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殃及池魚,怒火暗生
邱言在節度使府深處的祠堂裡,與妖王施間慧交戰,最終全了恩仇因果。
當時,那祠堂的檯子上,躺著一名**女子,施間慧在滅亡前的最後一刻,破碎的妖丹,還試圖朝著**女子飛去,不過中途就被攔下。
更早之時,邱言曾分出一縷神念,突入祠堂,在驚鴻一瞥間,看到了兩個熟悉身影,其中之一,是妖王施間慧,而另一個,便是躺在台上的**女子。
祠堂一戰,妖王歿,祠堂在唐萊與陳衍、橫斷大山神的交戰中被水淹土掩,毀於一旦,台上的女子因此消失在廢墟中。
但令邱言沒想到的是,那日與祠堂一起消失的女子,如今卻出現在面前,還稱自己為少爺。
面對面,眼觀眼,邱言終於認出來,為何會對這女子有熟悉之感了。
兩年前,宋倩乘著八抬大轎,出現在邱言面前時,隨行的除宋奴外,還有名丫鬟,穿著青衣、低頭垂目,很難讓人看清模樣,但氣息、氣質被邱言記下,正是那祠堂台上之女,才會讓他感到熟悉。
「你……」
邱言眯起眼睛,眼中吐露寒芒,正要詢問,卻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言兒,你回來了?」
跟著,劉懷的聲音傳了過來。
「舅父。」
聽到此聲,邱言只得停下話語,收拾心神上前行禮,接著看到了劉懷的身影,皺起眉頭。
和從前相比,劉懷憔悴了許多,精神本來還算矍鑠,如今卻露出些許老態。
「總算是回家了,你考中秀才的消息,宋老爺早就差人帶信兒過來了,聽說還是案首。是第一,不錯!不錯!」
一見邱言,劉懷歡喜大笑,略顯蒼老的神態都因此隱沒不少。
這一幕,看在邱言眼裡,讓他心頭一暖,但心中旋即浮現些許怒意。
「我因道試離開青昌,試後直接去了武信城,前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可舅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卻顯露出老態……」
心思一轉,他猜出了緣由。
「宋奴……」
想到先前宋奴的嘴臉,邱言怒意漸熾,只是劉懷在旁,不得不強行按捺,不然以他的命修修為,流露出來,難免驚到老人。
「你表哥出去收租子了,過會兒就回來。他若知道你來了,肯定也要高興。」
邱言生出疑惑:「收租子?咱家新買的幾畝地,已經能收租了?」
當初來到青昌,邱言幫劉家添置宅子。還出錢買了些農田,作為劉家的收入來源,但那些田地荒蕪許久,要重新開墾。兩年未見起色。
「不是那幾塊地,」劉懷搖搖頭,唏噓起來。「前些日子,田裡的農人鬧事,我怕壞了你的名聲,就把地給賣了。」
邱言聞言眯起眼睛:「鬧事?這兩年根本沒收過租子,甚至您還不時拿錢補貼,他們為何要鬧事?再說了,再鬧事,也沒必要賣地,換茬人就行了。」
邱言嘴上說著,心裡卻很清楚,若是傭農鬧事,想賣地,那價錢定會被壓得極低,損失極大。
「許是土地貧瘠,沒有出產吧,」劉懷笑了笑,「舅父沒讀過書,但以前看戲,知道有功名的人家最怕這種事情,傳出去,旁人不會分辨裡面的是非曲直,只會說咱家借勢壓人,你剛考上秀才,舅父不能給你添亂、讓你蒙污,幾塊地,賣就賣了,那賣地的錢,還放在家裡,等會就取給你。」
邱言心頭暖意更盛,可怒意同樣洶湧,稍微一想,就知道這事背後定有推手,至於那人是誰,呼之慾出。
「難怪短短時間裡,舅父就憔悴了許多,原來是操心過度,傷了心神,過兩日要寫個方子,補一補。」
理清了脈絡,但在家中總不好發作,邱言只是問道:「既然地都賣了,表哥又去哪收租?」
劉懷笑著拍了拍邱言的肩膀:「你表哥這是替你去收租子的,你考中了秀才,官府給了幾畝地。」
「官府給地?」
聽了這法,邱言暗自搖頭。
大瑞律確實有條款,說考中了生員,官府給予耕地,但這是當年初得天下時,為安撫天下讀書人改採取的策略。
八十幾年下來,三年一科舉,不要說秀才,舉人都積攢了不少,而大地主更是層出不窮,那地方上的豪族,兼併了大片土地,餘下的都是貧瘠、難種的耕地。
這還是劍南道這樣邊疆之地的情形,據邱言所知,江南等富庶之地,土地兼併更是嚴重,早就沒有餘地分給秀才了,所以都折成了錢糧,按月發放,分地條款,名存實亡。
這些消息,有的是邱言在驛館中與諸生交談時所知,有的是當年從燕永傑口中得知。
念頭劃過心間,邱言便又問道:「這官府給的地,是誰送來的?」
「是宋家老爺親自送來的,這人是個好人,你是不知道,自打半月前賣了地,你表哥的鋪子也遇了麻煩,咱家幾乎山窮水盡,沒想到宋家老爺上下打點,將本該過幾個月才發的地,提前拿了地契過來,不然的話……」
劉懷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這官府給秀才發地的條款,早就形同虛設,宋奴再怎麼打點都沒用,這地契絕不是官府給予!先前舅父一家被逼賣地,連表哥的鋪子都遇到麻煩,顯是他人刻意為之,宋奴與我有齟齬,這些事十有**就是他做的,令舅父殃及池魚,事後卻送地彌補,前倨後恭……」
想到這裡,邱言暗自冷笑。
這時,又聽劉懷道:「對了,這就讓你舅母出去買點菜,給你接風……」
他這邊話音落下,旁邊就傳來一個清脆聲音——
「這種事交給小婢就行了,怎麼能麻煩老大人和老主母。」
說話的,正是給邱言開門的女子。
先前因劉懷的憔悴之色,邱言顧不得其他,要先瞭解情況,現在掌握了大概情形,注意力又回到了女子身上。
沒想到,這女子已與劉懷熟絡,說了幾句,就挎著菜籃離家,而邱言則被劉懷拉進屋裡。
「你的這個丫鬟,人挺勤快,」劉懷笑了笑,不等邱言開口,就主動說道,「幾日前,她突然登門,說是你在武信城收下的丫鬟,身世可憐。怎麼?莫非有什麼蹊蹺?」
劉懷畢竟在潘府做過多年管事,現在年齡大了,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在,注意到邱言的表情,已經有了猜測,所以不等詢問,就主動開口。
「自打你中秀才的消息傳來,不少人想賣身投靠,我都沒有答應,怕一時不查,壞了你的名聲,但此女帶著節度使千金的書信,又經縣老爺過目,更說了許多你在武信城的事情,拿出了你的一卷書作為信物……」
聽了這些話,邱言大致清楚了事情,漸漸有了思路。
「有勞舅父了,那些賣身投靠的,多遊手好閒,依附過來,為的是逃稅避役,確實不該收留,至於這碧盈,不需您老操心,我自有主張。」有了對策,他便出言安撫劉懷。
沒過多久,那叫「碧盈」的女子買菜回來,主動進了廚房,下廚做飯。
又過了會兒,邱言的表哥劉越也收租回來,兄弟見面,自有一番寒暄,隨後,家裡的女眷擺開了桌椅,一家人圍坐一團。
「上個月,你姨母和表妹被潘府的人接走了,那些人客客氣氣的,聽說是因為你的名頭,好像你之前寫的幾幅字,在遠寧府傳開了,受人追捧,潘府略有耳聞,後悔當初行徑,想要補救。」席間,劉懷介紹了家裡的變化,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
但這話,卻讓邱言心頭生疑。
「我寫的字?我在道試中,書法略有所成,但並未在遠寧府留下什麼墨跡,要說有的話,就是當初凝魂時,被張振拿去的那些練字帖,聽說都被他帶去遠寧城了。不知道,又牽扯了什麼事情。」
如今,遠寧府大半民戶都請了灶神,被邱言本尊的法域籠罩,但書法文壇之事,一般人家接觸不多,就算是大戶人家,拜祭灶公的多是伙房廚子,真正的權貴巨賈,能有幾個在意庖廚之道的?
圈子不同,眼界不同,所知就不同,如那道妖交戰之事,若非陸井魂入冥土,邱言也難以得知。
所以,即便灶台遍佈全城,法域收集信息的體系還是不夠完善。
吃過了飯,拜別劉懷等人,邱言便起身歸宅,他的身後,跟著一名女子。
等入了院子,天色已晚,邱言並不多說,徑直來到書房。
離家幾個月,書房卻未落下多少灰塵,顯是有人打掃。
看了一塵不染的書桌一眼,邱言的腦子裡閃過了潘蓉娘的音容。
嘆息一聲,邱言落座,將包裹、長劍放下,目光一轉,看向那女子「碧盈」。
「說吧,到底有何打算?」
碧盈聽了,不慌不忙,低頭垂首,一副恭敬模樣,清秀的面容上不見半點波瀾:「碧盈是真心要給公子做個婢女,以謝救命之恩。」
說著,她抬起頭,水盈盈的雙眼盯著邱言:「其中緣由,自會與公子解釋清楚,但在這之前,還有件事要做。」話落,她拍了拍手掌。
嘎吱。
外面突然傳出聲響,而後書房的門被人推開,就見宋奴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他**著上身,雙手反綁,背著根竹子,一走進來,就撲騰一聲跪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