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九一 暮光深處
離開秘境，猶如穿過一層無形水膜，夜瞳和千夜面前出現一片原始森林，遠方群山巍巍，而另一側，則能夠看到虛空。天幕色彩瑰麗，能夠看到兩座大陸在緩緩飄移。
夜瞳仔細看著虛空中的兩座大陸，道：「那是我們血族的新月大陸和魔裔的阿茲爾大陸。那麼我們所在的，應該就是暮光大陸了。」
「雷諾把最後的藏身地放在暮光？」千夜感覺，如果青之君王都要保命，那麼血族的暮光大陸多半已經淪陷，將藏身地放在這裡是最不合適的選擇。
夜瞳倒是不這麼看，說：「這個秘境這麼小，放在暮光反而安全。不會有什麼人在這片區域地毯式搜索的。」
大陸邊緣地帶確實荒涼，而且危險重重。血族這樣的長生種，人口密度本就比帝國少，基本都是氏族聚居，有傳承的氏族領地均在核心地帶，新開創的的氏族則會去佔據爭奪中大陸的膏腴之地，自然不會有什麼人住到這裡來。
夜瞳和千夜起初還在搜索前進，後來索性放開速度狂奔，如是奔行數百公里，方才看到遠方一座血族古堡。
古堡依山而建，規模不小，大致應該屬於侯爵的城堡。城堡修建在接近山頂處，成片的建築群依照山勢分佈，而在山腳下，則是一座大致可以容納數萬人的小城，周圍開墾著成片農田。靠河一帶，則分佈著數十座大大小小的工坊。
千夜還是第一次看到血族本土大陸的城堡，感覺上和底層永夜大陸，以及其他混居大陸上的都有不同，又一時無法說出細節，不覺十分好奇。
夜瞳見了，便道：「你看，城堡的主樓風格明顯和周圍的不一樣。它是由大塊天然岩石建成，岩塊沒有經過徹底打磨，這是上古時代血族的建築風格。說明這座城堡修建的年代相當久遠，至少有一千五百年以上的歷史了。而下面的那些建築就不一樣的，都是由切割過的岩石修建。這種建築技術，在黎明叛亂之後才開始普及的。」
「黎明叛亂？」
「哦，就是人族帝國說的黎明戰爭。」
黎明戰爭是帝國的立國之戰，在永夜特別是血族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叛亂了。
有了夜瞳的解釋，千夜再看血族的城堡，就看出不同了。城堡主樓粗獷而厚重，只有窄且狹長的窗戶。這在早期，顯然城堡主樓的戰爭用途更多，可想而知，住在裡面會有多不舒服，更不用說喜歡奢侈華麗的血族了。
而下方的建築群就要精緻華麗得多，都是由切割過的長方岩石砌成，還多了不少雕刻。再下一層，則是成片的華麗樓房，那些高大寬敞的落地高窗，一看就不是為了戰爭準備的。
城堡最下方也距離山腳有一段距離，山下平原上座落的那座城市，建築風格就變化多端，還有大片類似於貧民窟一樣的區域。
夜瞳看了千夜一眼，說：「你現在，已經完全是血族了。」
「……我知道。」
血核在黑之書的封面，心臟在封底，從屬關係不言而喻。而千夜的原晶全部移到了心臟上，身體由內而外，已經完完全全是血族，屬於人族的部分，就只有黑之書封底了。
夜瞳輕嘆一聲，道：「你還適應嗎？」
千夜坦然道：「開始是不太習慣，不過身體只是身體，我們是什麼，歸根到底還是取決於我們怎麼做。」
夜瞳看著他，道：「到了現在，你還是要站在人族帝國那邊嗎？」
這個問題，讓千夜沉默。他一直在迴避，但夜瞳既然已經問出來了，也就意味著不容他再逃避了。
思索片刻，千夜道：「我不明白，為什麼帝國突然之間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殺你？」
「我雖然不清楚具體的原因，但是猜也能大致猜到一些。議會聖山之上，都希望我的回歸。只有我回來了，新世界之門才能真正打開。」
千夜微微一愣，他從不知道原來夜瞳才是新世界開門的關鍵。
「議會還有那麼一些人，並不希望我出現，他們並不清楚新世界和我之間的關聯，也許知道了也不在乎。聖山之上是他們一輩子都摸不到的地方，所以對他們來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仇恨才是壓倒一切的東西。不能明著反對聖山，就有人把我的情報洩露給了帝國。你若是帝國掌權者，會看著我返回永夜嗎？」
「可是你曾經在帝國生活過，也並沒有對人族的仇恨。」
「仇恨嗎？還真不少。你忘了我們是怎麼去的中立之地嗎？」
千夜嘆息一聲，道：「就為了消除一個潛在的威脅，他們就要那樣做？」
話雖這麼說，但是千夜心裡明白了，阻止新世界開門，阻止再出現一個黑暗聖山，這個理由對於帝國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們當然會這麼做，而且不只一次了。君度手中那顆天王彈，我事後回想，應該他也是不知情。」
「君度的天王彈？！」千夜吃了一驚。
夜瞳便將當日與趙君度一戰的前前後後說了，最後道：「君度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哪怕是在戰場上，至少不會對我說謊。那顆天王彈如何出現在他的槍裡，恐怕就要問帝國的人了。」
千夜面色漸漸嚴肅。他沒有想到，此前夜瞳已經中過一次天王彈，還是趙君度射出的，這件事情不在他看到的來自任何一個途徑的報告上。
而且千夜也從夜瞳的話語中發現一個問題，夜瞳對宋子寧絲毫不留情面。現下前因後果對照，再聽夜瞳所說種種情由，千夜自然就明白了大漩渦內與姬天晴和李狂瀾的糾纏，非是沒有原因。幕後策劃，應該就是宋子寧。
一想到宋子寧，千夜彷彿就看見那張溫雅面孔，聽他在講：「千夜，離開她吧，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夜瞳了，可是你還要生活，不能就這樣沉淪。相信我，我是真心為了你好，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好女人還多的是。」
而後卻是宋子寧雙目緊閉，昏迷不醒的模樣。只有在沒有意識的時候，他才會撕去所有高門大閥子弟風流瀟灑的偽裝，彷彿又回到黃泉時代，狠戾孤獨的少年，唯有自己和搭檔。
千夜苦笑，搖了搖頭，將宋子寧的影像逐出腦海。站在宋子寧的角度，也許他是對的。可若是從夜瞳角度，自是會將宋子寧恨之入骨。
就這樣怔怔想了許久，千夜方一聲嘆息。
「想好了嗎？」夜瞳問。
「是的。」
「那麼，你怎麼決定？」
「還是那句話，我們是誰，取決於我們如何去做。兄弟是兄弟，帝國是帝國。」
夜瞳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輕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還要回去效力呢。」
「我看起來像那麼蠢嗎？」
夜瞳認真地道：「不是像，就是！」
千夜氣急，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佯怒道：「自從你覺醒後，我還沒好好收拾過你呢！」
夜瞳身體一軟，靠在千夜身上，道：「這個啊，機會多著呢。你今後如何打算？」
千夜道：「我現在雖然是血族，但也不意味著我就會認同血族的所有做法。不過，在墉陸的時候我發現，各個種族其實並非不能在一塊土地上共存。後來在黑日山谷，有不少血族也願意為我效力，並不是所有血族都願意為了捍衛傳統而死。我也想過，我不認同的部分，完全可以試著去改變它。」
夜瞳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現在還改變不了什麼，畢竟我只是公爵，就算到了大公爵，面對加冕親王恐怕都不是對手。不過等我實力更強，自然就能改變更多。」
聽了這話，夜瞳忽然神色有些暗淡。千夜一怔，忙問怎麼了。
夜瞳勉強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我當初不是那麼任性，早日完成覺醒過程，現在應該已經點燃印記，至少會是一個加冕親王了。或許，雷諾就不會有事。」
千夜輕輕拍拍她的背，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要好好活著，將來還要為雷諾報仇。」
夜瞳點了點頭，從千夜的懷裡掙了出來，道：「我繼續給你說說血族的事。」
下方的城市，其實生活的大部分人口並不是血族，而是各個被血族視為低等的種族，其中不少是作為定期提供血食的羔羊而存在。在這些低等種族中，自然少不了人族。人族的鮮血，早就被證明了是血族最好的佳餚。
在黎明戰爭之前，這些低等種族大多是苦力和奴隸，而以人族為首的可以提供鮮血的各族，甚至連奴隸都不算，完全是被圈養的，和牲畜無異。
而底層血族把各族轉化成血奴，當做一次性炮灰僕軍來用的做法，一直存在爭議。魔裔就對這種瘟疫般製造的瘋狂野獸很有意見，狼人和蛛魔自己則是有天然僕軍沒什麼立場反對炮灰。
黎明戰爭之後，太祖率領人族崛起，一舉殺出暮光大陸，震驚了整個永夜。自那以後，血族從上到下，都開始重新審視人族的潛力，並且發現將人族作為牲畜圈養實在是浪費。
因此一些較為開明的血族氏族開始嘗試著賦予人族少許權利和自由，傳授知識，讓他們開拓、耕種和建設，作為代價，人族需要定期定量提供鮮血，並且提供固定數量的血肉。
嘗試的效果相當驚人，人族在極為有限的條件下迸發出驚人的活力，一個個城市就憑空建起，大批荒地得到開墾，而隨著人口激增，血肉的供應也不再是問題。
人族除了開墾農地，他們也開始開發礦山，建立工坊，為血族工坊提供原料和一些經過簡單加工的部件，甚至許多人還得到了一些職位，可以管理其它下等種族。
這就是千夜眼前城市的由來。不過這種途徑發展起來的人族，是血族的附庸種族之一，無論生活習慣還是社會形態，都與大秦帝國以及其他人族王國的居民有根本區別。
而真正的血族原本都是居於古堡，直到現在上位者也堅持這一傳統。但許多血脈雜亂的後裔們，為了舒適和方便，也有不少遷居到山下的城市中。他們往往居住在獨立的城區，與下等種族們隔離開，以示區別。
但在千夜看來，這已經有了混居的雛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