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關閉
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94
shalu77 發表於 2015-6-1 13:23
第九百二十七章:婦人之仁

鎮江這兒,郝風樓的心情頗為煩躁,戰事沒有進展,而江西來的軍情雖然順風順水,諒山軍已圍了南昌,只是那兒的明軍抵抗也十分激烈,倒是浙江一線,進度非常快,這大大出乎了郝風樓的意料之外。

其實仔細一琢磨,倒也能夠理解,諒山軍對付浙江,是水路齊頭並進,一路是自福建,雖只是區區數萬人,可是這兒,畢竟不是朝廷重點防範的地方,另一路又有水師自舟山襲了寧波,予以牽制。

而浙江那地方,民風其實並不保守,對於陳學的接受度,其實並不低,這主要是因為浙江人與福建人差不多,那兒有許多地方多山,多山的地方,耕地是不成的,那得一家老小都餓死,因而許多人不得不走出鄉中謀生,而謀生的手段最好的就莫過於經商了,因而浙人多商賈,雖然許多都是小打小鬧,甚至有的不過是挑著擔走街串戶的貨郎,可是風氣卻較為開放。

再加上那兒的土地最適合種桑,而種桑的目的則是產絲,這浙江的絲有許多都是供應諒山,從前用的是私船,運著這些絲,下海與諒山的工坊主們交易,後來開了海禁,諒山的需求量更大,以至於這裡種桑成風,這也間接導致這裡的許多人是諒山的下游產業,戰事一起,許多人家的絲便難以打開銷路了,不少人面臨著破產的危險``,這些人巴不得諒山軍到來,彌補損失。

所以這裡的抵抗並不激烈。

而事實上來說,除了京畿一帶。諒山軍進兵最大的困境,其實並非來自於官軍。這些官軍往往戰力不強,且是客軍。沒有保家的願望,一旦諒山軍強攻,用不了多久就不免崩潰。反而最犀利的,而是地方上組織起來的民勇,這些人都是本地人,由一些士紳人家組織起來,熟悉地理能給諒山軍帶來不少的麻煩。

浙江沒有士紳組織人力頑抗的土壤,而至於各衛的官軍,幾乎不堪一擊。因而在數萬諒山軍的攻勢之下,這裡的抵抗很快土崩瓦解。

倒是真正難啃的,反而是湖南、江西之敵,甚至一些戰場,需要反復拉鋸才能最後穩住。

郝風樓一直在的打金陵的主意,若是全線作戰,慢慢蠶食,這戰爭卻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戰爭是需要死人的。靠的也是無數的物資,這樣的損失縱是諒山財大氣粗,怕也難以支撐。

只是金陵方面卻很少露出破綻,即便是偶爾有薄弱的地點。可是面對盤踞于金陵方圓百里之內的五十萬明軍精銳,郝風樓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郝風樓卻又不能走,留在這裡。給予金陵足夠的威脅才能切斷金陵對江西、湖南大營的支持,使他們陷入各處作戰的境地。所以郝風樓唯一的辦法,就是坐守鎮江。他固然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徐景明身上,可是對於徐景明卻是頗為期待,不管如何,這個傢伙,或許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曙光。

而這時候,徐景明的書信總算是來了。

這傢伙許久沒有音訊,郝風樓甚至懷疑他做了三姓家奴,等拿到書信的時候,打開一看,郝風樓皺起眉。

周王這個傢伙看來是不敢冒險啊。

他若是不冒險,固然是坐以待斃,可是對郝風樓來說,就意味著沒有戰機,他必須在這裡徒然無益地等下去,這可如何是好?

心裡想了想,郝風樓倒也漸漸識相了,他決定寫信。

要知道,在這個通信基本靠吼,娛樂幾乎靠piao的時代,寫信,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郝風樓的惡趣味之一,殊不知即便在後世,也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以交筆友為樂,可見大天朝很有書信往來的傳統。

於是片刻功夫,幾封書信便落成了,一份是給徐太后的,無論徐太后收到不收到,這心意總要送到,書信中的內容大致就是驚聞金陵噩耗,本為娘娘擔憂,娘娘視郝某恩重如山,卻要保重鳳體,萬勿讓兒臣掛念。

這個兒臣簡直就是點睛之筆,郝風樓如今已經成了太子,卻依舊向徐太后自稱為兒臣,這裡頭的意思,某種程度是承認徐太后的合法性,間接的承認了永樂天子的道統,不過他絕口沒有提當朝天子,而是直接稱呼那一日金陵之變的諸藩王為賊,這顯然是表示,郝風樓才是正宗永樂天子的延續了。

這事兒,你不把它當真,它就什麼都不是,可是一旦你認真,裡頭所透露出來的涵義卻是不同了,郝風樓尊徐太后,認可永樂天子,某種程度,說明這個新開國的大新朝未必就是和金陵中的一些人勢不兩立,說穿了,他們還是肯招降納叛,甚至是給予一部分人一些優待的。可是誰能得到優待呢?這又是一個問題。

鑒於徐太后失勢,而且基本上已經被軟禁的情況,這封書信當然不可能送到徐太後手裡,不過郝風樓可以保證,周王殿下是可以看到的,說穿了,這是噁心周王,或者說,是某種程度的離間,郝風樓此舉,顯然是在測試周王的反應,若是周王反應激烈,在金陵之中,鬧出了點動靜,那麼徐景明在書信中所言的,周王謹慎,只怕就是誤判,可若是他冷靜沉著,將這書信當作是空氣,那麼這個人,可比郝風樓所想像中的難對付了。

郝風樓不怕那些咋咋呼呼的人,唯獨怕的,就是那種油鹽不進的傢伙。

第二封書信,則是寫給黃淮。

書信之中只是簡單的寒暄,而後敘了舊情,之後圖窮匕見,告訴黃淮,異日若是再見,必定以禮相待。

隨後,書信送了出去,郝風樓便在大營之中,翹著腳,抱著茶盞長籲短歎,他倒是很期待,自己這兩封書信,投入那金陵的湖水之中,想必定會有一絲波瀾。

兩日之後,周王朱橚拿著一封書信抵達了萬壽宮。

他臉色平靜,只是將書信轉交給徐太后,道:“你看,這是郝風樓的書信,娘娘,這是專程給你的。”

徐太后只是詫異的接過書信,旋即打開,隨即冷笑:“這是郝風樓的離間之計,怎麼,周王連這點小伎倆也信麼?哀家乃是大明朝的太后,豈會與賊子同流合污。”

朱橚打量著徐太后,旋即笑了,道:“本王自然知道這郝風樓的詭計,此人素來都是如此,最擅挑撥離間,只不過,書信既是給娘娘的,因而本王代為轉呈而已。”

徐太后淡淡道:“漢賊不兩立。”說罷,將這書信直接用燭火燒盡了,丟盡了碳盆:“這等陰謀詭計,還是不要理會為好,不過我看,殿下只怕,不只是送信這樣簡單吧。”

朱橚笑吟吟的道:“還是娘娘知我,本王不過是希望娘娘能夠回書一封。”

徐太后皺眉:“書信與他對罵,未免太過輕浮。”

朱橚搖頭道:“不,本王希望你寫一封回信,對他言辭客氣一些,最好,好生敘一敘舊情,而且本王也有一些口信,還望娘娘帶到。”

徐太后愕然:“什麼口信?”

朱橚歎口氣,道:“這仗不能打了,實在是有傷天和,所以本王希望能夠罷兵議和,不過要議和哪裡有這樣容易,郝家乃是豺狼,要與虎謀皮,卻是小心為好,本王希望你試探一下他的反應,不必把事兒說的太直白,只需告訴他,若是他們肯互不侵犯,那麼朝廷願與他們共治天下,准他們南面稱孤。”

徐太后搖頭,厲聲道:“事到如今,殿下以為還有迴旋的餘地麼?”

朱橚一屁股坐在萬壽殿的椅上,苦歎道:“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本王實在不忍再生靈塗炭了,娘娘,事到如今,權當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為了江山社稷,做最後一次努力吧。”

徐太后深深的看他,最後幽幽的道:“老五,你果然與先帝不一樣。”

朱橚哂然一笑,道:“都是一個爹娘生的,又有什麼不一樣,其實,這樣的把戲,本王已經厭了,與其這樣紛爭不休,反不如為這天下的蒼生盡最後一份力,娘娘以為呢?”

徐太后應下來:“好,哀家這就回書,周王要在旁觀看麼?”

朱橚搖搖頭:“這就不必,自己的嫂嫂,我還是信得過的。或許你大可以說本王是婦人之仁,可是本王久讀經史,只知孟曰成仁、孔曰取義,豈可因為幾家的天下之爭,而遺禍天下百姓?蒼生不是螻蟻,都是血肉啊。”
shalu77 發表於 2015-6-2 00:01
第九百二十八章:堪亂

黃府。

黃淮精疲力盡地從內閣中下值回來,鑽出軟轎,便有門子上前攙住這位日理萬機的大明首輔,這門子笑嘻嘻的道:“老爺,今兒回得真早。”

黃淮的臉色並不太好,這門子不曉事,並不知朝中的風風雨雨,作為閣臣,下值回來得早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黃淮沒有動怒,只是嗯的應了一聲。

這門子卻道:“方才有人送了一封書信來,老爺要不要看看?”

黃淮點點頭道:“在書房?”

“是。”

黃淮說罷,直接往書房過去,書桌上果然有一封書信陳列在上頭。

黃淮揭開,抽出信箋,打開一看,臉色頓時沉住了。

“來人。”

外頭一個主事早就候著了,連忙進來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黃淮漫不經心的道:“這封書信是何人送來的?”

“是個衣著光鮮之人,本來不問明來路,是不肯收的,不過那人似乎給門子使了錢……”

黃淮深以為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事兒他懂,若是尋常人想投書自己,哪裡有這麼容易。

“噢,老夫知道了,你下去吧。”

黃淮沒有說什麼,他將這封書信小心地收在了自己的袖子裡,似乎郝風樓書信之中的話並沒有引起他的任何情緒,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過。

郝風樓突然感覺自己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這或許是因為在鎮江呆得久了,淡出了個鳥來,所以腦子有點不太靈光了。對,一定是這樣。”

郝風樓心裡想著。他拿著一封徐太后的回信,卻是大跌眼鏡。

居然想求和。徐太后能回信,絕不可能是她的主意,她已經徹底失勢,即便是能傳出書信,也絕沒有求和的資格,這就意味著,這封信的背後真正拿主意的不是她,極有可能是周王。

周王是糊塗了嗎,居然還玩不忍生靈塗炭這一套。大家可是劍拔弩張,爭奪天下的,本該是不死不休,求和二字簡直就是笑話。

可是上頭白紙黑字,確實是沒有錯。

有陰謀?不對,若說這是陰謀,未免太費周折,郝風樓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理解那位周王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看不透啊。

很快,郝風樓將手中的書信撕了個粉碎。

議和……已經絕無可能。因為這樣的大事已經不再是郝風樓一人說了算,說實話,即便是郝政,只怕也難以下這樣的決定。因為諒山有太多人下了賭注,這些紅了眼的賭徒是絕不可能罷手的。

既然如此,那麼這書信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此外。黃淮那兒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金陵很平靜。平靜得可怕,既是如此平靜。那麼就說明黃淮並沒有將這封書信傳開,也沒有給周王,他藏了這封大逆不道的私信,倒是讓人覺得頗有意思了。

這個傢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麼?

郝風樓哂然笑了,想不到這無心插柳柳成蔭,倒是不小心釣了一隻肥魚上來。

他沉吟片刻,又寫了一封書信,這一封則更為露骨,全文幾乎就是一句話,黃學士高才,若是肯棄暗投明,到時必有重謝,良禽擇木而棲,還望學士三思。

只是這封書信送去了金陵,卻還是一丁點的音訊都沒有,這讓郝風樓很是洩氣,姓黃的真不是東西。

看來這廝是不打算出力了,只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而已。

郝風樓冷笑,他倒是極有耐心,繼續修書。

這一轉眼便到了立秋,天氣透著幾分涼意,兩個月過去,最新的軍情已經傳來,諒山軍已經破了南昌,直逼九江城下,一旦奪取九江,便可順利而下,與鎮江的諒山軍會師。得知這個消息,郝風樓喜出望外,他的心也變得躁動起來。

而在此時,一封書信卻是終於送到了郝風樓手裡。

是黃淮的。

這個老匹夫,眼看著諒山軍奪下了九江,此時終於原形畢露了。

只是書信中的內容卻是乏善可陳,只是說了一些過往的事,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朝中某些人憤慨,至於效力之類的事卻是絕口不提。

郝風樓終於對這個老傢伙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他很認真地把黃淮的大名寫在了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帳本上,嗯,到了金陵,一定要把這個老傢伙宰了。

而此時,金陵震動,九江不比其他地方,這裡與鎮江一樣,同屬於威脅金陵的重鎮,一旦諒山軍主力拿下九江,緊接其後的便是金陵,而如今,兩股諒山軍虎視眈眈,其結果可想而知。

此時城中已是人心惶惶,反倒是周王顯得極為淡定,雖然郝風樓沒有同意議和,不過顯然,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今日,他見了自己的兒子。

朱有燉顯然也聽到了一些流言,顯得有些慌張,見了周王,這才定了神,直截了當的道:“父王前來,所為何事?”

今日的朱橚和平時並不一樣,他龍行虎步的到了朱有燉面前,隨後直視朱有燉,直接就來了一句:“陛下是要做亡國之君,還是要保守基業,成就千秋功業?”

朱有燉見有些不太尋常,忙道:“朕……自然不願做亡國之君。”

朱橚笑了,他的笑容之中帶著幾分破釜沉舟:“那麼,就請陛下御駕親征,平叛堪亂!”

“什麼……”朱有燉的臉色驟變。
shalu77 發表於 2015-6-3 01:21
第九百二十九章:拼命

朱有燉已經難以理解這位父王殿下了。

他雖然深居宮中,可是朝廷的方略一向都是固守,固守本無可厚非,至少文武百官們都是一致同意。

可是現在,朱橚突然要求御駕親征,這實在讓朱有燉有些意想不到。

只是今日的朱橚,卻是一改溫和的印象,他正色道:“陛下,這天下是陛下的,微臣有一言,不知陛下肯聽麼?”

“但……但說無妨。”這時候的朱有燉已經徹底的亂了,聽到御駕親征,顯然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朱橚冷冷地道:“如今,諒山軍主力已經圍了九江,不出數月,便可直抵金陵城下,到時數十萬諒山軍與郝風樓所部彙聚一起,金陵憑什麼抵抗,又靠什麼固守?

事到如今,唯有鋌而走險,陛下盡出金陵精銳,御駕親征,爭分奪秒,圍攻鎮江,覆沒鎮江之敵,拿住郝風樓,這其一是提振三軍士氣,其二便是捉住郝風樓,使賊有所忌憚。太祖開創基業維艱,我等子孫不肖,可是這江山卻是萬萬不能落入異姓之手……”

“微臣此前故意沒有動徐家,並非是婦人之仁,其一,不過是穩住百官。而這其二,就是想盡一切辦法穩住郝風樓,使他們產生錯覺,讓他們誤以為微臣不過是個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之人。

為此,徐景明回來,無論他是諒山軍的細作,還是當真是朝廷的忠臣,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給諒山賊產生誤判而已。至於郝風樓修書徐太后,我請徐太后回信議和。亦是此理。”

“而如今,種種跡象表明鎮江之賊果然產生了錯誤的判斷。他們並沒有料到微臣這樣優柔寡斷之人,或者說,一個存在幻想,急於求和之人,居然會鋌而走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現在諒山賊知己卻不知彼,只要我大明精銳盡出,陛下又肯御駕親征。鼓舞三軍士氣,數十萬大軍碾壓區區一鎮江,此戰必勝,拿下鎮江,天下各路軍馬,必然深受鼓舞,到了那時,陛下以郝風樓為要脅,勒令諒山賊退兵。又或從容勒令江西大營殘部先拖住九江之敵,再盡出金陵精銳敢死之士,水陸並進,圍剿他們。這諒山賊豈有不克之理?”

“父王的意思是,徐景明乃是細作?”朱橚的這一番話給朱有燉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他萬萬料想不到。就在父王如沐春風的四處討好賣乖的時候,一個佈局已經悄然展開。甚至於他這個天子都被蒙在鼓裡。

朱橚微笑道:“其實徐景明是不是細作,又有什麼關係呢?”

朱有燉一時語塞。陷入了沉默。

御駕親征,其中所冒的風險可想而知,他並非是一個有魄力之人,這件事,他還要再思量一二。

朱橚道:“陛下何故不語?”

朱有燉苦笑道:“父王會隨朕一道去麼?”

朱橚搖頭道:“到時金陵空虛,就怕有人圖謀不軌,微臣必須坐鎮於此,以防宵小。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若是親征,也必定能鼓舞三軍士氣,使將士肯奮勇向前,朝廷的官軍雖在百官的吹噓之下,似乎人人都是忠勇之士,可是陛下必須明白,與那諒山賊相較,官軍士氣一向不穩,唯有陛下出現在鎮江,才可讓將士們勇往無前,陛下,如今社稷危如累卵,想成大事者,哪一個不要甘冒風險?亂臣賊子就在眼前,陛下還能在金陵高坐麼?”

朱橚此時不免露出幾分猙獰之色,繼續道:“天子守國,君王死社稷,這是理所當然,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陛下豈可事到如今還優柔寡斷。陛下……”朱橚二話不說,直接拜倒在地。

朱有燉見了,頓時慌了,上前一步,將朱橚攙扶起來,卻還是沒有鬆口:“只是,精銳盡出,至少需要半月時間,方可齊頭並進,抵達鎮江,到了那時,若是賊軍聞風喪膽,撤出鎮江,遠遁長興,又當如何?”

朱橚微微一笑道:“微臣已經請齊王、趙王率本部奇襲鎮江,過不了數日,便可抵達鎮江城下,他們的護衛雖不是精銳,卻也勉強還有幾分戰力,其中騎兵甚多,足有四千有餘,微臣已經囑咐,讓他們不必與鎮江之敵決戰,若是賊軍出城迎戰,他們大可以退後數十裡,可若是鎮江之敵要撤,則立即尾銜追擊,諒山賊就算想要撤,卻也沒有這樣容易。”

一切的眉目頓時清楚了。

這是一個朱橚精心佈置的計畫,一方面,他開始示弱,不動徐家,是向郝風樓證明金陵之中的分裂極為嚴重,以至於堂堂周王,尚且不敢向徐家動手,這就表示,徐家的勢力還在,這無疑給了郝風樓,一個錯誤的想法,那就是可以借挑撥離間,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誤判。

除此之外,他全力固守金陵,到處修築工事,借此讓諒山賊認為,周王謹慎,決心固守待敵,以此來麻痹郝風樓。

而更重要的是,朱橚教唆徐太后修書議和,更是將朱橚‘謹慎’的性格發揮到了淋漓盡致,而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錯覺而已,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朱橚見天子依舊面露難色,他終於笑了,笑得很冷,用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陛下權衡利弊了,陛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他說罷,直接旋過了身子,步出了暖閣。

從暖閣出來,一個太監久候多時,朱橚風淡雲清的看他一眼,一字一句的道:“徐太后那兒,緊密監視,至於徐景明,立即叫人拿下。”

“是。”

鎮江之外,突然出現了一支軍馬。

是明軍。

當斥候來報的時候,郝風樓頓時有些錯愕,這支軍馬竟有兩萬之眾,人數雖少,卻都是精銳,因為他們的騎軍竟有五千之多。

要知道,這馬兒可是稀罕物,諒山軍也曾想要組建騎兵,可是規模卻一直有限,究其原因,無外乎是馬兒很貴,不如火銃實惠,更重要的是,這馬料的消耗也是一筆很大開支。

養一個騎兵,甚至糜費的錢財,高過五個以上的步卒,而現在,五千騎兵居然出現。

這就讓郝風樓並不曾天真的認為,這些不過是小股的騷擾部隊,這是一支精銳。

而對方顯然也不可能會讓這麼一支軍馬前來送死,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是對方的一支先鋒,如此一來,郝風樓就開始謹慎起來,他突然發現了不尋常,於是立即召集眾將開始商議。

最後得出來的結論就是,朝廷有了大動作,為了判斷對方的意圖,兩個營的諒山軍開始出擊,不過很快,他們無功而返,因為這些傢伙的斥候一看到諒山軍出擊,立即發出了警訊,緊接其後,他們跑了。

沒錯,望風而逃,跑得比兔子還快,一跑就是數十裡,節操碎了一地。

可是當這兩營人馬無功而返,他們卻又開始前進,跑了回來。

須知這種人最是噁心,可是這些噁心的人卻讓郝風樓敏銳的感覺到,事出非常,要出事了。

一場巨大的爭議在軍中內部開始舉行。

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判定,朝廷此後的動作,必定更加讓人咂舌,因為城外的這支明軍顯然只是開胃菜,他們的目的,也很明顯是要監視諒山軍,或者說是拖延諒山軍,以防諒山軍撤退。

那麼,即將而來的極有可能是朝廷的精銳,那麼……諒山軍該怎麼辦?

撤退,回到長興,這樣固然是好,可以要擺脫這支軍馬,防止他們追擊,那麼勢必要派數千人馬進行斷後,而這數千人馬一旦等到諒山軍大部遠遁出海,便會孤立無援,勢必會全軍覆沒,而堅決固守下去,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麼?

諒山軍的武官,絕大多數是冒險家,這倒不是郝風樓教的,實在是,這些人跟著郝風樓,不知打過多少勝仗,因為對官軍素來輕視,因此在接下來的討論之中,絕大多數堅決的反對固守,讓他們壯士斷腕,捨棄數千兄弟袍澤,顯然不如給予城外明軍迎頭痛擊更能讓他們熱血沸騰。

而在這爭論不休之中,郝風樓也開始猶豫,這倒不是他不能做出明智的判斷,實在是,明軍只是小規模的出擊,就立即捨棄一支精兵,遠遁出海,只怕會大大的影響士氣,甚至使自己的威望跌落到谷底。
shalu77 發表於 2015-6-3 01:22
第九百三十章:御駕

郝風樓未必就是一個愛惜羽毛之人,想當年朱棣在的時候,他身為錦衣衛,每日都被那百官咒駡,也是無所謂。

說穿了,郝風樓並不在意別人怎樣看待自己,可是若真是讓他讓數千精兵殿後,只因為城外有數萬明軍,便遠遁出海,這顯然是一個尤為艱難的決定。

於是,他決心考慮幾日。

可是就這麼幾日,情況終於開始惡化了。

他確實被騙了,以至於做出了一個致命的誤判。

因為這時候,源源不斷的明軍開始出現,浩浩蕩蕩,遮雲蔽日,甚至連斥候都不知到底有多少路軍馬,而郝風樓的判斷則是……傾巢而出。

不錯,金陵的數十萬軍馬傾巢而出,竟是將鎮江以外方圓上百里都圍了個水泄不通,緊接著,前來馳援的明軍越來越多,甚至連江北的明軍也封鎖了江口助戰。

而這時候,最佳的撤退時間已經過去,郝風樓可以選擇突圍,可是風險也是極大,只是在短短半月時間,一切的退路都徹底的切斷,不只是如此,朵顏三衛的騎軍開始出現,這一支大明最驍勇的鐵騎,在原野上,顯然是諒山軍的最大剋星。

郝風樓之所以被騙,從某種程度來說,與諒山軍的勢如破竹不無關係。

連戰連捷,明軍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而朝廷幾乎無應對之策,因而郝風樓,乃至於諒山軍的廣大官兵,絕大多數都產生了一個觀念,那便是明軍不堪一擊。至於朝中的袞袞諸公,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罷了。

而朱橚顯然是看穿了這一點。這數月以來,一直都在賣力的佈局。為了麻痹郝風樓,編織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幻象,也正因為如此,郝風樓上當了。

上了惡當。

從城頭上遠遠眺望,那無數溪流、崇山、林莽、田埂之間,密密麻麻的大營結連一片,連綿百里。

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踞城而守了。

郝風樓是守城的高手,這一方面。他很有心得,而且他最擅長的就是以一當十,只是現在,他的信心卻並不太足。

一方面,是鎮江已成孤城,補給已經切斷,固然存糧是足夠,卻是沒有長久堅守的火藥和足夠的彈丸,在城內進行生產是不現實的。現在的火藥,至多也就堅持半月的鏖戰而已,雖然這個存量已經驚人,可是半月之後。城外依舊還有源源不斷的明軍,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這其次,眼下的明軍在諒山軍強大的壓力之下已經捨棄了刀槍劍戟。大量的火銃和火炮都已經開始裝備起來,這些都是攻城利器。在火器面前,城牆的作用和薄紙並沒有多少的分別。

明軍的火器固然遠遠不如諒山軍。可是對方卻是諒山軍的十倍,十倍之差足以彌補這個差距。

也就是說,若是出城決戰,即便能給予明軍重創,可是在這巨大的數量面前,這支孤軍,唯一的可能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最後鮮血流盡,全軍覆沒。

若是龜縮城中,一旦彈藥耗盡,亦要被慢慢拖死。

郝風樓眯著眼,抵達了城樓,他扶著女牆一動不動,禁不住苦笑:“看來,這朱橚倒是有幾把刷子,他們倒是押上了所有賭注,打算將這國運來賭一賭了,傳令下去,放出所有斥候,無論用任何辦法,有多少的犧牲,都要摸清明軍的底細,三天之內,我只給偵察營三天的時間,三天時間,若是沒有一個詳盡的彙報,營官撤職查辦!”

…………………………………………………

其實郝風樓要擔心的不只是城外的明軍,這鎮江城中開始變得不安穩起來,朝廷大軍的到來,使城內一些王黨份子看到了希望,開始大肆的進行破壞。

郝風樓則是下令對於任何王黨份子予以彈壓,一日的時間裡,數百顆人頭便掛在了城頭上。

緊接著便是等待。

城外的明軍顯然並沒有急於進攻,這倒不是他們心慈手軟,實在是這些人組織能力實在混亂,數十萬大軍開赴,想要慢慢梳理起來,也需要一段功夫,現在哪裡能組織的起攻城。

而這時候,倒是有許多武官開始建議奇襲了,趁著明軍立足未穩,出城奇襲,即便不能給予對方重創,至少也能給予對方一點‘教訓’。

郝風樓卻是沉默了。

他選擇了寫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是回復徐太后的,徐太后此前提出議和,郝風樓沒有理會,可是現在,郝風樓卻是回信了。

說來也是可笑,這封回信絕不可能有任何效果,因為在此之前,周王授意徐太后寫信議和,不過是麻痹郝風樓,並非是真心議和,現在郝風樓想要臨時抱佛腳,對方怎麼可能接受。

而換句話來說,郝風樓當然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他寫下這封聲情並茂的書信,理由只有一個,他也要麻痹自己的對手。

明明可以襲擊而不採取果斷的措施,明明不可能媾和卻依舊抱有一分希望,郝風樓在示弱。

書信送了出去,自然是石沉大海。

而就此過了幾日,在沒有音訊的情況之下,城外的明軍終於做好了完全的佈置。

三十萬新軍,手持犀利的火器已經佈置好了陣地,磨刀霍霍,數萬朵顏三衛鐵騎伺機而動,隨時準備襲擊出城的諒山軍,而其餘護衛、衛所軍戶,亦有十數萬之眾,這些主要負擔的則是輔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朱有燉的御駕抵達了大營,他將自己的大營選擇在了石頭渡,這裡腹背就是金陵,左右各有數萬精兵拱衛,地勢較高,此時龍旗升起,頓時,這裡已成了數十萬大軍的焦點。
shalu77 發表於 2015-6-4 01:49
第九百三十一章:最後一戰

朱有燉穿著冕服,見過了眾將。

今日天氣炎炎,穿著這樣嚴密厚實的禮服,讓他大汗淋漓。

郝風樓議和的書信沒有送到金陵,反而是落在了朱有燉的手裡。

原本出京的時候,朱有燉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可是現如今,看到了這書信,反而是定下心來了。

人便是如此,當見對方示弱,就不免要說幾句豪言壯語,即便是朱有燉,顯然也不能免俗,他冷冷一笑,將這書信撕了個粉碎才道:“亂臣賊子,此前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如今朕即親臨,看來他們倒是嚇住了。只是可惜,此前朝廷有網開一面之心,可是他們卻是不識好歹,如今朕御駕親征,轉眼就要將這鎮江連帶著這些賊子一起碾壓成粉末,他們倒是想要議和了……”

朱有燉顯得信心滿滿,繼續道:“只是可惜,朕現在要的,就是他們的狗頭,要議和,哪有這樣容易。”

他轉過了身,龍行虎步,倒是真有幾分雄主的氣勢,旋即對著帳中的幾個武官道:“什麼時候可以攻城?”

“陛下,只怕還要延誤兩日……”

“兩日……”朱有燉不禁皺眉,顯得很是不滿:“你們是做什麼吃的,現在賊人就在眼前,朕豈能讓他們苟延殘喘,傳朕的旨意,不可再延誤了,明日拂曉就要攻城。”

“陛下……”

朱有燉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這讓他大為不滿,從前的時候。在宮中,一切都得仰徐太后的鼻息。此後雖然親政,可是許多事都是自己的父王代勞。如今出了這金陵,似乎也是有人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於是朱有燉冷笑道:“怎麼,你還要說什麼?”

“陛下聖明,卑下這就去傳令。”

朱有燉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下,很快,他興奮起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雖為天子,可是每日只聽說陛下富有四海,牧民萬萬之眾,可是到底怎麼個君臨天下,他卻並沒有什麼概念,畢竟生活在紫禁城那小小的洞天裡,而如今終於出了京,指揮著數十萬軍馬,一舉一動都受無數人關注。這等感覺,實在讓他愜意到了骨子裡。

況且現在看來,城內的諒山軍,多半只是紙紮的老虎。等到城破之時,自己剿滅了賊寇,這天下人。只怕都要稱頌自己的文成武德了。

因而他顯得興致勃勃,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穿著金甲,興匆匆地騎了馬前去巡視大營。

次日。天才過拂曉,晨霧還未散去,晨曦被這霧霾阻擋,只透出些許的光亮。

安靜的鎮江城內,突然傳出一個個尖銳的哨聲。

這是探哨專用的口哨,聲音是兩長兩短,所發出的資訊只有一個——敵人攻城了。

無數諒山軍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營官、隊官們發出一陣陣怒吼:“集結,集結,準備迎戰!”

無數人影在晃動,他們睡覺都沒有脫下軍服,一切裝備就放在自己腳邊,而諒山軍的集結素來以迅捷著稱,過不了多久,各營隊便歸位,各自進入戰鬥的崗位。

郝風樓已經上了城樓,居高臨下地透著薄霧,遠遠的眺望烏壓壓的人馬如烏雲壓頂一般洶湧而來。

他沒有料到明軍如此倉促的進行攻城,因為在事先,他的預判是明軍應當還需要一些休整的時間,可是現在,他們卻是來了。

這對郝風樓來說也未嘗不是個好消息,倉促進攻,總比對方有備而來的要好。

戰鬥打響。

先是炮聲隆隆,城下的火炮先是開始轟鳴,郝風樓對此似乎並不緊張,對方倉促開炮,可見炮隊的素養並不高,顯然明軍是在有效射程之外開炮,這樣的做法看上去固然威勢十足,而實際上也只限於是威嚇而已,幾枚流彈確實是轟在了城牆上,卻並沒有造成真正實質的傷害。

城牆上的諒山軍則是屏息以待,雖有幾人被流彈炸飛,可是所有人卻都是不以為意。

攻城的明軍終於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城下百丈的距離,而這時,諒山軍的火炮終於響了,隨著一陣陣的轟鳴,跑雨紛飛,瞬間便在攻城的官軍處撕開一道道的口子,那烏壓壓的人馬不得已只好散開,好減輕傷亡,隨後迎接他們的則是一排排的火銃。

他們嘗試用火銃予以回擊,可是極為勉強,諒山軍居高臨下且火銃先進的優勢顯露了出來,局面幾乎是一面倒。

第一批明軍打退,隨後第二批蜂擁上前,再之後是第三批。

攻城的戰鬥足足撐了整整一個上午,一上午的時間裡,明軍組織了七次攻城,卻大多數都無疾而終。

於是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得隨便放了幾炮,勉強炸塌了一處城牆,遺留下了數千屍首,便如潮水一般的退出去。

空氣之中彌漫著鮮血的氣息,成樓下滿目蒼夷。

不可一世的朱有燉在遠處觀摩著戰鬥,他本是躊躇滿志,得意洋洋,可是整整一個上午下來,他的臉色變了。

這慘烈的戰鬥實在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他看到有人被炮彈擊中,整個人飛起,可是落下時,卻只剩下了殘肢斷臂,他看到血雨灑向天空,隨後入泥,漸漸凝固,他聽到有人發出淒厲的哀嚎,那可怕的槍炮聲響嚇得他面如土色。

老半天,他沒有吭聲,只是呆呆地騎在座下神駿的馬上,而戰馬卻是由一個太監牽著,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兩個時辰。

朱有燉的臉色蒼白,他第一次上陣,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他本想意氣風發的發出一道道旨意,顯露自己的智珠在握,可是自始至終,他沒有發一句話,只是感覺自己的嘴皮子在不可控的哆嗦。

等到戰鬥結束,一個武官上前拜倒在地,道:“卑下萬死……”的時候。朱有燉才回過神來,他奇怪地看了這個武官一眼,居然沒有說話,默默地下了馬,帶著一隊隊的禁衛起身回到中軍的大帳,可是回到大帳,喝了口茶,這才讓他定了神,他突然怒了。

“混帳,混帳……城中的諒山賊毫髮無損,可是咱們堂堂官軍王師卻是損傷慘重,這些人是做什麼吃的,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他確實怒了,因為他突然想到,此時的郝風樓想必已在城中嘲笑自己,這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倒是邊上的一個太監笑嘻嘻地道:“陛下,攻城素來都是如此的,城中的人占了地利,只要城破了,到時候……”

“是麼?”朱有燉聽罷,眼中一亮,又恢復了狂妄,他惡狠狠地道:“明日開始,四面攻城,朕倒要看看那郝風樓是否有三頭六臂,朕要取他項上人頭,要讓他知道朕的厲害。”

他胸口起伏,顯是氣得不輕。

這一日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沒有去巡營,料來或是受了驚嚇,或是還在生著悶氣。

次日一大清早,攻城的戰鬥又開始了。

明軍的攻勢極為猛烈,他們從四面八方開始攻擊,以至於守方險象環生,郝風樓親自帶著預備隊,隨時馳援各處薄弱的地點,戰鬥亦是持續了四個時辰,這四個時辰裡,郝風樓幾乎是疲於奔命,整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在東邊的城牆,差點有一處城道易手,好在郝風樓帶著預備隊補充及時,才沒有讓明軍借此擴大優勢,不過,城牆已經有許多處都開始出現豁口了,這讓郝風樓不禁隱隱有了擔憂。

至於偵察營那兒,終於有了詳盡的消息,明軍的兵力部署之外,讓郝風樓最為關注的卻是一件事。

朱有燉的大營就在石頭渡,天子御駕親征,郝風樓也有耳聞,只是他並沒有確認,而現如今得知這個朱有燉竟是當真來了,郝風樓眯著眼,獨自一人在大帳中發了一個多時辰的呆。

最後,他歎了口氣,道:“來人,召集眾將,一炷香之內,全數來這裡集合。”

郝風樓下達了命令,用不了多久,營官們紛紛到了。

而郝風樓則是顯露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環顧四周,慢悠悠地道:“諸位守城,想必辛苦,這時候,本該讓你們好好歇一歇,只是如今,鎮江危如累卵,本宮請你們來,為的只有一件事……”
shalu77 發表於 2015-6-4 02:06
第九百三十二章:死戰

  如今的戰局,即便再樂觀之人也曉得不是很好。

  城外無數的官軍連綿不絕,殺之不盡,數萬人馬困守在孤城,雖然已經第二次打退了這些明軍,可是他們的人馬和補給幾乎等同於無限,而城內的諒山軍卻是沒一個少一個,這樣的耗下去,城破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大家的臉色都很冷峻,所有人看向郝風樓,只等這位殿下拿主意。

  將是兵的膽,而郝風樓作為主帥,卻又是將的膽,此時他表現得鎮定自若,可是神態卻並不輕鬆。

  看了所有人一眼,他徐徐道:“我現在需要一個人率一萬人馬出城襲擊明軍的左營,誰敢出戰。”

   一下子,大家呆住了。

  明軍的左營,人數在十萬上下,在鎮江城的東面位置,明軍為了防止諒山軍突圍往松江府方向逃竄,所以在這裡佈置了重兵,為的就是防止諒山軍突圍。

  而更可怕的是,在那裡有三萬朵顏三衛鐵騎,說起這朵顏三衛,對於郝風樓來說,可是老熟人,當年郝風樓的火銃隊就曾將朵顏三衛打得落花流水,使這朵顏三衛憋屈不已,大失顏面,可即便如此,這世上,誰敢小覷這支騎兵?在曠野上,若是有足夠的掩護,這支鐵騎即便是面對最精銳的火銃軍,只要能尋到破綻,也可瞬間將其碾碎。

  現在的情況,一萬的人馬面對七萬步卒,還有三萬鐵騎,幾乎等同於是送死,若只是十萬步兵,一旦戰事不利,尚可以徐徐後撤,回城休養,可是對方有騎兵,這就意味著,一旦戰事不利,那麼連逃也沒有地方逃。

  這是送死!

  只要稍稍有一丁點戰鬥素養的武官,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出了城,幾乎不會有多少人活著回來。

  唯一能左右的,不過是在玉石俱焚之前殺傷多少敵人而已。

  所有人的面上露出了疑竇之色。

  可是這時候,郝風樓的聲音卻是嚴厲起來:“怎麼,沒有人敢擔當這個重任麼?你們不去,難道讓本宮去?”

  終於,有一個營官上前一步,正色道:“卑下願往!”

  此人姓柳,本是個落第的秀才,此後成了陳學門徒,入了諒山衛,歷經了不少戰役,一路扶搖直上,別看這個傢伙是個讀書人,卻沒有多少讀書人的花花腸子,方才他也疑竇,可是見無人出來,便排眾而出。

  郝風樓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你可知道出了城門,你的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柳營官朗聲道:“卑下投筆從戎的時候,性命就已不是自己的了。”

  “好。”郝風樓笑了,道:“明日拂曉,你點選本部人馬殺出城去,本宮願你能夠活下來。”

  柳營官點點頭,告辭離帳,做好明日的戰鬥準備去了。

  這帳中的其他武官頓時露出慚色,他們倒不是沒有勇氣,只是方才對於郝風樓命人出去送死的命令產生了稍稍的動搖,只是這一念之間,卻是成就了一個柳營官。

  郝風樓的臉色溫和下來,他並沒有遷怒到眾人,在帳中踱了兩步,慢悠悠的道:“柳營官的任務其實倒也輕易,無非是赴死而已,可是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所要面對的,卻更為艱巨,明日……”郝風樓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隨即一字一句的道:“決一死戰!傳令下去,今夜儘量減少探哨,讓將士們好好休息,城外的明軍不擅夜戰,理應不會夜襲,讓大家吃飽喝足,夜課暫停,大家……做好九死一生的準備吧。”

  眾人一起挺胸,雖還未理解郝風樓的意圖,卻一齊道:“遵命!”

  …………………………………………………

  次日清早,郝風樓早早地抵達了城頭,城內的諒山軍官兵已經開始大舉集結,而柳營官亦是打出了旌旗,大量的官兵向他聚集,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人馬開始出城。

  這密密麻麻的人馬全副武裝,一個個如臨大敵,出城之後,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他們結成了方隊,沒有回頭去看城頭上目送他們的袍澤,毅然地隨著柳營官朝著敵營而去。

  而明顯的是,明軍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諒山軍居然出城了。

  於是乎,明軍的左營幾乎是人仰馬翻。

  諒山軍從東面出擊,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向松江方向突圍,而此時,數十萬大軍雲集,要的就是踏破鎮江,豈可讓這支孤軍突圍而出?一旦這些人殺到了松江,這些人通過長興島的諒山水師接應,下了海,那麼數十萬明軍就唯有望洋興嘆了。

  飛快的探馬隨後前往中軍稟告,聖旨已下,務必全殲突圍之敵,左路各處大營已是人仰馬翻,無數的人馬紛紛開始集結,做好了攔截的準備。

  數萬明軍已經列隊,堵在了諒山軍突圍部隊的前方,而數萬朵顏三衛則是紛紛上馬,在側翼集結。

  朵顏三衛當然不會貿然進攻,這些諒山軍火銃犀利,單純的騎兵突擊幾乎等同於是送死,他們應對的方法就是讓這支孤軍先與明軍的步卒先陷入鏖戰,而後數萬鐵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將他們衝垮。

  北風呼嘯,清晨的各處大營早已不見了炊煙,有的只是漫天的殺伐,無數人馬磨刀霍霍。

  柳營官叫柳塵,此時他出現在隊伍的左側,口裡含著竹哨,手按在腰間的佩劍劍柄上。

  哨子發出尖銳的呼嘯,而浩浩蕩蕩的諒山軍隨著哨聲的節奏,一步步走向早已佈置好了的天羅地網。
shalu77 發表於 2015-6-5 01:04
第九百三十三章:就在今日

怕死麼?

是人都怕死。

那些出城的官兵,當他們得知要出城迎戰的時候,這些身經百戰的將士豈會不知在城外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他們曾經站在城樓上,俯瞰城外如林的敵軍,那漫山遍野的軍馬,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他們依靠著城牆,尚且還能有勇氣,可是出了城,在自己身邊的,只有血肉之軀,所以所有人都呆住了。

可是他們已經習慣了服從,習慣了一切聽命於軍令,習慣了默默的整隊,全副武裝,開赴戰鬥地點,所以沒有人吭聲,雖然有人眼角有些濕潤,絕大多數人或許並不是為自己悲哀,只是想到了自己遠在萬里之外的親人。

而現在,他們出了城,營官柳塵帶著他們,他們步伐先是從淩亂,漸漸變得堅定,不是他們不畏死,只是因為,他們逐漸感受到身邊的戰友所帶給他們的力量。

柳塵吹著的是熟悉的哨聲,大家肩並肩的向前,然後看到遠處塵土飛揚,漫山遍野的明軍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

他們還看到在數裡開外,大量的馬隊在集結。

各處的明軍亦是開始向這裡撲來,似乎打算堵截他們所有的退路。

四面楚歌,可是他們依舊向前。

“列隊……”

柳塵發出了大吼。

他下令停止了前進,這個投筆從戎的傢伙,今日顯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比誰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如自己從前讀書、寫字一樣,即便明知道結果。卻還是一絲不苟,他只想做到最好。

烏壓壓來的明軍已經浩浩蕩蕩的來了,就在數百米開外。他們也開始列隊,開始裝填火藥。

隨後,這密密麻麻的隊伍,隊形雖有些淩亂,卻還是如一座大山一樣碾壓而來。

“準備!”柳塵大吼。隨即將哨子發在口裡,發出急促的哨聲。

他沒有急於下令攻擊。而所有人都保持著射擊的姿態,都在等柳塵的命令。

對面的明軍率先開火,先是不知是誰一時緊張,放了一銃。而其他人也稀拉拉的開始放銃,這顯然出乎了明軍將領的意料之外,因為這個距離顯然不足以造成殺傷。

在諒山軍的陣中,果然只是寥寥幾人中彈,有人倒下,而其他幾人則只是身軀一振,身上受了一些皮外傷。

而柳塵抓住了這個機會:“前進。”

大家一起快步上前,依舊保持一字長蛇陣,待進入了有效距離。前方的明軍官兵顯然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時,柳塵怒吼:“發射……”

啪啪啪啪啪……

………………………………………………………………………

短暫的優勢,在城樓上的郝風樓看來。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用悲哀的眼神看著城外那些一個個鮮活的人,淚眼有些模糊。

慈不掌兵,這個道理,他何嘗不知?只是很多時候,當看到這些樸質到有些可愛的人,他依舊會被他們的‘愚蠢’所感動。

他自信自己是聰明的。自己是棋手,可是很多時候。棋手要比單純的棋子們要可憎得多,他自嘲的笑笑,用一種近似無恥的口吻喃喃道:“很多時候,我就是這樣可憎吧。”

他沒有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花,卻很是堅決地旋過了身。

在郝風樓的身後,則是數十個默然無言的武官,郝風樓朝他們笑笑道:“看夠了麼?”

眾人不知該搖頭,還是對頭。

郝風樓慢慢地繼續道:“現在,他們就在城下,就在城下赴死,我實話告訴你們,我不會去救他們,他們死定了,絕沒有生機,那麼,現在我們呢,我們是該站在這裡看著他們去死,看著他們流浸透最後一滴的血,落幾滴虛偽的眼淚;然後躲在城牆背後,苟延殘喘,等著敵軍踏破了城池,還是……”

郝風樓握緊了拳頭,歇斯底里地接著道:“還是用他們爭取到的時間去創造一個偉大的勝利,徹徹底底地擊潰我們面前的所有敵人,城下的他們,就在今日,即將不朽,而城內的我們,也在今日,要開創的是一個曠古未有的功業!”

“請殿下吩咐!”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一些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戰機,殿下創造了一個戰機。

利用柳塵和數千上萬柳塵這樣的人,創造了一個一轉即逝的戰機。

郝風樓笑了,冷冷道:“覆沒朱明,就在今日!建功立業,就在今日!出戰,目標,敵軍中軍大帳!”

“傳令下去,告訴所有人,這是最後一戰,告訴所有人,請他們務必懷著必死的決心,告訴所有人,我們千辛萬苦,轉戰千里,而今日,這裡既是我們的墳場,也是敵人的葬身之地。告訴所有人,我郝風樓就在他們的身邊,告訴所有人,我們若是都死了,我們的妻子、孩子都會受到妥善的照料,我們的親眷固然會為我們悲痛,可是也將受到足夠的尊敬。告訴他們,這一戰只能進,絕不能後退,小卒退,則殺小卒,隊官退,則殺隊官,營官後退一步,殺營官,本宮若是後退一步,則殺本宮!現在,出發!”

………………………………………………………………………

諒山軍的出城,已是讓城外明軍的各營譁然。

他們本是要攻城,可是萬萬料不到居然有人出來送死。

這也讓朱有燉很是緊張了一陣。

郝風樓給予他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了,諒山軍的戰力也讓他在前幾日的攻城戰中,終於有了見識。

對方貿然出城,必定是有所依仗,早知對方的火器犀利,也肯定有什麼殺手鐧,他們向東面衝殺,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想要突圍而出,而既然選擇了突圍,也必定會有一定的把握。

“不能讓他們逃,絕不能讓他們逃了。”

即便是朱有燉蠢到無可救藥,也十分明白,一旦讓這些諒山軍突圍的意味是什麼,這意味著自己的御駕親征無功而返,意味著數萬之敵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他的父王說得很清楚,踏平鎮江,拿獲郝風樓,剿滅鎮江之賊,是朝廷唯一的勝算,否則,即便是將他們趕走,讓他們遠遁入海,可是接下來,那圍攻九江的數十萬諒山軍精銳也將源源不斷的抵達金陵,到了那時,丟的不再是一城一池,亡的則是整個天下。

所以朱有燉毫不猶豫,立即下令各營,抽調了精銳前去左營助戰,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他焦灼不安地在等著戰報,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這種預感越來越重,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的手禁不住在顫抖,而這時,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沖進來,道:“陛下,陛下,左營來報,說是出城的軍馬只有萬余……萬餘……”

朱有燉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他禁不住嘴唇哆嗦:“你的意思是……”

“請陛下立即下旨,鞏固中軍!”

朱有燉忙道:“好,好……”

那太監匆匆忙忙的去了。

可是過不了多時,那太監又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道:“陛下,陛下……諒山賊開了西門,數萬人馬浩浩蕩蕩地朝中軍殺來了。”

朱有燉忍不住大叫:“護駕,護駕!”

他帶著這太監,匆匆忙忙地出了金帳,到了高處,果然看到自鎮江西門,蜿蜒如長蛇的人馬已然殺出,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卻還是勉強克服了心中的恐懼,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道:“賊軍不過區區數萬,中軍則有軍馬十萬,何懼之有,傳令,堵截他們,集結人馬與他們決一死戰,務求全殲來犯之賊,誰若是拿住了郝風樓,朕重重有賞,來,升起龍旗,傳令各營,堵截,迎擊!”

無數的探馬飛出,傳檄各營,而在這城西,乃至於十裡外的各路明軍,亦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們不再關注北營的戰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裡。

郝風樓已經押上了所有的賭注,而現在,最後的決戰已經開始。

“列隊!”

“列隊!列隊!”竹哨聲響起,騎著快馬的傳令兵重複著命令。

“慢跑前進!”

“慢跑前進、慢跑前進……”
shalu77 發表於 2015-6-5 01:06
第九百三十四章:一往無前

城東。

鏖戰已經開始。

密密麻麻的人擁堵在不到數裡方圓的對方,相互射擊。

雙方都已遺留下無數的屍首。

火銃聲連綿不絕,沒有停歇的跡象。

一個個人突然倒下,他們的身上露出血洞,冒著青煙。

可是下令攻擊的主哨聲依舊沒有停歇,許多人的銃管已經燙紅了,雖然諒山軍的火器更為犀利,佔據了很大的優勢,可是對方是密密麻麻的明軍,一隊隊人如割麥子一樣倒下,隨後另一隊人開始補充進來,而諒山軍的隊形開始變得稀鬆。

許多人直接倒在血泊之中,而他們的同伴並沒有後退,他們的眼睛已經殺紅了。

裝彈,射擊,或者下一刻便是死亡。

柳塵的眼中含著淚水,他的喉結不斷在滾動,可是他沒有停,只是不斷地催促著進攻。

而這時候,柳塵已經知道,他們的死期已經不遠了。

陷入了鏖戰的他們,擊潰了一隊又一隊的敵人,可是又有更多的人殺上來,而這時候,就在數裡之外,朵顏三衛已經集結。

一柄柄的戰刀揚起,旋即萬馬奔騰,蜂擁的鐵騎,從柳塵所部的側翼如一支離弦之箭般的呼嘯而來: 。

長刀如林,漫天的喊殺,衝破了雲霄。

柳塵大吼:“拱衛側翼。”

這只是垂死掙扎,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在這曠野上,被對面的明軍火銃手纏上。側翼數萬鐵騎的襲擊,即便你的火器再如何犀利。官兵如何奮勇,最後也不免被撕裂的命運。

可是從一開始。柳塵就知道,他的頑抗並非是徒勞無益,殿下的目的只是聲東擊西,柳塵的任務就是用他們這些血肉之軀吸引明軍鐵騎的注意力,將他們耗在北營,用自己的血肉來給另一部的諒山軍爭取直取中軍的時間,他們堅持得越久,諒山軍勝利的機會就越大,拖延的敵人越多。就能減輕另一部的人更多的壓力。

他們的死,將影響到整個戰局,而現在,柳塵抽出了指揮刀,親自帶著兩千多的後備隊,開始在側翼結陣。

那烏壓壓的騎兵如烏雲一般,已是蜂擁而至,大地在顫抖,鼓聲如雷。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這劇烈的鼓聲和馬蹄聲在震動。

他們握緊了手中的火銃,他們的喉結不斷的滾動,吞著口裡的吐沫,他們害怕了。那求生的欲望一下子佔據了他們腦海,可是他們沒有動,每一個人都動彈不得。

因為在那心底深處。身為諒山軍的榮譽在內心裡如一支定海神針,不斷與畏懼進行著天人交戰。他們不能走,若是返過了身。那麼此前自己所崇尚的東西將一文不值,那麼自己的所珍惜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那麼……那麼……若是連最後一絲的榮譽和勇氣都已經失去了,自己又是什麼?

當然,最重要的是,柳塵沒有後退,他手握著刀劍,在歇斯底里的大吼,雖然他的聲音並不能讓每一個人都聽到,可是此時早已大汗淋漓、軍容不整的他,此時此刻,卻只是用乾涸的嗓子發出大吼:“死戰!死戰!死戰!

那如雷鳴的馬蹄聲已經淹沒了這吼聲,隨後,他們開火,數十個騎兵瞬間中彈,戰馬的慣性依舊向前衝刺,馬上的騎兵已經摔落在地。

“發射!”

“啪啪啪啪啪……”

“發射!”

“啪啪啪啪啪……”

那揮舞著戰刀快速移動的人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只剩下了咫尺之遙。

只在這一瞬之間,剎那的功夫,戰馬已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入了陣列。

轟……

飛馳的戰馬直接野蠻的將人撞開,血肉之軀豈可承受這樣的衝擊,這骨血便如紙紮一般,頓時便被衝開數米,身上的骨骼俱都碎裂。

他們丟棄了火銃,抽出了腰間的戰刀,在這不對稱的戰鬥中,依舊在浴血奮戰。

柳塵披頭散髮,依舊還在怒吼:“死戰!”

他的聲音就在最後一個音節吐出的時候,終於戛然而止。

一柄長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身上,他的胳膊就此斬斷,連這皮,依舊掛在身上,他打了個趔趄,又被後頭飛馳而來的戰馬衝開,他倒地,隨後許多戰馬自他身上踩過去……

城西。

北營的怒吼傳不到這裡,而郝風樓的意圖在此刻卻已暴露無遺,犧牲掉一支人馬,而後竭盡全力突襲明軍的中軍。

這是諒山軍唯一的機會,勝則定鼎天下,敗則數萬人馬的犧牲都將化為烏有,甚至於郝風樓自己,都不免要淪為階下之囚。

郝風樓沒有任何選擇,他的眼前只有前方,只有那龍旗懸掛的方向,這巨大的犧牲已讓他絕無可能退縮,甚至連膽怯的資格都不曾有。

狹路相逢勇者勝,即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唯有一往無前!

無數人如洪峰一般快速地向前移動,他們瘋狂地朝著遠處的高地,目光決然。

派柳塵他們前去北營,為的只是拖住此次突襲的心腹大患,即那些在曠野上快如閃電的朵顏三衛,能真正阻擊他們的,也唯有這支天下最精銳的騎兵,可是即便如此,他們的前方、左右兩翼依舊有大明十萬新軍。

“殺!”郝風樓已經擦拭了淚眼,發出怒吼,他窮盡所有的氣力,手握著戰刀,此時的他,再沒有投機取巧,在這裡,也不再有任何政治的算計,沒有嬉笑怒駡,有的只是一腔熱血,只有一具具下定了必死決心的血肉。

各營的明軍已經有了動作,如山倒海一般的人馬,見此狀況,都毫不猶豫地朝郝風樓的軍馬衝殺而來,他們知道諒山軍的意圖,這些人,必須阻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6-5 11:14
第九百三十五章 :國不可一日無君


    驍騎營出現。

    這支為數並不多的騎兵,此時最快抵達了戰場,他們幾乎是慌不擇路,毫無準備,便放馬開始衝刺。

    顯然……眼下救駕要緊。

    可是諒山軍沒有理會,一個大隊的人馬自動停止了前進,迎著驍騎營的方向,列成了隊形。

    啪啪啪啪……

    驍騎營被這隊諒山軍一通輪射,頓時損失慘重,騎兵不多,而且倉促攻擊,於是人仰馬翻。

    更重要的是,更多的諒山軍依舊朝著中軍大營的方向繼續衝殺。

    一支支明軍出現,開始阻擊,他們顯得很是慌亂,很快便被這洪峰一般的諒山軍衝破,即便是一些有備而來的明軍,也自然而然,會有小隊的諒山軍進行阻擊。

    沒有人阻擋這支洪峰的步伐,他們距離中軍大營,已經越來越近。

    中軍大營的禁軍已經開始結陣了。

    六萬精兵,此時枕戈以待。

    雖然已到了中軍大營陣前,此時的諒山軍,依舊是兇險萬分,因為在他們面前的,是人數比他們多接近一倍的精兵,這些人馬,遠遠不是他們從前所遭遇的尋常明軍那般不堪一擊,都是和諒山軍一樣,進行過同等操練的新式軍隊,他們的補給充分,武器精良,雖然比起諒山軍要差上不少,可是戰力也頗為可觀。

    諒山軍的崛起,樹立了一個極好的典範,而即便是臃腫的大明王朝,也從中學習到了不少精華。

    若是以往。面對這樣的敵人,郝風樓有足夠的信心。將他們擊潰。

    可是眼下這個時候,卻是不同。

    擊潰沒有問題。可是短時間擊潰呢?若是短時間之內,不能將他們徹底擊垮,那麽四面八方,從附近趕來的明軍,將會如洪峰一般,將諒山軍徹底湮滅。

    更何況,長途的奔襲,使得諒山軍已經不可能慢吞吞的重整隊列,與對方進行對射了。那麽唯一的作戰方式,便是最原始的手段。

    郝風樓揚起了長刀,高吼一聲:“殺!”

    “殺!”

    無數的長刀揚起,他們一手持刀,隨即拋棄了長銃,紛紛拿起了短銃,跟隨著郝風樓,毫不猶豫的衝鋒向前。

    啪啪啪啪……

    禁衛已經開火。

    假若是諒山軍,面對同等的敵人。采取這樣的輪射,似郝風樓這些人,幾乎等同於自殺。

    可是郝風樓這些人,衝殺的畢竟不是諒山軍。即便他們是禁衛,可是操練方面的缺點依舊是顯露出來,未到射程。便倉促開火,開火時稀稀拉拉。沒有做到齊射,第二列的禁衛沒有及時填裝好彈藥。以至於在第二輪射擊時,參差不齊,火器保養不善的問題,也顯現出來了不少,許多火銃啞火。

    這就給了諒山軍機會。

    雖然這幾輪的射擊,也足夠他們喝一壺的,可是總算,不至於被擊潰。

    當諒山軍的官兵靠近了明軍的陣列時,短銃便開始還擊,禁衛們頓時出現了損傷,而此時,顯得有些慌亂。

    可是這些人中,不乏有敢死之士,一些武官,心知到了此時,長銃已經發揮不了優勢,也拔出刀來,大吼:“殺!”

    兩支人馬,人數近十萬,就這樣絞殺在了一起,刀光劍影,血腥彌漫。

    郝風樓衝在較前的位置,中途已不知多少人倒下,而他之所以依舊還活著,只是因為,身邊有許多護衛,緊追不捨的保護著他,他舉著刀,堪堪躲過了一個禁衛的襲擊,卻是毫不猶豫,將手中的刀鋒送入了另一個禁衛的身軀裡,他大口喘著粗氣,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殺戮,繼續殺戮。

    諒山軍一如既往的表現出來了無以倫比的勇氣,此時沒有人退縮,每一個人,都在奮勇拼殺。

    只是這些禁衛,竟也表現出了不少的勇氣。

    他們鏖戰,不只是因為他們是明軍精銳,更是他們知道,他們的目的,不是擊潰眼前的賊軍,而是堅守,只要堅持下去,等到各部的明軍一到,形成合圍,那麽戰局便可扭轉。

    雙方都殺紅了眼睛。
    …………………………………………………………………………………………………………………………………………………………………………………………………………………………………………………………………………………………………………

    朱有燉的臉色已經鐵青了。

    他臉色蒼白的遠遠眺望著一里開外的戰局,無數的人在廝殺,無數人發出絕望的吶喊,無數人發出淒厲的吼叫,他看到了許多許多的血,看到那一個個血人,揮舞著長刀,在半空中劈砍。

    有生以來,他從未想過,這樣的場面,會離自己這樣的近,近的讓他窒息,讓他喘不過氣來。

    自幼開始,他便養尊處優,他是王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王府裡,沒有人敢招惹這位世子,便是到了七八歲,他要下地走步,伺候他的幾個太監,都生怕他摔倒,得乖乖的在前後,拿手虛扶著。

    而眼前的局面,是他從前從不曾想像的,於是他的喉結不斷的滾動,眼睛幾乎不敢去逼得越來越近的戰局,他身軀在顫抖,在這風中如篩糠一樣的顫抖,他看到,一個禁衛終於承受不住,一瘸一拐的朝中軍這邊逃來,他一邊逃,一邊發出狂叫,一群壓陣的禁衛截住了他,將他砍倒在地。

    朱有燉打了個激靈。

    他曾喜歡殺人,或者說,他曾歇斯底里的想要殺許多人,殺死徐太后,殺死徐景明,殺死那些該死的徐黨,而現在,當這血淋淋的場面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腿已經站不穩了。

    “劉伴伴,劉伴伴……”他禁不住大叫。

    可是一個陌生的太監上前,回答他:“陛下,劉伴伴並未隨陛下親征。”

    “啊……他為何不來,噢……是了,他確實沒有來,可是……可是……”他已經有些語焉不詳了。

    那太監連忙關切的道:“陛下……”

    朱有燉又畏懼的看了戰場一眼,他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到那些諒山賊子,已經逼得越來越近了,他猛地大吼:“不,不,朕不能留在這裡,朕不能死,這些該死的亂臣賊子,該死的亂臣賊子!”

    他轉過身,大叫:“來人,準備車駕,準備車駕。”

    過不多時,便有車駕過來,一個太監趴下,朱有燉踩著他背上了車,驚魂未定的道:“走,回京,這是天子,國不可一日無君,百官還在等著朕,朕還要見父王,是了,朕要見父王。”

    這時候,隨軍的兵部尚書劉贊見了,已是嚇得面如土色,慌忙小跑而來,攔住車駕,道:“陛下意欲何為?”

    朱有燉臉色鐵青,不由慍怒,道:“朕有事,要先回京。”

    劉贊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拜倒在地,道:“陛下,萬萬不可啊,前方的將士,正在拼殺,若是此時,陛下一走……將士們……將士們該怎麽辦?”

    朱有燉歇斯底里的道:“這裡難道就非要朕不可麽?朕養著你,養著這軍中的都督、總兵何用?朕在這裡,幫不上手,你不要攔著,朕有急事。”

    劉贊頓時滔滔大哭,道:“陛下這是要置社稷於何地,這諒山賊,此時已是窮途末路,旦夕可破……”

    朱有燉整個人打了個哆嗦,突然勃然大怒,道:“什麽旦夕可破,什麽不堪一擊,你們這群騙子、騙子,幾年之前,你們就這樣說,你們一次次說,這些蟊賊,不足為患,可是不足為患,現在這些人,卻是距離朕咫尺之間,你們……朕指望的上麽?哈……朕若是落入賊子手裡,這江山社稷,才是真正完了,滾,滾開,來人,將他拿下,走,立即就走!”

    他瘋狂地痛罵,歇斯底里,口不擇言。

    幾個禁衛已將朱贊直接制住,押走。

    朱贊痛哭流涕,想要捶胸跌足,卻是動彈不得。

    車攆動了。

    大量的金吾衛校尉,擁簇著車輦,徐徐遠去。

    而其他的宮娥、太監、乃至於固守附近的禁衛,也是目瞪口呆。

    隨後,有人紛紛跟了上去,更多人紛紛搶上,這世上,總是有人好心的,有人一邊追向天子的車輦,卻還不忘大吼一聲:“陛下走了,陛下走了!”

    “陛下走了!”

    “陛下移駕回京……”

    許多聲音,在四處此起彼伏的響起。

    無數人愕然,更多人茫然的看向中軍。

    龍旗依舊飄揚,陛下安在與否,誰也不知,可是那本該在附近衛戍,穿著魚服的金吾衛校尉們卻早已是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大家終於意識到,陛下果然走了。
    …………………………………………………………………………………………………………………………………………………………………………………………………………

    第一章送到,新書(唐朝小官人)已更,沖榜中,求支持。
shalu77 發表於 2015-6-6 13:27
第九百三十六章:奸賊必死

  東營潰敗。

  左營茫然無措,本來他們還在圍剿這北營的最後一支孤軍,對這僅剩下的三千餘人發起最後的攻勢,可是此時此刻,當腹背開始出現混亂,這些人也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陛下走了。

  這個時代能維繫軍心的東西,實在不多。

  絕大多數的官兵雖然已經勉強稱得上是職業軍人,尤其是新軍創建之後,官軍確實有了很大的改觀,可是……因為餉銀極少,再加上沒有成體系的榮譽觀念,所以真正維繫軍心的,就剩下所謂的忠君了。

   如今天子就在這裡,所以大家奮勇作戰,指望著能夠建功封侯,可是……天子走了。

  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若是出現在其他地方倒也無妨,人總是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消化這些負面情緒,可是出現在戰場,那麼就可能產生致命的影響。

  有人開始轉身而逃。

  接著有第二個、第三個。

  即便是面對這些孤軍,可是這些人卻依舊還是難啃的硬骨頭,為了要消滅他們,就必須付出自己的性命,流血流汗,而如今,值得為他們流血流汗的東西已經蕩然無存,自己何必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殺賊麼?

  第四個……第五個……

  武官已經沒心情約束了,不是他們約束不住,而是這消息實在難以消化,只因為連他們自己都是手足無措。

  終於,當潰逃積累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便像是衝垮了河堤的洪水,這個趨勢立即蔓延開來。

  無數的明軍突然脫離了戰場,就這麼一哄而散。

  左營潰敗!

  北大營這裡距離渡口不遠,大量的明軍看著突然一哄而散的亂兵,也是目瞪口呆,他們並不知道到底出現了什麼情況,只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許多人爭先恐後的逃竄,於是更多人加入了敗兵的隊伍,無數人湧入了渡口,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中軍大營,浴血奮戰的禁衛,此時已是一瀉千里,而對於諒山軍來說,卻是無以倫比的茫然。

  打著打著,正殺得起勁,突然一下子,你的對手沒了,勝利固然可喜,只是有些不適罷了。

  郝風樓已是累得氣喘吁吁,明軍茫然,他又何嘗不茫然?他滿是驚訝地看向四周,發現身邊的敵人越來越少,即便是寥寥幾人,也都放下了武器,跪地乞降,郝風樓一臉愕然,還沒有適應過來,良久,他舉起了長刀:“萬歲!”

  “萬歲!”

  無數人轟然回應。

  ………………………………………………………………

  周王朱橚,某種程度上,還在等著鎮江的捷報,他有理由相信此番佈局,鎮江的敵人幾無倖免。

  只是他顯然遺漏了一個因素,而這個因素卻是致命的。

  他固然是熟諳人心,可是唯一的遺漏就是,每一個做父親的,都不免覺得自己的兒子是獨一無二的,因此,當有人覺得當今天子不堪為人君,他必定會勃然大怒,天子即便是經常胡鬧,可是他也固執的認為,這不過是小小的瑕疵,若是遇到了真正的大事,自己的兒子必定能有所擔當。

  這是人最基本的思維誤區,而現在,天子回來了。

  京師譁然,天子沒有凱旋而回,而是帶著數千金吾衛如落水狗一般回來。

  朱橚的身軀開始顫抖,他萬萬想不到,事情糟糕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是懦弱至此。

  完了,一切都完了。

  雖然戰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出,可是朱橚幾乎就已看到了結局。

  大明的社稷就此徹底地葬送。

  他還在內閣,只是木然地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可是這時候,黃淮卻是心急火燎的進來,道:“殿下……殿下……殿下可聽到了消息麼?”

  朱橚疲倦地抬頭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道:“聽到了,黃公,可有良策麼?”

  黃淮毫不猶豫地道:“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橚道:“你說吧,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

  黃淮道:“以下官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開城,我大明乃是正統,這無可厚非,那郝家如今卻是勢如破竹,可見這天道終究還是他們那邊,如今殿下要保全宗室,唯有……唯有……”

  朱橚冷冷地看著黃淮,他突然打斷道:“這麼說來,黃學士是想要做二臣?”

  “不敢。”黃淮苦笑道:“固然是忠臣不事二主,可是下官為的,還是陛下的安危啊,如今朝廷已經無兵可用,諒山軍近在咫尺,城破只在旦夕之間,事到如今,殿下還有選擇麼?”

  朱橚歎口氣,才道:“你現在勸降了本王,讓本王開了城門,迎郝風樓入京,正好又成全了你一樁功勞,你啊,為何無論是哪個主子上臺,總能竊居高位,本來這些事,本王有些不明白,而現在卻是明白了,解縉死了,金幼孜沒了,胡儼等人亦都大多落了個糟糕的結局,你呢,則成為了永樂朝碩果僅存地老臣,黃公,其實你說的沒有錯,事到如今,已是回天乏術,可是要乞降,成為諒山軍的階下囚,卻還差一樣東西。”

  黃淮禁不住道:“還差什麼?”

  朱橚眼眸掠過了一絲殺機,隨即冷笑道:“還差一個替死鬼,朝中還差一個奸臣,還差一個人來背黑鍋,等到郝風樓進了京,必定要追究朝廷對抗諒山軍的責任,那麼這個人要嘛是本王、是天子,要嘛是徐家,是徐太后,要嘛就是似你這樣無恥之尤的小人,巧言令色,日夜在天子面前詆毀郝家,這才讓天子一時糊塗,處處與郝家為難,這個奸賊,這個替死鬼,這個背黑鍋之人,就是你!”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