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732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3
第二百章 佛從兩路來

    這一聲,宛如虎嘯龍吟!

    沼人探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摀住雙耳,面容扭曲。

    不過,這大國師的聲音,被刻意約束,雖然震耳,但總體朝著一個方向衝擊,那探子修為不足,身軀孱弱,才會被波及。

    「嗯?我這道黑霧稀薄至極,幾乎沒散發出太多波動,沒想到還是被此人發現了!不過,心魔本就不適合凌空探查,而是要找到心靈空隙,依附其上。」

    念頭轉著,心魔煙霧扭曲了一下,接著聲浪到來,轟擊過後,黑霧點滴不剩。

    「嗯?」那番一聲破滅心魔煙霧,卻輕咦一聲,「這般輕易?竟無半點反擊?」

    這時,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

    「國師,怎麼回事?」

    說話的,是那名額上懸著寶石的男子。

    「回稟二王子,」番僧轉過身來,「老衲察覺道一股意念縈繞在側,有人分出意念或神識在旁偷窺,卻格外孱弱。」

    被稱為二王子的男子奇道:「哦?以聖佛舍利隔絕了周圍,竟還有人能將意念傳遞進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國師可曾發現什麼端倪?」

    「什麼人不好說,」番僧不動聲色的道,「不過這裡不能呆了,要盡快轉移。」

    「大國師此言極是。」那衣衫多彩的沼人站了起來,「城北還有一處據點,可以轉移到那裡,我先去安排。」

    「有勞了。」番僧點了點頭。

    話落,沼人與探子當先離去。

    等兩人走了,那二王子卻道:「國師,膘信野心不小,說要臣服,但最後可能復叛。」

    「這事老衲心裡有數,」番僧面色如常。「這次聯合沼人,本就不指望他們真能歸降贊普,而是要借此機會,傳播我佛光輝,進而以此為踏板,侵蝕中原,待到大瑞崇佛,贊普自能兵不血刃的執掌天下!」

    「這話不假,」二王子聽了,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精芒。「不過,本王聽說中土有人前往佛國取經,如今歸來,已在關中開廟立佛了。」

    「哼!」番僧冷哼一聲,「不過是群投機之徒,未得佛法奧義。」

    「原來如此,如此一來,本王就放心了。」二王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心裡則轉著種種念頭。

    而後,兩人也邁步離開。

    ………………

    「番人想要傳教?這可不是小事,一直以來,扼守西部。抵抗番人的軍鎮,就是永平軍,那永平軍的節度使,似與潘向有接觸。要借出精兵,如此一來,就有被番人趁虛而入的危險。」

    外面。藏匿一處的邱言,只感到局勢錯綜複雜。

    「不過,我若是去提醒潘向,反而要被他懷疑,倒不如將這些事情告知文安國,讓他來決策,調整部署。」

    打定了主意,又屏息靜呆了一會,邱言這才離去,他先回了劉家老宅,整理了一番,接著又去了張府,拿了包裹。

    其間,張老爺熱情招待,開了酒席,諸多老爺一同向邱言謝恩,酒足飯飽,又有人提出要贈送銀兩,都被邱言推掉。

    待得熱鬧過後,在張振的陪同下,邱言乘著張家的轎子,送去劉家老宅。

    轎子華貴,引得劉家的街坊鄰居,紛紛出來打探。

    在看到邱言從轎中出來的時候,這群人頓時恍然大悟。

    「是邱生!」

    「聽行商的人說,這邱生乃是劍南才子,與那方子延、顧言之齊名!」

    「我前日在酒館,還聽到有說書人在說他的事,都說此人的一手字,寫的極好!堪稱劍南道一絕!」

    「不止,前陣子潘府不是將劉懷的妹子、侄女接回來麼,聽說本來還想接老劉的,但老劉脾氣倔,沒有答應。」

    「連潘府都要給那邱生面子啊。」

    「咦?陪在邱言身邊的那人有些眼熟!我想起來了!那是張家老爺的長子!」

    ……

    低語議論此起彼伏。

    早在道試放榜時,邱言之名就已傳遍了劉家周圍,這些日子以來,武信城的事情也流傳過來,正因為牽扯到方子延、顧言之這樣的老牌才子,才更容易引起旁人興趣。

    一來二去,邱言名聲日響,卻越發讓劉家的街坊心驚,想到當初劉家落難之時,自己等人非但沒有伸出援手,還有人冷嘲熱諷,就差落井下石了。

    現在,劉家眼看著時來運轉,看樣子還要發達起來,所以這些人都有些後怕。

    那些個心思活絡的,正盤算著要不要過去和邱言套個近乎,但不等他們定下想法,邱言就已經拜別張振,步入宅子,關上了院門。

    ………………

    「咦?邱言,你的性修似有些精進。」

    回到房間,放下包裹,八字古篆從中流轉出來,放開感知,籠罩邱言,體會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氣息圓潤,好像是將魂兒精粹了一遍。」它有些不確定的說著。

    另一邊,長劍飛起,搖晃了一下,發出鏗鏘之聲:「錯了!邱言這是命修有了進境,渾身的血肉隱隱緊繃,分明是練了某種打熬血肉的法門。」

    說著,他靠近了一些,自顧自的道:「不錯,不錯,這樣打熬下去,能將功夫練入筋骨皮肉、骨血臟腑,先前你多走捷徑,根基不穩,好似空中樓閣,看似強大,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就要相形見絀。」

    這話一說,立刻激起了古篆的不滿:「你懂什麼?性修才是根本,命修只是輔助,命修走捷徑並沒有錯,因為最後配合魂道,結成陰靈,根基不穩也不用怕,反正只是皮囊。」

    很快,字與劍又吵成一團。

    邱言在旁饒有興致的聽著,還從包裹裡取出紙筆,研磨攤紙,將兩者對話中的一些內容記了下來。

    他這麼一寫,紙上頓時氣血升騰,一枚枚筋骨皮肉飽滿的文字呈現出來,隱隱跳動,彷彿活過來了一樣,引起了古篆與長劍的注意。

    接著,包裹又是一陣抖動,就見人參寶寶爬了出來,蠕動到邱言手旁,抽搐兩下,彷彿在嗅著什麼,流露出心滿意足的情緒波動。

    那古篆一一轉,也落到邱言手邊,縈繞在筆桿之上,出聲問道:「邱言,你這字是從哪學來的?」他稚嫩的聲音略有顫抖。

    長劍直落下來,發出感知波動,將邱言整個人籠罩在裡面,感受著對方身上震顫的血肉,鏗鏘分明的聲音流露出些許訝異:「好一套震顫血肉的功法!這套功法,能調動微小勁力,貫穿身軀,激盪血肉,只要持之以恆,很快就能將中樞魄引出,煉化!你是從何處學來的?」

    兩個問題,看似不同,但問的卻是同一件事。

    邱言的這套筆法,脫胎自從前練字的手法,但真正成型,卻是在那孫刑名家中,徹底展露出來,則是在張府正堂。

    邱言與張振一路疾奔,到了城中卻轉而拜訪孫家,古篆與長劍未被邱言帶在身邊,而是被張家僕從帶去後院。張府激戰時,兩者雖有感應,但並未出面,因而錯過了時機,眼下見到邱言筆下氣血生,不由驚訝。

    對此,邱言也沒打算隱瞞,便道:「這套筆法並非旁人所授,是我自己總結出來的,因為還未完善,所以尚無名字。」

    「你自己總結的?那就是自創?」古篆與長劍聽到此話,都驚了一下。

    而後古篆又問道:「你說這字還未完善?可是已有想法?」

    邱言點點頭道:「筋骨皮肉為字之表,是字的形態、體魄,但字中的神韻,還只是情感的流露,算不得魂兒,自然有改進之處,就算是字形,也還有提升空間,人間百態,體會了人道變化,才能讓字不斷充實,以字表心,凝練魂魄。」

    聽了這話,古篆久久不語,最後說了一句:「老頭子要是認識了你,說不定會引為知己。」

    邱言抓住時機問道:「不知你口中的老頭子,是哪位賢人?」

    古篆立刻條件反射般的道:「若想知道,須出千金!並與那抿元說項,分出一點人文之火。」

    邱言搖搖頭,只得作罷,很快收拾了筆墨,洗漱之後,吹燈而眠。

    過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邱言不慌不忙的出門,路上,他清楚的察覺到,又有人小心的跟蹤在後。

    但這次,邱言並未打算甩開他們,而是徐徐而行,在一家酒館吃了早點,又在集市上轉了轉,淘了兩本舊書,最後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孫家獨院。

    開門的還是那位李嬤嬤,但和先前相比,這位嬤嬤熱情了許多,招呼邱言進去,又泡了茶,誇了邱言兩句,這才急急而去,想來是事情還未做完。

    「邱兄稍等,家父還在知府衙門,要等一會才能回來。」招待邱言的還是孫偉,熱情周到,隱隱有討好之意。

    沒過多久,孫刑名回了院子,知道邱言來了,立刻就找了過來。

    「賢侄來的正好,剛才在知府衙門,諸位大人還提到了你,此次鄉試的主考官齊大人更是對你讚許有加。」

    聽了此話,邱言意外道:「主考官齊大人?莫非是那位治水行家,齊正源?」

    「正是此人,」孫刑名收斂笑容,「離鄉試沒有幾天了,朝廷總算是定下了劍南道的主考官,不過,你要有些準備,他現在誇你,未必就是好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4
第二百零一章 文名不入兵家

    「哦?此話怎講?」邱言聽了,卻是心頭一動。

    大瑞朝鄉試,考官一般而在五六月份就會定下,秋闈前的兩三個月,是諸多考生的一次突擊時期。

    考生們往往要去瞭解考官經歷,再找來考官的文章研讀,揣摩對方喜好,這樣進了考場才能有的放矢,不然文章做得再好,不合考官心意也是無用。

    但這次秋闈,劍南道的考官遲遲未決,最早有傳言說是齊正源,後又反覆,邱言本來還覺得奇怪,但現在新黨干將潘向空降下來,做了都指揮使,他心裡卻有了底,知道涉及到利益交換。

    果然,孫刑名隨後說道:「這齊正源雖是以治水聞名於世,但師承中也有史家的部分,曾在馬陽門下學過一陣子。」

    「齊正源是馬老相國的弟子?」聽到這,邱言頓時明了孫刑名話中之意。

    孫刑名點點頭,道:「不錯,這次潘向過來積累功績,有心以平定沼人為突破口,整治劍南道官場,進而為變法的施行打好基礎,但反對的一方也沒閒著,掙來了一個考官的名額。」說完,深深的看了邱言一眼。

    「齊大人誇你,說明你的舉人是板上訂釘了,但解元就不要想了,他齊正源若點了你做解元,怕是又要激起一片風言風語,鬧出風波。」

    邱言沉默了一下,最後笑道:「朝廷這是要黨爭了不成?科舉取士事關社稷,都要拿來爭權奪利,連任免考官都差點誤了時日,長此以往,怕是外敵還未動作,自己就給折騰的元氣大傷了。」

    「慎言!」孫刑名面色大變,起身將門窗關好,語重心長的道。「我知你有不甘,學有所成,哪個不想揚名,但有些話不能傳出,很多事情看透了,卻不能說透,不然這官是做不安穩的。」

    「晚輩受教。」

    邱言低頭,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但感知中卻察覺道道因果鎖鏈,將身軀困住。心頭不禁感嘆起來:「好個抱負因果!這是要讓我冒官場之大不韙啊,不過我這分身,本就為了體驗人間百態,又何必與他人同流合污,平白污了神念。」

    一念至此,身上那一道道因果鎖鏈頓時翻滾,隱隱沸騰。

    邱言收斂心神,然後道:「科舉之事,確實非晚輩能夠置喙。入了考場,只能奮力一搏,其他的都歸於天運,不過晚輩此來。是有事要說與您聽。」

    「嗯?什麼事?」見邱言這麼快就恢復過來,孫刑名不由暗自點頭,聽到對方所言,這才想起今日是對方主動上門。

    「此事說來也有些巧合。晚輩先前從張老爺口中得知了戍卒被調之事,生出憂慮……」

    接下來,他就將沼人入侵和番人趁虛而入的事情。用猜測的口吻,說了出來。

    說是猜測,其實邱言已得了實際情報,更在裡面打入了幾個「內奸」,對兩方動向瞭如指掌,配合些許說辭,倒也似模似樣,有種指點西南大勢的味道——

    雖說打算將事情告知文安國,但邱言自然不會自己上門,一來鄉試在即,於理於法,這個時候都不應去拜訪知府,二來,邱言雖是秀才,但與一府知府相比,依舊低微,人微則言輕,說得再有理,別人也不會輕易相信。

    更何況,邱言所說之事,涉及關防,就算知府對他另眼相看,一樣不會輕易下達命令。

    但孫刑名就不同了,他是知府的幕僚,刑名師爺,平日裡就是智囊與心腹,由他傳達,最是理想。

    只是,邱言的一番話說完,孫刑名固然皺起眉頭,誇讚了兩句,但隨後卻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你能考慮到沼人習性、動向,說明心思活絡,看的比常人要遠,但畢竟不是身在其位,想事情還是過於簡單、片面。」

    說著,他將沼人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然後道:「沼人一盤散沙,部族間連年征戰,彼此仇恨,很難真正聯合,即便趁火打劫,也只是小股人馬,周圍的軍鎮只要分出部分人馬,就足以平定。」

    說到這裡,孫刑名又轉而說起番人的情況:「永平軍和番人連綿激戰,彼此防備,不會真的疏忽,而且番人自從分裂後,先後立了幾個贊普,而今主力都在北邊,與大瑞爭奪河西和隴右,又怎會分心他顧?」

    他似乎怕打擊了邱言的心勁,說完這這些之後,又笑道:「不過,你的擔心確實也有可取之處,我會找個時間稟報知府。」

    話是這麼說,但孫刑名顯然沒有重視此事。

    「到底還是人微言輕啊,我在對方眼中,只是個有些見識的書生,而這孫刑名當了十幾年的師爺,對西南局勢瞭如指掌,豈能因我一兩句話就轉變認識?我若不知道沼人與番人的計劃,單憑對方這番分析,不僅對西南局勢能有深刻瞭解,還能打消原本的擔憂,可惜,事實往往與常理相左,人家就是打你個想像不到、措手不及。」

    暗自搖頭,邱言卻知多說無益,他畢竟不能將神通之道透露出來,不能提供切切實實的證據,在孫刑名看來,就是一面之詞。

    最後,邱言只能找個機會,以生魂影響孫刑名,加深印象,確保對方會向知府稟報,接著又寫了一幅字,隨後就告辭離開。

    「可惜,我的名聲只侷限於書法之道,若在軍事上也有建樹,再說出這些話來,就算對方對沼人再熟悉,也要掂量掂量,鄭重對待。世事讓人無奈,也是人道特點,明明掌握先機,卻礙於種種,難以施展。」

    走在路上,邱言還是遺憾,他現在名聲漸起,每時每刻都能收集到寄託過來的念頭,一部分分潤給本尊,充實人道火種,令一部分則被截留下來,壯大書生分身的民望威嚴。

    只是,這名聲都是文名,多與書法有關,在旁人眼中是個新近崛起的書法大家,他如果對書法之道發表一下議論、看法,自然會引起旁人重視,可跨出這個界,別人就未必買賬了。

    「不過,邊疆爭鬥畢竟是人道爭端,心魔分身還好,是負面情緒的集合,隱隱還有罪孽氣息,不需懼怕,但神靈本尊就不宜攙和其中,要是牽扯太多因果,從而被拉扯了神道晉陞,難免漸漸沉淪,這事還是要靠著書生分身的行動,也算是對抱負因果的回應。」

    隨著對神道的研究日深,邱言對因果之力的認識也越發全面,知道神靈與生靈分屬兩個層面,不好過多插手。就算是一般的修士,插手凡俗事物,也容易沾染因果和罪孽,更不要說是神靈了。

    「只是,單靠書生與心魔,對付一兩個敵人還好,但涉及到勢力的變遷,就需要借助外勢,不然一個人再能殺,又能怎樣?還能將沼人全部屠戮了不成?若是如此,不說別的,單是牽扯的罪孽,就要讓生魂沉淪,心頭煩亂,終生無法凝聚出神魂!」

    這樣想著,邱言回到了劉家老宅,盤算起來。

    隨後的一個多月,風平浪靜,但邱言卻知道,沼人與番人的部署即將完成,其間,他也曾生魂託夢給知府,但礙於龍庭氣運和官氣,只能稍微點醒,讓文安國略有重視,但知府畢竟不能染指兵權,只要潘向不點頭,終究難以改變局面。

    那潘向有著自己的打算,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又怎麼可能被文安國的幾句話說服?

    另一方面,潘府頂著聖人門徒的頭銜,先前有因果糾葛,邱言還能以神通干涉,但眼下潘志瘋癲,潘向則身有官職、軍職,被龍庭氣運籠罩,自身也有官氣,諸邪辟易,想要做些手腳,太過困難。

    時間緩緩流逝,離沼人起兵的日期越來越近了,邱言很清楚,對方在等待什麼。

    這一天,他放下手頭書冊,整理了一下思路。

    「終究還是勢單力孤,一個秀才能動用的力量到底有限,這些日子來,我用了不少方法,始終未能如願,眼下還有幾日,就是鄉試之期了,若不在這段時間裡令潘向轉變主意,就來不及了。」

    打定了主意,邱言收拾了一下,重新出門,沿途的街坊見到他,都恭敬問候,邱言也一一回禮。

    很快,潘府大門出現在眼前。

    敲了門,來了僕從,邱言便被引入正堂,坐在椅子上等待。

    「我家二少爺最近軍務繁忙,怠慢了。」侍候在旁的僕從不住的表示歉意。

    「無妨,」邱言則回道,「其實我這次來,除了先說好的那幅字外,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能到貴府的藏書館借讀一番。」

    「這……」那僕從遲疑了一下,「公子少待,我去請示一下。」話落人去。

    沒過多久,這僕從重新回來。

    「邱公子,我家二少爺說了,鄉試在即,公子想要借閱書籍,自是沒有問題。」

    「那便多謝了。」

    道了謝,邱言隨著僕人前往藏書館。一進書館大門,他的魂中就隱隱跳動,地魂的子部書架躍躍欲試,與書館深處相互呼應。

    「既然單憑生魂難以抗衡龍庭氣運和官氣,那不妨就以潘府的傳承為引,從內部攻破!」

    同一時間,藏書館最裡面的牆壁微微一顫。

    這棟牆上繪著壁畫,為一學堂,聖賢高坐,傳道講學。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5
第二百零二章 一家之言,萬世成法!

    漫步在潘家藏書館中,看著上面的標籤,邱言不時抽出一兩本古本。

    在他身後,那名僕從亦步亦趨的跟著,不過此人並不知道,邱言看似漫無目的的遊蕩,但卻繞著書館轉了一圈,每走一步,腳下就留下點點神力,形成無形痕跡。

    走著走著,就到了藏書館的深處,看著最裡面那面牆上的壁畫,邱言魂中的子部書架顫動、跳動,源自《勸學》篇的殘簡爆發出道道氣息,散落出去,透過牆壁,與牆後暗格里的竹簡呼應。

    邱言的氣息頓時有了變化,引得身後僕從心中一動。

    他剛想仔細打量,但這時候邱言卻開口問道:「這牆上的壁畫,有什麼典故不成?看這手筆,非同一般啊。」

    這壁畫的特殊,邱言早就領教過了,他當初在暗格中吸納聖賢氣息時,曾觸發了壁畫上的禁制,令壁畫上的人物緩緩動作。

    不過,除卻這點,單論作畫的筆法來說,這幅壁畫也堪稱佳作,給人以栩栩如生之感,流露出肅穆意境。

    聽到這一問,那僕從頓時就道:「這畫是大彥朝時,一位書畫大家的作品,記述的孫聖入蜀講學的景象,我潘家號稱聖人門徒,祖上就曾聽過孫聖講學。」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顯是以身為潘家之奴為榮的。

    點點頭,邱言稱讚了兩句,就不再多說,從書櫃中抽出兩本書籍,找了張椅子坐下,而那僕從則是侍候一旁,片刻不離。

    「潘家果然看重這座藏書館,這僕從名為侍候,其實就是監視。」

    他也不說破,只是安心看書。

    潘府的藏書價值極大。這個時代,印刷術還沒有普及,而且只有雕版之法,一次印刷耗費頗大,不是富貴人家根本消耗不起,從而制約了知識的傳播,令孤本更有價值,從而使得世家大族人才輩出,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對科舉的壟斷。

    當然,這不是絕對的。科舉制的誕生,本就是統治者為了與世家抗衡,擴大統治基礎的手段,發展到現在,催生了許多新生世家,沖淡了勳貴之層,在世家內部製造分歧和衝突。

    對此,邱言雖有想法,但現在只是個秀才。還輪不到他插手。

    看了一會兒,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對身旁僕從道:「先前都指揮使曾托我寫一幅字,眼下正是時機。不妨就在這裡書就。」

    那僕從一聽,臉露喜意:「甚好,公子少待,我這就去取筆墨紙硯。」這番話他說的很快。散發出喜意。

    邱言的書法造詣,這些天來已經傳遍遠寧府,隱隱有波及整個劍南道的趨勢。但真正流傳於世的大成的書作不多,這僕從也只是知道衙門和張府藏有兩幅。

    物以稀為貴。

    現在,這位新晉的書法大家,要在家中揮毫潑墨,留下字作,這僕從如何能不歡喜?而且此事辦成,他在二少爺面前多說兩句,很有可能將之變成自身功績,好處不少,當然盡心。

    未過多久,筆墨都已備齊,邱言攤開紙,正要寫,忽然停筆,對僕從道:「將窗簾拉上,陽光刺眼。」

    「是,這就去辦。」

    待到準備就緒,邱言沉吟了一下,似在醞釀,接著落筆,寫下第一句——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這是《勸學》篇的第一句,幾個字一落在紙張,頓時氣血升騰,略顯陰暗的書房中,浮現出熱息,令空氣中的水分凝結、蒸發,升騰出一團蒸汽。

    立在一旁的僕從連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驚駭。

    「難怪這邱言聲名鵲起,他寫字的時候,氣勢果然非同一般,竟還有異象出現!」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點點水汽,卻是邱言刻意為之,借之施展了流光術的障眼法,使得自身動作不被發現。

    跟著,邱言念頭一動,生魂自頭頂而出。

    藏書館的窗簾都被拉上,光線灰暗,邱言又凝了天魂,生魂對陽光的抗性提升了不少,拉上窗簾,又在室內,出竅後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接著天魂霧氣擴散開來,瀰漫一方,令邱言能把握到肉身的部分運勢,若是發生危險,能及時做出反應,然後那地魂一轉,子部書架飛了出來。

    震!

    藏書館深處的那面牆壁突然震動了一下,引得整個建築都微微晃動,但被生魂與障眼法矇蔽了的僕從,卻沒能發現。

    壁畫中,那些個聽講之人猛地轉頭,朝生魂看了過來,這等景象若是讓常人看見,定會感到毛骨悚然,有種白日見鬼的感覺。

    而後,轉過頭來的畫中人,又都紛紛站起,邁開步子,有要從牆上走下來的趨勢!

    整幅壁畫,登時爆發出驚人的氣息波動,宏達、浩蕩,有要從藏書館中滲透出去的趨勢!

    「這幅壁畫果然不簡單,很可能也是一寶!不過這寶貝是潘家的,是有主之物。」

    這樣想著,邱言的生魂裡念頭激盪,魂中黑洞神念輻射,書館各處的一個個神力痕跡炸裂開來,化為帷幕,形成神力屏障。

    這些痕跡,正是方才邱言遊蕩書館時所留。

    屏障一立,壁畫的氣息就被鎖在裡面,但這股氣息龐大,層層疊加,轉眼充斥屏障,有種要將之漲開的趨勢!

    「時間不等人,時間長了,單憑神力屏障,是難以約束住這股氣息的。」

    一念至此,子部書架直飛出去,那篇勸學的殘簡順勢而出,散發出一股安撫、平息的氣息,同時,邱言筆下的字,亦氣血澎湃,參雜著勸學、奮進的意境,升騰起來,衝擊壁畫。

    雙管齊下,竟讓那些要從壁畫中走出的幾人停滯下來。

    得了殘簡也有段時間了,更有從八字古篆那聽來的一鱗半爪,邱言對性修的瞭解越發深入,與上次前來時截然不同,能施展的手段也逐漸增多。

    安撫了聽講之人,生魂從幾人身旁急掠而過,感受著他們身上的氣息,邱言暗自心驚。

    「這幾道畫中身影,氣勢十足,每個都不比那唐萊差,莫非都修為不凡?」

    他正想著,前面忽然湧來一股泰山壓頂的沉重意境!

    這股重壓邱言並不陌生,當初他凝練《勸學》殘簡的時候,就曾經接觸過,知道是聖賢手記的氣息,當下也不囉嗦,生魂一凝,往前一沖,與壁畫上高冠博帶的老人撞在一起。

    隨後,「噗」地一聲,生魂過畫,融入暗格。

    迎面,聖賢文章所化的連綿篆字蜂擁而來,浩瀚不絕,爆發出沉重壓力,連那勸學殘簡都受到影響,有潰散趨勢。

    就在此時,子部書架中,又飛出一卷竹簡——

    亞聖文章。

    轟!

    邱言的生魂,感知轟鳴!

    兩種聖賢氣息碰撞到一起,爆發出一連串的火花!

    這是思維的火花!

    瞬間,充斥各處的重壓,被亞聖文章牽引過去,兩聖的思想碰撞、交鋒,融合、借鑑、對抗和反駁,爆發出陣陣波動,波及周圍。

    邱言的生魂被這波動籠罩,心神恍惚,隱約間看見兩道身影坐而論道,各自說著天地至理,一句話,一個字,一出口,就被銘刻在歷史長河上,起先只是一家之言,但被後世之人宣揚開來,被帝王將相推崇,被官宦胥吏推行,被黎民百姓知曉,慢慢深入人心,融入民意。

    而後,歷史流轉,王朝興滅,而民意不滅。

    帝王將相覆滅,世家大族遷徙,官宦胥吏更替,但那些源自上古、中古的話語卻流傳下來,歷經千世萬世,隨民意一同成長、壯大,漸漸遍佈天地,甚至隱隱穿過壁障,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天地之間的正統秩序,便是神靈也難以撼動!

    而作為這一切的源頭,聖賢手記雖是凡紙、凡竹所制,卻是天地秩序的源頭,能調動秩序之力,擁有莫大威能。

    這一點,在兩股聖賢之力碰撞的時候,顯露無疑!

    恍惚之間,邱言彷彿看到了那個綻放著璀璨光輝的時代,生魂漸漸扭曲,有演化成一枚枚篆字的趨向,搖搖晃晃,似將融入聖賢的念頭之中,但魂中洞震,旋即一驚,回過神來,種種幻想皆去。

    「好危險!若非本尊和另外一個分身的念頭牽引,我這生魂就要被聖賢文章同化,化為天地間的一縷秩序!縱有威能,卻只是他人道理的一部分!」

    想到此處,邱言也不免後怕,卻還記得此來的目的,立刻壓下心頭情緒,擴展感知。

    「兩股聖賢之力相互牽制,正是施行計劃的時機。」

    念頭落下,子部書架飛出,凌空旋轉,釋放出一縷縷的吸攝之力。

    記述著《勸學》的竹簡,為與亞聖思想抗衡,已然攤開,現在被股吸攝之力牽引,立刻凝結出一段段文章,流轉過來。

    下一刻,子部書架中《勸學》的殘簡膨脹、完善,持續下去,凝結出整篇文章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邱言這次過來,其主要目的並非只為凝結這一篇聖賢文章。

    「潘家既然藏有這卷聖賢手記,自然是以此為立家根基,鎮壓整個家族的氣運,我若以此為憑,就能繞開官氣、龍氣,直入潘家之人的性命!」

    念頭一轉,邱言的生魂分出一縷念頭,飄飄蕩蕩的入了那卷竹簡。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6
第二百零三章 送你一場功,卻成一場空

    「沼人還挺會挑時候,竟打算在科舉時發兵!」

    潘府大堂,潘向看著手上信件,冷笑起來。

    在他跟前,身著勁裝的武鋼皺眉道:「科舉取士乃國朝大事,會抽調部分精兵駐守考場,以防意外,整個劍南道的注意力都要集中過去,確實是起兵的最佳時機。」

    「不錯,不能小看沼人啊,他們也是有能人的,」潘向感慨了一句,又笑道,「可惜在謀略上不夠成熟,太過於想當然了,以為科舉之時,就有機可乘,殊不知我大瑞軍政分離,早就防著這一點,永平軍兵強馬壯,只要一動,就能殺的他們大敗!」

    「就怕永平軍另有打算,」武鋼面露憂色,「張節帥答應的那般爽快,恐怕別有所求。」

    「張杜陵想的什麼,我很清楚,」潘向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永平軍與武信軍齊名,但近幾年宋淵聲勢大漲,幾次大勝,已然將張杜陵的風頭蓋了過去,而且自從宋淵娶了施家女,更隱隱有了步入中樞的跡象,這種事情,他張杜陵豈能忍?」

    「先生的意思是?」武鋼心頭一動。

    「各取所需!」潘向說著,抿了一口茶,「這次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沒有好處,旁人為何要為我火中取栗?這也是我對新法的想法,相國被那幾人矇蔽,總想一步到位,未免操之過急,凡是要講究個循序漸進,若由我來出謀劃策……」

    他正說著,突然停住話,手上一顫,杯子跌落下來,「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幾片,茶水滾落一地。

    「嗯?先生?你怎麼了?」武鋼連忙上前。抬起手指,運轉真氣,指尖倏地火熱,點在潘向身上幾處。

    潘向此刻表情呆滯,被武鋼點了幾下,才恢復少許,只是面露倦容,略顯慌亂的道:「突然就身子乏力!」

    武鋼聽了,並不多說,運轉真氣。將滾滾熱息透過手掌傳到潘向身上,補充他的氣血,但收效甚微。

    眉頭皺起,武鋼收回手道:「醫道的事情我不懂,還是去叫林道長看看吧。」

    「快去,快去。」潘向驟然遇事,已經有些慌亂了,不復先前的云淡風輕,武鋼不敢耽擱。急忙離去,未過多久,就領著一名道士回來。

    這道士個頭不高,體態均勻。留著五柳長鬚,走路時不疾不徐,有股出塵之感。

    一進屋中,道士就輕咦一聲。然後朝潘向行了一個拱手禮。

    「林道長快來,我這身子骨似有狀況,突然乏力。」潘向攤在椅子上。勉強抬手招呼。

    姓林的道士走上前去,口中則道:「莫急,莫急,待貧道為大人觀氣。」

    話音落下,此人從懷中取出一張符,兩指一撮,那符自燃,散發出一陣煙霧,縈繞不去,將潘向籠罩在裡面。接著,他兩手掐印,口中唸唸有詞,最後張口一喝,吐出一個字來:「疾!」

    這字化為聲浪,撲在潘向身上,縈繞周圍的煙霧頓時滾動、升騰,飄到了潘向的兩肩和頭頂,隱隱凝出三朵花來,飄蕩如火。

    福!祿!壽!

    這是道門的一種望氣法門,能透過符火煙氣,呈現出肩頭三火,雖不清晰,卻能摸到些許脈絡,不過,若是修道的人凝聚了天魂,自然不需要這樣麻煩,魂一出竅,天魂籠罩,就能大致摸到氣運跟腳。

    潘向的福祿壽三火格外旺盛,尤其是祿火,更是直衝屋頂,好似一根煙云氣柱!

    但這一看,林道士眼中卻閃過一絲驚色:「不好!福祿壽三火雖未見暗淡,但搖曳劇烈,大人,這是有人在對您施法,要繞過官氣,侵入心神!」

    「什麼!」潘向大驚失色,「有人作法?這是什麼邪人?感動朝廷命官?不是說方外之士,不敢冒犯龍庭麼?怎麼還有人如此大膽?」說到這裡,他面色再變,「莫非是沼人?」

    林道士則道:「方外之士自然不敢觸怒龍庭,有官氣護身,外邪都難以近您之身,只是眼下施法那人神通廣大,不知道用了什麼法門,居然繞過了龍庭氣運和護身官氣,直入魂中。」

    他越說,潘向的面色越發蒼白,到了後來甚至發起抖來。

    見了潘向的表情,林道士才回過神來,連忙道:「大人不必慌亂,你現在渾身乏力,等會兒會有渴睡之感,一旦進入夢境,才會被那人以外魂入夢,干涉夢境,擾亂記憶、意志,但貧道卻有一法,能瞞天過海。」

    「道長救我!」潘向聽了,慌忙求救,卻看得旁邊的武鋼不禁皺眉。

    林道士捋了一下鬍鬚,淡淡一笑,然後附耳在潘向低語了幾句。

    「妙計!妙計!道長真高人也!」潘向聽了之後連連誇讚,然後便招呼人來。

    「都站好,聽道長吩咐。」潘向的精神越發萎靡,彷彿隨時都會睡去,若非武鋼以真氣延續氣血,早就已沒了意識。

    兩個家丁被匆匆叫來,本來不知所以,聽了這話,都各自站好。

    隨後,林道士從懷中取出硃砂、黃紙,凝神屏息,調動心神、魂力,這才鄭重下筆,寫了幾張符。

    筆動魂動,咒術與靈氣功名,牽引其進入紙中,用硃砂留存,但靈氣激盪,幾張符紙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搖搖頭,林道士惋惜不已,卻又重新下筆,一刻鐘後,費了好大功夫,才寫出來三張。

    「成了!」

    符一成型,他的氣息微弱許多,面色蒼白,翻腕將其中兩張符貼在兩名家丁背後,然後掐動印訣,施展咒術。

    「連!」

    話落,家丁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念頭寄託出來,融入林道士手上的那張符中。

    「我雖比不上那人的神通,但道門之法存乎一心,並非以力為尊。巧妙運用,便是心猿,一樣能翻出五指,得見大千!」林道士說著,走過去將手上一符貼在潘向額上。

    頓時,意念從額中蕩漾開來,傳入符紙,又順著聯繫,轉入那兩個家丁的腦海。

    下一刻,就見家丁渾身哆嗦。而潘向的精氣神反而越發充盈,疲憊、睏乏,一掃而空。

    沒過多久,三張符紙同時燃燒,灰燼飄散。

    過了幾息,昏迷的家丁醒來,迎接他們的卻是潘向的詢問。

    「稟二老爺,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到沼人襲擊。殺人無數,劍南道陷入混亂。」

    「是啊,我也夢到了,最後還來了番人。從西邊攻來……」

    兩個家丁只認得幾個大字,潘向讓他們描述夢境,雖然你一句我一語,但明顯不得法。說得混亂顛倒。

    「沼人?」潘向身上沒了異狀,又恢復成智珠在握的樣子,冷靜的分析起來。「既然夢境裡出現沼人,真有可能是沼人在背後算計我,只是為何會有番人?」

    他的心裡隱隱生出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略顯不安的道:「二老爺,我剛才還夢到了您,先是威風凜凜的帶兵征戰,但最後中了敵人計謀,陷於刀兵……」

    潘向面色一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早就布下天羅地網,統籌全局,怎麼可能中了別人計謀?看來,這是有人想要擾亂我的心智!」

    ………………

    與此同時,藏書館內,邱言的生魂從暗格中退出,他地魂的子部書架中,已經凝出了完整的《勸學》竹簡。

    魂如游魚,轉瞬游動,穿過牆壁,自畫中人身旁掠過,回到了空蕩、寂靜的書房,不見任何異狀。

    「潘府是否知曉這畫後還有暗格?守衛未免有些疏忽,不過話說回來,潘家詩書傳家,沒多少神通手段,防得了雅賊,但碰上修士,還是要靠壁畫,其他都是多餘。這些畫中人每個都是高手,我若非魂中凝了《勸學》殘簡,很難將之安撫,這還是無心偷盜手記,不然只要興起偷盜念頭,立刻就會被這壁畫得知,難以善了。」

    邱言這次行動,提前做了些準備,但真正施展出來的,只有障眼法和神力屏障。

    「剛才在潘向心中構建夢境,把從沼人、番人那裡收集的信息推演了一變,潘向為人雖然自負,但並非蠢人,該能看出裡面的問題,從而將計就計,從容佈置,成就大勝!也算是平白送了他一場功績,還了這《勸學》的因果,更全了與姨母、表妹之親緣。」

    邱言的生魂,剛才以《勸學》為引,入了他人心中,推演夢境,想讓潘向提前醒悟,只是他並不知道,還有其他變故。

    帶著這個想法,邱言生魂歸竅,立刻奮筆疾書,將《勸學》篇的第一段寫在紙上,接著放筆、吹字。

    僕從被障眼法所惑,在他眼中,邱言一直緩緩行書,見其落筆,連忙接了過來,小心捧著。

    而後,邱言又在藏書館待了好一會,這才告辭,期間卻是沒能見到潘向。

    之後幾日,借助伙房神像,邱言常以神念暗探潘府,卻始終不見動靜,那潘向與人談論軍務時,沒有半點堤防番人的意思,就像未經歷過那個夢境一樣,一切照舊。

    對此,邱言雖說不解,卻也只能嘆息。

    「盡人事,聽天命。」

    人道有極,能做的他都已做。

    「為安全起見,還是先托張府將舅父一家接到劍南道北,以防不測。」

    又過了幾日,鄉試之期到來,邱言整理打點,將所需之物放入考籃,無論如何,科舉還是要參加的,但臨行前,他突然心血來潮,以本尊離卦為引,佔了一卦。

    叮叮叮!

    幾塊銅板轉動、停止,先後排成幾個圖形。

    「否卦?」

    邱言見卦愣了一下。

    「否極泰來?這是要有轉機?不知是指得鄉試,還是邊疆爭鋒。」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7
第二百零四章 城外兵,紙上策

    黎明時分。

    五沼密林邊緣,一座小土丘之上。

    膘信一勒韁繩,止住了戰馬。

    膘信此人,體格高大,虎背熊腰,額頭吐起,鬍鬚直垂胸口,顧盼間給人一種狼視、彪悍之感。

    他身下的馬,個頭不高,與草原馬矮上幾頭,被人稱為矮腳馬。不過,這種馬皮緊、肉崩,渾身勁力充沛,耐力極佳。

    「前面,就是此行的第一個目標,嘉榮縣。」

    膘信的目光穿過密林枝葉,落到遠處的城牆上,臉露獰笑。

    「城裡的大部分戍卒都已被調派出去,守衛鬆懈,我的人三天前就混入城中,只要一個衝鋒,就能入城,到時滿城的錢糧,就都是我等之物了!」

    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說得倒好聽,但到手後怎麼分?」

    聽了這話,膘信勒韁轉馬,看向身後。

    在他身後,立著五六匹山地馬,馬上坐人,個個氣勢不凡。

    這些人,是整個五沼中最強盛的幾大部族的族長,那撒落部的德贏、葛洛蘭父子也在其中。

    看著幾人,膘信冷笑一聲:「這次事情是我發起,我理應佔據大頭!」

    他這話一說,其他人登時色變,一兩個急性子的就要上前,但接著就聽那膘信繼續道:「不過,諸位願意聯軍,是給我膘信的面子,咱們之間多年征戰,有些仇怨,但眼下機會難得,還要同仇敵愾才對,所以我願讓出部分,這城中之物,誰搶到了,就是誰的!我的部族。會為你們開路!」

    「你會這麼好心?」有人直接質疑。

    膘信咧嘴一笑,道:「我和你的志向不同,用中原人的話說,就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不過,有些事要和你們說清楚,這城中錢糧任你們去搶,便是碰上看得上眼的娘們,也隨你等處置,只是那些個有手藝的匠人,一個都不能碰!那些人。都歸我所有!」

    他話音一落,就有人笑道:「我們要搶什麼,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只是,此人剛剛說完,空中就有勁風響起,大大的「卍」字符號憑空而現,旋轉疾飛,「唰」的一聲,掠過此人脖頸。那大好頭顱滾落下來,脖上碗口大的疤血湧如注,驚得胯下馬兒「希律律」的叫了起來!

    嘩啦啦!

    鮮血落地,泥土凝結。

    周圍的人這才回過神來。德贏等人面色一變,從腰間抽出刀劍,對著膘信,神情凝重。

    「不要慌嘛。」膘信面色如常。身邊光影扭曲,憑空浮現出十幾道人影,這些人都是裸露了半邊胳膊。頭上光溜溜,脖子上掛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睛,身上血氣強盛。

    沉凝、肅穆的氣息頓時籠罩周圍,拔出刀劍的族長們感到身子一沉,四肢僵硬,紛紛面色大變,出聲示警。

    不遠處的叢林中,立刻有了動靜,一道道煙霧、一隻隻毒蟲、一個個骷髏,都直飛過來,這是負責保衛族長安危的長老、巫老們出手了。

    突然!

    天上落下來一道金光燦爛的光柱,將方圓三十丈的叢林都籠罩起來,光芒覆蓋之處,無生無滅,諸多部族之長,連同他們的部族的長老、巫者,都感心神恍惚,隱約間看到了一尊巨大無比的佛陀!

    「人法兩空,普度眾生!皈依!皈依!皈依!」

    轟鳴如雷,響徹諸人腦海!令他們心神激盪,難以自持。

    人群中,唯有膘信周圍幾人能維持心志。

    「看來沼神果真不在了,受到這等侵犯,依舊沒有半點回應。」

    眯起眼睛,膘信搖搖頭, 轉頭看向遠方城池,然後一揮手:「去!傳令出去!即刻進軍!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城裡肯定已經發現了,事不宜遲,兒郎們!搶!」

    他的話被傳令兵帶了出去,下一刻,土丘下的林中響起雜亂之聲,一名名披著藤甲的身影衝了出去。

    興奮、兇殘,喊殺聲如雷,呼嘯而去。

    人潮如海浪一般,湧到了縣城門前,那城門本要關閉,但只關到一半,就沒了動靜。

    而後,人潮過門而入。

    城中,人道氣息升騰起來,但旋即被一道金光打得粉碎。

    很快,慘叫聲從城中傳出,人聲鼎沸。

    ………………

    「冰火兩重天。」

    邱言體會著本尊傳來的一個個畫面,嘆息了一聲。

    此刻他正提著烤藍,站在候考的人群中,身旁是張振、周貫、羅家云等熟人,四周滿是人影,送考的、趕考的,彼此交談,同樣人聲鼎沸。

    「這便是人道王朝的氣運消長,一邊兵災,一邊文會,烈火烹油,錦繡文章,氣運各有不同,只是不知那發出金光的,是否真是佛門,為何殺起生來,竟無半點顧忌。」

    「邱兄,這一道經義,該你來答了。」

    邱言正想著,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卻是那羅家云捧著本書,指著上面的一句。

    鄉試不同於道試,整個劍南道的考生,要齊聚劍南城貢院,在這裡考試,羅家云籍貫戎州,但也是劍南道人士,因此與邱言重逢。

    不過,羅家云好學不倦,就算是開考之前,也手不釋卷,便和邱言相互考校經義,等周貫、張振等人到來之後,邱言將之引薦,幾個人熟絡了一下,便一同開始溫習。

    解了這道經義,幾人還待再解,旁邊突然一靜,然後就見一群儒生圍了上來,為首的,正是那方子延。

    「邱兄。」方子延上來,先是行禮,「今日鄉試,正是我輩士子一展所長之時,這次,方某可是要和你比一比。」

    「比什麼?」邱言有些疑惑,然後搖搖頭,「作考只管將心中文章寫出來就行了。哪用得著比?」

    邱言的心中,還沉浸著淡淡的人道感悟,哪有功夫和方子延多說。

    方子延也不著惱,微微一笑,便就離去。

    倒是隨他前來的那些個儒生,紛紛上前與邱言見禮,這些人在武信城與邱言有過接觸,這次過來本就是為了敘舊。

    沒過多久,顧言之也穿過人群走了過來,這位與方子延齊名的才子。穿著樸素,身後跟著一個書僮,也是過來與邱言許久的。

    只是,他說了兩句,忽然壓低聲音道:「邱兄,有一事還要提醒你,方兄這些日子,與李御史、潘都指揮使有過來往,志在解元。」

    說完這一句。這顧言之便就退去。

    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落在邱言耳中,卻讓他心中明悟,他這些天以神念籠罩潘府。對潘府中的一些事多少都有瞭解,卻不願意分心。

    「原來如此,方子延想要走新黨的路子,因我與馬老相國的交情。將我看成舊黨,想要交個投名狀,只是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真個煩心,我卻是沒有必要去攙和。」

    他正想著,前方忽然人聲湧動,原來是提調官來了,這提調官的身份可非同一般,乃是劍南道的觀察使,相當於邱言前世的省長,足見重視。

    此人身後,站著劍南幾府的學官。

    學官念名,將各府的考生叫了過去,依次辨認後,就能入貢院之門。

    門口站著兵卒,負責搜身檢查,這也是正常之事,沒什麼可說的,只是時不時能看到有人被搜出小抄等物,然後哭鬧不休,但終究要被叉出去。

    待得邱言被檢查完畢,領了考號,便走入考場。

    一入考場,文思之氣就從四周蔓延過來,堵塞天靈。

    邱言不以為意,依著考號找到了號房。

    貢院的號房,比府學的要寬敞些,邱言一坐進去,就要收拾考籃,卻在桌上看到了兩根蠟燭。

    「這鄉試還真是考慮周到。」

    感慨了一句,邱言叫了個巡查過來,將蠟燭點上,此時天際才剛剛露白,光線昏暗,所以需要點燭。

    待得他將筆墨紙硯擺好,研磨潤筆,巡查又走了過來,發了考卷。

    邱言拿起考卷,看了幾眼,然後提起筆,在相應的地方寫上姓名、籍貫,這些地方在收卷後,都是要封起來的,也就是常說的糊名。

    做完這些,邱言放下筆,深吸一口氣,開始回憶起魂中的文章記憶,雖說有神念相助,記憶更勝從前,凝結地魂後,詩詞文章更常流心間,但卻不能因此忘形,還是要端正態度,腳踏實地。

    這時候,考官、副考官,以及諸多同考官就要到考場的各處,進行巡視,並將考試事項鄭重的說上一遍,以作警示。

    來邱言這邊的巡查的,乃是那孔提學,他是劍南道提學,道試時到各府任主考,而眼下鄉試的時候,就成了副主考。

    這孔提學路過邱言身邊時,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所作招呼,卻沒有停留,以此避嫌。

    又過了一會,巡查又來,這次發得是考題紙。

    考題,是開考前一兩個時辰才臨時決定的,接著抄錄分發,所以巡查也是剛剛才領到。

    拿到考題紙,翻開一看,邱言大致的瀏覽了一下。

    鄉試與道試相比,更加正規,除了經義、墨義之外,還加了雜文、策問兩項,雜文要以篇、表、論、贊為體裁書就,相當於邱言前世的應用文寫作,主看考生文采。

    然後,就是策問。

    策,乃是對策、策略;問,就是詢問、垂問。

    簡而言之,就是詢問考生對策,一般都與時政有關。

    當邱言看到這策問的題目時,眼中猛地一亮,心頭閃過一道明悟。

    就見那紙上寫著四個字——

    西南兵策。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2:58
第二百零五章 勝不可專,敗不可不專

    「原來如此!否卦,否極泰來,卻要有個轉化的過程!」

    看到策問的題目,邱言心頭登時浮現明悟,但並不著急,而是將策問放下,攤開經義、墨義,從容答題。

    心神凝聚,筆下字體再次升騰,氣血澎湃。

    此時天還未亮,整個貢院裡充斥著寒氣,但隨著邱言下筆,其人號房周圍漸漸散發溫熱氣息。

    起先還不明顯,但過了一會,甚至凝出些許水汽,自是引起了巡卒注意,這巡卒走過來,卻是不得要領,只得去尋巡考官。

    鄉試的巡考官,都是幾府的學官,被叫來後,也是疑惑,靠上前去。

    「怎麼回事?」這巡考官低語一聲,終於發現一點端倪,「熱息像是從那考生的號房裡傳出來的,莫非有什麼古怪?」

    心下懷疑,巡考官低頭看了眼邱言卷邊之名。

    「邱言,這名字有點耳熟……」

    想著想著,他目光一動,視線在考捲上掃過,注意到了那一列列的字跡,頓時一愣,情不自禁的脫口道:「好字!」

    這兩個字一說,卻也讓巡考官想起了為何會覺得「邱言」這名字熟悉。

    「原來是最近名聲漸起的那個邱言,聽說書法造詣非同一般,我先前還以為有以訛傳訛之嫌,現在一看,才知所言不虛!」

    他這麼盯著邱言做題,腳下好像生了根一樣,時間一長,就讓其他人看出異狀,又引來兩個巡考官,這兩人一來,先是詢問,隨後也如先前那人一樣,停在原地。看邱言書寫。

    三個考官,圍在一名考生前,當然會讓有心人留意,本在奮筆疾書的方子延抬起頭來,看了過去。

    他的號房離邱言不遠,抬頭就能看見對面景象,這時看到三名巡考站在邱言的號房外,凝神觀看,臉上不時流露出讚歎之意,頓時妒火中燒。

    「這邱言就喜歡出風頭。在考場也不知收斂,」恨恨低語,方子延死死的盯著對面,露出一抹冷笑,「可惜,他卻不知自己這是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因為馬陽的關係,齊正源就要避嫌,現在邱言又弄出這麼一場風波,事後拿此說事。連舉人功名,都能給他革了!」

    想到得意處,條條計謀在方子延心頭流過。

    今時不同往日,從前他對邱言縱有不滿。不甘心被邱言搶了風頭、蓋過了名聲,還只是私怨,可現在他有心要投靠新黨,又在將邱言渲染成了舊黨。那麼打擊邱言,就是表態、表忠心,自然是責無旁貸。

    「如果那主考官齊正源這時也來了。那就太理想了,眾目睽睽之下,事後不管我怎麼說,不管那邱言的文章寫得多好,都……」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一陣威嚴聲音傳來。

    「你們幾個,都聚在這裡做什麼?」

    然後,就見一名中年官員走了過來,國字臉,抬頭紋,穿著朝服,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聽到這個聲音,三名巡考官齊齊一動,回身行禮,口呼「大人」。

    這人,正是此次鄉試的主考官,齊正源。

    「心想事成!」

    見到此人,方子延不由狂喜,這股情緒爆發開來,令他渾身躁動,手腕一顫,筆尖滴下一滴墨,落在考捲上!

    墨跡沾染宣紙,迅速擴大。

    「不好!」

    見此情景,方子延面色大變,再也顧不上其他,趕緊拿出雌黃石塗抹。

    雌黃石一擦,淡黃色的顏料遮蔽墨汁,乍一看與紙色相同,這才有信口雌黃的說法。

    不過,仔細看還是能發現痕跡,卷面就算不上工整了,很有可能因此被降等,若真是這樣,那才叫冤枉。

    對面,齊正源與三名巡考說了兩句,令其散去,然後走到邱言的號房前,看了眼捲上字跡,眼露驚訝,隨後點點頭,便又走開。

    邱言卻是沒有多少反應,待得幾筆之後,經義、墨義和雜文,就都已經書成。

    接著,他放下筆,閉目沉思了一會兒,隨後抽出一張紙,將策問的題目寫了上去,跟著落筆成字——

    兵者,上言人謀,中言地利,下言天時。

    人謀,隨人之性也,沼人好劫掠,但有機隙,必傾兵而出。嘗聞近日戍卒調動,守內虛外……

    邱言手上寫著,心中念頭流轉,神念傳來的信息不斷匯聚過來,將沼人的動機、動向、動作,都化為一枚枚文字,寫在紙上,字字飽滿,筆筆有神,散發出一種重兵壓城的意境,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

    嘉榮縣此時已化為一片火海,沼人縱兵街頭,燒殺劫掠。

    「機會難得!機會難得!一定要多搶一點!」

    不少沼兵,渾身上下都已塞得滿滿的,有金銀,有米糧,但猶不滿足,還是走街串巷的搜刮。

    城外,膘信騎著馬,笑看城中亂象,一臉迷醉之色。

    「這中原的大好河山,真是令人神往。」

    這時,幾名沼兵疾奔過來,來到跟前,抱拳道:「啟稟大王,德贏他們似乎抵住了佛光,有復甦跡象!」

    膘信楞了一下,這才道:「沼神不在,他們如何能抵禦佛陀之力?」

    旁邊,一名中原人打扮的瘦削男子走上前來,提醒道:「大王,那些個人醒來還是昏迷,都已不重要了,他們的人馬咱們無需指揮,放著這大好城池,不愁他們不動心!」

    「軍師說得不錯,讓那撒落他們在這裡搶吧!」膘信笑了起來,一臉歡愉,「潘向小兒不是要算計我麼?就讓他算計,我將這幾個部族留在這裡,給他殺,等殺得精疲力竭了,我再來漁翁得利!」

    話一落,他一勒馬繩,揮動手臂:「行了,咱們該走了。叫兒郎們先將東西放下,一個縣城而已,不必留戀,快快行進!」

    那瘦削軍師卻出言提醒:「大王,莫忘了留下人馬照看匠戶。」

    「軍師說的對,都依令而行吧。」

    沒過多久,縣城外的一支沼兵人馬就調轉行進方向,隨膘信進發,這隊人馬人人精壯,顯然戰鬥力不凡。但城中浩劫,並未因他們的離開而結束。

    城池內外,民怨沸騰,漸漸騰空;

    遠處的土丘上,佛光依舊,但內裡卻多了一道虛影。

    葛洛蘭盤膝而坐,身上隱隱浮現一道灶公虛影,口中兀自說著:「心誠!只要真心誠意的祈神,灶公老爺就會保佑我等平安!」

    旁邊。幾大部族的族長,連同德贏在內,都是艱難點頭。

    隨著念頭的匯聚,灶公神影越發清晰。

    ………………

    考場上。邱言微微歇息,接著醞釀情緒,又抬比寫下第二段——

    「西南多山,諸族雜居。堪稱四戰之地,南有五沼,西則有番。若因沼而疏番……」

    ………………

    劍南道西疆,千年絕壁。

    絕壁上,身著僧袍、裸露一臂的番僧,靜靜眺望。

    他的雙眼泛著光芒。

    末了,番僧閉上眼睛,眼眶邊青筋抖動,漸漸隱沒,過了好一會才道:「永平軍已經出軍,但並非張杜陵的嫡系精銳,不過人數不少,足有兩千人,帶走了近半戰馬,用以快速馳援。」

    番僧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足夠了,國師是為了普度眾生,而本王是俗人,目的則是戰馬。他張杜陵有著建功立業的心思,可惜被困永平,我番部主力在北,沼人則被宋淵震懾,張杜陵只能落個不上不下,當然不甘心,想要行險一搏,卻只能為本王做嫁衣。」

    「二王子既然已有決定,這便動身吧。」番僧說著,轉身向後走去。

    在他前方,站著一排一排僧袍男子,但樣貌各有不同,放眼望去,足有百人!

    騰騰氣血,在眾人上方升騰飄動,在半空中凝成一尊佛影。

    「正該如此。」二王子笑了笑,眼中閃過一道陰影。

    心魔念頭在思維中潛藏、流轉。

    ………………

    考場上,邱言再次停筆,思考起來。

    時間已近午時,有人起身交卷。

    但邱言絲毫不受影響,沒過多久,再次下筆,開始推演戰局。

    心有腹稿,邱言寫得極快,一連寫了三種可能,第一、第三都只是陪襯。

    這第二種,說的是沼人諸部聯合,攻入邊縣,然後分兵而動,一部分留作誘餌,吸引大瑞援軍,另一部分則化作奇兵。

    接著,他筆鋒一轉,又寫到軍鎮邊將好功,貿然出兵,中了番人之計,損失慘重,更失了不少戰馬,喪失馳援之能,而軍鎮本部則投鼠忌器,不敢再動。

    一筆一筆,將沼人與番人的動向,用推測、猜測的口吻寫了下來,到了最後,又根據三種戰況,分別描述應對之法,並指出敵方可能存在的隱患,提出了「剿撫並重」的方針。

    但寫著寫著,邱言卻皺起眉頭。

    「軍勢都好推演,只是那一百番僧,個個氣血充盈,比前世的特種兵還要強橫,不知大瑞可有兵馬能與之抗衡。」

    他雖靠著神念和心魔,能掌握沼人、番人動向,可對大瑞的軍鎮不甚瞭解,所以這篇兵策,只能提出應對的思路和方法,難以深入到具體細節。

    「也罷,用人之道本就要擇人處位,行軍打仗終究是將領之職,宋淵和張杜陵二人鎮疆多年,兵法、見識定然遠強於我,我這一篇不過為了拋磚引玉。」

    想到這裡,他不再猶豫,寫下最後一句——

    「勝不可專,敗不可不專。」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0
第二百零六章 一策洞悉千里

    鄉試結束的當天晚上,閱卷就已經開始了。

    閱卷官、考官在內裡閱卷,諸多學官、官員,連同劍南道的觀察使都等在外面。

    放榜前,這些官員無論品級大小,都要呆在貢院,不能外出。

    貢院內外,更有官兵把守,個個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戒備森嚴,官兵的肅殺之意,與貢院的文思之氣結合,流露出肅穆之意,便是有人靠近也會感到渾身不自在。

    這種種措施,就是為了要杜絕舞弊。

    沙沙沙……

    各房之內,到處是翻動紙張的聲音,一次鄉試,成百上千的考卷,每張都可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更改一個人的命格、運勢,不能有半點疏忽。

    閱卷官不時將一疊疊的考卷搬過來,依次放好,讓主考官、副主考官等人過目。

    閱卷不是個輕鬆的活,要先傳閱,那千百份的卷子,都是閱卷官先看,經義、墨義沒有問題,這是一個劃分標準,雜文通順、語句清晰,這是第二個標準。

    過了這兩個標準,再檢查有沒有犯忌諱,然後依次蓋章,要所有的閱卷官認可後,才會被拿到主考官等人面前。

    而且,為了杜絕閱卷官舞弊,考卷在考生交上來之後,還有專人謄錄,避免通過筆跡辨認考生。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難以根絕,因為有人會在語句中,用特定的詞句作為記號,甚至通過文風和思路,都能進行甄別,所以到了最後,即使還糊著名,但大概情況,考官們的心裡早就有數了。

    考卷被交給了諸位考官之後。則由考官來排定名次。

    這排定名次也是有講究的,雖說主考官話語權最重,但其他考官一樣有權給予建議,而且在定下名次前,諸位考官還要先行討論,這就要求考官要先將送來的考卷,都要看過一遍,給予點評。

    閱卷是件機械、辛苦的重複性工作,時間久了,難免疲憊、疲勞。所以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一篇錦繡文章,就會非常顯眼,也能讓諸位考官打起精神。

    便如此時,諸多考官正在閱卷,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這篇寫得好,繕甲兵而耀武威!明了一個勢字,知道以大勢而行,浩蕩無匹。」

    說話的。是那孔提學,他這聲音發出得突然,要是換在平時,免不了將他人嚇到。但房間裡的其他考官卻不以為意,反而紛紛起身,湊了過來。

    他們閱卷辛勞,正是要等到這樣的文章調劑心境。

    齊正源看過之後點點頭:「確實不錯。見識不凡,只是畢竟是紙上談兵,多少有些想當然了。獨勢而疏將,但以一書生而言,還屬難得。」

    旁邊,御史李琦則道:「不過這文辭錦繡,卻能增色不少。」他這位御史也是此次考官之一。

    這時,又有人拿來一篇,話中有著遺憾:「這一篇倒也不錯,提出了『勤於講武』的觀點,可惜卷面有污,要降一等。」

    其他幾名考官聚了過去,看過之後紛紛點頭,御史李琦則是皺起眉頭。

    「這一張也不錯,」這時候,齊正源也抽出一張,「這張寫的是『屯兵要害之地,以固維持之勢』,不驕不躁,知道兵者之重,主張不妄動刀兵。」

    立刻就有考官道:「這說法與那嚴武所著兵策有些類似,想來是他那個弟子所寫。」

    「嚴武著實可惜,」孔提學嘆息了一句,「不過他的那個弟子卻得了真傳,不只是字寫得好,才學也是極佳的。」

    氛圍漸漸打開,諸考官就都放下了手上工作,聚在一起交談、點評,這也是批卷時的常態。

    就見李琦笑著拿出一張,道:「我這也有一份,可點頭名。」

    「頭名?」

    其他人聽了都是一愣,這鄉試的頭名可就是解元,不是那麼好定,經義墨義自不必說,要準確、精粹,那雜文也不能差,還要有可取之處,最重要的是策問。

    策問考的,不只是考生的文采,還有思維方式和處理問題的思路,而且文中不能天馬行空,要引經據典,這能言之有物。

    這還只是基礎,最重要的是要在策問中,表現出一定的才幹,畢竟這鄉試一過,就基本上算是官老爺了,日後授了職,就要會辦事。

    聽到李琦的說法,其他人紛紛圍了過來。

    「邦交攻伐,以義度之?」

    諸考官看著這篇策問,開始的時候只是好奇,但一口氣讀了下來,卻都忍不住叫好。

    孔提學一邊看,一變讚:「養欲而意驕,這句話說得有理!這是誰的文章?立意深遠,看似兵策,其實已經隱約有治國之略了。」

    等一篇通讀下來,回味之後,他立刻想起了一人。

    「是了,這文筆文風,應是興元府的高靖!」

    一提起此人,其他人也都紛紛回過神來,討論起來。

    齊正源看著這篇兵策,面色略有變化,抬頭看了李琦一眼,道:「若本官未記錯,這高靖應是德學門人,與李大人同出一門。」

    他這話一說,正在熱切討論的其他考官頓時停下話語。

    齊正源和李琦,代表著朝廷上的兩股勢力,平日爭鬥,就算是劍南道也被波及,這次鄉試,本就涉及到一次利益交換,是新黨用「士」換「勢」,可是現在李琦拿出新黨學派的文章,要點為解元,就有些爭鋒相對的味道了。

    那李琦則微微一笑:「齊大人說的不錯,這高靖是德學門人,心頭有義,寫出來的文章也充滿仁德,知道刀兵為下,義理為尊,兵策乃是下策,折衝樽俎才是上選。足以配上一個解元,我這是舉賢不避親。」

    折衝樽俎,指的是通過外交、酒宴,獲得千里之外的勝利。

    「好個不避親!」齊正源也是一笑,「只是現在就點頭名,未免太過武斷,說不定後面會有更好的文章。」

    「哦?看大人的樣子,也有舉賢不避親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點那邱言,」李琦說著,從邊上又抽出一張卷子,攤開之後,放在眾人面前,「邱言道試時的卷子,我曾看過,所以認得文風,這篇策問應該就是由他所做。還請諸位品鑑一下,這文如何?」

    「嗯?」齊正源心中一動,生出不祥之感。

    周圍,幾名考官圍了上去。

    「兵者,上言人謀,中言地利,下言天時?」

    看了開頭,幾名考官交換了一下意見。

    「這句雖有道理,卻未免有些尋常,有模仿天時地利人和的痕跡。」

    但接著看下去,卻又有了改觀。

    「不錯,不錯,雖說立意看似陳舊,但難得的是不好高騖遠,對西南局勢非常瞭解,言之有物。」

    「是啊,這人謀說得好,對沼人習性很是瞭解,地利也不錯,對西南地勢、勢力的分佈很是清楚。」

    ……

    幾個考官都在稱讚,令齊正源稍微放下些心,他這次過來,本就打算提拔幾個士子,增強己方後備,這邱言和馬陽有舊,馬陽還在齊正源面前稱讚過邱言,當然不能漏掉。

    只是,再看李琦,對方也在微笑,似乎並不在意。

    很快,就聽一名考官道:「可惜,用力過頭了,若只是敘述大勢、描寫兵策,不失為一篇佳作,雖不及高靖的立意高遠,但因地制宜,強過他人,可惜這邱言偏要細緻描寫,竟然自演兵戰,舉了三個實例,頗有些自鳴得意的味道,這在科舉上可是大忌。」

    連孔提學都嘆息起來:「可惜了,我等長居西南,對局勢當然比一個書生看的准,那沼人聯合已算妄想,又怎會牽扯到番人?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和前面務實的風格自相矛盾了。」

    「確實,這推演兵戰,等同於空中樓閣,是要降兩等的。」

    這時候,李琦則開口道:「尤其最後一句,『勝不可專,敗不可不專』,這是教訓人的口吻啊,未免有些不知道人情進退。」

    勝不可專,敗不可不專,講的是,戰時不要一味想著勝利,還要考慮不利因素;敗的時候則要思考原因,爭取反敗為勝。

    「什麼?邱言會犯這樣的錯誤?」

    齊正源一驚,將那張卷子拿了過來,通讀一遍,面色陰沉,有種怒其不爭的味道。

    李琦見狀搖搖頭,不再多說,轉身就要繼續批卷。

    但就在這時,外面突然一陣混亂,雞飛狗跳,鬧出了好大的動靜。

    「怎麼回事?」

    諸考官都皺起眉頭,正要詢問,就有一個閱卷官急急進來,說觀察使要求見御史。

    「批卷之時,外官如何能接觸考官?」

    齊正源正要斥責,卻聽那傳話的閱卷官道:「事關重大,涉及兵將,都指揮使卻已不在,若無御史首肯、蓋章,難以調動戍卒!」

    「要調兵?到底是什麼事?」

    聽到了這裡,諸考官面色連變,說到底,他們都是大瑞的官,當然知道需要觀察使和御史同時蓋印的事情,有多麼緊急。

    那閱卷官既然傳話,當然已經瞭解大概情況,立刻答道:「聽說是沼人幾個大族聯合在一起進兵了,連番人都攙和在裡面!嘉榮縣已經被攻破了!」

    「你說什麼!」

    諸考官都瞪大了眼睛,其中兩人,轉頭朝桌上的一張考卷看去,滿臉的不可思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1
第二百零七章 一卷平息人心

    「邱兄,這次鄉試,你有幾成把握?」

    第二日一早,邱言幾人齊聚酒樓,吃酒交談,席間周貫不時詢問。

    邱言還未回答,張振就當先一步道:「以慎之的才學,拿個舉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張兄,又不是你要考上舉人,怎得這般高興?」周貫不由打趣,「說起來,這次題目也不算難,不知張兄發揮的如何。」

    張振頓時苦著臉道:「我就不好說了,聽天由命吧。」

    餘下幾人都笑了起來,連羅家云也輕鬆許多。

    張振為了轉移話題,立刻出言道:「對了,羅兄,我聽慎之說,這次鄉試之後,你就要回家娶親?」

    羅家云回道:「不錯,若非秋闈,怕是早就成親了。」

    說著說著,羅家云又略顯苦澀的道:「說起來,小弟一心讀書,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母親和芸娘張羅,織布販履,唉,這次若能中舉,今後也算是能回報她們了。」

    科舉之前,諸考生心有罣礙,有幾個能放得開的?而今鄉試已過,都鬆了口氣,放下了心頭戒備,開始交心了。

    這話一說,周貫也嘆息起來,他的身世,邱言等人也都有所瞭解,算是個書香人家,可惜是庶出,平時在家中沒有多少地位,但自從中了秀才,他母親的處境就好過了一些,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來考鄉試。其實,以周貫的年齡,讀上三年,再去鄉試,也不算晚。

    看著面前幾人,邱言從他們身上體會到了種種不同的氣息、意境。

    「際遇不同,卻能自己去改變……」這道領悟透過魂中黑洞傳去本尊,融入人文火種。

    幾個人說著吃著。不時碰杯飲酒,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樓梯處傳來幾聲話語,隨後響起腳踩木梯的嘎吱聲。

    邱言他們坐的這張桌子,在酒店的二樓,靠近窗子,能看到外面景象,離樓梯也不遠。

    很快就看到一群儒生走了上來,為首的正是方子延。

    邱言看到了他們,對方自然也發現了邱言這一桌子。方子延笑了一下,走過來抱拳行禮,口中客氣,其他儒生見了邱言,也一樣打著招呼。

    寒暄了幾句,方子延等人就被小二領到了不遠處的一張桌坐下。

    這群人坐下後,免不了也要談論鄉試,他們離得不遠,說話聲能傳到邱言等人耳中。

    席間諸人都在誇讚方子延。而方子延自然是一番矜持。

    「虛偽。」張振聽到了,低聲嘀咕了一句。

    但很快,旁邊桌上話題一轉,竟聊起了邱言。那方子延先是誇了邱言幾句,然後便道:「邱兄那字,當真是不同凡響,便是考試的時候。也能讓巡考官另眼相看,我就見到有三名巡考駐足觀看,最後。連那主考官齊大人,都過去誇讚。」

    「嗯?」聽到這話,邱言眉頭微微皺起。

    周貫也是面色微變,他是庶出,對很多事情很是敏感,能透過表面,看出裡面的本意,所以稍有察覺,就低聲道:「邱兄,那方子延怕是不懷好意。」

    「此話怎講?」羅家云頗為不解。

    張振這時也回過神來,眯起眼睛:「此人是想散播謠言,讓旁人覺得慎之與考官關係匪淺,這樣一來,若是放榜之日,慎之榜上有名,他只需再找幾個落榜生鳴不平,就能鬧出不小風波……」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另外桌上,方子延旁邊兩人也道:「這事我等也都看到了……」

    羅家云不是蠢人,聽了這話,結合周貫和張振的言語,頓時明白了裡面的玄虛,心有不滿,就要過去理論,卻被邱言拉住。

    「稍安勿躁,些許陰謀不必放在心上。」

    相較於其他幾人,反倒是邱言最為平靜。

    羅家云皺眉說道:「這事可馬虎不得,人言可畏,不要忘記武信城的事情。」

    邱言卻是笑道:「你現在過去理論,反而中了他們的計,而且攔得了這次,又如何攔住下次?說不定他們早在其他酒館散過了謠言。」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不過,武信城之事我都能平息,眼下便有小人作梗,也無須擔心,我那考卷,不是一兩句流言就能撼動的。」

    「嗯?」

    其他三人都感奇怪,不知邱言為何對自己的考卷那麼有信心。

    羅家云還待再說,卻被窗外一陣驚叫打斷,幾人將目光投過去,見到一匹快馬疾奔而過,穿過鬧市時也不減速,只是喊著緊急軍情,令沿途之人苦不堪言,有的摔倒,有的叫罵。

    「哪來的軍情?」

    看著這一幕,周貫、張振等人心中疑惑,而邱言則是若有所思,心念一動,本尊神念那邊的信息頓時清晰起來。

    「原來如此,潘向已經兵敗嘉榮,損失慘重,估計是時候正視我的那篇策問了吧。」

    ………………

    啪!

    劍南道府衙大堂,諸官員濟濟一堂,卻鴉雀無聲,而且都略顯慌亂,坐立不安。

    就聽清脆撞擊聲從堂上傳出,卻是觀察使劉靜一巴掌拍在桌上。

    「這個潘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什麼計策完全,結果只會帶人衝鋒,被沼人奇兵打亂了陣型,又被番人偷襲,致使永平軍的兩千騎損失慘重!最後只逃出來五百!」

    劉靜本在貢院中候榜,但接到緊急軍情,不得不離開貢院,即便如此,到底是打破了定製,所以還是寫了道罪折遞了上去。

    劉靜咆哮了好一會,都沒有人敢應,只是軍情緊急,諸人實在不敢耽誤,那司兵**瞅準了一個時機,硬著頭皮道:「大人,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還是要想辦法的,盡快拿出一套方案。省的局勢糜爛。」

    這話一說,劉靜立刻瞪了過去,卻不說話,直看得**頭皮發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等氣氛凝重之後,劉靜才道:「潘向身為都指揮使,被人偷襲,但總還逃出部分人馬,為何不戰而逃?就算退守,也該伺機反撲。何故一路流竄?」

    「這……」**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和盤托出,「信上說,敵軍勢大,足有萬人,番人更是傾巢而出,都指揮使見事不可為,便果斷退去,想保留一些人馬。不至於全部損失。」

    「事不可為?我看是被嚇破膽了吧!萬人?傾巢而出?」劉靜冷笑一聲,「這就是王相公看重的青年才俊,出兵前不可一世,一遇到麻煩。立刻畏首畏尾、沒了主張,有這樣的人領軍,如何能不敗?連個舉子都不如!」

    話落,劉靜一揮手。旁邊的幾個胥吏立刻上來,分發紙張,滿堂的官員人手一張。

    「自己看看吧。看看這上面是怎麼寫的!」

    「這是……策問?」

    看著手上的紙張,諸位大人都是一臉詫異,隨後通讀一番,盡皆變色。

    「這是什麼時候寫的?」

    「這上面的第二條推演,與如今的情況幾乎沒有差別!」

    「不止如此,上面居然還料到了潘向之敗,而後面還有對應之法!」

    ……

    幾聲驚呼後,這些個官員生出猜測,然後紛紛抬頭,朝劉靜看去。

    劉靜便道:「這張兵策,是我讓人謄錄的,按理說不該在放榜前流出,但眼下情勢危急,你們不妨看一看,上面寫的有沒有道理。」

    「啟稟大人……」

    這時,一名官員站了出來,搖搖頭道:「這篇文章乍看之下有理,前面的推測也多有應驗,但還是有所欠缺的,不說旁的,就說這番人會取道劍南西,北上隴右,就不現實,須知……」

    這人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吼叫聲打斷——

    「報——」

    卻是名傳信兵直奔堂上,口中拖著長音,一進堂中,二話不說,就抱拳道:「啟稟大人,劍南西的維州縣發現了番人蹤跡,似有北上的跡象!」

    「什麼!」那還在說話的官員立刻色變。

    其餘官員也是各自驚訝,再去看手中的策問,就連劉靜也不例外。

    這一下,他們終於意識到這薄薄一張紙的價值了,心中的慌亂竟而平息了幾分。

    劉靜身邊的心腹幕僚湊過來,低聲道:「大人,這份兵策價值不小,堪稱機密,若被探子得去了,會有不小的隱患,不該這麼拿出來分發啊,而且科舉事大,若因提前流出,而影響了功名,恐怕……」

    這幕僚本來並未將這兵策當一回事,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卻是變了想法,心頭驚顫。

    劉靜低語回道:「此事,我與御史、連同幾位考官已經寫了摺子,呈給陛下解釋,以前也有先例,倒不用太過擔心,如今的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不能亂了陣腳,這兵策中的化解之法乃借勢之道,便是被人得知,也難改大勢,總不能明明有對策,卻不用吧?另外,你叫人將府衙嚴守,進出盤問,不得疏忽。」

    「屬下遵命。」幕僚領命退下。

    待得幕僚離去,劉靜又道:「勝不可專,敗不可不專。這話該給潘向送去,讓他好生學學,出兵前以為必勝,兵敗後不思反擊,整日裡就想著變法,卻連邊疆都守不住,讓這樣的人得勢,這劍南道遲早要被折騰的分崩離析!」

    這番話說出來,氣勢十足,那質疑兵策的官員本是御史屬下,現在也難以反駁。

    接著,劉靜繼續道:「事已至此,就先按照這道兵策行事吧,對了,兵策上不是說了幾個對策麼?你們討論一下,再派出快馬,去武信城求援!」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3
第二百零八章 邱言論兵

    酒樓二樓,幾桌人飲酒談論。

    方才窗外情形,彷彿只是插曲,這民間百姓沒有消息渠道,不比官員,還不知道南邊的兵禍,罵過傳信兵後,雖也有人去打探緣由,但更多的卻是恢復常態。

    不過,學子、儒生對軍情一事卻很感興趣,他們昨日鄉試才剛寫下兵策,沉浸在那種指點西南、決策千里的快感中,現在聽到有軍情,便被重新激發出興趣,個個躍躍欲試,表述想法。

    「應該不是沼人,沼人早被宋節度使壓服,沒了脾氣……」

    「我猜,軍情很有可能與相關,番人正與朝廷大軍爭奪隴右,分出小股人馬,騷擾劍南,一點都不用奇怪,正合圍魏救趙之計。」

    「說的不錯,我昨日兵策就提到一個觀點,叫固守不動,就是說任敵人怎麼打,我就是不動,消耗對方力量,反正我大瑞地大物博,死幾個人根本不算什麼。」

    「是了,方兄,不知你那策問,是何見解?」

    ……

    「邱兄,你也是有名的才子,不知所作兵策如何?」

    聽著鄰桌高談闊論,張振等人卻未見反應,但談的興起的儒生們,反而隔著老遠詢問起來。

    此時,這二樓已經聚集了儒生,彼此間難免會有攀比的心思。

    「邱兄,既然有人問,你不妨就說說自己的主張,我那『勤於講武』的說法,還有不少缺陷,正該多聽多想,才能慢慢完善,實不相瞞,在下對將兵之道一直頗有興趣。」方子延也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

    邱言搖搖頭,正要拒絕,但話未出口。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

    噔!噔!噔!

    這陣腳步聲,沉重、低沉,踩在樓梯上,有種疾風暴雨的感覺,一聽就知道不是尋常步履發出的。

    隨後,就見三個兵卒走了上來,身著勇裝,穿著厚皮軍靴,臉上都是一副著急的模樣。

    這三個兵卒一走上來,整個二樓頓時一片寂靜。

    接著。就見為首的兵卒抱拳問道:「不知邱言、邱公子是哪位?還請出面。」

    這話一說,寂靜的二樓中,不少人都下意識的轉頭朝邱言看了過去。

    見到這一幕,那三名兵卒立刻就知道了原因,趕緊上前。

    觀察使劉靜剛才又接到了兩個軍情戰報,但大堂中的諸多官員商談半響,卻是束手無策,迫不得已,他只好派人來尋找邱言。詢問一番。

    被派出來的人不少,三名兵卒只是其中之一,他們巡視街頭,得到了消息之後。就趕到了酒樓。

    「這位就是邱公子吧?」

    兵卒順著旁人的目光,走到邱言桌前,抱拳行禮。

    「我便是邱言,你們找我。不知有什麼事?」邱言起身回禮。

    「邱公子,事情緊急,請隨我等前往府衙。是觀察使大人要見你,具體的情況不便透露。」說到這,為首的兵卒朝四周打量了一眼。

    邱言眯起眼睛,已經猜出了緣由,不再多說,和張振三人交代了兩句,便隨兵卒下樓,還沒走出酒樓,又有兩名兵卒尋了過來。

    等邱言走了好一會,張振、周貫才回過神來,對視了幾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抹疑惑和不安。

    周圍,諸多儒生也從靜默不語中恢復過來。

    「觀察使?那可是咱劍南一道的牧民之首!」

    「觀察使大人為何要找那邱言?」

    「這邱言還和觀察使有交情不成?」

    ……

    諸生交談、議論。

    而方子延的眼中則跳動著妒火,隨即冷冷一笑,說道:「邱言真是不得了,連觀察使大人都對他另眼相看,這舉人想必是十拿九穩了。」

    這番話,立刻激起了其他儒生的心頭不滿。

    「這話說得有理啊,聽說這邱言道試拿了案首,但裡面卻有貓膩。」

    「此人與那遠寧知府交情匪淺,考前就送了一幅字過去拍馬屁。」

    「我聽說觀察使的兒子也是今年應考,前些日子返回荊襄原籍了,這觀察使的公子就有個好友,說是書法造詣非凡!」

    ……

    「這方子延果然是不懷好意。」

    張振等人聽到這些話,越發不滿,羅家云更是要站起來理論,卻被周貫拉住。

    「邱兄不在,我等不便出頭,不然反而要被那方子延利用,他之所以說出這些,就是想激你我出面,不能中計,依我看,還是先離開這裡,從長計議。」

    張振也道:「周賢弟言之有理,不過方子延自作聰明,連觀察使的謠言都敢編排,總有後悔的時候。」說到這裡,他壞笑起來,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緊接著,三人起身結賬,轉身就走,令方子延一陣遺憾,但旋即隱去,與其他人談笑風生。

    沒過多久,卻有名穿著深藍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走上樓來,徑直走到方子延跟前。

    方子延一見此人,立刻起身招呼,略顯恭敬的道:「原來是李先生,李先生此來,不知所為何事?」

    方子延自是認得此人,這人是御史李琦府上的食客,他拜訪李琦府上時,就曾見過。

    方子延有意投靠新黨,與潘向也有聯繫,但主要走的還是李琦的線,李琦乃正經的進士出身,而潘向只是被人舉薦,無論怎麼看,前景都不如李琦。

    這李先生一來,讓方子延隨他到了樓內一角,然後道:「我來,是為了傳我家老爺的話。」

    「哦?是李大人有話要對我說?」

    方子延一聽此話,立刻來了精神,李琦還在批卷,難離貢院,想要傳話出來肯定不容易,卻刻意讓人來尋自己,足見重視,當然讓他欣喜。

    只是,李先生隨後的話,卻讓方子延面色驟變,晴轉多云——

    「我家老爺讓我告訴你,針對邱言的那些計謀全部停下,此人有大才,與其打壓,不如拉攏,你可試著與此人結交。」

    「什麼?御史大人竟要放邱言一馬?」方子延滿臉不解。

    李先生見狀,笑了笑,語重心長的道:「方公子,我知你的心思,不過世上哪有解不開的仇恨?有的人才高八斗,旁人固然嫉羨,但若能將之拉攏過來,成左膀右臂,總好過變成敵人吧?日後官場,也並非一定要你死我活,況且你與那邱生,並無深仇大恨,還請思量……」

    方子延卻是搖搖頭:「這未免太過荒唐了,邱言與馬陽親近,一旦踏上官場,立刻就是阻礙,需在其未成氣候前,就先行扼殺!」

    李先生搖搖頭,只是道:「我只是帶話,其他的還是你自己拿主意。」話落,就此離去。

    ………………

    另一邊,邱言卻是隨兵卒到了劍南城的中心地帶,入了衙門,直抵大堂。

    府衙各處都有兵卒,戒備森嚴。

    堂上,諸官審視著這名書生,都顯得有些狐疑,但想到剛才那篇兵策,又不敢輕視。

    「學生邱言,見過諸位大人。」邱言不露半點怯意,抬手作禮。

    鄉試的榜單還沒有公佈,他只是個秀才,但有功名在身,並不需要在官員面前表現的多麼卑謙。

    「你就是邱言?」

    劉靜看著面前這個不卑不亢的青年書生,不由生出好感:「來的正好,以你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到,請你到此的原因吧?那本官就不耽誤時間了……」

    說著,他將身旁桌上的兵策拿了起來,問道:「我等剛剛商討,對這用兵之處還有不解。」

    他旁邊的幕僚立刻上前道:「單是調動戍卒,論兵力與戰力,似乎不足以與沼人相抗,與之相比,或許該集中兵力,一氣而殲敵……」

    邱言也不囉嗦,拱手後,先聽劉靜的幕僚將情況大致描述,然後才道:「官兵新敗,士氣不振,人心不穩,不適合與敵硬拚,不過沼人看似兵多,實際上內部不穩,部族之間彼此猜測,而且分兵兩路,其中一路被作為誘餌,我軍可以此為突破口,剿撫並重……」

    邱言侃侃而談,沼人的動向,邱言可通過本尊瞭解,而番人則靠著心魔刺探,至於那膘信,雖領兵獨行,卻始終與番人有著聯繫,如此一來,卻也露了痕跡,能被邱言間接把握動向。

    兵家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如今,邱言雖礙於身份,不能操控局勢,但掌握了諸多信息,便能充分的利用信息的不對等,從而在戰略上佔據先機。

    沼人內部的矛盾,番人的兵力和目的,乃至膘信的所在之處,都在邱言的掌握之中,只是為了不被懷疑,還是要用分析和猜測的口吻說出,但由淺入深,描述清晰。

    周圍諸官起先還有疑慮,而後不由點頭。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劉靜對邱言所言給予了肯定:「你說的法子較為穩妥,不妨寫下一篇行兵指要。」

    沒想到邱言卻道:「學生畢竟不熟悉大瑞軍鎮,都是紙上談兵,這行軍交戰,還是要讓宋節度使這樣的大將臨陣決斷。」他這話,隱約有勸諫劉靜,不要插手指揮的意思。

    劉靜默然不語,最後笑道:「好!既然這樣,本官便將你方才的話語,轉達給宋節度使吧。」

    話落,他吩咐人下去,大堂外很快來了個道士,大袍寬領,面容英俊,一走進來,便從容行禮,最後看向邱言。

    「貧道鏡泉子,見過邱公子。」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5
第二百零九章 道入官場,大爭之世

    「道士?」

    見到這道士,邱言卻是心中生疑。

    坐在堂中的其他人,似對這道士很是熟悉,並未表現出意外之色。

    而後,這叫做鏡泉子的道士就走了上來,與劉靜交談兩句,接著就道:「還請大人將需要傳遞的信息寫在這張紙上,貧道好將之傳出。」他大袖一甩,手上便多了張紙。

    這紙枯黃、乾枯,好似隨時都會開裂。

    不過,劉靜卻彷彿已見怪不怪,叫人取了筆墨,當堂書就,將邱言方才所說都寫在上面。邱言則立在一旁,針對劉靜不時的詢問,給出回答。

    本來,若是由邱言執筆,所想直達筆尖,自然最是理想,可這封信是要傳給宋淵的,又涉及兵權,所以要讓官品位格相當的劉靜來寫。

    不遠處,那道士鏡泉子靜立堂上,面帶微笑,一雙眼睛不時掃過邱言,眼底浮現出一抹奇異之色。

    劉靜這一寫,足足用了一頓飯的時間,期間還與其他官員交換了幾次意見,推敲措辭,並綜合了新近傳來的軍情,寫滿了整整一張紙。

    到了最後,他突然停了下來,皺起眉頭,有些不解的詢問邱言:「沼人進兵的目的何在?而依你所說,沼人缺馬,搶奪錢糧之後,反而行動緩慢,很容易被官軍追擊、截斷、圍堵,如此一來,他們這一回出兵,豈不是白費力氣。」

    「學生倒是有點思路,」邱言早料到劉靜會有此一問,「學生在武信城時,曾接觸過沼人小王子,有過交談,知曉其族內部並不安穩。這次,大概是沼人裡有人興起了一統沼部的心思,這番進軍。有可能是想借官兵之手,殺一批人,減少族內阻力。」

    這番話聽在劉靜等官耳中,頓時如醍醐灌頂一般,他們牧守一方,知道西南局勢,對沼人內部也略有瞭解,立刻明白了裡面的奧秘。

    劉靜皺眉道:「好狠辣的手段,不知做出這一手的是德贏、膘信,還是簡多義。眼下的局勢,這目的怕是達成一半了。」話落,落筆將這一段猜測寫了上去。

    只是,滿堂官員並不知道,邱言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

    那膘信行軍,處處搜刮匠人和鐵器,所圖非小,而番人更妄圖借此傳教,只是這些事情沒有佐證。貿然說出,反而暴露底牌,所以都埋在心裡,要等待時機。

    「好了。」

    很快。劉靜收筆,通讀了一遍,這才交給鏡泉子。

    「如此,那貧道這就要傳遞了。」接過紙張。鏡泉子深吸一口氣,然後手腕和手指靈活翻動,眨眼的功夫。就將寫滿了字的紙,疊成了一隻紙鶴,最後吹了口氣在上面。

    啪!

    紙鶴髮出脆響,接著搧動翅膀飛了起來,一飄一蕩的出了大堂,直入空中,速度快極,轉眼消失在天邊。

    見到這一幕,邱言頓時瞳孔緊縮,心中湧出驚訝之意:「這道士竟是毫不忌諱的在府衙之地施展道術!他是如何抵抗官氣侵襲的?而且這樣攙和到凡俗官場,因果和業力的糾葛可是非同小可,此人莫非不怕?」

    官府衙門,可不是什麼簡單的地方,儘管這是個神道、道法顯世的世界,但神通之士依舊不敢隨意在官場上展露手段,這裡面涉及到龍庭氣運、官氣等事物,非同小可。

    邱言之所以敢走科舉之路,是因為他的這具分身,雖有修行,但一無師承,不牽扯道門,二是有抱負因果,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可為護身,這第三個,就是與神靈本尊之間相對獨立,沒有太多的因果和氣運牽扯。

    歷史上,只有改朝換代,天地間氣運、命格大亂的時候,修道之人才會大量出現,各自押寶,征戰天下。

    「大瑞朝雖說過了鼎盛之期,但畢竟未見大亂,居然就有道人明目張膽的攙和到官府之中,嗯?這變法之事,某種程度上,也算革鼎之舉,莫非此人是將氣運押在上面?」

    邱言看著那道士,心中思索著,念頭起伏。

    這時候,劉靜又招了兩個人來,吩咐道:「去後院收拾兩間廂房,讓邱公子、鏡泉子道長先安頓下來。」

    說完這些,他又轉而去看邱言、鏡泉子:「如今情勢不明,為防意外,還請二位先在這裡待上幾日,你們的親友和道觀那邊,本官會派人過去說明。」

    邱言與鏡泉子都點頭道:「正該如此。」

    事關軍情,當然不能馬虎,讓邱言和鏡泉子留在府中,不只是防止消息外洩,也是為了發生類似事情的時候,能讓他們排除嫌疑。

    過了一會,就有人過來領路,帶著二人離去,而堂上的諸官,再次商談起來。

    ………………

    武信城,城外軍營。

    噠噠噠!

    一騎遠來,蕩起滾滾塵土。

    騎手縱馬急入大營,一路通暢,直達營中大帳,然後翻身下馬,走了進去,單膝跪地,抱拳道:「啟稟大將軍,屬下已探明情勢,永平軍確實出兵了,卻中了沼人和番人的暗算,損失了約一千多騎。」

    話落,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呈了上去。

    「哦?張杜陵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

    帳中,諸將分列左右,上首則是宋淵,一身甲冑,大馬金刀的坐著,有一股大氣,他結果那信,看了一遍,然後傳閱諸將。

    宋淵身側,立著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在看過信件後笑道:「五沼窮山惡水,不利馬匹奔襲,聽聞番人的南贊普,有心要再建一支騎兵,交給自一名兒子統領,所以他的幾個兒子都在各自動作,想爭取名額,這張杜陵的戰馬,怕是要落入番人之手。」

    左首的將領這時出列道:「大將軍,既然張杜陵已有所損失,我等是不是該出兵了?也好將永平軍比下去!」

    立刻就有人出言反駁:「不妥!如今出兵,是為永平軍火中取栗,事後說不定還會被他們倒打一耙,將戰馬之責丟到咱們身上,我覺得還是要靜觀其變失。」

    這名將領話音一落,其他人也紛紛表達意見,你一言我一語,營帳中頓時一片混亂。

    反倒是宋淵,沉靜不語,任由諸將分說。

    宋淵旁邊的書生又道:「大將軍,如今卻是個機會,劍南道知兵之人不多,局勢只要繼續糜爛,總歸要吃苦頭的,我等不妨放任一番,讓他們知曉厲害,日後大提出分兵駐守,他們也不會太過反對。」

    這人一說話,其他人便都住嘴,紛紛拿眼去看宋淵,靜待下文。

    宋淵環視了一圈,這才慢悠悠的道:「軍與道,互不統領,如何打仗是咱們的事,輪不到旁人置喙,我武信軍鎮守一方,職責不輕,不能輕舉妄動,還是等局勢明朗些,再議出兵之事,不過戰馬事大,不能任由流落,要擬個章程,看看能不能奪回一些。」

    下方諸將頓時都明了,宋淵這是要靜觀其變了。

    其實,自被召到營中,知道了沼人和番人進兵的消息後,他們就知道宋淵是有了出兵的意思,可何時出兵,怎麼出兵,往哪裡出兵,卻要好生琢磨,畢竟只要出兵,難免會有損傷,當然要考慮清楚,爭取好處。

    那書生又對宋淵道:「劍南道那群官老爺,估計還不清楚情勢,等吃夠了虧,知道永平軍指望不上,才會找我們求援,到時順勢將先前商議的事情提出一二。」

    他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

    嗡!

    緊接著,帳頂「噗」的一聲,破開了一個洞!

    一隻紙鶴飛了進來,旋即被滿帳的氣血衝擊的散開,化為一張枯黃紙張,飄落在宋淵跟前。

    「嗯?」宋淵抬手一攝,將那張紙吸到手中,先是粗看,接著面色一變,凝神細讀起來,最後搖頭笑道:「好個書生之言,邱言啊邱言,還真不該放你走。」

    旁邊的書生一直關注著宋淵表情,等聽到其口中的「邱言」之名,微微色變。

    放下紙張,宋淵站起來道:「都準備準備,即刻出兵!儘早解了遠寧府的兵災,另外,讓人飛鴿傳書,給左軍都督府傳遞消息,就說番人僧兵劫了一批戰馬,正經西道北上隴右。」

    「這……」

    諸將面面相覷,有些摸不到頭腦,這宋淵剛才還一副靜觀其變的樣子,怎麼一轉臉,就要出兵了,而且還要給左軍都督府傳信。

    「大將軍,永平軍肯定已經傳信,若是我們也傳,立刻就是兩軍聯名,左軍都督恐怕真的會出動人手,攔截戰馬!還請三思……」那書生出面勸諫,眼睛卻瞟著宋淵手上紙張。

    「你自己看吧,」宋淵將信紙遞了過去,「沒有這封信,那這次的事情,劍南道官府、兩個軍鎮,就是互不統屬,可有了這封信,就是整個西南的大戰略,容不得我等趁火打劫了。」

    宋淵滿臉惋惜,拿起頭盔,領著諸將離開營帳,而那書生看著信紙,卻是面色連變。

    半個時辰後,早就準備就緒的武信大軍開拔西去。

    ………………

    與此同時,嘉榮縣外,突然爆出炸響!

    籠罩著一處土丘上的金光隨之消弭,而後浮現出一道巨大的灶公虛影。

    隨後,虛影擴大,釋放出淡淡氣息,將不遠處的縣城籠罩起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