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872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48
第一千一百章 此相欲一箭多雕
       
    「許應一他們這次,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啊。」

    同樣立於朝臣前端的孟青賓、岑帛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些事情,知道對方所想與自己相同。

    「之前,這許應一等人幾次示意下面,上摺子要將破壞邱言的兵改,但因為國中不寧,不得不動用軍隊,再加上北疆新平,諸多部族未完全臣服,時有反覆,無形中給邱言套上了一個護身符,讓他的兵製革新不至於因流言蜚語而毀……」

    這樣想著,孟青賓的視線在邱言身上掃過,若有所思。

    「邱言所建的新軍,本就調動了隨他征戰南北的不少兵卒作為軍中骨幹,有著實戰經驗,而今在平息齊魯與河北道的叛亂中,先後幾場大仗,早就打出了名聲,又如何能讓許應一他們的計謀得逞,而這些戰功,也使得邱言在朝堂上立足更穩。」

    同樣的念頭,也縈繞在岑帛的心頭。

    他這位新黨領袖,權勢比不上王甫,但作為新黨中位格最高之人,論界還是高過其他人,自然也明白如今這個「請邱言招安」的招數,背後隱藏著何等歹毒之意。

    「本來,這場叛亂,對邱言而言乃是好事,能讓他不斷收割名聲與功績,同時鞏固地位,將自身在朝中的立足點?長?風?文學不斷夯牢。但成也兵事,這敗也有可能是兵事所引起的……」

    這樣想著,這岑帛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立於陛前的許應一身上。

    許應一的臉上古井無波,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樣,但在他的心裡,對於自己的這一手安排,還是十分得意的。

    「這邱言將兵家作為倚仗,他最強的地方。實際上,也是他的弱點,一旦這個地方被利用起來,邱言根本沒有逃脫此事的可能!就算你真的只是一心求做那聖賢,可被潑了這般髒水,又如何能夠自清?」

    想著想著,他便微微抬頭,拿眼去看皇帝注意到李坤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頓時。他心下暗喜,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

    今天的局面,並非自然形成的,而那天罡地煞賊也不會真的甘心投降,之所以會發生這些,其中的根源,乃是許應一等人的勢力,和那天罡地煞賊做了一次交易,交易的核心。正是邱言。

    這並非難以理解的事情,因為從某種層面上來首,雙方的共同敵人就是邱言,只不過一個是政敵。另外一個則是死敵

    政敵不必多說,是許應一等人與邱言之爭,其實質還是利益之爭,但令許應一等人疑惑的是。邱言此人可以說得上是毫無所求,又或者說,是一個純粹的踐行者。居然絲毫都不為自己打算,真的像是那中古列國時期的聖賢一般嚴格要求自己。

    即便有寫殺戮,也是針對的外族、強人,正符合邱言當初的儒將之名,當然,這個名字現在鮮有人叫了,因為邱言的影響力和位格,早就超出了「將」的層次。

    可這偏偏是讓許應一等人最感難以置信的地方,要知道,他們的家族大多傳承悠久,就算是那王朝變遷、交替,皇家有所興衰,可這樣的世家都能安然不動,無論是何人坐天下,事後都要安撫他們。

    因為,世家掌握了這天下的諸多資源、人口、經濟,他們的念頭事關王朝穩定,這就像邱言執掌新軍,戰無不勝,所以朝臣的彈劾奏章無論說得多麼天花亂墜,都難以奏效一樣,是基於現實的考量,不會因一兩皇帝的意志而改變。

    但隨著王朝中一場場革新、改制和新政,卻衝擊著世家的根基,這才是他們憤而反擊的原因。

    不過,從另一個側面來看,有著悠久傳承的世家,其家中典籍就算比之皇家,也不逞多讓,甚至猶有過之。

    是以,這許應一等人也知道,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聖賢,其中不少也並非全無私心,能像邱言這樣行事的,就算是在列國時代,也難免讓人驚嘆,從而流傳後世。

    這樣的人,以個人而言,許應一其實很是佩服,但他本人也不過只是世家利益在朝中的一個符號,面對威脅到整個利益階層的事情,不可能憑著自身喜好行事。

    可邱言行事,時常滴水不漏,若非如此,這許應一等人又何必要費盡心機的,往邱言早年時候的事蹟搜尋?

    早年之時,邱言的行徑中,難免會有一些遺漏,但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古時都有那勇除三害,洗心革面之人,更何況是如今。

    所以,這些劣跡真拿出來,也不會對邱言如今的名聲造成多大影響,甚至還有可能成就佳話,成為改錯而成聖賢的例子。

    所以這些可以作為落井下石時的材料,現在拿出來並無效用,至於這如何將邱言推下井,正是他許應一等人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聯合天罡地煞賊!

    此舉頗為危險,身為朝廷重臣,與那叛賊聯繫,一旦被曝光,下台都是輕的。

    不過,許應一等權勢通天,背後又有世家撐腰,只要透露出一點意思,立刻就有人去處理得當,雙方約定之後,目標直指邱言,一方要勢,一方要勝。

    如今,看著李坤略有所思的表情,許應一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部分。

    「經此一事,皇上必然要有縮量,這邱言之名,連叛賊都知道了,都相信他,威望該大到什麼程度?皇上若真的覺得自己命不久矣,這所思所想的必然多是身後之事,就算對邱言有所倚重、時時護佑,也不可能拿王朝安危、皇室名望來冒險。」

    為人臣者,除了要有能力,也要會揣摩上意,能走上這金鑾殿,並且立於前排的大臣中,幾乎都對皇帝的心思多有研究,而眼下的許應一,正是要利用起皇帝的心思和眼界

    誠然,有著皇城司的存在,令皇帝對外界知之甚詳,又有那多個衙門彙總過來的消息,讓他能全面的瞭解江山,在心中構建天下之景,而非單純從大臣口中去得知外界。

    但能看到山川河流,瞭解風土人情,甚至知曉城鎮變遷、軍鎮消長,但民心何在,卻無法從隻言片語中輕易得知,而這一點一旦被人點出,就會留下足夠的想像空間。

    有的時候,這種想像空間,比真情實況,來的更為致命,因為實情只能掩蓋,而這心中所想,卻能同過言語去扭曲。

    許應一真是要用反賊之語,來將邱言的位格拔高,將之捧殺!

    不過,他同樣也知道,單純一句話,對於心志堅定的皇帝而言,尚不足以真正撼動邱言的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所以這一計並非只此一個殺招,而是連環計,步步殺機!

    裡面的含義,其實並不深奧,孟青賓、岑帛連同不少大臣稍一思索,就能悟透其中殺機

    「這邱言過去招安,就算是招成了,這些逆賊日後的所為,也與邱言休戚相關,等於是邱言為他們做了擔保,若是再起反覆,第一個要追究的就是邱言的責任,到時候他別的也不勇幹了,整天都要與那些反賊糾纏,更別說在官場上更進一步了。」

    官場上做的事情,都是資歷,反之,有些時候的功勞,也要牽扯眾多,尤其是這招降反賊之舉,無論是提出招安,還是施行招安之人,都負有連帶責任,日後賊人反覆,便要被牽連有罪,即便皇帝有心包庇,至少也要有個戴罪立功的過程。

    這樣一來一去,就要牽扯邱言大量精力,而更妙的是,此乃陽謀,就算邱言心裡清楚,但只要皇帝出言,邱言就算知道是坑,也要往裡面跳,因為不跳的話,他的名聲立刻就會被污,給許應一等人攻訐的藉口

    不願意讓戰事和平解決,到時再將黎民百姓的性命和此相連,建立邏輯關係,然後傳遍天下,就可以借題發揮,說天下不寧乃是因為邱言的關係。

    莫要小看此舉,一個人就算再精明,當他被放到一個集體中,所有人的意志共同作用,整個集體體現出來的絕對不是精明,而是本能,構成烏合之眾之念,對這些信息會本能的相信,然後人云亦云。

    這樣的結果,並不會影響到許應一,因為這招安的事情不是他提出來,他只是在裡面添油加醋、推波助瀾,事後賊人反覆,也與他無關。

    甚至於,考慮到皇帝對邱言名聲的顧忌,必然會讓他走上這麼一趟,因為這樣等於是給邱言套上了一個緊箍。

    退一步而言,若是招安不成,那也是邱言無能,哪怕有皇帝給他開脫,但履歷上的污點卻是洗刷不掉的。

    「不僅如此,一旦要去招安,就要離開朝廷,可依如今皇上的身子,說不定什麼時候既要龍馭歸天,到時你根本不在朝中,如何再來壞我等的事?而且,這招安本身就有風險……」

    這樣想著,許應一微微轉頭,朝邱言看去,想要看看後者的表情,但入目的卻是兩道冷冽目光,讓他悚然一驚。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48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金鑾殿上言,攪動天下運
       

    目光自然是邱言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邱言的視線就落在了許應一的身上,被這麼一看,許應一的心裡居然顯露些許慌亂,彷彿自己的心思盡數都被看穿了一樣。

    但他到底是做了幾年宰執,很快就平息了異樣,又將目光收回去,只是心中難免嘀咕起來:「這邱言從前修行了些許時日,縱然廢了自己的修為,想來還是有些邪門手段的,還是要小心一點才行,況且此人對我諸多世家乃是巨大威脅,又無法招攬過來,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樣想著,他漸漸有有了底氣。

    「況且,按照那天罡地煞賊的意思,他們所謂的接受招安還是權宜之計,從那使者的話中就能聽出來,其人將目前的不利局勢,都歸結到了邱言身上,若是從前的邱言,或許過去招降,就算有危險也能憑藉武勇來逃脫出來,但現在他修為不存,豈非人人拿捏?不對,聽說此人還有幾名手下,修為不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這樣想著,許應一的注意力,又轉而開始思量,要如何將邱言的幾個幫手調開,來減少變數。

    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多算勝過少算,越是算計他人的事情,越要思索周密,省的出了紕漏。

    但正在這時,龍椅上的皇帝發話了:「邱卿,你看此事要如何處置?」

    皇帝在金鑾殿的早朝上,向臣子詢問建議,可見信任之舉,只是這話中卻沒有多少徵詢的意思,其實就是給邱言一個台階,讓他答應下來。

    對於皇帝的心思,邱言心中明白,並沒有多大不滿,畢竟是將死之人,很多事情的考量,不會依照自己的性子來,而是要考慮到自己死後的影響。

    只是,邱言同樣不會將這些事情的主導權輕易交出去,更何況,許應一等人的這次朝會突襲,在旁人看來很是突然,但對邱言而言卻算不得秘密,因為無論是許應一的利益集團,還是那遠在齊魯的反軍,對他而言都沒有半點秘密可言。

    心中思索了一下,邱言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應對此次的事情。

    「皇帝命不久矣,他原本壓著我,並非是有什麼仇怨,而是想要將提拔我的恩情,交給太子而已,出了這一點之外,這些年來,皇帝對我算是信任有加,更是給予了諸多便利,若是論權勢,我絲毫也不下於宰輔,只是欠缺一個形式罷了,這人道講究一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皇帝以國士待我,那日後我名正言順的掌權,當然要還他一個盛世太平,既然如此,那這些跳來跳去的宵小,也就沒有價值了。」

    這些念頭在心裡急速閃過,邱言再看許應一等人,不由就生出一點厭惡。

    「這為官之道,免不了爾虞我詐,這些年我留著這幾人,也算是體會的差不多了,今後他們,還有他們背後的世家,也該消停了,是時候敲打了。」

    一念至此,邱言上前一步,拱手對皇帝道:「陛下,這反軍願意接受招安,省得兩軍交戰後徒增殺孽,本就是好事,這些人雖然反了,但他們寨中的不少人是被花言巧語迷惑的百姓,戰端一開,死傷的不是反賊頭目,而是百姓,如今賊人願意接受招安,也算是積德。」

    「邱卿所言甚是。」李坤一聽這話,知道邱言已經同意,放下了心裡擔憂,「那便讓……」不過這話說到一半,李坤注意到邱言的表情,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完,就主動停下話頭,又問,「邱卿可是已經有了主意了?」

    邱聞言順勢就道:「這兵者國之大事,動輒糧草千萬,車乘幾千,更不要說期間所耗軍費、器械,每時每刻都在耗費銀兩!所以,有些事情賊軍拖得起,而我官兵卻拖不起?」

    「邱卿你的意思,是懷疑那反軍答應招安,其中有詐,是要拖延時間?」李坤問著這話,視線卻在許應一的身上掃過。

    對於這朝中派系間的鬥爭,從他的角度來看,可以說是心知肚明,但這平衡各方,才能顯出皇帝的價值,自然是不會說破的。

    說白了,這皇帝本身就是遊戲規則的表現,要靠著參與到這朝堂遊戲中的各方勢力,彼此牽制,才能從中取得主動權。

    面對皇帝的反問,邱言也不避諱,便就只說道:「這事涉及到兵事,不能不小心行事,臣聽說這前朝中旬,就曾有一驛卒造反,糜爛半個天下,但起初其兵不過一萬,糧不足三天,只在這關中一代巡弋,被官兵圍剿之後,便說是要接受招安,得了一小官……」

    聽他說到這裡,朝中的不少大臣都露出恍然之色,此事乃是記在正史上的,他們也都知道,更明白其中緣由。

    「原來如此,這簡單的一句話,就算是破局了。」孟青賓起先還有些擔憂,但聽得此處,又記起邱言平日裡算無遺策的事情,又放下心來。

    如今,他這個中立派的旗幟人物,與邱言關係越發親密,一半出於私交,另外一半,則是由於邱言的一些舉措、主張,有利於他們這些新興世家在商業上的擴張。

    朝堂上的諸多事情,歸根結底還要看各個派系的利益所在。

    另一邊,邱言繼續道:「那賊首安居許久,雖然為官,但那裡比得上原來為一軍之主,再加上被人管束,難以習慣,遂未過多久就再次扯起反旗,如此反覆,但有不敵之時,便主動歸降,而當時主理西北兵務的大臣,卻是反覆中計,原因便在於朝中糧草不多,而前朝又四方用兵,邊境不寧,不能將優先的兵力,一直耗在西北一隅。」

    聽到這裡,李坤算是聽出一點苗頭了:「邱卿是擔心這天罡地煞賊,也會因不複習慣,再舉反旗?又或者乾脆就是要拖延時間?而前朝之所以輕易接受那反軍歸順,是因兵力有限,國力疲憊,而如今我大瑞兵多將廣,正是得勝之師,氣勢如虹,這個時候確實不宜與賊兵妥協,但許卿所言也有道理,這賊人萬一是真心要歸順,豈不是可惜?」

    皇帝話中似乎有患得患失的味道,但邱言則知道,這是李坤擔心自己日後功高蓋主,所以想要用這件事情,來給自己的名聲加一道枷鎖,實際上,邱言之前的話中,已經暗示了許多,點題的就是這個被招安之後會有不適——

    即便是真心歸順,可那賊人匪徒,為反賊之時,百無禁忌,任何事情都能自己做主,可一旦被招安,既要被朝廷的戒律壓著,受人管制,加上從前的出身,難免受到排擠和歧視。

    若是在王朝草創的時候,那還就罷了,歸順之後也能做個開工功臣,可如今大瑞朝廷上下架構完善,各種價值觀早就穩定了,天生就與這些歸順的賊人八字不合。

    不管李坤是不是聽出了這些意思,但他顯然是決定讓邱言走上一遭了。

    只是,算計如願的許應一,眼下那臉色卻有些不好,因為邱言的一席話,將形勢扭轉,其人話中並不贊成招安,等於事先打了保險,即便之後事發,也有說辭。

    當然,只要安排得當,許應一等人還是能將這點優勢破掉,讓邱言負上責任,真正讓他擔心的,是皇帝之前的一句「許卿所言也有道理」,這話一說,立刻就讓他切實參與到了招安裡面,隱隱所在了提議的位置上,今後賊人反覆,他們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也不知皇上這是無心之語,還是有意為之。」心中這樣想著,許應一其實已經有了答案,知道皇帝八成還是要搞平衡,用制衡之法,要在自己死後,給邱言和自己都套上緊箍。

    這些,邱言更是明白,實際上,他雖然將修為剝離了,但這些年來養氣之下,蘊養官氣,品味因果與氣運,對氣運變化格外敏感,每一次上朝都能察覺到殿中氣運消長。

    而這金鑾殿中各個大臣的氣運,又牽動諸多衙門、涉及江山社稷,更聯繫億萬黎民,對邱言的人道體驗,是一種洗禮和錘煉。

    就在剛才,事關己身,這種感受更加強烈,在許應一與皇帝的幾句話中,這殿中氣運的變化,可以說是翻天覆地,影響深遠。

    但在這種變遷中,邱言決定在加一把火,於是他從懷中取出了兩份摺子,上前說道:「關於這招安齊魯賊人的事情,臣有本要奏。」言落,將其中一本奏摺遞了過去。

    這滿殿文武見了這一幕,先是一愣,跟著盡數嘩然。

    其中最為驚訝的,就要數許應一、蔡闕等人了,這兩位宰執都顧不上形象,各自瞪大了眼睛,一臉見鬼了的表情。

    原因無他……

    「怎麼邱言事先已經準備好招安用的摺子了?難道他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一念至此,許應一與蔡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擔憂,隨即心裡生出不妙之感。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50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兩份奏章
       
    「這……」

    看著身邊人遞上來的摺子,就算是李坤也感到極其意外,但旋即想起邱言在北疆決戰之前,就準備好的安置諸部疏,這心中翻滾的念頭便又平息下去。

    只是難免越發生出顧忌來了那許應一並非今日才開始引導皇帝的心思,只是這反軍的一席話,化做引子,將李坤心裡的擔憂徹底引爆了罷了。

    但另一方面,面對這種局勢,邱言沒有收斂的意思,反倒越發將自己算無遺策的一面展露出來,這種反其道而行的方式,也收穫了意外的效果。

    當皇帝對一個人顧忌到很深的地步時,反倒不敢輕舉妄動了,裡面的緣由也很簡單,況且李坤也不是昏庸之主,也知道邱言志向何在,就算基於權力本能,會有其他想法,但現在被邱言遞上來的摺子一驚,也算是清醒過來,接著便打開摺子,掃了一眼,隨即愣住了,跟著面色凝重。

    「這……這上面所記的都是真的?」

    李坤本來只是想大概的掃上一眼,然後再順勢讓邱言負責此事的,在他看來,這次事情既然是許應一等人所引起,想要禍水東引,令邱言接下這燙手山芋,結果邱言卻事先準備好摺子了,那就是聊到此事了,必然早有準備,如此一來,最後的結果如何著實難說。

    只是,李坤卻也不認為邱言除了動用口才去招降,還有其他什麼辦法,但看著手中的奏摺,這才知道邱言並非無的放矢,很有可能是早就在思索這些辦法了,同時這摺子上的內容,也讓他大為驚駭,對邱言的顧忌一下子提升到了極點。想要知道消息來源何在。

    而如此一來,也讓李坤對邱言手中的另外一封奏摺好奇起來。

    另一方面,殿中文武本也有與皇帝相似的念頭,但現在見了皇帝的反應,卻也是紛紛疑惑不已,對那摺子中記述了什麼,尤為好奇。

    在眾人的疑惑,皇帝再次開口道:「這奏摺上的信息,邱卿你是從何處得來?」

    「這倒不是什麼隱秘,」邱言好整以暇的回應。「臣執掌兵部,這過往的文書本就是消息來源之一,更不要說在調集資源的時候,會接觸到沿途的商賈、世家,從他們的口中、信中,同樣有信息透露出來,只是這些信息乃是零散、瑣碎的內容,要經過印證與重組才能展露出更深層次的隱秘。」

    「原來如此,」李坤聞言眉頭微微皺起。「這邱卿若能將中技巧傳授給這兵部官員,甚至軍中將領,能抵得上千百斥候,甚至猶有過之。不,也不好,若是透露太多,讓那閒雜之人聽去了。反而流傳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樣一來等於給王朝增加了……」

    這皇帝想著想著。自己先就陷入了糾結之中,但他越是這樣,越使得手中奏摺的內容讓人好奇,使得那滿朝文武無不引頸以待。

    邱言卻道:「皇上,臣的這些方法算不上什麼高深的東西,這世間之人只要有心,就能總結出來,況且在臣所著的武經總要制部中,也有收錄,這些都只是小術,能改小勢,卻無法扭轉大勢,這自古以來,為國者得人者興,失人者崩,不是一兩小術能影響的。」

    這話已經有些教育皇帝的意思了,但在場的大臣倒是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意外之色,要知道在大瑞一朝士大夫的權勢和地位是很高的,當面罵皇帝的人都不少,沒事噁心一下皇帝更是家常便飯,邱言這樣的話說出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君不見那前宰執馬陽如今正安居地窖之中,光明正大的編撰通鑑,這打的旗號就是要讓未來皇家以史為鑑,其潛在含義就是要專門編一部史書給皇家看,教育皇室子弟怎麼當皇帝,該注意些什麼。

    這樣的口氣可以說是大破天了,但日後此書真成,也必然是一本人道典籍,而皇室也必須恭恭敬敬的收錄,作為傳承之本。

    從此也能看出這士大夫的地位與人格,與皇帝其實並無多少上下之別。

    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皇上,臣斗膽要問一句,這邱尚書的摺子裡到底寫了什麼?」說話的並非幾位宰執的哪一位,而是看上去年歲不小的老臣,他口上說著斗膽,但語氣中卻滿是催促。

    李坤也不以為意,便道:「此折中所列的,乃是一串名單,多數為那反賊中人的家眷,詳細標出了其家中幾口,父母、妻兒姓甚名甚,身上的特徵等,此外更有一直以來,我大瑞境內與那反賊互通有無的商賈,大致列出了他們供給反軍的物資、器械名單。」

    此言一出,這殿上先是一靜,隨後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之聲。

    他們當然明白這樣一份名單的威力,其價值怕是不下於三萬精兵!

    同時,這文武百官也明白過來,為何皇帝之前看了奏摺之後,表情會有明顯變化,畢竟這背後代表的信息太過駭人,就算是群臣也感到心下有寒氣冒出,在胸中翻湧。

    李坤又道:「另外,邱卿還建議朕,在招安的時候,令那些反賊將自家的家眷都遷到關中,然後安心在各地為流官,待時間久了,能證明於國有忠,安居其事,方可再行調動。」

    這話說白的,其實就是拿捏人質,讓天罡地煞賊等接受招安後,能投鼠忌器,受到制約。

    但立刻就有大臣表示不滿

    就見一名御史出列道:「我大瑞立國以正,乃天下正朔,當以仁德治理天下,便是那反賊之流,只要受了招安,只要看到陛下懷德,自然會真正歸心,豈能效那法家之行?須知苛政猛於虎!」

    這話說出後,朝上不少官員神色微動,更有幾人露出惱怒之色。

    當年列國時代百家爭鳴,後來大炎武帝獨尊儒術,儒家成了顯學正統,罷黜百家,但這般思想豈能輕易斷絕,歷朝歷代多數都是外儒內法,這法家的傳承一直沒有斷絕,在大瑞的朝堂上你也有不少傳人。

    遠的不說,單是前宰執韓逸,就是法家之人,對邱言還有過指點,他的兒子韓變隱於翰林院中,原本也有計劃,被邱言破壞後安穩了些年頭,而其人所學的也是法家之術。

    這位御史的一句話,得罪的人不少,但這時候當然沒人出來反駁,而是要看邱言如何回應,因為他們也看出來了,這位御史說的大義凜然,實際上還是舊黨一派,是許應一的屬下。

    現在的局勢逐漸明朗,許應一等人的計謀,看上去萬無一失,但皇帝剛才的話,與邱言的這封奏摺,局勢有了逆轉的可能。

    邱言卻不慌不忙,只是道:「為治之要,莫先於用人,而知人之道,聖賢所難也。那賊人造反在先,本就有污於身,又不是正統出身,朝中之人對其無法知根知底,多大防備又有何錯?許學士剛才也說了,能和平解決爭端,不應流血,既然如此,只要稍加注意,就能讓那些接受招安之人安居,避免再次流血的發生,楊大人又為何要阻止?」

    這楊大人,指的正是這跳出來的御史,至於許學士,則是說的許應一。

    而且,邱言都說了,連聖賢都覺得識人不易,又遑論其他?

    至此,情況已經清晰了,這殿上的文武百官,也大致明白了結果應許還是要讓邱言走上一遭,但最終的招安條件,卻加上讓反賊的諸多首領,將他們的家人交出來作為人質,以示誠意,若是不願,邱言就能推說這接受招安乃是反賊的推託之詞,為的是拖延時間。

    同時,沿途對反賊有過資助的商賈,很有可能呢也要在邱言東去的時候,被秋後算賬。

    「這一連串連消帶打,確實高明,」思索著這些,就連許應一,也忍不住對邱言的應對感到欽佩,但他同樣也知道,這並不足以改變自己的佈局,「可惜,提出這樣嚴苛的條件,也能讓那些反賊順理成章的拒絕,到時一個逼人難降的名頭,就要落在這邱言的頭上了!」

    他正在想著,皇帝李坤也已經大概接受了邱言的提議,他並非不知其中風險,但邱言所說的也不假。

    說到底,接不接受招安,影響的是邱言的名聲,而無論是哪種選擇,對王朝而言都是有利的。

    另一邊,邱言卻又將手上的另外一份奏摺舉起,並朗聲道:「皇上,臣還有一份奏摺,事關重大,因不能自行決斷,更還未徹底證實,本不想現在拿出,但既然要去往東邊招降,所以還是先行奉上,以免日後延誤。」

    「哦?」李坤看著那份奏摺,本就好奇,現在更加迫切,「拿上來。」

    待得手下人將奏摺遞過來,李坤翻看了幾頁之後,登時面色劇變。

    這陛前的諸多文武大臣,同樣也是好奇,而如許應一與蔡闕等人,從剛才開始,就隱隱感到不妙,對這封奏摺心有警惕,如今見了皇帝表情,那不妙之感越發強烈。

    突然,李坤抬起頭,狠狠的瞪了許應一一眼。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51
第一千壹佰零三章 暫離是非源,沿途草木驚
       
    三日之後,一輛重兵守衛的馬車,在群臣的送別下,緩緩離開京城,沿著官道,向東而去。

    在這送別的人裡面,不乏當朝宰執這樣位高權重之人,甚至還有宮中宦官

    那位備受皇帝信任的魏公公,也在其中,他正是代皇帝過來送行的,若非李坤身子不適,不好露面的話,皇帝勢必要親自過來。

    「老爺,你在這種時候離開京城,萬一皇帝發生了什麼事情,豈非來不及回來?若是被別人取得了先手,日後怕是不好應對吧。」

    離開京城後不遠,馬車外的一匹馬上,就有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在那馬車的窗簾邊上說著此言。

    車中坐著的,正是之前群臣相送的主角,而能夠驚動皇帝,派出代表過來送行的,也只有如今如日中天的兵部尚書、准相、定國侯邱言了。

    三天前的那場朝會,表面上只是唇槍舌劍,但背後隱藏著的陰謀詭計、刀光劍影不知凡幾,就算邱言幾身並存,無論是在眼界還是實力,都冠絕東華,但在星空勢力的壓力下,要在東華完整佈局,也不得不接受遊戲規則

    力量或許可以擊敗他人,甚至讓人屈服,但一個被強行壓制的東華,面對星空變化、部洲升格之時,又能存有幾分力量?

    所以,儘管在朝堂上邱言已經展開了反擊,甚至拋下了足以引起風暴的引子,但這一場東去招降之旅,還是無從避免的,同時也隱藏著更深層次的目的。

    於是,邱言的聲音就從裡面傳了出來

    「如今的京城,暗潮湧動,留在這裡牽扯進去,也只是更深一層的爾虞我詐罷了。對於這勾心鬥角的事情,我已經體驗的足夠多了,沒有必要牽扯其中,倒不如暫時離開,坐山觀虎鬥,待時機成熟也方便一舉蕩平。」

    「原來是這樣。」那邱安聞言,點點頭,然後將之記在心裡。

    若是有人留意的話,就能發現,如今的邱安雖然還穿著僕從的衣衫。但從神態、氣質方面,卻越發接近邱言,這騎在馬上就有股難言的氣勢,就算是周圍的精銳兵卒,也沒有人會因為他那身僕從裝扮,就看輕於他。

    「對了,老爺此行,準備如何解決那些反軍?我記得當初讓張將軍他們領軍過去的時候,老爺的本意是要借助那些賊軍練兵。但現在卻又親自出馬,那張將軍他們……」

    邱言的聲音再次傳出道:「張琪領兵過去,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他是武將,我是文官,就算執掌兵部,但管不到他領兵。不然就是越權,再說了,這種事本來也不該我這個尚書出面。若非有世家在背後使勁,此事根本難以成行,因而後面的事也該順其自然,順勢而為。」

    話音落下,那馬車裡驟然傳出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響,邱安也不以為怪,知道是邱言所養的諸多事物在鬧騰,這些傢伙最近幾年都居於京城,受到龍氣與城池意志的鎮壓,越發失去活力,所以邱言這次出京,便將諸多事物也都帶上。

    聽著聲音,邱安一拉韁繩,策馬離開馬車,這心裡則在思索著些許問題。

    「也不知這事情,最後會如何收場,不過,如今萬里河山經過老爺的東征西討,大部分都安穩下來,也就只有這齊魯與河北道還有零星的兵災了,等此處匪患平定,說不定就是刀劍入庫、馬放南山之時,現在再練兵,又有什麼用處?」

    這念頭海外完全落下,邱言的聲音就再次傳來

    「其實,這次出京,能歷經沿途民風,體會民間變化,更有助於將來我去施政,況且還有諸多凡塵也隨之終結……」

    他們這一行人的行程,並不平靜,因為邱言去往齊魯的消息,在他出城的那一日開始,就廣為流傳,為沿途之人所知,期間更夾雜著種種傳聞。

    首先做出回應的,就是沿途的儒生、學子,紛紛聚集過來,想要求學,其次便是一些商賈。

    這些人通過諸多途徑,知道了邱言當初所上的那一份摺子,立刻就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被被邱言找上門來,不得好死

    有關邱言南征北戰時的事蹟,可是流傳的十分廣泛,在部分地域都算得上是婦孺皆知了,其中就反覆提到了邱言對待敵人的兇狠手段,一旦確定了敵我,就會毫不容情。

    現在,不少與反軍有過接觸的賊人,已然將自己代入到了這個敵人的範疇裡。

    「聽說再有三四天的功夫,那定國侯就要來到澤州了,諸位倒是相處個對策來啊!」

    澤州府,位於關中與東都之間,本不是東行的必經之路,但邱言這次出了京畿後轉而乘船,沿河而下,中途卻又上岸,改為乘坐馬車,此舉在民間看來並無多少隱意,無非是體現了邱言要探查民情罷了,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卻無異於催命符,尤其是這澤州府中的四家最大的商賈,更是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一聽說了消息,知道了奏摺的事情,又探得了邱言的行程,立刻就聚集起來,要商量對策。

    如今正在發話的,乃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說話太急,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此人乃是澤州四大商家之一,名為雷遠,祖上也有進士出身的,這才讓雷家能夠崛起,但底蘊不足,最終只能講政治資本轉變成原始積累,幹起了商賈買賣。

    澤州這個地方,在此時也算一處交通要道,北邊就是三晉,南邊則是中原沃土,向東距離東都也不遠,又能借助北河的水運,從走河套之貨,轉承關中物資,能夠讓商家發展起來並不奇怪。

    只是,這裡到底還有劣勢,因而大的商家不多,那有些底蘊的世家也不會太過關注此地,使得其內的豪族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這樣的局面,也催生了他們鋌而走險的念頭,時常將朝廷明令禁止的物資,中轉一番,然後運往三晉之地,最後出關銷往草原。

    這種在封鎖中的轉運,利潤之大可想而知,只是這澤州的商賈卻拿不到大頭,因為他最多是賺取轉運與保管的費用,其餘部分都是被各大勢力瓜分,即便如此,這些油水也足夠催生出一定程度的豪族了。

    而嘗到了甜頭澤州商賈,當然不會就此滿足,但北疆之戰突然爆發,政治形勢的急速變化,再加上各方勢力的共識,使得邊疆走私的生存空間被不斷擠壓,最終隨著北疆平定,官府在貫徹了邱言的安置諸部疏後,主動開啟互市,在官方層面對一些物資給予了銷售虛空,早就了一個更廣闊的利益市場,也逼得原本掌握走私渠道的幾大勢力,不得不將一些事情拿到檯面上來。

    這樣一來,其實是帶來嚴重的經濟變化的。

    經濟這個概念,在邱言的前世廣為流傳,並且滋生了各種各樣的研究,彷彿只有那個時候才有經濟的學問,但在古時即便沒有相應的學科,但並不代表就沒有同樣的現象。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三晉世家之一的孟家,隨著活字印刷術與新型的陶瓷燒鍛之法被邱言傳授給他們,這無疑是令這樣的世家,新開闢了一條生財之道,以補充退出便將走私後的收入銳減。

    如同孟家一樣的例子還有不少,但多數都是有著一定實力和底蘊的世家大族,如同雷家這樣的新興商賈豪族,是不具這樣的資格的。

    當然,即便沒了走私轉運的業務,澤州依舊還有普通貨物的轉運之能,同樣有著不小的利潤,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體會了走私暴利後,這澤州商賈如何還能忍受普通轉運的微薄利潤。

    這裡面也有許多的現實問題,比如他們的家族產業不斷擴張,需要維持一定的現金流,而這種計算是基於原本的,而一旦收入銳減,整個體系就受到了衝擊,抗風險的能力越來越差,連維持家中的日常開銷,都會顯得捉襟見肘。

    在這種局面下,諸多商賈只能選擇開源節流。

    這節流本就不易,也不能一蹴而就,至於開源更是找不到頭緒。

    而就在這種時候,天罡地煞賊派來了一位黃先生,被這先生一陣口若懸河的說辭,說的幾大商賈意動,便開始將物資轉運,借助北河水運,運往那齊魯之地。

    他們並非不知天罡地煞賊乃是反賊,但在對方的威逼利用下,還是無法拒絕,開始的時候還顯得有所保留,但在一次一次得到豐厚回報後,終於把持不住,開始毫無保留的支持了。

    只是,如今還是東窗事發了。

    「這事,到底該怎麼辦?」面對雷遠的急切詢問,其他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各自心裡也都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

    「雷兄何必這般焦急,這事既然是因我等而起,我等自是責無旁貸,那定國侯的事,自有我等替天行道!」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51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定國侯的痛腳
       
    這聲音是從屋子外面傳來,隨後那門簾就被掀開,六七人魚貫而入,為首的是一名住著枴杖的中年男子。

    此人有些瘦削,但雙目有神,行走間竟那枴杖在地上啪嗒、啪嗒的碰撞,顯得密集而有規律,讓人一聽,不由自主的就將注意力集中過去。

    「原來是黃先生!」

    這屋中的人一見此人,便就紛紛離席,對著來人行禮。

    「黃先生這個時候過來,必然是有事情要教我等。」

    那黃先生則擺擺手道:「幾位客氣了,黃某這次是聽呂員外提起了定國侯東行之事,方才趕來的。」在他說話的時候,其人身邊又走出一人。

    這人年齡約莫五十歲,頭髮半白,身子佝僂,看上去就如同一名小老頭一樣,但只要是澤州之人,如今就沒有不認識這名小老頭的。

    此人名為呂進,同那雷遠等人一樣,也是澤州四大商賈之一,而且堪稱是四家之首,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勢,都超越其他三家,而且其家中祖上,也曾有過鼎盛之時,曾是世家之一,可惜中途家道中落。

    但眼看呂家行將隕落,卻有別開生面之人,轉而經商,打下基礎,隨後又有幾名英傑接連誕生,再次在科舉上有所作為,雖不見代代進士,但可以維持呂家在官面上的勢力,以官而護商。

    便是如今,這呂老頭的一名兒子和兩名孫子,也都是有功名在身,那最出息的孫子,更是在河北道為官。

    實際上,這澤州的四大商賈之所以能與天罡地煞賊搭上線,正是由呂老頭的這個兒子在其中牽線搭橋,而論及親疏遠近,這呂家與反軍的關係也要比其他三家近的多。

    若非是呂老頭考慮到安全因素。斷然是不會引薦其他家加入進來,分薄利潤的

    如果只有呂家從事與反軍的走私,這其實風險是很大的,因為利益驅使之下,得不到利益的其他商賈,會為此付出一切代價,報官舉報也在所不惜。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呂老頭才在呂家內部力排眾議,引入其他三家共同參與。

    如此一來,對於利益的保護。又使得其他三家與呂家一同努力,利用各種渠道和手段,將這個消息儘可能的掩蓋,並且不斷增大這條商路的規模。

    只是,凡事都有兩面性,有利必有弊,在呂老頭原本的計劃中,他們與反軍的合作持續時間不會太長,一旦賺夠了。立刻就會收手畢竟,隨著大瑞境內的局勢變化,就算是最悲觀的人,也不認為憑藉著齊魯與河北的幾隻山賊、響馬。就能威脅到整個王朝的安危。

    草原人、白蓮教都沒有做到的事情,這麼幾支隊伍又能如何?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則任何身在局中的人。都不會認為一個龐大的帝國,會轟然倒塌。

    只不過,上船容易。下船難,呂老頭他們有自己的考量,可反軍方面也不是傻子,自有辦法拿捏對方,經過一系列的勾心鬥角,更是掌握了呂家等商賈的不少把柄,以此為要挾。

    於是,這種奇異的合作方式,就在雙方的博弈中不斷延續,按照正常的軌跡,要直到一方獲得足夠的籌碼,或者一方從物質上被徹底消滅,才能結束對弈。

    但中途殺出一個邱言,挾著過往諸多殺跡,不要說是澤州的商賈,就算是那天罡地煞賊本身,都很是擔憂最近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正是被與邱言有著千絲萬縷淵源聯繫的新軍一連擊敗,一退再退。

    剛剛起兵之時,這天罡地煞賊的準備也算充分,更有那河北道中與之相應的賊寇,雙方一拍即合,這掌控的土地,更是急速膨脹。

    這北方從前受到天災影響,又時常有草原人寇關進來打草谷,所以人口比之江南算不上多,許多的官道和設施更是損毀大半。

    更不要說,為了防範邊患,這北邊的一線更是遍佈了軍鎮,其中多是百戰之兵,所以在這個地方造反,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

    天罡地煞賊若非是看出了形勢,知道此時不搏,日後就再無機會了的話,恐怕也不會輕易舉起反旗。

    即便如此,這還是在那武四平帶著兵馬,再次出關之後,才敢暴起,這也是草原上還有零星的反抗,能牽扯邊軍主意,才讓山寨中人想要速戰速決,打一個時間差。

    可現實卻很殘酷,邊軍沒有動靜,可從關中開拔過來的新軍,卻一下子將他們打蒙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逼得他們不得不利用戰場之外的因素,想辦法擺脫困境。

    這黃先生來到這裡,正是源於這些考慮。

    「呂公,我道今日為何遲遲不見蹤影,原來是帶著貴客來了。」

    這邊,雷遠等人行禮之後,目光又都落在了那呂老頭的身上。

    呂老頭呵呵一笑,手扶長鬚道:「那定國侯東來,來者不善,老夫料定諸位必定心有疑慮,恰巧又接到了黃先生的傳書,便就將他邀請過來,共謀大事。」

    「共謀大事?」

    聽到這四個字,以雷遠為首的其他商賈心中一跳,下意識的看了看同黃先生、呂老頭同來的眾人。

    這些人一個個看上去更個頭不高,但每一人的眼中都是精芒閃爍,那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修為不淺的,而且顧盼間有一種毫不掩飾的煞氣,若是放出去殺人,絕對都是一把好手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呂老頭也與眾人商量了一次「大事」,最後的結果,就是借反賊之手,殺了城中的另外一個大戶人家,如今雷遠等人生恐他又故技重施。

    「使不得啊。」

    擔憂中,雷遠哆嗦著肥嘟嘟的面龐,勸道:「那定國侯乃是朝廷重臣,自身更是經歷不凡,這樣的人可咱們可不能動手!」

    就算是在呂老頭等人進來之前,雷遠和其他商賈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也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

    「雷當家的,你誤會了。」

    開口解圍的是那位黃先生,就聽到笑道:「咱們做事,講究一個無愧於心,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替天行道!之前殺那李家,也是他乒良善,草菅人命,更是揮霍無度,死不足惜,可定國侯可不是這樣,就算是在咱們山寨中,也都是對他佩服不已的,所以這次過來,主要目的還是要讓他認清這朝廷的真面目,棄暗投明。」

    「這……」聽到這話,雷遠等人立刻就愣住了,看向黃先生的目光中,也帶著一點呆滯和不解,就像是在看著一名瘋子。

    要知道,那位定國侯為會過來,在場眾人心知肚明,人家就是要來接受天罡地煞賊的歸順的,結果神位敵軍之一的黃先生,卻分明是要反過去,招降一位朝廷的侯爺、人道大儒、兵家宗師!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看著那黃先生一臉胸有成竹的表情,雷遠等人這心裡的疑問,又怎麼能問得出來、

    於是,接下來又是一出相互謙讓的戲碼,但到了最後,這黃先生還是在眾人的推舉中,不客氣的落在主位上,其他人都分列兩邊,算是表明了態度。

    「黃某知道,諸位對在下剛才的話,有些不以為然,」黃先生一落座,終於不再囉嗦和繞圈子,直接就說出了眾人最關係的事情,「但事在人為,這次舉起義旗,乃是我等忠義寨上下籌謀許久,深思熟慮的決定,從前多虧了各位解囊相助,現在既然各位遇到了困難,我們又怎麼會袖手旁觀,就算這事再難,那也要做!」

    此話一出,這呂老頭、雷遠等人免不了又是一陣感激涕零,只是他們的心裡,卻是在暗罵不已。

    「這人也忒不要面皮了,那定國侯出巡,本就是被你們引來的,現在卻讓我們遭殃不說,就算你們目的能夠達成,找好處也還是你們的……」

    罵歸罵,但他們也知道此時也只能指望著這姓黃的了,而且具體要怎麼做,還是每個頭緒。

    這些疑慮,很快就被雷遠等人問出。

    黃先生則是淡然回應:「這個自不必多言,我等自有法子。」

    雷遠作勢哀求道:「咱們肯定知道先生您足智多謀,必不會無的放矢,只是我們幾個受眼界所限,這一聽說定國侯的消息,就已經亂成一團,現在更是心中不寧,先生你就大概透露一點,也好讓我們安心安心啊。」

    那黃先生聞言躊躇片刻,最後點頭道:「也好,那黃某就透露些許,除了安定各位之心,也希望你們能有所配合。」

    「是是是,我等一定配合,先生請講。」

    黃先生聽了,滿意的點頭,順勢道:「這次事情,關鍵是要抓住那定國侯的痛腳,從他最為在意的事情上下手,令其人投鼠忌器,如此一來,才好拿捏。」

    這話說的雷遠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雷遠小心的問了一句:「我等雖居於此地,未與定國侯有過接觸,但也聽說其人猶如在世聖賢,這樣的人能有什麼痛腳?」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2 10:52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舟馬勞頓山壁前
       
    「這在世聖賢的名聲,就是他的弱點與痛腳!」

    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黃先生用篤定的語氣說著:「定國侯此人,我等早就有所留意,更是片刻不敢鬆懈,有關他的諸多信息,更是蒐集的非常詳實,經過反覆的推敲,我們已然找到了其人看重的到底是什麼!」

    聽著這堅定的語氣,就算心裡半信半疑,可雷遠等人還是本能的生出信任之感,這是對於權威的本能盲從。

    黃先生也沒有讓幾人失望,之前他還一副不願意說的樣子,要雷遠反覆哀求才吐露出口,可這一開口,就像是一發不可收了——

    「定國侯的來歷,不用我說,諸位也都知道的很清楚吧?如今在咱們大瑞,不知有多少話本、評書在講述定國侯的故事。」

    對於此言,眾商賈連連點頭,他們雖是商賈,但娛樂的時候也是避不開那些項目的,自然是聽過不少與邱言的有關的事情,若非如此,也不會一聽說邱言要來,並且有算賬的架勢,立刻就噤若寒蟬,亂成一團。

    不過,黃先生所要的,卻不是讓他們畏懼邱言,而是打算抽絲剝繭,將邱言的本來面目展露在眾人面前。

    「既然諸位員外都知道定國侯的名聲,過往經歷大致也應瞭解,那麼就應該注意到,此人行事,確實像很多行文中所說的那樣,幾乎不求自身之利,反而一心為公。」

    「對對,」雷遠等人一聽這個,立刻就激動起來。「這才是我等最擔心的問題,如果是碰上了其他官員、勳貴過來,以錢財之物多少還能動其人之心,可在定國侯這邊,怕是毫無用處啊。」

    「這就是你們只看到其一。而未知其二。」面對雷遠等人的擔憂,黃先生卻是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將房間裡的沉悶、凝重氣氛一掃而空,「人生在世,總歸是有追求的。只是諸位員外經營有方,財帛豐厚,卻也被錢財迷惑了眼界,將這紅白之物看成了世間唯一能動人心之物。」

    「嗯?」雷遠等人一愣,覺得刺眼頗為深奧。不僅凝神傾聽。

    「那定國侯若真的一心為公,甚至真有一顆聖賢之心,為何又要千辛萬苦的走那科舉之路?」提到「科舉」兩字,這黃先生咬牙切齒,話語中竟然有仇恨之意,但旋即消散,「更不要說,這人為官之後。處處爭先,每到一處必定要留下驚人之舉,這又是所為何來?」

    「這……」

    話聽到這。便是雷遠也覺得自己把握到了一點關竅,覺得那定國侯行事的背後,確實有一條脈絡,若是循此探查,或許能夠破了眼前危局。

    這時,黃先生的話頓了頓。似乎是讓聽者能有個喘息和消化的時間,幾息之後。他才繼續道:「我且問你們,這當世聖賢。能有幾人?」

    雷遠等人表情更加怪異,聖賢之說本就是描述古代的人道大儒、宗師,來形容他們的位格,但隨著列國時代的遠去,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能夠踏足那個位格的人寥寥無幾,很多時候一個王朝輪迴中,也不見得能有一人,是以這個詞現在更像是一種恭維、稱呼,而非單獨的位格。

    具體到當代,能稱得上在世聖賢的,其實只有兩人,更是天下皆知。

    雷遠就恭敬的朝著東邊拱手,口中道:「稱得上是在世聖賢的,當是那東都的大小陳兩位先生。」話中並沒有提及邱言的名號。

    這才是如今的現實,邱言南征北戰,聲名赫赫,名傳天下,風頭無兩,被傳聞是「上馬平天下,下馬治天下」,接著這股東風,他的知行之道也傳遍了五湖四海,成為一時風尚,學問被人推崇。

    民間一看這股風潮,幾乎處處都有邱言之名,幾如聖賢之說澤被蒼生,於是不知不覺的,就形容邱言有如聖賢一般。

    但說到底還是形容,真要是論起來,邱言固然有典籍傳世,但乃是側重兵家,並不為士林看重,這底蘊在一般的做學問的人中是深厚的,可跟那傳承多年的書院一比,就大有不如了。

    聽到眾人回答,黃先生就道:「這便是了,那大小陳先生,成名幾十年,桃李滿天下,更是德高望重,不知多少人聽過其講學,受過其恩惠,從中明禮,方能成就這聖賢之名,可定國侯崛起不過十年,何以如今聲名鵲起,連聲勢都有改過兩陳的徵兆?這其中本就存著刻意為之的痕跡,從裡面不難猜出那定國侯的目的,其實就在於名!」

    雷遠一愣,回味片刻,就道:「咦?如此說來,倒也是說得通的,這定國侯短短時間中,就從一普通士子,達成如今的高度,就算是時也命也,也是太過離奇,怕是古往今來,沒有幾個能有如此變化,如此說來,這為侯爺求得不是利,而是名!」

    但跟著,又有一商賈奇道:「但如此一來,豈非更拿他沒轍,這樣好名之人,為了保得清名、正名,即便是身死族滅也不會向心中叛逆低頭,黃先生你又如何將之招攬?」

    「其人好名不假,但名聲於他乃是工具,就好像諸位員外愛財,但這錢財賺來了,難道就是用來藏著、掖著?在那地窖中腐朽?非也,諸位追求錢財,為的是能將之變為美酒佳釀、美人綢緞,那定國侯也是一樣,他求名不假,但真正在意的,還是名聲帶來的便利,以方便他傳播自己的學問。」

    「邱學?知行之道?」

    即便行的是商賈之事,可如今傳的沸沸騰騰的邱學,雷遠等人又豈能不知,這番話停下來,只覺得這位黃先生抽絲剝繭,將看似繁複的事情,給講的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一下子就把那位定國侯的目的、心思給剖析清楚了。

    雷遠等人更是心中大定,紛紛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這世上哪有人真的無慾無求,就算是聖賢不也求能勘破時間真相麼?那定國侯只要心有所求,就好辦啊。」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只是傾聽呂老頭卻開口問道:「問題是,若定國侯一心只想傳播自身所學,怕是很難被先生網羅吧,畢竟在那朝廷中大樹底下好乘涼,能徐徐圖之,如果跟著先生您回了山寨,今後難免被朝廷通緝,偌大名聲一朝喪盡也不是不可能,又談何傳承學說學術?」

    這呂老頭與反軍關係最近,但也不是真心歸降,而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從,卻也不看好反軍,想著日後再行擺脫箝制,可眼下卻是要小心謹慎,不敢有半點馬虎,不然根本等不到以後了。

    「呂員外說得好,」黃先生聞言從容一笑,「但事在人為,而今這局面不利,所以咱們才要絞盡腦汁的想計謀,為的不就是打破僵局麼?此事若是一點難度也沒有,又如何能顯得出我等計謀?」

    其他人本來聽了呂老頭的話,又泛起了嘀咕,現在再聽黃先生的回應,又覺得不錯,之所以用計,是因為靠著平常手段擺平不了了,既然如此,有些難度也是正常,只是……

    「還望先生明示,至少也給一點提示。」還是呂老頭乾脆,直接問了出來。

    黃先生沉吟片刻,就道:「也好,好叫諸位得知,這招攬一人,未必就要讓那人來到山寨之中,亦可以留在原處,至於這破局之法,其實還要落在『名』之一字上面。」

    呂老頭則答:「可定國侯想來潔身自好,這個名聲,短時間內怕是難以有突破之處。」

    「潔身自好之人,有如那密不透風的古堡,」黃先生說話間,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只是,沒有縫隙,我等卻可以製造縫隙,須知這名聲,說到底是人在別人心中的感官印象,那正主我們動不了,不妨就將旁人心中的印象扭曲些,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讓幾位員外相助,動用你們手上的人馬。」

    說話間,他將那封信遞了過去,呂老頭雖與他同來,但顯然也是頭一次見到這封信,接過來打開,順勢掃了一眼,身邊的雷遠等人也圍了上來,一同觀看。

    只是看著看著,幾人面色卻是接連變化。

    「這般手段,未免也太……」那雷遠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黃先生,後者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吐出一句——

    「成大事者不計小節,再說了,等到侯爺他歸順了我等,日後成事,說不定還是一樁美談,被人傳唱,況且在咱們說話的這會功夫,我寨中人應該已經動手了。」

    ………………

    「侯爺,前面有高山攔路,只是據那嚮導所說,此處本是一條官道,雖年久失修,但通行無礙,怎的突然之間就成了一座高山。」

    另一邊,走了兩日水陸後,邱言一行人再次換乘車馬,往東北方向行進,目標正是澤州,可在路上,卻又插曲,居然是地形變遷,負責護衛的兵卒與嚮導過去探查,帶回了這麼一條消息。

    「最奇的,那山前還有塊玉璧,璧上滿是古樸浮雕!」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3 10:01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玉璧青兮一張長
       
    「山前玉璧……」

    邱言此刻正坐在馬上,聽著探子回報,至於那馬車則落在身後,緩緩前行。

    他沉吟片刻,就又問道:「可知此路本該通往哪裡?」

    此言問出,探子轉頭去看嚮導,後者趕緊就道:「回稟侯爺,這條官道雖然失修,但往來之人也不算少,在道前不遠之處,本就有一座村落,這南來北往的人也不算少。」

    這名嚮導並不是隨邱言從京城過來,而是在孟州下船時,當地的官員聽說邱言要北上澤州,怕他走了冤枉路,讓驛站安排了人手,專門過來引路,此人對方圓幾里的地方,可謂是熟之又熟,斷沒有記錯的可能。

    現在,記憶中的道路,突然被一座高山擋住,裡面著實蹊蹺,甚至讓這嚮導想到了鬼神之事,心下忐忑,又害怕邱言怪他帶路不利,所以說話的時候,手腳都在打顫。

    邱言擺擺手,安撫了兩句,語氣平和,讓這嚮導安定不少,跟著他又道:「我且問你,你記憶中此路無山,而今那村鎮所在,是否與那座山重合了?」

    「這……」那嚮導聞言一愣,細細思量,果然發現高山與記憶中的那座小鎮重合在了一起,「正是如此,侯爺真是明察秋毫!」末了,他還不忘拍一句馬屁。

    「原來如此,果然是打著這樣的主意。」邱言點點頭,不復多言,只是擺擺手,讓那嚮導繼續帶路。

    就有那護衛上來勸說道:「侯爺,前面既然有高山攔路,不妨還是繞道吧。」這些人其實都在畏懼那鬼神之事。

    大瑞所在,本就是神通顯世之地,神靈、妖魔層出不窮,便是那有修為的修士面對。往往都難以應對,何況是普通人,只是礙於邱言的身份地位,這護衛也不好直說,不然的話,這好好的路上突然多了座山,換成誰也不能心中安穩。

    邱言卻搖頭道:「既然來了,總歸要去看看,那山頭來歷我大致也已猜到,有這樣難得的景象。又豈能放過?」

    這樣說著,其他人面面相覷,但卻不能不遵從邱言之命,只好硬著頭皮往前。

    這座突然出現的高山,其實離著很遠就能看到,但走的近了,才能看得清楚此山之險峻,這一條官道延伸到這裡,陡然就被山體遮蓋、截斷。而正對著邱言等人的這一面石壁更是光滑、險峻,就算是要攀登,都找不到著力點。

    「這山體也算鬼斧神工,不是人為而成。」只是一眼。邱言就從這座高山的整體上,捕捉到了絲絲縷縷的意境,從中察覺到的是源自天然的氣息。

    只是,只要細心觀察那山上草木林葉與周圍路邊的葉片色澤。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山與地其實並不融洽,連植被的特性都不盡相同。應該是生長在不同溫度氣候下形成的差異。

    這種差異,給自然氣息中增加了一抹不和諧的味道。

    順著這種差異,邱言目光閃爍,隱約找到一條分界線的脈絡,順著脈絡看過去,很快就見一塊玉璧。

    這玉璧泛著淡青色的光芒,約莫一丈高下,表面有著不少浮雕,但細細一看,這浮雕彷彿能夠活動一樣,霍霍生光。

    「一丈青的玉璧,確實吸引人的注意,難怪你們會特地提及。」看著玉璧,邱言一邊與那嚮導說著,一邊翻身下馬,走到玉璧跟前,小心的打探起來。

    整個車隊也隨之停下,大大小小的護衛盡數翻身下馬,也有侍衛上來,有心要勸邱言注意自身安危。

    但下一刻,就見那玉璧猛然綻放光輝,光芒刺眼,充斥四周,在場的眾人只感到心神震盪,精神恍惚了片刻,等再回過神來,卻已經來到了一片密林裡面。

    這密林中微風和煦,地面傾斜,腳底滿是黑泥,透露出肥沃意境,這樣的突然變化,讓諸多侍衛與那嚮導都是大驚失色,露出驚慌表情,遊目四望,急切間想要尋得一處安全所在。

    不過,他們這一看,很快就注意到自身是深處一座高山的山腰上,往前看去,能在山腳發現一條失修官道與一丈高的青色玉璧。

    「我們突然就來到山上了?」

    聯想之前情景,這些人驚魂不定,隨後又在林子身處看到了邱言與邱安的身影,這兩人正緩步向林中走去。

    看著這兩人,一眾侍衛才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紛紛就要聚集過去!

    只是他們腳下剛動,就有嘰嘰喳喳的聲音從四周傳來,緊跟著便見一群漆黑變幻的虛影,從四周蜂擁過來!

    「不好!果然有妖怪!」

    一見此景,這群人裡面膽子最小的登時就一下子癱倒在地,更有嚮導等扯著嗓子嚎叫,當然也有那膽大的,抽刀拔劍,就要過去劈砍!

    但下一刻,身形一閃,居然是那邱安從遠方疾馳過來,在出手幾人的脖頸上接連敲擊,隨後移形換位,片刻的功夫,這諸多侍衛與那嚮導,就盡數倒地不起。

    做完這些,邱安抬手一揮,真元湧動而出,化作鋪蓋,將倒地的眾人遮蔽起來,跟著身子一晃,又回到邱言跟前,開口問道:「老爺,既然你看出這裡乃是一處重疊幻境,又何必在這裡耽擱時間?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必定是將此處幻影盡數破滅。」

    邱言人道身本身的修為,都被他封存在人道珠中,身子素質高過一般人,感官也能靈敏,但真要動用神通的時候,反而不那麼方便了,需要邱安來動手。

    這樣的消息,本就在大瑞境內流傳,但因其間的幾次波瀾,又顯得撲朔迷離,讓人虛實難辨,但總之不會貿然動手了。

    而邱安跟在邱言身邊,則是為了彰顯出護衛之責,將那些不必要的小麻煩直接排除掉,很多的山賊草寇,聽說邱言過境,難免會有念想,可一旦得知他的身邊跟著一名修為高深的修士,這些念頭也就都熄滅了。

    但那些處心積慮設計的人,則不會因為這麼一點點的佈置,就改變目的。

    面對邱安的請戰,邱言則搖頭說道:「無須這般,那反軍既然出手,便是暫避鋒芒,又能有多少用處?敵軍在戰場上節節敗退,才會施展計謀,和許應一等人的合作,正是基於此處,所以,從我等出京畿之後,其實就踏入了另外一個戰場,不同於正面戰場的刀光劍影,這個戰場要悄無聲息,可影響卻絲毫不會低於正面戰場,甚至一舉殲滅反軍的抵抗都有可能。」

    邱安點頭讚道:「原來如此,看來老爺真的是有備而來。」

    「我確有備,但不是針對那天罡地煞,反軍是計劃一環,用來蓄勢奪權,那京城如今想來正亂成一團,但皇帝病重,一個勾結敵人的奏摺,不可能真讓許應一等人下台,他們有了過錯,皇帝或許更容易信任他們,但此乃楔子……」

    這樣說著,邱言邁步向前,走了沒有幾步,就見前方路上有兩名少年迎面走來,一個哼唱著小曲兒,一個則是歡快的舞動著狗尾巴草。

    突然,這兩名少年的腳步猛然停頓,似乎是剛剛才發現了邱言兩人,站在原地露出疑惑神色。

    就有一名少年問道:「這位先生,不知是打哪來,要往哪去?」

    邱言很想說一句自己自東土大唐而來,只是如今既是以人道宗師之位格在體驗紅塵繁瑣,當然要有定式,就道:「在下乃是東華大瑞人士,誤入此間,不知歸途,不知兩位小哥可否告知在下,這裡是哪裡,又能通往哪裡?」

    「咱們這是青丘山,乃是那九尾妖王麾下的一方勢力……」一名少年作勢欲說,但話未過半就被另一少年拉著衣袖,止住了話。

    就見這少年止住同伴話語,上上下下的打探邱言二人,鼻尖聳動,滿臉疑惑:「你們是哪家妖王麾下?為何從未見過,來我們青丘山有何貴幹?說起來,你們兩人怎麼半點味道也沒有,若不是親眼見到,幾乎不知道這裡站著人呢。」這少年個頭稍高。

    邊上稍矮的少年就道:「是啊是啊,我一抬頭,看到這兩人,嚇了一跳呢!」

    邱言笑著回應:「我等本在山外行走,誤入此間的,請小哥指個路,我等立刻就會離去。」說話的時候,他眼眸轉動,視線在兩名少年身上掃過,若有所思。

    這兩名少年個頭不高,身子瘦削,但那身上的衣衫卻顯得有些肥大,並不合體,尤其是屁股位置高高隆起一塊,好像用褲子遮掩著什麼。

    「你說是誤入的?這可奇了,按理說咱們山外的大陣,能夠讓人迷途,山南進,山北出,東邊走,西邊逃,可直接挪移到山中,還是少見的很,你們想要出去,那也不容易,這樣吧,就隨我去見見長老,興許他老人家能給你指條明路。」還是稍高的少年出言,他說話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

    邱言則做出不疑有他的模樣,讓他帶路。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3 10:02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性命兩分
       
    「這一行人是怎麼回事?」

    另一邊,在那東華之地,邱言等人原本站著的地方,卻圍了一群人來,指指點點。

    在這眾人的中間,正立著一隊人馬,赫然便是邱言、邱安,與那一眾護衛、嚮導,但這些人卻都是愣在原地,不言不語,多數瞪著眼睛,立於原地不動。

    「這些人是哪裡來的,看這一身行頭,不是簡單人物啊。」

    這樣的畫面頗為古怪,但配合著邱言身上的氣度,便是周圍的人發現了也不敢靠近過來。

    這些人很多是在前面的鎮子歇腳的江湖客,又或者乾脆就是那鎮子的居民,看到這一行人怪異的舉動,將他們給吸引過來。

    所不同的是,在邱言他們之前的經歷中,幾人是被一座突來的高山,以及山前的一丈青玉璧給攔住了去路,但如今在他們的前面,卻是道路如常,不要說是高山,連稍微阻路的路障都不見半個。

    倒是不遠處的那座村落,人流穿行不息。

    這也是東邊又起兵鋒,而那天罡地煞賊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英豪,共抗暴政,替天行道,所以這江湖上但凡有些名聲,或者有些本事,或者渴望成名之人,便都云集響應,澤州地處交界,關中、三晉的豪俠、劍客,乃至那塞外草原上的英雄豪傑,很大一部分會途經此地,這些天以來,不知又演繹出了多少英雄事蹟,日後必然會廣為流傳。

    「雷幫主,依你看,這些人在此是因何緣故?」

    人群之中,有兩人談笑風生,卻是一名滿臉虯鬚的高大漢子,以及一名風流倜儻的公子,二人雖也混跡於人群之中。但往那裡一站,就有鶴立雞群之感。

    提出問題的,正是那英俊公子。

    隨後,高大漢子摸了摸臉上的鬍子,道:「陳公子,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看不出其中緣由?這些人分明是中了那鬼魅之術,離了魂,人雖在此,但魂卻不知何去。這種時候,最忌被人觸碰,一個不小心就會影響到這些人的性命。」

    「哦?原來這離魂之法真有其事,」那英俊公子說話間,視線在邱言身上掃過,「不過,我也曾在那書籍上看到過一些描述,說是離魂之人,精氣神內斂。其念魂遊天外,看上去宛如活死人一樣,可這最前面的兩人,單論這氣勢。那可是非同一般,絕對來歷非凡。」

    「陳公子好眼力,若雷某所料不差,這群人是從京城中來的。而且地位不低,」高大漢子讚了一句,目光也是掃過邱言。但最後卻停留在邱安的身上,視線凝結在邱安那雙手暴起的青筋上面,「先不說這幾名侍衛打扮的男子,他們的佩刀都是百煉精鋼所制,單是這家丁打扮的男子,就是一個不得了的高手……」

    說話間,此人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凝神感應,隨即面色陡變。

    「好強大的壓力,這般壓力,我只在河北道燕永傑燕大俠的身上感受到過,更可怖的是,當時燕大俠是在與人比拚內力,而此人卻是被人離了魂,精氣神收斂在內,尚且有這等威力,若是釋放出來,又會是何等光景?嗯?」

    高大漢子正在想著,卻見有一名看上去獐頭鼠目的男子,走上前去伸手就往站立不動的邱言懷中抓去。

    頓時,這漢子眼睛一瞪,吼出一句:「好大的膽子!竟敢趁人之危!」他這一聲有如那平地驚雷,將伸手的男子給驚得渾身一顫,耳鼻中居然流出血來!

    圍觀之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那漢子用了音攻之法,直接用聲音震盪對方的臟腑器官,端的一手好功夫,令人忌憚。

    隨後,這眾人正要循聲看過去,誰料想就聽「咔咔咔」的幾聲,那原本站立不動的侍衛們,居然是各自拔刀抽劍,那明晃晃的刀刃,晃得一眾人目眩神搖,他們輕易就從刀光中看出來,這每一個人握著的,都是百煉精鋼的好刀!

    人群中,不乏有人露出那覬覦之色。

    但更多的人,則是在疑惑、擔憂,看著那一個個彷彿是在夢遊的身影,驚訝不已。

    「好傢伙!這些人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要動手?」

    「還多說這些做什麼?抄傢伙!」

    「不錯,一看這就是肥羊啊,宰了吃了再說,咱們這麼多人,怕幾個活死人作甚?」

    就聽一聲聲招呼聲此起彼伏,這人群中本就有不少的江湖客,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快意恩仇,根本不將王法放在眼裡,聽了慫恿便都經受不住誘惑,也將自己的兵刃給亮了出來。

    「住手!」

    就在這時,還是那大漢猛然吐氣,聲若雷霆。

    這一次,其餘人等總算是看清了大漢的模樣,人群中就有人笑道:「原來是乾坤幫幫主雷震,沒想到你來了,怎麼還要來這裡主持公道?」終究還是有人認得其人的。

    「我……」大漢雷震正要說話,突然間就聽一連串的「啪嗒、啪嗒」聲響響成一片,卻是那護衛們剛剛抽出的刀劍,都跌落在了地上,而他們也都是兩眼一翻,順勢倒地,不省人事。

    「咦?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這週遭之人有所回應,就見立於邱言身邊的邱安,渾身一震,無形氣浪滾滾而出,將那倒地的諸多護衛與嚮導覆蓋,同時將週遭幾縷靈氣吸攝過來,纏繞周身化作一陣氣流漩渦,將他與邱言、連同倒地不起的護衛、嚮導都圍攏在其中。

    「這是什麼玩意兒?」外圍,那賊眉鼠眼的男子這會平息了震盪的臟腑,狠狠的看了雷震一眼,接著上前一步,抬手就抓。

    可這手剛伸到那氣流漩渦中,那人立刻就慘叫一聲,隨後忙不迭的將手抽回去,但已然晚了,就見他嚎叫著,連連後退,一身輕功展現的淋漓盡致,速度快疾。

    但在其人急退的時候,淅淅瀝瀝的液體從他的手臂上滑落下來,一沾在地上,就是「茲啦」聲響,伴隨著青煙冒起,循聲看去,能看到地上的青草、石塊、乃至黑土,都被一滴滴液體腐蝕的冒出滾滾青煙,散發惡臭!

    「這是什麼東西?」

    正當有人嘀咕之時,邊上又傳來一聲驚叫,就見幾名男子,指著那急退的獐眉鼠目之人,連連叫喊:「你看他的胳膊!」

    聽得這聲音,眾人將視線往那男子的觸碰氣流的手上一看,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卻原來此人的手已然融化,那血肉與白骨不斷的流淌下來,前面融化,露出了後面的白骨,這骨頭也難以維持形態,宛如得了那軟骨病一般。

    「好厲害的東西!」

    這一看,也讓雷震與那英俊男子瞳孔擴張,露出驚容,「單憑氣流,就能消肉融骨,此人的功夫,必然是功參造化,已臻化境!」

    這個時候,人群中又有人發出輕咦,然後靠近幾步,來到了那氣流的邊上,卻是一名瘦削書生,穿著落魄,但眼眸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內煉真氣有神的結果。

    但見他靠近,還是有那好心人提醒道:「小書生,你切莫再靠近了,否則怕是要成一灘血水,你這身上本就沒有幾兩肉,還是速速退去吧。」

    這人說話難聽,但也是一番好意。

    瘦削書生停下腳步,沖說話之人拱拱手,然後道:「承蒙兄台提醒,只是方才那西**鼠的下場,在下也看到了,斷不會重蹈覆轍。」

    眾人聽他這般說,再去看時,才看到此人停下的位置很是巧妙,不多不少,正好在那氣流漩渦的邊緣,血肉性命不被威脅,又能將其中景象盡收眼底。

    「小兄弟,如何稱呼?」雷震見了,笑著招呼起來。

    那瘦削書生就道:「見過雷幫主,區區不才,名為楊忠,乃是科舉失意之人罷了。」

    「哦?楊忠?這名字我有印象,不正是在那江南很有名氣的病書生麼,」雷震哈哈一笑,走了過來,那英俊公子緊隨其後,「看你的樣子,莫非是認得這氣流漩渦中的人?」

    那楊忠聞言,也不遮掩,指著邱言道:「正是如此,此人乃是當朝定國侯兵部尚書邱先生!」

    「邱侯爺?」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邱言的名字一被披露出來,便是這些江湖客,也是各個神色大變。

    「真是侯爺?」

    「有可能,聽說侯爺奉旨出京,要去招降義軍!」

    「奶奶的!就算是那侯爺,做朝廷鷹犬,那也該殺!」

    說什麼話的人都有,更有人作勢就要抽刀上前,一刀劈上去,但總算還記得那氣流漩渦的厲害。

    倒是那雷震不卑不亢,只是問道:「你可有憑證?」

    楊忠搖頭道:「一介寒酸,哪有憑證,只是在下當年進京趕考的途中,有幸曾與侯爺宿於同一家客棧,期間有過接觸,是以能夠認出。」

    「哦?」雷震聞言,心中一動,目光炯炯的盯著對方,突然問道,「我聽說定國侯神功蓋世,但一心為學,將一生絕世神功都給廢了,凝結成一部寶典,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6 18:03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青丘洞深藏千面
       
    「這個,小生著實不知。」

    那楊忠搖了搖頭,正待再說,但突然之間,心神震動,轉頭一看,竟是在不遠處的邱言身上,看到了些許胭脂氣息。

    「嗯?」

    有著同樣發現的,還有那雷震,此人同樣將視線落在邱言身上,露出疑惑之色,只是隔著一層氣流漩渦,這些人終究難以上前。

    ……………………

    「長老就住在裡面。」

    另一邊,在那奇異山上,邱言被兩名少年領著,穿行其間,很快就來到了一座山洞跟前,那山洞裡有淡淡的清香飄出,讓人一聞,就生出嚮往之意。

    「你們且在這裡等著,容我進去稟報一聲。」高矮兩名少年說了一句,就都轉身入洞,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邱安心神一動,意識、感知覆蓋四周,料定無人後,才開口道:「老爺,你可知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剛才讓我出手,將那些護衛、嚮導拍暈,我們現在又身在何方?這座高山位於何處?我等是否是被那大挪移之法,直接給挪到了這裡?」

    面對一連串的詢問,邱言沉思片刻,然後道:「以你的感知,也看不穿這裡的虛實?」

    邱安就道:「屬下感知擴散,只能探查到大概的環境,知道這裡並非幻境,但卻也有格格不入之感,似乎有著隔閡,並且受到排斥。」

    「這便是了。」邱言點點頭,然後遊目四望,「若我所料不差,那塊玉璧應該是一件法寶,品階不低,但並非有著挪移之法,而是能將人之魂念攝取些許,然後投影到其他部洲之上。」

    「投影?」邱安一愣。「老爺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其實不是真身到此?」

    「不錯!」邱言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最為清楚,因為其人本身就掌控幾身,相互之間彼此定位,更不要說他的人道身體內,蘊藏著人道珠。

    可如今,在那玉璧散發光輝之後,通過這人道珠與其他幾身的聯繫,輕而易舉的就判斷清楚了當今局勢。

    只要邱言有意。只需要一個念頭,那人道珠震動一下,就可以將他的這一道投影,從此處召喚回去。

    邱安奇道:「既然只是投影,那這裡難道還是幻境,只是更為高明,以我的修為都無法看破?剛才那兩名少年,莫非也是佈局之一?」

    邱言搖頭道:「這倒未必,這般詳實的景象。縱然是幻境,也不容易凝結出來,況且既然是將意識投影過來,那麼對面至少也要是精神層面的世界。才能承載意識,化作身軀。」

    「這裡是精神世界?如同那士林世界與行伍世界一樣?」邱安跟在邱言身邊許久,更是源於邱言神念分裂而成的意識,與邱言關係緊密。這邱言的很多經歷,都曾對他說過,故而有此一問。

    「是不是精神世界。現在還真不好說,因為我現在只能憑著眼睛去看、五感去探查,輔之以推理。」邱言說話間,從周圍收回目光,「不過,單就眼下收集的情報來看,這裡的陽光、風向,以及諸多植被,都不像是隨念而成,有著自然和諧的味道。」

    「這麼說來,就有可能不是精神世界,而是另外一處部洲了。」邱安自然也知道,如今的邱言,既然只是意念投影,那麼身上幾乎就沒有神通

    如果是神靈身、心魔身、劫煞半身的話,即便只是投影,也有不小威能,而人道身的根基本就根植於性命,而這性命又凝結於人道珠內,剩下的肉身、意志,都與凡人相似,這時意識投影過來,能夠形成的神通自然有限。

    突然,邱安又想到一個問題:「既然只是意識投影,那麼肉身莫非還在原處?」

    「不錯,」邱言點了點頭,「所以,我大概已經摸到了對方打得什麼主意。」

    說話間,他的神色微微變化:「這應該是一處交叉投影,那玉璧之能,能夠扭曲空間,將高山投影在官道上,阻住前路,但根本的目的,是要讓我等的認知與現實產生偏差。」

    「認知偏差?」邱安心中一動,「就是說,我等眼中是山,可在其他人的眼裡,山並不存在。」

    邱言點了點頭,然後補充道:「不僅如此,想來我等的肉身,此時雖還在原地,而意識一旦投影,看到的、感受到的,與肉身周圍不同,若是因為在這裡的某些感悟,牽動了肉身動作,就有可能在行為上造成偏差,想來那算計我的人,就是要用這種偏差,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一些事情,從而製造把柄。」

    「這未免太過想當然了吧。」邱安眉頭皺起,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然而,邱言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就道:「這應該只是對方的第一步,若我所料不差,出手的人定然就是那天罡地煞賊了,聽說這伙賊人中,有不少的能人異士,在正面戰場上,有兵家煞氣衝擊,神通術法之流的發揮餘地不大,主要還是看排兵佈陣,可對方若是有心,完全可以在戰場之外去取得優勢,他們既然讓我去招安,必然也是有著這樣的考量。」

    邱安眯起眼睛,眼縫中吐露寒芒,冷冷的道:「讓老爺你去招安,顯然也是針對的新軍,這新軍雖不是老爺你親自鍛鍊,但從立軍,到制度,還有諸多後勤補給,都是老爺你一力操辦,其中的大部分將領,也都是從老爺你帶過的兵中提拔起來的,那賊軍奈何不了新軍,故而將這主意打到了老爺身上。」

    「這也不全是壞事,」邱言這時補充一句,「能用肉身、凡眼觀看世界,然後用心去推測事情的始末,才是真正探究人道的法門,說不定還能由此找到那神通的真諦,從這方面而言,今日的遭遇,著實是給了我不小的啟發。」

    噠噠噠……

    邱安還待再說,那洞穴裡則是傳出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見那兩名少年從裡面走出,對著邱言他們喊道:「趕緊進來吧,長老願意見你們了,快!」

    邱言聽他們喊得急切,也不多言,抬腳往前一走,和邱安一前一後的步入那洞中,但隨後那身後洞外,響起一陣轟鳴,而後有一大片陰影在洞外的地面上劃過!

    緊隨其後的,乃是一陣狂風,風聲呼嘯,帶來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這洞外是什麼?」邱言轉頭一看,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們這麼急著喚我們進洞,是否就是因為這洞外之事?」

    「哪裡有什麼,你不要亂想啊。」那稍高少年趕緊解釋起來,「這是我青丘大風,每天都要刮上三次,若是被此風沾上,任你有三頭六臂也要被帶到天邊,你們這是運氣好,我叫你們進來的時候,正好避過了這大風。」

    說著說著,他就閉上了嘴,只是在前面引路。

    這洞中在外面看著,顯得幽深,但走進來之後,沒有幾步就能看到一個燈籠懸掛在前,燈影重重,將幾人的影子映射在那洞壁上,更有陣陣清香、胭脂味道從洞中深處飄蕩過來,讓人不由就心神動搖,為之嚮往。

    又走了兩步,兩個少年的身子竟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道纖細倩影,伴隨著陣陣輕笑,從前方隨風飄來,那聲音輕輕柔柔、和和美美,讓人不自覺的心裡就發癢,調動起最原始的欲求。

    但是,面對這樣的聲音,邱言卻搖了搖頭,朗聲道:「這以聲色來誘惑他人心念的法門,固然高過直接的皮肉之法,但也不是正道,蓋因自己的立身本就不正,不合天地之理,又如何能夠長久,碰上一般的人也就罷了,若有那心志堅定,或者境界高絕之輩,再施此法,就難免是自取其辱了,一個不小心,這魅惑之法還要反噬己身!」

    這「己身」兩個字從邱言的口中吐出,剛剛落下,那洞穴深處就傳出一連串的悶哼,接著就有破空呼嘯急速衝來,直指邱言!

    但就在此時,那邱安上前一步,抬手一抓。

    崩!

    一聲爆響,整個洞穴晃了三晃,就見一名拄著枴杖的老嫗被邱安一掌拍的後飛出去,在空中幾個盤旋,才落在地上。

    「媽媽,媽媽……」

    頓時,身後又有幾道倩影疾跑過來,卻是四名千嬌百媚的女子,身著輕紗,便這麼急切的跑來,扶住了老嫗。

    「長老!」

    邊上,也有幾聲驚呼傳來,隨後就見幾名幼小身影過來,為首的正是那兩名少年,這少年來到老嫗跟前,見她面色蒼白,立刻就露出怒意,朝邱言怒目而視。

    「我等好心讓你們進來,為何你偏偏要做出這等事情。」

    「不礙事,不礙事……」這時,老嫗出聲,展現慈眉善目,阻止了少年後,又安撫了身邊幾名女子,就要對邱言說話。

    但邱言卻搖搖頭道:「你這心思也算驚人,說是一人千面也不為過,靠著一念分化,成這滿洞生靈,可謂栩栩如生,只是用來惑亂我心,尚且不夠資格!」

    說話間,邱言雙目猛的瞪大,眼眸綻放光輝。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3-6 18:04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坐山觀森羅,免戰藏禍心
       
    這兩道目光,好似閃電一樣掃過洞中,掠過洞中諸多人影。

    跟著,就見這些人盡數化作青煙,縹緲而無蹤跡,最後只剩下一團變幻莫測的光輝,兀自顫抖不已。

    「你以這般景象來迷惑於我,一旦受到反噬,想來對自身的損傷也難以估計,至少要有一大半的意識遺留下來。」

    這樣想著,邱言往前一走,順手一抓,就將那團光輝抓在手上,凝神一看,細細品味,生出幾縷感慨。

    「原來如此,這女子居然是北俱洲一妖類轉世,生來懷中抱玉,後來長成,卻是不明多少前世記憶,直到不久前,那天罡地煞賊攻打其家,將此女的未婚夫斬殺,又將那滿門上下盡數屠戮,然後用雙修之法將她強行禁錮,收攝神念,操之有如傀儡……」

    只是這般觸摸,邱言便從那光輝中捕捉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內容。

    這團光輝,其實是一人意志的殘留,無論是之前的兩名少年,還是之後的四名女子,乃至那老嫗,還有最後出現的諸多幼小身影,其實都是源自這一道意志。

    「這般虛實相合,似真似假的迷惑之法,果然才是最為防不勝防的。」

    從邱言、邱安碰上那兩名少年開始,其實就是走進了一次精心編織的迷惑之旅,期間的諸多遭遇,或真或假,或虛或實,在這迷惑之中,還有用那聲色進行第二次的試探。

    一般的人,也許就會在背後黑手的刻意營造下,沉淪到最原始的欲求之中,即便那意志堅毅之輩,不被聲色迷惑,但隨後見了老嫗,感受其人慈祥,又或者看到少年等人。興起惻隱之心,無論是哪一種情感,一旦被激發出來,驅使著人去行事,局面就會難以掌控,最終情不自禁。

    而即便能夠忍住這些,可在接觸到這些人的第一時間,其實也已經中了那迷惑之術,這也是邱言等人的肉身,會突然纏繞胭脂氣息的原因那胭脂氣息。其實就是術法的一環。

    「這也算是迷中迷的法門了,裡面的奧秘頗值得推敲。」這樣說著,邱言甩了甩手,將那光輝驅散,只將一點晶瑩留在指尖,隨後轉身就往洞外走去。

    邱安緊跟在後,忍不住問道:「既然已經知曉了那幕後之人,現在便順勢找去吧。」

    邱言一邊走,一邊說道:「不錯。這正是此次東行的突破口之一,只是眼下能將意識投影到另外一個部洲,也不是簡單的事,可遇不可求。倒也不能浪費。」

    話未說完,人已經走到了洞外。

    呼~

    那風一吹,將四周的草叢盡數吹開,那花草樹木搖晃間。就有澎湃生機洶湧撲來。

    邱言也不多說,在這股風的帶動下,身子彷彿輕盈許多。竟是乘風而起,登時寬衣大袍飄蕩起來,看上去宛如羽化而登仙。

    「這……」邱安見狀,眼睛一瞪,疑惑萬分,不知邱言是如何運用的神通,但念頭一轉,就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既然是意志投影過來的,就算被約束成肉身模樣,但只要心有感悟,與天地共鳴,就能超脫形體,但這應該無法持續太久……」

    清楚歸清楚,但以邱安的心境,卻無法從這風中、生機、草木中領悟到共鳴意境,是以無法乘風而去,只能幾下跳躍,翻過山洞,起落幾次後就到了山頂。

    上方,邱言已然落在山巔的一株高木之上。

    此樹鬱鬱蒼蒼,要有五人合抱那麼粗,樹枝更是參差變化,隨風而動。

    突然!

    一道巨大的身影從空中掠過,其身軀之大,可以說是遮天蔽日,將好大一片天空遮蓋,在掠過邱言頭頂的時候,更是帶來一陣狂暴氣流,將樹上不少葉子捲走!

    邱安在樹下看著這一幕,立刻就睜大了眼睛,目光隨著那道巨大身影移動、變化,直到對方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與此同時,各種各樣的鳴叫聲從四方傳來,放眼四周,在這高山周圍乃是一片一片的碧綠海洋,枝葉茂密,一直延伸到天邊,在這地上天上,無數珍禽異獸競相顯現,即使遠隔百丈、百里,邱安的感知無法觸及,可依舊能從諸多生靈的身上,感受到澎湃的生機!

    嗖嗖嗖!

    突然,不遠處的一片陡峭山崖上,竄起一連串的身影,速度快疾,嚎叫著朝邱言撲打過來!

    「不好!」以邱安的眼力,第一時間就認出來,這是一群猛禽,只看它們鋒利的喙,以及隱隱顯現的尖牙利齒,就知道不是易與之輩!

    頓時,邱安腳下連踏,人如離弦之箭般直竄而起,就要擋在中間,護持邱言。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邱安抵達高度,邱言便甩了甩手,跟著那殘留的一點晶瑩瞬間破碎,而後邱安感到身子一輕,整個的意識震盪著穿梭、升騰!

    ………………

    「噗!」

    同一時間,在大瑞東邊的一座大營中,突然有一名身穿青甲的女子張口噴血,跟著整個人像是被疾馳的列車撞到了一樣,倏地升騰,向後飛出!

    轟隆!

    她這一飛,直接將營帳中的桌椅等物給撞得四分五裂,碎片疾飛各處!

    「不好!這是反噬了!」

    「娘子!娘子!」

    「好傢伙,這一下子可是摔得不輕!」

    下一刻,就有幾人出聲,聲音高低不同,其中的語氣也是迥然有異,伴隨著聲音靠近過來的,是幾道模樣各異的身影,其中一人,黑面長鬚,個頭不高,但面色方正,一身正氣。

    這方臉男子喝止了其他人後,親自上前,將那到底的青甲女子扶起,關切的問道:「三娘,可是傷了哪裡?」

    女子掙紮起身,將手從那方臉男子手中收回,順勢抱拳,道:「多謝大當家的厚愛。只是三娘愧對各位,沒能將那定國侯困住,更未令他在眾人面前失態。」

    「娘子,你可有重傷?」這個時候,又有一名矮胖男子從邊上重來,到了這青甲女子邊上,左右上下的看了看,見沒有傷口,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看到了女子那蒼白的面色。復又擔心起來。

    「你之前就說過,要施展的術法,乃是天賦神通,生來就有,好像吃飯喝水一樣,不會出什麼岔子,怎的現在……」這矮胖男子顯然很是關心女子,可女子臉上卻有厭惡之色,只是聽了詢問。又不得不回答。

    「這還是我小看了那位定國侯,沒想到他居然看穿了佈局,根本不給我施展的機會,就直接將諸多幻象擊碎。又將我的一縷意識給收攝其中,最終擊碎!」

    「你是說,定國侯攝了你的一縷意識?」倒是那方臉漢子露出驚容,「如此說來。他很有可能是知曉了咱們的計劃!」意識到這一點,此人面色連變,「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要立刻啟動另外的計劃!」

    此人話音落下。邊上就有一名赤著上身,皮膚白皙、面容比女子還要俊美幾分的小哥過來,問道:「哥哥,可是要引動大陣?」

    「不錯!」方臉漢子長舒一口氣,然後才道,「那定國侯來此的目的,我心中明白,其實是要用我等祭旗,來做他踏上權力巔峰的踏腳石,從而積蓄勢力!」

    「呀呀呀!」這話一落,邊上就跳出一名黑臉男子,滿臉虯鬚,身材壯碩好似狗熊,手拿兩把大斧,面色猙獰,「那什麼侯爺,枉為人子,居然去做朝廷鷹犬,必然也是個貪官!死不足惜!他既然不識好歹,依我看直接殺了了事!」

    「話不能這麼說,」方臉漢子搖搖頭,「此人乃是關鍵,他想要用我等為踏腳石,但卻也有可能成為我等的馬前卒!到底誰輸誰贏,還要再看博弈!」

    噠噠噠!

    突然,營帳之外進來一人,英氣勃發,手持長弓,見了方臉男子,就道:「哥哥,那官兵又來叫戰,要如何處置?」

    方臉男子眉頭一皺,跟著當機立斷道:「且拿免戰牌懸掛,布下免戰大陣,任憑他們叫喊,我等怡然不動!」

    聽得此言,那英氣男子欲言又止。

    方臉男子就道:「花兄弟,我知你心,被人那般侮辱叫罵,換成什麼人都難以忍受,但官兵這也是用的激將法,其心不過是要誘我等出戰,然後他們以長擊短,到時悔之莫及啊!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

    那英氣男子趕緊就道:「某家知錯,還請哥哥責罰。」

    「你乃軍中大將,萬中無一,我又怎捨得懲罰?」方臉男子哈哈一笑,「今後這戰陣還要勞煩諸位了,只是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出奇制勝!對了,前些天,我讓人仿寫邱體的幾封信,可曾帶來?」

    那赤身的俊美小哥聞言,撓撓頭道:「只有兩封還在,剩下的都被黃先生帶走了。」話一說完,也不知他變了什麼戲法,手往身後一伸,就拿出兩封信來。

    方臉男子眉頭微皺,跟著展顏一笑:「黃先生神機妙算,信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有用。」說話間,他接過那兩封信,展開一看,然後微微點頭。

    「去,將這一封送給燕永傑燕大俠,這一封則送去三晉之地的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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