頭萬緒。這個小傢伙表面上事事聽從,絕不反抗,可他心裡總感覺到不舒服。新皇帝終於登基即位了,可接下來還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碌。新的皇帝策立了,接下來就得是分果子的時候了,得給聯盟內的那些傢伙分得好處,還得盡量公平。

雖然那些傢伙叫他們兄弟乾爹,可這乾爹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若是能從他們這裡得到滿意的好處,他們自然乾爹叫的好聽。可若是得不到滿意的好處,這些乾兒子隨時有可能翻臉不認人。尤其是最讓人頭痛的是東部的李璟,這個傢伙太讓人難以對付了,到現在,他們兄弟也還沒有想好要用何種態度對待李璟。究竟是要強硬,還是先妥協?

“這道詔書是對秦王李璟的加封詔書,秦王李璟功勳著著,為大唐拓地千里,中興名臣,尤其是在討逆期間,一直擔任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對大唐有再造之功。臣等商議過後,認為當對秦王大大嘉獎。”楊復恭把又一份詔書舉到李曄面前。

李曄聽到李璟的名字,眼中亮了一下,他把目光望向詔書,一目十行,迅速的掃過全文。臉上露出些驚訝的神色,在這道詔書中,先是說了一堆李璟的功勳,然後以黃巢已經伏誅為理由,表示收回李璟討逆時擔任的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並收回假黃鉞。正當李曄以為楊氏兄弟準備要和李璟開戰時,卻又看到後面一轉,朝廷收回李璟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和假黃鉞的同時,又特別加封李璟為天策上將,許開天策上將府,賜天子劍,御用鎧甲和飛龍坊御馬三十六匹。賜李璟嫡長子李德裕河南郡王、嫡子李德秀北平郡王、嫡子李德芳東萊郡王,賜李璟庶子李德昭嫡子身份,蘭陵郡王,賜李璟庶子李德林嫡子身份,賜雁門郡王。賜李璟其餘三十八子郡公爵位,賜李璟長女瑞雯燕國公主爵,其餘三十六女皆郡主身份。議選秦王李璟嫡長女燕國公主為皇后....”

看到這裡,李曄腦子完全混亂了。

這道詔書到底是甚麼意思?

收回李璟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收回假黃鉞,看起來要和李璟動手。

可緊接著又加李璟天策上將,允開天策上將府,這就又完全不對勁了。這天策上將,可是當初唐高祖對唐太宗封無可封的時候,所特別冊封的職位,位在百官之上,整個李唐也就封過太宗一人而已。天下兵馬大元帥名頭很響,可比起天策上將來同,似乎卻還是要差上一點的。這難道說,楊復恭選擇和李璟妥協,想要拉攏討好李璟?

但隨後的冊封又讓他疑惑,封李璟五個兒子為郡王,三十八個兒子為郡公,還封了一個女兒為公主,三十六個女兒為郡主。這讓他除了感嘆李璟真的是兒女眾多的同時,也不禁又要疑惑。為甚麼要給李璟三個嫡子以外的兩個庶子封郡王?而且還特別賜他們嫡出身份?尤其是這兩個庶子的身份讓他不得不驚嘆,庶子李德昭是庶長子,其母親是王惋君,若是因為他庶長子身份,封他個郡王,給他嫡出身份,也還說的過去。可為甚麼給李德林也嫡出身份,加郡王爵位?李德林的母親可不簡單,那可是劉芸娘。原本是李克用的妻子。就算如今。也並沒有嫁給李璟,並沒有名份。她的兒子李德林在諸庶子中,排名不前,年紀也很小,突然得個嫡出身份,郡王爵位,這豈不是給李璟的家務事製造麻煩?

當然,最讓他震驚的還是楊復恭居然沒經李璟同意。就把李璟嫡長女選為他的皇后。李曄今年十五,還沒有正式娶妃,但身邊的女人也是有不少了。若論起來,李璟的嫡女做他的皇后,無論是身份還是甚麼,這都是很合適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但關鍵的是,李璟的嫡長女今年好像是才七歲還是八歲?就算皇帝立皇后,為了與李璟聯盟,可以不在乎年齡。可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他們就這樣選李璟的女兒當皇后。問過皇后她爹李璟嗎?

若是選李璟嫡女為後的消息公佈出去,結果最後李璟又不肯同意,那到時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楊復恭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只見他拿著一大疊的詔書,在那裡不停的遞過來。

“這張詔書授鄭從讜滎陽郡王、太師、同平章事、侍中。”

“這張詔書授王鐸太原郡王、太傅、同平章事、中書侍郎。”

“這張授鄭畋....”

李曄來不及細想那些,開始不停的御批,字跡開始潦草,再難保持那筆漂亮的瘦金體。

“這是給淮西節度使楊行密的詔書,陛下將加封他為吳王,這張是給杭州刺史錢鏐,陛下將加封他為越王,這張是給浙東節度使董昌的,陛下將加封他為羅王....”

李曄一時間也不記得他到底封賞承認了多少位王了,感覺大唐一下子遍地都是王。

秦王李璟、梁王朱全忠、晉王李克用、冀王李全忠、趙王王鎔、魏王樂彥禎、吳王楊行密、越王錢鏐、羅王董昌、鄭王鄭從讜、楊王楊復恭、齊王秦宗權、韓王王重榮......

這一刻,李曄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那春秋時代的周王,天下遍地都是稱公的諸侯,而他的兄長李儇,如今成了南方的楚王。李璟,則是東方的齊霸,楊氏兄弟則是中原晉霸,他們諸侯爭霸,唯獨他這王卻只是一個擺設,泥菩薩。

天下王公遍地走,多如豬狗,李唐的天子實在是不好當。

李曄忍不住道:“楊公,這些事情,似乎由卿處理就好,朕把這些都交付給你處置好了。”他很清楚,反正一切都是楊氏兄弟擬好的,他不過是個署名蓋印的人罷了,容不得他有其它意見。既然如此,不如乾脆都交給他去處置罷了,那樣一來,還能減少些對他的警惕。況且,他現在腦子里想的都全是剛才那道給李璟的詔書內容。楊氏居然給李璟天策上將的位置,還要立李璟的女兒為皇后。這怎麼看都有些奇怪,是他們真的畏懼李璟,所以才退讓拉攏,還是說,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迷惑李璟,只是對李璟下手前的一個掩護,想要讓李璟放鬆警惕?

他心裡不由的有些失望,他甚至在想,若是這一切都是真的,而李璟也肯將他的女兒嫁給自己,這也許將會是一件極好的事情。記得當初父皇還未駕崩之時,有次曾經教他讀書,中間就說過,天子需會帝王之術,而帝王之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平衡。

要想做到平衡,其中重要的就是不能讓臣下鐵板一塊,如果臣子都站在一邊,那帝王就危險了。最好的是得允許有反對的聲音,允許有不同的派系。有黨有派不可怕,臣下結黨,其實最有利的還是帝王。用一黨對付另外一黨,讓他們都離不開皇帝的支持,那麼皇帝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帝王的權利,正是在其中體現。

如果他能娶了李璟之女,那麼把李璟引入朝廷,做楊氏的反對黨。如此,楊氏和李璟,這兩大勢力相爭,他這個天子就肯定會重要起來。或許,有朝一日,兩虎相爭,兩敗俱傷,他這個天子,坐收其利,借此重掌朝政,中興大唐呢。

“好!”楊復恭看到小皇帝的不耐煩,並沒有不高興,反而很開心。這才是他需要的皇帝,他只要如同他那個貪玩嬉戲的天子兄長一樣就行了,朝廷大事,統交由他來處理就好。這樣才是他最想要的結果,天子只顧嬉戲,不干涉朝廷之事,他一手掌握朝政,大家合作愉快。“陛下剛登基,這些天也確實很疲憊了,還請好好休息。”

李曄點了點頭,嘴張了嘴,他本來想要問為何要給李璟的兩個庶子嫡出身份,尤其是那個李克用妻子劉氏和李璟生的那個孩子。另外,他也想問,他們要立李璟之女為皇后之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最後,話到嘴邊,他還是甚麼也沒說出來,反而變成了楊公也不要過於操勞,當保重身體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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