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sinhu 2014-3-1 11:09: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9 32457332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4 14:04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二 殺透重圍

  中央地域,永夜要塞內,夜瞳正憑窗坐在沙發裡,捧著一本歷史書,讀得正是入神。在她身側,瑪歌侍立著,看上去全身都不自在。

  這時響起敲門聲,一名男爵抱著公文戰報走了進來,向夜瞳行了一禮,就把戰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架子上。現在夜瞳的辦公桌上已經堆滿了戰報,再也放不下新的了。男爵又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男爵前腳剛走,就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夜瞳有些慵懶的道。

  一名魔裔公爵走了進來,先是行足了禮數,然後道:「殿下,這些天來的戰報,您都看了嗎?」

  夜瞳沒有作聲,瑪歌卻先發作,怒道:「注意你的稱呼!羅洛尼閣下!」

  羅洛尼傲然道:「這裡沒有小小榮耀侯爵說話餘地!」

  瑪歌臉頓時脹得通紅,氣到極處,想要動手,卻又知道不是對手,一時之間幾欲瘋狂。

  夜瞳終於抬了抬眼皮,淡道:「你要是以為殺了你會影響我和永燃之焰的關係,那你就錯了。」

  羅洛尼冷笑,道:「錯在何處?」

  夜瞳淡道:「我和他的關係已經不可能更差了,殺了你也沒有什麼分別。」

  羅洛尼終於變色,微微躬身,道:「屬下剛才無禮,還請殿下恕罪。但我確實是奉永燃之焰陛下命令而來,您若是在這裡殺了我,陛下也會很為難。」

  夜瞳的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書頁上,道:「永燃之焰讓你來幹什麼。」

  「陛下對近期戰事很是關心,他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聞。所以讓我過來看看前線戰事的進展。」說到這裡,羅洛尼有意無意地向辦公桌上堆得高高的文件看了一眼。

  「戰事一切順利。」

  「屬下怎麼聽說不是這樣?」

  「你聽說了些什麼?」

  羅洛尼提高了聲音,道:「屬下聽說,有人壓根不理軍務,以致前線節節敗退,現在,連暴風雨都落到了人族手裡!」

  夜瞳淡淡地道:「他們不聽我的話,自然會是這個下場。至於暴風雨,既不是血族的,也和你們魔裔無關。永燃之焰知道這個道理,他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的,除非……」

  夜瞳忽然抬頭,盯住了羅洛尼,眼中驟然亮起殺氣,道:「除非是你想借題發揮!」

  剎那間,羅洛尼如墜冰窟,意識中全是夜瞳的那雙眼睛,身體已經動彈不得!

  夜瞳走了上來,抬手輕揮,啪的一聲,就是一記響亮耳光。這記耳光搧得不輕不重,可是羅洛尼卻被抽得仰天倒地,半天爬不起來。

  抽完這記耳光,夜瞳就和沒事人一樣,回到自己座位上,又捧起了那本書,道:「你既然看不起榮耀侯爵,那就回到榮耀侯爵的位置上重新體會一下吧。」

  羅洛尼呻吟著爬了起來,搖晃了一下,又差點摔倒。他氣息忽然直線下降,堪堪落到榮耀侯爵的水準,這才停穩。他又驚又怒,叫道:「妳,妳對我做了什麼?」

  「再不滾的話,榮耀侯爵也不見得留得住的。」夜瞳頭也不抬地道。

  「永燃之焰陛下一定不會放過妳的!」羅洛尼放下這句話,匆匆而去。

  等他走了,夜瞳方道:「去把門關上。」

  瑪歌老老實實地將房門關好,筆直站著,就像一個小學生。

  夜瞳來到辦公桌前,拿起最上面的幾封戰報,細細讀完,然後嘆一口氣。

  瑪歌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夜瞳將戰報放下,來到窗前,似是傾訴,又似是自語:「薩尼翁很有天份,也很有野心。原本我以為,他能夠做點什麼。」

  瑪歌道:「薩尼翁大人一向是我們血族的驕傲。他……殞落了?」

  話一出口,瑪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連暴風雨都丟了,薩尼翁肯定是凶多吉少。否則的話,像暴風雨這樣的名槍,那是寧可丟命,也不能丟掉它的。

  夜瞳嘆了口氣,道:「他太自傲了。我已經告誡過他,千萬不要和那個人單獨戰鬥,可顯然他並沒有聽進去。這讓我如何面對青之君王?」

  瑪歌深有同感,道:「確實!當天我一看到那位大人,當場腦中就是一片空白,掉頭就跑。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

  夜瞳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會有這種眼力?」

  瑪歌道:「這是我天賦能力,能夠本能地感覺到潛在危險。而且……」

  「講。」

  瑪歌老老實實地道:「我想,和您有關係的人,大約都和您是類似水準,那是我們無論如何都比不了的。既然打不過,那還不跑,還等什麼?」

  夜瞳失笑,道:「你倒老實。」

  「屬下確實太老實了一點。陛下,您打算何時放我回去?」

  「回去幹什麼,送死嗎?」

  「送死?」瑪歌有些不明白。

  「那你想回去做什麼?」

  「我答應了千夜大人會回去,如果不能為他效力,那至少要把贖金交到大人手上,我才能安心。」

  夜瞳道:「你就在我身邊待著吧,這些事,等決戰結束後再說。」

  「決戰?好像我的去留,不會影響決戰結果吧?」瑪歌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當然不會。」夜瞳看了他一眼,道:「我曾經說過,我們還欠新世界兩個公爵,是吧?」

  「是的。」瑪歌並不覺得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榮耀侯爵和公爵之間的差距還是有點大,他不覺得可以互相替代。

  夜瞳瞪了他一眼,道:「如果交不出兩個公爵,那麼交一個出去,再多添幾個榮耀侯爵,那也是可以的。」

  「那怎麼行?!這不是弄虛作假嗎?」瑪歌一下就跳了起來。

  叫過之後,他才察覺自己失態,趕緊閉嘴。

  夜瞳也不理他,準備繼續看書。

  瑪歌在旁邊站了一會,實在有些忍不住,道:「陛下,魔裔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現在居然當著您的面都不用敬稱,實是難忍!您教訓那傢伙,實在是教訓得太好了。」

  「只是教訓嗎?他已經永遠回不到公爵了。」夜瞳淡淡一笑,道:「不過沒殺他,大概也就算是教訓一下吧。」

  瑪歌張大了口,半天後方道:「您一個耳光,就,就……」

  夜瞳並沒有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什麼是毀滅之瞳,只是道:「我現在也不過是公爵,他們的稱呼還是高了。」

  「那怎麼一樣?您可是大人物覺醒的。」

  夜瞳卻是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瑪歌也就知趣地站在一旁,如同雕像般侍立。他知道,夜瞳一旦讀書,或許就會看個一天一夜。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一整天,對於榮耀侯爵來說,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天時間就這樣過去,夜瞳始終沉浸在書的世界裡,而專門遞送戰報的男爵進來的頻次越來越高,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焦急。可是有羅洛尼的先例在,再也無人敢打擾夜瞳。桌上戰報放不下,就放在櫃子上,櫃子上放不下,就再往地上放。

  戰報遞送的頻率,快得連瑪歌都要看不下去了,冒死提醒道:「陛下,您看,要不要看看發生了什麼?」

  「大概防線又被突破了吧?」夜瞳顯得毫不在意。

  瑪歌一怔,道:「防線被突破?這,這已經是多少條防線了,人族豈不是已經打到我們門口了?」

  「就是到了門口,他們也不會來打這裡的。他又不傻。」

  看著此刻毫無存在感,沒有分毫生機外露的夜瞳,瑪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許是因為不知道夜瞳在這裡,那個人才沒有攻打要塞。

  此時此刻,在蒼茫的黑日山谷大地上,一隊人族戰士正在疾行。他們數量不多,個個衣甲破爛,手中背後刀具武器都是殘破不堪,好多人拿的還是黑暗種族的武器。然而這支部隊從上至下,每個人都疾如風、猛如虎,顧盼之間,殺氣橫溢。

  隊伍最前端,千夜當先而行,鳴海公與文淵公各在左右。

  此刻鳴海公顧盼之際,雙目生電,早就沒了最開始的衰老油滑狀態。他額際多了許多黑髮,竟有返老回春之意。

  另一邊文淵公瘦了一圈,儘管身上到處都是繃帶,可是整個人精幹如鐵,有若出鞘利劍,也不復當初陰沉晦澀的文人氣息。

  千夜忽然停步,凝望遠方。

  鳴海公和文淵公向著遠方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

  千夜向前一指,道:「那裡有道黑火焰柱,應該就是通向真正新世界的通道了。」

  鳴海公道:「當初子寧元帥建立中央要塞的時候,我就在場。這黑日山谷內,只有那一處天坑,也只有一道黑火焰柱。話說,這等沖天焰柱,實是奇觀,老夫別說見過,就是連想都想不到,世間竟會有如此奇景。」

  文淵公也道:「這道焰柱全是黑暗原力燃燒而成,燒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底下究竟有多少黑暗原力,實是可怕。」

  千夜雙眼微眯,又望向另一個方向,久久不語。

  「大人,那裡有什麼?」

  「黑暗種族的要塞。論規模,恐怕比子寧當年造的要塞還要大。」

  「我們要進攻嗎?」文淵公問得理所當然,彷彿不知道身後就只有兩、三千戰士。

  這一路上,無論前方的敵人有多少,他們都是一路進攻,永不後退。不知殺透多少重防禦,最終來到永夜大本營的門口。

  以鳴海公和文淵公的視距,在這裡還看不到黑暗種族的最終要塞,只有千夜能夠看到。

  他凝望遠方,片刻之後,才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8-5-14 18:0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5 14:27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三 最終戰場

  鳴海公,文淵公以及一眾將軍都來到千夜身邊,等候下一步的命令。千夜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

  無論哪個人,無論他的出身是什麼,此刻都已蛻變,有如當日趙君度親手帶出的那支魔軍一樣,無所畏懼,不斷突破自身天賦限制,成長無可限量。

  他們都有些奇怪,眼看著就到了終點,最後一戰即將到來,怎麼突然不走了?

  千夜隨手一揮,暗金血氣就在空中幻化出一幅中央區域的地圖,上面位於入口旁的一座高絕孤峰點亮。

  「最終的戰場,就在這裡。」

  「位置不錯,易守難攻。」文淵公道。

  「天坑附近,山峰受黑火鍛燒,本身材質堪比頂級合金,非是侯爵,無法毀壞分毫。確實是天然戰場,地利不變。」鳴海公也道。

  文淵公補充道:「就是此處沒有補給,萬一黑暗種族圍而不攻,我們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所以在此前需要再打一仗,搶點物資回來。」

  「沒錯,帝國補給艦可到不了這麼遠的地方。」

  等到眾將討論結束,千夜方道:「走吧,先到地方再說。」

  在空中大地圖上,出現了一條行軍路線,幾乎是一條直線,直插千夜預定的最終戰場。這條路線,相當於從黑暗種族中央要塞的大門處穿過,而要塞看規模,裡面少說也得有十萬守軍。

  但對這條路線,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部隊再度起行,沒過多久,永夜要塞的輪廓就在遠方地平線上出現。在黑日山谷的昏暗環境中,要塞有如一頭龐大無匹的虛空巨獸,正在大地上棲息沉睡。

  既然帝國戰士看到了要塞,要塞守軍自然也看到了這支部隊。負責瞭望的戰士立刻上報,報告經過層層上傳,最終到了要塞守衛主官,血族公爵多米尼克手中。

  報告送上來時,多米尼克正在享用午餐。他面前的長桌上放滿了精美食物,前前後後十一道主菜,充分彰顯他的身份與地位。無論在哪裡,無論什麼環境,血統高貴的血族總是注重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

  看到副官拿來的戰報,多米尼古一臉厭煩,冷道:「你送錯地方了吧?有什麼戰報需要用到我這裡嗎?沒看到我正在享用午餐嗎?」

  副官一臉的惶恐,但還是道:「多米尼克閣下,非常抱歉在用餐時間打擾您。可是這份是最高級別的緊急戰報,還是需要您來定奪。」

  「有什麼事非得找我不可,敵人出現在要塞門口了嗎?」

  「事實上,他們正在從大門處路過。」

  「什麼?」多米尼克大吃一驚,杯中酒差點灑了出來。他心中隱隱生起不好的想法,道:「戰報拿來,給我看。」

  副官還沒有動作,多米尼克就劈手搶過戰報,大步向餐廳外走去,邊走邊拆開戰報,斥道:「動作真慢。」

  副官追出餐廳,多米尼克已不知去向。好在他非常清楚多米尼克的習慣,直奔要塞城門而去,果然,多米尼克正站在城樓上,望著遠方,目光凝重。

  副官極目遠眺,以他的目力,只能隱約看到遠方地平線上,一隊人馬正向天坑而去。不過能夠看出,這支部隊的數量並不多,大概就兩三千人的樣子。要塞隨便派個侯爵出去,直屬部隊都能多上一倍。

  在副官看來,這支部隊如此堂而皇之的走過,等如是在要塞內所有聖血種族的臉上抽了一記耳光,而且非常響亮。

  這種恥辱,就算是多米尼克公爵親自出手鎮壓,也不為過。

  然而多米尼克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臉上的憤怒和衝動漸漸消失,最後竟是打了個寒戰。

  他一拂袖,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寫封戰報,給陛下送去,由她定奪。越快越好!」

  副官一怔,道:「等戰報寫好,他們可就過去了。」

  多米尼克臉一沉,喝道:「讓你寫你就寫!再多廢話,我就把你浸入血池,變成養分!」

  副官還想要說什麼,卻被一名相好同僚一把拉到旁邊。等公爵離開,那人壓低聲音,道:「你個蠢貨,那隊人族就那麼點人,就能打到這裡,你也不想想是什麼原因!」

  副官一怔,道:「難道……是那位?」

  「不是他還能有誰?暴風雨可也在他手裡。」

  副官恍然,不過仍是道:「可是,公爵不見得輸給他啊!」

  「萬一輸了呢?趕緊寫你的報告去。我看你這副官的位置多半保不住了。」

  副官匆匆而去。

  要塞外,帝**中,文淵公雙眼電芒一閃,道:「這幫黑血雜種,竟然不敢出戰!還真是沒種!」

  「都被大人打怕了吧。現在大人手握暴風雨,等閒公爵,誰敢來送死?」鳴海公也道。

  文淵公撫鬚道:「就不知你我最後一戰,會是怎樣的轟轟烈烈!」

  鳴海公大笑:「再怎麼轟轟烈烈,還不是為大人作陪襯?」

  「說得也是。」

  鳴海公和文淵公相對大笑,豪情自生。

  千夜向要塞深深望了一眼,看不到任何動靜,便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他卻是不知,此刻要塞內忙成一團,不是為了整軍出戰,而是在絞盡腦汁給夜瞳寫報告。

  這封戰報要如何寫,實是大有講究。夜瞳雖然此刻不看,但以後說不定會翻出來重看。就算她一直不看,也總有議會大員會調閱這些戰報。到時候問起來,總不能說是因為怕了千夜和他手中的暴風雨,所以不敢出戰吧?

  因此事關重大,需要上官定奪這套手段,實際上無論帝國官員還是永夜貴族都用得頗為熟練。

  這支人數寥寥的部隊漸漸將龐大要塞甩在身後,而前方的孤峰和接天立地的黑火焰柱漸漸清晰,就連普通戰士也能看到了。

  半日之後,終於來到了孤峰腳下。

  這座山峰其實並不算高,還不到千米,然而周圍一片平坦,這裡是惟一的制高點。峰頂地形複雜,到處是林立的岩石。靠近天坑一側的岩石外表圓潤,明顯是經過長時間黑焰燒灼後形成。

  山峰的位置比千夜想的還要優勢,通向天坑的一條寬闊通道全在山峰的控制之下。如果佔領這座山峰,就能將要塞與天坑之間的聯繫隔斷,所有想要前往天坑的部隊,都有可能受到峰頂火力的狙擊。

  此刻山峰周圍依舊灼熱,連戰將都有些冒汗,普通戰士就有些難以忍受。太過惡劣的環境,想來也是黑暗種族一直沒有佔領這座孤峰的原因。

  但是黑火焰柱在這一天中有了些微的衰弱,也許再過段時間,這座孤峰也能駐紮普通戰士。

  看到周圍環境,鳴海公和文淵公都是面色凝重。在這種環境下戰鬥,所需物資比正常情況下要多很多,光是水就支撐不了幾天。

  千夜向天空望去,遠方天際出現一個小點,在高空悠然飛來。等它飛得近一些,鳴海公和文淵公看清那原來是一頭虛空巨獸。只是虛空巨獸背上還揚著數十面動力帆,這是典型的人族浮空艇推進技術,卻是顯得有些詭異。

  「英靈殿!」鳴海公一聲驚呼。

  千夜擁有英靈殿早已不是秘密,浮陸之役的空中開局,就是依靠英靈殿最終擊毀了兩艘大公座艦,一舉奠定勝局。只是英靈殿名氣雖大,但是親眼見過的卻沒有幾個。鳴海公和文淵公也要一陣功夫,才反應過來。

  英靈殿在高空悠然前進,於永夜要塞中很是引起了一陣騷亂。

  只是它飛得極高,遠遠超過要塞防空炮的射程。同時永夜浮空艦本就處於劣勢,在要塞中停留都是些運輸艦,那些昂貴戰艦可捨不得長久留置在新世界。黑暗強者們則是誰都不敢升空去挑戰這個級別的巨艦。

  在黑日山谷的惡劣環境中,越是精密複雜的戰艦,損毀的就越快。而若沒有特別的機動性要求,固守要塞是用不著那些高級貨的。

  英靈殿一路暢行無阻,來到孤峰旁,徐徐降落。

  當艙門打開,裡面沒有出現預料中的大軍,只有卡蘿爾拖著幾個一米見方的大箱子跳了下來。

  「這是你要的東西。」

  千夜向幾個箱子掃了一眼,便道:「很好。」

  「還有這個,花了大價錢,終於弄到了一顆。」卡蘿爾將一個封裝得極為嚴密的小盒子遞給了千夜。

  「誰的?」

  「應該是長生王。」

  鳴海公和文淵公面面相覷,聽二人話中意思,這個盒子裡裝的竟是含有長生王原力的原力彈。這樣一顆原力彈是為誰準備的,不言而喻。另外讓他們震驚的是,如此寶物,居然也能流落在外。

  千夜掂了掂手中彈盒,嘆道:「千年了,帝國再怎麼發展,也免不了出現一些蛀蟲。」

  「難免之事,只要主幹不腐,大局就還未崩壞。」文淵公倒是看得通透。

  千夜將彈盒收起,對二公道:「你們的征途到此為止,英靈殿會將你們送回後方基地。七日之後,黑火消退之時,你們再來找我吧。」

  「什麼?!」二公幾乎同時叫了出來。

  「從現在起,這就是我的戰爭了。你們帶著部隊回去。能跟我走到這裡的,都是好樣的。不要讓他們隨意犧牲。好了,上艦吧!」

  千夜已極具威信,二公雖然不願,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夠違逆他的命令,其他戰士也是如此。卡蘿爾在一邊等得不耐煩,開始催促起來,黑日的環境太惡劣,英靈殿再強,多待一刻就多一分風險。

  二公和戰士們磨磨蹭蹭地上了英靈殿,當龐大艦身騰空而起時,所有人都撲到舷窗處,向外望去。

  千夜已在峰頂,取出一面大旗,在上面書寫了一個碩大的夜字,筆鋒凌厲,霸意十足。這是他自己的旗幟。

  當英靈殿鑽入雲層的剎那,那面大旗已在峰頂冉冉升起,迎風飛揚!

  千夜就坐在旗下,靜靜等候黑暗大軍的到來。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6 14:17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四 專注殺戮  

  永夜要塞內,數艘體型龐大的運輸船正在降落,它們運來了更換輪值的戰士以及必要的軍需物資。

  多米尼克公爵站在起降場上,親自檢查運來的物資,當他看到幾個有特殊標記的冷藏箱時,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箱子中,裝運的都是為要塞上位貴族準備的上等食材與好酒。

  現在只有美食與好酒,能讓多米尼克感覺在這個要塞裡的生活還有點意義。他默默計算著日子,自語道:「七天,再等七天……」

  他看了看時間,距離晚餐只有一刻鐘了,這讓他的心情又變得好了一些。他開始猜想,今天晚上,大廚會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期待之中,他向要塞主樓看了看。

  他只是這個要塞的主管,而夜瞳才是議會在新世界的最高權利人。在把羅洛尼打回榮耀侯爵後,哪怕是公爵,也沒有任何人再敢挑戰她的權威。

  畢竟那件事後,永燃之焰沒有絲毫反應,魔皇也只當作不知道。也許日後魔裔會想辦法報復回來,但至少現在,魔裔還是嚥下了這口氣。

  只是在多米尼克眼中,夜瞳完全就是過著苦修者的生活。她每天只吃很簡單的東西,從不碰酒,只喝清水。

  多米尼克有時真的搞不懂,她要那麼強的實力,那麼大的權柄幹什麼?漫長的生命,不就是應該用吃喝玩樂來填充嗎?

  出了一會神,多米尼克就向他專屬的餐廳走去。那裡的長桌上,想必已經擺滿了精心烹製的食物。

  剛剛走出起降場,一名子爵飛奔而至,叫道:「大人,大事不好!」

  多米尼克臉一沉,「什麼事用得著這麼慌張!」

  子爵道:「您來看看就知道了。」

  被打擾了用晚餐的興致,多米尼克臉色陰沉,跟著子爵而去。如果沒看到合適的原因,他一定會狠狠懲罰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登上瞭望樓,子爵遞過來一個高倍望遠鏡,然後向遠方一指。多米尼克哼了一聲,一掌將望遠鏡拍開,凝聚目力,向遠方望去。

  在視野的盡處,孤峰出現。只是平時看習慣了的孤峰,這一刻上面卻多了點東西。

  多米尼克臉色微變,忽然縱身而起,向著孤峰飛去。他要親眼確定,剛剛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轉眼之間,他就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衝了回來,不及落下,就歇斯底里地叫道:「集結,集結!把所有的部隊都給我叫出來!進攻,全都給我進攻,今天午夜之前,必須把那個地方給我拿下來!」

  片刻後,基地內響起刺耳的汽笛聲,一隊隊戰士從各自營房中衝了出來,有許多還抓著自己的戰甲裝備,沒有來得及穿上。一個個侯爵伯爵在亂成一團的校場來回穿梭,叫啞了嗓子,尋找著自己的部隊。

  軍需倉庫的大門緩緩開啟,成堆的重型盾牌戰斧從裡面搬了出來,分發到狼人與蛛魔手中。

  現場一片混亂,軍需官揮舞著登記單據,徒勞地叫喊著。暴躁的狼人和蛛魔重裝戰士哪還顧得上登記,他們粗暴地將軍需官撞開,抓起合意的裝備,就向各自的集結區域走去。

  要塞城樓冒出大團蒸汽,重達百噸的大門在齒輪的牽動下緩緩滑開,一隊隊武裝完成的重裝戰士大步走出要塞,奔向遠方孤峰。

  幾支正在戰備值班中的部隊開出要塞,校場終於騰出空間,於是一支支快速部隊緊跟著集結,整裝,開出要塞。

  當看到原本在休息的重裝部隊也開始集結之後,多米尼克忽然想起了什麼,吩咐道:「讓餘下部隊待命。就先派……三萬戰士過去吧。去通知魔裔的唐尼公爵,還有蛛魔的本公爵,請他們務必在午夜前趕到。」

  「是,閣下。」副官將命令分發下去,心中實在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有些前後矛盾的命令是為了什麼。

  要說重視敵情,要塞內明明駐紮著二十餘萬戰士,怎麼只派出三萬?但若不重視,又何必將兩位公爵從外面的分基地召回,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而且這麼緊要的軍情,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為何不報與夜瞳大人知曉。

  副官心中疑惑,此刻第一線的侯爵們終於知道了答案。

  他們看到了孤峰上迎風飛揚的大旗,也看到了敵人。

  只有一個人。

  幾位侯爵愕然駐足,遙望著大旗下的那個人。他們知道千夜,也知道他的恐怖。可是眼前一幕又是什麼?這個男人,是要挑戰整個永夜世界?就他一個人?

  是千夜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幾位侯爵站了許久,才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這時部隊早已在他們身後展開,將孤峰圍住,等候進攻命令。但他們等了許久,卻遲遲沒有等來命令。

  所有人都看到了峰頂那面大旗,那個夜字,每個筆劃都如絕世利劍劍鋒,刺得他們雙眼發疼。

  漸漸的,部隊開始騷動,少許衝動的戰士感覺受到侮辱,就想進入狂暴狀態,不顧一切衝上去。有人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

  一位蛛魔子爵仰天發出戰吼,化身蛛軀,持重盾戰斧,幾乎從筆直的峭壁攀上峰頂,向千夜撲去。在他戰吼激勵下,許多蛛魔戰士紛紛狂暴,咆哮著衝向孤峰。

  緊接著被激發的是蛛魔方陣旁邊的狼人戰隊,同樣狂暴、出陣。對他們來說,絕壁和平地也沒有多少分別。

  然而所有血族都沒有動。魔裔本就人數少,又大多是遠程,戰位比較靠後。

  蛛魔子爵衝到千夜面前,兩對節肢高高揚起,戰斧挾霹靂之勢,向千夜當頭斬下!

  千夜終於動了。

  他起身,抽出插在身旁地上的東嶽,前踏一步,雙手持劍,運劍轉身,劍鋒一個橫掃,就退回原處,又將東嶽插在地上。

  蛛魔子爵上半身突然從千夜頭頂飛了過去,他依舊牢牢握著戰斧,在沉重戰斧揮斬飛旋之力牽引下,半截身軀遠遠飛過峰頂,從另一端墜落。

  而下半段殘軀則從千夜身側衝過,直到撞上幾根石柱,方才停下,節肢猶自在無意識地劃動,刀鋒般的前端在地面上劃出道道火花,卻沒留下多少刻痕。

  蛛魔子爵的死並沒有震懾到已經徹底狂暴的黑暗戰士,他們蜂擁而至,而千夜終於抬眼,伸手拔起東嶽,迎著兵鋒衝上,殺入大軍之中。

  在遠方觀戰的侯爵們眼中,千夜每一次揮劍都是如此清晰,節奏分明,沒有一絲多餘動作。他們恍若回到幼年時代,觀看劍術導師演示頂級劍術。

  一個個侯爵看得如痴如醉之際,忽然頭頂響起一聲嘆息,「如此……專注啊!」

  侯爵們抬頭一看,才發現多米尼古不知何時出現,凝立空中,正怔怔地看著孤峰上的千夜。

  多米尼克眼力境界又是不同,得他提醒,侯爵們這才看出不同。

  千夜平靜而專注,每一劍都是無比認真,哪怕是面對最普通的小戰士,也如對待平生大敵一般,不會犯一點錯誤,也沒有絲毫破綻。他就那樣專注地一劍劍斬殺敵人,彷彿面前有百萬大軍,也能一點點斬殺乾淨。

  千夜此刻有如一架最精密也是最可靠的機器,從造出來的那一刻,就是為了收割生命。

  慢慢的,一道無法形容的寒意在侯爵們心底浮起,他們忽然提不起絲毫鬥志了。他們有種直覺,就算是他們上去,千夜也只是一劍,和斬殺普通小兵沒什麼分別。

  無喜無悲的千夜,才是最可怕的。

  這個男人,在這一刻,就是戰神。

  侯爵們不約而同的望向多米尼克,在這個時候,惟有公爵才可能擋得下千夜一劍。然而他們卻看到,多米尼克的手竟在微微顫抖,他卻一無所覺。

  多米尼克忽然尖叫:「進攻!所有人都進攻!誰能殺了他,我賜與他一滴源血!」

  侯爵們愕然,心中不安的感覺更加濃烈了。他們彼此望了一眼,下達了全軍進攻的命令,卻都默契地留在原地沒動。

  普通黑暗戰士看不到那麼多幕後東西,他們看到的只是千夜陷入重圍,正在艱難廝殺。在公爵源血的激勵下,一個個忘記了恐懼與生死,殺向孤峰。

  多米尼克向留在後方沒動的幾名侯爵盯了一眼,目光極是嚴厲。而幾名侯爵只當沒有看到,個個都像是釘在原地一樣,動都不動。

  多米尼克哼了一聲,身影一閃,已返回要塞。

  一回要塞,他就高聲下令:「後續部隊集結!按照輪值順序出戰,每小時出動三個師。另外,再派人去請兩位公爵,務必令他們提前到達。就說……就說這是陛下的命令!」

  副官嚇了一跳,道:「這個……要不要先報給陛下知道?」

  多米尼克盯住他,冷道:「我覺得,有必要換個副官了。」

  副官魂飛魄散,忙道:「大人息怒,我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然而已經晚了,多米尼克一劍刺穿了他的血核。公爵一腳將副官屍體踢開,隨手抓過旁邊一名子爵,冷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副官,去執行命令,聽懂了沒有?」

  新副官拚命點頭,如飛而去。

  多米尼克臉色這才好看一點。但當他遙望遠方那面飛揚大旗時,臉上又滿是陰鬱。他很想知道,要塞內二十多萬黑暗戰士,那個男人能殺多少?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7 14:40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五 如夜永在

  多米尼克公爵的疑問,先後趕來的唐尼和本公爵也很想知道。他們趕到的時候,不大的峰頂上已經堆滿了黑暗戰士的屍體,更多的屍體堆不起來,從四周不斷墜落。

  峰頂的戰鬥依舊在繼續,那個男人的身影縱橫來去,不曾慢過,也沒有更快,始終如一地收割著生命。

  大旗依舊飛揚。

  唐尼公爵忽然陰惻惻地道:「怎麼倖存戰士中,血族格外的多?最近聖血的後裔們變得怕死了嗎?」

  多米尼克譏諷道:「魔裔強者死傷也格外的少,是都死光了嗎?」

  「最近一個公爵,可還是傷在你們血族手裡的。」

  多米尼克冷笑,「你敢質疑陛下?看來也想回到榮耀侯爵階段重新體會一下生活了。」

  唐尼臉色一變,不再作聲。夜瞳早以一個個血淋淋的事例證明,無論是誰,挑釁她都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這時本打斷了兩人,道:「你們就打算這樣看著他囂張?」

  多米尼克和唐尼都默不作聲,來了個默認。

  本遙向大旗一指,喝道:「這面旗幟就立在那裡,立在幾十萬永夜戰士面前!今日一戰,我們所做所為都會被記入史冊。如果它不能在我們手中倒下,今後我們還有何面目返回議會,在高台上侃侃而談?!」

  沒想到多米尼克絲毫不覺得羞愧,竟道:「我議員也做得夠久了,讓出來也是可以的。」

  唐尼沒有那麼無恥,但也沒有出聲。

  本氣得七竅生煙,蛛魔脾氣本就暴躁,他又是格外不好的一個。當下撕去外袍,露出一身暗色血光的戰甲,聲如春雷,喝道:「我本以為血族都是追求榮譽和信仰的真正貴族,沒想到也有貪生怕死之輩!你們看看,看看對面,看看那個人族,你們還好意思自居上等種族嗎?」

  下方大軍中,許多在磨蹭避戰的血族爵位強者都面有愧色,低下了頭。

  「今日之戰,當為後世增加一首蛛魔傳說!」本手中多了一把長柄重斧,仰天咆哮,旋即如風雷般衝上孤峰。

  多米尼克和唐尼互望一眼,都自對方眼中發現了好像看到蠢貨的神情,於是相視一笑,感覺彼此距離拉近了不少。

  本戰斧一揮,將其他戰士掃開,死盯著千夜,道:「蛛魔銀腹部落公爵本提克,前來與你一戰!你不要以為長生種中不怕死的,就只有一個耶羅。」

  千夜依舊無悲無喜,也不說話,一劍輕飄飄的削了過來。在他眼中,蛛魔公爵與普通戰士,並無不同。

  本忽然用力踏地,一開場就現出了蛛型完全戰鬥狀態!震得整座孤峰也顫了一顫,藉著一踏之威,戰斧反斬千夜。

  劍斧交擊,本龐大的身軀竟是一震,八根節足全部插進地面。千夜這一劍,重得難以想像!

  本還沒有回過氣來,千夜第二劍又至。他一聲狂吼,雙手持斧,又架開了這一劍。然而還有第三劍,第四劍,乃至無窮劍。

  千夜雙手持劍,專注得近乎虔誠,一劍劍連綿不絕,如絲絲春雨,纏繞著蛛魔公爵。

  然而在潤物無聲的表象下,千夜的每一劍都是沉重如一,並迫使本以最消耗原力的方式招架。

  本忽然明白,千夜從一開始就再無保留,也無須再出已是聞名天下的定八方,因為第一劍和第八劍已沒有不同。

  他遇上的,是有史以來最強的千夜,也是不再去想以後的千夜。

  明白了這一點的本忽然暴喝一聲,迸發全部力量,將千夜推得退後半步。得了這個空檔,他並沒有逃走,而是高舉已經變形的戰斧,氣勢不斷攀升,黑暗原力層層疊加,已是在徹底燃燒生命!

  黑日山谷,響起一記震動天地的咆哮,本聚集畢生之力的一斧,就此落下,然後凝在空中。

  千夜於剎那之間,架住了這毀天滅地的一斧,然後彈出一根光羽,毀了本的魔樞。

  本已經無力,卻還執著地握著戰斧,顫抖著下壓。

  千夜眼中終於有了些許波動,右手一鬆,任戰斧落在自己肩上。斧刃鋒利,終於切出一條細細傷口,滲出一滴燃燒的血珠。

  本臉上釋然,長出一口氣,道:「我終是……傷到了你。」

  「剛才有機會,為什麼不逃?」

  本笑了笑,道:「逃?怎麼能逃?」

  他用顫抖的手,指著飛揚的大旗,道:「你立起了……這面旗,我就不能逃了。無論永夜,還是帝國,上面的人在看著這裡,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這裡。我的族人,孩子,以及將來的後裔,都在看著這裡!我是戰士,必須……站著死……」

  本的聲音越來越低。

  千夜握住他的手,輕輕一提,將他龐大蛛軀提起,放在大旗之下,然後道:「你是真正的戰士。那麼,就在這裡,在我王旗之下,見證我的戰鬥吧。」

  「很……好……」本的頭垂下,身體卻依然挺立。

  遠方,多米尼克和唐尼臉上的譏諷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公爵報仇!!」不知哪一位蛛魔強者狂吼一聲,瞬間激起所有蛛魔凶性,無數蛛魔你推我擠,爭先恐後地衝上孤峰,湧向千夜。

  孤峰上,屍體再度拋落如雨,但是蛛魔戰士個個都紅著眼睛,推開同族的屍體,拚命向上攀爬,要在公爵屍體之前,將那個男人斬殺。

  無論在哪個時代,這都是最可怕的軍隊。只是,他們就如真正的戰士本那樣,遇到的是千夜。

  這一夜,他就是真正的戰神。

  誰也不知道千夜此刻心中想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一劍一劍斬殺成千上萬敵人的他,此刻是何感受。或許就如他的眼神,冰冷而死寂。

  多米尼克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個男人似乎已經死了。死的不是他的身軀,而是心。

  多米尼克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他從來不是千夜的知己,甚至此前從來沒有見過面。那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只是看到一隊隊黑暗戰士衝向孤峰,然後再也沒有下來過。最開始衝上去的都是蛛魔,然後一些狼人忍耐不住,跟著蛛魔衝了上去。再然後,隊伍中漸漸多了魔裔,還有血族。

  夜了,又天明。

  王旗依舊飛揚。

  多米尼克和唐尼就那樣凝立在空中,一動不動,如同雕像。王旗之下,本的身軀也在屹立,見證這注定載入史冊的一刻。

  不知何時,隱隱約約的威壓和沉重感覺開始瀰漫,有真正的大人物在虛空之外,正看著這裡。只是不知道來的是誰,是至尊,大君還是天王。

  他們只是默默地看著。

  在所有氣息之上,還有一道更加龐大威嚴的氣息,那是新世界的意志。它竟也出現,注視著對它來說,本是一群螻蟻的戰爭。

  這一戰開始時,誰也想不到會演變成一場牽動兩大陣營的史詩之戰。這一切,都自那面大旗飛揚而始。

  一名魔裔侯爵忽然出現在兩位公爵面前,行了一禮,然後對唐尼道:「叔叔,我們魔裔也有榮耀和尊嚴,真正戰士之名,絕不能由蛛魔獨享。我這就去了,請告訴我的父親,我沒有為梅斯菲爾德家族丟臉。」

  唐尼一臉鄭重和嚴肅,緩緩點了點頭,道:「去吧,家族史中,必定會有你的名字。」

  侯爵又行一禮,拔出長劍,一聲呼嘯,如流星般墜向戰場,又如流星墜落。

  他的屍體從峰頂跌落,重重摔在地上,只剩半截的劍身從空中落下,插在他身旁的地面,劍柄不斷顫動,久久不停。

  無數魔裔戰士如潮水般從他屍體兩旁湧過,撲向孤峰。

  不知過了多久,唐尼忽道:「有些事,我本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現在才發現,依然沒有答案。」

  多米尼克一怔,問:「都是什麼?」

  唐尼緩緩地道:「我在想,人族只用千年就崛起的秘密究竟是什麼。我也在想,榮耀和尊嚴是否可以計算,它與幾百年或者上千年的生命相比,孰輕孰重?」

  多米尼克本能地覺得這些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答案都是明擺著的。可是話到了口邊,他卻發現怎麼都出不了口。

  唐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現在,我有些想要知道答案了。」

  「你,該不會……」

  唐尼道:「本說得對,我們的族人,我們的孩子,都在看著我們。不僅僅是現在,還有未來。也許千年之後,他們仍然會因為這一戰而提起我們的名字。我不希望將來孩子們提到我的時候,還會感到羞愧。」

  多米尼克看著唐尼的身影飛向王旗,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著,一口氣怎麼都喘不上來。

  片刻之後,唐尼雙手拄劍,勉強支撐著身體,望著千夜,艱難地問:「剛剛那是……」

  「原初之槍。」

  「好。我也……傷到你了……」唐尼的目光漸漸渙散。

  千夜並沒有回答,而是抱起他的屍體,放到了本的身旁。王旗之下,除了兩大公爵之外,還有數名侯爵。其餘侯爵並非沒有資格站在那裡,只是在激戰中,他們的屍體墜下了山崖。

  血戰似是永不停歇。

  戰場上,多米尼克忽如從夢中醒來,問:「多久了?」

  旁邊一名親衛道:「大人,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麼久了啊,真是不覺得……」多米尼克揉了揉臉。他的目光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面旗幟。

  大旗已被鮮血浸透,早就看不清上面的字。可是在公爵心裡,那個夜字筆劃如刀,每一筆都在刺痛著他。

  下方血族部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一個美麗少女從部隊中高速穿過,轉眼間出現在多米尼克面前。

  一看到她,多米尼克臉色大變,顫聲道:「妳,妳怎麼來了……」

  少女單膝跪下,道:「這一戰,不能缺少血族!不能缺少歐塞氏族!父親,原諒我,這一次我無法遵守您的命令了。」

  少女如風而去,多米尼克只覺全身無力,竟無法阻止。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8 14:25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六 如夜之終

  在千夜眼中,已經無分種族,無論老少,有的只是一種人,敵人。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傷,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疼痛早已不存在,有的只是麻木。而他的心依如冰海,死寂而冷靜,尋找著最合理最高效的方式去收割生命。

  在他面前,似乎出現了一個美麗的血族少女,為這戰場平添一點亮色。只是這抹亮色轉眼間就黯淡,千夜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否還擊,結果如何。此刻他心中,有的只是下一個敵人。

  忽然喀嚓一聲,聲音不大,聽在千夜耳中,卻如驚雷,將他驚醒。他回頭一看,看到一個狼人戰士揮動戰斧,正斬在大旗的旗杆上。

  千夜驟然暴怒!

  不過還沒有等他動手,一名狼人伯爵就將那戰士拉開,指著千夜,衝著那戰士瘋狂咆哮。

  千夜有些聽不太明白,那是狼人部落語,只能從零星幾個詞彙,和狼人伯爵的的手勢中猜測,大致意思似乎是殺了自己,他們才能堂堂正正地斬旗。

  那狼人戰士一臉羞愧,隨即狂暴化,撲了過來,眨眼間變成屍體。

  這個小插曲將千夜本有些遲鈍的意志驚醒,他向周圍看了一眼,忽將東嶽插在面前地上,旋即無數血線暴發,橫掃全場!

  只是黑暗戰士實在太多,哪怕生機掠奪清空了小半個峰頂,轉眼間依舊被前赴後繼地填滿。

  只是這一次衝上來的戰士都是一臉愕然,旋即轉為絕望。

  噠噠噠噠!

  連綿不絕的槍聲在孤峰上響起,永夜戰士如同被收割的莊稼,成片成片的倒下。無論普通戰士抑或伯爵侯爵,都毫無例外。

  所有永夜強者一齊變色,那是暴風雨!

  這一次,永夜戰士湧上峰頂的速度終於及不上暴風雨收割的速度,開始出現斷檔。如果說之前是戰鬥的話,那麼暴風雨一動,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多米尼克公爵臉色一變再變,他不明白,為何暴風雨的聲音如此持久。千夜只是一個人,他並沒有為名槍補充能源的戰友。

  公爵終於向前,接近戰場,只見千夜平端暴風雨,槍口烈焰噴吐,就不曾停過。在他頭頂,浮著一本黑色古書,此刻書頁一頁頁翻動,血氣如瀑,注入千夜體內,再化為暴風雨的怒意,掃蕩著一切。

  公爵連下幾次決心,可終是不敢直面暴風雨,沒能衝入戰場。

  千夜向他看了一眼,目光就轉向別處。多米尼克臉上頓時火辣辣的,明白在千夜眼中,自已和普通戰士也沒什麼不同。不,甚至不如普通戰士,至少他們還敢出現在千夜面前。

  暴風雨壓倒一切的威力終於摧毀了永夜部隊的鬥志,三日三夜以來,首次千夜身邊終於不再有敵人了。

  千夜放下暴風雨,將已經傾斜的旗杆扶正,重新插在地上。

  忽有一陣強風吹來,將沉重的旗面吹開,飛揚如初!

  孤峰周圍,到處都是黑暗種族屍體,幾乎在山峰下堆出一道斜坡。整整三日三夜,超過十萬永夜戰士的靈魂,燃為花火,照亮了那惟一的一面王旗。

  誰都知道,旗下的王者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可是誰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倒下。也許是下一刻,也許是永遠。

  一個個永夜戰士前赴後繼,已經不是為了打倒千夜,就算是殺了那個男人,也無損他在史書中的評價和名聲。他們只是想證明,長生種也同樣有尊嚴和榮耀,不容褻瀆。

  只是現在,千夜還站著,無數永夜戰士和強者,卻先感到累了。

  不是畏懼,而是帶著絕望的疲累。

  暴風雨從不能持久,最猛烈的爆發之後,便是晴空。

  只是,若是如此讓他謝幕,那麼這一部戲,便只有一個主角。永夜無數強者,都要淪為背景和陪襯。後世評價,大多時候無人在意,但在這一刻,卻無比重要。

  多米尼克終於緩緩抽出長劍。

  然而還未等他走向戰場,戰場上忽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無數永夜戰士單膝跪地,齊聲高呼:「陛下!陛下!」

  空中出現無數暗金色的彼岸之花,匯成一條光路,起自要塞中央,直至孤峰峰頂。

  夜瞳的身影出現在光路的一端,無可匹敵的風姿讓每個人都為之窒息。她拖著長刀驚夢,行如流水,徐徐行過彼岸花路,踏上了孤峰。

  當她站在千夜面前的剎那,兩人相對而立的身影就此刻在每一個人心底的最深處。

  「你可還能一戰?」她問。

  「還有一擊之力。」千夜背後一雙光翼徐徐展開,翼尖上出現一點墨色,旋即染遍整個羽翼,頃刻之間,一雙黑翼再現世間。

  夜瞳眼中流過一點不為人知的複雜,道:「好!既是黑翼君王的傳承,正好拿來祭刀。」

  「還不只。」千夜將暴風雨拋下,龍葬在手,又拿出一個彈盒。盒蓋開啟的瞬間,一道高遠弗界的黎明氣息衝天而起!

  夜瞳微微變色,冷笑,道:「長生王之力?!很好,終於能夠再次領教人族天王之力了。」

  千夜恍若未聞,專心致志地將那顆含有長生王之力的原力彈壓入龍葬槍膛,反覆檢查,一切無誤,才抬頭望向夜瞳。

  看到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瞬,千夜眼中的堅冰好像有些融化,便旋即被更厚重的凍層所覆蓋,再也看不到變化。

  夜瞳沒有動手,靜靜等千夜完成備戰,然後道:「完了嗎?」

  「還差最後一步。」

  千夜忽然一聲長嘯,久久不絕!

  他背後一雙黑翼忽然散開,無數光羽如潮水般匯入龍葬。

  戰場上,頓時響起無數驚呼,許多原本篤定己方必勝的永夜強者都變得忐忑不安。多米尼克握劍的手也因為緊張而指節發白。

  在這一刻,原初之翼、龍葬和人族天王之力融為一處,無分彼此。千夜這最終一擊,怕已不遜色於任何一位天王全力出手。

  夜瞳正色,雙手持刀,專注得幾近虔誠。自覺醒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要全力以赴。

  遠方天際,忽然出現一艘浮空艇,高速飛來。只是這一刻,無人去關注這個小小的不速之客。

  夜瞳朗聲道:「動手吧!永夜帝國,都將是我們這一戰的見證!」

  千夜雙瞳中映出夜瞳身影,隨即藍意湧現,纏繞在夜瞳身影之上。

  夜瞳眼中同樣映出千夜身影,暗金血色如刀如劍,剎那間將千夜身影切得七零八落。

  掌控之瞳對毀滅之瞳!

  無人知道瞳術對決的結果,也不必知道。在這天地俱寂的一刻,夜瞳已無法移動,旋即足以摧毀一切的風暴爆發,那顆原力彈終於飛出槍膛。

  這是凝聚千夜平生的一槍,無可阻擋。

  夜瞳手中,刀光乍現,那一抹刀光,剎那間驚豔了世間。

  恍惚中,所有人似乎做了一個最深沉,也最美麗的夢。在夢中,他們看到了身為強者,一生所追求力量的極致。那一槍,是夜與晝的融合,是最終的毀滅。

  那顆原力彈筆直射上天空,撕開雲端,擊破蒼穹,直飛向虛空盡頭。

  無數強者一聲嘆息,為終於看到了一生追求的境界,也為只能在夢中看到。

  然後,夢醒。

  他們看著穹頂正在合攏的空洞,突然反應過來,這最終的一槍,怎麼是射向天空的?

  剎那間,天上地下,無數目光又回到了戰場,回到王旗之下。

  千夜眼中終於有了生氣,依稀彷彿還有微微笑意,他站立得筆直如旗,手中龍葬槍口指向天空。而長刀驚夢,已穿過他的胸膛。

  夜瞳握刀的手開始顫抖,無可抑制。

  她忽然鬆手,撲過去抱住千夜,道:「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千夜輕聲說:「我很為難啊,沒有辦法,只能逃避……」

  「我知道,知道。我不會再讓你為難了。」

  千夜看著她,眼光柔若春水,道:「我有過……對不起你的事。雖然是……無意的,可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也許逃避,才能解脫。」

  夜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著他的手緊了雙緊,不停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不怪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以後我們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

  千夜勉強抬手,輕輕撫著她的臉,說:「你已經覺醒了,不再是她了。我只是,一直不想接受現實而已……這樣分別,也好……」

  「不,不!我是覺醒了,可我還是夜瞳!沒有變過!」

  然而千夜的手慢慢落下,聲音也變得有些恍惚,他的眼中,出現了永夜,出現燈塔鎮,又回到了那間破舊的小酒館,連招牌都只亮一半的曼殊沙華。

  回到了他們初遇的地方。

  「啊!!!!」夜瞳忽然仰天嘶吼。

  一聲轟鳴,刀劍難摧的孤峰猛地炸開,驚天動地的爆炸之後,只剩下半截峰基還立在原處。

  恐怖力量讓所有強者下意識地運起原力護體,等他們目光轉回時,孤峰處已是空空蕩蕩,夜瞳和千夜都不知去向。

  天際響起陣陣低沉的引擎轟鳴,無數浮空戰艦出現在天際線上。從戰艦上的徽記可以看出,帝國禁衛一二三艦隊已是傾巢而出,全無保留。

  為首的指揮艦更是以驚人高速趕來,將已方戰艦全都甩在身後,全然不顧前方正有無數永夜強者聚集。

  艦首處,宋子寧憑欄而立,看到只剩根部的孤峰,忽然手足冰冷。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8 14:27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七 待恩怨兩清,你我再聚

  旗艦上,宋子寧忽如瘋了一樣的吼道:「進攻!全軍進攻!我要把這些黑血雜種全部殺光!!」

  幾名隨從將軍急忙抱住宋子寧,叫道:「元帥,不行啊!艦隊還在後面,您身體還沒有好。這樣過去是送死啊!」

  宋子寧拚命掙扎,叫道:「都給我滾,把軍令給我,我要進攻!」

  幾名將軍按手的按手,抱腿的抱腿,拚命壓住宋子寧。旗艦的航速也慢了下來,等待後續艦隊跟上。

  看到航速放緩,宋子寧更是如欲癲狂,拚命掙扎,咆哮道:「你等竟敢抗命,若誤我大事,我必誅爾等九族!」

  眾軍官絲毫不理,只是用力壓著他。宋子寧此刻明顯還沒有復原,身為有數神將,居然被幾個戰將按住就掙脫不了。

  眼見旗艦慢慢懸停,宋子寧焦急不已,忽然道:「好,你們可以不去,都放開手,拿我戰甲龍槍過來,我自己過去,總可以了吧?」

  一名將軍道:「大人乃是帝國棟樑,今後三十年帝國國運還要仰仗大人您哪!大人,切不可意氣用事,家國大業為重!」

  「我的兄弟就在那裡,生死未卜!他一個人對抗整個永夜,整整四天!那時候你們怎麼不談什麼家國大業?!」

  那將軍只道:「大人息怒,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大人還是不要讓我們為難的好。」

  宋子寧的掙扎力道越來越是虛弱,忽然不動了,冷笑道:「我知道了,放我起來吧。」

  幾名將軍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放他起來。

  宋子寧淡道:「放心吧,我會好好活著的。你們既然還想把未來三十年國運交給我,那就不應該得罪我,不是嗎?我這個人惟一不好的,就是記仇。」

  幾名將軍嚇了一跳,趕緊鬆手,但還是將宋子寧團團圍住,生怕他做點什麼出格的事。

  宋子寧拍拍身上衣服,道:「這件外袍髒了,去給我換件新的來。另外,備茶!」

  一名將軍奔進去取衣,另一人則去準備茶點,其餘四名將軍依舊貼身站著,與宋子寧寸步不離。

  宋子寧神色如常,換衣飲茶,靜靜坐在那裡,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幾名將軍暗中鬆了口氣,卻又有莫名的寒意。

  這時旗艦終於與帝國禁衛艦隊匯合,上百戰艦集結一處,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黑暗種族壓去。

  此役帝國精銳艦隊悉數出動,永夜部隊人數雖多,可是剛被千夜重創,士氣早就降至谷底,而且又都是地面部隊,萬沒想到帝國竟會傾舉國之力,以艦隊來攻。

  因此一場大戰後,黑暗種族不出意料地戰敗,全部退回要塞。帝國艦隊怎肯罷休?在空中擺出對地陣型,就欲再度進攻,以優勢空中火力一舉摧毀這座永夜的核心要塞。

  就在這時,所有人忽如被拎出水面的魚,連氣都喘不上來。他們扼住自己的咽喉,徒勞地呼吸著,可是卻一口氣都吸不進去。

  帝國艦隊頓時一片混亂,好幾艘戰艦開始在空中打轉,有的撞到了一起,更有的緩緩墜向地面。

  好在帝國禁衛艦隊中人才濟濟,當下幾名指揮運起原力,聲音傳遍整個艦隊:「這是威壓!快用原力護住心神!所有戰將,保護下屬。」

  命令一下,效果立桿見影。帝國艦隊漸漸恢復了秩序,可是眾多艦員需要上位者保護,明顯支撐不了多久,更不要說打仗了。

  黑暗種族那邊的情形明顯也好不到哪裡去,要塞內一片寂靜,原本猛烈的防空火力已經全停,就如被脫光的少女,再無抵禦之力。只是攻擊者此刻也只能勉強自保,再無侵佔之力。

  宋子寧坐於船頭,絲毫不受影響,只是冷笑。

  一名龍行虎步的大漢走上甲板,施禮道:「宋帥想必胸有成竹,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宋子寧也不起身,品一口茶,方道:「方指揮使第一次來新世界,對這裡不熟也很正常。剛剛那道威壓,即是我們所說新世界惡意。它既然來了,那我們若是再打,就等如是擄它虎鬚了。」

  方指揮使有些驚疑不定,只得再討教,「那現在怎麼辦?」

  「等。」

  「等多久。」

  「一般一兩天功夫,它也就該走了。」

  「一兩天!」方指揮使咬了咬牙,道:「艦隊最多只能再支撐半天!再久的話,所有戰艦都要報廢在這裡了!」

  「這我可說的不算。哪怕它不發威,只是注視著這裡,就像現在這樣,你就能打了嗎?」

  方指揮使終於不淡定了,「它只是注視?」

  「不然呢?」

  方指揮使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方道:「若是如此,那恐怕我們不得不撤退了。」

  宋子寧這時才起身,指了指頭頂,淡道:「也不急這一時半會,上面大概正在談著呢,用不了多久,就該有結果了。」

  「上面在談?」方指揮使明顯一怔。

  宋子寧也不解釋,走到船邊,道:「我要去看看兄弟臨終之地,不是尋死,指揮使不必派人跟著。」

  說罷,宋子寧躍出甲板,大袖飄飄,如一片柳絮,飄向殘留的半段孤峰。

  「好本事!」方指揮使暗讚一聲。宋子寧此刻仍十分虛弱,正常根本是飛不起來的。可是他將一點點原力駕馭得出神入化,更能引動新世界原力為助,有若飛鳥翱翔,趨退自如。

  這份原力駕馭,方指揮使自愧不如。他轉念一想,又是一驚。宋子寧如此本事,與夜瞳隔空對決,卻是當場重傷不起,直到最近方才有所緩解。那夜瞳又該是何等厲害?

  方指揮使忽然有些慶幸,好在禁衛艦隊以前從來沒有進入新世界,否則的話就算是他遇上夜瞳,怕也是凶多吉少。

  宋子寧大袖如翼,飛到孤峰斷緣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他所過之處,時時會出現一片畫面片段。其中大多是四處倒伏的黑暗種族屍體,時時可見屍體當空墜落。大多則是無可分辨的雜亂光點。

  宋子寧一圈圈走著,默默看著,然後到了某個高處,停下腳步。

  這裡是曾經的峰頂,是千夜最終一戰之地。宋子寧面前,就是曾經的王旗所立之地。他抬起頭,望向空中,彷彿又看到了那面飛揚的王旗。

  當千夜單人只劍,於這絕峰之上插下大旗,向整個黑暗種族宣戰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那面大旗,就和孤峰一樣,已灰飛湮滅。

  宋子寧雙膝落下,跪在曾經的王旗前,輕聲道:「是我來得遲了。千夜,再讓我苟活三十年。有這三十年,無論什麼恩怨,我都必會將它清理乾淨。所有欠你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三十年後,世間恩怨兩清,你我再聚。」

  他緩緩起身,大袖一拂,一聲冷笑,「自此之後,世間再無規則可以束縛我。若論權謀之道,我宋子寧怕過誰來?!」

  重回指揮艦時,宋子寧已是若無其事。方指揮使一直在艦上暗中觀察,其實一直沒有弄明白他想要幹什麼,且也不敢過於拂逆,此刻見他完好回來,方鬆了口氣。

  「宋帥,上面什麼時候會談妥?我的人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支撐不住,黑暗種族更是撐不住,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方指揮使有些狐疑,道:「您怎麼知道黑暗種族撐不住了?」

  宋子寧道:「因為他們強者更多,更容易引起世界惡意的注意。」

  方指揮使先是鬆了口氣,旋即越想越覺得不對,道:「宋帥意思,是若真打起來,我們可能會輸?」

  「從目前看,很有可能。」

  「可是,那千夜不是斬殺了十萬黑暗種族?屍體都還在那?」

  宋子寧轉身望向永夜要塞,以免神色變化洩露心事。他聲音變得格外柔和,道:「千夜縱是斬殺半數黑暗種族,可也還剩下魔裔和血族的大半強者。就是兩族合力,我們也要處在下風。」

  方指揮使恍然,施禮道:「受教了。」

  宋子寧再轉身,已是滿面春風,含笑道:「指揮使這話就見外了,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方指揮使忙道:「哪裡話,今後還得宋帥多多提攜。」

  宋子寧用兵如神,早有公論。在他重傷不起後,戰局立刻崩潰,也從側面證明了他的能力。

  經歷過之後的艱難時刻,帝國許多人才明白,宋子寧當年以有限兵力,能打出那樣輝煌戰果是多麼不易。

  現下宋子寧終於醒來,根基也未受損,早晚能夠康復。到時候,帝國軍事大權遲早要入他之手。

  方指揮使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要刻意結交宋子寧。今後哪怕在時局複雜時得他指點一兩句,也就受用無窮。

  而宋子寧也有自己想法,對方指揮使一改初時冷嘲熱諷,熱情結納,一時間兩人打得火熱。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傳來定玄王的聲音:「令!將輜重和部隊卸於如下地點,在此建立基地,然後禁衛艦隊返回帝國。」

  在帝國艦隊中央,原力匯聚,形成一幅巨大地圖。地圖中央是天坑,旁邊有個標記,即是新基地選址。

  新基地距離永夜中央基地約有數百公里,和天坑成鼎足之勢。

  能夠把基地建在這裡,顯是與永夜達成了一定交易。方指揮使愕然之餘,對宋子寧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子寧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只有杯袖之下,才露出一抹冷笑。

  而在永夜要塞那一側,也有類似命令下達,並且還有一名永夜議會巨頭現身,接管了要塞指揮權。

  至於要塞裡殘存的各族強者和黑暗戰士們,對這突如其來的停戰協議,是如何迷茫,如何驚訝,如何忿忿,那就完全不重要了。

  數道力量波動從這一方天空散向四面八方。其中有一路直穿魔裔掌控的新世界大門,隨即在另一頭大陸的虛空中影影綽綽現出幾個人影。

  魔皇依然掩在一團黑暗迷霧中,「哈布斯卿那邊,怎麼樣了?」

  「火之冠冕仍然閉門謝客。」回話的人裹在連帽黑袍裡,竟是永夜議會的現任議長。

  魔皇輕笑道:「哈布斯卿這次養傷的時間挺長啊,長到當中好像還去新世界打了一圈?」

  議長沉吟道:「他一開始就對參加浮陸之戰有點不……呃……想法,戰後也一直不肯前往議會述職,聽說他為此和梅丹佐之間也搞得很不愉快。陛下,是否需要就此徵詢夜之女王的意見呢?」

  魔皇道:「浮陸戰爭都已經結束了,還需要述什麼職,更不用去驚動莉莉絲,血族自己內部分不清貢獻權重,我們有什麼必要去管?親愛的馬克爾,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要哈布斯獲得的一件戰利品,這是私人交易,只是私人交易。」

  議長躬了躬身,道:「是的,至尊的陛下,這是我的疏忽。我這就再次派人,帶上更豐厚的禮物,去求見哈布斯殿下。」

  魔皇轉向一名高大青年,道:「普瑞特蒂克卿,你已經很久沒見過哈布斯了吧?」

  被點名的青年穿著一身大巫師袍,他髮色淡金,眉宇間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傲慢,只看外形更像彪悍的戰士,而非大預言師。

  大部分永夜貴族可能都對他很陌生,但是在頂層的小圈子裡,這個極為年輕的魔裔卻十分有名。他是無輝之魘最後的瑰寶,有著的‘預言者的末日’稱號,很大可能在足夠成熟之後,戴上永夜第一預言師的冠冕。

  普瑞特蒂克眼皮一跳,躬身道:「臣下認識哈布斯的時候大家都沒成年呢,差不多幾十年沒見了吧?臣下這次覺醒後,還沒出過傳統領地。」

  魔皇道:「那就一起跟去看看吧。」

  「是。」

  「如果,嗯,如果哈布斯卿仍然有什麼想法,我也可以去見見他。」說完,魔皇就衝著議長點點頭,身影就此消失。

  等面前的那團黑色迷霧徹底散去,普瑞特蒂克才望向面目全罩在黑袍裡的議長,「怎麼回事?」

  魔皇的口吻再客氣,都不能忽視他身為黑暗至尊的威嚴,普瑞特蒂克因為出身的緣故與這位陛下算得上關係密切,更清楚他溫和平易近人表相下的堅韌決斷。

  而近期魔裔和血族之間暗流洶湧,方才在新世界裡,有人族天王在場的場合都沒怎麼收斂和掩飾。魔皇若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真的親自去見哈布斯,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事實上,議會巨頭以上的大人物都有些惴惴不安,是否終有一日,年輕的魔裔皇帝與高踞聖山萬年之久的夜之女王間會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議長顯然有同樣的擔心,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尊敬的普瑞特蒂克閣下,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魔皇陛下向哈布斯殿下開出豐厚條件,要求交換一件戰利品,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陛下並未明示,但哈布斯應該是清楚的。他前幾次答覆都是,沒有那件東西。」

  普瑞特蒂克忍不住伸手拍了下額頭,「我的天……」不過隨即他就不說話了。

  議長向他投去不解的一瞥,有些懷疑普瑞特蒂克可能知道答案。

  不過今年已經超過千歲的議長,並沒有什麼好奇心,他耐心等了等,見普瑞特蒂克不再說話,就招來旁邊的屬下分派任務。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8 14:32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八 忘戰必危

  黑日山谷,帝國一方。

  天王即已下令,禁衛艦隊自當執行。按照地圖所顯示地點,禁衛艦隊放下了地面部隊和一應所需物資,就陸續升空,開始返航。

  數萬帝國戰士則抓緊一切時間修建要塞,畢竟黑暗種族就近在咫尺,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發起進攻。

  這些新抵達的戰士,並不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何帝國突然又有了修建要塞的能力。對這些普通戰士來說,要塞怎麼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有要塞可以據危守衛。有沒有要塞,傷亡完全是兩個樣子。

  他們並不關心上面那些這樣那樣的事,只關心自己能夠活多久。

  宋子寧即已甦醒,便順理成章地重新上任帝國新世界遠征軍總指揮一職。只是他身體畢竟還沒有全部康復,短時間內又不會有戰事,便順應眾人勸說返回帝國,短休三日,順便接受帝國醫學院檢查,看看身體和靈魂還有什麼隱患沒有。

  將他送走後,幾位核心將領們大大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時刻擔心這位什麼時候突然想不開去沖黑暗種族的大營了。

  返回帝國後,宋子寧便發現帝國國內幾乎對黑日山谷最終一戰沒有任何消息。所有報紙戰報,都是宣揚帝國重返黑日山谷,再建基地。但對於原因和過程,卻是隻字不提,千夜的名字,更是從未出現。

  就連千夜率領帝國殘軍,屢戰屢勝,連破數十道封鎖線,擊敗十倍於已的強敵,一路殺至孤峰的消息,都被人刻意抹去,相關戰報更是悉數銷毀。

  詭異的是,永夜議會那邊也是靜悄悄的,彷彿那麼多上位貴族的慘重損失沒能掀起任何波瀾。

  鳴海公和文淵公都被記功,功勞倒是沒有減少,還是那麼多,只不過換了其它名目。

  尚在帝都的文淵公聽到消息,惟有一聲嘆息。他的前案罪名剛被緩赦,最終處理仍在待決中,實是不能多事。況且他那一派在得罪皓帝之餘,不知怎地也很不受青陽王一系待見,在軍部已經完全透明化,不說發聲,就連密級高一點的公文都看不到。

  而鳴海公則是告病,想要回家頤養天年。申請已經遞到軍部,只是還沒有批下來。

  劉成雲卻是官復原職,他之前一被送回來就四處求告,最終戰事結束後的封賞記錄上,也沒有按千夜原本所說削去軍功。他倒異常活躍,不斷鑽營,想要謀些新差事。

  他雖然沒有參與最終的死亡突擊,但前面也隨著千夜打了幾場大戰。凡是在這些大戰中活下來的,又沒受重傷,實力多多少少有所進益,劉成雲也受益不淺。據醫師測算,他至少還能活十年以上。

  能夠延壽,劉成雲的想法就變了,再也不想拼盡殘軀為家族謀功勛,而是開始為自己打算。

  對於當時要削盡他軍功的千夜,劉成雲自是恨之入骨。因此一旦得空,立刻連上數道奏摺,力數千夜種種罪狀。只可惜他這一次卻完全沒有把准朝中的脈。某些上位者不想再提起千夜,無論好事壞事都是如此。

  劉成雲數道控狀遞上去,換來的卻是一頓嚴厲訓斥,並且把原本要給他的一個軍團又收了回去。經此波折,劉成雲不明所以,就連幾名靠山都對他閉門不見,自是不敢再胡來,只得將仇恨暫時放在心底。

  宋子寧返回帝都,見到的便是這一幅景象。

  許多人都以為宋子寧必會為千夜抱不平,奔走呼喚,可是沒想到宋子寧在軍部翻閱了小半日戰報後,就準備離開,沒有任何表示。

  快要走出軍部之時,一名將軍叫住了宋子寧,道:「若宋帥有空,老王爺想請您前往王府一敘。」

  宋子寧看看時間,欣然道:「久聞老王爺府上私房菜大名,一直沒有機會嘗試。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有機會試試王府大廚的手藝吧?」

  將軍笑道:「這是自然,老王爺已經備下一桌好菜,就等您去呢。」

  「那還等什麼?」

  片刻之後,宋子寧走進指極王府,被引入側院的池畔花廳,廳中已經擺好了杯筷,侍女們正把前菜送上來。

  指極王坐在池邊,正在釣魚。看到宋子寧到來,招呼道:「子寧來了?時間正好,入席吧。這幾道菜,再晚點可就不好吃了。」

  宋子寧也不推辭,在下首坐了,與指極王連飲三杯。

  三杯酒罷,指極王抬手輕揮,所有侍者便都退了出去。

  等左右無人,指極王緩道:「千夜之事如此處理,你可有異議?」

  「這是您的意思?」

  指極王道:「不全是,但確實我點過頭。」

  宋子寧默然片刻,道:「若說沒有絲毫不滿,那自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您既然做此決定,必是有理由的。子寧願聞其詳,以後再遇到類似事情,也好知道該如何處理。」

  指極王道:「我知道,這樣處置,對千夜實是不公。本王年輕時也和你們一樣,難免有意氣用事的時候。現在年紀漸漸大了,也就明白,諸事處置的根本,其實就是家國為先四個字。」

  宋子寧用心傾聽。

  指極王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當年那些事,你們多多少少也應該都聽說過。老實說,中間有整整二十年,那口氣始終堵在我心頭,不曾舒解過。還是後來某一日,我忽然明白,這世間那麼多事,那麼多人,哪能事事公平?許多時候,不得不在兩害之中,擇其輕者而行之。」

  指極王又憶起往事,默然片刻,才續道:「其實千夜得了我當年傳承,也算我半個弟子。這些年來,帝國與我,都負他實多。你可知道,我為何會這麼做?」

  宋子寧道:「夜瞳一事,我倒是明白。雖然我不知道她是上古時期哪位大人物覺醒,可是一旦真正發力,就是帝國心腹大患。帝國正當中興之期,聖山上三位至尊已經太多了,絕不能再出現第四個。」

  「正是如此。雖然有愧於心,我也不得不做。也許她從無與帝國敵對之心,可若一旦有了,這等風險,卻是誰都承擔不起。哪怕此事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也絕不能讓它發生。夜瞳這等覺醒大能,必須得在她成長起來之前扼殺。否則的話,帝國中興,說不定就此夭折。」

  宋子寧點頭。

  指極王向他看了一眼,緩道:「不管你現在是否理解,等再過十年,手握重權,一舉一動都牽動國運時,就會明白了。」

  不等宋子寧回答,指極王又道:「你可知道,帝國千年來人心不墜,靠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倒是難住了宋子寧,他雖於史學也有涉獵,但畢竟不夠精深。思前想後,覺得有許多答案,卻又都不太恰當。

  見他不答,指極王緩道:「其實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還是太祖當年定下的。」

  「這……」宋子寧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這些年來,他其實對這八個字已經有些反感,至少不會全盤接納。

  指極王笑了笑,道:「帝國發展至今日,人口以百億而論。上上下下,參差不齊。這麼多人,這麼多差異,你以為讀書讀到能夠明理的人有多少?大多數人勞碌一天,想的只是輕鬆放縱,給他們講大道理是沒用的。想要萬眾一心,最好的辦法是樹敵。一個強大、邪惡且難以擊敗的敵人,且有血海深仇。」

  「帝國立國百年之後,打下了第一片基業。那個時候,第一代經歷過黑暗種族殘暴統治的人陸陸續續的辭世,新生的人族很多人希望過更安穩的生活,他們沒有體會過,也不想體會那種被圈養,隨時可能成為血食的絕望。他們覺得一片大陸就足夠繁衍棲身,將休戰的片刻安寧看得理所當然,將那些檯面下的灰色貿易當作可以期待的未來。」

  「當時在許多人中流行一種想法,認為人族已經證明了自己是獨立的、自由的,那些休戰就是證明,所以應該追求將短暫的停火擴大成永久和平的協議。他們甚至認為永夜各族之間聖戰,是積累萬年的矛盾導致,新生的人族並沒有這樣的歷史包袱,所以和平共處是可期的。直到這時,先輩們才發現太祖的高瞻遠矚,又想到了這八個字。自那以後,帝國就絕對容不下異族,至少在普通人眼中是這樣的。再通過種種渠道宣傳黑暗種族的暴行,仇恨就這樣一代代積累下來,直到今日。」

  宋子寧屏息聆聽。

  「有了外敵,帝國內部許多政事就好處理了。這個道理,各門閥世家的家主大多也懂。況且永夜的戰爭,無非是資源和生存空間的爭奪。陣營之間的爭奪,陣營之內的爭奪。各家實力不斷壯大,所需要的資源和土地就越多,自然就會想要更多的戰爭。你看,無論四閥還是上品世家,幾乎每家都有和戰爭相關的產業。」

  宋子寧點頭。宋閥過往沒少在軍火生意中賺錢,趙閥匠府更是天下聞名,能以一已之力建造浮空戰艦。其它諸如白家的戰甲,殷家的彈藥,也都規模龐大。

  「我知道你近年來看到不少帝國與永夜互通有無的事件。不妨想想,這些事,都有什麼共同特點?」

  宋子寧一點就透,道:「都與上位者有關?」

  指極王緩緩點頭,「你看的沒錯。這些事,其實帝室、門閥世家,乃至軍部都很清楚。永夜有我們所需資源,我們也有他們想要之物,互通有無是不可避免之事。而我們利用永夜四族矛盾,在交換價格上大佔便宜,這種互通有無,實際於帝國整體國力增長有相當大的助益。」

  確實如此,宋子寧位置越高,看到與黑暗種族的交易就越多。然而這麼多年下來,帝國非但沒有衰落,國力反而蒸蒸日上。

  指極王道:「這種互通有無,必須掌握在世家門閥手裡,如此方可控制。否則的話,如果普通人知道原來黑暗種族也有人性,也有道理尊嚴,原來也可以與他們作生意,那豈不是天下大亂?誰還肯為帝國流血犧牲,你在黑日山谷那些戰役還打得出嗎?有哪支部隊明知是死,還肯死戰不退?」

  「人性大都本能地畏懼艱難,希圖安逸,還因此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看看帝國本土久未承戰的那些省郡,在新世界異獸軍團面前,是怎麼被摧枯拉朽擊潰的。而若人族當初謀求加入永夜議會,並且得到一席之地,就真能一勞永逸了嗎?不說那些消失的小種族,就看看狼族現在的處境吧,他們失去至尊,也不過千年。」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太祖和無數先輩的鮮血和屍骨,為我們掙得與永夜四族並肩而立的尊嚴。不是為了讓我們加入他們的議會,遵守他們的規則,最後泯然眾族,再悄無聲息消失的。況且這個世界是屬於黑暗的,我們黎明從來都是異類。」

wenguey 發表於 2018-5-18 14:35
《卷十》【王旗飛揚】 章一七九 世間安得兩全法

  指極王一番話,讓宋子寧無言以對。

  席間沉寂片刻,指極王方嘆一口氣,道:「愈是上位者,家國二字的份量便是愈重。你現在也算是國之棟樑,應該有所體會。有些時候,明知道一些事有違本心,可是為了帝國,為了人族,還是不得不做。」

  宋子寧終於道:「就怕有些人拿著家國大義作旗幟,暗地裡卻是做些見不得人、謀求私利的勾當。」

  「利己之心,人人皆有。你若身在大位,又會如何做?能防得住天下人嗎?」

  宋子寧皺眉苦思,片刻後搖了搖頭。無論他怎樣設想,總會有人鑽得空子漏洞,做些禍國殃民,貪腐黑心的事出來。更怕那些不貪錢,卻是藉著由頭做些損人不利已之事的傢伙。指極王說的很有道理,防是防不住的。

  「那應該如何處置?」宋子寧這一次是真的虛心請教。

  指極王緩道:「無非兩個字,一是堵,一是究。所謂制度完備,儘可能防微杜漸,就是堵字,堵住源頭。但是堵不如究。所謂究,其實就是事後追責。有犯必究,無人例外。久而久之,許多人心中生畏,自然就不會做那些事了。若是一味去堵,只會讓人人獨善其身,最終無人做事。」

  宋子寧細細體會,只覺奧妙無窮。

  「道理講完了,現在說說千夜的事吧。此事若不說開,怕你心裡總會有個心結在。」

  「請王爺指點。」

  指極王緩道:「千夜此人,實於國於民都有大功,更是心在人族,過去這些年,帝國負他不少。」

  宋子寧鼻子忽然一酸,急忙忍住。

  「黑日山谷,若不是他力挽狂瀾,帝國怕是已一敗塗地。最終之戰,我也看得分明,沒有他與夜瞳之間的種種羈絆,還真是無人能制夜瞳。」

  宋子寧忽然心中有氣,一時忍不住衝動,脫口而出:「所以你們先是想殺夜瞳不成,又利用千夜來對付她,就是算準了千夜性情,想要他們兩個同歸於盡,對不對?!」

  指極王默然片刻,方道:「子寧啊,家國二字重愈泰山。在它面前,沒有什麼是真正重要的。若說有愧,那自然是有的。但是我所做所為,皆是為了帝國存續,為了人族興盛,若就這一點來說,我無愧於心。」

  宋子寧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之後,方恨恨地道:「魏啟陽那個蠢貨,我跟他沒完!」

  當日裴子君已經把事情搞砸了。若不是魏破天跑到墉陸,千夜多半不肯出戰。

  「若是遷怒能夠讓你心下舒服一點,就去做吧。」

  「我還以為您老人家會勸我多多克制。」

  指極王道:「你心中舒坦了,辦事才會得體。現下你手握重權,一舉一動皆是關係到數十萬將士生死,豈能輕忽?相比之下,犧牲個把人也沒有什麼。」

  宋子寧目光閃動,道:「有您這句話,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儘管放手去做。」

  「我那些事,可和家國無關,只是想了結私怨。說不定還要順便給自己賺點小錢。」

  指極王莞爾一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麼點小事,你就自己去辦吧,無須問我。」

  吃到這個時候,席也差不多該散了。有些話雖然沒有說透,但也足夠了。千夜畢竟是半個血族,身份有異,如何能夠樹為挽狂瀾於即倒的英雄?若是這樣做了,帝國千年來的人心標準,豈不是一夜崩塌?

  人心是複雜的,人心又是極易煽動的,人心還是容易挑撥的。

  所以,千夜所有犧牲,所有功績,就這樣被憑空抹去,也許幾十年後,根本無人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人,這麼一回事。永夜議會更是不會自找麻煩地承認,一個兼有兩種血統的人族,居然最終沒有選擇尊貴的黑暗血脈,這根本有違千年來混血後裔們的進化規則。

  走出王府後,宋子寧仰頭望天。他明知道理,可是心中堵著的那口氣,卻是怎麼都出不去。

  何以家國兄弟,不能兩全?

  他無處發洩,狠狠一腳踢在車門上。負責接送的軍官嚇了一跳,急忙湊上來,道:「大人有何吩咐?下官這就去辦!」

  「沒事了,回去吧。」

  軍官不敢多問,載著宋子寧直奔驛處而去。

  暮光大陸上,斯伯克家族傳統領地的氏族城堡中一片安寧靜謐。

  新世界的戰備動員,早早就帶走了大批青壯。

  不過幸運的是,哈布斯親王是第一批進入新世界的,開拓時期雖然也是步步維艱,傷亡可觀,但還及不上後來與帝國遭遇的慘烈。

  空曠的大廳裡,王座之上,哈布斯靜靜坐著,一手擱在扶手上支著下頜,正在小寐。以往只有氏族會議的時候,才會啟用這個能容納千人的大廳,然而近來,他越來越喜歡在獨處的時候,待在這大得有些冷寂的空間裡。

  整座城堡裡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就連呼吸都聽不見。親王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處於煩躁當中,無論是出於體諒還是畏懼,人們都儘量想讓他休息得更好些。

  不知過了多久,哈布斯忽然睜開眼睛,淡淡道:「林納德,讓他進來。」

  城堡外小廣場上,正在拉拉扯扯的一群人中,林納德侯爵側耳傾聽了一下,就揮了揮手,將面前的一名魔裔侯爵放行,卻攔下了他的隨從。

  魔裔侯爵已經因為血族不給他通報,抗議了很久,這時見有鬆動,雖然仍憤怒自己所受的待遇,可也不想再節外生枝,把隨從留在了外面。

  魔裔在大廳裡見到了高踞王座的哈布斯,他中規中矩地行禮,然後道:「尊敬的哈布斯殿下,我謹代表議會,來向您致以問候。」

  哈布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淡淡道:「議長閣下如果還是老話,那沒什麼說的必要。我已經回答過了,他要的東西,我這裡沒有。你回去告訴他,不要再派人過來了。」

  魔裔侯爵前兩次來連哈布斯的面都沒見上,這次卻是只說了一句話就要被趕走。他終於怒了,道:「殿下,議長大人是給您面子,把這歸於議會事務,說是請您斟酌處理。實際上,這是魔皇陛下的意志,哪有考慮的道理!」

  哈布斯神色沒有絲毫波動,冷冷道:「那就更不需要考慮了。我是血族,魔皇可不是我的王。」

  「你!」魔裔侯爵跳了起來,怒髮衝冠,戟指哈布斯。

  哈布斯空寂的湛藍雙眼中,血氣一閃,魔裔侯爵陡然被一股無形巨力壓趴在地。

  他的手無力地在咽喉處抓撓,但是毫無用處,臉漲得通紅,卻一點聲音都發佈出來,很快他掙扎的力道開始變弱,渾身上下皮膚都滲出血液,漸漸變成一個血人。

  哈布斯神色沒有半點變化,就連托著下頜的手都沒有放下,看著魔裔侯爵一點點斷氣,就像看著一片塵埃。

  等魔裔侯爵不動了,他才淡淡道:「人已經死了,都不出來?」

  普瑞特蒂克一臉複雜地站在大廳門口,他緩步走入,在魔裔侯爵身邊停了停,然後走到哈布斯的王座下。

  「好久不見。」

  「恭喜你,完美的二次覺醒,無輝之魘的命運平衡舵迎來了新的主人。」

  普瑞特蒂克抬頭看了哈布斯一會兒,張開雙臂道:「親愛的老朋友,不擁抱一下嗎?」

  哈布斯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王座上站起,走下台階。

  兩人行過擁抱禮後,就離開大廳,轉到哈布斯的書房去,誰都沒再管那個倒霉的魔裔侯爵。

  林納德為兩人送上茶點,然後退出去,關上門。

  紅得透亮的茶色,配上精緻的點心,還有款式古樸但保養得很好的瓷器,視覺和嗅覺都十分愉悅。若非之前開場太血腥,實在應該是一次很好的老友相會。

  畢竟對於長生種來說,漫長的沉眠後,睜開眼睛可能看見一個陌生的世界。

  普瑞特蒂克在茶香中沉浸了片刻,看哈布斯一點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只好嘆了口氣,道:「親愛的哈布斯,你變化有點大。」

  「這次魔皇派你做使者?」

  普瑞特蒂克聳聳肩道:「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剛才那個倒霉蛋是議長閣下指派的,凱恩陛下只是讓我跟著來看看。」

  哈布斯轉了轉手中的杯子,道:「沒什麼好看的。我這裡沒有魔皇陛下想要的東西。」

  普瑞特蒂克眼神微微一肅,道:「究竟是什麼?」

  哈布斯不答反問,「你是什麼時候從沉眠中甦醒的?」

  「聖戰停戰之後。」普瑞特蒂克想了想,又說了一個更準確的時間點,「‘血腥葬禮’的時候。」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慢慢變得有些蒼白,「是……關於那一位的?」

  哈布斯站起來,端著茶杯走到落地窗前,久久凝望腳下這片他成年以後才回歸,但是承載了他的氏族和血脈的土地。

  「你走吧。」

  普瑞特蒂克突然憤怒,將手中杯子重重扔在桌上,也站了起來,「哈布斯!那是個人族,帝國的元帥,永夜的敵人,就算他不死在那個時候,也沒幾年好活!而我和你認識了一百多年,我們的友誼就中斷在一個人族的死亡上?」

  「血族和魔裔也是敵人。」

  普瑞特蒂克的手陡然握緊。

  過了一會兒,哈布斯才轉過身來,湛藍的眼睛猶如高遠的晴空,雖然溫和卻沒有一絲感情,「普普,你現在應該已經是永夜最強大的預言師了,沒有看見命運之輪正在偏移嗎?」

  普瑞特蒂克沒有反駁。

  「普普,走吧。魔皇自己會來找我的。」

  普瑞特蒂克還想說什麼,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動近在咫尺,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哈布斯倒是一點意外神色都沒有,轉過頭,看著虛空中凝結出魔皇的身影。

  這應該是聖山至尊的一個分身,收斂得沒有一絲威壓和氣息,但是跨越空間的剎那仍是使得環境中的黑暗原力全都俯首。而在場的永夜強者越是位階高,感受越是明顯。

  氣氛有一刻凝固。

  普瑞特蒂克反應過來,深深一躬,道:「至尊的陛下。」

  魔皇柔和地道:「普瑞特蒂克卿,你帶人先走吧,我和哈布斯卿有些話要說。」

  普瑞特蒂克蒼白的臉色一直沒恢復,聞言也不說話,再次行了個禮,就推門出去了。

  魔皇轉向哈布斯道:「哈布斯卿,你見過人族的天機星軌嗎?」

  哈布斯愣了愣,沒有說話。

  魔皇也不介意他的態度,輕輕道:「我見過,他展示給我看的星軌,真是無以倫比的豐盛和美麗。相比之下有著小行星帶的世界之巔如同荒漠,惟一可以比擬的,只有我們黑暗之民的命運之輪,在萬年時光中緩緩轉動的模樣。完全無法想像短生種那平均百年不到的生命,怎麼會擁有如此美麗的軌跡。」

  哈布斯緩緩說出一個地名,「俱摩羅天?」

  「是的,當時我也在那裡。沒有在那個時候殺死他,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他還是死了。」

  「他本可以在星穹之上俯視眾生,卻寧願落於泥地中燃燒成灰。為了那些螻蟻般的醜陋的生命。我不能理解。」

  「我們只尊敬強者,他卻只認同同類。」

  魔皇微微一怔,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然後注視著哈布斯的眼睛,道:「把他的遺骨交給我吧,我們需要從他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在虛空中戰死的人都是屍骨無存。」

  「短生種沒有靈魂輪迴,也沒有意識覺醒,他們的逝去就是永遠。」

  哈布斯沉默不語。

  魔皇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那麼就給我他的原晶吧。哈布斯卿,你也知道,人族那個計畫針對我們永夜實施了幾百年,可即使有來自長生王的情報,仍然沒有一名預言師能對後面的影響準確做出分析。他雖然不在了,可事態並未好轉,我們需要從他那裡追查命運之線的關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苦笑道:「如果當時是我出手,就什麼命運連線都不會留下。可是那麼美麗的星軌,誰能捨得親手湮滅呢?」

  哈布斯緩緩道:「凱恩陛下,只有一個辦法,您把我和這座城堡一起徹底摧毀。那麼我是否藏匿了什麼不該藏匿的東西,就完全不重要了。」

  哈布斯忽然感到一股冷意,血核劇烈地往下一沉,他看見即使得到這樣無禮回答的魔皇,仍然沒有生氣,目光溫和如故。

  但是哈布斯絕對不會以為,這位至尊是被威脅到了。哪怕魔皇現在在這裡的只是一個分身,幾乎不可能將十二古老氏族之一的血親王連同氏族城堡一起毀滅,但魔皇本體趕到這裡,又需要多久呢?

  「聽說人族的皇帝是他的弟子,並且一直不肯相信他已經隕落。他的職位沒有人能坐上去,甚至他的俸祿還按照他仍然活著的狀態在發放。這可以看作一種緬懷,沒有人想為了一點小錢觸怒他們的皇帝。」

  魔皇的聲音一點波動都沒有,依然柔和得如說家常,「但是,如果有傳言,人們以為的帝國英雄並沒有死,而是成為了俘虜呢?」

  哈布斯緩緩道:「魔裔的皇帝陛下,果然讓我自愧不如。」

  謠言向來很有市場,因為各方都有自己的考量。永夜議會絕不願意給帝國樹立一個隻手挽狂瀾的英雄形象,帝國中的跳樑小丑當然也不想讓政敵留下載入史冊的輝煌。而抹黑英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他們已經不能站出來為自己辯解。

  哈布斯也不是不知道,當初因為有魔皇的威嚴鎮壓,才沒人敢對那一戰添油加醋、胡說八道。否則一場沒有目擊者的戰鬥,傳成什麼樣子都有可能。他沒有述職,也沒有提交功勛證明,足以讓他在議會乃至血族內部的反對者們發起彈劾。

  「哈布斯卿,我希望有一日你登臨聖山挑戰我,而不是在這裡。」魔皇的面容和聲音都十分平靜,「我也不是很想在暮光大陸上和夜之女王發生不愉快,新世界才是我們眼前的共同利益所在,而莉莉絲已經老了。」

  最後這句話並不符合魔皇凱恩向來彬彬有禮的形象,但也透露出了這位年輕的至尊不為人知的野心和桀驁。

  魔皇的目光投向虛空中的某點,那是氏族城堡古老血池所在的位置,他緩緩道:「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但是我的耐心並不是無限的。」

  魔皇離開之後許久,哈布斯才動了動身體,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劃了一道線。

  力量譜系跳了出來。

  一頭來自黑暗源點,無盡的黑暗原力向著另一邊推進延伸,一路漸漸發生變化,現出深深淺淺的灰,直到通過中立地帶,晨曦啟明,黎明接踵而至。

  推演就到此為止了,這是迄今為止,永夜生物對力量譜系的認知。

  黑暗源點是這個世界的源頭,那麼黎明的盡頭是什麼?有黎明源點嗎,還是其它?如果黎明源點也能成就一個世界,又將是什麼模樣?是否就有魔皇曾見過的星軌。

x24685 發表於 2018-5-19 13:00
章一七九 第二階段

  清晨,帝都驛站。

  宋子寧起了個大早,趕往軍部。現在以他職位,在寸土寸金的軍部中也有間相當寬敞的辦公室,各種專屬行員十來人上下。

  軍部任職至少有一個好處,能夠第一時間看到各種戰報,對整個永夜世界的時局都能有所把握。

  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宋子寧還未坐定,副官就來通報,有人拜見。

  宋子寧吩咐將來人引到會議室,先翻看了一會當日早報,方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內坐著一個滿身精幹的將軍,看上去十分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他先是行了軍禮,然後道:「下官姓張,名釗,現下在定玄王麾下聽令。」

  原來是定玄王的人,宋子寧心中有數,虛讓了讓,就在主位坐下。

  張釗道:「王爺有樁軍務,還需要大人協助。」

  「王爺關心的,定是大事。但講無妨。」

  張釗道:「此事事關重大,王爺並沒有給下文書,只是給了下官一張委任狀。就在這裡,還請宋帥過目。」

  說著,張釗取出一封公文,遞了過來。

  宋子寧先是驗看了封印完好,方拆開封套,抽出裡面文件,細細讀罷,方點頭道:「能得王爺手書委任狀,足見信任。好吧,王爺有何吩咐?」

  張釗道:「這事還與千夜有關。雖然在上一陣中千夜與夜瞳同歸於盡,但是後面還留有不少手尾,需要一一清理。」

  「哪些手尾需要清理?」

  張釗觀察宋子寧神色,見一切如常,方道:「王爺言道,千夜實有大才,短短時間就打下偌大一份基業。現在他雖然身故,但基業還在,萬萬不能被永夜得去了。這第一件,就是英靈殿。這件鎮國重寶,無論如何要拿回來。」

  宋子寧道:「英靈殿一向神出鬼沒,誰也無法預測行蹤。千夜走後,英靈殿也就此消失,如何尋找?」

  張釗道:「英靈殿再有靈性,畢竟還要人來駕馭。據下官所知,英靈殿上還駐紮著數萬戰士。這些人總要回到地面,而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墉陸的碧波之城。」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但宋子寧全無反應,張釗只得繼續道:「根據我們調查,英靈殿上的戰士基本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墉陸本土的人族,一部分是翡翠海狼人,但骨幹和主力都是來自中立之地的暗火傭兵團。目前英靈殿上的強者主要就是卡蘿爾,她也來自中立之地,出自霜雷神殿。所以在奪艦一事上,王爺認為,宋帥您有天然優勢,請宋帥以大局為重,不要推脫。」

  「這是讓我前往墉陸,幹掉我那些老部下,把英靈殿搶回來?」

  張釗聽出話中意味不對,忙道:「當然不是一定要幹掉。他們若肯棄暗投明,效忠帝國,那自是最好,封賞方面也盡可以多多考慮。」

  宋子寧臉色猛地一沉,冷笑道:「你這說的是王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如果定玄王就只讓你來說這些,那你就請回吧,稍後我自會親自向王爺詢問此事!我宋子寧,可也不是好欺的!」

  張釗一驚,急忙起身,施禮道:「宋帥息怒!不知在下哪裡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望不要計較。」

  宋子寧雙眼微垂,淡道:「沒什麼可說的,那就這樣吧。」

  張釗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道:「有些話,王爺吩咐過,要您答應了這件事後才能說。不過,我也不妨提前透露。您可千萬不要跟王爺提啊,那樣的話,下官可是性命難保。」

  「說吧。」

  「王爺言道,此事您出了大力,事後他會想辦法安排一個新的軍團番號給您,以容納您在中立之地的老部下。所有傭兵,只要是人族,都可以在王爺的領地上安排合法身份,從此成為帝國公民。千夜在墉陸上的地盤和利益,可以與您各佔一半。墉陸區域的防衛,王爺可以派遣心腹前往負責。必要時,王爺亦會親自出手。」

  千夜在墉陸基業,已是非同小可,遠在普通帝國屬國之上。就算是一半,也有數省之地,更不提碧波之城的繁盛富足。若是群龍無首,遲早會變回原本割據狀態,而有狼族的群峰之巔在,說不定人族很快就會被趕出去,只有定玄王的保護承諾,才能將這塊地方吃下來。

  宋子寧臉色稍稍和緩,道:「這才合理。還有嗎?」

  張釗心底暗罵,這宋子寧名氣偌大,還不是見了好處就變臉?他臉上依舊堆笑,同時放低了聲音,道:「不過王爺還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宋子寧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道:「還有什麼條件,說吧。」

  張釗笑道:「這倒不能說是負擔。王爺現在有幾個孫女,其中二公主和小公主都深得王爺喜愛,也都是域內有名的美女。宋帥尚未婚配,不若就結個親?這樣兩家從此成為一家,也是一樁美事。」

  宋子寧若有所思,有些心動的樣子,最後還是搖頭,道:「我只是回帝都休養幾日,明日就要啟程前往新世界,這件事沒有時間處理。」

  「黑日山谷暫時不會有什麼戰事,過不了多久,您就可以回來了。那時再著手此事也可以。」

  宋子寧起身踱步,道:「墉陸可不只人族和狼人土著,現下還有群峰之巔在那裡,實是棘手。一旦有變故,我手上可一個兵都沒有,無力應變。」

  張釗見宋子寧意動,忙道:「大人放心,此事王爺也有安排。王爺會抽調軍團精銳,並且配備足夠強者,作為您的輔助。」

  宋子寧緩緩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這些人需要預先派往墉陸,潛伏下來,關鍵時刻才好成事。與我同行,就目標太大了。另外,務須守密!群峰之巔在墉陸駐有重兵,一旦被他們發現,那可就糟糕了。」

  張釗精神大振,道:「這是自然!宋帥放心,下官回去稟報王爺後就立刻安排!等您重新世界回來,一切都會妥妥當當,只等您出馬!」

  「那就有勞了。」宋子寧拱手送客。

  張釗也知此事所謀甚大,在事成之前,與宋子寧接觸越少越好。即已達成目的,他也就不再停留,匆匆離去。

  等送走張釗,宋子寧如無事人般繼續翻閱戰報,同時命人自資料庫調來一系列文件。其中即有關於千夜的,也有其它重要區域的戰報,還有不少關於各大門閥世家的報告。

  若是單從他的調閱目錄來看,宋子寧就是在為正式在軍部就任要職做準備。任何一名統帥,都要熟悉整個帝國的軍務和政事。

  看過所有資料,宋子寧便吩咐備車,準備出行。

  永夜議會。

  圓桌會議所在的殿堂裡,仍然擺放著十三個座位。

  但是不同以往大人物們相互激盪的氣勢會填充大殿,這一次,雖然是前所未有的滿座,卻幾乎沒有人洩露出一絲氣息。

  而在座的成員也大不相同,除了血族的無光君王梅丹佐、狼族的摩薩爾大領主索薩之外,剩下的全是魔裔成員。

  原本屬於議長的青銅寶座上是一團暗色,純粹的黑暗,雖然感覺不到任何氣息,然而一旦有人將注意力轉過去,就會感覺到如同接受了黑暗洗禮般的顫慄。

  魔皇左手邊是永燃之焰克拉蘇,往下依次是梅斯菲爾德、深黯之淵、耶路生等名門的家主。

  魔皇右手邊是一個看上去極為年輕的大巫師,有一頭淡金色短髮。他的下手是仍將自己裹在連帽長袍中的議長,再往下則是幾個永夜著名的大預言師。

  這樣不合常理的座次,卻沒一人露出異樣神色,就連平時最注重身份地位的梅丹佐和索薩,都木著一張臉,目不斜視。

  一名魔裔親王站起來,向魔皇深深躬身行禮,然後開始報告近期戰況。

  與平時議會成員定期拿到的報告不同,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的參戰種族和氏族全被籠統地統計成一個總數。

  另一部分則是按照區域劃分,詳細列出了以氏族為單位的傷亡數字,同時還有一個沒有在任何公開報告中出現過的標準差值。從報告最後的結論性表述來看,百分之九十以上區域已經達到標準,其中新世界達標值為百分之一百二十。

  魔裔親王報告完畢後,議長的聲音從帽子裡悶悶地傳出,「可以開始第二階段行動了,按照原定計畫架設觀測站。那些目前還沒有達標的區域,戰力投入增加百分之三十。耶路生和華萊士家族共同負責所有勘探設施的運輸和安裝,請梅里大師協調所有預言師到位。」

  「另外,請各位大人們注意,不要再出現新世界達標值超過一百的情況。」說著議長抬起頭看了梅斯菲爾德家主一眼。

  帕洛奇亞可還沒忘記梅斯菲爾德家族新生代弗雷公爵的死亡之痛,忍不住轉頭瞪了梅丹佐道:「都是狡猾的血族,凡是他們主導的戰場區域,我們的傷亡就特別大。」

  梅丹佐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道:「雷諾才是血族的總指揮,你不是已經找他抗議過了。」

  帕洛奇亞還沒來得及說話,議長已經淡淡插話道:「青之君王那裡,已經有專門安排,不用在這裡討論。倒是無光君王,您那邊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

  梅丹佐緩緩道:「夜之女王已經回去沉睡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比如說某個有權柄的人去喚醒她,那麼她就不會關注到帕斯家族傳統領地以外的事情。」

  這個有權柄的人當然就是指血族現存的二代始祖,目前正處於活動期的是四個,青之君王雷諾、無光君王梅丹佐、火之冠冕哈布斯、黑暗福音霍華德。

  不過霍華德和梅丹佐是世仇,他醒來後,只露過一次面,也沒有參加任何公開活動,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中,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沒有離開過暮光大陸。

  議長沉吟了一下,道:「火之冠冕……」他望向上座的魔皇。

  魔皇道:「和他有關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們迴避斯伯克的氏族城堡。」

  議長微微一愣,這和原定計畫不符,不過他立刻就應道:「是。」

  而梅丹佐面上沒有變化,袖子裡的五指卻彎曲了一下,隨即他就感覺一道意志投射過來,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梅丹佐一動不動,就連血核都沒有半絲波動,可是他心中卻知道,那是來自魔皇的警告。

  「最後是掌控之瞳和毀滅之瞳。」議長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魔裔預言大師梅里站起來,向魔皇躬身行禮,道:「很抱歉,至尊的陛下,我看不到他們的蹤跡。」他看了看魔皇右邊的普瑞特蒂克,道:「或許無輝之魘的小殿下可以……」

  魔皇道:「普瑞特蒂克不參加任何陣營活動。」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梅里立刻道:「是的,陛下,那麼我再和同僚們討論一下對策。」

  魔皇道:「不用了,人族的天機術,加上血族的秘法,你們看不到也很正常。」

  魔皇的話自然無人懷疑,桌上數人目光又集中到梅丹佐身上,後者垂目攏袖,恍若未聞。

  普瑞特蒂克卻若有所思地道:「親愛的陛下,您的意思是,黑日山谷都打成那樣了,結果出來以後,卻是人族有人想救一救千夜,血族有人想救一救夜瞳?這個兌子的局可做得真有趣。」

  魔皇道:「短生種是複雜又矛盾的生物,而血族和他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普瑞特蒂克有些躍躍欲試,「或許我可以稍微嘗試一下。」

  魔皇道:「只要林熙棠的天機術影響還沒有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失效,你就老實一點不要去碰黎明一側的事情。」

  圓桌上頓時鴉雀無聲,這還是浮陸之戰結束後,林熙棠的名字第一次在永夜議會的殿堂上被明確提起。

  之前,哈布斯作為浮陸最後階段的坐鎮者,卻一直稱傷不出來述職。僅黑日持劍守護者的慘烈傷亡,以及最後階段外空艦隊被全部調離兩件事,永夜議會收到的來自各族的彈劾就能把他埋了。

  然而這些彈劾最後一件都沒能被拿出來討論,魔皇的壓制態度至關重要,這位聖山至尊明顯不想聽人提起那場戰鬥。可是今天他自己卻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議長輕咳了一聲,道:「其實,關於對林元帥閣下的身後處理方式,我們做過一些假設性的預案。」

  「一種是直接從大秦的中樞著手。從我們現有的情報分析,很大可能可以借此挑起他們的皇帝與大臣之間的矛盾。這種方法開始比較困難,因為需要找對切入點,否則可能整件事根本啟動不起來,但是接下來就不需要太多投入,大秦的內部形勢自然會推著事情自行發展。當然相應的,我們對於結局也無法控制。或許可以再釀一次天機之變,也或許就像上次青血計畫最後沒有成功。」

  「另一種是從他曾任職的西陸戰區入手,哦,就是烽火大陸。那邊形勢複雜,帝國的趙閥、軍部、還有佔據了兩省之地的帝國不同意見者。這種方法開始比較簡單,那幾類人中有許多他的天然反對者,只需要提供一點談資,有心人就知道該怎麼運用。尤其是西陸離帝國中樞最遠,有比較多的時間和空間,讓傳言形成反對聲潮。」

  說到這裡,議長看了魔皇一眼,見那位聖山沒有絲毫動靜,就繼續道:「第一種方法需要一條比較成熟的帝國內線,無光君王,您那邊的人脈,現在怎麼樣了?」

  梅丹佐淡淡道:「血腥葬禮之後,大秦帝都大清洗,基本上一點都不剩了,就是一些外圍線人都被整個家族遷去了偏遠地區。」

  議長點點頭道:「事實上,第二種方法,我們已經做過壓力測試。將有關元帥閣下一些比較模糊的說詞提供給大秦的關聯方,帝國上層人士表現得十分警惕,我們的使者很難判斷他們是覺察到有問題,還是曾經受過壓力。而在那些帝國不同意見者中,收到比較好的反響,似乎他們很樂意得到一些關於鎮壓者的壞消息。」

  議長又看了魔皇一眼,這時他得到了回答。

  魔皇道:「可以了,就這樣吧,架設烽火大陸上那個觀察站的時候,你們繼續你們的測試。」

  「是。」議長環視圓桌,道:「那麼如果諸位沒有什麼問題,回去之後就全面進入第二階段。」

  一直沉默到現在的索薩突然開口,道:「墉陸怎麼說?」

  議長道:「那地方不在我們的觀測站計畫裡。」

  索薩慢吞吞地道:「也就是說,我可以自行處理?」

  魔皇突然道:「群峰之巔已經沒有了暴風雨的優勢,所以我希望在那些無關緊要的地方,不要弄出太大動靜。」

  索薩點點頭,依然慢吞吞地道:「當然,如您所願。」

  會議結束,眾人向魔皇行禮後,陸續退場,最後只剩下議長、普瑞特蒂克和梅里大師。

  議長遲疑了一下,顯然在組織語言,片刻後才道:「陛下,原計畫要通過林元帥閣下搜索的那部分軌跡,現在怎麼處理?」他對林熙棠的稱呼始終保持著使用敬語。

  魔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不過是在黎明譜繫上增加一個對照組而已,多清理幾塊人族聚居區,也是可以採集到數據的吧。」

  一時間,另外三人都沒說話。用普通人群來積累數量做對照組,那要清理掉的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林熙棠的作用,也不僅僅是一個對照組。不過誰都沒有開口提出異議。

  梅里大師首先道:「我回去就將方案變動情況報給安文殿下,盡快把修改結果拿出來。」

  議長也點頭道:「那我就先去佈置增加戰備。」

  等議長和梅里大師離開後,魔皇方才輕輕一笑,道:「那些螻蟻只有他才會在乎,如果只是多清理掉一些,就能夠不打擾他的安息,那還是值得的,不是嗎?」

  普瑞特蒂克伸手摀住眼睛,仰頭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才無奈地道:「這個前提是,那位閣下沒有留下後手。」

  於是事情又會回到原點,與林熙棠相關的命運連線,只能從林熙棠身上去獲得答案。

  魔皇的語調從頭到底都很溫和,「那就只能希望哈布斯早點想通了。」

  普瑞特蒂克的心臟陡然震盪了一下,手足冰涼,但是他沒有動,仍然保持著那個懶散的姿態。
x24685 發表於 2018-5-20 12:05
章一八零 血河呼喚

  此刻,帝國軍部,一輛外表樸素的轎車停在宋子寧面前。

  他現在無論實權還是個人戰力,都是不折不扣的元帥級別,出行自也是相當隆重。哪怕是在帝都,前後也都各有一輛裝甲越野車,一者開道,二者護衛,配備的警衛人員標準是十人。

  這十名警衛其實不是為了克敵,他們再怎麼厲害也比不過身為神將的元帥。他們的職責,僅僅是在關鍵時刻替元帥擋槍,爭取那麼一瞬間的時機。

  車隊徐徐離開軍部,按照宋子寧的吩咐,向帝都城郊駛去,進入一片風景優雅的院落區。這裡一個個獨立小院落次第排開,緊湊而不擁擠,佈景清幽淡雅,實是一個好去處。

  整片區域十分清靜,街道上都看不到多少行人車輛,出入口處都設有關卡崗哨,且是由軍部憲兵把守。

  宋子寧的車隊自是暢行無阻,一路駛到一座小院前,副官看了看門牌號,道:「67號,就是這裡了,大人。」

  「你們在這裡等著吧。」吩咐之後,宋子寧就下了車,推門而入。

  院子雖然不大,但也分前後兩進,宋子寧逕自穿過中堂,來到後院。魏破天站在魚池旁,抓了一把魚食撒向水面,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宋子寧站在他身後,魏破天全無所覺,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又抓了把魚食,拋進水塘。

  看了片刻,宋子寧方道:「魏將軍,過得很寫意啊!」

  魏破天根本沒有察覺宋子寧的到來,吃了一驚,一個閃身,回頭見是宋子寧,方拍胸道:「嚇死老子了,你現在怎麼也喜歡搞這一套……」

  他話未說完,忽聽啪的一聲,臉上已經挨了一記響亮耳光!這記耳光抽得極重,他的千重山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打得頭暈眼花、

  「你幹什麼?」魏破天又驚又怒,半張臉高高腫起。

  宋子寧一臉冰寒,喝道:「我還有心思陪你玩什麼花樣?!千夜走了,你倒是在這裡活得自在!」

  魏破天大吃一驚,「走?」他隨即意識到了什麼,顫聲道:「什麼!?千夜走了?這怎麼可能?」

  這裡是帝國醫學院專屬的養傷區域,魏破天新接上的左臂,還要休養觀察,所以住到了這裡。只不過清靜是清靜了,卻無法看到第一時間的戰報,黑日山谷最終一戰又被刻意抹去,無人傳揚,是以魏破天到現在還不知道千夜的消息。

  宋子寧轉念之間就想明白了這些,知道魏破天不是在作偽。可是他胸中怒氣卻是不減反增,大袖一揮,院中景物變幻,已在他領域之下,再也不用擔心聲音外洩。

  布好領域,宋子寧方咬牙道:「不是你這個王八蛋去找千夜,千夜怎麼會回來出戰?現在他在黑日山谷與夜瞳同歸於盡,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魏破天如遭雷擊,呆在當場,只是道:「與她同歸於盡?這,怎麼會這樣。我只是想讓千夜擋住她而已。」

  宋子寧氣得雙眼通紅,吼道:「這事後面有多少暗手,你他媽的又知道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你把千夜推上戰場,讓他怎麼做人,這就是把他和夜瞳逼上絕路!老子為了千夜,是做過不少對不起夜瞳的事,所以就算死在她手上,我也心甘情願。我醒過來那麼多次,有要去找千夜回來嗎?君度差點死在夜瞳手上,有去叫千夜嗎?我們都沒有開口,需要你這蠢貨自作聰明,跑來橫插一腳?!你斷個手就那麼重要!」

  宋子寧說到恨處,忽然伸手從魏破天腰間拔出長劍,喝道:「你當日斷了一臂跑去墉陸,千夜看你斷臂之痛,必然不會坐視。你既然是靠一隻斷臂把他激回來的,那我就讓你永遠都沒這條手臂!!」

  話音未落,宋子寧手起劍落,一劍對著魏破天左臂斬去!

  魏破天臉若死灰,不閃不避。

  宋子寧劍落如電,劍鋒入肉三分時,卻驟然停住,指著魏破天鼻子罵道:「你他娘的倒是躲啊!」

  魏破天道:「你說得對,若不是我斷了一手,千夜還不見得會回來。他是為了我回來的,是我害了他。你砍吧!」

  宋子寧手在顫抖,劍鋒割破血肉,血流如注。他猛地頓足,長劍一收,道:「千夜為了你這蠢貨丟了性命,斷你一手反而是便宜了你。這裡也有我的原因。等我瞭解一切恩怨,會再來找你。到時候先取你狗命,我再去和千夜聚首!」

  魏破天一言不發,忽然伸手握住劍鋒,用力一扳,就扳下一段劍鋒。他不管手上血流如注,掉轉劍鋒,直接向自己心口插去。

  「你幹什麼?」宋子寧一驚,出手如電,一把抓住魏破天手腕。

  魏破天連掙幾下,都掙不脫,道:「是我對不起千夜,我這就去見他,跟他磕頭道歉!」

  宋子寧盯著魏破天,半響之後才恨恨地道:「你這個蠢貨,就算去見了他,多半也只是讓千夜更生氣而已。既然你這麼想死,那就在死前替我去辦幾件事,到時候也算沒白死。」

  「老子欠的是千夜,可不欠你什麼!」魏破天對宋子寧還是沒什麼好感。

  宋子寧道:「千夜剛走,就已經有人惦記上他的基業了。」

  魏破天大怒,喝道:「是誰這麼大膽?老子去滅了他!」

  「滅?你拿什麼滅?」宋子寧冷笑,「對方可是天王!」

  「天王又怎樣?大不了就是一死!」

  「就說你是蠢貨!你這麼死了,又有什麼用?就是讓你自己撈點為了兄弟的好名聲?」

  魏破天終於冷靜下來,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宋子寧道:「我聽說你魏家養了不少死士,去調一千來,送往墉陸,然後和那邊的卡蘿爾聯繫。我稍後會給他們命令的。」

  魏破天道:「這些死士不懼犧牲,但要死得值得。」

  宋子寧冷道:「他們都是些生面孔,事後容易撇清手尾。你只要把人送過去,然後將如何給他們下令的方法告訴我就行了。」

  「不需要我去嗎?」

  「你去幹什麼?告訴全天下人這件事是你幹的嗎?」

  「那我要幹什麼。」

  「呆在這,養傷。」

  魏破天自知謀略遠不及宋子寧,於是取出一塊令牌,道:「這是我魏家的秘令,以它就可以調動死士。」然後將幾處原力法陣激活的要點一一詳述。

  宋子寧接過令牌,就離開了小院。

  在無盡的虛空深處,虛無的黑暗盡頭,忽然有個隱約聲音響起:「千夜,千夜……」

  呼喚聲在虛空中迴蕩著,不知傳了多遠。

  黑暗之中,一個意識動了動,徐徐醒來。他側耳傾聽,聽著遠方傳來的呼喚,又不知過了多久,才萌生了第一個意念:「好黑……」

  於是他睜開雙眼,眼前並不是無盡的黑暗,而是隱約有些光點在飄浮著。只是他還很遲鈍,看不出光點的距離遠近,更看不出它們是什麼。

  但是那一聲聲呼喚,卻是更清晰了。

  他於是有了第二個意識:「我是千夜……」

  如同大夢醒來,他眼前漸漸清晰,看到的是無盡虛空,但虛空中並非什麼都沒有,而是飄浮著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有的是一座山峰,有的則是一艘超乎想像的巨大骸骨,還有些像是某些機械城堡的殘骸,破損面上伸出許多扭曲的鋼樑,就像是被某個巨人生生從中間撕開的一樣。

  千夜想要湊近去看看,這座殘骸甚至比一座山還要大,英靈殿在它面前就如同螞蟻。如果它是完整的,豈不是能夠裝下小半個帝國的人口?

  這個想法一生,千夜就騰空而起,向著殘骸飛去。他低頭一看,看到的還是虛空,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實體。

  他再抬頭,發現殘骸正在遠去,雙方的距離拉得更遠了。那座殘骸,以及空中山峰、巨岩和骸骨都在動著,真實速度想必快得難以想像,他怎麼追得上?

  猶豫了一下,千夜放棄了迎頭飛過去的想法。他本能地感覺,萬一被撞上,恐怕後果不是那麼美妙。

  千夜望向呼喚傳來的方向,向那邊飛了過去。呼喚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那種熟悉與生俱來。

  只是在虛空中不知飛了多久,也沒有看到呼喚的源頭,甚至千夜不知道自己究竟動了沒有。這片虛空中,實在沒有可靠的參照物。

  他只有努力飛行。

  飛著飛著,就在沒有實體的意志也感覺到一絲疲倦時,千夜忽然看到了一雙暗金色的巨大眼瞳,正緩緩睜開。那雙眼睛只是看了千夜一眼,千夜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當他好不容易恢復意識時,才發現眼前景象完全變了。

  在他面前,出現了一條巨河,河水奔流,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向何而去。而呼喚聲,就來自長河的上游。

  千夜意念一動,便向長河上游飛去。

  這一次,他終於知道自己在飛了。長河漸漸變窄,河水變成紅色,紅色漸深,然後開始透出金色,轉眼之間,千夜眼前的長河裡面流淌的就全是金色光波,而長河本身也變得只有溪流大小。

  呼喚聲變得更清楚了,就是來自長河的源頭。

  千夜忽然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麼了,這是鮮血長河!

  榮耀侯爵瑪歌坐在院子裡的遮陽傘下喝著下午茶,滿目芬芳和樹葉間撒下的淡淡陽光並沒有給他帶來好心情。

  這裡是他自己的氏族領地,位於烽火大陸上,雖然地方小,又和人族擠在一起,但是他開立自己家名的開端。

  瑪歌是最後一批從黑日山谷輪換出來的上位強者,他早就憋屈了好幾天,回到永夜後,意外發現那絕峰一戰居然沒有出現在任何戰報上,不由感覺更憋屈了。

  他經人提點,才看懂戰報上的意思,也就是說那場大戰正在核查,目前通過核查並完成記功的大約一半,另一半仍在審查中。

  瑪歌恰好是正在被審查的那一半,他當中是有過被俘,也無話可說。他不想待在暮光大陸上乾等,直接報了傷假返回自己的領地。

  忽然瑪歌感覺周圍環境有點不對勁,抬起頭環視四方,看見花園入口處出現兩個魔裔的身影。

  瑪歌認出來人,大吃一驚,站了起來,狐疑地道:「安文殿下,艾登閣下?!」隨即他臉色陡變,尖叫道:「艾登你這是幹什麼!」

  艾登手中一柄長槍的槍口赫然正黑洞洞地指著他,瑪歌很清楚艾登的特長能力,雖然比他位階高一級,可完全沒有把握能毫髮無傷地脫身。

  艾登平靜道:「抱歉,瑪歌閣下,我這是執行公務,請您跟我走。」

  瑪歌怒道:「要負責,我也應該是對暮光大陸負責!議會這是什麼意思?!」

  仗打得多了,上位強者被俘的情況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換俘和贖金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講,但都有各種操作。

  至於投靠嘛,陣營之間肯定不行,但是有中立傭軍參戰的時候,就相當混亂。一旦發生了,永夜議會的默契就是各族自己解決內部事務,再將結果拿到會議上通報一下。

  瑪歌在黑日山谷停戰後,就嗅到點不好的感覺,但也沒有太過擔心,只是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很快又被扔去戰場。不想還沒等來血族的懲罰,議會竟然直接插手了!

  艾登卻不和他多話,悍然扣下扳機。

  瑪歌毛髮倒豎,血氣瞬間進入沸騰狀態,也顧不上這麼做會有極大損傷,身形化作一道虛影就要遁走。一時間他的速度竟然比原力彈的速度更快!

  然而他尚未完全竄出花園範圍,就一頭撞上一堵無形的牆,面前影影幢幢出現一縷縷黑氣。安文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附近,張開的領域如同捕捉小蟲的網兜,將瑪歌籠罩進去。

  生死關頭,瑪歌出手如電,吸血匕首破空發出狂風過境般的嗚嗚嘯聲,就要在面前這堵魔氣高牆上劃出一條逃生的道路。

  但是「噗」的一聲輕響,艾登的原力彈洞穿瑪歌後背,還不等他發出痛嗥。安文的領域突然撤去,人也從原地消失,不知從何處飛來大團陰影,將瑪歌吞了進去。

  這時,整座血族城堡都陷入混亂中,大批議會部隊湧了進來,開始了一場無差別殺戮,他們每個都是爵位以上強者,只需一槍或者一劍,就能收割一條生命。

  在城堡領地邊緣,幾艘運輸艦在盤旋下落,空中游弋著護航的戰艦。地面上已有一批被卸下的材料,工匠們在緊張忙碌、忙若無人地架設著大型設施。

  而吞沒了瑪歌的那團陰影,是從其中一門原力炮模樣的裝置中發射出來。那團陰影將瑪歌包住後,凝而不散,就那樣豎立在地面上。

  只有高階魔裔貴族,能夠看清魔氣內部正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切割,血侯爵先是被分解成一團團組織,然後每一團組織進而被分解成血氣,血氣又被轉化成純然的黑暗原力。

  最後瑪歌成為一枚血核,以及一大團血氣和黑暗原力各半的精華。

  在這個過程中,一名魔裔老者站在旁邊,手持羊皮紙,認真嚴肅、一絲不苟地記錄著各項數據。

  這時安文轉頭對身後親衛隊中的一人,道:「閣下看過現場,就可以先回去了。您這麼跑出來,陛下會擔心的。」

  那人身材高大,穿著軍裝制服顯得十分英武,正是普瑞特蒂克。

  普瑞特蒂克看著魔裔老者驅散魔氣,然後將血核收入容器,不由摸了摸下巴道:「你們的原生物質解析法,越來越精確了。」

  魔裔老者點點頭,躬身道:「黑暗即榮光。感謝閣下您的誇獎,這是目前研究院最頂尖的解析方法,誤差值控制在半個力量單位內,並且能夠包括現有所有力量譜系,哦,當然,我們對於虛空原力的把控還不足。」

  普瑞特蒂克搖頭道:「可是,我覺得,我們親愛的陛下看到以後,恐怕不會願意把那個人拿來這麼分析一下。」

  魔裔老者顯然是知道內幕的人,隨意地道:「如果只是需要對照值的話,增加黎明系兩省之地的取樣就可以了,我們昨晚剛把計算結果提交給安文殿下。其實這樣也挺好,我們遲早要把那些污染黑暗之源的小蟲子全部清理掉的,早一天晚一天關係不大。」

  普瑞特蒂克和安文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他們兩個都是觀察人員,決策和實施另有大君和親王負責,這種場合下,尤其是在研究院的資深巫師面前,他們身份再高,說話都十分謹慎。

  這時,有一名戰士向這邊走來,站定行禮之後,道:「各位大人,城堡後面有食欄,裡面也包括人族。」

  魔裔老者揮揮手道:「不用特別挑出去,黎明系的食材不影響整體數據。」

  戰士領命轉身,普瑞特蒂克突然道:「等等,我也去看一看,我還沒見過人族平民。」

  過了一會兒,普瑞特蒂克回來了,安文立刻拖著他返航。

  普瑞特蒂克這次沒有再拖延,只是在浮空艦升空時候,一直望著舷窗外,片刻後,不解地道:「那位元帥閣下的同類們,和他真的不是兩個物種麼?」

  安文覺得有很多話要說,又覺得無話可說。

  普瑞特蒂克由於身份特殊,受到魔裔嚴密保護,就連其他黑暗種族的上層貴族都沒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平時很少離開魔裔傳統領地,外出歷練也是去一些特殊區域,尤其要遠離黎明屬性強的大陸,這方面的認知缺乏並不奇怪。

  況且,什麼叫同類?血統還是力量?

  而地面上,艾登正站在一個制高點處,持槍靜立。

  在他腳下,原本屬於血族的一片氏族領地,正在迅速被夷為平地。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生物、城堡、自然地形,被那些古怪機器噴吐出來的物質分解為空氣,再化作一組組數據,出現在研究員們的記錄本上。

  等到整塊領地徹底變成一片乾乾淨淨的平地後,運輸艦們卸下的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器材被流水般運過去,然後組合成一個金屬、石頭、以及一些叫不出名稱材料造成的龐然怪物。

  巨大的陰影盤踞在大地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sinhu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713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