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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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9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5-17 19:51
第八百九十七章 :逆水行舟


    郝母生了一陣悶氣,終究還是被兒子回家的喜悅所沖淡,到了傍晚的時候,吃了晚飯,郝風樓放了筷子,對郝勤民道:“隨為父到書房一趟。”

    從前的時候,郝風樓生為人子,總是被郝政教訓,而如今,卻是掉了個個,不知不覺間,郝風樓的眉宇之間,也多了郝政般的威嚴,待到了書房,郝勤民站著,大氣不敢出,乖乖的看著父親。

    郝風樓只是瞥了郝勤民一眼,道:“你在學堂裡的事,我都曉得,很不錯,聽說你在學堂裡,認識了許多夥伴,是麽?”

    郝勤民忙道:“是,認識一些。”他心裡沒底氣,不知哪些東西,討郝風樓的歡心,哪些事,會讓郝風樓厭惡。

    郝風樓頜首點頭:“這就是了,讓你入學堂,一方面,是要磨礪你,另一方面,卻是讓你做一個普通的人,咱們郝家的人,不能忘了根本,若是高高在上,五谷不分,這樣的人,將來靠什麽來維持家業?當然,你不必緊張,為父只是和你說一些閑話。坐下吧。”

    郝勤民於是欠身坐下,郝風樓喝口茶,道:“學堂裡,是否會組織看報紙?”

    “有的,夜課之後,專門有半個時辰看報紙的時間。”

    “近來報紙中有什麽大事?”

    “一個是四川增產,糧產再創新高,所收的糧賦,比去年多了兩成,還有一個,就是鐵路正式貫通。”

    郝風樓微微一笑:“噢,看來你是認真看了的。那麽我來考校你,後者意味著什麽?”

    郝勤民皺眉:“教官們說。自此之後,源源不斷的物資。都可隨時送去廣東,若有必要,一旦與朝廷開戰,則通過鐵路,將數十萬精兵在一月之內,悉數布置於廣東、四川一線,根據第一期學員做的模擬作戰計劃,四川的軍馬可以出川,借故威脅西安以及潼關。使北地緊張,同時廣東軍馬,奇襲江西,迅速突破各處關隘,若是能攻克九江,則天下可定,金陵唾手可得。為保障計劃實施,又可使水師至崇明一帶,襲擾西南沿海。朝廷便成了甕中之鱉,不足為懼。不過兒子以為,他們擬定的計劃,固然也是有理。可是兒子經常隨祖父會見一些幕友,商談這些事,許多先生。都認為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今朝廷,已到了崩潰邊緣。據說危機極為嚴重,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郝風樓認真聽著。禁不住道:“你繼續說。”

    郝勤民打起精神,像個小大人似得,道:“自聖法推行之後,大量士紳,逃亡至江西等地,也導致北方的士紳,人人自危,卻又因為大量士紳北逃,導致田價暴漲,許多北逃的士紳,都在購置土地,妄圖重振家業,因而買田的人多,價格也是居高不下,如今一畝水田,竟是高達七十多兩銀子,反觀廣東、四川,卻因為聖法推行,糧田價格卻不過七八兩銀子,況且又有錢莊給予低息借貸,有官府提供較為低廉的農具,因而大量百姓開始南逃,江西、湖南、湖北等地,人眼荒蕪,反觀廣東、四川,卻是人滿為患,大量的人或是農耕,或是務工,朝廷的糧產,已經一年低過一年,再加上通商之後,大量的商品開始衝擊兩京九省,事實上,如今的朝廷,非但繳不來糧稅,即便是商稅,亦是寥寥,又要維持新軍開支,雖已是連續加稅,結果只讓百姓逃的更厲害,那些士紳們沒了佃農,糧產更低,如此陷入此等循環,幾近到了破產的邊緣,再加上太后迎了新天子入京,可這新天子,終究不是自己的心頭肉,就不免有些提防,在金陵,依舊還是徐家掌權,可是藩王們對徐家,終究還有戒備,因而也是虎視眈眈,雙方雖是表面和睦,實則卻是暗濤洶湧,離心背德。再加上諒山軍的實力越來越強,如今已徵募了八十萬,日夜操練,枕戈以待,西洋、南疆、東南諸省,俱都納入諒山軍之下,前年又征了天竺一土邦,在天竺建了新諒山城,幾年三月,又大量抵達昆侖洲,迫使昆侖洲各國臣服,有船隊至佛朗機洲,這朝廷,對諒山軍防範甚嚴,因而大肆操練新軍,以防不測,如今朝廷有新軍七十萬,又有各衛和各藩王護衛接近百萬,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卻因為國庫年年虧空,年年欠餉不說,軍備亦是一塌糊塗,許多軍備,竟是來不及更新,以至於從軍情部得來的消息中,許多新軍,使用的,竟是最早期的鳥銃,便是操練,也是極少,因為火藥的消耗量太大,因而士氣低迷,此時朝廷崩潰,就在眼前,諒山軍要做的,就是軍事上誘其繼續競爭,空其國庫,政治上予以高壓,使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通過通商,對其瓦解,使他們孤立無援,白銀大量流出,如此,等到他們筋疲力竭之時,則臨門一腳,天下,唾手可得。”

    郝勤民刻意在郝風樓面前表現,說的是頭頭是道,郝風樓聽了,心裡卻是在苦笑,這諒山的氣氛,還真是古怪,分明如今已經議和,可是從最上層到最下層,幾乎所有人,幾乎還是將朝廷當成了敵人,這一點在軍隊裡最是明顯,所有武官,所針對的戰略謀劃、戰術操練,都是圍繞與朝廷新軍決戰來進行,想不到這個風氣,彌漫到了少年講武堂。

    只是郝風樓也是深知,諒山的所作所為,雖然在強大的實力面前,讓朝廷不敢輕舉妄動,可是並不代表,他們能夠容忍,雙方的矛盾,已經不再是我他之下豈容他人鼾睡的帝王心思,還有一山不容二虎的人性使然,某種程度,其實是統治階級的利益之爭,諒山實力強勁一分,與朝廷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們的利益就削弱一分,反之亦然,正因為牽涉到了最根本的利益,因而產生了刻骨的仇視,於是乎,雙方某種程度,都在對對方進行抹黑,比如士大夫們,往往將郝家比喻成洪水猛獸,各種郝家在四川屠殺的傳言大行其道,而諒山這兒,各種醜化朝廷大臣的露骨書畫亦是多如牛毛,雙方的抨擊,已不只在於官方,即便是民間,乃至於是最偏遠的北平鄉間,對於諒山的惡毒攻訐,亦是多不勝數。

    這等事,其實大家心照不宣,雖然雙方反而在官面往來上還算客氣,可這種疏離感,卻是極為刻骨。

    郝風樓很高興,兒子雖然是鸚鵡學舌,所說的話,大多是出自教官還有郝家的幕友,可是能說出這些,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說,已是極為難得了。他微微笑道:“怎麽,便是你們學堂裡,每日也在草擬計劃麽?哎……說的好像,咱們郝家非要做奸賊不可一樣。你們哪,都不省心。”

    郝勤民早已通過學堂洗了腦,這時候激動的道:“父王,朝廷與我們,不共戴天,絕無回旋餘地,未雨綢繆,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郝風樓微笑搖頭:“你這話對不對?我看是對的,可是有些對的事,你不能說,得藏在心裡,你要做一件事,想要做成,就不能表露自己的目的,若是什麽事都寫在自己臉上,這事兒,反而做不成,父王對你的期望,可不是一個武人,只是希望你從戎,先磨礪自己,堅定你的意志,磨練你的身體髮膚,讓你置身行伍之中,懂得如何為人處事,可是你不但要做老虎,也要做狐貍,你的弟弟,勤政還小,以後也要學你這般的,不過以後,你終究還是一家之主,要保護咱們這個家,要保護自己的兄弟,你得讓你曉得什麽叫做人間煙火。”

    郝風樓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慢悠悠的道:“你已經大了,至少現在,我將你當大人來看待,咱們郝家的人,理應早熟一些,所以今日,我才有一番話要和你說,朝廷眼下,內憂外患,可是為何,卻依舊還屹立不倒?我來告訴你,就是因為壓力,上至王公,下到士紳,他們因為有了諒山,因為諒山每日的喊打喊殺,所以才讓他們感覺到了恐懼,因為這樣的恐懼,所以雖內部也是矛盾重重,卻還是抱團在一起,有時候,驕傲是一種力量,恐懼,也是一種力量,因此為父一直是反對對朝廷抱有敵意的,可是沒有辦法,這是軍心民氣,壓不住,也不能背道而馳,所以你還需記住一點,郝家不是天,也不是地,而是一條船,既是船,就永遠要順水而行,絕不能逆水行舟,即便是為父,在別人眼裡,有多麽不近人情,卻也不得不被這水浪推著前行,這些話,說了也不知你懂不懂,好吧,咱們就說一說正經事吧,到了眼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諒山軍,是該要動一動筋骨了,此番我回來,就是和你的祖父,商議這件事。”
shalu77 發表於 2015-5-18 00:30
第八百九十八章:攤牌

今日郝風樓給郝勤民說了太多的話,以至於郝勤民這小小年紀難以消化,不過一些教誨,他倒是開始認真去琢磨了。

處在郝家這樣的環境,又經過了講武堂的磨礪,因而顯得早熟一些,郝勤民細細思量著郝風樓的話,又不自覺的挺直了腰板,等待郝風樓繼續說下去。

郝風樓抿嘴笑道:“和你曾祖父,商量的無非就是一件事,便是朝廷的問題,你方才雖是鸚鵡學舌,可是很多話很有道理。朝廷已經撐不住了,而咱們諒山,卻已有了完全的準備。

如今的朝廷,就是個紙紮的老虎,看上去兇惡,實則,卻是外強中乾,自然,我們也絕不能掉以輕心。勤民啊!我只問你,這歷朝歷代經過了千年之久,在這中央之國裡,皇帝換了一茬又一茬,從姓李的開始,再到姓趙、姓朱,你方唱罷我登臺,不知經歷過了多少次輪回,可是有一樣東西,他曾變過麼?”

郝勤民道:“不知父王所指的是什麼?”

郝風樓道:“士大夫!”

郝勤民皺眉,搖頭道:“從未改變。”

郝風樓微笑:“這就對了!但凡是坐天下的,無論是什麼人,可是什麼都可以變,唯有這士紳,卻從未改變,你道是為何?我告訴你,只是因為,他們樹大根深。

他們掌握了土地,掌握了文字,掌握了人力,所以即便有了王莽,有了當朝太祖皇帝,都曾想過,解決他們的問題。結果卻大多都是鎩羽而歸。

無論王莽,亦或是太祖,都是百年不世出的豪傑,連他們都無能為力,可見這些人的厲害。而今日之朝廷,說到底,無非就是大大小小,數以十萬計的士紳的集合體罷了。

為父在成都推行聖法,有利有弊,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加強了對各省的控制。從此之後,郝家的政令,可以直接深入最底層的鄉村,使這原本‘無用’的人力,如今卻是可以為我所用。

從前的時候,他們只是‘民’力,而如今,卻是一個個的人。他們購買農具進行生產,他們開始擺脫男耕女織,轉而男人耕地,女人養桑。

他們為我們提供原料,同時為我們繳納糧食,甚至有許多人。開闊了眼界,出來務工。更有不少,應徵入伍。他們強一分,我們便強一分,他們壯大一些,我們就更為強大。

諒山的今日,靠的就是商貿!何謂商貿?無非就是兩點,其一是資源,其二是消費。剝奪了士紳們的山林,便可為我們提供資源,女人們養桑,也是為我們提供資源,而他們有了土地,吃飽了飯,便也會有衣食住行。

我就以最簡單的例子,從前諒山報紙,一期的銷量不過三十萬而已,而如今,大量的人開始讀書寫字,粗通文墨,大量的人開闊了眼界,就有了閱讀的需求。

現在,廣東、四川、雲貴、廣西數省,再加上定南、交趾,一期報刊的銷量,已達到了兩百萬,報業繁榮,印刷業便也隨之興盛,印刷業興隆,對油墨和紙張的需求就越大,造紙業,也就隨之繁榮了。

造紙需要木材,各地的伐木場,亦是大力發展,而伐木,就需要鐵器,鐵坊也能從中得利,煉鐵就需要鐵礦,挖礦業亦跟著吃了口湯。勤民哪!你自己算算,這一串下去,要增加多少人力,使多少東西,加速流通。

父王所說的,只是冰山一角,甚至是最不值一提的一角,可是這聖法推行,卻是讓數萬人得以就業,使財富積累了何止百萬,這,便是我們的優勢!民越強,我們則越強,所以對為父來說,就非要推行聖法不可。

推行聖法,並非只是對外所宣稱的那樣,是為了什麼使百姓免受疾苦,是為了打倒那些萬惡士紳。

士紳和尋常百姓一樣,也是有好有壞,這就如商賈,難道就盡都是善人麼?不!不是的!為父多次對外宣稱,士紳惡貫滿盈,這些,只是手段而已。為何要用這些手段,因為為父要的,就是消滅他們!

那麼為何要消滅,因為無論他們是好是壞,他們的本質,就是將人力束縛在他們的土地上,用最低的效率,指望著老天爺的風調雨順,來進行生產,這些,已經落後了!所以必須予以清除!

我們用的是一種更先進的生產方式,來取代他們!既然要將他們取而代之,即便是再好的士紳,也自然就成為了我們的敵人,為父才不管他們是不是修橋鋪路,是不是在荒年施過粥水。

你切記這一點,為政者,看人好壞,絕不能好壞來區分,對於你和我來說,唯一區分他們的,就是他們的價值,這些腐朽昏聵的可憐蟲,現今已經無用了!正因為他們無用透頂,正因為他們愚昧到了極點,對我們來說,就是絆腳石,所以要將其一腳踢開。

可是為父這聖法推行,卻也有弊端。那便是徹底的斷絕了與朝廷議和的可能,勤民哪,如今,我們郝家,已經和朝廷水火不容、不共戴天了,既然他們是我們的敵人,我們應當怎麼做?

為父不是愚忠之人,許多人覺得為父很是腐朽,分明已積攢了實力,卻為何不對朝廷取而代之?為父這樣做,不是因為對朝廷抱有什麼幻想。

因為為父知道,假若對其抱有半分婦人之仁,假以時日,若是給朝廷抓住了機會,我們郝家,乃至於整個諒山,都將無數人頭落地,生靈塗炭。

為父這樣做,理由只有一個,那便是時機不成熟!因為為父深知,朝廷固然是朽木,可是在這朽木之上,依附著的,卻是這天朝上千年來最為頑固的一個集團。這些人,才是真正為父的心腹大患!

所以不將聖法推行成功,萬不可魯莽行事。而如今,大功告成,是該攤牌了!過些時日,我會下令讓講武堂的學員,分批前去廣東觀摩戰備,你第一批去,好生去看看吧。和平的日子不多了,這些日子趁著機會好生操練,不要讓為父掛念。”
本帖最後由 shalu77 於 2015-5-18 00:32 編輯

shalu77 發表於 2015-5-18 23:52
第八百九十九章:自尋死路

  好生過了一把嚴父的癮,待那前去交州巡視的郝政回來,郝風樓又開始裝孫子了。

  父子相見,千言萬語,盡在不言。

  沒有什麼寒暄,也不必有什麼繁文縟節的客套,郝風樓只是親昵的叫了一聲爹,郝政點頭,他深深的看了郝風樓一眼,心知一場決定郝家命運的談話即將開始。

  沉吟片刻後,郝政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成都府的情況大抵如何?”

  郝風樓道:“糧產暴增,工商亦開始興起,保長甲長已經建立了權威,而這些保長甲長亦是受府縣一級的官府轄制,官府的差役亦進行了裁撤替換,大多由復原的軍人取代代之。

  舊吏大多都是本地的地頭蛇,世代居於本地,他們上欺官府,在下則欺詐百姓,因而要裁撤他們極其不易,自來官是清流,而吏則是濁吏,這些小吏才是真正的統治者,且在地方樹大根深,其實是最難招惹的。

  兒子決心剷除這些胥吏,原因無它,是不容許有人在地方上搬弄是非罷了。只是若讓尋常人取代,必定受到這些裁撤之人的打擊報復,他們都是本地地頭蛇,有的是的手段,真要抱團起來,便是官都難招惹,何況是尋常人。

  因而兒子便動用了復原的軍人。一方面是安置他們,另一方面將他們正式編入官府的編制之中,每月給予其俸祿,足以讓他們養家糊口。

  再者,他們是外地人,並不在本地。即便是偶有一些貪瀆的現象,卻很難像從前胥吏那般能做到欺上瞞下,一手遮天。他們絕大多數在軍中學習了知識,能識文斷字,算數也不成問題,因而足以擔當大任。

  最緊要的是,他們是軍人退伍,絕不是善茬,若是被從前那些人報復,且性子剛毅,足以穩定地方。”

  郝風樓先是著重說了吏的問題,其實官制的改革,眼下他倒是不急,因為這官大多數都是清流官,自詡身份,反而對地方上的影響其實並不大,這些人,只要政策下來,他們是不敢怎樣的。

  反而是吏就不同了,吏是一地的血肉,不但直接影響到了百姓對郝家的印象,而且是執行政策,還有控制地方的主要力量。

  將舊吏裁撤,改用復員軍人最好不過!這些人對郝家都是絕對忠心耿耿的,能力上也絕無問題,一個縣有數十上百個這樣的人,足以維持局面。

  郝政頜首點頭,彷彿在聽郝風樓的述職報告,很是耐心的聽郝風樓的區報情況。

  最後,郝政顯得很是高興的道:“在資政局中,其實不免也有一些人對地方上的事有些非議,為父起先還覺得擔心,現在看來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看來倒是為父多慮了。你在地方上做的很好,沒有教為父失望,好啦,這一次是為父召你回來,為的只是一件事,你自己看看吧。”

  …………………………………………………

  郝政說罷,拿出了一份旨意,放在了茶几上。

  郝風樓上前,拿起聖旨,抿嘴笑了。

  這是一份徐太后的懿旨,說是對郝風樓多有掛念,請郝風樓帶著荊國公主以及荊國公主的孩子郝勤政一道入京省親。

  “太后在聖旨裡頭說上月大病一場,生死已在一線之間,於是掛念起了至親,讓你和智凌無論如何都要入京一趟,你怎麼看?”

  郝風樓道:“卻是不知軍情部在金陵的消息可以確認太后的病情麼?”

  “宮裡確實有消息,可是假若是故布疑陣,也未必沒有可能。”

  郝風樓道:“假若這份懿旨是真的,太后在彌留之際,我這義子,又是女婿,若是無動於衷,實在說不過去。假若這是假的,我若是不去,不但給了他們指摘我不忠不義的口實。

  而且一旦戰事又起,他們反而佔據了道義上的制高點,可以將一切髒水都潑在諒山身上。當然,這些其實都無所謂,兒子最擔心的,是假若太后稱病是真的呢?若是太后當真病重,許多東西確實是說不過去。”

  郝政慢悠悠的道:“所以為父覺得,戰事是非起不可了!我們一旦拒絕,朝廷必定對我們的提防更甚,這懿旨之中講述的雖是血肉親情,可是未嘗不是一次試探,一旦他們自覺的不可避免,就只好狗急跳牆了。為父叫你回來,就是希望你立即回來主持天策府,做好戰爭動員,以及各項準備,一旦撕破了臉,立即北伐。”

  郝政顯得很是堅決,郝風樓深知父親是個並不激進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堅決,只怕和諒山方方面面的主戰派們的態度有關,這些人對他的父親的的影響很大。

  郝風樓顯得很是有些猶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立即動手,先下手為強,這當然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只是……

  郝風樓想了想,道:“一旦動兵,那麼朝廷就是鐵板一塊了,父王,或許某種程度,他們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吧,朝廷中的有些人倒是巴不得我們動手。”

  郝政挑了挑眉,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郝風樓深深的看了一眼郝政,才道:“我想去金陵一趟,假若太后當真病危,召我前去,我們反而北伐,如此落井下石,我於心難安。

  另一方面,我始終覺得朝中並不是鐵板一塊,有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未必就沒有可以為我們所用的朋友,諒山軍北伐,勝率在九成,只是當真殺起來,雙方必定要殺紅眼睛,到了那時,就真正的是浮屍萬里、血流漂擼了。

  這一仗和其他時候不同,一旦開打,就絕不甘休的可能,傷亡只怕高達數百萬之多,雙方雖然水火不容,可是不容的,終究是廟堂上還有鄉野中的那些士紳,而其他人,終究和我們一樣,都是同族同宗,都是一樣的血脈。

  雖說天地不仁萬物為謅狗,兒子卻一直認為,不到最萬不得已之時,這樣的情況還是要盡力避免。否則這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將來真正仇視我們的,又何止是一群老爺?”

  郝風樓的話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眼下的情況與南北戰爭極為相似,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兩種不同的社會形態相互仇視,雙方的輿論都已達到了頂峰,一旦開戰,就沒有媾和的可能,那麼勢必要流盡最後一滴的血,到時戰爭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旦如此,那數百萬的傷亡造成之後,即便是廣東以北的尋常百姓,因為大量的人死在了諒山軍手裡,也勢必會對郝家對整個諒山懷有仇恨,這種仇恨沒有幾代人是絕不可能消除的。

  殺人不是郝風樓的目的,郝風樓希望有一個更好的結果,而絕不是無數的死亡。

  郝政卻是怒了,忍不住道:“這是最好的辦法,怎麼,難道你還要去冒險不成?你太年輕氣盛了,這一次,為父絕不會讓你自作主張,也絕不會讓你輕易犯險。”

  “父親……兒子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可是數以百萬計的死傷,這些人也有相當部分是咱們諒山的軍人,他們相信我們郝家,願意為我們慷慨赴死,難道父親就真的願意讓他們為之白白流血麼?”

  郝政卻是冷笑,拂袖道:“你不必說了!為父這一次不會再讓你放肆。”

  一場對話在很不愉快中結束,乃至於吃晚飯的時候,女眷們看出了父子的異樣。

  郝母要詢問,郝政則只是板著個臉,其實他是能理解郝風樓的行為的,郝風樓想要用更好的辦法,而有些辦法並不是不可行,只不過郝政不能接受而已。

  郝政只是陰沉著臉,並不理會郝母。

  而郝風樓索性低頭吃飯。

  用過了飯,郝政歎口氣,使了個眼色,摒退了諸人,這才看了郝風樓一眼道:“你打算怎麼做?”

  郝風樓道:“兒子已經羅列出了一些計畫,不過暫時還不夠詳盡,再過幾日,我便報上來。”

  郝政瞪他一眼道:“沒有十成的把握,為父是斷然不准你胡作非為的,你呀,難道就不明白你的性命有多要緊,或許在金陵已經有一張天羅地網在等著你了。”

  郝風樓微微一笑道:“所以要做好完全準備,兒子也是惜命之人,怎麼可能會自尋死路?”
shalu77 發表於 2015-5-18 23:57
第九百章:聖后和天子

金陵。

這座曾經輝煌的都城,如今卻醞釀著無數的危機。

從某種程度來說,新天子登基,是徐家做出的妥協,也是釋放出來的善意。

可是問題卻是出現了,自從徐景明被人‘擁戴’之後,使得宗室和徐家之間已經有了某種芥蒂,後遺症很快就顯現出來。

為了打消諸王疑慮,所以周王世子入京登基。

可是徐家呢,卻並不敢放下權柄,即便是徐太后,如今‘成功名就’。

原本在徐太后的計畫之中,一旦選定了天子,便可退居幕後,隱居深宮,深藏功名,而徐家不必去執掌大權,自然而然會因為這一次的從龍成為大明朝一等一的望族。

只是自從那一次勸進後,徐家的情況就岌岌可危了,他們當然可以放下所有權利,讓天子主政,然後徐家榮辱全憑新天子的宰割。只不過……徐家不敢賭!

誰知道天子將來會不會秋後算帳?

誰知道天子會不會懷疑徐家曾有篡位之心?只是因為大臣和藩王們反對,這才打消了念頭而已。

這是一筆扯不清的爛帳,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那麼就會勢不可擋的生根發芽,最後釀出苦酒,而將來………徐家會怎樣?

沒有答案,因為這個答案,誰也不能回答。

天子親政,可能會給予徐家許多的優渥,可能會對徐太后十分尊榮的地位,可能會對徐景明笑臉相迎,可是新天子的心呢?

正如不會有人知道徐景明在勸進時存著什麼心思一樣,也絕沒有人會知道新天子會有什麼想法。或許在那笑容背後就隱含著殺機。或許在那尊榮背後,實則卻是將來埋葬徐家的開始。

徐家沒有一個清楚的答案。既然沒有,那麼自己的命運就只好抓在自己的手裡。

在這一點上,徐太后和徐景明有了默契,徐太后以天子年幼的名義,經常在宮中過問一些軍政,而徐景明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新軍都督,成為了輔政大臣,牢牢的將軍政大權抓在手裡。

此時的權柄就好像燙手的山芋,拿在手裡,讓徐家感到不安。可是他們又不敢扔掉,不抓不行啊,放了手,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而天子和宗室呢?

徐家掌權,不肯放手,自然而然的引起了他們的不滿,雖然這位新天子仁厚,將徐太后像母親一樣的侍奉,早晚問安。對這位輔政大臣亦是顯得親昵,可是大家都明白,新天子是極不滿的,他將徐家當成了曹操、王莽。

藩王和宗室一直在醞釀不滿的情緒。外有郝家腹心大患,內有徐家專權,這讓他們感到老祖宗的江山已經危如累卵。他們沒有輕舉妄動,可是他們滿是猜忌。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的情況。

這是一個極為糟糕的局面,許多大臣看到了問題的癥結,可是他們也莫可奈何,他們憂心如焚,心知這樣的猜忌只會讓郝家從中漁利。

可是失去了信任的基礎,徐家不敢放權,宗室就必須提防徐家,即便是徐家放了權,徐家難道不該提防天子麼?

在這尖銳的矛盾之中,總還算是一片祥和,不祥和是不成的,因為郝家的壓力太大,士紳們需要大家團結,眼下朝中百官,每日‘危言聳聽’,使大家顧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不敢輕易捅破這最後一層的窗戶紙。

所有人都是可悲的,可悲之處就在於,每一個的本意都在於保護自己,可是這種保護卻是讓他們跌入萬丈深淵的隱患。

徐太后確實病了,據說病得很重,不過即便病得再重,她依舊還是打起精神讓高進隨時掌握朝中的情況。

這便是徐太后的無奈,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的兄弟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徐家總還要延續下去。

文宣天子朱有燉在這位母后病重後,幾乎日夜問安,不敢怠慢,為了照顧徐太后,他甚至夜裡就在萬壽宮的偏殿就寢,一大清早便抵達了太后的寢殿,探問病情。

“母后,身子好些了麼?”朱有燉的年紀並不大,不過而立之年,卻有一種超越了同歲人的穩重,他看向徐太后的目光中帶著真摯的關懷,小心翼翼的給徐太后掖了錦被,悄聲問道。

“難得你有心,你是天子,責任重大,豈可每日伴在哀家這裡,你呀,就是太純孝了,據說你昨夜又是一宿未睡?陛下定要保重龍體。”

朱有燉卻是執拗搖頭,道:“兒臣受母后大恩,且國朝以孝治天下,母后病危,兒臣豈敢擅離。”

正說著,高進卻是小心翼翼的進來,道:“啟稟娘娘,內閣新來的奏書,說是郝風樓即刻攜荊國公主入京,已經啟程出發了。”

徐太后一聽,頓時打起了精神,她不由笑道:“他果然還是來了,這是朝廷的福氣啊。”

徐太后看向朱有燉,道:“陛下,諒山乃是腹心之患,這郝家雖然稱臣,可是遲早要尾大難掉,哀家召他入京,並非是要對他不利,一來,確實是想見一見他,二來,是希望他留在京師,好生為朝廷效力,為陛下分憂。”

徐太后這番話其實就是她的願景。

眼看著諒山的實力越來越膨脹,徐太后也是操碎了心,此番若是郝風樓能入京,那便好極了,她當然不敢對郝風樓動手,可是留著這個傢伙在金陵,對於朝廷來說,就是一個免死金牌。

這郝風樓乃是郝政獨子,又是諒山一等一的功臣,將郝風樓優待在京師,給予他錦衣玉食,圈養起來,那麼朝廷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0 00:13
第九百零一章:不寒而慄

  朱有燉見徐太后精神恢復了一些,又聽她說起這些謀劃,一副由衷的樣子,道:“母后一勞永逸,舉手抬足之間,便解決了朝廷心腹大患,略施手段,利在千秋,兒臣佩服。”

  徐太后此時精神好,臉色也紅潤了許多,歎道:“這朝廷的諸多問題,說來說去,還是諒山的問題,若是能妥善處置,不動刀兵,那是再好不過。”

  “再者,郝風樓太胡鬧了!他在四川,推行什麼聖法,聽說他那一套,不知逼迫多少人家破人亡,哀家還聽說,許多四川和廣東等地的士紳逃到金陵了,聽著他們的淒慘往事,實在是怪可憐的。從前郝風樓在朝中的時候,也不曾見他這樣,反而回了藩地,怎就變得有了如此的凶性。”

  “哀家在宮中聽說一件事,說是成都府有個姓王的良善士紳,噢,他們家還有人在朝中做官吧,入了翰林是麼?可憐這位王翰林,為朝廷效力,可是自己家中老父,卻是被逼著賣地,人家數代的祖業,怎肯說賣就賣,一時不忿,就鬧起來了。

  可結果呢,卻是有一些壞透了的陳學生員,鼓動了農戶,去檢舉他,據說堂堂一個老紳,竟是被賤役拘押著,直接去打了板子,這真真是斯文掃地,他們族中的人,實在受不過這樣的侮辱,舉家搬來了金陵。

  皇帝啊,大臣們都說,這郝風樓,胡作非為,已是民心盡失,那自江西以南,士紳百姓,莫不視郝家如虎,人人自危。哀家就不信了,這樣的倒行逆施,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朝廷有朝廷的問題,可是大方向還是沒有錯的,只要郝風樓到了金陵,使那諒山不敢輕啟戰端,咱們就不和他們打仗,打仗是匹夫之舉,咱們就比這民心。

  現在那郝家能鼓動刁民,十年八年之後呢?所以哀家希望,陛下要做個仁君,哀家能做的,也只能做到這裡,接下來,就看陛下能否善待百姓,將咱們大明,造就出一個極盛之世來。等到那時,人心依附,諒山就是個紙紮的稻草人,輕輕一推。它也就隨風湮滅了。”

  朱有燉感動的無以復加,拜倒在地,噙淚道:“母后教誨的極是。這每一句話,都是字字珠璣,讓兒臣深受觸動。兒臣何德何能,蒙母后青睞,保扶為帝。如今社稷危亡,盡皆繫于兒臣一身,兒臣豈敢獨斷專行,學那郝風樓的做派,兒臣才疏學淺,卻有好學之心,往後多聆聽母后教誨,就必定不會出什麼大差錯。”

  徐太后含笑點頭,顯得很是滿意,心疼道:“你不要如此,做天子,就要有天子的樣子,地上涼,來,陪母后坐著。母后趁著今個兒高興,和你多說幾句本心話。”

  朱有燉起身,側身坐在榻上,道:“不知母後還有什麼教誨。”

  徐太后搖頭苦笑:“哀家哪,哪裡是什麼教誨,都是一些婦人的淺見而已,你是天子,聽不聽在你。”

  “前些日子,有大臣上書,說是要接周王和王妃入京,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至親,此事,哀家是不反對的,又有人說,理應敕你的母親做太后,關於此事,哀家是不准的,哪有男人還在,就做太后的哪,這不是咒人嗎?有些人哪,就是惟恐天下不亂。”

  “還有一件事,就是江西的丘福,年紀已經老了,可是江西大營那兒,離開他不得,他是碩果僅存的老將,關係重大,身邊呢,雖有張輔和朱勇為輔,不過哀家看,還得再派個副將幫襯一下,該讓他寬寬心啊,我看就讓魏國公徐欽去吧,能耐未必是有,可畢竟穩重,沉得住氣,讓他去歷練一二,也是好的。”

  徐欽便是徐輝祖的兒子,也便是第三代魏國公,是徐景明的堂兄,也是徐太后的侄子,自徐輝祖在宮變那一日亡故之後,便承襲了魏國公的爵位。

  朱有燉不由笑了:“母后所言,正合朕的心意,朕看,就這麼辦。”

  他又與徐太后說了一些話,徐太后顯得很是滿意,一再勸他去歇息,朱有燉這才依依不捨的告辭而去。

  ……………………………………………………………

  暖閣。

  啪……

  一個上好的青花瓷茶盞就這樣砸在了地上。

  幾個太監跪倒在地,嚇得不輕,大家不敢做聲,只是不斷的磕頭。

  朱有燉的臉色很不好看,他臉色微微有些扭曲,可是張了張口,又不便說什麼,大手一揮:“退下,劉勝留下。”

  太監們紛紛告退,只留下了一個老太監,這老太監是朱有燉的伴伴,自幼在周王府,看著朱有燉長大的,如今,也跟著來宮裡侍奉了。

  等其餘人一走,朱有燉這才惡狠狠的道:“這個老妖婦,朕對他再三容忍,可是她卻是得寸進尺,實在可恨,她將朕招來這兒,無非是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罷了,想讓朕做她的提線木偶麼?哼!”

  劉勝嚇得不輕,忙道:“陛下,慎言!”

  朱有燉的臉色顯得格外的可怕,慎言二字一出,反而將他激怒了,他氣的嘴唇哆嗦:“是哪,在這紫禁城,朕是天子,朕卻還要慎言,怎麼,天下姓徐不姓朱了麼?

  朕說為何當年郝風樓等人勸進徐景明為帝呢,原來他們早就有這個心思,若不是百官反對,若不是宗室們磨刀霍霍,他們的奸計,怕是早已成了。

  你瞧瞧,前些日子,有大臣要召朕的父王母后入京來,這老妖婦就嚇著了,一面叫人去請郝風樓來助威,一面又要將自己的侄子派去江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劉勝呆了一呆:“奴婢聽說,太后召那郝風樓前來,是為了諒山的事,想藉故扣留郝風樓,將那郝風樓,作為質子……”

  “這些話,你信麼?”朱有燉冷冷看劉勝,咬牙切齒的道:“那郝風樓,既是老妖婦的義子,又是她的女婿,那郝風樓,還和徐景明稱兄道弟,當年勸進,就是郝風樓起的頭,這些事,莫非你已經忘了?

  她明著是讓郝風樓入京,可是誰知,打的是什麼盤算?多半,是挾郝家,來迫朕罷了,甚至可能,她自覺的這幾年她控制了朝局。

  比如那黃淮等人,就以他馬首是瞻,他的侄兒,一個是新軍都督,一個要去江西大營,分明是要圖窮匕見,是要謀奪朕的江山。”

  劉勝皺眉,道:“可是……我看,那郝家也未必甘願為她驅使。”

  朱有燉臉色深沉起來,他突然沉默,而後一字一句的道:“可是莫要忘了,郝風樓來了!”

  他只是一句話,終於讓劉勝臉色變了。

  這句話看上去似乎很是平常,可是在這背後,卻有一個極為致命的問題。

  好,你們徐家說,郝風樓是要誘來金陵作為質子的,這自然不會有錯,而且這個意圖,顯而易見,你自己親口說了,想必許多人,也已經猜到了。

  那麼郝家呢?郝家父子二人,你可以說他們不仁,可以說他們殘暴,可以說他們喪心病狂,可以說他們是王莽,是司馬昭,是爛屁股的大壞蛋,但是誰敢說他們是傻子?

  他們當然不是傻子,若是傻子,怎麼可能白手起家,如今得到這偌大的家業,若是他們父子二人是傻子,那麼被他們壓得喘不過氣的朝廷,豈不是這廟堂上的諸公,都連傻子都不如。

  他們既然不是傻子,太后如此淺顯的意思,難道他們會看不出?

  可千萬不要說郝風樓跑來金陵,是為了避免戰端再起,是為了和平,為了數十萬上百萬人的存亡來的,姓郝的若是有這覺悟,那才怪了。

  這一對父子,絕對是心狠手辣的人物,否則,又怎麼會推行聖法,打著這個名義,劫掠‘民’財?

  很好,他們既然不是傻子,那麼為何太后一道懿旨,郝風樓就來了,難道郝風樓不知道,他來了金陵,就別想走了麼?

  明明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卻是做了一個傻子一樣的決定,事有反常即為妖,你若是相信他只是一時衝動,那麼你就是傻子了。

  可既然如此,郝風樓為何還要來?

  答案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郝風樓相信自己處在絕對安全的狀態。

  那麼誰保障了他的安全呢,朱有燉沒有保障,能保障他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徐太后。

  以此推論,徐太后和郝風樓之間,必定已經達成了協議,或者是有了密謀,他們狼狽為奸,要做一件大事。

  而這時候,朱有燉心寒到了骨子裡,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0 00:14
第九百零二章:亂局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問題,郝風樓來了,勢必是有所倚仗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和徐家已經達成了協議。

現在的情況是,三方的勢力膠著一起,徐家和郝家莫非是要共分天下?

一旦如此,那麼朱有燉,那麼這麼多宗室王親,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才是朱有燉最為忌憚的問題,而偏偏,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也就是說,一旦郝風樓入京的那一天,就是雙方合流的一日,雙方合流,朱有燉死無葬身之地,社稷傾覆,宗室殆盡。

朱有燉顯得焦灼不安,他背著手,在殿中團團轉,老半天,終於駐足,於是到了御案前,奮筆疾書,寫了一道諭旨,鄭重的交給劉勝,道:“此事關乎重大,你行事謹慎一些。”

劉勝拜倒在地,哽咽道:“奴婢敢不盡力。”

待那劉勝走了,朱有燉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他有些覺得自己冒進了一些。可是旋即又想,事到如今已是退無可退。若是無動於衷,那麼他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更加死無葬身之地。

……………………………………………………………

其實莫說是朱有燉,便是朝中百官,此時也都已經震動。

許多流言已經傳出來,大抵都是徐景明勾結了郝風樓,此番郝風樓入京,只怕要有大變。

其實能在廟堂裡有一席之地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心思單純的,他們自然不會相信郝風樓是想要求和才入金陵。

許多‘有識之士’,此時都禁不住要跺腳,這社稷在他們眼裡,只怕真如朱有燉所言,是社稷危如累卵了。

等到幾日之後,又一份奏書遞上,卻是舟山那兒的急報,說是有諒山船隊大規模的出現在附近海域,往崇明島方向而去。大小船隻,足有數百,遮雲蔽日,好不壯觀。

郝風樓帶兵來了。

許多人的臉色變了。

崇明島和長興島一直都在增兵,不過因為補給問題,因而常駐的軍馬不過兩萬,現在又一支艦隊而來,只怕人數在五萬上下。

五萬精兵虎視眈眈,郝風樓又要入京,勢必與徐家合謀,情況已經萬分緊急。因為誰也不知,這郝家和徐家的密約是什麼?

各地藩王終於按耐不住了,原本按捺下的心思終於開始有了波瀾。

他們和徐家不同,徐家還有苟且的可能,他們要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江山而已,因為一旦江山易主,無論將來坐天下的是姓徐還是姓郝,朱氏一門盡都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原則問題,絕不可能妥協!

周王已經率兩萬軍馬要渡江入京,理由是奉皇帝旨意,拱衛京畿,緊接著是晉王、趙王、親王、吳王等等,這些都是最有實力的諸侯王,此番入京,無疑是表明態度,震懾徐家,同時提防郝風樓。

而對於此,徐太后的表現就值得玩味了。

她自然沒有反對,畢竟這是‘皇帝’的意思,既然皇帝都已經准了,而且是先斬後奏,此時反對,顯然極有可能造成朝野動盪。

因而,徐太后沒有做聲。

可是諸侯王的態度,與其說是防備郝風樓,還不如說是警惕徐家,甚至有諸侯王帶兵入京,這顯然……

徐太后的病越發的‘重’了。

她沒有做聲,卻是在試探大家的反應,某種程度來說,這是一次試探。

廷議在舉行,就在三日之後,這場廷議,其實並沒有什麼可議的內容,因為從事先內閣的消息來看,大家要議的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新軍餉銀。

黃淮一如既往的主持了廷議。

他比從前老了許多,這幾年,他是操碎了心,這日子便是在天子和太后之間走著鋼絲,而現在,令他不安的是,這個鋼絲可能是走不下去了。

藩王們入京,顯然就是要攤牌!

而太后的沉默,或許只是引而不發,天子在沒有經過內閣的情況之下,調動了軍馬,這個舉動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黃淮老而彌堅,已經歷了不知多少事,他能穩穩當當的坐在這裡,一方面是他深知自己有利用的價值,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的身段柔軟。

誰強,他就依附於誰,誰拳頭大,他便為誰分憂,在這一點上,黃淮是不打折扣的,誰主持了朝局,他便能不辭勞苦的為其效犬馬之勞。

而現如今,他又走在了十字路口上,他一向以嗅覺靈敏著稱,因而許多人都在試探黃淮的態度,這個老狐狸若是在廷議的時候,往哪裡偏一些,這就意味著最後誰的勝券更大一些。

因而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廷議,可是對於許多人來說,卻比身家性命還要重要!

廷議開始。

先是戶部尚書說明了難處,朝廷無餉可給,因為國庫已經空了,即便是加征糧餉,那也是明年的事,今年是實在不成了,只怕這餉銀還要再拖欠一些時候。

兵部尚書的態度竟也是含糊,沒有做聲。

本來這種事,按理來說,兵部是無論如何也要爭一爭的,可是他竟是一聲不吭。

反倒是禮部尚書狗拿耗子,跳出來反對,認為眼下正是非常之時,新軍關係重大,豈可無餉?無論如何也要保障新軍的供給。

這倒是一下子成了奇觀,該管這事兒的人漠不關心,不該管的人卻是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實在教人玩味。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0 23:56
第九百零三章 被坑了

  其實這些人爭論什麼,一丁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終究還是黃淮的態度。

  而黃淮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只是漫不經心的聽著,依舊還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不過事到如今,想要左右不靠也是不成了。

  最後,黃淮清了清嗓子,道:“諸公高論,所言的,都是謀國之言,老夫有一言,還望諸位靜聽。”

  沉吟片刻,黃淮繼續道:“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新軍乃是朝廷的柱石,一旦出了亂子,那便是驚天之變,如今這朝廷有許多困難,老夫對此也是深以為然,可正因為如此,這糧餉卻是不能不給,咱們就是咬著牙,也要度過這難關,依我看,戶部再想想法子,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事情,老夫看哪,就這麼定了。”

  他話音落下,在這殿側,一個太監頓時沒了蹤影。

  有人跑去了萬壽宮,氣喘吁吁的將黃淮的話稟告。

  徐太后依舊在病榻上,她漫不經心的聽著,終於笑了:“黃淮是個老狐狸啊,他偏幫著新軍,這不擺明著是向哀家示好麼?看來此人還是很謹慎,他懂得趨利避害。陛下那兒,有什麼動靜沒?”

  這太監道:“倒是沒看到附近有周王府來的人。”

  徐太后凝眉,所謂周王府來的人,便是天子帶來宮中的心腹,而這時候,徐太后的臉色卻是陰沉得可怕。

  徐太后眯著眼,慢悠悠的道:“黃淮……看來和陛下的關係不淺哪,叫人立即查一查。黃府和開封那兒,此前還有什麼往來,叫人嚴密監視。”

  徐太后說罷,顯得很是疲憊,黃淮這個人,在此前一直沒有表明任何態度,他的態度,從某種程度來說,就是百官們的態度。

  這些官員的態度都極為謹慎,是絕不會輕易表明立場的,可是現在不同,現在到了這個節骨眼,細膩和不下去了。

  這一次新軍都督徐景明催餉,本就是一次試探,假若黃淮這邊無論如何都為新軍保障糧餉的問題,那麼可見,此人極有可能是偏向太后和徐家這邊的,反之,則可能靠不住的。

  本來黃淮的表態讓徐太后自以為此人態度已經表明,可是細細思量,這麼大的事,天子居然沒有派人前去打探,這顯然事有反常。

  唯一的可能就是,天子在此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黃淮的態度,為何會提早知道呢?

  天子必定和黃淮之間有過密談,黃淮已經倒向天子了,這個結論雖然未免有些武斷,也有可能是黃淮這個老東西一面私底下和天子眉來眼去。明面上卻又為徐家這邊說話,來個蛇鼠兩端。可是此人已經不足以信任了。

  徐太后此時已經開始憂心重重了,因為在事先,她一直都在進行試探,就算是召郝風樓入京也有試探的意思,這事兒和天子一說,朱有燉立即擅自招了諸王入京,這言外之意便是對徐家極端的猜忌。

  而徐太后擔心的就是這個猜忌,現在尚且如此,一旦徐家交出了大權,然後呢?

  徐太后的如意算盤十分簡單,那便是借郝家來治宗室,再用宗室來向郝家反向施壓,徐家則左右搖擺,保持這微妙的平衡,所以只要郝風樓入京,一方面將郝風樓留在京師,使郝政不敢輕易動兵,而徐家則與郝家關係的緊密起來,使宗室疑慮。

  而現在百官的態度讓她心裡有些沒底,這個平衡走到今日,似乎有些遠離了徐太后的初衷。

  她哀歎口氣,禁不住唏噓。

  …………………………………………

  一月之後。

  郝風樓率近三萬精兵抵達了長興島,在這裡,郝風樓倒是並不西進了,反而很堂而皇之的住了下來,而後他上了一份奏書,向朝廷表示自己擇日就要入京,為了表示誠意,將不帶一兵一卒。

  這份奏書傳到了京師,京師那兒倒是教所有人鬆了口氣,顯然大家都在等郝風樓自投羅網,因而一個個精神奕奕,瞪大了眼睛,專侯這位定南王動身。

  可是誰知,郝風樓病倒了。

  沒有錯,郝風樓旅途勞頓,不辭勞苦的坐了上千里的船,經歷了無數的風浪,為了及早見到母后,拜謁天子,終於身子沒有熬住,直接病倒了。

  他‘病’得很重。

  用長興島那邊的話來說,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如此一來,消息傳到了金陵,又是軒然大波。

  這郝風樓當真病了麼?什麼時候不病,偏生這個時候病,實在是沒有天理。

  可是郝風樓說自己病了,你若是懷疑,還能如何?

  於是擺在了金陵諸公們面前的,卻是一個新的問題:

  太后病重,郝風樓千里迢迢趕來探望,結果卻是病倒了,大中華乃是禮儀之邦,這禮儀之邦,難道還能對病人沒有一點人道主義?

  禮儀是相互的,誠如太后病了,郝風樓要去金陵一樣,現在郝風樓病倒在海島,沒有理由,朝廷沒有一點表示。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現在的三方,此時都卯足了勁,陷入了一個很難堪的問題。

  所有人對另外兩方都帶著疑慮,這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因而每一個人都在試探另外兩方的反應,甚至都在磨刀霍霍,可現在最糟糕的問題就在於,情況陷入了僵局。

  朱有燉二話不說,立即派遣了兵部尚書劉毅出發,前去探病。

  這個劉毅在廷議之中就是反對新軍撥發錢糧的!

  身為兵部尚書,竟不為自己部裡牟取好處,而且十分體諒戶部的難處,這等超脫於各部利益的國際主義精神的尚書,實在是少見,當然,眼下畢竟不是白求恩的時代,他之所以如此,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他是鐵杆的天子黨。

  朱有燉派遣了他前去長興島,一方面是這個人資歷足夠,你畢竟不能派遣一個阿貓阿狗去,這是對定南王身份的糟蹋,同時還必須得派自己人去,因為若是叫了個徐太后的人去,誰知道這徐太后會有什麼密旨讓此人去和郝風樓密謀什麼。

  朱有燉對這位兵部尚書大人很是放心,尚書大人倒也輕鬆愉快的上路了。

  如此一來,對於徐太后來說,她又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局面。

  讓天子派了心腹前去長興,她很不安,郝風樓雖是她的義子,是她的女婿,可是很多事是說不清的,誰曉得天子許諾了什麼好處呢?這種事絕不能假手於人,必須得有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去盯著。

  徐太后讓人將徐景明叫了來。

  徐景明見到徐太后,先是謙和的行禮道:“微臣徐景明,見過娘娘,娘娘千歲。”

  相比于從前,徐景明穩重了許多,不過他的眉宇之間卻還是那一副不太安份的樣子。

  徐太后則是深深的看著他,慢悠悠的道:“近來新軍練的如何?”

  徐景明道:“微臣幸不辱命,已經有許多模樣了,只是有藩王帶兵入京,卻是要新軍騰出軍營……”

  徐太后不耐煩的擺擺手道:“這些事暫且不要計較了!哀家來尋你,是來找你的麻煩的。”

  對於徐景明,徐太后顯然再熟悉不過,他這樣的人,你直接聲色俱厲就好,即便是自己的親侄子,可是絕不能給他三分顏色,否則他立即就能開起染坊來。

  徐景明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微臣近來沒出什麼差錯啊。”

  “哼!郝風樓乃是哀家的義子,又是女婿,你呢,和郝風樓又是義兄弟,這樣的關係何等親密,可是現在,他病倒在了荒島,你這做兄弟的,卻還在京師花天酒地,是何道理?

  做人,要懂些人情世故!哀家病了,作為女婿,郝風樓遠道而來探望。而你和郝風樓作為義兄弟,現在郝風樓病倒了,難道你還能在這京師胡鬧不成?

  你啊,不成器!就算沒有陛下的旨意,沒有負有皇命,你也應當有義氣一些,無論如何也要動身去長興一趟……”

  其實徐景明一直都在裝糊塗,裝糊塗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他不想去長興。

  被那郝風樓折騰怕了,徐景明實在是不想和郝風樓再打什麼交道。可是現在,終於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徐景明可憐巴巴的看著徐太后道:“我看徐景深就可以去。”

  徐太后頓時反駁道:“不成,必須得你去!這事兒關係太大,其他人,哀家不放心,放心的,又太糊塗,這就是哀家的難處,哎,你立即動身吧。”
本帖最後由 shalu77 於 2015-5-20 23:59 編輯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1 04:05
第九百零四章:天下有德者居之嗎

徐景明真恨不得自己學那比干,要撞死在玉階之下,他嘴巴張了張,卻發現無言以對,只得乖乖點頭就範:“臣尊懿旨。”

看來去長興已經是勢在必行了,不過想到去見郝風樓,徐景明的心裡還是有些發虛。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那個郝風樓真不是東西啊!

他這時稱病,分明是早有預謀,只是可惜,即便是有預謀又如何,現在人家病了,總要看看。

雖然動身,可是新軍的事,徐景明卻要安排妥當,耽擱了幾天,終於出發了。

而與此同時,長興島已經迎來了第一個客人——兵部尚書劉毅。

作為資深天子黨,劉毅與其說負有使命,倒不如說是來試探郝風樓此次來的目的,或者說是探聽郝風樓的心思。

他剛剛抵達,前來迎接的不是別人,竟是郝風樓,這讓劉毅差點沒有氣得背過氣去,這廝……不是東西啊!

一邊稱病,一邊在這兒活蹦亂跳,這哪裡把天子的威嚴當一回事了,現在這傢伙在這兒活蹦亂跳的,這不是欺君罔上麼?

只是形勢比人強,劉毅發現自己對這廝,一丁點的辦法都沒有。

作為兵部尚書,他畢竟不是活在夢裡的人,他心裡暗暗揣測,這個郝風樓是在表明一種態度,這種態度,就是故意無視天子的威嚴,帶著幾分嘲弄的性質。

想到這裡,劉毅倒吸一口涼氣,心口有些堵。

上了碼頭,來不及觀察長興島的繁華,也沒心思去計較這兒曾是什麼滄海桑田,因為郝風樓已經到了面前。

“下官劉毅,見過王爺。”

“哈哈……劉大人,我是素來有知的,大人的清名早已遠播到了諒山,今日一見,嗯,名副其實,來!咱們到大營裡再敘。”

緊接著,坐上了早已準備好地車馬,島嶼並不大,所以只兩柱香的功夫便抵達了大營。劉毅心裡卻是早已開始嘀咕,這郝風樓到底想做什麼。

到了大營,分賓落座,劉毅自是代表著天子,本想說幾句探問病情的話,不過現在郝風樓活蹦亂跳的,只好改了口,說了些嘉勉的話。

郝風樓便笑著搖頭道:“郝家不過是為朝廷坐鎮西南半壁罷了,功勞談不上。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此番入京。乃是要見太后,卻不知太后的病情如何?”

開口就是詢問太后,這郝風樓對皇帝和對太后的親疏之別卻是極為明顯。

劉毅笑吟吟的道:“太后娘娘的鳳體雖有些不爽,卻還過得去,殿下不必擔心。”

郝風樓便不由笑了,道:“這就好極了。”

而這表現,卻讓劉毅察覺到了。

顯然,徐太后是以病重的名義把郝風樓請來的,郝風樓隨口問一句徐太后的身體,自己說身子無礙,這郝風樓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這難道是說,郝風樓事先早已知道,徐太后身子並沒有到病重的地步麼?

既然早知道,還巴巴的趕來,這豈不是更證明了郝風樓來金陵探病是假,和徐家狼狽為奸是真?

說了幾句話,郝風樓便安排劉毅休息去了。

這一次極為短暫的會晤,讓劉毅越發的沒底,他在長興島偶爾也會出去閒逛,見這島嶼上坐落了無數的軍營,每日都是呼喊著號子,氣勢如虹的操練,這種不安的情緒就更加明顯。

過了幾日,徐景明來了。

徐景明的到來讓劉毅很是提防,而據說郝風樓對待徐景明的態度比自己要熱絡許多,雙方在大帳中密談,足足到了深夜,不只是如此,徐景明所安排的下榻之處就在大營裡頭,反而劉毅這個欽差卻被冷落到了一邊。

……………………………………………………………

可是對於郝風樓和徐景明來說,態度卻是不同了。

這一對義兄弟酒也喝了,該客套的也客套了,郝風樓漫不經心的吃著茶,看著徐景明,突然道:“徐兄此番來,可有太后的話要轉告?”

“話?能有什麼話?太后只是掛念郝老弟,希望郝老弟立即啟程趕去金陵一會而已,轉告的話倒是沒有的,郝老弟想知道,儘管去聽就是。”

郝風樓卻是搖頭,臉色變得冷漠,他一字一句的道:“不,就算進京,也沒這麼快。不急,不急。”

郝風樓不急,徐景明卻是急了,他忙道:“太后身子不爽,急欲見你,而你的病體既已大愈,何故還要拖延?我看即刻進京為好。”

郝風樓吃了一口茶,突然浮現出幾分冷笑道:“你們讓我入京,莫非是想讓我為質罷了!徐兄真以為郝某人會上當?”

徐景明的臉色一變,其實方才郝風樓迎了他上島好吃好喝的時候,徐景明就曉得這殷勤背後,指定沒什麼好事,以他對郝風樓的瞭解,自己吃了他的酒,必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現如今郝風樓突然翻臉,讓徐景明始料不及。

徐景明禁不住道:“郝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郝風樓深深的看了徐景明一眼,才道:“其實我此番來,只為一件事,那便是和徐兄商量一樁天大的事。”

“什麼……”

郝風樓慢條斯理的道:“我看當今天子的年紀幼小,寵倖奸佞之臣,望之不似人君,遍觀宗室,竟無一賢德之人,所謂天下有德者居之,既然姓朱的不成,那麼不妨就改換門庭。徐兄看看,如何?”

徐景明的眼皮子開始狂跳,他哆嗦著要去端起茶盞來喝,結果手哆嗦得太厲害,啪噠一聲,把茶盞摔在了地上。

他想要彎腰去拾起碎片,猛然想起這是下人做的事,於是又直起腰來,便看到郝風樓一雙眸子如刀鋒一樣的看著他,彷彿要剜他的心一樣。

徐景明連忙把自己的眼睛別開,口裡帶著幾分顫抖的道:“郝老弟欲意何為?”
本帖最後由 shalu77 於 2015-5-21 04:07 編輯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1 23:57
第九百零五章:劇變

郝風樓所談的內容,幾乎等同於是謀反了。

徐景明心裡叫苦,他不是傻子,這個郝風樓,看來是有備而來,不只是如此,人家還要做大事,天大的事。

面對郝風樓的問題,徐景明不知如何回答,良久,他才問郝風樓意欲何為。

只是這種消極抵抗,卻又有什麼用,卻聽郝風樓道:“我看,天命要改了,這天命,在徐不在朱。”

這句話出來,徐景明臉色慘然了!

在徐不在朱,郝風樓,你害我不夠麼?簡直是瘋子,瘋了!

徐景明從來沒有想過做天子!

徐家非常明白,他們今日受人敬重,能夠總攬大權,得到許多人的支援,是因為相當部分的人意識到,徐家無論是開國還是靖難,都曾功勳卓著。

如今國家大難臨頭,所以許多人才極力支援徐家,希望徐太后能夠主持大局,希望徐景明來做這周公。

可是這並不意味著,這些支持者願意徐景明將朱家取而代之,這已經牽涉到了大是大非的忠義問題了,更不必說,朝野內外,宗室的力量依舊十分強大,一旦徐景明真有什麼小心思,勢必大亂叢生。

而一旦如此,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徐家,也不是朱氏,只有諒山,只有郝風樓。

徐景明立即明白了郝風樓的如意盤算,郝風樓想要支持自己篡位,而一旦篡位,立即就會招致宗室的極力反對。而這時候,徐家要對抗朝野內外的力量,就勢必要依靠諒山。

郝風樓借此,既可以拿徐家出來當擋箭牌,先吸引天下人的怒火,其後,又可聯合徐家,徹底滅亡宗室,最後。等到時機成熟,只怕又是那一套司馬代魏的把戲。

徐景明就算再蠢。又怎麼肯上郝風樓的當,他一臉苦相,道:“郝老弟莫非是說笑麼?”

郝風樓搖頭,鄭重其事的道:“我這也是為了社稷著想!徐兄有天子氣,理應取而代之,諒山八十萬軍馬,隨時可供徐兄驅使,到時徐兄內掌新軍,上與徐太后休戚與共,外與郝某人聯合縱橫,這天下,還不是探囊取物。

我知徐兄乃是忠義之人,不忍李代桃僵,只是如今社稷危亡,只在一線之間,難道這時候,徐兄願意坐視天下紛亂麼?這件事,我已思慮很久,並與父王相商,父王對此,也是極力贊成,只要徐兄一句話,諒山願鼎力相助。”

這裡,乃是郝風樓的地盤,否則這個時候的徐景明,早就跳起來破口大駡,再說一句徐某乃是明臣,豈可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爾口出如此狂言,十惡不赦,再敢胡說,便割袍斷義之類的話。

只是這裡是郝風樓的大營,徐景明又好歹是個極為聰明之人,他只是一臉苦逼的樣子,連聲咳嗽,打斷郝風樓道:“此事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

這牙尖嘴利的徐景明有點兒反應遲鈍了,倒不是他不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實在是郝風樓說的話過於震撼,人家直接攤牌,讓徐景明一時有些失措。

“這個,這是大逆不道。”

郝風樓笑了,深深看他一眼,道:“是麼?徐兄看來,倒是忠義之人。”

“呵呵……”徐景明乾笑,最後還是把下巴一抬,頗帶幾分裝逼的樣子,道:“一門二公,皇恩浩蕩,不敢行那王莽之事。”

郝風樓不由失望,道:“本以為徐兄乃是做大事之人,現在看來,也罷……你暫且歇息了吧。”

徐景明鬆了口氣,心裡說,莫非是這個郝風樓,是在試探自己麼?嗯,想來是的,不管如何,反正只要自己不答應,他能奈何。

於是徐景明心情輕鬆了,便嘻嘻哈哈的站起來,道:“其實我也知道,郝老弟方才只是戲言而已,咱們自家兄弟,有些話關起門來說,便也罷了,嗯,我先去歇一歇,咱們晚上接著繼續。”

於是徐景明匆匆告辭出去。

………………………………………………………………

徐景明昨夜和郝風樓吃了半夜對酒,又受了驚嚇,回到住處,倒頭便睡,下午的時候起來,洗簌一番,他心情也就格外的好起來,不管怎麼說,他看到了郝風樓的底牌,這廝似乎想挑起金陵的內訌,想借此漁利。

這個傢伙,還是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嘿……真以為小爺會上你的當。

洗簌之後,便叫人拿了茶來,他慢悠悠的斟茶的人:“殿下現在在做什麼?”

“見了劉大人。”

見劉大人……

徐景明皺眉,這郝風樓,莫不是想要挑撥離間麼?這倒是極有可能,也許是這郝風樓見拉攏自己不成,莫不是要拉著宗室,來打壓徐家。

想到這裡,他不禁搖頭,此事絕無可能,宗室那邊,是不可能與郝風樓有迴旋餘地的,人家要的,是保江山,而你們郝家,狼子野心,如今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怎麼可能與你勾三搭四,劉毅這個人,不是傻子,你郝風樓固是花言巧語,又能如何?

又或者……這個舉動是做給自己看的,讓自己誤以為宗室與他狼狽為奸,藉以向自己施壓。

嘿嘿……郝風樓啊郝風樓,你機關算盡,就想佔便宜,可是這便宜,有這麼好占麼?

小爺我可不是傻子,這輩子也就吃過你的虧而已,不過以後,卻絕不會再讓你忽悠了。

徐景明心情格外好起來,只要自己現在按兵不動,對這郝風樓的小動作表現出淡然的態度,到時候該急的,怕是那郝風樓吧,他畢竟已經來了崇明島,也已經表示願意入京,看你能耗到什麼時候。

………………………………………………………………

於是徐景明又打了個盹兒,等了片刻,見郝風樓那兒一點動靜都沒有,徐景明倒是有點兒狐疑了,便叫了人來:“殿下還在見劉毅?”

負責徐景明衛戍的軍將道:“已經見完了。”

徐景明皺眉,這不對哪,那郝風樓既然已經見過了劉毅,為何卻不請自己去喝酒,以往,可不是這樣。

“劉大人如何了?”

“還好。”這軍將如是回答。

“還好是什麼意思?殿下莫非不要宴請他麼?”

“不用了,劉大人觸怒了殿下,殿下已經命人把他綁起來,沉海了。”

這是一句很平淡的回答,或許對這位軍將來說,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

徐景明有點繞不過彎來,禁不住道:“沉海?哈哈……劉大人不會游泳……”猛地,他打了個冷顫,臉色驟然變了。

“你說什麼,劉大人死了?這……他是欽差哪。”

“大人,他是罪囚。”

“胡說八道!這是謀逆。”

“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是徐景明渾身上下,卻是徹骨的寒意,他倒不是擔心,郝風樓也會把他沉到海裡去,而是……

他深吸一口氣,劉毅是天子的人,代表的是宗室集團,這廝前腳剛來,跟郝風樓理應談的是頗為愉快的,此前肯定有消息,傳回金陵,大抵都是對郝風樓各種言語試探的一些結論。

可是自己後腳一到,劉毅突然被處以極刑,按理來說,兩軍交陣,尚且不斬來使,可現在,劉毅死了。

劉毅死了,而自己還好端端的留在了崇明島,再加上此前關於徐家和郝家的諸多流言,天子和藩王們會怎樣想?

他們一定會想,或許這是自己與郝風樓合謀幹的,為的就是破釜沉舟,這時候,他們必定要急了,一旦陷入了盲動,在無數的猜疑之下,他們會做什麼?

徐景明深吸一口氣,他幾乎已經猜測到,一些激進的宗室,會幹出什麼事了,他禁不住打個冷顫,臉色青紫,脫口而出:“姑母有難,姓郝的,我他娘的和你不共戴天!”

“我要見殿下。”徐景明急的如熱鍋的螞蟻。

軍將卻是回答:“殿下累了,在休息。”

“不,我一定要見。”徐景明眼睛都紅了。

劉毅的死,就是催化劑,宗室們在劉毅死後,必定拋棄一切幻想,他們打不著郝風樓,可是金陵必定會發生巨變,便是一頭豬,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大人,請自重。”

“老子不自重又怎樣,我他娘的這輩子,就沒有自重過。”

他要推開軍將,衝出大帳。

而這時候,軍將按住了腰間的刀柄,外頭兩名衛兵,亦是端著火銃進來。

“呃……”徐景明看著黑黝黝的火銃銃口對著自己,無奈的道:“講道理嘛……”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3 00:01
第九百零六章:拼了

徐景明沒法子了,只能等郝風樓見他,他此時心急火燎,真恨不得立即飛到郝風樓的面前。

只是可惜,郝風樓又病了,大夫說要靜養,靜養的意思就是,暫時他不打算和徐景明打什麼交道了。

徐景明一下子慌了,島外的消息肯定已經被禁絕,自己的消息想送出去,談何容易,而現在,劉毅既死,這金陵會發生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徐家這一次只怕要完了。

天子的威儀何其重要,你可以背地裡給朝廷使絆子,甚至可以玩心眼,可以陽奉陰違,可是欽差代表的就是天子,現在這個人死了,沉入了海裡,連屍首都不見蹤影。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天子的最後一點威儀都已經喪盡,這最後一塊遮羞布也已經被扯了下來。

要完了,要完了……

徐景明每日起床就是反反復複的念這句話,他像瘋子一樣,每日求見郝風樓,在得到拒絕之後,便是在帳中來回踱步,只短短幾日功夫,他便清瘦了許多,整個人也消沉了許多。

…………………………………………………………

在金陵。

朱有燉啪的一聲,摔掉了一個玉璧。

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忍受了。兵部尚書劉毅死了。那郝風樓還恬不知恥的上書來,說是劉毅口出大逆不道之詞。因而直接斬殺。

這個理由壓根就沒有尊重朱有燉的感受,因為朱有燉感覺自己被郝風樓當成了白癡和傻子。

“朕與你不共戴天!”他惡狠狠的說了一句。可是這口氣卻還沒有發洩出來。

事到如今,郝家確實已經將他逼到了牆角,欽差被殺,若是作為天子,依舊沒有任何動作,那麼天下臣民,誰還會將你當一回事?當你自己的心腹都不能保護,誰還敢做你的腹心?

而現在,朱有燉只是深吸一口氣。他雖早有無數個念頭剷除郝家,可是都沒有今日這樣的強烈。

只是……剷除郝家,那郝家終究還是距離太遠,至少對於朱有燉來說,是過於遙遠的。

要剷除郝家就必須先剷除徐家,總攬全權。否則,和郝家爭鋒相對不過是個笑話。更何況,劉毅前腳剛去了長興島,從他傳回的奏書來看。郝風樓對他還是以禮相待的,可是徐景明剛剛抵達長興,那劉毅便立即死無葬身之地,在這背後。若不是徐家在搗鬼,那就真正的見鬼了。

於是,朱有燉很自然的梳理了脈絡。劉毅作為欽差前去長興,徐家見狀。生怕劉毅負有什麼密旨拉攏郝家,轉而打壓徐太后。因而徐景明立即前去長興島,不知向郝風樓承諾了什麼,郝風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於是劉毅身死。

那麼,徐景明向郝風樓承諾了什麼呢?承諾了他要在金陵起事,與郝風樓內外呼應,共分天下?

這……自然是極有可能的,有鑒於郝家和徐家的關係,有鑑於此前郝風樓曾勸進徐景明,有鑒於徐家牢牢抓住手中權柄,不肯放鬆分毫,此事簡直就是板上釘釘。

“徐景明該死,那個老妖婦該死,這些人統統該死!”

朱有燉的臉上已經掠過了一絲殺機,假若是如此,那麼宗室已經危在旦夕了,郝風樓已經攤牌,徐家也已經攤牌,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再無動於衷,那麼接下來,朱有燉幾乎可以想像,一場埋葬大明王朝的風暴就要襲至金陵。

他咬牙切齒的喚了心腹太監來,一字一句的道:“傳召,周王、吳王、趙王等諸王公覲見,不,不要傳召,這樣會太打草驚蛇,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就說朕此時已經退無可退,寧願玉石俱焚,以告慰列祖列宗之靈。”

…………………………………………………………

而在宮外,一處並不大的宅院裡,周王朱橚此時臉色陰沉,在這不大的廳堂裡,已經來了許多已經入京的藩王。

事到如今,顯然情況已經到了糟糕透頂的地步,其實當劉毅被處死的消息傳回京師的時候,整個金陵就已經震動了,新軍開始加強了戒備,百姓們議論紛紛,大臣們顯得臉色凝重,一個個有大禍臨頭的感覺,至於這些藩王,他們雖然沒有表態,可是心情可想而知。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徐家和郝家合謀的舉動,接下來就是要準備著手剷除宗室了。

想到現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在有些悲哀,其實這些藩王們也夠慘的,太祖一去世,建文就開始削藩,狠狠的收拾了他們一頓,好不容易,燕王奪了天下,還以為消停了,誰知等永樂天子穩定了時局,又開始溫水煮青蛙,永樂崩,新上來的朱高燧也好不到哪兒去,寧可親信別人,對這些宗室卻總是防著一手,而如今,更大的危機已經來了。

一個年輕的郡王已經開始哭了,他是魯王的次子,此番是代表他年紀老邁的父王來京,平時沒見過大世面,可是他也曉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要拼命了,他膽兒小,一看氣氛不對,便開始垂其淚累。

朱橚便禁不住大喝一聲:“哭什麼,咱們宗室還沒有死絕呢,要哭,那也該等到國亂之後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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