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公子風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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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3-7 20:41: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1322489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7 23:52
第九百一十七章:出爾反爾

“急報!”

一匹快馬,以極快的速度抵達了位於郊野的諒山軍大營。

拿下松江,緊接著,就是鎮江,這是郝風樓第二次襲鎮江,而這一次,顯然用襲擊來說並不準確,因為那鎮江,已經不設防,就如一個美人,夜裡將房門半掩,只等郝風樓借機而入。

因而在整個行軍的過程中,大家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

可是這時候,那斥候飛馬抵達了郝風樓的中軍大帳,他飛身下馬,跌跌撞撞的進入了大營。

大營中的郝風樓,此刻正趴在正中圓桌的地圖上,仔細的端詳每一個不可忽視的要塞,他根據各地斥候甚至是軍情部探子得出的消息,在地圖上標注了對方城塞的所有兵力配屬,而如今,他看著地圖出神,顯出幾分疲態。

徐景明也在裝模作樣的看地圖,為了巴結郝風樓,徐景明可是花費了許多的功夫,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公,與郝風樓稱兄道弟,再到郝風樓的門下走狗,將來自己的家族,還需仰仗這位殿下,徐景明必須經歷這個身份落差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徐景明適應的很快,作為一個貴族,自幼錦衣玉食的他,雖然也學會了跋扈,可是同時,也從父輩們身上,學到了什麼叫做節操皆無。

他對諒山軍的這種地圖方式,幾乎是兩眼一抹黑,可是他並不介意。反正裝模作樣就好了,別人又不知自己看得懂看不懂,許多事。其實和能力無關,最緊要的,終究還是態度,所以但凡是身居高位者,往往未必有才,卻絕對是態度端正,無論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只要他覺得有必要去做,那麼事情做得成做不成是一回事。可是極有必要的卻是,必須得表現出自己的用心。

徐景明就很用心,用心的連邊上幾個武官都覺得慚愧,反倒覺得。自己成了外行人,太不夠專業,實在是有愧於諒山軍的俸祿,於是他們冒出自己屍位素餐的念頭,乃至於有時候,和這徐景明一比較,竟有些羞憤的想死的感覺。

前些時日,就有消息出來,郝政稱帝了。軍中一片沸騰,這其實很好理解,絕大多數諒山軍的武官。都是這個新王朝體系下的原始股,他們跟著郝家,一路風風雨雨,而如今,上市了,平南王殿下做了天子。而大家,當然有水漲船高的機會。

而對於普通的士兵來說。他們也是很開心的,這種開心,天知道是為什麼,反正看著大家都樂,於是更多人樂了,笑容,總是容易感染。

唯一不高興的,就是郝風樓,郝風樓聽到這消息,便忍不住大罵一句:“大功未成,為何要這虛名?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只會讓朝廷的抵抗更加激烈,徒增更多的傷亡麼?到底是哪個混帳出的主意?”

他是對著徐景明罵的,因為對別人,郝風樓不敢表現出任何的不悅,而接下來,他這位皇太子殿下,自然而然,也就開始接受許多武官的恭賀了,徐景明最是起勁,總是熱淚盈眶,說什麼普天同慶之類的話。

郝風樓實在看這個傢伙不過眼,幾次在他面前道:“定國公,能不裝麼?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有趣,是不是這樣,就讓你很開心?”

徐景明則是很認真,他的眼淚是真的,那眼眸裡所流露出來的喜極而泣的神情,竟也難看出是作偽,甚至那微微顫抖的雙肩,也很像那麼一回事,這個時候,他總是滿腹委屈之狀,道:“陛下聖明,如今他已登基,這是普天下百姓們的福分,而太子殿下允文允武,下官能尾隨殿下左右,供太子殿下驅策,實是徐某人的福氣,徐家祖墳冒了青煙,讓下官得遇明主,下官心裡,真真是感慨萬千,是以才熱淚盈眶,感伏萬千。”

郝風樓只好搖頭,他是怕了這個不要臉的傢伙,最近這傢伙熱淚盈眶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實在讓郝風樓無言以對,郝風樓突然有些鄙視後世的所謂戛納、好萊塢影帝和影后了,螢幕上會演戲算什麼,真正的演藝藝術家,理應是將演員的個人素養融入進生活的點點滴滴,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大概也就是如此罷。

…………………………………………………………

而現在,傳令兵進來,吸引了大帳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郝風樓托著下巴,看著氣喘吁吁的來人,幾個武官也都抬起頭來,只有徐景明依舊還在低頭,進入了忘我的狀態,手指頭指指這裡,有指指那裡,時而皺眉深思,時而眉頭舒展,有時低聲呢喃:“這裡,還有這裡,從這裡突破……唔……不好,不好,哎……”

郝風樓已是習慣了這個傢伙,他鎮定自若的問:“有什麼急報?”

這斥候道:“殿下,我軍一隊人馬,靠近鎮江,本欲入城,欲降將交割,誰知那城中守軍,在甕城設伏,襲擊我軍人馬,隊官劉勇陣亡,死傷數百,還請殿下示下。”

“什麼,他們好大的膽子。”

“莫非事先就有詐?”

“報仇,請殿下給卑下一支人馬,三日之內,必克鎮江……”

武官們已經開始議論開了,顯然大家對這等無恥的出爾反爾行徑,是極為憤怒的。

郝風樓則是皺著眉頭,沉吟不語。其實他也曾料想過這樣的情況,只是想不到,這最可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最後,郝風樓的目光看向徐景明。

徐景明的地圖已經是看不下去了,他錯愕的抬眸,隨後忍不住破口大駡:“姓趙的,你不是東西。”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7 23:53
第九百一十八章:推你下火坑

  郝風樓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徐景明的身上。

  徐景明方才破口大駡,可是面對郝風樓,卻是頓時沒底氣了。

  原本誇下了海口,說什麼鎮江守將必定望風而降,可是誰知,結果卻是如此。

  徐景明只得歎口氣,顧盼四周,道:“這事兒……我看……殿下,那鎮江守將,原本既已歸降,按理來說,是絕無可能出爾反爾的,除非……”

  郝風樓籲了口氣,卻是看向一個武官:“查一查。”

  而接下來傳到這裡的消息,卻是解開了這個疑竇,朝廷大赦了,不只是如此,徐家的族人乃至於門生故吏,幾乎都得以赦免,甚至有一些,還受到了優待。

  如此一來,事情也就好解釋了,此前大家許諾了歸降,只是害怕宮變自己遭受迫害罷了,他們固然和徐家有交情,甚至有不少人,若不是徐家提拔,也沒有今日,可是真若讓他們跟著徐家謀反,卻是另一回事,絕大多數人,族人都在金陵,一旦消息傳過去,就有誅族的風險,現如今天子大赦,朝廷又做出了許多極有誠意的舉動,自然而然,也就改了風向。

  郝風樓托著下巴。冷冷看著徐景明。

  徐景明頓時感到沒有底氣了,他可不是傻子,眼下且不是諒山軍損兵折將,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致了傷亡,更重要的卻還是,一旦大家不肯歸降,那麼自己對於郝風樓,對於諒山軍,又還有什麼作用呢?

  一個人,若是連被利用的價值都失去,那還拿什麼立足?徐景明已被渾身的冷汗浸濕可背脊,他不敢去看郝風樓的眼睛,心裡只是叫苦,罵那許多人不講義氣。

  良久,他才訕訕笑道:“依我看,這朱有燉只是個小孩兒,想必他是沒有這樣容人之量的,背後策劃此事之人,想來是周王,周王這個人老奸巨猾,非是卑下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而是這周王,乃是先帝同母弟,為人又謹慎,最是冷靜,不好輕易對付。”

  他故意移開了話題。

  郝風樓則是點頭,道:“現如今,周王和朱有燉已經掌控了金陵,如今天下大赦,又使所有人眾志成城,京畿一帶,盤踞著精兵達五十萬之眾,銃炮完備,雖不及我們,可是如今龜縮於各處,堅壁清野,我這數萬兵馬,想要入城,只怕難了。”

  徐景明深深看了郝風樓一眼,道:“那麼殿下的意思呢?”

  郝風樓淡淡道:“若是固守待援,等那廣東的精兵北上,拿下江西,再與我們於這裡會師,只怕這時間耽擱不起,雖然何進人等,帶兵節節勝利,可是江西大營,依舊還殘存著主力,他們擊敗不了何進,可是要給何進製造麻煩,拖延時間,卻是足夠,我想來想去,如今反而為難了,要嘛就此退兵,要嘛,就只能速勝,若是此番徒勞無功,心中不免遺憾。”

  徐景明苦笑道:“是啊,是啊,殿下所言不差,殿下百戰百勝,若是此時踟躕不前,反而可惜。”

  郝風樓滿是惆悵的道:“你說的不錯,確實可惜,我終究是心有不甘,卻是不知,誰可解憂。”

  “殿下,卑下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這個時候,徐景明很恰到好處的表達了自己的衷心。

  這表忠心,是絕不能事先有所鋪墊的,有的人在見上官之前,總是琢磨,如何表達忠心才恰當,其實這是最愚蠢的辦法。真正厲害之人,如徐景明,卻是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夠見縫插針,但凡是稍稍半分機會,他也絕不會錯過。

  更何況,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任何資本,一個沒有任何資本的人,既然做不了能臣和猛將,那麼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巧言令色,討人歡心了。由此可見,雖然民生維艱,可是似徐景明這樣的人要謀生,卻是一點兒也不難。

  郝風樓看看他:“你能為我分憂?”

  見郝風樓不信,徐景明頓時來勁了,賭咒發誓:“卑下第一眼見到殿下,便有得遇明主之感,殿下有龍虎之氣,觀之便若潛龍,其實殿下還在錦衣衛公幹的時候,卑下就已決心,願為殿下赴刀山下火海,此後殿下不棄,願與卑下結為兄弟,卑下真是慚愧,卑下何德何能,哪裡有資格,與殿下稱兄道弟,可是這份恩情,卑下卻一直銘記于心,殿下,我徐景明這輩子,糊裡糊塗,可是忠義二字,卻是知道的,殿下何故相疑。”

  郝風樓笑了,淡淡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徐景明笑嘻嘻的道:“殿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將來……”

   “我看,就不必等將來了……”郝風樓笑吟吟的看著他,隨後道:“不如現在,就為本宮,好生上一次刀山吧。”

  “什……什麼……”徐景明呆住了,他是個務虛的人,務虛的意思就是,口裡吼的震天響,什麼赤膽忠心、義薄雲天的話都能說出來,且毫無違和感,可是真若讓他去做什麼,那是另外一回事,徐景明見郝風樓臉色認真,仿佛要有千斤重擔壓在自己身上,徐景明突然感覺有些不妙,這種預感,他已經有過很多次,每一次郝風樓要坑自己的時候,大致,就是這種感覺。

  他頓時感覺到自己仿佛像矮了一截一樣,期期艾艾的堆著笑容:“不知殿下,是什麼意思……”

  ……………………………………………………

  郝風樓是什麼意思,其實從他的態度就可看出來,郝風樓是個很現實的人,一個現實的人,往往在要把人推進火坑的時候,總會如沐春風。

  現在,郝風樓就是如沐春風,他滿是欣賞的看著徐景明,仿佛這個時候,兩個人又成了‘兄弟’,接著,郝風樓慢悠悠的道:“我記得,當年先帝靖難,金陵也是固若金湯,這時候,先帝卻是派了探子,潛入金陵,而這個探子,咳咳,你看,就是我,說來,也是可笑,那時候的我,和現在的徐老兄一樣,也是赤膽忠心,心無雜念,唯一的念頭,就是為先帝上刀山下火海,盡綿薄之力,效犬馬之勞,依稀記得,那時候,還真是九死一生,不知經歷了多少危險,可是最終,卻還是得以成功,我能有今日,與這樁功勞,分不開。當年先帝曾對我說,論起靖難之功,雖然朱能、張玉人等,名列一等,可是能入金陵,本宮,其實足以當得第一,許多時候,想要成大事,單單靠戰場廝殺,是不夠的,得用腦子,今日看到了徐兄,我就突然想到了,當年的自己,難怪你我,能夠惺惺相惜,你看,咱們又想到一塊了。”

  潛入金陵,進行策反,做個傳說中後世所說的二五仔、線人、狗崽子,徐景明先是心裡一緊,隨即長吐一口氣,反而輕鬆了。

  這似乎和自己無關,因為既然要潛入,那必定不能是人盡皆知的人物,自己終究是定國公,名滿天下的人物,想來是自己給了郝風樓靈感,而郝風樓決心派出精明強幹之輩,潛進去。於是徐景明笑了:“殿下,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緣分,卑下和殿下有緣,於是自然而然,也就總能想到一處,世上的事,真是奇妙呀。”

  郝風樓也是有些感觸,很是認同他的話:“你說的對,所以這一次,我希望你能活著,到時候論功行賞時,你自然,理應名列一等功勞,我們生生世世,都做好兄弟。”

  徐景明愕然一下,禁不住道:“殿下,這……什麼論功行賞,什麼活著?”

  郝風樓朝他笑道:“當然是你此番要九死一生,自然要給你美好的祝願,同時告訴你,本宮賞罰分明,等你大功告成,絕不會讓你吃虧。”

  徐景明瞪著郝風樓,不由咆哮:“什麼,我去?怎麼是我去,殿下,是不是搞錯了,既是派出細作,理應,是面生之人,我長得英俊瀟灑,即便打扮的再如何普通,即便是明珠蒙塵,可也掩飾不了,卑下的氣質。卑下若是去,只怕還沒出門,就被人認出來不是個簡單人物了,殿下,殿下……,你這是推我入火坑哪,你不能如此,這……不妥啊,我看……隨便打發幾個人,也就是了……”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7 23:55
第九百一十九章:九死一生

徐景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九死一生,這分明是開玩笑,他自詡自己是個很金貴的人,雖然偶有冒險,可也絕對是在可控範圍之內,似這樣把自己的性命不當一回事的事,他是絕不會去做的。

可是現在,郝風樓卻是目光懇切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道:“本宮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你去最是合適,本宮並非是讓你潛入金陵,而是讓你光明正大的走進金陵城去。”

“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卑下附逆……不,不是附逆,是棄暗投明,而且許多人,都已經接到了卑下所修的勸降書信,卑下倒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畢竟,能為殿下去死,實是卑下之幸也。只是卑下一旦入城,便死無葬身之地,只怕有負殿下所托,到了那時,真真死不瞑目了,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此事,我看,實在不妥。”

郝風樓卻是朝他笑,笑的好開心,他揮揮手,武官們退了下去,帳中只留下了郝風樓和徐景明二人。

郝風樓語重心長的道:“方才你自己也說,周王謹慎,心思細膩如發,這樣的人,反而不會魯莽和衝動,他既能掩藏殺心,不動你們徐家,難道,還會非要取你的性命麼?況且,你回到金陵,大可以說自己被本宮所拘,隨即強迫你修書勸降諸將,你萬般不得已,才含淚受此脅迫。再退一萬步,你還可以說,你被拘押。日夜遭受了本宮的拷打,卻是寧死不屈,乘亂才逃出來。至於那些勸降的書信,大可以說是本宮窮凶極惡,偽造你的筆跡,是故意要陷你於不義。徐兄,你說呢。”

徐景明臉色變了:“這……這……只怕他們不信。”

“信與不信,有個什麼干係,最緊要的是。對於周王來說,他殺你的好處大。還是不殺你的好處大,若是不殺你,能帶來好處,而他既不是衝動魯莽之人。顯然,就絕不會輕舉妄動,徐兄,你明白了麼?這周王,你方才分析他,頭頭是道,想必對他的性情,你是極為熟稔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趟,固然是有風險。可是一旦你入了金陵,等到時機成熟,必定能給周王製造些麻煩,至於具體該怎麼做,我也就不必贅言了,你比我聰明。怎麼個折騰法兒,想來你已經有了眉目。”

徐景明苦笑:“不去成不成?”

郝風樓抿著嘴。不說話了。

徐景明有些急了:“殿下何故不發一語?”

郝風樓道:“我們是朋友麼?”

徐景明苦歎口氣,道:“罷罷罷,無非,也就是有死而已。”

………………………………………………………

徐景明出發了,在出發之前,為了掩護他,他受了一些小小的皮肉之苦,比如鞭撻,比如滴蠟之類,大致,還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緊接著,他衣衫襤褸,帶著滿身的傷患,隨即便上了路。

郝風樓只能目送他,沒有大張旗鼓的將他大張旗鼓的送出大營,他眼睛遠眺著徐景明離開,身邊一名武官道:“此人已經摸透了軍中的部署,對大營的火器配備,亦是再熟稔不過,若是此番他回了金陵,卻是與朝廷狼狽為奸,殿下……”

“他不會。”郝風樓笑了,慢悠悠的道:“因為他是個聰明人,他心裡非常清楚,諒山軍勝,則徐家還有苟延殘喘的機會,而一旦朝廷解決了我們這個心腹大患,那麼接下來,徐家老幼,絕不會有一個活口,他賭不起,所以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族人,他都要拼一拼,這個人,幹才是有的,可是這才能,是歪的。”

郝風樓說罷,抿抿嘴,突然笑了:“諒山那兒,今日有消息來麼?”

“回殿下的話,最新的幾封快報,都是諒山來的,諒山官制,已經基本確認,而殿下經過資政局討論,最終陛下確認,已敕命殿下為皇太子,天策將軍,殿下的兩個兒子,一個封為吳王,一個封為了楚王。除此之外,西洋諸國,亦是開始接受大量的分封,不過近來,資政局鬧得很厲害,許多人認為,西洋諸國林立,現在已經不合時宜,理應合而為一,俱都納入我大新的統治之下,西洋諸國的資政局都沒有坑聲,卻也沒有表示支持,顯然,他們未必願意,可是又不敢肯定。”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郝風樓目視著遠方,背著手,淡淡道:“兼併諸國,不是朝廷的野心,問題的根子,出在資政局,從前的時候,大家推翻西洋諸國的王權,為的是什麼?為的是通商,因而為了這個大業,於是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與諸國本地的商賈,聯合起來,將他們的蘇丹和國王統統打倒。那麼,如此通商沒有了障礙,接下來是什麼?”

見這軍情部的武官不答,郝風樓微微笑道:“接下來,他們就嫌國界了,有了國界,終究在通商方面,有諸多的不便,比如他們要販賣貨物,就少不得要經過代理人,他們賺一層,代理人賺一筆,最後結果如何?

結果就是,許多人不免開始在想,與其讓別人來賺這個銀子,與其讓買辦來負責,那麼不妨,就自己獨吞。若是兼併了諸國,大家就都是國人,是國人,自然可以隨時將自己的生意,徹底的拓展到該國去。

除此之外,雖然關稅降到了最低,可是這關稅,終究還是有的,若是兼併了諸國,關稅自然也就沒了。說白了,資政局裡的那些傢伙,就是一群狼,他們的胃口,是永遠不能滿足的,知道什麼叫做欲壑難填麼?

自然,我沒有為此反感的意思,只是我熟知他們的習性罷了,現如今,父皇登基為帝,皇圖霸業,就在眼前,他們自然而然,也想乘勢位自己謀取最大的好處。

可是哪,他們做事,總是這樣毛糙,娘的,這群傢伙,難道就不曉得搶劫之前,把臉蒙上麼?偷了人家的雞,能不能別他娘的吃雞之後,嘴邊要掛幾根雞毛,做什麼事都如此露骨,怎麼看都像光著膀子的強盜,知道什麼叫做斯文敗類麼?修書一封,以我的名義,讓他們好好學一學,什麼時候他們成了斯文敗類,再說。”

郝風樓對這些傢伙,確實是一肚子氣,這些人做任何事,一點遮羞布都沒有,自己偏偏還和他們為伍,實在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關於這一點,他倒是很佩服朝廷的大臣的,人家撈錢的時候照樣撈,一點兒慚愧之心都沒有,可是說起大道理,那真是一套一套,一邊往自己口袋裡樓銀子,一邊還能熱淚盈眶的朗聲念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

他們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至於西洋的事,郝風樓不想管,這事兒成是一定成的,就看到底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畢竟這些年,西洋諸國已經深受諒山的影響,無論是漢字還是陳學,甚至許多地方的上流社會,官話已經通用為了漢語,眼下這個時代,本就是上等人的社會,至於底層那些人,誰管他來著,一群大字不識,連立錐之地都不曾有,完全依附於別人身上的人,對於他們來說,任何人統治,都和他們無關。

所以,即便有人抵抗,那也是諸國上層的抵抗,而這些年諒山的滲透,已經足夠讓這些人,再無反抗之力了。

郝風樓歎口氣,眼下最重要的,終究還是金陵啊。

………………………………………………………

大興堡。

這座臨時搭建的軍堡,距離朝陽門很近,如今這京畿附近,已經四處堡壘,處處都是溝塹,為了保住金陵,朝廷已做了完全的準備。

而在這裡,卻是一個落魄的‘流民’出現。

如今這年頭,到處都是戰火紛飛,流民到處都是,大家也習以為常,只要不是大夥流民出現,一般情況,軍堡中的官軍,是不會理會的。

只是這‘流民’和其他人不同,人家是繞著軍堡走,偏偏他卻是直接走過來。

此人像個乞丐,到了軍堡的大門,隨即便氣喘吁吁的直接趴倒在地。

“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敢來衝撞軍塞。”

門口的人,已經沒有氣力說話了,只是趴著,不發一言。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7 23:56
第九百二十章:成何體統

“是誰,來人,開門下去看看。”

軍堡的大門打開,幾個官兵出去,用腳撥弄這形同乞丐的人。

“看來是個逃難的百姓,嘿,丟出去,別在這兒礙眼。”

“可是你看,他的手。”

這人的手,保養極好,絕不會是尋常的人。

官兵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松江那兒,被諒山賊襲了,想必,據說已經開始屠城。不少士紳人家都滅了門,依著我看,莫不是,哪裡逃出來的少爺。”

“就算要逃,也理應是去鎮江吧。”

“不管了,丟出去,這年月,管他什麼人,便是從前是天王老子,又怎樣?”

幾個人七手八腳要將這人搬走,其中一個,還不免搜他的身子,緊接著,有人摸出了一面牌來。

“這是什麼……”

“玉牌。”

“上頭寫著什麼,老周,你識字,你來看看。”

“呃……定……國……公府……徐……”

啪,玉牌自然這官兵的手上掉落下去。

定國公……

若是別人不認識,那麼這軍中,卻是無人不識的,誰都知道,這定國公乃是中山王之後,軍中聊天扯屁的時候,這故事的主角,十有七八,都和這個家族有關係,無論是說到開國的戰役,還是靖難之戰,甚至是宮闈之事,這個家族就好似魔咒一樣。永遠避不開。

而最重要的是,這個傢伙,據聞已經投了諒山賊。這幾個官兵,頓時激動了,他們突然感到,加官進爵、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這是很好理解的,任誰都知道,這是一條大魚,如今此人送上了門。抓住了如此重要的欽犯,那還不是大功一件。

於是幾人喘著粗氣。一人道:“我去稟告千戶大人。”

………………………………………………………

這兒的千戶姓王,一聽到拿住了定國公,不由打了個激靈,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發達了。

幾個官兵已經七手八腳把人抬進來。王千戶確認了身份,隨即便笑呵呵的叫了隨軍一個醫戶來,給這徐景明治傷。

只是這裡的醫戶的手藝,實在是慘不忍睹,當年編醫戶的時候,朱元璋他老人家確實很專業,所有醫戶,都來自于郎中,雖說未必是什麼名醫。可是尋常的小病治起來還是不在話下的,而朱元璋的原理在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依著這個道理來推而廣之,大夫的兒子,自然也就懂得治病了。

可惜,朱元璋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大夫的兒子。治病是真不會,可是偏偏。他是醫戶,這就意味著,無論他會不會治病救人,他這大夫,是做定了,而眼下這位征來的醫戶,從小就是個莊稼漢的好把式,可是在黃冊之中,他確實是個大夫,於是這位姓劉的大夫,終於要開葷了,他來到了他的第一個病人面前,看著這個昏迷不醒,看了老半天,也不敢有什麼論斷,邊上的王千戶不耐煩了,幾次催促,他才猶猶豫豫的道:“我看……我看,極有可能,一路顛沛,染了風寒,嗯,應當是如此,大人,是風寒,風寒症。”

“不會出錯吧?”

“想來……是不會的,不過……”

“好了,那就開藥。”

“……噢,我先……”

王千戶生氣了,惡狠狠的瞪他一眼:“不要磨磨唧唧,這人很重要,事關這麼多兄弟的前程,你愣著做什麼,快,去煎藥。”

“噢,噢,好……”這位理論上應當藥到病除,並且是大明朝廷認證的‘大夫’,於是開始去煎藥了。

王千戶顯得很激動,在這屋子裡,他來回踱步走動,像是瘋了一樣,搓著手,興奮的道:“看來,也合該我發跡了,他娘的,這輩子,就沒有撞過好運,今個兒,真是上天垂憐,祖宗積德哪。來,來,來,叫幾個人,本官得給老祖宗們上幾注香。”

一個軍戶苦笑:“大人,沒香哪。”

平時一向脾氣火爆的王千戶居然也不生氣,而是背著手:“噢,我竟險些忘了,咱們現在是在堡子裡,無妨,無妨,老祖宗們是不會見怪的,等哪一日衣錦還鄉,到時候自然殺豬宰羊就是。”他得意的晃著腦袋,便又朝那榻上昏迷不醒的徐景明看了一眼,不由冷笑:“這個傢伙,真不是東西,朝廷待他不播,他竟是判了朝廷,實在是可惡。不過……活該你成全本大爺一場富貴。”

那劉大夫正磨磨蹭蹭的煎著藥,冷不防王千戶出現在他的身後,喝問道:“怎的還沒煎好?”

“大人,大人,回大人的話,我……我……”

………………………………………………………

“醒了……醒了……”

卻是有人大叫。

這一下子,王千戶沒心思去追究了,箭步沖過去,便看到徐景明果然張開了眼睛。

“水,水……還有……還有,給我來碗稀粥……”

眾人看向王千戶,王千戶點點頭。

過不多時,水和粥便來了,徐景明窸窸窣窣的開始喝粥,一點都不客氣。

王千戶看著這座人形的金山、銀山在動,心裡說不出的滿足感,不過王千戶的粥,也是不能白喝的,他決心拿點威嚴出來,於是森然一笑,冷冷道:“你是徐景明是麼?朝廷不久之前,已經發佈了海捕文書,要緝拿於你,現如今,你到了我這兒,我自也不為難你,你是曉得的,本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所以若有得罪的地方,可就莫怪了,老人,尋個繩索來,先綁了,立即去向周遊擊,不,趙副將稟報。”他玩了一個心眼,並沒有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報告,而是尋上司的上司,這樣的話,這功勞就沒必要,需要這麼多人來分了。

幾個軍戶尋了繩索來,其中一個要綁人,王千戶很是得意的把手一招,讓他們等一等,隨即他咳嗽一聲:“你看,我也不打你,你自己乖乖束手就縛,也免得吃皮肉之苦,懂了麼?我這人,脾氣一向很好的。”

徐景明恢復氣力,已是從榻上起來,他笑了,道:“噢,多謝大人厚愛。”

“嘿……哪裡的話,終究你是姓徐,我還能欺你不成……”

啪……

王千戶剛剛把話說一半,突然便看到那保養的極好的手如蒲扇一般朝他扇過來,王千戶只是眼前一花,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王千戶暴怒,大吼一聲:“亂臣賊子,竟敢襲擊本官,來人……”

“啪……”又是狠狠一巴掌,徐景明打臉的技能想必已經點滿,別的不會,偏偏這個,卻是他的本行。

“亂臣賊子,亂你娘的。”

“狗賊,老子和你拼了。”王千戶猙獰著要拔刀。

“啪!”

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下手更重,拿王千戶已經打的有些懵了。

徐景明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朝著他便是一句:“你他娘的才是狗賊!”

“啪……”

“你……你瘋了,老子是官,你是賊。”

“啪!”

“你他娘的什麼官,芝麻綠豆,也敢自稱是官。”

“你還敢打,再打試試!”

“啪啪……”這次更過分,是正手和反手兩個巴掌,深的乒乓球王子的深傳。

所有人都傻眼了,這些個軍戶,從不曾見過這樣囂張的人,只看到這個傢伙,一巴掌一巴掌的往自家千戶臉上猛扇,千戶大人的臉上,已不知落下了多少個掌印,可是偏偏,他們動彈不得,誰也不敢造次,這倒也不是王千戶太過缺德,以至於做人失敗到連個相熟的人都沒有的地步,只不過……只不過這徐景明實在是太過囂張,囂張倒也罷了,人家還不是歇斯底里的那種,就好像他是來這裡巡視的上官,是遊擊將軍,不,遊擊將軍,在他眼裡,仿佛連給他提鞋都不配,這眼眸,這臉上的表情,這風淡雲輕抬起巴掌就打的瀟灑勁,就好像在打自家的狗,而且仿佛就料定了,這條狗被自己打了,還得乖乖給自己搖尾巴。

“啪啪啪啪……”

連續幾個巴掌,然後徐景明收回了手,他撇了撇嘴:“混帳東西,官不像官,兵不像兵,看看你們,成什麼體統?”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8 14:44
第九百二十一章:孺子可教

  王千戶被打懵了,他沒有見過,如此囂張的欽犯。

  可是偏偏,徐景明越是這樣囂張的打他,反而讓他雖然義憤填膺,卻是不敢造次。

  這人……還是欽犯麼?怎麼看著,像大爺一樣,這你母親的,還真是邪門了。

  而且人家一句官不是官,兵不是兵,活脫脫就像是天子親臨,眼看著武備鬆弛,於是發出的責問。

  王千戶傻眼了,他的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痛,門牙也落了幾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徐景明,老半天,才道:“你為什麼打我?”

  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白癡,這魁梧的漢子,說出來的話,竟和小受沒什麼兩樣,被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的差點吐血,結果卻還來問人家為什麼打他。

  徐景明理直氣壯的道:“為何打你,我高興打,就打。”

  說著,揚起巴掌。

  王千戶真的受了驚嚇,他連忙抱頭,道:“別打,別打,你……不,公爺,你不是欽犯麼?”

  “欽犯?”徐景明二話不說,直接抬起腿來,狠狠一腳揣在他的身上,直接將他踢翻在地,環顧四周:“他娘的,這是什麼狗屁地方,還有你們,都是什麼人,快搬個椅子來,上茶,這兒你不會沒有茶水吧,還有,有馬麼,得給我傳一封書信到金陵去,看什麼看,你母親的,你是誰,家住哪裡,家裡有幾口人,祖墳可曾被刨過,你母親貴庚?”

  他一把揪住一個軍戶,態度惡劣到了極點。

  這軍戶嚇住了,本來他只是多看徐景明一眼,誰知道造來無妄之災,他眼淚開始噙著淚水,雖說身為軍戶,自幼也沒少受人欺淩,可是像徐景明這種囂張的,卻是從未見過,皇帝老子,怕也沒有跋扈吧?

  而且人家問自己哪裡人士,問自己家裡有幾口人,還問自己祖墳,老娘的貴庚,這……

  他害怕了,嚇得褲襠都濕了,然後他跪了下去,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寧願自己不是男人,這位仁兄揚起了已是淚雨滂沱的臉,哽咽道:“定國公爺爺饒命呀。”

  “真是討厭。”徐景明索然無趣的放開他,就好像彈飛了一隻蒼蠅,他重新坐下,老神在在,然後開始訓斥:“瞧瞧你們這些人,衣冠不整,還有幾個,隨身竟是連刀都不帶,真是豈有此理,這軍法還有麼?

  還有,看你們面黃肌瘦,怎麼,當兵打仗,連糧都吃不上?不曉得的,還以為朝廷虧待了你們,一群狗東西,想必是有人克扣了軍餉,咱們大明的江山,遲早要敗在這群碩鼠的手裡。都他娘的還站著做什麼,都坐下,我的茶上來了沒有?”

  而那位醫戶,如今卻是不煎藥了,改去煮茶,好不容易送了熱騰騰的茶來,徐景明吃了一口,頓時把茶盞一拋,怒駡道:“這是什麼茶?”

  “這……這……山裡摘的。”

  “不是美人兒尖、不是福建的岩茶,你們也敢拿來給大爺吃,真是一群不曉事的東西,大明朝要亡了,就亡在你們手裡。”

  說罷,他開始靠在本是王千戶的椅上養神。

  王千戶開始挨打的時候,心裡氣憤不過,可是現在,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他覺得徐景明是大人物,瞧瞧人家的做派,自己去見趙副將的時候,也不曾有這樣的氣派啊,這人不像欽犯,王千戶心裡下了定論,既然不是欽犯,說不準,人家壓根就不在乎這個,回到了朝中,還是要位列朝班的。

  因此王千戶慢騰騰的上前,道:“公……咳咳……公爺,你好,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吩咐?”徐景明眼皮兒一抬,慵懶的看他一眼:“第一,給朝廷報信,就說我徐景明,回來了!第二,給我尋個乾淨的房子,要收拾乾淨,一塵不染。噢,這裡有雞麼?得吃公的,老子最討厭吃母雞,他娘的有騷氣。得用慢火來燉,內臟也要清理乾淨一些,尋一些菇來,多放些油。嗯,暫時就是這些。”

  “沒雞啊………真的沒有。”王千戶急了:“今時不同往日,朝廷糧餉不足,讓大傢伙兒,同舟共濟。”

  “可是方才我就看到了。”

  “呃……那是打鳴的,弟兄們就靠這只雞報時了,這是軍雞,不能輕易……”

  “啪!”

  一巴掌又摔了過去。

  王千戶已經被打的麻木了,居然連臉都沒有抽抽,他只是委屈的捂著臉,道:“公爺……不要這樣嘛。”

  徐景明冷笑:“大爺我吃的就是軍雞,立即去拔毛,還有,不許做手腳,你若是敢在雞裡做什麼手腳,吐口吐沫什麼的,我扇死你。”

  “是,是……”王千戶老實了。

  ……………………………………………………………

  這軍堡已聞到了雞湯的香味,幾個伙夫一邊燉著雞,一邊哈喇子要流下來,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肉香了。

  王千戶進來,本想捏一隻雞腿吃,後來一想,這雞腿只有兩隻,若是少了,那位大爺必定認得出來,於是揭開鍋,眼睛如毒龍一般一掃,便直接拿手伸進了熱鍋,呼啦啦的吸著氣,鉗出了一個雞屁股,顧不得冷,直接塞入口裡,舒服的細嚼慢嚥起來。

  這兩年,過的確實是苦,朝廷沒錢,他這千戶,過的也是可憐,若不是許諾,將來平了賊亂,要分封土地,丈量軍田,這千戶,他早就不想幹了。

  邊上的伙夫便笑道:“大人,這是軍雞啊,吃了以後就沒雞打鳴了。”

  “我知道。”

  “大人,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不是欽犯麼?”

  “我哪裡知道?”

  “不知到底什麼來路,卻還像大爺一樣。”有人低聲咕噥。

  王千戶便罵:“我他娘的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看他的架勢,我他娘的招惹的起他麼?罷罷罷,不說這個,他已經起來了,你們趕緊,若是怠慢,天曉得還會鬧出什麼事來。”說罷,王千戶顯得有些不忿,於是又罵:“這京裡的這些貴人,就他娘的沒一個好東西。”

  而另一邊,徐景明卻已是醒了,他換了衣衫,是王千戶的,還算乾淨,只是料子太粗,讓他覺得渾身癢癢。

  他皺著眉,摸摸肚子,便忍不住破口大駡:“人哪,人都死哪兒去了,老子的雞呢,餓死了大爺,爾等盡都要陪葬。”

  外頭立即雞飛狗跳,一個王千戶的親兵連滾帶爬的進來,帶著諂笑:“公爺,好了,好了,這就好了,千戶大人,親自去督工,伙房那兒,不敢耽誤的。”

  “唔……”徐景明點點頭:“總算是開了竅,孺子可教。”

  ……………………………………………………………

  金陵。

  內閣。

  這內閣裡,如今總會出現一個外人,可是偏偏,內閣裡的閣臣,卻是沒有一絲異議,黃淮甚至將自己的公房讓了出來,因為誰都明白,此人,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掌控者。

  周王朱橚幾乎每日都要來,每一份奏書,他都要過目,有時看不完,就帶回下榻之處去看,這些時日的案牘操勞,讓朱橚清瘦了許多,以至於顴骨都突出來,使他更添了幾分精幹。

  他坐在這裡,看著一份奏報,旋即出神。

  徐景明回來了。

  這傢伙出現在了朝陽門附近的軍堡,據說官兵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有許多道傷疤,而且還昏死過去。

  “徐景明……”

  朱橚眯著眼,開始手指頭無意識的敲打的案牘,顯然這個突然的事件,讓他有些錯愕,這個徐景明為什麼要回來,他不是已經附逆了麼?

  莫不是,他見天子大赦,又看徐家的族人平安,這才逃了回來?

  可是不管怎麼說,這個人的身份,實在太過敏感,以至於連朱橚都不敢掉以輕心,他沉吟了良久,才道:“來人,叫一隊禁衛,前去軍堡,將此人押回京師,這件事,暫時不要傳出去,嗯,奏書,就留著不必發了。”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8 14:46
第九百二十二章:殺無赦

  徐景明在軍堡的日子過的很是逍遙,他吃了一隻雞,還宰了一頭牛,牛是征來的,本是用來輸送糧餉,而如今,卻是成了他的肚中美食。 

  王千戶也跟著吃了,一開始膽顫心驚,殺牛是大罪,更別提是軍牛了,可是吃著吃著,漸漸的也愉快了,其實至今他都沒有明白,這位公爺的身份,可是這位大爺脾氣實在太大,讓他吃不准,摸不透,因而只能小心伺候,一不留神,便是一個耳光下來。

  人就是如此,打著打著,成了習慣,王千戶深諳與其含淚被施以暴力,倒不如享受這個過程的道理,久而久之,也就開始自得其樂了。

  只是到了第七日,金陵那兒總算來了人。

  這些人,俱都是鮮衣怒馬,披著的戰襖,都是綾羅綢緞。一群苦巴巴的漢子便開了堡門,王千戶站的筆直,看到為首的一個武官騎著駿馬過來,立即大吼:“卑下王倫,見過大人。”

  這人眼皮兒都不抬一下,只是道:“欽犯徐景明何在?”

  “欽……欽……欽犯……”王千戶哆嗦起來,他感覺有些不太妙,雖然他也認為徐景明是欽犯,不過人家那氣勢,分明就是皇帝老子,可是現在,上頭的上頭的上頭來了人,一句欽犯,形同是給徐景明定了性,這不就意味著,那個傢伙,還真是欽犯?

  這傢伙還吃了我的雞啊。

  王千戶大汗淋漓,忙道:“他,他在更衣……”

  帶隊的禁衛武官只是冷笑:“一個欽犯,更什麼衣,來,快,綁了進囚車,咱們還要趕著回去覆命。”

  綁了……還囚車……

  王千戶差點要跪了,忍不住要錘著胸口,朝天怒吼:“我的牛。”

  幾個禁衛便如狼似虎沖進去,過不多時,便將衣冠不整的徐景明拉出來,徐景明大叫:“諸位,諸位……不要這麼凶嘛,好歹讓我系了褲腰帶。”

  可是他們卻是不管這麼多,囚車已經拉了過來,其中有人直接給徐景明上了鐐銬,而後塞進囚車去。啪嗒一聲,木柵欄關上,上鎖,這些人,都是錦衣衛,對於這等事,實在是再熟撚不過。

  徐景明於是看向那武官,道:“兄台,我們見過麼?瞧你面熟的很。”

  那武官冷冷一笑,眼眸如刀般在徐景明的臉上掃過,旋即冷笑:“小子,周王有詔,你通賊謀逆,咱們奉命,拿你去詔獄,好生招呼,這個時候,莫說你認識的是天王老子,也是碎屍萬段了。”

  “帶走。”

  徐景明歎口氣,囚車動了,這一行禁衛,拱衛著囚車,徐徐遠去。

  徐景明看到堡外一干可憐兮兮的軍戶,在王千戶的帶領下幽怨的目送他,便朝他們招手:“諸位,不勞遠送,咱們後會有期,王千戶,記得照顧堡裡的那頭驢……”

   王千戶老臉抽抽了一下,沒有做聲。

  人已遠去,可是聲音還是天地之間回蕩:“驢……驢……驢……驢……驢……驢……驢……”

  “大人,他還想吃驢?”

  見人走遠,堡裡負責喂驢的驢倌哭喪著臉看向王千戶。

  王千戶揚起手來,要摔他一巴掌,這驢倌連忙抱頭,王千戶的手於是在半空懸了片刻,最後狠狠一巴掌摔在自己的臉上。

  “啪”的一聲,臉有點疼,不過卻不是從前的那種感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王千戶跺腳:“我他娘的才是驢,我祖宗十八代都是驢,我是驢娘養的,狗*養的,金陵的貴人,都太壞了,沒一個好東西,我也不是東西,我愧對祖宗,娘的,伙房裡的牛肉還有剩麼?”

  “大人,都吃了,最後半只大腿,今兒清早,教定國公啃了。”

  “這……”王千戶齜牙咧嘴,殺人的心都有,朝天怒吼:“真不是東西……西……西……西……”

  天際之間,回蕩著最後一個字,久久不散。

  囚車裡,徐景明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娘的,有人罵我。”

  ……………………………………………………………

  一封密信送到了郝風樓手裡,郝風樓打開了信,笑了,對周圍的武官道:“咱們的探子,本宮的親密戰友,已經抵達了金陵,看來,咱們得給他添一把火了。”

  沉吟片刻,郝風樓慢悠悠的道:“傳令,放出消息去,就說,徐景明,乃是咱們放出去的密探,為的,就是試探朝廷虛實,引為內應……不,不……不能放這樣的消息……”郝風樓眯著眼,又改了口,而是道:“應當是,這徐景明,從咱們這裡逃了,現在開始,立即派出人馬,四處搜索,定要搜出,徐景明的蹤跡。”

  “大人,這是要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郝風樓搖頭,道:“不是,就是無聊透頂,隨便放出點東西,玩玩。”

  “現在,全軍出擊,拿下鎮江,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遵命!”

  浩浩蕩蕩的軍馬,兵鋒已抵鎮江,這一日,火炮齊名,日夜不歇,天空被火光染紅……

  ……………………………………………………………

  內閣。

  黃淮小心翼翼的欠身坐著,抬眸看著眼前的周王朱橚,朱橚抿嘴微笑,和藹的看了黃淮一眼,淡淡道:“宗豫啊,這些時日,都辛苦了你,聽說你近來作了一首《禦制恩賜詩》,寫的好哪。惟皇仁聖,天心攸屬。皇契天心,澤被萬方。鴻圖鞏固,地久天長……,這一句,本王最是喜歡。”

  黃淮謙虛的道:“殿下謬贊。”

  朱橚認真搖頭:“你不必過謙,如今諒山賊兵臨城下之日不遠了,按理,朝廷眼下最重要的是兵事,要倚重的也是武臣,可是你這樣的守正文臣,亦是不可多得。”

  黃淮笑道:“殿下,可是憂心戰事?”

  朱橚歎口氣,道:“事關社稷安危,本王豈能不憂,這諒山賊,太厲害了,最近的急報,他們圍了鎮江,日夜用炮火轟擊,可是偏偏,卻不率隊入城,宗豫,這件事,你怎麼看?”

  黃淮皺眉,道:“我看,賊軍並非是不肯拿下鎮江,而是故意等待朝廷援軍,若是朝廷救援,他們便趁勢襲擊袁軍,這是圍城打援,拿鎮江作誘餌。”

  朱橚頜首:“不錯,賊人心機慎密,不可小看。可是若是本王不發一兵一卒救援,鎮江的官兵,可就完了,這京畿的這麼多軍馬,可都看著朝廷呢,鎮江不救,若是賊軍攻打其他地方,誰還肯盡心用命呢?”

  黃淮苦笑,那個郝風樓,還真是詭計多端,人家擺明著,就是給朝廷難堪,救的話,這就是羊入虎口,不救呢,不免教人寒心,總之,朝廷無論什麼舉動,都會招致麻煩。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

  朱橚慢悠悠的道:“對於朝廷來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京畿,這兵馬,還是不要輕動為好。”

  黃淮道:“殿下聖明。”

  朱橚冷笑:“聖明什麼?這是兩相其害選其輕,不得已而為之,本王,亦是萬不得已,罷了,你來說說徐景明吧,這徐景明突然回來,據聞諒山軍那兒,派出了許多人馬,四處搜索他的蹤跡,這個徐景明,為何要回來?”

  對於徐景明,黃淮眼眸一眯,他心裡清楚,這個回答對他十分重要,徐家已經在奪權中落敗,可是他們徐家的黨羽,卻是不少,眼下賊軍兵臨城下,天子這才沒有對徐家動手,可是這並不代表,周王這些人,對徐家沒有忌憚。

  也就是說,自己必須表明立場,一旦讓周王誤會自己與徐家有什麼私情,難保將來,不會秋後算帳。

  黃淮打起了精神,眼眸裡掠過了一絲殺機,他捋著鬍鬚,慢悠悠的道:“諒山賊四處搜索、追討,或許,只是障眼法,這徐景明,曾四處修書,招降眾將,此人,分明就是亂賊黨羽,此番他回來,必定會為禍金陵,以下官的淺見,殿下絕不能婦人之仁,倒不如直接殺了了事。”

  “殺了?”朱橚似笑非笑的看著黃淮。

  黃淮正色道:“不錯,郝風樓詭計多端,所謂的搜索,不過是迷惑殿下而已,而這徐景明,本就是欽犯,自是殺無赦。”
shalu77 發表於 2015-5-28 14:49
第九百二十三章:江山靠誰守

  黃淮動了殺機,其實徐景明死不死,與他無關,甚至於,徐景明是不是細作,也與他無關,他需要的,只是得到信任而已,同時,與徐家撇清一切的關係,即便是在此之前,他曾巴結過徐景明,即便在此之前,他還如今日這般,與徐太后推心置腹。

  黃淮不只是想徐景明死,更是捋著長須,淡淡道:“殿下,外間還有傳言,說是這徐家大逆不道,有謀逆之心,而如今,天子終於親政,正本清源,總算是沒有讓奸臣賊子得逞,因而有許多人大聲疾呼,認為這徐家乃是萬惡之首,理應嚴懲不貸,方能以儆效尤,徐家這些年,所做的惡事,無一不是罄竹難書,殿下,依下官之見……”

  “你的意思……”朱橚笑了,淡淡道:“本王應當誅盡徐家之人?”

  黃淮臉色不變,忠厚老實的樣子道:“奸賊不除,不足以平民憤;亂黨不殺,異日,必受其亂。殿下,其餘黨羽,朝廷可以寬容,可是這徐家之人,竊國已久,民憤極大,怎可姑息?”

  朱橚不做聲了,他慢悠悠的翹著腿,一動不動的看著黃淮。

  良久,朱橚卻是搖頭,道:“我看,不急。而且,你方才說,郝風樓故意派出人馬,追討徐景明,是郝風樓這賊子的障眼法,便是要教朝廷,相信此子不是諒山賊的細作,可是再細細推敲,這又何嘗不是。

  郝風樓這賊子,派出人來追索徐景明,同樣還是障眼法,故意要讓我們誤以為徐景明是他們的細作,好教我們替他將徐景明殺了呢?這既可能是障眼法,可是也未嘗不是借刀殺人。

  徐家,終究是有大功的,對待此事要慎之又慎,眼下若是再寒了將士們的心,這天下可就真正完了。所以這件事,本王還會再斟酌,宗豫,本王知道你是忠臣,方才的話,也是為了朝廷著想,本王取你的忠心,卻並不採納你的意見。”

  黃淮忙道:“殿下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

  朱橚道:“好啦,你去忙你的,本王要在這兒打個盹,這些天,可是忙壞了。”

  黃淮一臉關心的道:“殿下可要保重貴體,這江山社稷,可都壓在殿下的身上,若有個閃失……”

  朱橚自嘲的笑笑,道:“是啊,從前的時候,本王再不濟,也有個父皇,天塌下來,有父皇擔著,到了後來,又有個皇兄,有皇兄在,本王在開封,可以逍遙自在,吟詩作畫,倒也愜意,可如今呢,他們都作古了,這份清閒,也就沒了,哎……本王的身子,自是自知,倒也還過得去,倒是有勞你記掛在心。”

  黃淮起身離座,卻是一陣恍惚,方才朱橚,提到了皇兄,將朱棣與太祖皇帝相提並論,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道:“先太宗文皇帝……”

  朱橚搖搖手:“去吧,本王乏了。”

  黃淮眼眸裡,掠過了一絲憂色,他只得苦笑,道:“老臣告退。”

  朱橚捧起了茶,臉上帶著冷漠,就在黃淮要走的時候,他突然道:“若是有一天,這朝中出了曹操和王莽,卻是不知,朱氏一門,是否也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到了那時,莫非也會遭來滅門之禍麼?”

  黃淮身軀一震,他頓時冷汗淋漓,臉色蒼白,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

  朱橚的臉上,笑的更冷了,道:“你的忠心,本王已經知道了,可是本王不是朱高燧,也不是要將自己叔叔們都置之死地的朱允文,本王叫朱橚……”

  他說話之間,已經不自覺的抬起了下巴,顯露出無以倫比的高傲,他慢悠悠的道:“如今天降大任,本王為了社稷江山,固然可以殺人,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話兒沒有錯,可是……做人,要有底線……”

  黃淮身軀顫抖的更加厲害,他幾乎站不住,要一屁股癱坐下去。

  可是這時候,朱橚扶了扶額頭,顯露出疲態,道:“我非君子,可是要做的,卻是君子之爭,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幾日,勞煩你,好生編撰太宗實錄吧,其他的事,你不必管了。”

  黃淮複雜的看了這位周王殿下一眼,點點頭:“告辭。”

  …………………………………………………

  一個時辰之後。

  朱橚出現在了萬壽宮。

  徐太后見了他,似乎有些高興,她又命人泡了茶,看著自己的小叔一眼。

  而朱橚則是歎口氣,吃了一口茶,卻是苦笑:“今日的茶,為何如此苦澀?”

  徐太后抿了抿朱唇,道:“因為茶還是一樣的茶,殿下的心境卻是變了。”

  朱橚凝望徐太后:“蕭瑟秋風今如是,變了人心是麼?”

  徐太后歎口氣道:“不錯。”

  朱橚淡淡道:“徐景明回來了。”

  徐太后臉上並無表情波動,只是淡淡的道:“哦?他回來不回來,與哀家已經沒有干係了,他的生死,盡在殿下掌握之中,不是麼?”

  “是啊。”朱橚站起,卻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冷:“徐景明極有可能,就是郝風樓的細作,那麼娘娘看,本王是殺還是不殺呢?”

  徐太后臉色更加平靜,古井無波,她冷漠道:“殿下覺得他是細作,殺了就是。”

  “哼!”朱橚怒了:“是啊,你說的真是輕巧,你越是這樣輕巧,就越害怕本王殺他是麼?看看,你們都是什麼人,心口不一,個個都懷著鬼胎,真是可笑。”

  徐太后沉吟不語,陷入了沉默。

  朱橚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竟又變得平靜起來:“你說的沒錯,到了這裡,本王才開始想念起開封了,娘娘,咱們爭個你死我活,為的是什麼?”

  徐太后看著他,道:“為了權位。”

  “不?”朱橚搖頭:“我看,是為了貪欲,只有人踩在別人的身上,才會有滿足,只有得到別人得不到的東西,人才感覺到快活,因而世人可以為了這個,而六親不認,為此而絞盡腦汁。

  哎……本王自覺地自己陷入了一個圈子裡,明明看透了,可是出不來,我們都陷了進去,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徐景明那個孩子,本王當年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出生時,我也是看著他大的,現在,所有人都等著,本王將他剁為肉醬,你說可笑不可笑……”

  朱橚閉目,不禁唏噓,他站了起來:“可是這樣可笑的事,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發生,不殺人,別人就不曉得你的威嚴,不殺人,就沒有人怕你,敬你,你所殺的人越是親近,就越是有震懾,若是……若是,你連自己兒子都可殺,那麼,這天下,就人人都畏你如虎了。”

  徐太后皺眉:“那麼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橚笑了,他淡淡道:“謝謝你的茶。”他起身,走了。

  …………………………………………………

  這一日,奏書如雪片一般的飛入了內閣。

  次日,無數群情激奮的大臣在廷議之中,慷慨其詞。

  這是一個很稀鬆平常的日子,可是對於徐景明卻是至關重要。

  這滿朝廷,都是漫天的殺伐聲,徐景明罪惡滔天,理應誅殺,以儆效尤。

  幾乎所有的言官,各部堂的所有大臣,都是眾口一詞,他們和徐家無冤無仇,可是和黃淮一樣,他們要的,只是撇清自己而已,尤其是從前和徐家走得近的大臣,此時更是慷慨激昂。

  “徐景明通賊,只這一條,就足以誅殺,婦人之仁,只會反受其亂……”

  “此人惡跡斑斑,留之何益,殺了他,便可震懾奸臣賊子。”

  而朱橚則是坐著,只是坐在一邊,他沒有說話,臉上只是冷漠,他耳邊已經聽不到那義正言辭的咆哮了,這些人在他眼裡,就仿佛是一場默劇,看到這些歇斯底里之人,竟是有幾分可笑。

  而所有人,在慷慨其詞的同時,卻是忍不住朝他看一眼,朱橚的表現,讓他們有些錯愕。

  朱橚歎口氣,突然起身離座,而大臣們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歇。

  朱橚就這樣走了,離開了奉天殿,讓人尷尬不已。

  他背著手,出現在殿外的時候,眼底裡出現了一絲悲哀,就這樣在豔陽下,他嘴唇輕動,淡淡的,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靠這些人,真的能保住社稷麼?”
shalu77 發表於 2015-5-30 00:01
第九百二十四章:出賣

  周王,實在叫人有些摸不透。

  而大臣們卻正因為他的乖張性子,覺得有些惶恐。

  一個摸不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你若說他軟弱,可是徐家當權,他如雷霆萬鈞一般,一夜之間,便翻雲覆雨,將徐家一下敲斷了骨頭。可你若說他強硬,偏生在事成之後,他選擇了原諒,這種原諒,卻似乎也需要某種勇氣。

  不管如何,殿下出了大殿,對於這些人的爭論,無動於衷。

  於是大臣們啞了火,誰也不知,殿下為何如此。

  而且,大家發現,今日的黃淮,異常的沉默,沉默的可怕,黃學士的心力,似乎更多的撲在了文宗實錄的修訂上頭,至於其他的事,他近來都是充耳不聞。

  而大權獨攬的周王,卻總是帶著幾分神秘,他在想什麼呢?

  朱橚離開了宮中,他動身去了一個地方。

  錦衣衛詔獄,在這裡,他見到了人們議論的焦點人物。

  徐景明在錦衣衛的待遇,實在不太好,近來風向有變,無數大臣落井下石,以錦衣衛觀望風向的本事,又怎會不知,這徐景明,怕是要大難臨頭了,現在所有人都在賣力表演,那錦衣衛都指揮使馬鈺自然也不甘人後,他越是想和徐家撇清關係,在對待徐家的事上,就越是要殘酷無情,既然他是這樣想,那麼自然也是這樣幹的,知行合一,也不儘然是讀書人的專長,於是一番手段下來,徐景明已是皮開肉綻。

  朱橚見到徐景明的時候,這個傢伙,已經蓬頭垢面、渾身傷痕累累了。

  朱橚皺眉,揮揮手,將校尉們摒退,而後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徐景明,良久,才道:“你受苦了,怎麼樣,還吃得消麼?”

  徐景明抬頭,一看到朱橚,便大叫:“殿下,冤枉哪,我……”

  朱橚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說了,也不必解釋,無論你是不是郝風樓的細作,本王都相信,你一定會給本王一個無懈可擊的故事,是麼?”

  徐景明愕然,他講故事的能力,確實一流,金陵之中,似他這種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能繪聲繪色、栩栩如生的人很多,不過徐景明一向認定自己是其中的翹楚。

  可是現在,朱橚一番話,卻是讓他在來之前,想到的無數個版本故事,卻是統統沉沙折戟,這狠狠一拳,等於是打到了空氣裡。

  徐景明於是訕訕道:“殿下,可是我確實冤枉,那些勸降的書信,盡都是……”

  “都是受郝風樓的脅迫,又或者,是別人偽造的是不是?”

  “這……殿下能聽我說完好麼?”徐景明動了一下,頓時牽扯了全身的傷口,疼的他咬牙切齒。

  朱橚卻是溫文爾雅的笑了笑,道:“你不必說,本王知道了,這麼說,你是逃回來的,是要繼續給朝廷效命。”

  這時候,徐景明突然沒底氣了,假若這個時候,又人聲色俱厲的盤問他,他反倒能理直氣壯的一一辯駁,可是現在,卻讓他有些有力無處使。

  好在徐景明是絕頂聰明之人,這個時候,再如何辯駁,都是蒼白無力,於是他索性眨眨眼睛,隨即便開始滔滔大哭起來:“我徐景明,世受國恩,族中老幼,都在金陵,豈會同流合污,不忠不義,那郝風樓,終究是亂臣賊子,我雖不是東西,卻絕不敢為虎作倀,殿下明鑒啊。”

  朱橚依舊是面無表情,冷冷的看他,良久,他腳挪了幾步,突然道:“你小時候,很調皮,有一日,差點燒了禁苑是麼?”

  “……”

  朱橚歎口氣,道:“你天姿聰敏,本該是棟樑,前幾年,你操持新軍,就很有一番模樣,有人說你是亂臣賊子,這些話,本王不愛聽,你可知道,為什麼?”

  “殿下的意思……”徐景明還真有些怕這位周王殿下了,這個傢伙,有點兒讓人摸不透。

  朱橚微微一笑,道:“因為人心太複雜,每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只是想藉以影響別人,而本王,有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耳朵,會自己去看,自己去聽,不希望受任何人的影響,一個人的好壞,不在於別人怎麼說,而在於本王怎麼看,你明白了麼?”

  朱橚說罷,抬眸,看了看這裡的環境,顯得有幾分厭惡,良久,他道:“你現在一定在想,既然本王說了這麼多,那麼本王到底看到的是什麼,聽到的是什麼,是不是?”

  徐景明苦笑,道:“殿下不妨直言,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索性乾脆一些。”

  朱橚又笑了,他沉吟片刻,道:“本王昨日對徐太后,也就是你的姑母說了一句話。”

  他說到這裡時,已經轉過了身,開始離開牢籠,走到了木柵欄前,他腳步一頓,因為這時候,馬鈺得知周王殿下抵達了詔獄,忙不迭的帶著衛中大小武官來了,眾人一起高呼:“殿下千歲。”旋即便烏壓壓的跪了一地。

  朱橚沒有去理會他們,而是回眸,看了徐景明一眼,淡淡道:“本王對徐太后說,謝謝你的茶。”

  說罷,他揚長而去。

  ……………………………………………

  馬鈺覺得很憋屈,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他感覺有些糟糕,這日子沒法兒過啊,朝廷裡的主子,是走馬燈似得換,這他娘的伺候的過來麼?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的信任,可是過不了多久,下一個又來了,而這個時代,顯然是沒有心理醫生的,這就意味著,他縱是精神分裂,卻也沒法兒看。

  如今周王殿下跑來,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而後施施然就這麼去了,到底有什麼隱喻,他分不清,倒是這個徐景明,讓他不知該怎麼辦了。

  剛剛奉天殿傳來消息,大家對徐景明如過街老鼠一般的人人喊打,結果如何?結果周王殿下也就這麼走了,結合眼下的情況,馬鈺覺得,自己似乎辦錯了事。

  果然,過不了多久,聖旨來了。

  馬鈺很是惶恐的接旨,這聖旨倒是十分乾脆,一句話,放人,徐景明忠良之後,過失暫且不說,從前也是有功的,因而依舊還是定國公,委託了個五城兵馬司的差遣。

  而接到了聖旨的馬鈺則是大驚失色,這個處置,實在令他措手不及,這人都已經揍了,得罪的死死的,可是朝廷呢,卻突然又把徐景明指定為親密戰友,這算個什麼事。

  其實是人,總有看走眼的時候,可是對於馬鈺這樣的人,一旦看走眼了一次,就可能招致被秋後算帳的危險。

  他拿著這份奏書,滿是疑惑,周王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下猜測這個,實在沒什麼意思,徐景明一旦還是定國公,這就意味著,宗室與徐家的關係開始緩和,這是不是說,在未來,若是不出意外,徐家依舊還是這大明第一豪門?徐景明這個傢伙,將來會不會對自己懷恨在心。

  馬鈺眯著眼,倒是這時候,詔獄的一個百戶前來,道:“大人,徐景明在那兒,叫嚷著要吃水。”

  此人是興匆匆的從詔獄來的,多半也是周王突然探望,使這些人摸不清風向,因而才跑來問問都指揮使大人的意思。

  只是這聖旨,卻是發到了北鎮府司,所以他並不知情。

  馬鈺只是淡淡道:“既是欽犯,還想喝水?他是什麼東西?給他一點教訓,讓他老實一些。”

  這百戶得了准信,忙是抖擻精神,道:“卑下明白了。”

  他得了馬鈺的暗示,自然興匆匆的趕回詔獄去,旋即便叫了幾個人,尋了徐景明,少不得面露猙獰,自是開始動刑。

  徐景明一見到這些校尉動了手,心中頓時蒼涼,他明白,自己完蛋了!

  這些校尉的背後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錦衣衛都指揮使是朝中貴人的蛔蟲,現在這些人既然敢動手,肯定上頭的上頭的上頭有所暗示,自己奉郝風樓的命,跑來做細作,出師未捷身先死,這一次,是真正死定了。

  只是半柱香的時間,徐景明已是被折磨的死去活來,他心裡憋屈無比,這些校尉,卻是個個更加兇殘,那百戶到了興頭上,便獰笑:“來,架起來,給他放點血。”

  恰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一個正氣凜然的聲音響起:“好大的膽子,誰敢動定國公半根毫毛,是誰的指使,如此膽大包天,莫非王法都沒有了麼?”

  來人……是馬鈺。
shalu77 發表於 2015-5-30 23:55
第九百二十五章:交心

  馬老哥的出場頗有戲劇性,倒是頗有些像演義中的刀下留人的段子,他及時出現,很快就制止了凶徒的惡行,不只如此,還直接靴子抬起,狠狠的將那百戶踹翻。

  緊接著,他以極快的速度上前一步,攙住幾乎要癱下去的徐景明,目中自然不乏要帶些許淚光,神情更加要懇切無比,那幽深瞳孔後,是對詔獄不良制度的控訴,還有對徐景明的惋惜。

  “徐兄弟,我來遲了。”

  徐景明看著他,目光很冷,可是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揭穿,這兩年,他見的風浪實在太多,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個人渣,他又怎麼可能相信別人是好人?

  不過這等逢場作戲,他自幼耳濡目染,所以他沒有做聲,不做聲地目的,是因為他沒氣力說話了。

  隨後,這裡傳出了一陣咆哮:“是誰?是誰?是誰這樣毆打定國公?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家規?這是什麼世道,你們怎麼就下得了這樣的手!”

  …………………………………………………………………………………………………………

  徐景明被禮送出了詔獄,可是他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感覺雖然是被釋放出來,可是那周王對自己說的話實在叫他有些摸不透,他是來做探子的,當他摸不透一個人的時候,雖然小命是保住了,可是郝風樓那兒該怎麼交代?

  他乖乖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府邸,府裡的人沒有受到什麼波及,夫人和小妾們依舊還是白白胖胖的,連自己的大黃狗亦是重了一些,許是已經不認得他了,對著他一通狂吠。

  到了次日,周王便送了不少藥材來,還有一個太醫院的醫官也奉周王之命前來為徐景明治傷。

  一切都恍如做夢一樣。

  而他在五成兵馬司的差事亦是要開始著手了,讓定國公負責五城兵馬司的事務,說實在話,實在有點大材小用,畢竟這五城兵馬司不過是負責救火和治安事宜罷了,放在後世,至多也就是個京師員警總長,以徐景明的身份,顯然是有點兒冷落了,可他現在的處境似乎也算不錯。

  徐景明漸漸的,也從詔獄中的陰霾裡走了出來,每日在五城兵馬司研究著怎麼救火的事宜。

  這天子腳下,最是緊要,這麼多人口,稍有疏失,極可能惹來**煩。

  過了一些日子,周王又叫他去,這一次是在內閣見他。

  徐景明欠身坐在下頭,而朱橚則是提著筆,在圈閱一份奏書,似乎奏書裡的內容讓他怫然不悅,因而他皺著眉,老半天才提筆擬了票,隨即,他抬起頭,看了看徐景明,淡然的道:“怎麼,五城兵馬司的差事如何?”

  徐景明頜首點頭道:“多謝殿下恩典,勉強還過得去。”

  朱橚卻是笑了,道:“只是過得去?其實將你安置在那裡,實在有些大材小用,可是沒法子,一些大臣們鬧得凶,本王總要顧忌一下他們的心思,這朝中的事也不是本王一人能做得了主的,你說是不是?”

  徐景明感激的道:“能僥倖容身就已是萬幸。”

  朱橚笑了,道:“你看你,比從前穩重了,好吧,言歸正傳,本王叫你來,只為了一件事,這五城兵馬司那兒近日要抽調一些人手出來前去看守糧倉,京師的存糧極為重要,切不可出什麼岔子,可是為了衛戍要津,人手卻是不足,這件事,你要擔待一些,據說諒山賊在長興一帶的,不過數萬之眾,是麼?”

  徐景明道:“是,人數約莫五萬餘人,這已是他們的極限。”

  “噢。”朱橚笑了笑,道:“卻不知這是何故?”

  徐景明不敢瞞他,因為他知道,朝廷在諒山軍中,或者說是說在其他地方,有沒有細作,自己說任何一句謊言,都可能招致極為可怕的後果,他沒有遲疑,直截了當道:“諒山賊的戰力雖然強大,可是所需補給卻也是極多,為供應這五萬人,諒山賊所要動員的糧船已是達到了極限,再多,可就供應不上了,即便人數增加一倍,這戰力也難有顯著提升。”

  “下官曾練過新軍,又見識過諒山賊,有些淺見卻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橚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徐景明,道:“你繼續說下去,無妨。”

  徐景明道:“諒山軍與新軍雖然大致差不多,所用的,也都是火器,卻又有顯著的不同,咱們的優勢固然可以喜滋滋的說是所費極少,可是以下官愚見,只怕正因為如此,反而及不上諒山軍。這其中最重要的是朝廷重文抑武,而諒山賊呢,則是以武人為榮,下官並非是說咱們朝廷錯了,只是非常之時,往往諒山賊士氣更高一些。”

  朱橚頜首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這話沒有錯,不過,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積習難改,縱是有回天之術,只怕也難以扭轉乾坤,這確實是諒山賊的厲害之處。”

  徐景明又道:“這其二是諒山賊的官兵大多識字,殿下,現在不比從前了,這識字看上去,對武人沒有什麼重要,可是下官是帶過兵的,卻深知這兵,絕不是發了武器,操練幾日就可稱之為可用之兵。

  這官兵的惡習,想必殿下也是深知的,從前的時候,所謂的一個步弓手,朝廷發一把弓,到了用的時候方才拉來,結果許多人連弓都開不得,現在有了火銃,倒是好了一些。

  因為要練弓,沒有三年是不成的,而用火銃只需緊急操練個數月便可熟練,可是人讀了書,會識字,軍令才能貫徹,咱們的官兵,軍令只能貫徹到千戶所,那些千戶倒是能曉得朝廷的意圖是什麼,可是再到下面就全然不同了!

  因為軍令往往會被扭曲,根據武官的需求而進行刪改,所謂的陽奉陰違,其實和這關係很大。可是諒山賊不同,一道軍令便可貫徹到最底層的士兵,便是武官,想要歪曲也是不能。

  只是因為這最基層的官兵,都能夠通曉軍令,他們效忠的是郝家,還有那個天策府,一旦武官膽敢悖逆軍令,大家便都能察覺,並且予以抵制。這便是為何諒山賊往往能夠揮如臂使,數十萬軍馬形同一人的原因。

  他們明事理,軍令如一,一旦要作戰,便印刷無數份作戰地圖,發放至最底層的小隊官手裡,小隊官根據上頭制定的軍令,帶著人馬到達指定的地點,或是固守,或是突擊,或是斷後,每一個人都是棋子,可是這棋子總是會在他們應當在的地方。

  殿下,你說這些人可怕不可怕?咱們朝廷的都督、副將、總兵,其實不乏有百戰之將,真要論起來,戰場上的經驗,曾經帶兵打仗的心得,遠遠高過諒山賊的將官,可是許多人縱有千般的張良、諸葛之才,卻往往功敗垂成,為何?

  因為制定出來的計畫,無論是什麼圍城打援,是十面埋伏,往往軍令下去,貫徹不及,將士們沒有足夠的士氣,渾渾噩噩,上不能領會上頭的意圖,下又不能團結一致,結果,該抵達指定地點進行突襲的軍馬卻是不能及時趕到,抵達戰鬥位置,應當進行攻擊的,卻是慢了幾柱香,理應配合的營團卻往往貽誤了戰機。

  而諒山賊,卻是恰恰相反,即便是再漏洞百出的計畫,卻往往能最高效的執行,這裡頭,就涉及到了對武人的尊重,還有官兵明事理的問題。

  下官親眼看到,這諒山賊的將軍,下達一道軍令,命一營人馬,在三日之內,抵達四百里開外的鎮江,這一營人馬,幾乎是日夜趕路,不歇不眠,兩日之後,竟是沒有半分的折扣。

  許多人自稱咱們朝廷的官軍之所以及不上諒山賊,只是因為咱們火器及不上他們,可是下官以為,這最不重要的反而是火器,火器固然諒山賊有優勢,可是論起來,官軍卻是賊軍的數倍,難道敵寡我眾,還彌補不了這火器的不足麼?”

  朱橚聽了連連點頭,道:“定國公果然是高論,其實本王也深知這其中的弊病,所以才選擇了固守,畢竟固守在一處總是容易一些,諒山賊的穿插、迂回,咱們的官兵不爭氣,學不會,也玩不來,那麼就索性固守在金陵一帶總是容易一些,借此抵消這個優勢。”

  說到這裡,朱橚歎口氣道:“本王不瞞你,方才有奏報來說是諒山賊拿下了鎮江,哎……守備戰死,其餘武官多被殺戮,這接下來就該是金陵之戰了。”
shalu77 發表於 2015-5-30 23:55
第九百二十六章:商女不知亡國恨

  朱橚的話帶著真誠。

  而事實上,他是悲哀的。

  顯然朱橚並非是不能看到問題的,而是明知這些問題都在,可是想要徐圖改善,卻已是來不及了,積重難返之下,只好做出最無奈的選擇。

  朱橚抬眸,看著徐景明道:“你帶了這麼多年的新軍,又曾與諒山賊有過交涉,所以本王要守城,就少不得要仰仗於你。”

  他歎了口氣,道:“此前,徐家終究是忠良之後,當年無論是開國還是靖難,你們都是居功至偉,而如今社稷危亡,只在一線之間,有人說你乃是諒山賊細作,本王是不信的,因而願與你開誠佈公,只是不知你可以託付大事麼?”

  徐景明道:“還請殿下吩咐。”

  朱橚慢悠悠的道:“本王問你,這城當如何守?”

  徐景明倒是不敢藏私,他心裡清楚,自己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惹來懷疑。於是卯足了勁頭,慢悠悠的道:“殿下以為眼下心腹大患是江西之敵,還是鎮江之敵?”

  “噢?這是什麼意思?”

  “江西之敵要亡的是天下,他們拿下江西便會四處出擊,襲擊各省,他們有精兵數十萬,慢慢蠶食,至多三五年,若是中途不出差錯,天下便唾手可得,而我大明再無容身之地。”

  “至於鎮江之敵,來勢洶洶,遲早兵臨金陵之下,他們兵馬不過四五萬,卻盡都是精銳敢戰之士,帶兵的又是郝風樓,郝風樓此人百戰百勝,每戰告捷,所以下官以為,這也是朝廷的腹心之患。”

  朱橚頜首點頭,淡淡的道:“這麼說來,哪個才是朝廷當下要解決的問題?”

  “鎮江之敵。”徐景明毫無猶豫的繼續道:“他們兵少,我們兵多將廣,他們是孤軍,我們則背靠江南江北,若是全力出擊,朝廷便有七成勝算,只要擊潰了這支孤軍,那麼諒山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便可粉碎,若是能借此俘獲郝風樓,則便足以要脅諒山,使其屈服,這不但大漲朝廷的士氣,而且還可使朝廷再無後顧之憂,全力支援江西大營,殿下,若是此時,天子御駕親征,數十萬精銳齊出,那諒山賊猝不及防,如何抵擋?這是朝廷唯一有勝算的機會,那郝風樓屢戰不敗,早已驕橫無比,自以為無敵於天下,所謂驕兵必敗,而朝廷恰好可以利用這個戰機……”

  朱橚似乎動心了,他開始沉吟起來。

  而徐景明則是緊張地看著朱橚,假若朱橚肯點這個頭,自己立即便可以給郝風樓通報,到了那時,官軍從金陵一出,郝風樓便可設下埋伏,到了那時,這天下就真正是探囊取物了。

  朱橚最後突然苦笑,他搖搖頭道:“你的法子是好的,可是不能這樣做,陛下畢竟年幼,豈可御駕親征?若是出個閃失,那麼當真是要日月暗淡無光了,況且……這樣太不穩妥,太過冒險,不是萬全之策。”

  徐景明道:“殿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且就這樣固守下去,等那江西之賊北上,那麼就真正滿盤皆輸了,那郝風樓在鎮江耀武揚威,全軍上下盡都憤慨不已,此時正好借用這股銳氣與他決戰,若是時間一長,等將士們冷了心,諒山軍將金陵圍了個水泄不通,豈不是正好讓賊軍稱心如意?”

  朱橚笑了,道:“本王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有些事卻不是本王做得了主的,本王問你,天子肯御駕親征麼?還有,大臣們肯冒這樣的風險麼?你看,全金陵的人都在圖一個安樂,都希望拖延下去,將一切寄望於固守,本王能改變什麼?”

  徐景明不禁失望,本來自己或許可以借此立下一樁大功勞,結果朱橚終究是退縮了。

  不過……徐景明反而有些慶倖,眼下的大明顯然不再是洪武和永樂年間銳氣正盛的大明瞭,這金陵內外有的只是一股子暮氣,天子如此,大臣如此,靠他們真的能勝麼?

  徐景明便笑著道:“其實固守也未嘗不好,以拖待變嘛。”

  朱橚深深地看了徐景明一眼,道:“你很失望是麼?覺得本王不能雷厲風行?”

  “下官不敢。”

  朱橚歎氣道:“本王能做的,就是陪著這艘大船,隨它一起隨波逐流,順水而行,一旦到了暴風雨來的時候,也與船俱亡,其他的,本王回天乏術,又能奈何?你好好辦自己的差吧。”

  徐景明點點頭,道:“下官想見一見自己的姑母。”

  他沒有說徐太后,而是以姑母相稱,只是希望淡化徐太后的身份,獲得朱橚的准允。

  朱橚卻是臉色凝滯,良久才道:“是麼?本王看,那就不必了,她過得很好,本王信任你,並不代表別人信任你,你明白本王的意思麼?本王不喜歡招致什麼非議。”

  …………………………………………………………

  徐景明有些失望的離開,不過至少他總算摸透了一些虛實,那就是這位周王殿下並非是個有擔當的人。

  他很聰明,卻沒有足夠的勇氣。

  比不上郝風樓。

  這就是徐景明下的斷語,這個世上,聰明人實在太多太多,尤其是在這金陵,絕頂聰明者如過江之鯽,可是真正有擔當的,又有幾人呢?

  隨波逐流,任誰都會,可是想要逆水行舟,又有幾人有這樣的勇氣。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菊花花,這些醉生夢死的人,難道就都是蠢材?難道他們不知道這艘船就要沉了?

  不,他們知道,他們都是聰明人,只是他們寧願這樣慢慢腐爛,等待奇跡,也沒有勇氣去直接的面對問題。

  “看來,該寫信了。”徐景明的心裡想著,有點小小的傷感,又有幾分竊喜,這是很複雜的情緒,複雜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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