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736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8
第二百一十章 灶公心頭坐,佛陀身旁過

    在這股氣息的籠罩下,嘉榮縣內外,重壓漸生。

    縣城中一片混亂,那些肆意爭奪的沼人,突然身軀一顫,感到被什麼力量禁制住了。

    城外土丘上,重複自由的諸多沼人族長則迅速走了下來。

    此刻,他們的心中多了道泛光身影,髮絲如火,釋放出安定人心的意境,同時試圖引導良知,令他們意識到自己所做之事的恐怖。

    「必須立刻停止劫掠!更不能再造殺孽!」

    一走下來,葛洛蘭見得到了城中慘狀,心中一驚,立刻斬釘截鐵的說道。但包括德贏在內的其他沼人族長,卻是搖搖頭,都面露難色。

    其中一人道:「葛洛蘭,你助我等脫困,請灶公入心,這個恩情我們記得,可部族此來,本就是為了劫掠,如今已是秋季,正要搶一筆錢糧、物資,不然漫長的旱季如何度過?就算身為族長,發出不合時宜的命令,一樣不會有人遵守的。」

    這次沼人出兵,是膘信張羅,不過諸多族長也被膘信暗算,被佛光壓制,甚至佛音貫腦,沁入人心,要將他們強行轉化。

    這種轉化,無異於將一個人的志向、理想強行變更,直接作用於意識和意志,對精神和魂兒的摧殘非常嚴重,過程中會帶來劇烈的痛楚。

    不過,在關鍵時刻,葛洛蘭在心頭默念灶公神名,那灶公法職中的護佑之能降臨在身,讓他從改志移向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痛苦一去,心境舒緩,葛洛蘭整個人散發出輕鬆愜意的情緒波動,在這佛光的籠罩中,顯得尤為突出,由不得人不注意。

    而後,葛洛蘭在第一時間。將此事告知了父親德贏,危急關頭,德贏也顧不上其他了,同樣在心頭默念灶公神名,並根據部落中的那座神像,開始觀想神靈之形。

    這一觀,立刻就有了轉機,蔓延心中的佛光竟被排斥出去很多,這樣一來,他自然再接再厲。不斷觀想神像。

    父子二人的變化,難免要被其他沼人族長注意,一番交涉後,個個效仿,只是其他幾人畢竟不知道神靈相貌和輪廓,只是知道神名,憑空想像,難免會有缺陷,但好在隨著德贏、葛洛蘭父子二人的觀想。其情緒波動散發開來,神祇的身影、輪廓就潛藏在這些波動中。

    波動波及了其他的沼人族長,進而連不遠處的一名名長老、巫老都被籠罩,心中慢慢凝聚出一尊模糊不清的身影。

    這道身影。端坐心中,也釋放出光芒,但不像佛光那樣霸道、唯我獨尊,而是散發出平和氣息。給人一種尋常日子之感,更挾著一縷保平安的氣息。

    隨著這道身影的出現,諸人察覺到天地間的一道溫和目光。不由心生嚮往,那佛光漸漸被排斥出去,幾人的心神,生出念頭,寄託到這個名為「灶公」的神祇身上。

    最終,佛光破滅,神影降臨,那心中的模糊輪廓一下子清晰起來,也讓他們恢復了自由。

    但這些沼人族長畢竟是臨時祈神,不要說虔誠篤信,最多只是略有尊重罷了,肯定不可能因此就鳴金收兵,畢竟劫掠的多少,直接關係到整個部族的延續。

    葛洛蘭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退而求其次的道:「既然如此,那至少不能殺戮,以免有傷天和。」

    這一次,連德贏都顯得有些無奈的道:「我等只能儘量約束,先前膘信困住我等,又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迷惑族人,讓他們縱情劫掠,搶出了興致,已然不好指揮,就算發出命令,也未必能夠制止。」

    這時候,又有人想到一事,疑惑道:「說起來,膘信去了哪裡?那傢伙暗算我等,這個帳一定要算一算!」

    幾人正在說著,身後突然傳出幾聲驚呼,接著就有兩名長老走了過來,急匆匆的道:「周圍十幾里內,有大量的中原官兵,似有將這裡包圍的趨勢!」

    這些長老與巫老,都是身有修為之人,在這次出兵之前,趁幾個縣城戍卒空虛,提前布下了些眼線,能隔空聯絡,一發現不對,立刻就過來匯報。

    「什麼?來了多少人?」

    諸沼人族長剛剛才從佛光的壓制中掙脫出來,只是看到了嘉榮縣內的亂象,還不清楚局勢。

    通報的長老和巫老回答道:「中原官兵的隊列太過密集,雖然單個人的氣血不如武信軍的兵卒,但人數眾多,氣血衝天,難以細緻探查,但錯略一掃,少說也有兩萬!」

    「兩萬人?有這麼多?」

    諸族長都露出驚訝之色,略顯慌亂。

    立刻就有人提議:「官兵勢大,反正也搶的差不多,不如就這此退去吧。」

    其他族長紛紛意動,有了退去的想法。

    葛洛蘭卻是搖頭道:「不妥,搶得東西太多,加上輜重,在密林中如何行進?而且一旦退去,就失了銳氣,反而要落入下風。」

    「那你說如何是好?」

    沼人聯軍看似人多,但也不過就是萬餘人,往日他們趕在旱季前劫掠,最多選擇邊境村落,像今天這樣,直接衝擊一座縣城,簡直想都不敢想,一來是縣城有兵卒駐守,更有城牆阻礙,二來,是這樣一來,容易激怒大瑞。

    不過,這次在膘信的刻意慫恿下,促成聯軍,可現在的局勢,卻和諸多族長想的不同,膘信不知去向,自己失去了對部族的掌控,除此之外,更有大兵壓境的可能。

    「嗯?」

    突然,又有名長老走了過來,略顯疑惑的道:「啟稟族長,那城諸人不知何故,全部停滯了下來……」

    「怎麼回事?」

    就在幾名族長聽了匯報後驚疑不定之時,葛洛蘭卻是有了主意。

    一時間,人心各異。

    就在這時,那端坐在他們的心頭的灶公神像倏地一動,身影周圍飄起幾點火花,火花扭動,漸漸化為六個圖形——

    離卦六爻!

    這六爻圖形一成型。幾名族長,連同諸多長老、巫老就各自一愣,感覺心裡和身上多了點什麼。

    尤其是葛洛蘭,皺起眉頭,有種心血來潮的感覺。

    在他察覺不到的層面,離卦正在解析他的心理、以及行為,最後做出了預測,將離卦的初九之爻加持在其人身上。

    初九,先亂,而後謹慎。最後沒有災禍。

    做完這些,神靈本尊便將神念和感知,從這個區域抽了回去。

    「凝固城中沼人,已是本尊所能插手的極限了,若繼續下去,先不說觸犯天條,沾染因果,單單是神力越界,就讓那道城隍呂良有了提前動手的藉口。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韜光養晦,積累底蘊,發展祭祀習慣。不能因一時衝動,打斷這個過程。」

    收回了注意力之後,神靈本尊靜靜盤坐,在他身旁。環繞著一柄短劍和一隻手鐲。

    而神軀之中,有一團光芒耀眼生輝,從外面看去。隱約能在裡面找到一個離卦的輪廓。

    就在剛才,邱言終於將離卦解析完成,徹底融入了本尊的核心符篆,從而讓法域中多了一股力量,能解析當下、推演未來,從而干涉氣運。

    「這次沼人與番人的進兵,打了劍南道一個措手不及,但隨後被書生分身扭轉了運勢,接下來的就是凡間爭端了,沒有必要、也無須繼續幹涉,讓其自行發展。」

    想到這裡,邱言察覺到神軀內的香火心念和神力星辰略有變化。

    「那沼人中有我的信民,而嘉榮縣裡面同樣也有信民,彼此爭鬥,我不好持立場,但卻也給我提了個醒,日後要立下規矩,若是越線,再怎麼虔誠,一樣要給予懲罰,從而慢慢整合、約束,這樣也有助於祭祀的傳播和發展,省得日後失控,淪為邪門歪道。」

    念頭落下,神池上方,核心符篆旋轉起來,符篆表面,離卦醒目,隱隱泛著藍色光芒,光芒中彷彿有一個混世——

    那得自混世銅爐的爐火,已經融入其中。

    藍光輻射,在神力星辰中融入一種氣運干涉的苗頭,又在神池邊緣投影出一片光影,漸漸凝聚,彷彿要延伸出土地一般。

    「這四品神位的特性,我都已經摸清楚了,只待神力星辰積蓄到一定程度,就能試著衝擊,而且有了混世爐火,連三品都有了思路……」

    邱言正在想著,忽然心中一動。

    「嗯?那人終於帶著銅爐返回門派了,正好讓我借此瞭解一下道門虛實,收集情報,省的日後不明所以。」

    ………………

    金頂山,被譽為蜀中第一峰,高聳入云,晨觀日出,晝觀云海。

    在這金頂之上有座道觀,名為封靈觀,古樸破舊,因山路艱難,人跡罕至,幾乎不見香客,顯得冷清、孤寂。

    突然,云海翻騰,一道金光破空而來,徑直入了道觀,在觀中一轉,顯出一名豹頭環眼的大漢,穿著道袍,舉著銅爐。

    大漢一落地,先放下銅爐,對著台上道祖行了一禮,然後抬手掐印,唸唸有詞。

    地上頓時浮現一道光環,邊緣處閃爍著一枚枚筆畫屈曲、似字非字的符文,光環色變,宛如一個洞口,令那大漢與銅爐沉入其中。

    光影變幻,此人與銅爐下落穿梭,來到觀下山中。

    此山中空,竟有個巨大的山中洞,洞壁泛光,從上到下分佈著層層疊疊的樓閣,連綿起伏,幾道華光在其中穿梭。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08
第二百一十一章 龍視!

    大漢環視一圈,然後將手上長鞭擲出,那鞭子環成一圈,盤繞腳下,將他整個人託了起來。

    嗖!

    突然,一道光華從大漢身旁急掠而過,但很快又回轉過來。

    卻是名踩著長劍的青年,通體泛光,見了大漢,抬手行禮:「見過飛豹師叔,您老人家回來了?」

    「不錯,我這次出去,收穫不小,」被稱為飛豹的大漢有些興奮,但旋即想到了師兄的囑託,咳嗽了幾聲,然後板起臉道,「行了,你好生修行,不要多問。」

    「是。」那青年也不以為意,掃了一眼飛豹道長手中的銅爐,然後掐動法訣,御劍而去,轉眼化為一道華光,直入山中洞的深處。

    深處,隱約傳來幾聲咆哮,彷彿野獸嘶吼。

    飛豹道長搖搖頭,駕著長鞭,渾身金光閃爍,朝著洞壁上的一座七層寶塔飛去。

    霎時間,風馳電掣,眨眼的功夫,飛豹道長就到了地方。

    只見塔門上寫著三個大字——

    藏寶塔。

    這三個字飛揚跋扈,鋒芒畢露,像是個紈褲子弟在耀武揚威一樣,不過卻隱隱散發出一股強橫之氣,讓人下意識的敬畏。

    飛豹落下來後,腳下不停,抬手推門,邁步而入,但還未踏入塔中,就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師弟,你拿著的這是什麼東西?」

    這聲音清朗,遠遠傳來,說第一個字的時候還在遠方,等最後一個字說完,卻已經到了飛豹的耳邊。

    飛豹道長聞言,轉頭笑道:「三師兄,這是我在外面找到的一個寶貝。」

    說著,他手臂一掄。將銅爐砸在地上,再一甩袖子,那銅爐內頓時升起一撮細長火苗。

    「這個寶貝內蘊靈性,乃是法寶。為了得到此寶,我曾與一尊神祇爭奪,令法寶破損,但一個多月過去,這法寶自行吸納靈氣,已然癒合!至少也是二等品階!」

    「二等法寶?」

    這飛豹道長的師兄,卻是個半大孩子。單看外貌,似乎年不及束髮,但說話聲音卻與成年人一般無二,他穿著略顯寬鬆的道袍,下襬拖地,手上拿著根虎頭枴杖,緩緩走來。

    封靈道,飛虎道長。

    一個體格碩大的大漢,對著個半大孩子口呼師兄。這場面未免顯得有些怪異,但飛豹道長卻無半點不敬之意,甚至眉宇間還隱隱流露出敬畏之色。

    飛虎道長一走過來,便伸手一攝。

    砰!

    那銅爐凌空彈起。疾飛過去,懸浮其人面前。

    然後就見飛虎手腳不動,一道道神識破體而出,纏繞爐上。來回穿梭幾下,繼而冷笑起來,抬頭去看飛豹。

    「飛豹。我提醒你幾次了?遇事要謹慎、細心,沒想到你還這般大意。」

    說話間,他手上的枴杖一晃,飛了出來,膨脹、扭曲,變成一隻木頭老虎,咆哮嘶吼,落在銅爐上面,張口一吸,竟將那縷火焰給吸了過去。

    以木吞火!

    啪!

    火焰,連同裡面的神念全部破碎。

    「怎麼?這火莫非有什麼蹊蹺?」見到這一幕,飛豹縱然再遲鈍,也猜出了緣由,不由低聲問道。

    「哼哼,」飛虎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說先前曾與一神相鬥?難道不知道,這神靈最善操念,何故這般不小心?連被依附了神念都沒有發現,反而帶著這抱朴遺物入了山門,估計已讓那神探查到一些東西。」

    「好陰險!那日他與我爭爐,就故佈疑陣,沒想到事後還留了一手,嗯?」飛豹道長先是抱怨,突然意識到師兄話中所言,連忙問道,「師兄,你方才說什麼?抱朴遺物?難道這銅爐是抱朴子的遺物?丹祖遺澤?」

    「不錯,」飛虎道長重新握住枴杖,「爐上滿是混世氣息,花紋也與藏經閣內一典籍描述相同,應是抱朴子當年之物,只是『丹祖』此名卻不能說,他那套外丹是旁門左道,不及咱們正宗。」

    「是,師兄說的有理。」飛豹嘴上應著,但一雙眼睛卻是冒著精芒,死死盯在銅爐。

    飛虎道長見狀,知道自己師弟見寶起意,也不說破,只是道:「此爐不能放入藏寶塔,會侵染其他法寶,你尋個地方,暫時安置。」

    「行!行!包在我身上了!」飛豹連連點頭,重新舉起銅爐,駕鞭朝山中洞深處飛去。

    飛虎卻只是搖頭。

    「這銅爐可不是那麼好煉化的,我神識入內,分明感到其內殘缺,明顯缺了一部分,若不補齊,終究難以煉化,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被他煉化了,因果糾纏,惹來無窮麻煩。」

    念頭落下,他突然抬手一抓,就聽「啪」的一聲,一層微薄的黑煙被他破滅。

    「與師弟交手的神靈,不知是和來歷,竟能驅策心魔,不過,這心魔顯然呆在陽間太久,就快被拉回天外天了。」

    ………………

    邱言並不知道飛虎道長的念叨,隨著神念和心魔煙霧破滅,他再難感知山中洞的景象,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了收穫。

    「封靈道的山門,竟是位於高山之內!其他道門,是否也是如此?那洞壁上樓閣相連,顯然不是個小門派,不知有多少修行高手,還有飛豹道長的師兄,一看就不是個簡單人物,修為幾何?除此之外,洞下深處,似乎還隱藏著什麼。」

    想著想著,神靈本尊目光一轉,視線落到短劍和手鐲上。

    「沒想到,這法寶還有等階之分,二等法寶,自行吸納靈氣、令損傷癒合……不知,這劃分標準是什麼,還有,飛豹提到了靈性,法寶的靈性麼……」

    他眯起眼睛,神目放光,將長劍和手鐲籠罩,香火念頭奔湧而出。滲透其內。

    就在神靈本尊試著解析面前兩件事物的時候,忽然心頭一動,神池底下的黑洞中,傳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股氣息,即便只是一絲,依舊給邱言帶來一種沉重之感,有種重於泰山的錯覺!

    雍容、高貴、古老、腐朽……

    隨後,這一絲氣息裡面,竟傳出種種不同的意境。

    稍微感知之後,神靈本尊不由面色一變。

    「這股氣息。是從書生分身那邊傳來的,但分身本身的感知卻沒有半點察覺,若非透過魂中洞滲透過來一絲,被神靈捕捉到了,根本就察覺不到!只是,這一縷滲過來的氣息著實古怪……」

    邱言心裡想著,神靈本尊分出一道香火心念,要將那道氣息籠罩,進而解析。卻沒想到那氣息被香火沾染,倏地一竄,竟扭動著化為一條纖細神龍!

    氣如神龍!

    龍氣!

    ………………

    關中。

    興京,千年古都。虎踞龍盤,大瑞朝的中心之地。

    皇城,坐落於興京中央,被護城河圍著。佔地廣大。

    紅牆金水九龍壁,白橋玉磚萬重門。

    就算是站在皇城城牆上,那連綿起伏的宮殿。也一眼望不到頭。

    富麗堂皇,恢宏大氣。

    皇城內外,兵甲不絕,御林軍號稱是天下第一軍,軍中高手如雲,隨便拿出一人,都是勇冠三軍,氣血沖霄,但在這城中,也只是普通的巡防衛士。

    此乃盤龍之地。

    龍,就是皇帝,無關血脈,而在萬民之念,天下之運。

    瑞帝李坤即位已經兩年了,當初他年輕氣盛,初登大寶,就遇上北牧侵佔大瑞土地,從此便有了革鼎立新的雄心壯志。

    如今,兩年過去了,皇帝身上的銳意已然隱去一些,行事越發穩健,喜怒也不再形諸於色。

    此刻,他正坐在御書房中,看著一篇兵策,手邊還放著幾本奏摺、軍報,邊上有名頭髮花白的、白面無鬚的老者候著。

    說是書房,但也是間宮殿,寬大明亮,四周分散站著幾名小黃門。

    殿外立著四名帶刀衛士,個個氣態沉凝,雙眸如電。

    看了一會兒,年輕的皇帝放下兵策,邊上的老者立刻上前,抬手輕揉皇帝的太陽穴。

    「河西的兵事還未平息,西南又鬧騰起來了。」過了一會,李坤方才開口。

    老者便道:「那些兵將不會辦事,不能給陛下分憂。」

    「這次西南的事情,和那潘向有關,」李坤微微皺眉,「王卿讓他去劍南,是為了讓他積蓄威望,推行新法,但依秘折所言,此人未免有些言過其實,還需琱琢幾年。」

    李坤這一開口,說的是有關變法的事情,老者就不敢多說了。

    皇帝,執掌乾坤,看上去瘦弱,但隨便一句話,就有可能改變天下氣運,裡面牽扯太大,老者一個宦官,不敢輕易插嘴,不然不等因果糾葛,但是外廷的大臣的奏摺,就夠他受的。

    隨後,李坤又道:「好在國勢昌隆,賢才應運,這劍南道卻也有後起之秀,知兵善斷,於鄉試考場上指點西南。」

    聽到這裡,老者順勢說道:「莫非是那封烽火傳信?」

    「不錯!」李坤點點頭,指著桌上的幾本奏摺,「劉靜、李琦、張杜陵、宋淵的奏摺都在這,都是走的烽火急信,其中三人提到了一個叫邱言的書生,還送來了他的考場兵策。」

    他拿起身前那本摺子。

    「朕已與左軍都督府遞來的軍報對照了,這兵策幾可說是算無遺策!」

    年輕皇帝說到這裡,臉上露出喜色。

    老者見了這一幕,立刻知道這叫做邱言的書生,已經簡在帝心,得了聖眷。

    皇帝為龍,統領大瑞龍脈,他的眷顧,等同龍目所視,自會引起龍脈反應,分出一絲龍氣,降臨那人身上!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11
第二百一十二章 萬里河山有烽煙

    李坤正在興頭上,突然門外來了個小黃門。

    這小宦官很是清楚皇帝的性子,進來之後並不多說,只是跪在地上。

    很快,李坤收斂喜意,將目光投了過去:「怎麼?政事堂又有什麼事?」

    「啟稟聖上,」小黃門趕緊道,「幾位相國因南方賊患吵成一團,王相公想要面見聖上,面呈章程。」

    「南方賊患?」李坤皺起眉頭,「是最近幾個月南方三道出現的那個邪教?聽說以白蓮為號,不過,後軍都督府不是已經前去平叛了麼?怎麼還能鬧到政事堂?」

    那小黃門順勢道:「幾位相國雖是因這南方賊患爭吵,隨後又提起燕趙亂局,接著扯到了黑風山的天罡地煞賊,因而吵到了兵事,王相公有意變革軍制,在軍中推行新法,惹惱了其他幾位相國。」

    「原來如此。」聽到這裡,李坤才算明白過來,「又是因為新法,如今這朝廷,吵來吵去,不管什麼事情,最後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新法!」

    他面露倦色,然後站起身來,轉身向後走去,那在旁候著的老者緊隨其後。

    李坤緩緩挪步,到了書房最裡面,抬頭朝牆上看去。

    牆上,繪著一副萬里河山圖,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山川江河,城郭軍鎮,盡在其上,栩栩如生,隱約有種種影像浮現各處。

    就見西北殺氣連綿,烽火連天。

    西南,卻也並不平靜,有刀劍之光;

    嶺南,則隱約能看到一朵白蓮花,含苞待放;

    東南,驚濤駭浪,大海之中不時有魚叉破水而出。直指沿海幾府。

    江山東部,卻有百多個將星,聚集在一起,閃爍放光,釋放出凶悍氣息,侵蝕大瑞龍氣。

    再往北,則是一片亂局,彷彿能透過此圖,聽到災民哀嚎,流民怒吼。

    至於北方國境之外。更有黑龍隱現,在草原沉浮不定,流露出狂暴、肆意、氣吞山河的氣勢。

    「世人居於一隅,只能看到眼前,以為大瑞花團錦簇、歌舞昇平,又有誰知道這萬里江山上的隱患?新法施行,阻力頗大,天下官紳幾乎群起而阻之,朕又何嘗不知其中緣由。奈何國勢維艱,若不革鼎一新,早晚要動搖龍脈,國祚不保!」

    「陛下……」旁邊老者聽到這裡。心中一驚,趕緊上前,就要去寬慰,卻被皇帝抬手阻止。

    「大伴不必安慰朕。」李坤深吸一口氣,「社稷神器既然傳到朕手,那朕自然責無旁貸。便是耗盡心神,折壽短命也無妨,只可惜滿朝文武……」

    說到這裡,他忽的一愣,想到了一事,隨後回到桌前,拿起上面的幾封奏摺,翻動了幾下,掃過幾眼,然後道:「朕記得這劉靜是反對變法的,而那李琦則是王卿愛將,至於宋淵,背後有著施家,又屬軍中,一直保持中立……」

    李坤一邊翻著,一邊思索著。

    「這三人雖都在劍南道任職,但之前的奏摺幾乎都是各說各的,即便偶爾呈報同一件事,也多是爭鋒相對,怎麼這次在邱言的事情上,居然眾口一詞,都是讚譽?這邱言不簡單吶……」

    他沉吟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收起筆落,在幾本奏摺上寫下了批語——

    「國有賢才,幸也。」

    看著手上奏摺的批覆,劉靜陷入了沉思。

    這批覆走了三天才傳到劍南,在這三天的時間裡,劍南道風雲變幻,隨著武信軍出兵,本來的戍卒又被觀察使、御史聯名調動,大勢壓迫之下,以那撒落部為首的沼人,竟是主動投誠,上表請罪。

    這番變化,牽一髮而動全身,逼得永平軍也不得不出手,連被膘信打的丟盔卸甲的潘向,也抓住時機,藉機反撲。

    危如累卵的局面既然就此扭轉!

    如此一來,整個劍南道局勢大變,那膘信所統的一軍、借西道北上的番人,反而成了孤軍深入之勢,徹底平息,似乎只是時間問題了。

    直到此時,劍南道的百姓,才知道自己差點陷入兵災,好在已經平息,後怕之際,亦不由感激起觀察使和兩位節度使。

    只不過,但凡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這次事情並不簡單,平息危局的真正功臣,另有其人。

    「一篇兵策,運籌帷幄,這邱言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非他還沒有官身,恐怕已經被聖上召去,勉勵一番了。後生可畏啊,『賢才』和『幸也』,這兩個詞,可是不得了的,比金銀賞賜還要來的有用。」

    看著手上的批語,劉靜沉思了一會兒,轉頭問身旁幕僚:「邱言還在城中吧?」

    沼人、番人進兵的消息傳入劍南城時,大局已定,自然沒有必要讓邱言與鏡泉子繼續留在府衙了,所以這兩人如今都已經離去。

    幕僚聽到詢問,回答道:「邱言最近幾日都住在客棧,等著放榜。」他揣摩了一下劉靜的心思,然後道,「要不要屬下去替大人傳個話,提點他一點?」

    「不必,讓他安心候榜吧,」劉靜擺擺手,「不過,我這次召他入府,畢竟急了點,可能還有風波,你要留意,不要讓邱言受到委屈,另外,取筆墨過來,我要給鵬兒寫封家書。」

    「是,屬下明白了。」幕僚頓時明了了劉靜的打算。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放榜之期。

    這天,天還沒亮,整座劍南城就已經到處熙攘,士子、儒生穿街過巷,不時張望,這都是坐不住的,想看看報喜的隊伍。

    前些日子的兵災軍情,也擋不住儒生對榜單的渴求,不少人茶飯不思,輾轉難眠,心中除了等榜再無他年,甚至傳聞說,有兩個年齡老邁的秀才,心身透支,因而猝死,但也算常態,並不引人驚訝。

    天還未亮,貢院前面的照壁周圍,已經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

    寒窗幾載、十幾載,乃至幾十載,孜孜以求,日夜期盼,全家老幼的念頭都寄託在那一張榜單之上!

    「好一張榜!榜還未放,就匯聚了這麼多的精粹念頭,每個都富含人文氣息,純粹、狂熱、亢奮,若能被一神吸納,單是這貢院周圍的香火念頭,就足以支撐起一個七品神祇!」

    人群之中,邱言等人亦在其中,他放開了感知,感受周圍的念頭波動。

    人群雖擠,但邱言身有命修,煉化第四魄後,更是力大無窮,縱不展露出來,但只要稍微用點巧力,就能將旁人不著痕跡的擠開,同時讓旁邊的張振、周貫、羅家云有立足之地,不然憑著他們的身板,怕是難有立錐之地。

    「好傢伙,本來以為來的夠早了,沒想到這貢院外面已經有了這麼多人!」看著周圍,周貫不由感嘆。

    張振顯然是早有經驗,聞言便道:「一榜改命換格,多少人家的希望所在,如何不被重視?怕是昨天下午就已經有人等在這裡了。」

    這兩人看似閒聊,其實是借此來轉移心神,排解緊張,說話的時候,目光卻始終緊盯著照壁。

    兩人邊上,羅家云緊緊抿嘴,不發一語,目不轉睛的盯著照壁,面色有些發白。

    四人之中,只有邱言最是氣定神閒,還有功夫去感受周圍湧動的滾滾念頭,感嘆一番,突然,他面色微變,在洶湧人群的邊緣,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這是……」

    邱言微微眯起眼睛,正在思索,突然感到皮膚一動,知道有人正在鎖定自己,隨後就見到一名身著藍衣的大漢從人群中擠過來,見了邱言,打量了兩眼,然後抱拳道:「邱公子,請隨我來,有人要見你。」

    「嗯?」張震等人見狀,都是一愣,「這個時候,誰要見邱言?」

    注意到幾人神情,邱言笑了笑,簡單交代了一下,就在三人疑惑目光的注視中,隨那藍衣大漢,朝人群外擠去。

    行進間,兩人不時震動筋骨,沿途的人就像遇到魚兒的水一樣,接連避讓,竟有種暢通無阻的味道。

    「是什麼人偏偏要在這時見慎之?」

    張振、周貫和羅家云站在原地,一臉疑惑,對視了幾眼,還沒來得及思索,就被湧動的人群給帶的東倒西歪——邱言一走,沒人為他們卸力,以三人的身子骨,只能隨波逐流。

    另一邊,邱言與藍衣漢子在幾息之間,就一前一後的擠出了人群,隨後那漢子轉身道:「公子且往前走,便能見到故人,某家先行告辭。」

    話落,他竟轉身邁步,大步流星的離去。

    邱言不以為意,依言而行,很快在街角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好久不見了,鄭兄,你那年因恩科而去,這一去就了無音訊,著實讓人掛心。」

    街角站著的人,一身書生打扮,氣態頗為沉凝,給人一種飽學之士的感覺,和兩年前相比,模樣略有變化,但相貌和神態還是一般無二,不是那鄭重森又是何人?

    「賢弟,當年一別,為兄的際遇太過離奇,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講不明白,而且未必有人會信,不過為兄這次過來,是有求於你。」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14
第二百一十三章 榜前人百態

    鄭重森,乃邱言前身的至交好友,兩人相交莫逆,左渠村事發之後,邱言生死不明,這鄭重森還曾隔空憑弔。

    兩年前,新帝登基,開了恩科,鄭重森收拾行裝,也來劍南城參加鄉試,只是在那之後卻憑空失蹤,了無音訊,邱言先後找過幾次,連神靈本尊都曾動用,依舊沒有收穫。

    沒想到,此時會這麼突然的出現在面前。

    邱言打量著對方,在感嘆、疑惑的同時,卻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一絲慌亂,在對方身上發洩了些許妖氣。

    與兩年前相比,鄭重森雖然氣態沉凝,但面色蒼白,臉上顴骨凸起,比從前瘦了不少。

    邱言心頭一動,感知延伸過去,細細探查,立刻發現鄭重森情緒念頭散亂,氣血元氣虧損,陽氣衰弱。

    眯起眼睛,他意識到對方怕是經歷了不小變故,但鄭重森既然不願意說,他也就沒有開口去問,只是道:「你我朋友一場,有什麼需要相助的,儘管說就是了。」

    鄭重森點點頭:「其實我是想……」

    他話未說完,不遠處的人群突然沸騰起來。

    隨著一聲「放榜了」的叫聲,群情洶湧,滾滾民願幾乎炸裂開來,似狂風一樣呼嘯橫掃,即便邱言都為之震動。

    「好狂暴的民願!好強烈的念頭!」

    這是貢院裡的書吏要開始貼榜了!

    四周,突然傳來生生震響,邱言循聲看去,發現是大量兵卒疾奔過來,聲音是軍靴踩踏地面時發出的。

    放榜可不是小事,自然需要兵卒護衛,維持秩序,前後左右。裡裡外外,足足二百多人。

    就算是鄭重森,同樣停下話語,一臉憧憬的朝貢院方向看去,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番動靜,落入了邱言眼中,後者微微一嘆,然後道:「既然鄭兄還心向科舉,為何不前往一試?」

    沒想到鄭重森聽了,卻苦笑著搖搖頭。道:「寒窗苦讀十幾年,所為的不過就是一朝登上龍虎榜,如何能輕易放得下來?只是,我如今卻身不由己……唉。」

    在二人談話的時候,對面的貢院已經開始有人喊名字了。

    這名字先是由榜邊的書吏喊出來,再由大嗓門的官差複述,他一出聲,周圍頓時一片寂靜,先前的吵鬧不復存在。這裡人數太多,離得遠的,根本看不清榜單名號,當然只能靠聽的。

    這一靜。喊得話就清晰起來,正是名次和中舉人的名字。

    就聽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從書吏嘴裡蹦出來,安靜下來的人群又漸漸沸騰,不時就有人大吼一聲「我中了!我中了!」然後手舞足蹈。

    其中不乏有上了年紀的老人。聽到名字之後,回憶流轉,想到自己辛苦半輩、頭髮斑白。頓時百感交集,一口氣喘不上,直接就昏死過去,又引得人群大亂。

    邱言站得遠,眼力又好,將這些種種景象收入眼底,不僅如此,感知之中,更能清晰的感應到人群上方,翻滾變化的人念,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其中的大多數,繃緊、凝固、醞釀、忐忑,顯是在靜候結果,但隨著官差的唱榜,有幾道人念沖霄而起,爆發出濃烈的歡愉,隱隱與王朝龍氣相連!

    其中,更有爆發過渡,近乎透支的,如那昏死過去的老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一張榜單,好似一個鏡子,映射出人間百態,不,人心百轉……」

    在邱言轉念的時候,那書吏依舊唸著名字,但越往後,人群越是煩躁,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就將他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第十四名,遠寧方子延!」

    這個時候,一個名字從他口中蹦了出來,聽到這個名次,邱言稍微愣了一下。

    方子延他當然不會陌生,更是早就察覺到了對方敵意,不過畢竟不是生死仇敵,不涉及性命之爭,所以並未放在心上,不過,這個人的才學他還是知道的,雖然有些虛浮,但底子很好,在武信城時,先後做過詩賦,文章花團錦簇,立意高人一等,才子之名所言不虛。

    而且,看他考前的氣勢和架子,明顯有爭奪解元的勢頭和念頭,這樣的人,縱然考場上發揮失常,可也不可能到十名開外。

    有類似想法的人,並非只有邱言一人。

    這個名次一出來,很多人都是一愣,在人群中尋找方子延的身影,不過其人並未前來,找不到人,只得作罷。

    這也只是一個插曲,眾人很快就重新沉浸到焦急的等待中。

    沒過多久,周貫和羅家云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一臉喜色,有些難以自持,口中喃喃自語,無非是「中了」兩字,但比起旁人,卻是好了許多,略顯平靜。

    人群中,唱榜依舊——

    「第三名,遠寧顧言之……」

    「第二名,興元高靖……」

    周貫目光一掃,看到了邱言,立刻滿臉喜色的跑了過來:「邱兄!你也中了,而且是……」

    就在他跑過來的瞬間,那唱榜的官差,也唸到了最後一個名字——

    「第一名,遠寧邱言!」

    鄉試第一,便是解元!

    這可是個不得了的成就,不要以為科舉之中只有進士風光,狀元名揚,解元一樣也不簡單,整個大瑞分成十道,每次科舉,只有每一道的第一名,才是解元,三年十人!

    十人!

    大瑞江山,何等廣袤?

    天下城池,又能有多少座?

    億萬黎民中的十人,這等成就,足以讓人聞之而敬!

    不過,邱言卻彷彿早就猜到了結果,並無太大情緒波動,說來也是,他那篇兵策,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考場應用文,而是被觀察使請了出去,傳閱諸官。更依此制定了反攻方略,平定了西南動盪,這樣一篇文不拿解元,日後被披露出來,整個劍南道的官場,連同諸多考官、閱卷官,都要受到牽連!

    這麼一想,邱言就知道一個解元是跑不了的,無論旁人拿什麼來說事,都難以撼動。

    解元公佈的瞬間。唱榜就此結束,人群之中,無數考生心情變化,少數大喜,餘下黯然,更有孤注一擲者沉入深淵。

    上方,升騰的人念亦劇烈變化,寥寥幾十道一飛衝天,融入龍氣。餘下的則緩緩下沉,其中更有幾道泛起種種負面情緒,有要爆發的跡象。

    「嗯?這幾人似是早有預謀。」

    人念的變化,本就是書生分身注意的重點。用以感悟人道,自是輕易發現了裡面的貓膩。

    就在這時,邱言身後傳來了鄭重森的聲音——

    「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我會挑個時間去賢弟下榻的客棧拜訪。先不打擾了,恭喜,恭喜……」鄭重森抱拳道賀。聲音有些干澀,勉強擠出笑容,然後轉身離去。

    「嗯?」邱言這邊反應過來,旁邊,周貫和羅家云的道賀聲也到了跟前,他只好回過頭去,與兩名好友交談。

    只是剛說了兩句,人念突然翻滾起來。

    邱言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同時也想起了一事,便出聲問道:「張兄怎樣了?」

    唱榜時,他並未聽到張振的名字。

    這邊剛提到張振,張振的聲音就從旁傳來,聲音有些顫抖,透露出聲音主人的心裡並不平靜,但在竭力維持。

    「慎之、羅兄、周兄,恭喜三位了。」張振臉上帶著笑容,但眼中卻有失落之色。

    見到他的模樣,其他三人哪裡還笑得起來,都要出言安慰。

    沒想到,張振卻是壓低了聲音:「慎之,你先離開這裡吧,張榜之後,人心浮動,很多人不甘、心存僥倖,最易被人挑撥,我剛才過來時,正有人散播不利於你的流言,繼續呆在這裡,恐有不測。」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落榜的考生中突然就有人吼叫起來——

    「不錯!應考的時候,三名訓考官,連同主考官,都去了那邱言邊上,定是給他指點了!」

    「不止如此,聽說連觀察使都在背後出力了!」

    「不公平!說不定就是因為此人,將我的名額擠掉了!」

    ……

    有人起頭,其他人頓時來勁,也不管事情真假,只想鬧騰一番,他們畢竟心存僥倖,幻想著事情鬧大,能有轉機,哪裡還顧得上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科舉涉及一生,落榜自是難以接受,要是有人鼓動,立刻就會造成不小風波,歷史上多有先例,所以放榜的時候,官府才會在派過來這麼多的兵卒,既是為了維護秩序,也是為了防止聚眾鬧事。

    此時,一見人群有騷亂的苗頭,四周的兵勇立刻上前彈壓,大聲呵斥。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諸多考生也不傻,沒有打算和官兵衝突,但開口閉口,都是質疑、推測,彼此配合,大有將流言坐實的趨勢,不少發現邱言的,更是急急邁步,要衝過來,離得遠的,則是拿眼去瞪。

    一時間,竟生出民怨沸騰的意境。

    張震等人見了,心頭不安,都勸邱言離開。

    邱言搖頭道:「不怕,我這解元,是實打實的考來的,難道被別人一說、一瞪,就能飛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示弱,走了只能留下話柄,反過來,只要等一會,自有人過來證明。」

    張振等人面面相覷,對邱言所說疑惑不解,而沸騰的人群中,亦有幾人看著鎮定自若的邱言,若有所思。

    遠處,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馬未到,聲音先傳了過來——

    「聖諭到!」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15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張網捕信日遊神

    「聖諭?」

    這兩個字一傳過來,略顯失控的局面,頓時就有了變化。

    氣勢洶洶的儒生,心頭一震,頭腦清明了許多,紛紛循聲去看。

    入目的,是匹疾奔過來的快馬,馬上的人赫然是劍南道的御史,李琦!

    見人群平靜,李琦拉了拉韁繩,身下的馬順勢減速,滴滴答答的走過來,待到了人群與邱言之間,他翻身下來,左右看了兩眼。

    接著,李琦彈了彈衣衫,轉身朝邱言看去,嘴裡則道:「皇上有口諭,要說與邱言聽。」

    邱言聞言,並不見異色,上前一步,架起雙臂,彎腰鞠躬:「學生便是邱言。」

    聖諭,就是皇帝針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說出的話語,一般具有評判性質,金口玉言一出,就等於是蓋棺定論了。

    見聖諭,等於是見皇帝,要行大禮,不過邱言本來就是秀才,現在又得瞭解元,是舉子,有了功名,那就是士,大瑞講究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雖有高下之分,卻無主僕之別,自然不需要跪拜。

    李琦點了點頭,走到邱言跟前,面容肅穆的道:「陛下有言『今聞蜀中有士,能一策而定西南,為國之賢才』。」

    邱言恭敬謝恩,一舉一動,從容淡定,臉上表情落在張震等人眼中,頓時引起了幾人的驚嘆。

    他們想到邱言方才的話,立刻覺得邱言身上籠罩了一層神秘光環,好像早就料到此事一般。

    邱言當然清楚自己那卷兵策的效果,如今西南平定,這平息西南的功勞,落到了觀察使和御史的頭上,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自然要維護兵策。繼而維護邱言,不會任由旁人攻訐,維護邱言,就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功績。

    更何況這鄉試第一,絕非弄虛作假所來,而是靠著實打實的功勞換來的。

    一卷兵策,平息兵災,拯救了幾個縣城,重創了沼人、並為日後的徹底收服奠定了基礎,更有可能令番人吃個大虧。最後還讓幾個官員利益均霑,獲得戰功。

    和這樣一份「考卷」一比,其他那些花團錦繡的文章,縱然筆上生花,又如何能凌駕其上?

    甚至,這篇兵策連皇帝都已知曉,給出了批語,若不將此文點為頭名,其他文章哪有資格居於其上?

    這樣的結果。絕非幾個落榜考生聚眾鬧事就能改變。

    所以,面對沸騰的人群,邱言才會那般鎮定,並非是他自持修為。而是預料到有人比他更難忍受此事,聖諭的到來,不是邱言運氣好,而是大勢牽扯下。所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就算沒有聖諭,也會有其他的形式。就算不是御史,也會有其他的官員出面阻止。

    李琦的這番話一說,諸多落榜考生登時愣在原地。

    「聖上的口諭,在誇讚邱言?」

    「怎麼回事?這邱言的名字,官家如何得知?」

    「不是說,邱言能夠拿解元,是靠著觀察使麼?怎麼連聖上都牽扯進來了?」

    他們低聲議論,卻無人敢大聲張揚。

    對面,在邱言謝恩後,李琦就轉過身來,對著人群高聲呵斥:「爾等在貢院前喧嘩,先不說有辱斯文、有背聖賢教誨,先就亂了法紀,莫非不知國朝律令?」

    這話從一道御史的口中說出來,威力非凡,御史本就手握綱憲,連觀察使都能參,更何況他們這些秀才?

    就這麼一下,整個人群的人念、氣勢就低落下去,而李琦的身影則彷彿高大許多,身上隱隱湧動出一股威勢,讓人不敢直視。

    這一幕落在邱言眼中,卻又有另外一番感悟。

    「諸秀才匯聚起來的人念,洶湧異常,卻不及御史李琦一人的氣勢,此人的氣勢裡,不僅有著官氣,受到龍氣護佑,還有其他幾種氣運加持,擰成一股,論精純、凝聚的程度,遠遠超過諸考生的人念,往那一站,氣場就佔據一方,開口說話,立刻就有了氣運消長,壓下了對面眾人!這又是人道的一大特點!」

    就在邱言轉念的時候,李琦又道:「還不散去?莫非還心存僥倖?」

    他也不解釋多少,只是斥責,一人面對幾百人,卻沒不見半點懼色,氣定神閒,反倒是諸多落榜考生心驚膽顫。

    「連皇上都誇讚邱言,說他是國之賢才,我們又如何質疑?質疑了,又有何用?」

    如此一想,膽氣立洩,不復先前之勇,眾人開始散去,周圍兵將還要過去拿住為首之人,卻被李琦攔住:「科舉失利,心氣起伏在所難免,所幸沒鬧出事端,不過下不為例。」

    眾考生聽了,頓時情緒變化,紛紛向李琦致謝,那聚集在上的人念也有了轉變,其中一部分朝著李琦匯聚過去,讓邱言嘖嘖稱奇,心中浮現一詞——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於是,一場風波還未開始,就這麼被一個人、幾句話平息。

    邱言上前一步致謝。

    李琦轉身笑道:「不必謝我,你的那篇兵策我也看過,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良策,就算沒有這次的西南兵災,想要拿下解元,那也是輕而易舉的。」

    他的話中充滿善意,雖未表現得太過親近,但邱言卻從對方的口氣、表情中看出了拉攏之意。

    邱言便與他說著,突然道:「這次事情並非意外,先前就有跡象,是有人刻意佈置,御史大人負責官員、舉子和生員的考績,對士林變化多有探查,不知是否知曉這背後玄機?」

    「哦?」李琦面色微變,詫異的看了邱言一眼,「還有這事?回去是要查一查了。」說完這句,他略過話題,又勉勵了邱言幾句,接著就告辭離去。

    看著李琦的背影,邱言眯起眼睛,心頭轉念。

    這次風波的緣由,他自然清楚。雖說局勢始終都在掌控中,但對那起了歹念的幕後人,必須給予報復。

    報仇並不是心胸狹窄,而是為了以儆傚尤,不然一味退讓,只能姑息養奸。這與人交往和領軍是一樣的,恩怨分明,才能健全人格。

    待李琦離去,張振等人才圍了上來,方才御史在側。他們幾人多有迴避,御史和其他官員不同,有督查、檢舉的權責,最讓人畏懼,別說一般的官員,就算是舉人、秀才,一樣不敢掉以輕心,稍有差池,可能就要功名不保。

    幾人過來之後。不遠處又走來了幾人。

    「在下高靖,恭喜邱解元。」為首一人,衣著樸素,面貌普通。言行之間有種渾然天成的味道,正是這次鄉試的第二名,興元府的高靖。

    「邱兄,恭喜了。」高靖身後跟著的。是顧言之和其他幾人,都是面上有喜,眉目紅潤。一副紅星高照的樣子。

    這些人,都是這次高中的舉人。

    中了舉人,等於是有了官身,算是預備官員,能被授予官職,尋常人家稱呼舉人,後面往往都要加上「老爺」一詞。

    花花轎子人抬人,同榜中舉的考生,算是同年,免不了要拉幫結派,日後官場上也好相互照應。邱言身為解元,中進士幾乎十拿九穩,前途廣大,其他舉子當然要來結交一番。

    不過,剛剛中舉,諸人都沉浸在喜悅中,趕著回去,所以交談了兩句,算是熟絡,約定兩日後同去拜訪座師,就各自離開。

    「我們也先回客棧吧。」

    周這一散開,貫與羅家云收斂喜意,看了靜默不語的張振一眼,出言提議。

    邱言點點頭,然後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事要去辦。」

    其他幾人應下,並不多問。

    待得幾人離去,邱言突然一抬頭,眼中閃過光芒,將靈目訣運轉起來。

    下一刻,視野中的景象大變,四周和天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虛影,宛如蜘蛛網一般,遍佈貢院周圍,連接各處,收集著週遭信息。

    這些虛影細長如絲,泛著淡淡的神力波動。

    邱言邁步向前,不動聲色的穿過了一根絲線,感受著裡面的神力變化,心中明悟。

    「日遊神?也對,鄉試放榜這麼大的事情,陰司不可能不注意。」

    漫步街頭,邱言能清楚的感覺到,隨著科舉的結束,城中被文氣壓制的神道力量在迅速恢復。

    「這劍南道神司勢力不小,想要對抗,非旦夕可成,不過我已中舉,從此免除不少後顧之憂,很多東西就能拿出來了,用來擴大自身影響,等到天下聞名,如馬陽、李琦那樣,一言而匯聚民願,便是呂良恢復三品,也無需擔憂!」

    想著想著,他邁開步子,融入街頭人流。

    ………………

    越峽酒樓,客棧獨間。

    方子延獨自飲酒,剛才書僮已將放榜名次告知於他了。

    「第十四名……」

    咀嚼著這個名次,方子延的面色逐漸陰沉,情緒波動,彷彿在醞釀什麼。

    突然!他猛地站起,將手中酒杯砸在地上。

    啪嚓!

    碎片飛濺。

    「若非被邱言影響,捲上滴上了污跡,以我的才學,怎麼會被降等!」

    旁人只要中舉便已滿足,但對方子延來說,名次才是關鍵。

    「顧言之、高靖……都在我之上,那邱言居然是解元!解元!齊正源還真敢給!以為舊黨能一手遮天?這事不用我去出頭,只要安排人手,就能調動起落榜之人的不甘,繼而……」

    方子延正想著,房間裡突然響起敲門聲,御史府邸食客李先生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

    「方公子,在下過來傳話……」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17
第二百二十五章 傷仲永

    劍南道府衙,後院書房。

    劉靜聽著手下人的回報,皺起眉頭:「你是說,沒等你們去制止,李琦就親自到場,以聖上的口諭,制止了人群?」

    「是,當時情況略顯危急,我等見勢不妙,正要上前,沒曾想……」

    兩名屬下聽到詢問,將貢院門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兩人越說,劉靜眉頭皺得越緊。

    「這李琦還真是不容小視,比那向強了不止一點半點,竟親自出馬,而且還得了聖上的口諭,他這是想要拉攏邱言啊……」

    想到這,他從位上起身,在房間裡轉了轉,顯得有些煩躁。

    旁邊幕僚見狀,站起來道:「大人,屬下聽說邱言從父而學,並未拜在哪個大儒門下,雖與馬老相國有舊,但也不是專研史家,如今他中了舉人,明年開春要去京師會試,自然需要好生做做學問,大人若是有心,何不修書一封,讓邱生和少爺一同拜入東都理宗,也好成全於他。」

    聽了這話,劉靜眼前一亮,撫鬚而笑道:「明康所言極是,邱言是蜀地才子,但會試匯聚了天下英才,想要脫穎而出並不容易,不過,若是能師從大儒,自是多了幾分機會,考出名次來,更能彰顯蜀地教化。唔,我現在就修書一封。」

    話落,他坐回椅子,鋪開紙張,研磨潤筆。

    ………………

    另一邊,越峽酒樓的獨間中,卻是氣氛凝重。

    方子延和李先生隔桌對坐。

    「讓我給邱言端茶認錯?」方子延面色不虞,過了好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

    「李先生是不是搞錯了?我為何要向那邱言認錯?而且還要自降身份?」

    從來都是晚輩給長輩端茶,這端茶認錯,可謂是十足的低姿態,往往用來表現誠意。方子延心高氣傲,如何能夠受得了?

    李先生笑道:「方公子,明人不說暗話,這次鄉試放榜,差點鬧出風波,背後的緣由,你我心知肚明,連那邱言也已經猜到,當面和御史大人提過了。」

    「等等!」方子延面色一變,急忙打斷道。「邱言當面給御史大人提了?什麼意思?莫非邱言去御史府上拜訪了?」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李先生搖搖頭,「你以為這次邱言拿解元,是因為齊正源?」

    方子延一條眉毛,傲然道:「難道不是?邱言以前的文章我也見過,樸實無華,辭藻匱乏,這樣的文,我十歲的時候就能作出。若非那齊正源,邱言如何能得解元?」

    李先生聽了這話,反而笑了起來:「方公子啊方公子,你當這朝廷的科舉。是士林詩會不成?他邱言的一篇策問,平息了西南戰亂,直達天聽,連聖上都誇他是國之賢才。有了這句評語,被說文藻匱乏,就算是語句不通。又有哪篇文章有資格凌駕其上?」

    「這話什麼意思?」方子延眼中露出驚訝之意,「聖上誇讚邱言?什麼時候的事?」

    「這事不算機密,現在沼人之禍眼看就要平息,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傳遍蜀地了,」李先生並未打算隱瞞,「沼番寇邊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但你是否知道,為何這突襲,會這麼迅速的就被平息?」

    「莫非是因為……邱言?」方子延並非蠢人,只是被虛名沖昏了頭腦,現在乍聞此時,心頭巨震,反而清明了少許,想到對方剛才的話,立刻想通了緣由,「難道是他的兵策?」

    方子延的面容略顯扭曲,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

    「正是如此,在下言盡於此,這端茶認錯其實是以退為進,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報仇,也是十年不晚,何必計較一時呢?」李先生說著站了起來,告辭離去。

    方子延連送都忘了去送,坐在房裡,心神恍惚。

    「一篇兵策?平息兵災?直達天聽?這怎麼可能?如此一來,我如何和他比?我豈不是不如他?」到了後來,他低聲說著,聲音乾澀。

    這時,還未關上的房門又被人敲響,方子延還沒回應,敲門的人就已走了進來,卻是個年輕書生。

    只是方子延一看清此人面孔,頓時神態劇變。

    「邱言!你來做什麼?」

    「方兄稍安勿躁,」這走進來的人,正是邱言,他似是會見老友一般,一邊說著,一邊坐下,和方子延隔桌對視,「我這次過來,是為了回禮的。」

    「回禮?」方子延眉頭一挑。

    「不錯,」邱言說話間,隱隱散發出一股氣息,充斥整個房間,在不知不覺中,侵入方子延心頭,「方兄幾次挑釁,如今更挑動他人,要發起民變,想罷了邱某的功名,我自問與你無冤無仇,何故要如此陷害於我?」

    方子延勃然變色,厲聲道:「你在說什麼?不要信口開河!」

    「是非曲直,你我心知肚明,邱某說了,此來只為回禮,我邱言無意在官場爭鬥,卻也不能任人拿捏,你既然出手了,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說著,他抬手虛抓,不遠處的筆墨紙硯凌空飛來,落在二人面前的桌上。

    見到這詭異的一幕,方子延一驚,就要起身,但這一動,才發現渾身乏力,難以站起!

    「怎麼回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意識到情況失控,但還保持著幾分冷靜,沉聲詢問。

    邱言答非所問的說道:「方兄,你有多長時間沒靜下心來,體悟經義典籍了?」

    方子延不明所以,冷冷的看著邱言,並不言語。

    「聽說方兄年少成名,得到多名儒者讚賞,詩詞賦都遠超同濟,不過,最近幾年卻醉心名利,沉浸在他人的奉承與讚許中,但凡有詩會、文會。總能找到你的身影……」

    聽到這,方子延終於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邱言微微一笑,握筆沾墨,下筆寫文,手腕翻轉,筆下生風,不到幾息的功夫,竟是一口氣寫了一篇文章。

    收筆吹墨,紙上的文凝聚乾涸,字字骨血豐滿。蘊含神韻,更有股莫名的氣息蘊藏其中,散發出邪異之感。

    寫完此文,邱言手腕一翻,推到方子延的跟前。

    「這是……」

    方子延看著紙上之文,竟而呆住,文中的邪異氣息立刻升騰起來,化為一絲一縷的黑霧,順著七竅深入了方子延體內。滲入心中。

    少年往事,近年風流,名聲遠颺,與這次鄉試馬失前蹄。更被御史警告……

    霎時間,種種景像在方子延瞳孔中交錯而過,走馬觀花,他徹底僵在原地。

    本來。名次出來後,方子延就心神動搖,隨後李先生的話。讓他驚疑不定,邱言的出現,則使得他心境大亂,眼前的這一篇文,徹底打破了他的心防。

    此文如釘,入魂碎心。

    邱言默默起身,轉身朝外走去。

    「既然想廢了我的功名,那我也不害你的性命,只是破了你的名聲,滅了你的前程,亂了你的心志!也省得日後官場還有糾葛,牽扯精力。」

    想著想著,他邁步出門,正好被方子延的書僮看到,那書僮認得邱言。

    「你怎麼沒讓我通報,就進了我家公子的房間……」書僮說著,突然就被一聲尖叫打斷!

    隨後,就是嘩啦一聲,像是桌子被打翻了。

    書僮一驚,聽出是方子延的聲音,哪還顧得上其他,連忙衝進屋裡,頓見桌子翻轉,筆墨落地,染黑了好大一片地板。

    方子延癱軟在角落,張牙舞爪,像在驅趕著什麼,嘴裡不停的念叨著「我不是傷仲永,我不是傷仲永」似得了癔症。

    「公子,你怎麼了?」書僮慌張上前,卻被方子延一腳踢開,倒在桌旁,正好看到落在地上的那張紙,紙上寫著一篇文。

    目光一掃,書僮就知道了大概內容,卻是講的一個少年神童,年少成年,在讚譽中迷失,最後成人,卻泯然眾人。

    此文通篇敘事,不見述理,卻是隱隱有所暗指。

    「此文……」

    書生一驚,再看狀似瘋癲的方子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不好,這文正是那邱言所作,亂了我家公子的心境,若是傳揚出去,別人都會以為是寫得我家公子!名聲就全毀了!」

    想到這裡,他伸手就要將此文撕掉,但為時已晚,房間裡的動靜,早就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幾個熱心人更是衝進房間,伸出援手。

    其中一人,一把就將書僮扶起。

    ………………

    「方子延雖有懈怠,但還算不上傷仲永,但那篇文擊碎心志,運用了魂道手段和心魔,卻能將他生生造就成傷仲永。」

    邱言回到客棧時,天色已晚,他先是與周貫等人說了兩句,然後打開了房門。

    「嗯?」

    這一開門,讓他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什麼人?」

    他出聲問道,但很快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心中瞭然。

    唰!

    房間中的燈火自行點燃。

    一道人影立在牆邊,正是鄭重森,而在鄭重森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名半大小子,躲在鄭重森身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邱言。

    竟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幼童。

    邱言瞳孔一縮,感知籠罩過去,頓時在這名幼童身上捕捉到了淡淡的妖氣和神道氣息。

    「鄭兄,你這是……?」他抬眼去看鄭重森。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20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孽緣,神查


    「邱兄。」鄭重森向邱言行了一禮,拉了拉身後幼童,「別藏著了,這是你邱世叔,還不過去見禮?」

    幼童扭扭捏捏,極不情願的被鄭重森拉了出來,彎腰給邱言作揖。

    邱言眯起眼睛,感知延伸,將孩童籠罩起來,甚至連神念與心魔煙霧,都從魂中洞飄散出一些,蔓延出去。

    這一感知,立刻讓他察覺到了幼童身上的異狀,果然有著淡淡妖氣,並不明顯,除此之外,還蘊含著一股神道氣息,神息升騰,似與冥冥中的某個存在相連。

    邱言頓時有了猜測,而那幼童也彷彿有所察覺,略顯畏懼的後退兩步,藏到鄭重森身後。

    這時候,就聽鄭重森低語道:「賢弟,這是為兄的孩兒,名為鄭云。」

    「嗯?這是鄭兄的兒子?」邱言聞言一愣,又去打量這名為鄭云的幼童,此童的個頭不低,臉上雖有稚氣,卻也有靈動之氣,怎麼看都是六七歲的樣子。

    鄭重森顯是猜到了邱言的疑問,嘆了口氣道:「我知賢弟心中疑惑,云兒降世其實尚不足一年,如今的這幅模樣,卻是有原因的。」說到這裡,他只是唉聲嘆氣。

    邱言見狀,知道對方不願多說,也大概猜到了對方所求為何。

    果然,就聽鄭重森道:「我與娘子經歷曲折,若非遇到師父,蒙他不棄,收我入門,後果不堪設想,只是如此一來,我這孩兒卻是沒了去處。」

    邱言也不囉嗦,不等鄭重森繞圈子,就直接問道:「你想讓我幫你照看?」

    聽了這話,鄭重森面露尷尬,搖搖頭道:「並非如此,我已與哥嫂說好。讓他們幫著照看云兒,我堂兄如今在官府謀了個差事,俸祿不低,不過……」

    他說到這裡,寵溺的摸了摸鄭云的頭,然後道:「這孩子聰慧,是個讀書種子,我想讓他日後跟著你讀書。」

    說著,他露出一絲羞慚之色,「賢弟如今聲名鵲起。更是得瞭解元,前途廣大,只要放出風聲,不知多少人家要來拜師,豈能輕易收徒,只是我不善交際,真正的朋友只有你一人,你若不便,就讓云兒做個書僮。只要不入奴籍便成……」

    越說,鄭重森越是慚愧,但為了自己兒子,只得硬著頭皮去說。

    邱言卻打斷對方。出言道:「鄭兄這是說哪裡話,你能想到我,正是說明將我當成朋友,我又怎會推辭。只是云兒降世一年,現在卻如六七歲的孩童一般,這個事情。最好還是說清楚一些,省的節外生枝。」

    鄭重森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這才道:「也罷,那我便將事情說與你聽吧。」

    有了決定,鄭重森就不再吞吞吐吐,甚至並不避諱鄭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兩年前他提前北上,為的就是到道府打點一番。

    鄭重森家中並不富裕,當初為了秀才功名,已經花費不少,而為了準備鄉試,更是省吃儉用,這一路北上,連馬車都舍不得坐,全靠步行,更不願花錢去住客棧,多是夜宿破廟。

    眼看著快到劍南城了,卻在間廟裡遇到了江湖仇殺,差點身死,盤纏盡數被搶。

    身無分文、重傷未癒,因此還發了高燒,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就在這種情況下,卻讓他碰上了一名女子。

    這女子美豔絕倫,將幾名江湖好手迷得神魂顛倒,反倒是鄭重森這看似瘦弱、無力的書生,因記掛著鄉試,反而忽略了美色……

    「……小巧當時並未注意到我,而那時候,我已猜到她是異類,畢竟那座破廟地處荒山,偏僻難尋,人跡罕至,突然間卻冒出一個宮裝侍女,還引著我等入了一片宮殿,山中如何能有那等去處?但我重傷無力……」

    鄭重森講述的時候,不住搖頭,但最後卻化作一抹柔和笑容:「不過,我卻並不後悔,入了那宮殿之後,真的好似天堂一樣,讓人忘卻煩惱,而小巧亦精心照料我,才能讓我挺過傷病,不然早就一命嗚呼了……」

    邱言在旁聽著,並不插話,後面的事情就顯得老套了,機緣巧合,讓鄭重森與那名為小巧的女子越發交心,終於雙雙墜入愛河,小巧很快就有了身孕。

    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那女子背後還有個門派,不願輕易放過相戀的二人,隨後經典的一幕就此上演,二人私奔,卻被圍困,小巧被抓了回去。

    而這鄭重森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命不該絕,有貴人相助,總算是逃過了一劫,不過很快,小巧臨盆在即,又引得他不得不前往救助。

    可惜,人沒有救出來,卻將鄭云帶了回去。

    「你妻子所在的門派,叫什麼名字?」

    聽了鄭重森的敘述,邱言大致把握到了關鍵,不由問道。

    「這個我不能說,說了只會給你增添麻煩。」鄭重森搖搖頭,「賢弟如今已經中舉,前途光明,有龍庭氣運庇護,一般妖邪難以近身,我才厚顏過來,讓云兒拜師,但若知了那門派之名,因果隱隱相連,難免牽扯太深,就算是龍庭氣運,恐怕也難以再護周全。」

    說到這,他又面露感激:「不過,賢弟願意相信為兄,著實讓我意外,就連我那堂兄都不願意相信,而且這與異類相戀,乃是孽緣,德行有虧,科舉是再也不要想了。」

    邱言卻是無法安慰,只好指著鄭云道:「侄兒他……」

    「這些事,云兒都已知道了,我也沒有瞞他,不要看他有些膽小,其實很聰明的。」說起兒子,鄭重森滿面笑容,一臉的欣慰,小鄭云也是微微昂頭。

    咚!咚!咚!

    突然,窗外傳來幾聲敲擊聲,隨後傳來一個聲音——

    「重森,情況有變,附近有那些人的蹤跡,你我必須要立刻離開,不然他們很快就會順著因果聯繫,找到這裡!」

    這聲音略顯低沉,隨後窗子打開,露出藍衣大漢的面容,正是在貢院外給邱言引路的男子。

    其實,此人來時,邱言的感知就已捕捉到了窗外動靜,卻未說破。

    此人一露面,所說的話讓鄭重森面色陡變,整個人的精神瞬間緊繃,流露出不安和慌亂,但被旁邊的小手一拉衣角,卻又鎮定下來。

    另一邊,藍衣大漢一個翻身,從窗外躍入房中,看了邱言一眼,然後行禮,接著片刻都不耽誤的對鄭重森道:「云兒不能跟著咱們,太危險了,你既有心讓他跟著邱先生讀書,不如就先待在這裡,過幾日,邱先生肯定要回家鄉,正好將云兒帶走。」

    「這……」鄭重森猶豫了一下,那抓著他衣角的小手也倏地一緊。

    這次過來,他是為了讓兒子拜師,並未打算分離,骨肉親情,父子人倫,豈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時間不等人!」藍衣大漢說著,探手入懷,隨後取出了一枚玉珮。

    在邱言的感知中,這枚玉珮似與平常之物並無分別,但隨著大漢將玉珮放到了鄭云身上,邱言的瞳孔不禁一縮,察覺到鄭云身上的稀薄妖氣與神道氣息全部隱沒不見了!

    「以邱先生的手段,應能看出這枚玉珮的作用,」藍衣漢子瞥了邱言一眼,「這是我上絕道師門之物,能隔絕氣息、凝固因果,放在我這師侄身上,能保他平安,更能讓先生你少些麻煩。」

    「上絕道?」聽到這個名字,邱言心頭一動,「莫非兄台是天上道門之人?」

    藍衣大漢露出意外之色:「哦?你竟知道此事,不過我等不是什麼天上道門,只是清道一系罷了。」說到這,他話鋒一轉,「還請邱先生能助我師弟一次。」

    邱言看出事態緊急,也不含糊:「鄭兄與我相交莫逆,理該如此。」

    事到如今,鄭重森只好下了決心,低頭看了鄭云一眼。

    鄭云的小臉「唰」的一下,一片蒼白,卻生生露出一個笑臉,顫聲道:「云兒不怕,父親好好修行,才能把娘親救出來!」

    聽到這句滿含稚氣的話語,鄭重森渾身一顫,別過臉去。

    「為父沒用……」

    鄭重森搖搖頭,不讓鄭云看到自己的面龐,然後朝著邱言一揖到地:「云兒就麻煩給賢弟了。」而後,他被那藍衣大漢一拉,兩個人身影一晃,自窗口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邱言收回目光,朝鄭云看去。

    這名幼童,雖只降世一年,但智慧明顯比尋常孩童要高出許多,見父親和師伯離開,強忍悲傷,不讓眼中淚水流出,反而朝邱言行了一禮,口呼「世叔」。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邱言嘆息一聲,走上前去,摸了摸鄭云的頭,說道:「我和你父乃是摯友,你不必過於拘謹。」

    這話一落,鄭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邱言便道:「餓了?你平時都吃的什麼。」

    鄭云說出幾個菜名。

    「哦?已經能吃尋常菜餚了?」邱言略顯驚奇,隨後點點頭,「且隨我來。」話落,牽著鄭云走出門去。

    但行走的同時,邱言心念一轉。

    下方,伙房內的灶公像上,升起一股濃郁的神念,無聲無息的飄了過來,將鄭云籠罩起來,仔細解析、探查。

    同一時間,千里外的一座廟中,傳出一聲尖叫!

    「有神在探查本座的那道神念!莫非又要被天庭走狗圍殺?」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46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隨小兒哭,冥冥心魔動

    這是座破舊的古廟,位於荒山野嶺中,廟內廟外滿是灰塵,顯是被廢棄許久。

    廟內的神案上,立著一座泥塑神像,這神像雕刻的是名婦人,頭戴鳳冠,身穿長袖圓領寶衣,腳蹬云頭鞋,坐在龍頭靠椅上,左手抱著一個小兒,右手放在膝上。

    整個神像一塵不染,那雙眼睛隱隱泛著光芒,在陰暗的廟宇中格外顯眼。

    只是,隨著神像中傳出尖叫,一道虛影從中飛出,在廟中飛舞。

    虛影是名婦人,泛著綠光,但暗淡無比,有嬰兒之魂纏繞左右,散發出徘徊不定的情緒波動。

    「本座已足夠小心,這些年來,幾乎沒有吞食人類嬰兒,只找那些個妖類子女吞噬,凝聚神力,好不容易發現了個半妖,卻是道門後裔,只是依附了一道神念上去,這才過多久,居然就被其他神祇發現了!」

    這婦人虛影正想著,突然面色大變。

    「不好!那神念被抽離出去了!天庭神祇,神通有限,能不損神念而將之抽出的,絕非本座能夠對付的,必須要逃!」

    她心中念叨,果斷切斷了與那道神念的聯繫,抬手抓住身邊的一道嬰兒魂影,五指彎曲,將之捏碎。

    「哇哇哇!」

    頓時,嬰兒碎影中傳出哇哇大哭之聲,而那婦人的神軀竟融入這陣哭聲之中,四散遠去,轉眼出廟,消失在漆黑林中。

    隨著她的離去,廟中神像的兩眼頓時黯淡,接著「噼啪噼啪」幾聲,徹底破碎,化為一堆泥塊。

    ………………

    客棧中,邱言正陪著鄭云進餐,眼中不時泛光,以靈目訣觀察鄭云的氣息變化。在鄭云看不到的層面上。灶公神念正緩緩將一道嬰兒虛影從他頭上拉出。

    這嬰兒肥肥胖胖,被扯著的同時神臂曲腿、哇哇大哭,每一聲都爆發出念頭風暴,讓邱言的生魂隱隱顫動。

    「好一股神道之力,不知是出自哪個神祇的手筆,雖被玉珮隔絕,但若放任不管,早晚要通過吸攝鄭云的情緒、念頭壯大,鄭兄的師門為何要留下這麼一個禍患。」

    這道神念隱藏在鄭云身上,輕易難以察覺。就算是日遊神那樣的神祇,只要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鄭云身上,一樣發現不了。

    不過,以那藍衣漢子表現出的手段,邱言不信對方會遺漏此事,既然不予理睬,應該是有所考慮。

    可現在鄭云跟在自己身邊,邱言卻不能放任,若一時不查。讓這神念的本體察覺了自身虛實,那就不妙了。

    所以,第一時間,他就透過客棧的灶公像。運轉本尊神念,將之拉扯出來。

    對灶公的祭祀,正在劍南道迅速擴展,自從離卦融入符篆。六爻化入神念,反饋香火,這祭祀灶公的人的氣運。都被漸漸修正,配合著保家護人的法職,當真讓人入門安康,是以被更多的人注意到,開始試著拜祭。

    而劍南城作為道府,人來人往,消息靈通,所以也開始有了灶公祠,一些客棧和酒樓也已經請神入店,邱言所住的這家,就是其中之一。

    灶公神念拉扯之後,接著一卷,要將那股異種神念困住,沒料想那嬰兒形態的神念倏地一震!

    「不好!沒想到對方竟這般狠辣果決!」

    就在邱言轉念的同時,那股神念轟然炸裂!

    波動!

    神力的波動四散開來,首當其衝的灶公神念頓時破碎,四分五裂!

    就見那嬰兒之影四散,好似綿綿細雨,散落各處,連邱言身上都沾染到幾絲,引得他念頭跳動,心底浮現出嬰兒時期的記憶,恍惚間看到了父母笑臉,思緒慢慢沉溺、凝固,有要停滯下來的趨勢!

    「哦?」

    心中驚異,邱言右手中氣血充盈,血肉膨脹,猛地一抓,地魂中的四座書架轉動起來,釋放出經義文章,驅散了種種幻覺,讓遲滯的念頭重新流動。

    但下一刻,膨脹的手臂震動起來。

    邱言神色一凝,心頭一轉,幾道蘊含文章的念頭,連同一團心魔黑霧,同時灌入那隻手中!

    「這是哪個神祇?似與嬰兒有關?莫非是劍南道的送子神?剛才那神念炸裂,爆發出的碎片,有種讓人的念頭還童的效果,一旦中招,就和白痴無異了。」

    嬰兒神念炸裂後,讓人的思維返老還童,但身軀不變,等於是成年人卻只有嬰兒的智慧,可謂狠辣。

    「世叔,怎了麼?」

    邱言的手放在桌下,膨脹、握緊,旁人也難以察覺,只是神念炸裂,波及周圍,還是讓鄭云有所感應,不由出言詢問——破碎的念頭卻是對他無效,本就是孩子,智慧再高,心思還是純粹。

    「沒什麼,飽了麼?」

    小鄭云連連點頭,邱言然後安撫了幾句,然後領著他回到樓上。

    待到鄭云進了屋,目光卻是落在桌上的幾本書上,得到邱言允許後,就拿起一本讀了起來。

    邱言見了,不禁驚奇:「你父親已經教你識字了?」

    「未教,但書上的字,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字義。」

    「哦?居然是生而知之!當真天賦異稟,是個讀書種子,難怪鄭兄一提起此事,就露出自豪之色。」

    邱言點點頭,不再多說。

    小鄭云讀書的時候,能沉心靜氣,從離開父親的惶惶不安中恢復了出來。

    邱言則是走到一邊,攤開手掌。

    那手心中,正有一段隱隱跳動的神念碎片,氣血、黑霧、文章念頭環繞周圍,將這片碎片禁錮其中。

    剛才,嬰兒形態的神念炸裂的瞬間,邱言在被衝擊的同時,心中生疑,伸手一抓,以手中氣血截住了一道神念碎片。只是單憑氣血,依舊難以徹底禁錮,又先後動用了心魔煙霧和文章念頭。

    「凡間也有辦法克制神念。氣血、念頭等都是手段之一,先前科舉,貢院周圍的神道,就被文思和人念驅除出去,難以深入,不過還是涉及到量的問題,若神念、神力充沛,便是文氣、血氣再多,也未必能將神念沖散。」

    邱言這次來到劍南城,開始時。一心只在科舉上,那時候滿城文氣,幾乎將神道氣息壓了下去,如今鄉試已過,神道氣息卻是漸漸濃郁,和神道缺失的青昌縣、遠寧府不同。

    看著手上這道神念,邱言思索了一下,然後竟然張開嘴,將之吞了下去。那子部書架一轉,聖賢文章爆發開來,將其鎮住。

    隨後,神道碎片連同書架。一同落入魂中洞裡,傳到了神靈本尊的神軀中,頓時就有大量的香火心念湧去,強行解析!

    「那神念炸裂。對神靈自身的損傷也很大,如果是送子神,沒有必要這般拚命。興許會有隱情,正好探查一下。灶公祭祀迅速傳播,影響力不斷提升,呂良很快就會出手阻止,他雖不能去動本尊,但阻礙祭祀還是很容易的,多瞭解一下其他神祇的構成,也有助於日後對抗。」

    隨後,神念碎片中,竟是被解析出一道令邱言驚訝的信息。

    ………………

    「嗯?這神念裡,沒有冊封信息,和我本身的神力有股相似的意境,莫非……」

    邱言正在想著,手中的心魔煙霧突然一沉,然後震盪起來!

    「咦?怎麼回事?」

    這一下來的突然,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迅速轉念安神,很快就平息下去,只是位於神靈本尊那邊的心魔分身,卻是感覺到一股召喚之一,似有冥冥之力在拉扯著心魔。

    「嗯?」心魔分身念頭一轉,定下心神,令那股冥冥之力略有消散。

    邱言沉吟了一下,接著收攏了書生分身手中的心魔煙霧,透過魂中洞傳回心魔,那冥冥之力這才消散。

    「這股冥冥之力絕非錯覺!說起來,我這心魔分身,源自太上引魔,這魔是引過來的,自然會有源頭,心魔……心魔……嗯,算下時間,也該回來了。」

    這樣想著,很快,就有一團虛影從窗外而來,落入他的手中。

    這團煙霧也是道心魔,先前隨著那篇文章,滲入了方子延心中,但並未久留,沒過多久就順著沿途之人的心境回返,但直到此刻才抵達。

    「心魔分身,能分裂出不少煙霧,滲入旁人的心靈縫隙,但主導的意識只有一個,可世間之人千千萬,心中生出心魔的不知凡幾,這些人的心魔,又是從何而來?嗯?」

    邱言正在想著,突然一愣,從手中煙霧裡察覺到了些許信息。

    淡淡一笑,他將手中的心魔煙霧吞下,順著魂中洞傳了回去。

    不遠處,小鄭云還在唸書,書桌角落,人參寶寶悄悄爬出,安靜傾聽。

    邱言起身走了過去,低聲問道:「云兒,要不要叔叔教你寫字?」

    「好啊!」小鄭云應了一聲,讓到一旁。

    邱言笑了笑,知道這孩童其實是在察言觀色,未免太過早熟,卻也不說透,而是研磨提筆,寫下兩個字來——

    勸學。

    這兩個字一落紙上,氣血升騰,隱約間有種飄忽不定的意境,看在鄭云眼中,給他種要飛出紙張,落入心裡的感覺。

    這是邱言在試著將心魔特性融入字中,緊接著,他筆下不停,一篇《勸學》迅速在筆下成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47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道豈為一時?

    看著面前的那篇文章,方子延怔怔出神。

    此刻的他眼窩深陷,皮包骨頭,雙目無神。

    短短三天時間,方子延日日噩夢,夢見自己成了無能之輩,往日奉承自己的人,全部變了一副面孔,冷嘲熱諷,那種羞辱,令他心肝撕裂、精神恍惚。

    書僮在旁不停的念叨著:「公子,我方才打聽了一圈,好多人都在傳,說您被邱言那廝用一篇文章破了銳氣。這情形可不太妙啊,繼續下去,有損您的名聲!」

    這話,他已反覆說了多次,但方子延始終沒有回應。

    又說了幾遍,嘆了口氣,書僮便將書桌收拾了一下,就要退下,但忽然想到一事,便又說道:「那邱言今日就要返鄉,好多人都去送行,弄了好大的陣仗,當真令人氣憤,那邱言……」

    他這話剛說到一半,就被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

    「邱言要走?」

    就見方子延抬起頭,眼中重新浮現光澤。

    書僮見狀,泛起欣喜,趕緊道:「沒錯,那邱言寫文辱您,居然就要這麼走了,實在令人氣憤,要不要找些人過去,讓他當眾出醜?」

    方子延愣了一下,然後搖頭苦笑起來:「讓他出醜?如何出醜?先前的那番佈置,都毫無作用,如今……」他停住話語,只是搖頭。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書僮出聲詢問。

    「方公子,邱解元離去前,給您留了點東西,托我們送來!」

    「邱解元?是那邱言!」聽到這個名字,書僮面色一變,「他還要羞辱我家公子?走!走!走!我們不要他的東西!」

    但書僮的話,卻讓方子延打斷了——

    「讓他們進來吧。」

    「公子?」書僮滿臉不解。

    「去,開門!」

    「是……」無奈之下。書僮只得將門打開,從外面人的手中接過一篇文來,文中字字飽滿,神韻內藏,一看就是出自邱言的手筆。

    待得將文放在桌上,方子延凝神去看,注意到開篇的「勸學」兩字,不由瞳孔一縮,然後一路讀下來,從中感受到一股莫名之意。滲入心田,再看桌上的幾卷經文,隱隱有隔閡、疏離之感。

    目光在書卷與兩篇文上來回掃過,方子延又想起最近夜裡的噩夢,嘆息一聲,吩咐書僮:「叫人將這兩篇文裱起來,帶回遠寧,懸在我的書房裡。」

    「您說什麼?裱起來?這可是那邱言寫來侮辱你的,那邱言用心歹毒……」

    「不要再說這些了。」方子延還是搖頭。催促一聲之後,坐回椅上,拿過來一本書,將之翻開。

    ………………

    「那幅字不簡單吶。蘊含了不少奧妙,配合《勸學》,時常觀摩,對學業和心性有不小好處。居然這麼大方的送了出去?」

    行進的馬車中,邱言端坐一處,翻看著手中書冊。小鄭云則趴在一角熟睡,而八字古篆正盤旋空中,不時傳出意念波動——

    「我從旁人的議論中,多少猜出了那方子延的所作所為,落到這般下場,也算咎由自取,但你卻送出這麼一篇文章,莫非還要引導拯救?」

    邱言聞言,放下書,抬頭看了古篆一眼,搖搖頭道:「心性、心境,是個人的事情,人貴自知,方能處世,旁人如何能救?我與方子延的恩怨,在那篇《傷仲永》中終結,但其人若能知恥而後勇,或能演繹一場人道精彩。」

    八字古篆還是不解,想了一會,突然道:「你莫非要為世人留下個『兩書勸學』的典故?」

    邱言卻道:「你生於聖賢筆尖,可知此句之意——」

    「不可以一時之譽,斷其為君子;不可以一時之謗,斷其為小人。」

    「不是很容易理解麼?」八字古篆心有不解。

    「不錯,」邱言點點頭,「世上道理都是聽著容易,」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我這番入世,非為亂人道,而是為了感悟人道。」言畢,便不再理會古篆,專心看起手中書來。

    馬車行至中途,碰上了等在半路的劉懷一家。

    由於沼人過境,南疆因而危險,邱言托張府將劉懷一家人帶去劍南道北,在張家的一座莊園安定下來。

    前日,膘信領的那支孤軍亦被圍困,殲滅大半,被驅出劍南疆域,正好邱言拜過了座師,要回返家鄉,就讓張家接了劉懷等人,在半路匯合。

    秀才中舉,按照習俗,要在家鄉歡慶,更何況邱言還是解元,連遠寧知府文安國,都特意派人去劍南城道賀,所以劉懷一見邱言,就不住的誇讚,面龐激動的通紅,彷彿中舉的是他一樣。

    隨後的路上,劉懷不時念叨著故去的妹妹,也就是邱言的生母,偶爾也會談及邱宗林,話中已沒了原先的怨念。

    「邱宗林一輩子就想考個舉人,卻沒能如願,如今你中了舉,也算全了他的心願,抽個日子上柱香,告知他倆吧。」

    劉懷在車上喝了點酒,念叨著念叨著便睡了過去。

    而後,劉越又和邱言聊了起來。

    這位表哥,如今在邱言面前,顯得有些拘謹,談了幾句,他想到一事,忍不住問道:「我聽人說,這次沼人犯境,表弟你曾向朝廷獻策,不知是真是假?」

    邱言也沒打算瞞著,就回道:「我只是寫上幾筆,投石問路罷了,真正平定兵禍的,不是筆桿子,而是槍桿子。」

    「那就是真的了?了不得啊!」劉越一臉驚嘆,「還是讀書好啊,我只認得幾個大字,連賬都算不清楚,可表弟你中了舉,就是老爺了,日後前途不可限量,那張家莊子的人都說你是文曲星轉世,是要當大官的……」

    他躊躇了一下。最後才道:「以後我家娃若是讀書,表弟你能不能抽個空,幫著教教,若是……」

    「這有什麼好說的,責無旁貸。」邱言笑著應下,感到身上的親緣因果正在漸漸鬆懈。

    這次碰到劉懷一家後,親緣因果就隱隱顫抖,讓邱言心生明悟,清楚了這道因果的前路為何。

    馬車行進,傍晚時便到了遠寧府。

    府城外面。早就站了不少人,為首的是那知府幕僚孫刑名和那潘府的二少爺潘向。

    邱言中舉、得瞭解元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遠寧府,引得上下重視,而近日沼人兵災平息,有關此事的始末,逐漸浮出水面,邱言得天子讚許的事並非機密,官場上自有一套消息流傳的渠道。讓眾人知曉,這文安國也已經有所聽聞。

    如此一來,邱言的事就不再是小事,他這次坐車返回。遠寧府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便派出了孫刑名出城迎接!

    這可是不低的待遇了,當初馬陽前往青昌,那青昌縣令也不過就是如此。

    當然了。現在的邱言,論民望和地位,遠遠及不上馬陽。之所以能有這般是待遇,主要還是因緣際會,多方促成。

    不過,這一幕落在劉懷等人眼中,卻是無比震撼,他劉懷自從離開遠寧,兩年間沒有回來一次,如今隨著邱言回來,見到這般場面,不免激動。

    「慎之,你可是讓我好等啊。」

    一見馬車過來,孫刑名就上前幾步,邱言則是下了車,迎了上去,二人敘舊,那城外的人群,不由議論紛紛。

    頓時,滾滾民願湧來,將邱言包裹其中,穿皮透骨,令生魂為之大漲,人魂、地魂、天魂隱隱震動。

    「嗯?」邱言不由心中一動。

    這時,潘向也走了上來,口呼賢弟。

    和一個多月前相比,這位三府都指揮使並無太大變化,只是面色蒼白了不少,眼中佈滿血絲,一副憔悴模樣。

    他這次算計沼人,最後反而中計,損失慘重,不光沒能建立起威信和名聲,還失了上級信任,據說很快就會去職,凡此種種,讓其寢食難安,憔悴也在所難免。

    不過,自從知道了邱言的那篇兵策後,想到自家和邱言的關係,卻讓潘向有了想法,才會屈尊過來迎接。

    和邱言說了幾句,潘向又向劉懷行禮。

    這下子,讓劉懷心驚不已,老人在潘府做了多年管事,自是認得潘向,以前都是他小心翼翼的給潘向行禮,現在突然反過來了,這麼大的轉變,讓劉懷一時難以心安。

    目光一轉,劉懷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張熟悉面孔,既有潘府的同僚,也有自家的街坊鄰里,當年他被潘府辭退,旁人都道他劉懷這輩子算是完了,多有嘲笑,但此刻再見,一個個的臉上卻都是敬畏、後怕和羨慕之色。

    當日一時困頓,誰知還有時來運轉之日?

    劉懷當然知道,這些變化是因為什麼。

    「言兒,你當日說,有朝一日,要讓我風風光光的回來,我那時還道你只是安慰,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就成真了……」

    隨著這句話的說出,邱言頓感親緣因果變化起來,其中的一部分迅速瓦解、飄散,讓他整個人生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心思剔透,生魂三魂竟有了聚合的跡象!

    而後,心神一震,感知急速擴展!

    霎時間,周圍人的情緒波動,頓時無所遁形,、妒忌、羨慕、敬仰、崇拜……

    一個一個,好似黑夜裡的火把一樣清晰!

    感知還在擴展,很快到了百丈之外,籠罩了周圍樹林。

    突然!

    殺意!

    邱言的感知中,出現了兩道澎湃殺意!

    凝聚!爆裂!隱而不發!

    赫然就是針對自己而來的!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4-4-24 13:47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道心!拳意!

    「這兩個是什麼人!?」

    殺意鋒利,讓邱言心中一緊!

    這兩股殺意,潛藏在一片樹林中,給邱言的感覺,彷彿是兩條毒蛇,在埋伏、潛藏,積蓄力量,尋找機會,眼下迎接的人太多,他們當然不方便出手。

    不過,不等他去細細探查,擴展開來的感知就倏地的一收,好似拉伸到極限的彈簧猛地回縮一樣!

    縮!

    這一縮,竟將周圍的種種情緒念頭,都帶了一絲過來,呈現出幾十種景象,瞬間充斥了邱言的腦海,龐大的信息湧入魂中,被三魂吞沒!

    隨後,三魂一轉,齊齊向著中央一點凝聚!

    三魂聚!

    「唔!」

    魂兒的變動,到底還是反映在了體魄上,驟然的收縮和凝聚,讓邱言的面色倏地一白,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正與其交談的孫刑名注意到邱言的臉色,卻也識趣:「慎之,你這些日子,既要準備鄉試,還要推演西南局勢,定是耗了不少心力,如今長途回返,已經疲憊了,那就先進城吧,過幾日,我再去府上拜訪。」

    聽到孫刑名這麼說,潘向雖然還有想法,卻也只得暫時作罷。

    其他前來迎接的人,自然不會違逆孫刑名的意思,都是說著恭賀的話語,請邱言一行入城。

    那些劉家的街坊更是積極,他們先前得知邱言成瞭解元之後,就有心攀附,現在也會見縫插針,圍了上去,一副熱情模樣,幫著劉懷一家搬運行李。

    很快,劉懷等人回到了自家院子,手上還牽著一隻土狗。

    這只土狗是在青昌縣時。邱言交給劉家的,平時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吃食極挑,但被劉懷訓斥幾次之後,卻也慢慢變乖了。

    此刻,這狗在行走間小心翼翼,弓著背,背脊上的毛都立了起來,一雙狗眼,時刻緊盯著邱言。

    邱言卻是不言不語。隨劉懷回到老宅後,就拿著包裹,進了房間,關上門,連鄭云都暫時託付給了劉懷。

    「父親,表弟這是怎麼了?」劉越卻感到有些不解,「真是勞累所致?不對呀,之前在車上還好好的……」

    「言兒自有他的道理,咱們不懂。但也不能給他添亂,讓他先休息一會兒,孩他娘,去外面買幾個小菜。今天匆忙,來不及操辦,但明日要擺上幾桌,邀街坊過來。給言兒慶賀。」

    說到這裡,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袋子,交給劉越。

    袋子一晃。傳出「叮叮噹噹」的聲音,裡面顯是裝著不少銅板、銀錢。

    「父親,這是……?」看著手上的錢袋,劉越疑惑的問道。

    「戲裡的那些狀元郎,金榜題名,衣錦還鄉,都會有人過來報喜,討取賞錢,圖個吉利,咱不能給言兒丟臉,要提前備好,等會你就和你婆娘,包上幾個紅包。」

    「是。」劉越這才反應過來。

    隨著劉懷的吩咐,劉家的人很快忙碌起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邱言進入房間之後,那隻土狗方才放鬆下來,聳拉著舌頭,拚命的喘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樣,狗眼中則是驚疑不定。

    ………………

    同一時間,邱言正靜坐在房中,閉目不語。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雜亂之念,時而強,時而弱,常人卻難以察覺。

    「怎麼回事?我這魂兒好似三魂凝結成一體了,卻又卡在最後一步!」

    邱言的體內,生魂變動,天、地、人三魂如漩渦般融匯旋轉,釋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氣息,有著緩緩變化、結合一體的趨勢,但卻極為緩慢,彷彿要花上很久,才會完成融合。

    「三魂合一,化為神魂,是從凝魂境晉級到歸一境的關鍵,我沒有相應功法,只能靠著自己累積,現在由於親緣因果瓦解的緣故,令渾身輕盈,心境有了昇華,令三魂有了合一的趨勢……」

    就在邱言思索、感悟之際,旁邊卻是傳來了八字古篆的稚嫩之聲——

    「好古怪!你這書生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怎麼無緣無故的,被人一迎,就要三魂合一了?只是,畢竟還有欠缺,不能真的凝出神魂。」

    「嗯?」

    聽到這話,邱言猛地睜開眼睛,循聲看去,見八字古篆徘徊半空,釋放出感知波動,明顯在觀察和探查自己。

    心頭一動,邱言順勢問道:「你說我還有所欠缺,不知是欠缺什麼?」

    「你進境太快,還沒能領悟自己的道……」八字古篆聽了詢問,下意識的回答,但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話鋒一轉,「你想知道也可以,別忘了我的要求,不要你給錢,只要……」

    只是他的番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鏗鏘之聲打斷了——

    「你這破字,滿肚子的機心,」精鋼長劍直飛過來,「這點事情,有什麼好隱瞞的?就算你不說,以邱言現在的積累,領悟拳意也只是早晚的事,何必聽你聒噪?」

    「拳意?」聽到長劍的話語,邱言心中一凜,發現了一點端倪。

    「不錯,」長劍上下漂浮,「所謂『拳意』,其實是種形而上的概念,很多功法典籍上沒有記載,因為需要修士自身的積累,一旦積累到了臨界點,便會自然而然的領悟拳意。」

    長劍說到這裡,聲音低沉:「拳意並非要到七魄全煉後才能領悟,只要積累足夠,就能心境蛻變,席云也是在七魄未全的時候,就領悟了拳意。心有拳意,晉級下一個境界,本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

    長劍的感知籠罩邱言,繼續說道:「你的進境太過迅速,拳意還未立下,修為就已接近臨界,因而才會有這種魂魄凝結、卻難以突破的局面。」

    「拳意?積累?心境蛻變?」邱言咀嚼著這幾個詞,「可是,眼下我所要突破的,是性修之道,並非命修,難道也要領悟拳意?」

    在說話的同時,邱言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神靈本尊那邊,藉著聯繫,順著香火心念,翻閱起唐萊的記憶。

    而長劍聽了反問,還未回答,八字古篆的稚嫩之聲就搶先道:「什麼拳意?太過狹隘!明明是道心才對!所謂的心境蛻變,是指人生感悟凝出的一點靈光,引領魂兒,不是讓你去領悟怎麼用拳頭說話,那太過粗俗!」

    古篆本想借此要挾,卻未料到長劍直接開口,將事情說了個通透,現在也只好開口,來彌補剛才的行為。

    「原來如此,」邱言聽了二者所言,同時從唐萊的記憶內翻到了相應的片段,「拳意、道心,指的是同一種概念,只是性修、命修各自有不同的表述罷了。」

    話落,他心念一轉,意識沉浸心中,神念從魂中洞滲出,凝練起腦海中的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慢慢清晰——

    書法、經義、聖賢文章,以及先後見過的諸多儒生、官員、考生……

    記憶流轉,漸漸從深處浮出,一點一點,璀璨如星……

    「沒錯,但積累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天賦雖高,但還需一些時日……」長劍晃了晃,還待繼續,卻突然停下,然後流露出驚駭之意。

    旁邊,八字古篆亦僵在空中,情緒波動劇烈。

    在兩者的感知中,邱言的整個人有了劇烈變化,身上意境升騰,文氣充沛,蜂擁而出,似滾滾巨浪,連綿不絕,卻未散開,而是繞著身軀,緩慢沉澱。

    「好傢伙!他這是要凝聚拳意了!我才剛說完,就找到了竅門?也太快了點吧!」長劍的鏗鏘聲中充滿了驚訝之意,「只是,這股拳意太過文弱、飄渺,沒有武道鐵血,莫非他要放棄武道?專精文思?」

    不同於長劍的驚訝,八字古篆在震驚後,很快轉為歡喜:「好好好!這股道心,是要闡釋聖賢文章啊!一旦凝結出來,邱言的文思立刻要上一個台階,為性修打下堅實基礎!以文修魂!」

    在長劍與古篆截然不同的反應中,邱言身上氣息越發濃郁,氣勢攀升,但心中卻是發現了一個問題。

    「嗯?隨著心神凝結,三魂漩渦旋轉的越發迅速,將要為一,但意識、念頭與煉化的四魄間,卻漸漸有了隔閡?莫非……」

    一念至此,他便出聲問道:「難道拳意一凝,要從性修和命修中選取一道?不能兼顧?」

    長劍立刻回道:「凝聚拳意,也是有些竅門的,不然很難兼顧。你眼下是三魂將凝,性修到了臨界,因此為引,凝出來的拳意道心便是以此為主!」

    「原來可以兼顧兩道,但現在是性修到了臨界點,所以感悟起來,是以文思為主,要等到命修也到了臨界,才能兼顧魂魄性命,既然知道了緣由,那就好辦了,不過眼下的勢頭也不能浪費!」

    眼神一變,邱言心裡有了決定,接著抬手一抓,將長劍攝到手中。

    「劍兄,承蒙指點!」

    說話的同時,邱言腳下一蹬,人如離弦之箭般直竄出去,躍出窗外,翻身上屋,辨認了一下方向,隨後疾步而行!一步三丈!

    「邱言,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邱言從容回道:「正好有兩個試劍石,與其等他們找上門來,不如主動前往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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