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743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8:09
第二百三十章 書到用時方恨少

    朵萊部中,兩方人的對峙還在繼續,劍拔弩張,彷彿隨時都會失控。

    突然!

    念頭流轉,在場的所有人,在瞬間都感到心神一陣恍惚,心底有記憶湧出,有種追憶之感,但旋即斂去。

    有人疑惑,有人渾不在意,他們並不知道,就在剛剛一剎那,有兩個神祇在他們的心中、記憶深處,以無上玄妙之法,交了一次手。

    就在剛才,邱言以本尊的神念,侵入朵萊部沼人的心中,而後潛入心底,融入記憶,化身為記憶中的主體,在諸人記憶構建出來的世界中,經歷了千百次的人生。

    這個千百次,並非指的是千百世,而是在同一段時間內,分念千百人,同時演繹人生。

    轉眼十幾年,卻讓邱言心中多了無盡記憶,對沼人的處境、習俗、生活有了深入瞭解。

    不過,這個過程並不順利,他這次分念輪迴,本不是刻意為之,而是被沼人背後的神祇以暗手推波助瀾,中了暗算,然後將計就計。

    邱言的本意,是分念入心,引導沼人的意念、情緒,但發生意外後,卻沒有慌亂,反而順水推舟,真的入了千百沼人的心底,甚至渾渾噩噩,融入其中,不帶一點自身意志,沉溺在回憶世界。

    彷彿沉溺紅塵,跌落凡塵,但那沼人背後的神祇並未因此掉以輕心,也分化出神念,入了記憶世界中。

    此神的位格本就高於邱言,雖然動用的神念不多,卻善於操縱和迷惑人心,她潛入記憶世界之後,起先只是潛伏,並不插手,等邱言的神念漸漸沉迷,方才出手。潛移默化的引導記憶世界的走向,激發出沼人心底的渴望,讓臆想、理想、夢想從心底浮出,構建出虛幻現實,想要讓邱言的神念難以自拔。

    可惜,如此一來,反而弄巧成拙,打斷了邱言的感悟,讓他提前清醒過來。

    剎那之間,輪迴千百。經歷十幾年的人生,但只是記憶流轉,在現實中不過是常人念頭一轉的時間,只是一瞬,但凶險程度卻超乎想像,稍有差池,神念就要被困於記憶之中,沉溺五蘊。

    而今,邱言一清醒過來。神念頓時充斥朵萊部沼人心中,動念間,與沼人的意識相合——經歷了千百輪迴,邱言的神念已然解析了沼人的邏輯。能散發出相同氣息,繼而傳入祖靈。

    瞬間,以緊遞為首的一眾支族沼人紛紛一愣,心中念轉。彷彿有些理解族長的做法了,竟然有了和解之意。

    與此同時,緊遞的身上。卻有一道飄渺神念緩緩升起,傳出一句嬌媚話語——

    「好!這局算本神輸了,正如先前所說,這黑沼幾族盡數交付給你,想來,你定然比那黑沼小兒要做的更好……」

    話落,神念消散,似已憑空消散。

    其念離去之後,讓諸多沼人的心中生出一點空隙,立刻被邱言的神念填補,加固共識。

    只是,邱言的心中卻無半點勝利之後的喜悅,反而泛起一絲冷意:「這次雖逢凶化吉,但此神心思詭詐,話中有不少隱晦,莫非以為我猜不出她的打算?」

    想著想著,邱言神念一轉,落在支族人群的其中一人身上。

    借助先前的記憶輪迴,邱言在第一時間就辨認出來,此人正是那記憶世界裡的青年,在被扭曲的夢境中,最後成了一方侯爺。

    「段興……」

    咀嚼這個名字,邱言收斂神念,從諸人心頭回返,重歸於神像。

    沒了幕後神祇作祟,這些人的念頭已被平息、扭轉,餘下就是朵萊族長的工作了,立了神像,定下規矩,建立祭祀習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今天只是定下基調,來日方長。

    ………………

    與此同時。

    灶山山巔,神靈本尊沉靜不語,千百人的記憶流傳過來,留存心頭,被香火心念解析,然後按照前世的方法進行歸類。

    突然!

    記憶波動,一道神念從中爆發出來!

    這神念一生,竟湧出滾滾異種神力,要擾亂本尊神軀內的星辰運行!

    噗!噗!噗!

    灶山的天上,傳出幾聲爆響,憑空生出幾個孔洞,有黑煙、毒霧、香甜之氣從中湧出,散發出晦澀波動!

    法域衍生!

    黑煙、毒霧交匯而動,隱隱凝結成人型,傳出嬌媚笑聲。

    這笑聲一傳開,波及灶山上下,其中的妖類、野獸,無論修為高低,盡數被聲音籠罩,頓時心神恍惚,意識遲滯,彷彿身心都落入了沼澤,難以動彈!

    轉眼之間,整個灶山似乎都凝固了起來!

    「好個惡神,說的好聽,將黑沼之地盡數讓給我,原來只是為了讓我降低警戒,進而過來襲擊本體!」

    邱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那幕後黑手順著沼人記憶,找到了自己的本體所在,進而襲來!

    但他並不慌亂,神靈本尊神目一閃,體內浮現一道道火焰,將自記憶中爆發出來的神念包裹,灼燒!

    那神念登時扭動,急速掙脫。

    外界,本尊張口一吐,將幾絲神念吐了出來。

    隨後,神念飄動,直上雲霄,與黑煙、毒霧融合在一起,而後煙霧震動,如瀑布般直落下來,朝本尊的神軀撲去!

    「本神可是信守承諾,要將黑沼之地讓給你,只是也有條件,便是將你收入神司,列為從神,聽從差遣,並非是欺瞞於你。」

    神靈本尊搖搖頭,也不多說,念頭一動,灶山山口的人道之火就飛了過來,抵擋在前,緊接著,抬手一指,那源自記憶世界的沼人人道結晶飛了出去,融入人道之火。

    頓時,火勢大漲,將撲來的黑煙毒霧都給逼退了回去!

    「這是什麼火?竟能抵擋的了八荒魔沼霧?」黑煙毒霧中傳出一聲詫異。

    人道火焰熊熊燃燒,隱隱能看到人念、虛影、城池、村寨。

    這一點人火,源自八字古篆中的聖賢感悟,結合了武信城的萬民求生之念,貫通灶山,被灶山這件法寶的精氣牽引,沒有散去,反而融入其中。

    邱言降服了虯龍之魂,掌控了灶山,自然而然的便夠操控貫穿山體的人道之火,現在又在火焰中灌注了沼人的人道記憶,內裡頓時發生了接連變化,隱隱出現了兩國邊界的景象,聲勢不住提升。

    一時間,火焰與煙霧僵持不下!

    火光、煙霧彼此交纏。

    但來襲的神祇,顯然沒有持久戰的打算,就見半空中神念一轉,凝結成一個七綵女子的身影,虛幻不定,嬌笑連連,朱唇張開,吐出一點猩紅!

    霎時間,陽剛氣血炸裂!

    氣血狼煙!

    這股氣血融入煙霧,那煙霧頓時大漲,陽氣蜂擁而出,將虛幻的人道念頭給壓了下去!

    人道之火竟是被衝擊的連連後退!

    「這是什麼法門?好濃郁的氣血!這神靈莫非……」

    邱言心頭一驚,神靈本尊亦散發出驚訝的情緒波紋。

    七彩虛影捕捉到這絲波動,頓時笑道:「哎呀?你似乎很是驚訝?難道不知神力轉為血肉的法門?這一點陽剛氣血,可是抽取了足足百多名信民的精血呢!」

    「神力轉為血肉?」邱言聽到這句話,念頭連轉,卻知道不是分心的時候,壓下雜念。

    對面,氣血狼煙滾滾呼嘯,將煙霧染上了一層血色,氣血充盈,爆發出道道身影,都是金戈鐵馬的兵將,騎著高頭大馬,拿著寒芒刀劍。

    隨著血霧的衝擊,這些身影亦爆發出衝鋒之吼,與人道之火撞在一起。

    滋滋滋……

    人道火中的兩國景象難以抵抗,人念、虛影被金戈鐵馬的兵將斬殺、突進!

    「好手段!此神當真不凡,短短時間,就看出了人道火焰的虛實,將神念與氣血結合一起,構建出亦真亦假的兵將。她這是從人道著手,一路攻伐,從而破開人火,只要成功,神念乘勝攀升,就像天下大勢,再難改變,隨後侵入我之神軀,留下烙印,強行轉為從神!」

    邱言心裡亮堂,胸中的一點兵策迸射出來,落入人火,那火中兩國頓時不再混亂,人念有組織的進行抵抗,只是沒有大將帶領,只能靠著人數與敵人僵持、消耗。

    「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的積累還是不夠,兵家的東西太少,這點兵策,還是沼人寇邊,領悟出來的,拿出來也只是勉強抵擋!好在此神雖然氣勢洶湧,心思詭詐,手段法門層出不窮,但她先後兩次,都是用一點神念和微弱神力運轉神通,本身應是被什麼限制住了,只能隔空做法,如此一來,定然不堪久戰!總歸會有退去和遲疑之心,到時……」

    邱言的念頭還未落下,突然神軀一震,落到一片陌生法域之中!好似深陷泥潭!

    對面的血色煙霧有了消散的趨勢,那柔媚之聲咯咯笑道:「你一五品神祇,卻這般難以對付,但如今被本神法域籠罩,陷入沼澤冥土,被困其中,日日消耗,早晚要被收服!」

    話落,血霧之中的神念有了退去之心。

    就在此時,卻聽她尖叫一聲,接著神念節節炸裂!

    「無形心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8:10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心魔一蘊歸

    尖叫聲中,神念凌空亂舞!

    血霧頓時受到影響,擴散、崩裂、消弭!

    神念與煙霧凝聚成的七彩身影扭曲、分散,散開成七彩神念。

    咚!咚!咚!

    空中突然傳出宛如心跳脈搏般的聲響,傳遍灶山上下,一聲一聲,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山上山下遲滯不動的妖類、野獸,本就心神恍惚,現在聽到這般聲音,心底記憶翻湧,陷入回憶,無法自拔!

    就連那道七彩神念,也被調動起心中的一絲悸動,有種要沉溺回憶感受的衝動!

    「這等心魔,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不對!這心魔先前分明是埋伏起來,等我心生退意之際,潛入神念,已經不是簡單地無形心魔了,而是魔頭!有了意識的魔頭!」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神念就徹底陷入心魔構建的幻境中,神念循環,感受不斷湧動出來。

    失去了神念主持,那化為味道,繞道神靈本尊周圍的法域頓時崩潰,消弭無形,被拉到其中的神靈本尊重新衝了出來。

    但他出來之後,卻是靜立不動,也不出手,反而在心中不斷回憶,前世的感受,今世的經歷,一一在心頭浮現——

    前世飛來橫禍,被捲入激鬥,最後喪命;

    生而為神,被困於廟宇,孤寂無人能言;

    一朝脫困,走上超凡之路……

    同一時間,遠寧城中,書生分身亦靜坐桌前,回憶前身經歷,以及代命後的種種遭遇,心生唏噓。

    回憶帶來的感受,在神靈本尊、書生分身的心中升起,然後盡數傳遞給心魔分身。

    不止如此。那順著香火而來的信民感受,源自沼人記憶的感悟,那道七彩神念之中的感慨,漫山遍野的妖類、野獸的恍惚,在這一刻,全都匯入心魔分身之中!

    酸、甜、苦、辣,喜、怒、哀、樂。

    五蘊之一,受蘊!

    所謂受蘊,就是因逆境、順境,生出的感受。

    心魔分身在這一刻。體會到了受蘊的真諦。

    這一點真諦,本是在先前的記憶世界中,因那沼人神祇的引導而產生,現在匯聚了諸多感受,終於開花結果!

    昇華!

    成就一蘊心魔!

    能夠調動、穿插、截取、扭曲他物記憶,令其感同身受,升起記憶中的感受,從而擴大心靈的空隙!

    便是神祇,在沒有防備之下。一樣難以抵抗!

    那七彩神念此刻便陷入回憶,靠著記憶循環來抵抗,保護自身記憶不被窺視,而且不敢回歸本體。因為念一歸體,就會將沾染到的這絲心魔帶回,污染更多的神念、記憶和情緒!

    神念畢竟不比本體,被心魔沾染。漸漸轉化,眼看就要化為一個魔頭,內裡的記憶已經洩露出來幾絲。那嬌媚之聲突然嘆息一聲——

    「沒想到棋差一招,也罷,也罷……」

    話落,就聽「轟」的一聲,整段神念竟而爆炸,徹底破碎!裡面的記憶、情緒、念頭盡數破裂,消弭無形。

    「好決斷!」

    見到這一幕,就連邱言也忍不住誇讚一聲,這引爆神力,破碎自身神念,就好比是自己拿著針,一點一點的將一段肢體刺斷,那種痛苦,便是神靈也要一陣子才能緩過來。

    須知,這神念中的念頭、情緒、記憶破碎,很有可能反噬本體,令本體生出一點缺陷。

    就在邱言感嘆著,令神靈本尊緩緩抬頭,朝空無一物的天空看去,在那裡,心魔分身正緩緩變化,膨脹、成長!

    這一下,吸納了諸多的感受,心魔分身因之昇華,神通大增,卻也刺激到了天地規律,那股冥冥召喚之感轟然降臨,龐大的威壓,就算是神靈本尊都感到心底震顫,難以插手。

    「這股威壓,靈動、詭異,似乎源自某個意識,莫非是天外神通之士?也罷,心魔分身此去,應該就能知曉緣由了。」

    這樣想著,邱言的注意力漸漸轉移到心魔分身之上。

    此刻,對受蘊的感悟,充盈在心魔之中,隱隱蔓延,令心魔之念有種膨脹的趨勢,而後一股龐大的吸攝、召喚之力從天而降,拉扯著無形心魔緩緩上升。

    「嗯?好怪異的感覺!彷彿在和世界剝離……」

    正當邱言思索之際,在心魔分身的感知中,面前世界緩緩褪色,本來色彩分明的景象,漸漸沒了顏色,成為了黑白線條勾勒的世界,同時褪去的,還有聲音、味道……

    最後,線條捲曲起來,變成一個漩渦,將心魔分身攝入其中。

    緊接著,邱言驚訝的發現,心魔分身的一切感知都消失了,而且「撲通」一聲,似乎落入水中,然後散落開來!

    漆黑,無聲,無味,無色,彷彿什麼都不存在,只剩下邱言的意識,這意識之中,還有一點受蘊和一個黑洞。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就是心魔長居之地?可是來了這裡之後,竟然連心魔本身都不復存在……不對!」

    邱言心中一動。

    「意識和感悟怎麼可能憑空存在?心魔分身與其說是消失,倒不如說是融入四周,就好像是將杯中水倒入河中一樣,水還是水,只是融入了更大的主體裡面,難道說……」

    一念至此,邱言念頭一轉,緊挨著受蘊的黑洞旋轉起來,從奮力吸攝,那空無一物的周圍果然有事物流淌過來,過洞而去。

    在這一瞬間,邱言終於重新感受到了心魔分身的存在!

    ………………

    神靈本尊立在山頭,突然張口一噴,口中飛出一點心魔碎片,其中蘊含著一絲心魔分身的意識。

    雖然都是自己的意識,但來源不同,感受也就不盡相同。

    在本尊的感知中,這點碎片,空白無物。甚至不含一點負面情緒,卻不住的散發出危險氣息,彷彿一個不小心,沾染在身,就有無窮後患,神靈的本能,令他想要盡快將之丟棄。

    在心魔分身中,同樣也是邱言的意識,但在其感知中,卻不見太多景色。只能察覺到一個一個生命、念頭、情緒的聚合體,遍及山上山下。

    同樣的,這一絲心魔分身的意識,也從神靈本尊身上捕捉到危險氣息,生出警兆、心悸,有種隨時可能被淨化、湮滅的感覺。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心魔分身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一個……」

    邱言想了想。卻不知道如何去描述,最後只是搖搖頭,又將那片心魔碎片吞入口中,透過魂中洞。傳了回去。

    「好在心魔雖去,但碎片依舊能在此方世界運用,埋在他人心中,無影無形。這次因為心魔昇華,才被輕易發現,如若不然。埋藏在對方神念中,潛伏不動,逐步壯大。另外,心魔回歸後的那片世界,顯然並不簡單,要想法子探索一番……」

    想著想著,神靈本尊一揮手,神力波紋蕩漾開來,灶山上下,被方才一戰波及的妖類和野獸,頓時從恍惚中恢復過來。

    這一回神,它們各自後怕,回想種種,不禁朝著山頂作禮致謝。

    神靈本尊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抬手一揮,有火焰飛出,分散開來,化為一個通道,內裡陰陽轉變,正是陰陽路。

    一步踏入,再出來的時候,已是冥土法域。

    還是那座閣樓院子,但院外卻已變了副模樣,週遭地上,立起了座座房屋,有香火念頭在其中飛舞,亦有法域神力穿梭。

    屋間人來人往,隱約成了座小鎮,山上有樵夫、猛獸,河中有漁夫、游魚。

    見到神靈本尊從院中灶台走出,旁邊幾個鬼僕立刻上前行禮,本尊點頭回應,然後便入了閣樓,盤坐下來,閉上眼睛。

    神軀之內,亦有源自五蘊的感悟,刺激的神池煙霧朦朧,朝外延伸,隱約能看到幾座城池、一小片森林,似乎有陸地正在神池周圍成形。

    「這次分念千百,體會人道變化,最後看破紅塵五色,生出感悟,不只心魔分身有了收穫,就連本尊一樣也有感悟,領悟了四品真諦,只待靜心感悟……」

    神靈本尊沉寂不動,整個冥土法域平靜下來。

    ………………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神靈本尊與沼人神祇交戰時,以神念、神力交鋒,最後更是逼得對方神念炸裂,法域消弭。

    凡物難以感受到其中變動,連一般的修士都未必能夠發覺,但對神靈來說,只要波及到自身法域,就會生出感應。

    神念炸裂開來,那蕩漾起來的漣漪,朝著四方輻射,其中的一部分是落入了劍南道中,讓法域劍南的道城隍呂良生出了感應。

    這些日子以來,呂良閉關修復神軀、穩固境界,同時交代神司中的諸神,收集所需之物,更令鬼差入夢,讓信民供奉所需貢品。

    如今,武信一戰的暗傷漸漸平復,借住信民念頭的幫助,他也止住了境界的跌落。

    此時的呂良,身上一半藍芒,一半銀光,整個神軀的氣息飄忽不定,他這次雖然損失不小,但也因此有了些許感悟,另有收穫,心神沉凝。

    不過,神念炸裂的漣漪,卻將他驚醒。

    呂良倏地睜開眼睛,掐指一算,因果交纏,知道了大致原因。

    「哦?沼人那邊又有動靜?」

    搖搖頭,他正要重新閉眼,但隨即一愣,面露喜色!

    「不對,這卻是個機會,說不定能讓我跨過山嶽使動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6:39
第二百三十二章 呂良上天,趙軸爭先

    想著想著,呂良站起身來。

    他所處的乃自身法域形成的房間,擺設簡單,周圍空無一神。

    自受創後,境界不穩,呂良的脾氣就有些陰晴不定,時而遷怒,訓斥諸神,漸漸與屬下疏遠。

    其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呂良這次遭受重創,表面看起來只是境界跌落,威信有所損傷,但深究之下,還有嚴重後果,由此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才是讓他難以平靜的關鍵。

    最重要一點,是他的晉陞因而推遲,畢竟一個境界不穩的三品神祇,如何被召回天上,予以重任?

    「抿元小神仗著山神之位,有恃無恐,我亦不能將之透露出去,否則豈不顯得我呂良無能?而且,此神為天生神祇,法域似與灶火有關,祭祀波及尋常百姓,是較為優等的法職,若讓天上知曉,我還如何從中牟利?但如果有了個旗號,師出有名,我就能徵調於他,到時候,他難道還能抗旨不尊?」

    心裡想著,呂良走到房間中央,心念一轉,泛著銀光的半邊神軀漸漸變化,神力翻滾、擴散,爆發出氣血波動,虛實不定的神軀,有了凝結成血肉之身的趨勢。

    只是,這個過程進行到了一半,卻是陡然停止,然後氣血逆轉,重新化為神力。

    呂良面色連變,眼中流露出憤恨之色,隨後搖搖頭,手上一翻,多了一枚法印。

    緊接著,他拋出此印,那法印一變,竟是變為一身朝服,落在呂良身上。

    這身朝服,與凡間朝廷的不同,補子上星光點點成漩。一池神水居中,池邊城郭阡陌,人影處處。

    朝服一套在身上,呂良分有兩色的神軀,就倏地暗淡,神光內斂,神軀化為血肉。

    「還是要用朝服遮擋,不然被那些人發現我的境界變動,後果堪虞,這次回去。暫時不去洛山,待我重回天上,再去看望他們,不然豈不是顯得我這師父無能?」

    搖搖頭,呂良手上一動,多了根笏板,潔白如玉,散發出淡淡光澤和威嚴氣息,隨後其人身子一轉。化為一道光芒,徑直向上,轉瞬千里。

    眨眼的功夫,這道光芒就直達高空。

    威嚴、恐怖的氣息盤踞在高空深處。隱隱有電光閃爍,見到此光,立刻就是雷電呼嘯,匯聚過來。旋即就見光中浮現笏板,護住呂良,從毀滅電光中穿梭而過。

    呼!

    這一穿過。登時景象大變,藍天與白雲消失不見,入目的是一個廣闊無邊的世界,遠方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盡頭。

    一團一團的星光、云朵、霞光、氤氳分佈在廣闊的空間中,神目一轉,就能在其中看到人影憧憧、山峰沉浮、樓閣隱沒……

    「來者何人?通上名來!」

    突然,一聲呼喝傳來,震盪如雷,就見一群身披金甲、背有霞光、腳底踩云的魁梧兵將從四方聚來,擋在呂良所化之光前面,阻住了去路。

    為首之人高有五丈,跨坐在金毛獅上,懷抱環首大刀,青面獠牙,瞪著一雙眼睛,泛著刺眼光芒,渾身散發出濃郁的神力波動。

    這些兵將一出現,呂良便散了遁光,現出身形,微微鞠躬:「見過路將軍。」

    「哦?原來是行恩真君,」騎獅抱刀的金甲大將見了呂良,略感詫異,「真君此來所為何事?」

    「我這次來,是為稟報淫祀野神之事,將軍請看……」呂良說著,將手中笏板伸了出去,頓時有光影從中顯露,呈現出劍南光影,在那劍南南方,有黑霧蔓延。

    「果然是野神蹤跡,」路將軍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便放行,只是還請真君留意,這一片天,不知從哪來了條幼龍,盤踞一片云海,出沒作惡,真君如今品階未復,見之最好繞道。」

    「多謝將軍告知。」呂良連忙致謝,接著依舊化光而去。

    看著其神遠去,路將軍身後的幾名天兵卻議論起來。

    「他就是行恩真君?玉靈星君的師父?觀他遁光,似是根基不穩,師父靠著徒弟撐腰,也算一絕。」

    「他轉世也有不少年頭了,不是說要肉身成聖麼,怎麼如今還是神靈?」

    「你竟不知?還不是那林正陽,那一戰,天昏地暗,不知多少神靈和修士遭劫,沉睡的沉睡,隕落的隕落,能留有真靈已算不易,豈能再求其他?」

    「不要議論這些,」路將軍擺了擺手,「繼續搜尋!不可走了亂黨!」

    「是!」

    且說呂良拜別路將軍後,一路疾飛,突然迎面有狂風吹來,而後一片天雨橫向滴落,將他給淋了個正著。

    雨滴在身上滾落,每一滴都發出聲音,感嘆生命短暫,最後在感嘆聲中蒸發消失。

    這天雨雨滴,每一滴都是以水為魄,以念為魂,個個都是一條性命,卻短暫的只有一瞬。

    抖落身上天雨,呂良皺了皺眉眉頭,神力一轉,蒸乾衣衫,那雨滴的一生,他根本就不在意,不過一段插曲。

    又行了一陣,前面出現了一顆巨大星辰,比之興京城還要龐大,星光閃爍,輻射周圍,照亮了好大一片天空。

    呂良來到這顆星辰前面,拿起笏板就要出聲道,卻有一道星光射了出來,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裡面,然後往回一轉,沒入星中。

    透過層層疊疊的星光,隱約能看到那星辰之中,有瓊樓玉宇,靈鶴飛天。

    ………………

    「……除貪愛,剎那跳出娑婆外。這詞頗有意境,這字更令趙軸大開眼界,若讓家兄看到,定然歡喜。」

    遠寧府,劉宅,前來送禮做客的趙軸看著手上的半闕詞,讚不絕口。

    先前邱言突然離去,說是心有所感,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交談之後。趙軸才知道邱言竟是寫了半闕詞,便討要過來觀看。

    看了幾眼,趙軸卻又問道:「詞是好詞,但怎的只有半闕?而且詞中頗有出塵之意,莫非慎之兄有心要學那淮水王?」

    淮水王李安,皇親國戚,雖貴為郡王,卻好仙緣,在王府中建了座道觀,日日打坐。被傳為軼聞,常被士林之人拿來打比喻。

    趙軸這個時候說出來,並非諷刺,而是有種朋友間打趣的味道,有意無意的與邱言拉近關係。

    邱言笑了笑,回道:「聖賢曾言,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我這不過偶爾心有所感,記錄下來。日後也好做個參考。」

    「嗯?此話別有一番見解。」

    趙軸也是笑著回應,二人又交談起來,多是些經義和治世之方,頗為投機。

    待日頭西沉。趙軸見天色不早,才告辭離開。

    送走了趙軸,邱言回來時,見到劉懷靠在正堂門前。抽著旱煙、哼著小曲,一副歡快模樣,整個人散發出歡愉的情緒波動。

    「舅父今日倒是開心。」邱言便上前交談。

    「言兒你有出息。舅父當然開心。那趙軸趙公子,是咱劍南道有名的大閒,文道翹楚,卻上門拜訪,與你相談甚歡,可不就是戲裡的往來有鴻儒麼?我趙懷辛苦一生,做的是卑業,沒想到老了老了,家裡卻如書香門第一般,豈能不樂?」

    話落,他又抽了口煙,滿臉欣慰。

    邱言心裡生出暖意,二人說了幾句,劉懷又想起一事,道:「對了,你去看看小云兒的功課,莫耽誤了他的學業。」劉懷口中的小云兒,便是鄭重森之子鄭云。

    邱言將鄭云領回來後,只說是故人之子,拜自己為師,並未提及年齡,所以劉懷只當是普通孩童,格外疼愛。

    提起鄭云,邱言順勢就道:「舅父說的是,不過,有件事要先告訴舅父,過兩日我要送云兒去青昌,交給他的伯父照看。」

    這件事情,劉懷也是知道的,但現在卻有些捨不得,忍不住就道:「人倫天理,自然要送,但小云兒現在還要做學問,是不是先緩一緩?」

    邱言則道:「做學問首重基礎,我已寫了幾篇學帖,讓云兒拿回去靜心研讀,日後才好學高深的東西。再過幾日,我就要整理行裝,北上進學,來年參加會試,讓云兒留在這反而不便,舅父若是想念云兒,日後可以讓人帶來重聚。」

    「科舉是大事,確實緩不得,」劉懷聽到這裡,只好點頭,「你說的是正理,理該如此。」

    見劉懷有些疲態,邱言便上前一步,扶著劉懷回屋。

    而後,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門開之後,就見張鈺、劉框兩人站在外面,手上更是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臉上掛著謙卑、討好的笑容。

    ………………

    同一時間,從劉家宅子離開的趙軸,徑直回了下榻的客棧。

    他一進房間,迎面就走來一人,開口就問:「那邱生的學識如何?」

    「學識上佳,」趙軸點點頭,由衷誇讚,「我與他閒聊時,不著痕跡的擴大話題,但此人卻都能一一回應,博聞強記,有些見解更是獨到,讓我有不少收穫,若能收入書院,打磨一番,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果真如此!」那人聽了,反而露出焦急之色,「那就不能拖了,我剛剛得了消息,說那邱生今日遇見了甄知佐!」

    「理宗甄知佐?」趙軸聞言色變,「他不是回來省親麼?怎麼會來遠寧?又如何與邱言碰上的,莫非是……」

    「不錯,此人定是有了收邱言入理宗的念頭。」那人點點頭。

    趙軸眉頭一皺,當機立斷:「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我這就修書一封,讓書院派人來正式遊說邱言,爭得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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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性命文武

    青昌,鄭家。

    此時,已是趙軸拜訪後的第三天,邱言在那天后,便開始收拾行囊,和劉懷等人交代好了事情,隨後便帶著小鄭云一路南下。

    一路上小鄭云的話不多,總是捧著本書默讀,就算到了鄭家之後也不例外。

    「邱老爺,真是麻煩您了,大老遠的送來。」

    鄭重森的堂哥鄭傑是個個頭不高的中年人,五官普通,見到邱言、搞清楚來意之後,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他是在縣衙當差的捕快,消息靈通,知道邱言在劍南道的名聲如日中天,更拿下了鄉試解元。

    但凡舉人,就已能被稱為老爺了,何況解元?

    邱言見對方這個樣子,便道:「鄭大哥你不必這般客氣,我與鄭兄情同手足,云兒更是我的侄兒,哪裡能叫麻煩。」

    兩人說話的時候,鄭家院子裡,卻是冒出了一個嬌小身影,遠遠的站在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邱言和鄭云,眼神靈動。

    邱言立刻有所感應,抬眼看去,入目的是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紮著兩個羊角小辮,大大的眼睛、白白的面龐,注意到邱言的目之後,小女孩立刻縮在門後,過了幾息才重新探出頭來,顯然很是怕生。

    邱言朝小傢伙微微一笑,引得對方又是一陣躲藏。

    前面,鄭傑搓了搓手,有些侷促的道:「賤內已經燒了幾道小菜,小人斗膽請邱老爺留下吃酒,您看……?」

    邱言笑道:「都說了,鄭大哥你不必如此客氣,你是鄭兄的兄長,就是我的兄長,不必稱呼老爺。太過見外,叫我慎之就行了。其實就算鄭大哥你不說,我也是要叨擾一下的,畢竟還要交代一下云兒的功課。」邱言的這番話,運用上來一絲魂道手段,安撫鄭傑心神。

    「云兒真是好運,能拜邱老爺……慎之你為師。」鄭傑看了自家侄子一眼,眼神複雜,口中剛說道「老爺」兩個字,卻被邱言的眼神鎮住。趕緊改口。

    二人說著,走進院子,小鄭云緊隨其後。

    很快,鄭傑和妻子,便招呼著邱言吃飯。

    一桌子飯菜很是豐盛,有菜有肉,還擺著半壺酒,席間邱言與鄭傑交談,說了一些小鄭云日後讀書要注意的地方。那鄭傑都一一記下。

    酒過三巡,那個原本躲著偷窺的小姑娘也跑了過來,流著口水的看著桌上飯菜。

    「這是我的女兒,名喚丫娘。還沒有大號。」鄭傑寵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對邱言介紹起來,「來,丫娘。叫世叔。」

    小女孩怯怯的叫了一句,聲音細如蚊吶。

    「是個有福之人。」邱言細細打量了水靈靈的丫娘一眼,由衷讚道。

    如今的邱言。三魂半步融合,再加上三日前心生感悟,全身勁力通透,感知大漲,已能在白日裡直接運用魂道手段,去感知他人的大概運勢。

    這邊,兩個大人說著,那邊,丫娘卻是一臉好奇的看著默然不語的小鄭云,開口說著話,但鄭云卻有些愛理不理,不過等這一頓飯吃完,兩個孩子倒也熟絡了不少。

    飯後,邱言將鄭云叫過來,語重心長的囑託著。

    這些日子的相處,多少讓鄭云對邱言有了一絲依賴,雖然竭力掩飾,依舊能看出些許不捨,但他也知道邱言外出求學是正事,所以並不多說。

    「云兒,好生在這裡呆著,不要忘了每日溫習功課,好好練字,我會時常派人來取你的功課,拿回去檢驗,不可懈怠。」

    「云兒明白。」

    看著小鄭云乖巧、懂事的樣子,便是邱言也忍不住心生愛憐,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笑道:「你劉爺爺有時想你,會派人接你回去住幾天,若是受了委屈,就都說與劉爺爺聽,知道了麼?」

    小鄭云點點頭。

    交代了幾句,邱言就告辭離開,鄭傑一臉笑容的送出去好遠,對他來說,邱言今日上門拜訪,還在自家喝酒吃菜,這就是個不小的事情,傳揚出去,能幫他在衙門裡提高地位,心中當然歡喜。

    鄭家門邊,鄭云站在門前,孤零零的看著邱言遠去的背影,情緒略顯低沉,這時候,他的小手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一轉頭,就看到了丫娘的燦爛笑臉。

    ………………

    離了鄭家,邱言便一路回到了自家宅子。

    邱言離開這老宅也有些時日了,但院內院外乾淨整潔,顯然是時常有人打掃——邱言在離開的時候,就找了人過來暫住,順便幫著打掃。

    此時,那人見邱言回來,趕緊上前行禮,口稱老爺。

    如今,邱言得瞭解元的消息,早就在劍南道流傳開來了,作為他的家鄉,青昌縣甚至還慶祝了一番,鄰里街坊都知曉了這個消息,都道邱言是文曲星下凡。

    「張叔,這陣子麻煩你了。」

    與那人說了幾句,邱言就回到書房,整理了書架上的書籍,接著來到屋中角落,將一塊磚頭移開,從裡面拿出了一顆通紅珠子。

    這顆珠子,通體晶瑩,內裡光影流轉,看似平常,但被邱言握在手裡,用指甲微微劃動,立刻傳出澎湃的氣血波動,引得他渾身血氣翻騰,頭上騰騰的冒出白煙!

    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觀察了幾眼,又用感知,甚至魂兒半出竅,去試著捕捉珠中氣息,過了好久,邱言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錯,這顆血珠已被神力徹底煉化、凝聚,裡面的氣息全部內斂,不會透露出來,帶在身上不用擔心會召來不必要的麻煩。」

    話落,他從懷中拿出一枚玉珮。

    這枚玉珮材質普通,是邱言在遠寧府買的,佩上有孔,稍微用力,就將那顆紅珠子「啪」的一聲,鑲在上面。

    頓時,玉珮泛紅。晶瑩剔透,被邱言懸在腰間。

    這一顆看似普通的紅珠子,可不簡單,來歷不凡,乃是那妖王施間慧魂飛魄散時,被諸多冤念拉扯、撕咬,最後凝結而成!等於是一顆鑄丹境大妖的妖丹!

    先前被神靈本尊帶走,日夜煉化,隨後差妖送到書房,隱藏起來。留給分身。

    施間慧此妖的虛實,邱言在與其交手之後,也已經猜出了大概。

    這個妖王當初修行,凝了妖丹,甚至練出真元,但很可能受了重創,境界跌落,勉強保存了部分真元,然後便去轉世。可又將前世妖身留了下來。

    轉世後,受胎中迷影響,人身和妖身有了隔閡,所以她就將妖丹、真元渡給了人身。緩緩蘊養,想要有朝一日盡復舊觀。

    「我與妖王交手時,她表現出的是鑄丹二層,虛丹的修為。卻可運用真元,想來是前世遺留,如今真元與妖丹被練成一珠。又被神力凝練、轉化,帶在身上,好處無窮,能加快武道修行!我眼下正需要提升武道,讓文武平衡,好建立道心拳意……」

    想著想著,邱言坐了下來。

    「我在劍南道待不了多久了,要提升名望,加速神道晉陞,單靠一道遠遠不夠,在劍南道名聲再響,傳出去也往往不被人承認,事倍功半,終究是要走出去,接觸到士林上層圈子,嗯,今日不如整理一下思路……」

    想到這裡,他在桌上鋪開紙,研磨拿筆,沉吟了一下,抬手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性、命。

    「性」字飄渺、靈動、多變,一如念頭。

    「命」字沉凝、飽滿、方正,好似骨血。

    又想了一會兒,邱言再次落筆,寫下兩字。

    在「性」的下面又寫了個「文」,頓時文思湧動;

    在「命」的下面則寫了個「武」,登時氣血充盈。

    文武隱隱相合,但卻還有隔閡,似在邏輯上並未統一。

    邱言搖搖頭,閉上眼睛,凝神細思,心底記憶流轉,前世和今生的記憶如潮水般呼嘯,隨後一點靈光從中飛出!

    他猛地睜開眼睛,筆尖一動,又寫下兩個字!

    「文」下為「知」,流露出一股探究、瞭解、領悟的意境;

    「武」下為「行」,散發出一股實踐、嘗試、把握的意境!

    轟!

    知行二字一成,邱言的感知轟然一震,那通透全身的勁力竟是向內滲透,心內通明,感知飄動而升,宛如魂兒出竅!

    額頭上,一道細細紋路漸漸浮現!

    「嗯?」院外,響起兩聲驚咦!

    ………………

    與此同時,劍南道西北大城,興元府,泉佑書院。

    趙秉承和另外一名老者,端坐室中,看著面前的幾幅字,默然不語。

    過了幾息時間,趙秉承嘆息一聲,滿臉苦澀的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用這些外來之文了。」

    另外一人也嘆了口氣,無奈的道:「誰曾想到,咱們泉佑書院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門下弟子,竟寫不出一篇能供奉給聖賢堂的文章。」

    趙秉承搖頭苦笑:「我這次外游,以聖賢手稿為引,收羅了這幾篇經文、詩賦,就是為了防止此事發生,事不宜遲,期限將至,這便過去吧,若還不行,只能求助其他書院了。」

    「若真個求助,泉佑的名聲就全毀了,現在正是爭奪儒家正統的關鍵時刻,此事一出,萬事休矣!」

    兩人說著,將幾篇文章整理、拿起,向外走去。

    在這幾篇文裡,赫然有邱言當初在武信城寫下的那首《憫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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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聖賢堂

    泉佑書院,地處興元府。

    這座書院有著悠久歷史,相傳是祖龍一統時建立,建立者曾先後向三位聖賢求學,立下宏願。

    百多年前,泉佑也曾有過執掌儒家正統的時期,但如今卻已沒落。

    不過,即便沒落,依舊沒人敢於輕視,原因就在於這座書院建有聖賢堂。

    有聖賢堂,就是儒家正宗,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學說。

    泉佑書院的聖賢堂,建在院後山上,沿石階一路向上,過櫺星門,繞泮池,走大成門,入大成殿,周圍亦建有明倫堂、尊經閣等,一如府學,但論規模遠遠勝過,更有文思氣纏繞,人一來到,就感心思沉凝、念頭純淨。

    趙秉承與那老者高冠博帶,帶著幾篇文章,一路走上來,後面跟著一眾學生,個個面容肅穆,神態恭謹。

    入了大成殿,諸學子分成幾排,兩老上前,朝神案上的三座泥塑聖賢像上香祭拜。

    隨後,兩人深吸一口氣,面容嚴肅,緊繃心弦,平心靜氣。

    過了幾息,趙秉承方才上前,將手中幾篇文章,放在案上盒內,另外一個老者,同樣如此作為。

    做完這些,兩人立於神案之前,不言不語,只是瞪著眼睛,看著那盒裡的文章。

    一時間,整座大殿,氣氛凝重。

    諸多學子,收攝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連大氣都不敢喘,靜靜等待。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名老人的表情慢慢有了變化,從一開始的緊張、患得患失,到後來的焦急,隨後慢慢平靜,但眼中卻流露出失望之色。面色灰暗。

    「莫非,真的要向外求助?如此一來,我泉佑書院,我蜀學一脈,豈不是……」

    兩個老者心中黯然,口上嘆息。

    趙秉承搖搖頭,就要上前將盒子裡的文章拿出,沒想到腳下剛動,整個大殿就轟然一震!

    「嗯?」

    這一震來的突然,但在場諸人卻沒人感到驚訝。反而紛紛露出喜色,那趙秉承亦停下腳步,目光一轉,視線落在盒上。

    同一時間,在場諸人的目光,都聚焦此處!

    接著,就見那盒中的一篇文章懸浮起來,紙上光影重重,一枚一枚的文字從中飄出。在半空徘徊!

    「是高靖的《論民》!」

    見到那一枚枚凌空之字,趙秉承一眼就將之認出,臉上露出笑容。

    旁邊的老者亦面露微笑:「不愧我興元府才子,一篇書論。讓聖賢意志認可,有了反應!」但旋即收斂,搖頭嘆息,「可惜。此人已入德學……」

    趙秉承也露出惋惜之色,但還是勸慰道:「張兄不必為此煩惱,且先度過眼前難關。你我還是先引導聖賢教誨吧。」

    那老人點點頭:「說的不錯,不過,由此也可看出,你這次外出,碰到的幾名後起之秀裡,當以高靖為尊,可惜這次劍南鄉試,沒有拿到解元。」

    在二人對話間,那三座泥塑聖賢像齊齊一動,隨後有經義、奧理流淌出來,非字非音,而是種純粹感悟,直達人心,同時輻射四方,有四散飛出的趨勢。

    趙秉承與老人見狀,分別凝神,口中唸著聖賢文章,那純粹感悟便被牽引,在大成殿中徘徊、聚散,縈繞不去!

    二老身後的諸多學子,顯是早有準備,感受著那一絲一絲的感悟,都跪坐下來,有的堵耳,有的閉目,各自凝神靜思,要驅散心中雜念。

    不同的是,有的人很快便坐定,心中通明,將縈繞殿中的感悟收入心中,心底因而浮現出與民有關的靈光;但也有的學子,心中焦急,急切入定,反而難以成功,急的抓耳撓腮……

    這股感悟來的突然,去的也快,只持續了不到十息時間,就徹底消散。

    隨後,那篇懸起的文章亦重新落下,從中飛出的一枚枚字回歸紙上,卻有股濃郁文思之氣纏繞紙上,經久不散。

    諸多精心屏氣的學子,重新睜開眼睛,並不言語,更不起身,而是在心頭醞釀,回憶剛才的感悟!

    而那些一直沒能靜下心來的,則是面露懊惱。

    「時間有限,而且過於倉促……」趙秉承略感可惜,卻也知道到了極限。

    另外一個老人也感嘆起來:「高靖畢竟年紀尚輕,不過已經能夠文動聖賢,若是日後用聖賢紙寫下,說不定……」

    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整個大殿再次一震!

    「嗯?」趙秉承與另外一名老人同時一愣。

    隨後,就見那盒子裡又飛出一張紙來。

    這張紙上字跡了了,只是四句詩,但那一枚枚字蘊含神韻,這一飛起,登時散發出一種方正、規矩的意境,隱隱與泥塑聖賢相應!

    「《憫農》!是那邱慎之的《憫農》一詩!」趙秉承面露驚色,比之剛才更甚!

    在他的驚呼聲中,三座泥塑聖賢像再次震動,散發純粹感悟,同樣與民有關,卻更加具體,涉及倉稟。

    不過,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諸多學子剛剛才收回心思,蘊養感悟,倉促之間,如何能再次入定?

    反倒是那些懊惱的學子,一驚一喜,反而平靜下來,凝神吸納泥塑聖賢散發出的感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這一次,純粹感悟的飄散持續了十二息的時間,才消弭不見。

    「這……」

    待到感悟散去,趙秉承與張姓老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

    「我將邱言的這首詩帶來,只是隨心之舉,畢竟自古以來,詩詞歌賦多數不得回應,連軌兒的詞,都少有能讓聖像震盪的,這邱言的一首憫農,居然……」

    趙秉承的話還未說完,張姓老人一邊回味感悟,一邊出言打斷:「這首詩裡面,蘊含著不小的道理。直指朝政弊端,難怪會引起聖像回應,不過,單論立意,與高靖不分伯仲,之所以能多延續三息時間,卻是因為他的這一手字,方正大氣,隱隱符合聖道!」

    趙秉承聞言點了點頭,但突然面色一變:「不好!先前軸兒寫了封信來。讓我派人去遊說邱言,我因劉靜那封信的緣故沒有應下,現在看來,卻是大大的不妙!」

    張姓老人也是勃然變色:「糊塗!高靖已入德學,可邱言尚無學派傳承,如何能放過!你呀你呀,昏頭了!只顧著賣人情,不顧書院傳承!不過,現在還不遲。立刻派出人去!」

    念頭落下,兩個老者不去打擾正在回味、感悟的學子,徑直離了大殿。

    ………………

    同一時間。

    東都,理宗書院。

    理宗書院位於東都南郊。佔地百畝,內裡亭台樓閣、石山綠水,與其是說書院,更像是一片園林、莊園。

    噠噠~噠噠~

    此刻。書院前的道路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身儒服的甄知佐策馬而來。在快到書院大門的地方,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身姿矯健,絲毫沒有文弱書生的模樣。

    他甫一落地,前面人影一閃,有個青衣僕迎了出來,一步三丈,轉眼到了甄知佐跟前,伸手牽馬。

    那馬兒似對此人很是熟悉,並不抗拒。

    甄知佐的這匹馬,通體潔白,毛色泛光,遠遠看去,好像是玉做的一樣,但現在四條腿上卻滿是塵土,有礙觀瞻。

    青衣僕從拉住馬韁,抬手摸了摸馬鼻,便皺起了眉頭:「甄少爺,何故這般急切,這一路而來,白玉竟是沒怎麼安歇,差點傷了元氣。」

    這匹馬,名喚白玉馬,是北方烏丸進貢給大瑞的貢品,十分珍貴,而這僕從顯對此馬習性頗為瞭解,摸了幾下,就大致把握了狀況。

    甄知佐歉意一笑:「木叔莫怪,實在是有急事,不知華章今在何處?」

    那木叔也知道輕重,便不再追問,指了方向後,將那馬兒牽走。

    甄知佐則是直入正門,幾次轉向,穿過一片花園,來到了一座閣樓前,通報之後,被人引著進入樓中。

    樓內佈置素雅,有種出塵之感。

    一男子跪坐其中,手上捧書,高聲朗讀,竟對進來的甄知佐視而不見。

    甄知佐也不著急,靜靜等待,過了盞茶時間,那人放下書,起身整理了衣衫,這才轉身走來。

    「知佐,你此去蜀地,本為省親,後又去考察那邱言,匆匆回來,可與此事有關?」這個人的聲音略顯尖細,卻不刺耳。

    甄知佐笑道:「果然瞞不過華章,我這次回來,正是為了邱言,此人有才,我等當以中禮迎之。」

    所謂中禮,是理宗的一種說法。

    但凡要拜入理宗之人,都需經過考察,有了資格,才能過來東都,但並非直接入門,還要經過考核,然後遞上儀呈,才能算是入門。

    只是,除此之外,若那拜師之人才學卓著,名聲斐然,卻不需這般繁瑣,只待考察之後,就能定下入門之格,若是才華橫溢,理宗甚至會派人前往迎接,依照規格不同,有小禮、中禮、大禮之分。

    甄知佐說要以中禮對待邱言,顯然對其很是看好。

    未料,聽那「華章」卻是皺起眉頭:「中禮?邱言聲名不響,若非兵災,也拿不到解元,這樣的人多是曇花一現,何況江南賀書長剛剛確定入門,我已著人為他定下中禮,哪還分得出人手?乾脆你讓那邱言直接過來,免了他的考核便是。」

    「怎可如此?」甄知佐搖搖頭,「邱言此子絕非等閒,泉佑書院和太虛書院都已盯上此人,豈能小視?」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6:41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只看今時名,焉知日後果

    「泉佑書院和太虛書院都看好此人?」華章聞之,不由感到感詫異,「那泉佑書院還好,太虛書院如今也是有數的學派,竟然看好那邱言?」

    「不錯,」甄知佐點點頭,「我這次過去,與邱言交談了兩句,就碰上了祁九聯,那邱言當場寫了幾個字,裡面已有了文心雛形,為氣態神韻,與太虛之學相近,卻只是此人從祁九聯的字中領悟出來的,你說這般悟性,是否當得我等相迎?」

    「哦?還有這等事?」聽了甄知佐所言,華章心中生出一絲驚訝之意,「若真是如此,確實當得派人相迎,不過,我觀此人行事,多是有的放矢,時常算計,難保他不是早有鑽研,見到你的時候刻意賣弄,況且,這中禮相迎確實過了,相比之下,還是小禮更為合適。」

    甄知佐皺起眉頭:「小禮?不妥!用中禮迎那賀書長,卻用小禮應對邱言,難免有怠慢之嫌,賀書長的文章我也看過,不見得比邱言高明,而且其人文心不顯,單論這一點,甚至還不如邱言,何以能區別對待?當一視同仁。」

    華章笑著搖搖頭,道:「知佐,你這是糊塗了,那邱言如何能與賀書長相提並論?賀書長出身書香門第,名聲直跨江河,而邱言只是寒門出身,名聲侷限於劍南一隅,縱然眼下看似才高,但卻只是表象,底蘊不足。」

    甄知佐聽到這裡,心中有些不快,他面前的這個華章,全名叫做「張華章」,是大陳先生的學生,而今隱隱有掌管整個書院的趨勢,所以甄知佐甫一回來,就特地過來與其商議。但是眼下情景,卻不甚順利。

    其實,甄知佐亦明白,若非有那賀書長對比,張華章說不定就同意了自己的主張,可惜此人自來高看世家,對寒門士子有著成見,平時尚不明顯,但一到這種時候,兩相對比。就會表露出來。

    甄知佐雖也是世家出身,但卻非家中嫡系,所以對這些並不看重,只是強調著:「莫忘了兩位老師平日教導我等,要有教無類,哪有世家與寒門之分?而且,寒門士子求學不易,學問能堪比世家子弟,豈不更說明的其人才學?況且。邱言如今名聲雖只在蜀地,但焉知他日後不會名滿天下?」

    張華章還是搖頭:「那賀書長可是詩書傳家!論底蘊,遠勝邱言這等寒門士子,德行、才學。亦是遠遠高出,若是平等對待,反而會令其心生不滿,不利於日後理宗之學的傳播。」

    他說話的時候。特地強調了「詩書傳家」一詞。

    什麼事詩書傳家?

    詩,就是詩詞歌賦,也代表著知識、智慧;

    書。則是指的藏書,是傳播智慧、文字的載體,藏書越多,越代表底蘊深厚。

    這個世界,因印刷水平的限制,書籍的流傳受到很多制約,雕版製作不易,印出來的書本價格不菲,往往只有世家大族才能大量購買。

    寒門士子想要求學,首先就受到書籍限制,在他們去尋找、抄錄、記憶書籍的時候,世家大族的子弟們,卻能輕輕鬆鬆的在自家藏書館內找到所需,不受限制的閱讀。單是其中所花費的時間差異,就讓世家大族的弟子有更多的閱讀時間,更不要說,世家的財力、人脈,能帶來的其他效應。

    世家,在一定程度上來說,壟斷了部分知識,很多珍貴書籍,不會流入民間,只在世家圈子裡流傳。

    寒門士子,超越世家子弟的概率太低。

    其實,這也是書院學派的意義所在,是給寒芒子弟一個求學的機會,不過近年來,書院學派間的學術之爭越發明顯、激烈,各家書院在招收弟子的時候,也會有所選擇,不再單純為了教書育人,而是開始考慮擴大學說的影響力,那世家本身人脈廣大,其子弟當然是首選。

    聽到張華章的強調,甄知佐搖搖頭,知道說再多都沒有用了,便起身告辭。

    張華章見說服了對方,起身相送,同時說道:「畢竟要有所區別,若是因為此事,引得賀書長不滿,加入其它書院,對我等實在是個損失。」

    耳聽此言,甄知佐還是忍不住道:「賀書長加入其他書院,對我理宗是個損失,可邱言入了其他書院,莫非就不是?」

    張華章點點頭,淡然道:「所以,知佐你稍微休息一下,便要立刻動身,以小禮將那邱言接來,不要讓他與其他書院有所接觸,一旦來了書院,體會了聖賢教誨,他心中縱有不滿,也會安心留下來的,這一點,我相信你很清楚,只要是心向聖賢之人,終究會被感染。」

    甄知佐搖搖頭,嘆了口氣,走出門去。

    「如今,也值得如此了。」

    念頭落下,他卻是急急去張羅人手。

    ………………

    當甄知佐在理宗書院中召集人手時,邱言卻在書房裡,接待著兩位訪客。

    胡起、戴國。

    這二人,都是命修有成之人,但在青昌縣裡,卻在街頭賣藝。

    不久前,邱言煉化魄影,氣血波及甚廣,二人曾經出手,想要搶奪,被邱言化解、拿下,並加以震懾,最後放走,給城中神通之流傳話。

    沒想到,邱言這次回來,二人在第一時間就上門拜訪,提出了一個求情——

    「我二人願意奉公子為主,只求公子能加以庇護,帶我二人返回中原腹地。」

    看著面前的兩名大漢,邱言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心中盤算。

    這胡起和戴國,有煉魄境的修為,遠超一般的武林人士,無論身在何處,都是他人拉攏的對象,但這些年來,卻甘心呆在青昌這樣一座小城,以賣藝為生,顯然是有蹊蹺的。

    結合二人所言,不難猜出,他們是看中了青昌神道殘缺,又地處邊疆,方便躲藏。

    不過,邱言這次回來,在城中察覺到了一層薄薄的法域波動,顯然,這青昌縣的神道已經重新建立了。

    先前殘缺,是因為通山大王的威懾和破壞,現在既然此妖已去,神道當然不再受到制約,重新建立也不足為奇,不過如此一來,卻讓藏於此處的諸多神通之士措手不及,不得不各尋出路。

    想到這,邱言開口道:「你們二位是煉化了三魄的命修之人,要奉人為主,做人僕從,換成任何一家,都要掃榻相迎……」

    胡起和戴國二人聽到此言,面露喜色,以為邱言要應下,卻沒想到邱言話鋒一轉,搖頭道:「不過,既想要讓我庇護,不說清楚,我如何能收?以你們的身手,都不得不躲到這邊疆之地,我一書生,縱然有些修為,但無權無勢,如何能夠護得住?」

    聽到邱言之話,胡起、戴國二人面色微變,二人對視了一眼,那胡起又抱拳咬牙道:「公子放心,您如今貴為解元,龍庭氣運在身,自能護得我二人,亦不必擔心被我二人波及,我二人確實是真心投靠,日後但有吩咐,無有不從!」

    他這話一說完落,邱言卻站起身來,一甩袖子:「二位還是請回吧,邱某愛莫能助。」他當然不會不明不白的收留兩人,給自己留下老大隱患。

    胡起和戴國見狀,還想再說,但目光落在邱言的額頭之上,只得嘆息一聲,告辭離開。

    看著二人離去時的背影,邱言卻陷入了沉思。

    「這青昌縣的神道復甦,不少人潛藏於此的修行之人,都會離去,反倒讓城中安寧許多,如這胡起和戴國之流,怕是會有不少,只是這兩人過來找我,不惜為奴,目的並不單純,不明不白的答應下來,難免節外生枝。」

    想著想著,他搖搖頭,坐在椅子上,靜心吐納,收攝心神和感知,一種冥冥通玄的感覺襲上心頭。

    抬起手,邱言摸了一下額頭,那頭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紅色紅痕,但手指一過,血肉蠕動,紅痕便消,被隱藏起來。

    就在剛才,在胡起、戴國入門之前,邱言借助整理思路的機會,將通透全身的勁力轉而向內,勁與念合,心神升騰,一舉煉化了第六魄!

    靈慧魄,眉心生紋!

    這一魄,與前幾魄不同,開始涉及心靈,正常修士一煉化此魄,便能令武道通玄,記憶力、反應力都持續提升,五感越發敏銳,心血來潮之際,甚至能模糊的預測凶吉。

    若是妖魔,煉化了靈慧魄,亦可提升智慧、認識,達常人心智。

    但邱言卻從中發現了一個問題。

    「靈慧魄煉成之後,魄與魂間有了溝通途徑,參考那唐萊的上靈三轉訣,不難猜出,一旦性命境界再進一步,入了歸一、鑄丹,就要做出選擇了,要麼是以性為主,要麼是以命為尊,似乎不能並駕齊驅……」

    他正想著,突然心頭一動,抬頭上望。

    呼!

    澎湃的文思之氣自天上而來,穿過屋頂,直落在他的身上,纏繞、徘徊!

    頓時,一股與民、與糧有關的感悟自心底升起,縈繞魂中。

    「這是怎麼回事?」

    心頭感悟湧動,一個個疑問自行解開,邱言卻不由得面色微變,有心運轉魂力阻擋,卻是難以奏效!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7:04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卦三解

    這股文思之氣來得突然,入得邱言之身,不只令他心頭的一些疑問得以緩解,更是讓半步融合的三魂加速旋轉,進一步相溶,甚至連書生分身的氣運都被干涉了一些,隱約與什麼事物遙遙相連。

    「這股文思之氣當真來的奇怪,似對我並無不利,還幫著加深了經義理解,若能再來幾次,結合前世記憶,說不定道心拳意很快就能領悟出來,只是不知源自何處,吉凶難測,還需卜上一卦……」

    邱言如今對自身的道心拳意,已經有了大致的思路,不過次方世界畢竟道法顯世,很多東西不能照搬,要等進一步理解之後,才能施行。

    這樣想著,他的注意力移到了神靈本尊那邊,本尊神念一動,符篆中的離卦頓時變化——

    「嗯?竟是上九、九三、六二交相變動,並無定論!也不對,這三爻的次序,似乎暗藏著什麼,莫非……」

    上九,王用出征;九三大耋之嗟,凶;六二元吉……

    感受著離卦變化,邱言眯起眼睛,手指輕彈,心中念頭起伏,迅速思考。

    「我這離卦,畢竟只是表火,易經何其深奧,只是一卦,並不全面,出現這等情況倒也不足為奇,只是對書生分身來說,火,可看成災禍,也能喻為名氣……」

    「王用出征……若將書生分身看成是『王』,如今將要出蜀,進而揚名,接著會試,的確可看成是出征……」

    「至於大耋之嗟,大耋指末期、衰老、衰落、沒落,這樣的悲嘆,會帶來凶兆,卻不知道是應在哪裡……」

    「而六二元吉。雖是好卦,卻不會平白形成,需遇黃色才能成型,就是尚欠東風……」

    想著想著,他站起身來。

    「也罷,這占卜之道雖然玄妙,但主要還是通過收集信息,進行推斷,並非不能更改,沒有必要過度解讀和依賴。無論治學還是修行,都是靠著身心,靠著性命,靠著自己,只要堅定真我,其他都是虛的。」

    念頭落下,邱言稍微整理了房間,便做下讀書。

    到了第二天,他收拾行囊。出城祭拜邱家墳頭,將考上舉人、得瞭解元的事情說了一遍。

    祭拜結束,邱言清楚的感到,身上的親緣因果再次剝離出去部分。只剩薄薄的一點了,但沾的很緊。

    這親緣因果,在邱言帶劉懷回到遠寧府時,就已散去大半。令他以此為契機,將三魂半步融合,眼下拜祭邱長。又散去少許,但依舊殘留一點。

    心念一轉,邱言就明白了這點殘留的緣由,不由搖了搖頭,知道終究免不了這一步。

    「看來,短時間內是全不了此因果了。」

    嘆息一聲,邱言回到城中,稍微收拾之後,便北上回歸,只是走到半路,卻被兩人攔了下來。

    攔路的,正是昨日經拜訪邱宅的胡起和戴國。

    「公子……」

    他們二人攔住邱言去路後,上前一步,誠懇的說道:「我兄弟二人,願將事情全部告知公子,還請收留。」

    邱言翻身下馬,見狀只是道:「你二人都是命修有成之人,何必要作他人奴僕?若想龍庭庇護,何不去軍鎮投軍?就算是戶籍不在,只要殺敵有功,早晚也能安頓下來。」

    胡起聽了,苦笑一聲道:「不瞞公子,我二人的這身功夫來路不正,用之賣藝尚可,用來為國征伐,就要牽扯不小因果,要激怒仇人!」

    「哦?」邱言聽到這裡,大致明白了兩人話中之意。

    這兩個人的功夫,應是偷學來的,難怪有著煉化三魄的修為,卻只敢在街上賣藝,以他們的境界,就算誰都不投靠,自己開家武館教授徒弟,怎麼都比賣藝要安穩。

    這命修功法,和一般的武林拳腳不同,想燕永傑那樣,受邱言啟發從而一步煉魄的還好,但那些有著完整傳承體系的功法,修到高深處,能演化神通,都是不傳之秘,很少能對凡人隨意施展,否則的話,這武林爭鬥也不會只是拳腳刀劍。

    話說回來,胡起二人能偷學到,也算本事,但不敢隨意傳播,要是暴露,免不了被功法正主追殺捉拿!

    胡起注意著邱言的表情,見對方應是想明白了,遂繼續道:「這事難以啟齒,我等既然命修有成,是修士之流,到了任何城池,滯留的時間長了,便要去陰司遞交名帖,不過……」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向邱言:「若入了士子之府,就另當別論,不再是滯留,而是跟隨。公子是劍南道解元,中進士是十拿九穩的事,跟著您,我等也好安身,至於這功法的後患,不會牽扯到您,其實我等不願透露,也是基於這般考慮。」

    「原來如此。」邱言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兩個人不能暴露行蹤,才想到入籍投靠的法子,他們先前不願告知緣由,等東窗事發的時候,我只要一句被二人矇騙,就能脫了干係,不過,如今開誠布公,也算是被我所逼,還是要有所表示。」

    想了想,邱言又問道:「既然你二人要避開陰司,何不去那荒郊野外?以這一身功夫,自可安心隱居。」

    胡起苦笑道:「公子是讀書人,沒怎麼在江湖上行走,咱這大瑞,山川河流,幾乎處處神祇,逗留何處,總歸要碰上山神土地、河神水伯,除非遠去化外。可那等蠻族、夷人的地方,也有其他問題,實不相瞞,我等在定居青昌前,曾先後藏於塞外、五沼,最後還是回來中原。」

    「哦?大瑞神道昌盛,一至如斯?」

    聽了這些,邱言沉吟了一下,轉著念頭,最後則道:「好,既然你們開誠布公,我也不會再拒人於門外,但醜話說在前頭,既要入籍,日後就代表邱家,若是飛揚跋扈,留人話柄,休怪邱言某無情。」

    「這個自然。」胡起和戴國面露笑容,如釋重負,急忙答應。

    邱言點點頭,不再多說,重新上馬,胡起和戴國則跟在後面。

    收下二人,邱言是臨時起意,雖然對方開誠布公,但主要原因,是邱言在對方身上捕捉到一點氣運,心中微動,察覺到這絲氣運,竟和書生分身未來的運勢有所關聯,這才答應下來。

    一路前行,傍晚時分,邱言等三人才回到遠寧府,這一進城,卻被人給攔了下來。

    「賢弟,你可算是回來了,快速我來,有貴客要見你。」

    攔路之人乃是張振,看他的樣子,顯在城門等了很久。

    和前陣子比起來,此時的張振已從落榜的失落中恢復過來,眼下滿臉喜色,招呼著邱言,又問了胡起和戴國的來歷,隨後安排人手,將邱言的行禮送回劉宅,然後就迫不及待的領著邱言朝張府而去。

    看著張振急切的模樣,邱言不由問道:「到底是何人要見我?」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張振卻不願說,只是反覆強調,「這是天大的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哦?」聽了這話,邱言心中一動,想起了前些日子見過的甄知佐,有了猜測。

    只是到了張府之後,見到了那人的模樣,邱言卻又疑惑起來。

    此人年逾四旬,國字臉,留著鬍鬚,身上有股坦蕩、中正平和的氣息,讓人見之,心中不由得就寧靜起來。

    邱言見到此人的時候,魂兒竟是微微一震,感到有一股無形氣勢籠罩身上,隱隱壓迫。

    在邱言打量對方的時候,那人也看著邱言,眼中閃爍著莫名光芒,最後笑著走上來,拱手作禮:「這位應該就是邱言、邱慎之了吧,在下姬正。」

    「姬正?姓姬?」

    邱言正在想著,那張家老爺張允齡就親自介紹道:「賢侄,姬先生來自齊魯,乃杏壇門人!他這次來,是受人所托,特地過來找你的。」

    「齊魯杏壇?至聖先師?」

    聽到「杏壇:兩字,邱言的腦子裡本能的蹦出了一個名字,神色也為之而變。

    那至聖先師,被人稱為萬世師表,有古往今來第一聖賢之稱,杏壇是他當年講學的地方,現在也是儒家的一大學派,為有儒者聖地美譽。

    歷代王朝,定鼎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祭拜,加封系後人,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邱言心頭疑惑越發濃郁。

    「齊魯遠在東邊,劍南位於西南,距離遙遠,又如何會與我產生聯繫?」

    正在他思索之際,那姬正卻是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張請柬,遞給邱言:「我這次來蜀,是受人之託,給你帶來這個。」

    邱言順勢接了過來,低頭一看,瞳孔頓時一縮。

    只見那紙上的幾列字,工整、方正,蘊含一股大勢,有種行仁正禮的意境!

    「這紙上的字竟是寫出了神韻!」

    驚訝過後,邱言的目光落在紙上,將內容看了一遍。

    這封請柬,是邀人參加杏壇論道,時間就是年底。

    現在距離年底,只剩三個月的時間,邱言來年開春要參加會試,若前往東邊的齊魯大地,一來一回,不動用修為神通,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想到這裡,他抬頭看向那姬正,面露疑惑。

    姬正卻是猜到邱言所想,笑道:「邱公子不必疑惑,你雖難去杏壇,但卻可入東都。」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7:05
第二百三十七章 東邊離去,西邊登門

    「東都?」

    邱言疑惑更甚,不禁問道:「杏壇論道,與東都何干?」

    那姬正回道:「這杏壇論道,並非今日才有,而因大瑞革鼎在即,方才出現,值此大爭之世,世上學派哪個不想參與?只是托我那人乃是東都之人,所以才需你前往東都,到時候,你自然能夠知曉如何杏壇論道。」

    「大爭之世?」邱言眯起眼睛,思緒起伏,「這人突然而來,說出的話,也顯突兀,宛如打啞謎一般,只是……」

    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不知那委託先生的是什麼人?能否告知?」

    姬正笑道:「就知你會這麼問,不過,我卻不方便說,等你到了東都,自然能夠知道。」

    說到這裡,他忽然掃了邱言全身幾眼,然後又道:「另外,還有一事要提醒你,此去東都,不妨遊學於民間。」說著,他的面容略有變化,有股鄭重其事的味道,「不知民間疾苦,總歸是寫不出直達人心的文章的,又如何能名動天下?」

    「哦?」聽到這話,邱言眼皮子微微一跳,再去看姬正的時候,對方臉上的鄭重之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容。

    「行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最後再多說一句吧,若是要走、要遊學,最好盡快動身,遲了,怕是要捲入不必要的紛爭裡面。」

    說著說著,此人架起雙臂,朝邱言、張允齡等人行了一禮:「姬某就此告辭。」

    話落,便甩著雙袖從容離去,便是那張允齡,亦不敢隨意出言挽留,只是趕上去相送,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行走民間?」

    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邱言默然不語,心裡卻在轉著念頭,最後笑了起來:「若非此人提醒,險些忘了這個,人道人道,確實不能缺少,也罷,是時候離去了。」

    這時候,張振湊了上來,一臉好奇的低聲詢問道:「賢弟。那姬正是受人所托?什麼人能驅使得了杏壇門人,你心裡可有人選?」

    邱言搖搖頭道:「我也沒有頭緒,等到了東都,應該才能知曉。」

    聽了這話,張振一愣,隨後便道:「這麼說,賢弟是打算要去了?」

    「不錯。」邱言點點頭,然後看著張振,問道。「如何?張兄要不要隨我同去?」

    張振遺憾的搖了搖頭:「我怎麼能去?還要在家溫習,你給我的那卷指要,著實驚人,照上面的法門記憶。事半功倍,我父看過之後,更大加讚賞,囑託我不得隨意透露出去。這一點還請賢弟放心。」

    邱言聽到這話,倒也不怎麼意外:「留下讀書麼?那也好,三年之後。張兄必定能夠高中。」

    張振笑著搖頭,隨後就略過話題,直接問道:「對了,賢弟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邱言回道:「既然那姬正給了提醒,那我也不打算耽擱,自然是越快越好,等參加了羅兄的婚禮,就動身北上。」

    「那也就在這兩天了啊。」

    邱言點頭笑道:「不錯,到時候羅兄肯定是難以離家的,我卻可以去問一問周貫。」

    張振一臉嚮往:「真真羨煞旁人,看來我這三年要好生溫習,也好早日去尋你等。」話中卻沒有太多的自怨自艾。

    離了張府,邱言先去潘府看望了一下姨母,這才回家。

    本來,那潘府的二少爺潘向,在鄉試之後,有心要和邱言結識一番,但隨後朝中傳來消息,說是新黨要員為他求情,所以便匆匆離去,當然沒時間和邱言交流,這事因此而結。

    兩日之後,邱言收拾了行囊,拜別了舅父一家,帶著胡起和戴國,隨張家的馬車一路向東。

    羅家云的籍貫屬劍南道戎州府,這戎州府,正是位於遠寧府的東邊。

    羅家所在羅家村不大,大部分都是宗族,所以婚禮很是熱鬧——羅家云如今中了舉人,在羅氏宗族中地位大增,這婚禮來的人自然很多。

    邱言等人是羅家云的好友,到了之後也搭手幫忙,搬運花瓶、花燭、照台等物,隨後自有雇來的樂官鼓吹,領著花擔子前往女家。

    女家離羅家不遠,是十幾年前搬來的外鄉人,但爹去得早,因此很早就和羅家訂了親,一直幫襯,和羅家云的老母一起供羅家云讀書求學。

    到了女家,那家中人按照規矩法洪銀蝶、利市錢會,前有樂官催妝,待時辰一到,新娘登擔,一路奏樂,回了男家。

    還未進門,就有人拿著花斗,將谷、豆望門而撒,有總角孩童歡快相爭……

    「真是熱鬧,不愧是人生三大喜之一。」看著這般景象,張振不由稱讚。

    一旁的周貫笑嘻嘻的道:「張兄若是羨慕,大可儘早成婚。」

    「說不得,再過個兩年,就該你們吃我的喜酒了。」張振也不客氣,如是說著,隨後幾名好友相互打趣。

    那新娘則被引去影堂,堂中擺著羅家祖先的畫像,設有香、酒、菜餚,羅母穿著襦裙,站在堂上。

    贊引人領著一對新人來到堂前,主持人入堂焚香、酹酒、俯伏、起立,祝者則跪地上宣:「羅家云以今月吉日,迎婦張麗婚,事見祖祢。」

    這個過程被稱為拜先靈,是將子孫成婚的消息,告知先祖,讓他們泉下安心,知曉香火存繼,血脈流傳。

    人群中,邱言眉毛微動,露出驚容,他竟從那堂內捕捉到絲絲縷縷的香火心念,雖不濃郁,卻格外精純,頓時若有所思。

    堂上,羅母喜極而泣,看著一對璧人,淚流不止,她中年喪夫,含辛茹苦的將羅家云養大,更是辛勞半輩,供羅家云讀書求學,如今終於有了回報,自然高興。

    羅家云亦激動不已。

    隨後便是牽巾、交拜、結髮等儀式,不過這裡是沒有立刻入洞房的習俗的,新郎隨後要換過一身,陪賓客吃酒。

    而邱言等人則被人帶著落座,他們幾人都是功名在身的舉人、秀才,與旁人不同,那羅家宗族的長者,都要過來見禮,與他們交談,過了好一會兒才退去。

    「羅兄如今算是苦盡甘來了,我剛才聽那鄉人交談,相互聯繫,能夠知道,那幾年前,羅家被親戚謀去了幾塊良田,現在他一中舉人,就都被送回來了。」席間,周貫低聲說著。

    張振聽了,搖頭道:「那這羅家也太沒規矩了,我大瑞以孝立國,講究親親相助,不是有那什麼……什麼,哎賢弟,那疏議怎麼說來著?」

    邱言聽了,笑道:「張兄莫不是說『但有餘資,以贍宗族之孤寡貧困者』?」

    「不錯!還是你記得清楚,這解元不是白得的,」張振拍了下大腿,「這宗族乃是根本,便是互有齟齬,總不能斷人生路?」他的臉上一片不平之色,似乎是勾起了心底記憶。

    「這些是別人的家事,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邱言搖搖頭,「還是風氣緣故,若人人都有扶危濟貧的概念,當可杜絕,可惜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何等困難,人心難測啊。」

    「言之有理。」張振也搖了搖頭,想到了一些事情。

    見其他幾人神色有異,邱言便轉過話題,問那周貫道:「周弟,先前我託人送去的書信,不知你可看了?」

    周貫聽了,面露慚色,道:「正要給兄長說此事,本是打算陪邱兄遊學的,但我父卻準備讓我拜入泉佑書院,你也知道我在家中的情況,為了母親著想,只能聽從父令。」

    「原來如此,也是應該,能入書院,得大儒傳承,乃是喜事,為兄在這裡敬你一杯,也算是借花獻佛,為你慶賀。」說著端起酒杯。

    「我也是,為賢弟賀!」張振同樣也抬手舉杯。

    「多謝兩位兄長。」

    三人一飲而盡。

    沒過多久,紅光滿面的羅家云走了過來,與幾位好友敬酒,過了好一會才離去。

    整整一天,羅家都沉浸在喜慶中,不過天色稍晚,羅家云還是抽出時間,過來送友人。

    「邱兄,今日一別,要等來年二月在興京再聚首了。」周貫看著邱言,如此說著。

    幾人向邱言道別,在知道周貫的決定後,邱言便告訴他們,婚禮一完,就要從直接出發。

    「是不是急了些?」羅家云喝了不少酒,腦袋昏昏沉沉的,但對好友離去,還是感到不捨。

    邱言笑道:「總歸要走,從這裡出發,還能省去些麻煩,再說,我也與家裡說好了。」

    張振見過姬正,多少知道一些,順勢就道:「賢弟說的不錯,那為兄就在此祝你一路順風了。」

    「一路順風。」

    「多保重。」

    羅家云和周貫也出聲告別。

    「各位,後會有期!」邱言拱手拜別,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胡起和戴國亦騎馬跟隨。

    看著邱言遠去的背影,餘下三人心中都湧出一股莫名情緒。

    ………………

    與此同時,遠寧府,劉懷家的院子門外,卻是來了名老人,後面跟著幾名儒生,其中一人上前敲門。

    「劉翁可在?在下泉佑書院張治操,協趙師過來拜訪……」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7:06
第二百三十八章 動靜無端,陰陽無始

    離遠寧不遠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

    車上坐著三人,都是儒生打扮,氣度各有不同。

    中間那人兩肩端平,捧書默讀,給人一種嚴謹之感,正是甄知佐。

    在甄知佐兩邊,坐著兩名略微年輕的男子。

    左手邊的男子,穿著隨意,身子隨車子的顛簸晃動,右手邊那人,衣著略顯寬鬆,有種前朝餘韻的感覺,閉著眼睛,一副沉思模樣,似在思考問題,物我兩忘。

    整個車廂,氣氛略顯沉悶。

    忽然,那輕輕搖晃的男子似是按耐不住了,出聲道:「師兄,那邱生真有那般出色?你不是只和他見過一面麼?」

    這話一出,甄知佐還未回答,那閉眼男子就緩緩說道:「陳井,你何時能定下來?讀書養性,要安定內心,定而後靜,心無旁騖,才能為學。」

    那陳井皺眉笑了起來:「林覺,話不對,聖人說有三戒,少年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壯年血氣方剛,戒之在斗,老年血氣衰敗,戒之在得,可沒說過要戒念、戒意,若沒有性子,沒有念頭,還做什麼學問?豈不都成了老古董了?和石頭何異?」

    林覺睜開眼睛,露出一雙淡漠雙眸,彷彿不含半點人欲,他看了陳井一眼,搖搖頭:「不定、不安,如何能慮,又豈能有所得?」

    陳井頓時來了興致,想要站起,但看到車頂又停下動作,隨後道:「這話是你的理解,不是聖人的說法,聖人的意思是學有所得,最後能去掉浮躁,得悟人生真諦,不是讓人強行滅掉浮躁。這是本末倒置了,你呀你,一直都是這樣,曲解經義,若讓你得了傳承,還不得扭曲天下!」

    「陳井,莫說多餘的話。」

    這時候,甄知佐突然插話進來,看了林覺一眼,淡淡道:「師弟。別中了陳井之計,他定不下心,百無聊賴,這才挑撥你與他論道。」

    「師兄不必擔心,我心中有數。」林覺聽了,再次閉上眼睛。

    「無趣,無趣,師兄何必說破,唉。」陳井見狀。嘆息一聲,露出惋惜之色,然後裝作不在意的問道,「對了。還沒說那邱言是怎麼入得你法眼的呢。」

    甄知佐看了他一眼,說道:「到了地方,你與他相談,自能得知。何必我來贅述?若耐不住旅途,不妨靜心看書,你這般好動。再聰慧,也難免被人詬病。」

    陳井笑道:「連老師都說『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日月運行、寒暑往來、剛柔變化,這都是有動有靜,這便是天理,人欲之中一樣有理,何必強求?」

    甄知佐搖搖頭,不再理會陳井,低頭看書。

    他這次再往遠寧,就是要以小禮去迎邱言入門,小禮雖有個小字,但並非拿不出手,也要好大陣仗,卻要在書院舉行,而迎門人的事,還是要交給書院門生,要大小陳先生的門人弟子親自迎接。

    只是,因賀書長的緣故,留在書院中的幾名學子都被徵召出去了,一番挑選,甄知佐找來了身邊的兩人。

    那林覺為大陳先生的弟子,只是太過古板,不苟言笑,所以人所不喜,迎接賀書長的事情當然輪不上他,最後被甄知佐抓來。

    至於陳井,和甄知佐一樣,都是小陳小生的弟子,但行事跳脫,無所定性,不為先生所喜,隱隱被他人孤立,所以才能被甄知佐拉來。

    挑這兩個人來,甄知佐也是有所考量的,迎新入門的學子,並非只是儀式,路上還要交談,這個時候,就需要一些機敏之人和學識淵博的弟子出面,展現書院優勢。

    林覺雖然古板,但知識淵博,陳井雖然跳脫,但心思活絡,聰慧異常,也算拿得出手。

    隨後的路上,陳井一樣難以定下心來,不時做出動作,但其他兩人卻彷彿沒有看到、感覺到一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車子突然抖了一下,隨後停了下來,接著就聽車伕的聲音隔著車板傳了進來:「三位公子,前面發生了點事情,可能要遲些才能過去。」

    「發生了何事?」陳井立刻跳了起來,不待對方答話,就跑了出去,入目的是座城牆,城門前的停著幾輛馬車,圍著不少人,最中央的地方,是名身有官威的男子在和一名老者在說話。

    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在門前路上,阻住了路,當然不好前行。

    陳井抬頭一看,目光落在城門上方,看到了「遠寧」兩字。

    「不是到了麼?怎麼城門前突然這麼多人?擋著路了。」微微抱怨了一句,陳井的臉上卻無不滿,反而流露出興奮之色。

    這時,身後的馬車裡傳出來一個聲音——

    「嗯?那老者是泉佑書院的趙秉承!」這話裡面蘊含著一絲意外和迫切之意。

    「沒想到蜀學這般上心,竟是趙秉承親自出馬。」嘴裡說著,甄知佐從車中走出。

    「那人就是蜀學趙秉承?」陳井一臉好奇的打量著人群中的老者,遠遠的察覺到一股文思之氣,心中稍定,隨後想到一事,「此人莫非是來邀請邱言入泉佑書院的?」

    說完這句,他嘿嘿一笑:「妙極,那張華章因邱言是寒門士子,不放在心上,推三堵四,不派人手,而泉佑書院連門中老儒都親自出馬迎接,高下立判,這邱言能引得趙老相迎,估計是真有才學,只是名氣不如那賀書長罷了。」

    突然,又有一個聲音從車中傳出——

    「那趙秉承還沒能如願。」

    「何以見得?」陳井轉頭後視,皺起眉頭,那林覺並未走出馬車,怎麼做出的判斷?

    可林覺並不答話。

    甄知佐也不多問,只是道:「無論如何,還要入城一看,另外,那趙秉承雖與我等傳承不同,學派間也有紛爭,但達者為先,理該過去見禮。」話落,他領著陳井和林覺走了過去。

    趙秉承見到三人,面色連變,彼此說了兩句,就相互告辭。

    「果然不錯,趙秉承剛才面色有變,愁眉不展,確實沒能如願以償……」陳井說著,略顯怪異的看了林覺一眼。

    隨後,他搖搖頭,測猜道:「我明白了,邱言既已收到了理宗的門帖,當然不會再去沒落了的泉佑書院,所以儘管被那趙秉承親自上門,依舊沒有答應,畢竟我理宗如今聞名天下,執儒家牛耳……」

    陳井自信滿滿的說著,但這股自信,在到了劉宅,看到劉越遞過來的那封書信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出門遊學?」

    甄知佐錯愕的看著手上的書信,皺起眉頭。

    聽到此話,跟在後面不言不語的林覺眼中一動,閃過一點光芒,但旋即隱沒不見,沒過多久,張鈺、劉框兩個人得到消息,急匆匆的跑來。

    二人一到,先誇讚了理宗一番,言及自己幾天來鑽研大小陳先生的著作,略有所得,直到甄知佐制止,才略顯不安的道:「甄公子,這事不怪我們,這些天來,我二人都陪在邱言身旁,只是他回家掃墓,不方便跟去,誰曾想這一回來,又蹦出個杏壇門人,告誡我二人,就更……」

    甄知佐突然打斷兩人,臉露驚色:「等等,你說什麼?杏壇門人?」

    不只是他面露驚訝,就連陳井和林覺,同樣面露異色。

    「不錯,有個叫姬正的杏壇門人前來,說是要邀邱言參加什麼杏壇論道,還告誡我們,勸我們回去治學……」

    他們的話還是沒能說完,這次打斷的是陳井,就聽他低聲驚呼:「杏壇論道?好傢伙,這邱言是什麼人?什麼背景?竟有人邀他杏壇論道?這要是論道之時,能暢遊士林,確實沒必要入咱們理宗了。」

    「你是不是聽錯了?」甄知佐皺眉,沉聲問道。

    張宇、劉框面色劇變,連連擺手,口中連珠炮一樣的說道:「不會,不會,我等為了確認,好和公子您匯報,特意記下。」

    「難道是真的?」甄知佐的眉頭越皺越緊,「杏壇論道,沒有聖賢堂,沒有聖賢紙,怎麼論?到底是要入一書院的,只是不知那邱言去了哪家,難道是一路向東,直達齊魯?不可能,他來年還要會試……」

    張鈺趁勢說道:「邱言去哪家書院,我等並不清楚,但他要去什麼地方,卻大概知曉,為幫公子辦事,我特地買通了張府的一名管事,得知邱言要去東都。」

    「東都?」甄知佐聞言一愣。

    此時,林覺突然開口:「要招攬邱言,不妨讓這二人再去張府打探,不過,杏壇論道非同小可,邱言便有才學,若無相應文章,徒增笑爾。我看過他的文章和生平,文心不顯,閱歷不豐,對民間之事似無太多瞭解,怕是難動聖賢。」

    「也好,再去打探。」甄知佐點點頭。

    陳井卻是笑了起來:「這邱言還真是動靜無端,讓泉佑書院和咱們都撲了個空,他這番作為裡,不知隱藏著什麼理。」

    ………………

    與此同時,北上的邱言到了座小鎮,鎮上正有風波,鎮口圍了不少人,當中有名老婦,正坐地痛哭。

    「公子,鎮上不靖,還是繞道而行吧。」胡起和戴國行走江湖多年,見狀勸道,沒想到邱言卻搖搖頭,下馬上前。

    「此行正為增加見識,豈能繞道?」

    邱言嘴裡說著,心裡卻想著另外一事——

    「這座鎮子內,好旺盛的火行之力!」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5 17:06
第二百三十九章 細微之處,可以驚神!

    「你這不孝子!不承祖業也就罷了,連火正的牌位都給打翻了,斷為兩截,這可如何是好啊!這讓咱家今後可怎麼打鐵!」

    老婦坐在地上,哭嚎著,不時拿手拍地。

    在她身前不遠處,跪著一名青年,面色蒼白,神色憔悴,一副酒色過渡的模樣,低頭不語。

    「這是怎麼回事?」人群中,邱言找了處地方站著,詢問起來。

    旁邊人看了他一眼,見到其穿著的儒服,手執長劍,立刻肅然起敬,小聲說道:「先生是路過遊學的把?不知道咱們這星台鎮的事情,也算正常,這是老劉家的孤兒寡母……」

    旁邊幾人似是攝於邱言的裝扮,便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原來,這個鎮子名喚星台鎮,傳言是巴蜀古國的星台所在,是用於觀察商星,制定曆法的地點,不過幾千年過去了,古國遺蹟早就不見,留下來的,只有星台這個名字和對火正的祭祀。

    商星,又稱熒惑,傳說是火神所化,因而這個村子的人都尚火。

    如今的村子,是遠近馳名的鐵匠之鄉,鎮上有多間鐵匠鋪,都是祖上傳下來的。

    這正在哭訴的婦人家,就是其中之一,那名跪在她面前的,名叫劉信,是匠鋪這一代的傳人。只是此人不學無之人,整日裡遊手好閒,還染上了賭博惡習,一年前其父過世,這劉信沒有繼承祖業,反而將家中積蓄肆意揮霍,致使店舖關門。

    沒過多久,積蓄用盡,他竟打算變賣家中物件,用來還債,被其母阻止,二人爭執不下。無意間,失手將家中的火正牌位給打翻了,那牌位落在地上,斷成兩截。

    這一下,可是將這對母子給嚇得不輕。

    聽到這裡,邱言心中一動,直接問道:「不知這火正牌位有何特殊之處?」

    「先生是讀書人,自然不知道火正牌位的作用,咱星台鎮,祖祖輩輩都靠著火正過活。有的打鐵,有的制陶,但裡面也有訣竅,便是那火正……」

    被邱言問及之人正要細說,旁邊突有人拉了他的衣角一下,讓其回過神來,趕忙改口道:「總之,火正在上,保佑我等。那些供奉的牌位都是祖上傳下來的,一旦斷裂,就有可能觸怒神靈!」

    「原來如此,多謝告知。」邱言聽對方言語。就知道有所隱瞞,也不去追問,但是心中已經有所猜測,甚至想到一個令他心生迫切的想法。只是暫時按捺。

    這時候,那坐地老婦越哭越傷心,最後喊著要去告官。治劉信一個不孝。

    聽的那胡起和戴國不由咋舌,低聲問道:「這母親還能告兒子?」

    這話被邱言聽去,他知道胡起和戴國心有疑惑,便解釋道:「大瑞律法有言,父母可管教自家後裔,卻不能傷其性命,不過,若子女有過,父母依法是可以代為受過的,同樣,子孫不孝,父母也可告官,審問得實,杖脊於市、髡發居役的例子也是有的,甚至嚴重了,可依例殺之!」

    「乖乖!」

    邱言的這番話,固然讓胡起和戴國心頭震驚,感嘆律法之威,就是周圍的人也都倒吸了一口氣,那跪地的劉信更是聽了個分明,立刻面色大變,跪地而行,拉住老母的手,哭訴起來,連連哀求,口呼改過。

    老婦兀自哭喊:「孽子,現在知道怕了,你將火正牌位打斷的時候?可想過有今日?如今祖上傳來的牌位毀了,日後爐中火難以升騰高溫,怎麼煉鐵炒鋼?」

    「嗯?」聽到這裡,邱言面色一變,轉頭對身旁之人問道:「怎麼?你們給爐火加溫,莫非不用風裘麼?」

    「什麼風裘?」那被問之人滿臉疑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他卻不知道,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邱言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對他的心神亦產生劇烈衝擊!

    稍微收攝心情,邱言眼眸轉動,仔細的打量對方面龐,同時放出感知,意識到對方並沒有作偽的跡象,登時瞭然。

    「你們煉鐵加熱,不用風裘,用的是什麼?」

    那人聽到這一句,面色陡變,斥道:「你這人好沒規矩,這是我等吃飯的法門,豈能隨意告知?」話落,轉身就走到一邊,不再理會邱言。

    但面對斥責,邱言卻已無心去聽了,他抬眼朝鎮子周圍看了幾眼,視線落到那條貫穿鎮子的小河上。

    河上空無一物。

    「沒有鼓風囊?也沒有水排……」

    風裘就是鼓風囊。

    邱言前世曾看過一篇文章,就是與此有關。

    本來,他被困在山神廟中八十年孤寂,記憶已經有些模糊,只是如今香火漸盛,收攝香火心念之後,記憶力越發驚人,前世的零散記憶又都漸漸顯出,回憶起來越發清晰。

    那篇文章是介紹古代冶鐵行業的,但主要描述的,卻不是鐵,而是高爐、燃料和鼓風器。

    古代冶鐵鍊鋼,一樣需要加溫,單純的高爐中的火焰,其溫度畢竟有限,須要用鼓風器來鼓風加溫,這鼓風囊就是鼓風器的一種,也算最原始、古老的一種,照理說,這些匠人之家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就算不讀書,也應該會有印象,可那人卻表示從未聽過。

    「不對,我在家讀禮記的時候,記得上面有這麼一句,『良冶之子,必學為裘』,意思就是說,好的冶鑄匠人必然要學會製作風裘,古時社會分工不明確,沒有太多的手工業者,所以冶鑄之人,要自己去製作鼓風器,因而才有這麼一句,怎麼到了現在,反而都不記得了?」

    想到這裡,邱言眯起眼睛,眼底精芒閃爍,心情竟然有些激盪。

    「從那老婦的話裡,可以推斷得出,這個世界的鐵匠,想要為爐加熱,靠的乃是……」

    「神道……人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果然要行萬里路才能知曉,在那遠寧府中,我未進過鐵匠鋪,也未曾留意過,沒想到在這細節上,會有如此大的不同!我之前的思維,被前世的常識禁錮住了!」

    霎時間,無數念頭在他心頭閃過,漸漸梳理成幾條。

    想到這裡,邱言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那婦人的身上,一個想法泛上心頭。

    於是,他邁開步子,身上勁力流轉,似一條游魚般在人群中穿梭向前,沿途之人只要被他一碰,就會自然而然的滑到一旁。

    胡起和戴國對視一眼,心有不解,卻也跟了上去,但他們剛在人群中行進了一半,邱言就已經走到了那老婦的跟前。

    「這位大娘,你所慮者,不過爐溫不夠,難以成鐵炒鋼,在下卻有一法,興許能幫到你,若是有心,不妨讓我一試。」

    「你是……」那老婦抬頭一看,看清了邱言的模樣和穿著,面色微變。

    剛才邱言在人群中說著大瑞律法,她也聽到了,本來有心要狀告兒子,但知道有可能會被打殺,斷了老劉家的香火,便熄了心思,只是想到兒子不孝、愧對祖先,又難耐悲傷,情急之下,洩露了鎮上的不傳之秘。

    人群裡,也有做鐵匠營生的人,聽到這話後,紛紛色變,有幾個正想上前,但看到胡起和戴國走到了邱言邊上,又紛紛停住腳步。

    這麼兩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往那一杵,立刻熄了很多人的心思。

    「這位先生怕是誤會了……」那老婦這時收攝了心情,搖頭道,「我只嫌我兒不願繼承祖業,並無他意。」

    「大娘不必多說,我知道你的顧慮,但你要想清楚,既然求神才能有轉,眼下又無計可施,何不一試,我也不求你家的秘訣,只給你做一樣東西,行與不行,你都沒有損失。」

    話落,他轉頭看向老婦身邊的劉信,笑道:「這位劉兄弟,我看你眉宇間充滿悔意,應該是已經知曉厲害了,但覆水難收,若是無人相助,你家的鋪子固然是難以回天,怕是一個不小心還要吃上官司,最好三思。」

    那劉信先前聽到大瑞律法,已經失了方寸,而且看到老母模樣,心裡也有悔意,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聽了邱言的話,卻是有些意動,想到對方是讀書人,應該不會無的放矢,遂不顧人群中幾人的眼色,出聲求救。

    邱言點點頭:「好!當斷能斷,你若能戒賭,當可有番作為。」說完這句,他轉身朝外走去,胡起和戴國見狀趕緊跟上,周圍人群亦分開一條路,讓三人離開。

    走了遠了之後,戴國卻忍不住道:「公子,何必要湊這熱鬧?那群人分明不懷好意。」

    邱言便道:「我之所以出手,並非只為了這些人,還有其他目的,況且能出手相助,也算一樁善事,碰不到也就罷了,既然碰到了,沒理由見死不救。對了,你去林中弄些木料,胡起,你去鎮上問問,誰家有裘皮……」

    他將心中想法描述了一下,自然沒有必要和兩人客氣,否則反而是見外。

    胡起二人雖然心中不明,但還是領命而去。

    邱言則閉上眼睛,靜立不語,回憶起前世看過的那篇文章,並動用神靈本尊的香火心念,在心中冥想,組合、排列,漸漸的,鼓風器的輪廓在他的腦海中建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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