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19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1:57
卷四 展翅 第六百二十八章 陳師娘

  陳榕打聽到母親吃得好穿得好,妹子又遠走了,說道:「自古婦人有夫從夫,無夫從子。放著我這個頂天立地的長子,還用得著寄養他人家裡?這不是笑話嘛!」

  糾集了幾個人,挑著擔子跑到了蕭家村,要他娘跟他回家,陳師娘顧慮傳出閒話,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是以乖乖聽從了。

  村裡人不明底細,還紛紛過來幫著收拾家裡的東西,衣服糧食裝好了挑著。梅氏得了消息尋思到底是親兒子,養活母親天經地義,斷沒有強行留人的道理,巴巴的送來銀子五十兩。

  如此陳師娘到了兒子家中,要說陳榕固然忤逆不孝,可也不是個狂暴之人,吃母親的穿母親的,面上自是和和氣氣,巴不得老太太能多活幾年呢。

  反倒是媳婦和孫子不明白道理,動不動你一言,我一語,每天循環無端罵人,動輒什麼老狗,老不死的!只道你永世用不著兒孫呢,掙來的衣裳裹在自己身上,掙來的銀錢藏在自己腰裡,掙的糧米喂飽了自己的肚皮,可曾惦記著我們一家無衣無食?

  為了女婿那大幾吧入的閨女享受,好處都拿去貼了女婿,這下舒服了?人家一家子去做官享福,不要你個老不死了。

  如今老了動彈不得了,腆著臉尋到兒子家裡,三茶六飯叫人供養?吃了我家的茶飯,牛眼似的睜著兩個大窟窿,什麼也看不見,針也不肯拿拿。呸!有這閒飯,也能養活個人看家護院,養活你這廢物幹啥?

  結果把個陳師娘氣的發昏,忍耐著躲在屋裡,帶去的衣裳糧食,都被『孝子賢孫』拿去買酒。還賭債,買來雞鴨鵝肉一家三口享用了,吃剩了才端過來。

  半個月後坐吃山空,陳榕開始惦記起老娘身上的那幾十兩銀子,夫妻倆同謀,等晚上趁著她熟睡的時候,潛入房中在褲腰裡摸索。

  陳師娘醒過來,捂著褲子不肯給,因這或許就是她死後的棺材本了。

  「老不死的你留著錢做什麼?拿來!」陳榕強行把母親按在床上,媳婦趁火打劫。陳師娘大聲呼喚。驚動了孫子跑進來,三人一起搶奪,父子二人壓在老太太的身上,好懸沒把人給壓死。

  氣得陳師娘哭了整整一宿,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為什麼生出這麼個畜生來。

  想她一個沒有力氣的老婆婆,有衣服有糧食的時候,尚且要被打罵凌辱,如今一文錢也沒有了。那就更不用說了,看不順眼非打即罵,孤苦無依忍饑挨餓。

  梅氏惦記著她,時常派人過來看望。送些節禮什麼的,全部被兒子一家三口使出搶銀子的手段,管你送來金山銀山,也到不了陳師娘的手裡。

  這事怨不得徐灝不知情。他畢竟是人不是神,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從去年到今年,陳師娘足足悽慘的被虐待了快一年。霜降這一天。梅氏叫管事夫婦倆送去了一大盒的餛飩。

  一進門,隱約看見老太太當時穿著一件破爛的紫花布裌襖,一條破碎不堪的紫花布單褲,蹲在北牆根下曬太陽取暖,臉色臘黃一身的土黃色,打眼一看還以為是一堆黃泥。

  陳師娘也看見了他們,無顏面對也怕媳婦孫子回頭打罵,一頭鑽進了房裡避而不見。

  媳婦笑著陪說了幾句話,把食盒騰了出來,一副孝順媳婦的姿態。傍晚等丈夫回家,燒開了水將餛飩煮熟,一家三口你一碗我一碗,吃了個飽飽;撈出剩下的半碗破肚的面皮湯給母親吃。

  而陳師娘坐在四處透風的柴房裡,一個人捧著飯碗,對著亡夫的靈位,一邊往嘴裡吃,一邊流著淚。

  這邊家人回來把所見所聞說了,點出老人家似乎過得不好,梅氏心裡疑惑,忙不迭的又遣人過去,要把人接來住幾天。

  又擔心徐灝一怒之下斬了陳榕一家,陳師娘受不了,故此沒敢說出來。家人去了恰好都不在家,進門見到了人不像人的老太太。

  屋子裡一股子霉味,陳師娘頭髮全白了,蓬鬆著滿頭,氣色非常的差,好在老太太還能活動,又是個愛乾淨的,把個破破爛爛的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炕上就只有一床爛被,桌上豁了口的茶壺,一隻舊茶碗,一條長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家人一個個先是大驚隨即大怒,當即就要把陳家砸個稀巴爛,陳師娘苦苦勸住了,抹去眼淚,為難的道:「我這衣不蔽體,一分似人,七分似鬼,怎生去得?」

  人人嘆息了一回,分頭去親戚家裡借了一件青綢棉襖,一件墨綠色的裌襖,一條青色綾裙,一雙本色絨褲和手帕等物,叫了一頂轎子。

  媳婦忽然回來了,忙說道:「我家小家小戶,怎好去高門大戶?家裡放著現成的棉花布匹,就是我不得閒,她又眼花沒本事做,故此穿的不甚體面。諸位先回吧,待等上幾日,我給母親縫製了新衣,再去也不遲。」

  徐家媳婦們冷笑道:「呸!再等幾日,陳奶奶早就被你凍死了,人死燈滅,去不成了也沒人和你家算賬了。」

  這麼多人在,媳婦自然不敢阻攔,黑著臉躲在一邊,媳婦們替老太太梳了頭,男人們用火把衣服烤熱了,送進去換上,一起簇擁著出來要上轎子。

  陳師娘猶自唸唸不忘的道:「慢些走,慢些走,等我收拾了那件破裌襖,回來好穿,再弄的沒了,就只有光著身子了。」

  真真是聞者心酸,管事男人冷著臉對著媳婦說道:「你等著,此事自有人管,縱使念在陳奶奶的面上傷了不了你們性命,但遼東極北之地,老天會來主持公道。」

  家人媳婦嚷道:「和她廢話什麼,把衣服拿著去給三爺做個見證,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官府會無動於衷。」

  媳婦大驚上前要奪回來,媳婦們把她給擠了出去,有人使勁一推,媳婦摔了個四仰八叉。

  坐著的徐灝靜靜聽完整個過程。沒有如大傢伙猜測那樣的暴跳如雷,而是很平靜的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敲著把手,誰也不知他正想些什麼。

  盤膝坐在火炕上的陳師娘不知他的手段,天生的豁達心態,很快就把自身的遭遇忘在腦後,露出了笑容。

  對此梅氏深感歉意,也格外的坐立難安,想灝兒把師娘交給自己照管,自己竟照管成了這個模樣?一萬個難辭其咎!他越是沉靜。怕越是再壓抑著怒火,無非是因自己不好發作出來。

  外面,李冬和沐云等人等著命令,刀劍不能用,就把棍棒準備好了,好殺到陳家解氣。李冬不停的嘆道:「投鼠忌器,投鼠忌器!不然我一刀斬了他。」

  沐云冷笑道:「乾脆我去把他們千刀萬剮,大不了給陳奶奶磕頭請罪,帶罪到北方殺敵立功。不令少爺為難。」

  李冬不悅的道:「不行!你這樣少爺會更生氣。別忘了山東那一對不孝夫婦是怎麼死的?可見老天爺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

  「那是運氣好。」沐云拿出沐皙傳給他的小刀片,在指間靈活異常的把玩,「奶奶的。老子都準備好了天雷地火,沒想到自己掉懸崖了。」

  正說著呢,就見徐灝緩緩走了出來,眾親衛精神一振迎了上去。

  徐灝開口道:「這事就這麼算了。留師娘好好住下去,比什麼都好。」

  沐云不可置信的道:「就這麼算了?起碼去打斷踢腳也行啊,不然真以為徐家好欺負?」

  徐灝苦笑道:「我也和你們一樣生氣。不過話說回來,讓老人家開開心心安度晚年才是最重要的,打在兒身上痛在娘心口,所以什麼都不要做。

  想陳老師在天上看著呢,一定會體諒咱們的苦衷,無論如何,不能讓陳家的香火斷絕。這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尋釁報復,都散了吧。」

  眾人搖搖頭無語的走了,徐灝一個人返回內宅,追過來的蕭雨瀅輕聲問道:「你若真的這麼大度量,可見你是真的長大了。」

  徐灝黑瞳中閃爍著冷芒,幽幽說道:「那我寧願一輩子長不大,我不過是多了些耐心而已,靜等著將來的好戲上演。」

  蕭雨瀅驚訝的道:「你要看什麼?」

  徐灝笑了笑道:「人都有老的那一天,我要等著陳榕夫婦老了,看他兒子到時怎麼對待父母。」

  「也是!」蕭雨瀅深有同感,「希望能娶個賢惠妻子吧,不然今日發生的一切,早晚會還回去。」

  「賢惠妻子?」徐灝嗤笑一聲,抬腳朝前走去。

  蕭雨瀅吃驚的捂著嘴,這下什麼都明白了,他無疑要安排個最不賢的女人嫁到陳家,打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這一次心懷愧疚的梅氏說什麼也不讓陳師娘走了,在隔壁收拾了一間雅室,但凡她所用之物,屋裡都要有一份,挑選了兩個乾淨勤快的丫頭服侍。

  徐灝得知後特意月錢提高一倍,就當是做護理工作一樣,如此一想也就心安了,不然人家的閨女沒有義務伺候別人家的老人。

  又添了兩位能幹的嫂子過來,沒多久陳榕夫婦膽顫心驚的趕來看望,以圖遮掩自己的不孝,二來也圖徐家的款待。

  徐灝沒當回事,該怎麼招待就怎麼招待,如此陳師娘感到非常高興,老人家不記仇,即使心知肚明也只當兒子和媳婦孝順慣了。

  這一幕都被蕭雨瀅冷眼旁觀,沉默的徐灝比激烈的徐灝更令人不寒而慄,不敢想像接下來陳家要發生的一切。但也與此同時,感覺非常的痛快,這樣的男人才不枉跟著他一輩子。

  晚上在房裡提筆寫道:「萬事勸人休碌碌,舉頭三尺有神明。哪怕老天沒有眼,人間亦能抱不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08
第六百二十九章 因果

  徐家女眷返回家後,舟車勞頓一路疲憊,對各家的邀請表示萬分感謝,但一段時日內要好生將養休息,無暇會客。

  在外地購買的禮物按照身份遠近紛紛送去,名單列了不下三百家,哪怕沒什麼關係的遠親也不敢少了,單單採買這些土特產就花費不下五千兩。

  話說此事在京城也算是一樁奇聞了,徐灝竟然允許自家女眷出遠門,只為了遊玩訪親。從金陵出發前往福建,一路上經過蘇杭等地,然後又去了廣東,包括荊襄九郡,天府之國的四川,處處異域風情的云貴,幾乎走遍了半個中國,這般氣勢驚人的大手筆令人吃驚。

  這年代除了投親還願等緣由,等閒沒有女人不遠數千里純是為了遊山玩水,倒是男人自古就有走萬里路的傳統。

  就好似後世誰家去了三亞外國旅遊,除了羨慕外有條件的人家自然不甘示弱,一時間女眷出門在京城蔚然成風,鬧出了不少是非也流傳了很多佳話,反正許多名山古蹟的留字石碑上再也不是男人的專利了。

  好在出門遊玩非是徐家首創,遇到了不測也賴不到徐灝頭上,只能說不管任何年代,出遠門都得注意安全,尤其是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徐灝對此也很吃驚,本預計最少不得走一年?那麼多名山古城呢,云南沐晟夫婦挽留一段時日,四川蜀王府等親友再留住十天半個月,沒想到短短不到五個月就回來了。

  敢情是女人們爬不動山了,遠遠看看也就罷了,沒有親自一覽眾山小的念頭。這麼多女人也不能隨便上街遊逛,匆匆坐轎子看一看,尋找個酒樓品嚐下當地美味,加上一路都是走的官道和坐官船,暢通無阻。也沒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所以節省了一半時間。

  想想也是,這年頭沒有纜道,登山絕對是最辛苦的事,去哪都不方便。

  京城徐府,一同回京的徐綠竹來到稻香居。見沐青霜和徐翠柳正在翻看一本詩稿,說道:「在園子裡作詩的時候算是我最舒服的日子,一搬出去,一個字也沒有做過。不過跟隨夫君走南闖北,開了不少眼界,就是常年在海上太辛苦了。」

  沐凝雪指著詩稿說道:「這是我以前的一位姐姐寄給我的琴曲。由曲觀心,我疑惑她悲傷太過。聽其家裡人說,丈夫年紀輕輕看破紅塵出了家,唉!」

  徐翠柳抬起頭來,說道:「我是篤信因果的,這裡頭也許必有因果。」

  站在一旁的竹蘭忽然說道:「想我萬分難堪之時,也是這麼想。自己認為前世造的惡因,今生才有這個惡果,心裡便寬解了些。而少爺就是我前世做的善事,今生有了福報所致。」

  月蘭笑道:「因果自然有的,我常替老太太唸佛也順便看看善書,那些事蹟活靈活現,怎麼能不信呢?」

  青霜問道:「什麼叫因果?那因果怎麼了結呢?」

  「善的有善報,惡的有惡報,這便是因果了。」月蘭說著說著突然伸手把竹蘭的衣襟往下一拽,露出一條深深的乳溝。氣的竹蘭一手護住胸前,一手去擰她。

  「嘻嘻!」月蘭躲到一邊,笑道:「這就是因了,早晚我會被她報復,那就是果。可是因果又是循環的。譬如有恩的應該報恩,報答完了,這一層因果已經勾掉,若是報答的人家感恩,就又生了一種因,將來必定還有一種果,反之亦然,所以佛家戒人不要輕易造因,就是為此。」

  沐凝雪笑道:「你們大談起感應篇來,都是因我一句話而起,快別說了,因果之道最是玄玄,萬一誰看破紅塵做了姑子,我可吃罪不起。」

  眾女都笑了,徐綠竹瞧見幾上的詩箋,問道:「嫂子這是新作的麼?」

  沐凝雪解釋道:「我也久不作了,是看了琴譜心有所感,隨便寫寫。」

  「是古風麼?」綠竹拿起詩箋認真看去。

  沐凝雪說道:「古詩比律詩不同,平仄有時不拘泥,長短句也可以隨便,好像容易成篇,其實也有它的聲調,弄不好便啞了,最忌的是用律詩的句法。對了,灝兒偶爾寫出的隨筆就有些像古詩,但又過於隨便且更不講究聲調,倒是他時常哼哼的曲子,那些通俗的歌詞是有韻的,就是不知他發明的五線譜到底師承春秋哪位宗師,令人神往。」

  這時候袁氏被丫頭扶著進來,眾人趕忙過去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原來路上她不慎小月了,即小產。當時將將四個月因此誰也事先不知道,所幸在外頭不必應付瑣事,這幾年保養得當,在家也無需和任何人爭強鬥智,經過幾個月來的精心調養逐漸好了。

  劉氏心疼媳婦,命她繼續好生服藥調養,不令她操心,惟恐落下了病根。把家事依然託付給徐翠云和徐綠哥,又加了徐江的媳婦富氏。

  對此袁氏雖然不免有些小失意和小小的計較,大體倒也不以為意,明白是長輩的疼愛。何況怎麼說兩位姑娘都是外人了,幫著料理家事純粹出自一片好心,而弟妹富氏早早晚晚得幫著管家。

  說穿了這分人的心性,天性心胸狹窄之人看什麼都會認為不安好心,心性好的人則能處處體諒她人,即使袁氏擺脫不了身為女人的計較,但審時度勢,以她三房嫡長媳的身份,育有一子的尊貴,即使哥哥袁容觸怒了帝王,在三房也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分毫。

  傷心處是這一次小月很可能影響到往後的生育,早先她產下的女兒不幸夭折,而這一次小產也正因太過悲痛,也是管家操勞所致。長房人少王玄清一向清心寡慾,二房有徐灝憐惜妻子,很多事都分擔給了其她人,唯有三房袁氏死死抓著管家大權不松手。擔心被人笑話不免事事操心,管事就容易得罪人,心情常常受到影響,而小產和心情的起伏不定絕對有關!

  如今放下一切安心休養,她反倒體諒起姑娘的不易來。來此特意說道:「不在家的時候,王姨娘的兄弟去了,下面人有意看笑話,一問三不知,虧了翠云綠哥不是省油的燈,一語點破虛實。這下面人實在混賬,豈不是生生打了我的臉麼,給我難堪。」

  青霜問道:「什麼虛實?什麼打臉?我怎麼聽不明白?」

  滿屋子女人都笑了,竹蘭解釋道:「姑娘待字閨中,沒打理過家事自是聽不明白。要說管家也得用心學習,任何一件小事也得思慮再三。多問問長輩的意見,不然可就麻煩了,大家子人口多彼此盤根錯節,任是一丁點的疏忽都會引起一場風波,往小了說人心不滿,往大了說得罪了人,久而久之下面人都曉得你辦事糊塗。陽奉陰違無所不用其極。

  單說此事,姨娘的兄弟死了,家裡的老人來稟明時,皆要把往年舊例告知,以便太太奶奶有章可循,其中該注意什麼該小心什麼,都得一併點明出來,不然就是失職,這樣的管事還是趕緊打發走人為好。」

  「哦!」青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袁氏說道:「可不是麼,但即使翠云綠哥看破了下面人故意裝糊塗。按照舊例給了銀子,可是王姨娘豈能滿意?拿去年麝月父親說事,指責兩位姑娘有意踩她以立威,大鬧了一場。」

  徐翠柳揚眉冷笑道:「麝月關她什麼事?那是三哥自己掏的錢,不應該當成舊例。」

  沐凝雪苦笑道:「罷了罷了。此事本就是灝兒太隨心所欲,不怪姨娘指出來不滿。後來呢?太太怎麼說的?」

  袁氏說道:「惹得綠哥哭了一場,太太想給添加些銀子,她咬死了不松口,太太也就沒再說什麼了,背後一直念叨此事,說當年對不住綠哥,沒想到這孩子是個有心的。這不弟妹回來拿了二百兩銀子,哄得姨娘開心了,此事也就算了結。」

  徐翠柳嗤笑道:「放著有錢的兒媳婦不求,跑去和管事的計較,姨娘也是年老糊塗了,至於她和這邊比較,計較的起麼?」

  沐凝雪說道:「我也得記著翠云和綠哥的好,當了惡人挨了罵,不然樂的做人情,隨意添加銀子好施恩,那怎麼得了呢?」

  袁氏輕輕一笑,其她人不明白,月蘭和竹蘭卻曉得經此一事,兩位小姐算是種下了因,等日後姑爺的仕途遇到阻礙之時,少奶奶自然要投桃報李,甚至無需經過少爺之手,兩個不入流的小吏,輕易就能讓其轉為九品官員,那就是果了。

  其實沐凝雪也能想透這些因果,做妻子的想幫丈夫不為過,自家親人該幫忙時就得幫忙,何況翠云綠哥這一次確實做得對。

  這時徐灝打城外回來,三春早一步返回,巧春那邊她表哥本來想生米煮成了熟飯,奈何蕭雨瀅特意安排了人手貼身跟著,無從下手,不然他這條小命也要隨著母親去枉死城報導了。

  女人們在另一邊聊天,這邊三四個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鏡子等物進來,因徐灝盤膝坐在炕上,捧著盆的丫鬟走到跟前,雙膝跪下高舉銅盤,那兩個丫頭也在旁屈膝舉起了手中之物。

  這一幕大家瞧的很新鮮,這在別人身上或許是常態,可在徐灝這裡就是新鮮事了,他可是向來最反感這一套的人。

  不想徐灝竟然心安理得的抬起手來,綠竹見大丫頭都不在,忙過來替哥哥挽起了衣袖,拿起雪白的手巾將衣襟掩了。

  再一看原來跪著伺候的是蘭春芳春和巧春,大傢伙會心一笑,難怪他這麼心安理得呢。

  徐灝美滋滋的道:「好,你們可算懂得孝順我了,也不枉我替你們背了那麼多黑鍋。」

  洗完臉後,三個丫頭嘻嘻哈哈的走了。沐凝雪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們,遇到了紅葉綠竹竟變了個人似的,這幾日不知多麼的聽話呢。」

  竹蘭說道:「能不懂事麼?論起受寵,二位姑娘在少爺心裡的地位比起她們只多不少,這小巫遇到了大巫,還有個不乖的?」

  徐翠柳笑道:「要說當年紅葉和綠竹也調皮,仗著有哥哥百般包庇,誰也奈何不了她們,總是趁機欺負我們。我至今還記得紅葉嚇唬我的往事,為了折梅說要在我山上的院子烤肉吃,嚇得我趕緊討饒,幫著她折斷了最心愛的梅花,心疼了好些天。」

  其她人見狀也紛紛說起了往事,比如徐灝縱容綠竹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綠竹要換房子,馬上把別人趕走,要住在竹園,馬上自己搬家,不惜花費千金只求搏當時鬱鬱寡歡的綠竹一笑。

  徐綠竹靜靜聽著,抬手溫柔的給兄長擦拭臉龐,毫不在乎她已經嫁為人婦。在她心裡,毫無疑問最愛她的是丈夫,若是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比丈夫更疼愛自己的話,無疑就是眼前之人了。

  徐灝拍拍了綠竹的肩頭,說道:「你們不在家,家裡風風火火糾察不正之風,查出了不少人和事。而歷年來很多弊病實因我而起,例如隨意賞賜隨意改變定例添置新衣胭脂水粉之類,銀子如海水一樣的花掉,不知節儉奢靡成風。

  當然咱家和朝廷一樣皆是一代而起,驟然富貴沒有章法可循,很多事都是臨時起意,久而久之演變為不成文的規矩。

  我先認錯,改吧!辛苦你們把所有事都釐清,總不能留給下一代一個爛攤子,今後我會遵守家裡的規矩。」

  沐凝雪驚訝的道:「你真的願意以身作則?」

  徐灝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有特權了,也希望家裡人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我也最厭惡天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算了算了,我不是毛太祖,沒有破除一切的本事,無非一個寄生蟲而已。」

  人人平等不是一句口號,是要付出無數生命的代價,而且必須要經過長期的思想演變,形成很多人的共識。必須有特定的外部環境和內部環境的激烈碰撞,各個階級間的尖銳矛盾,必須在資本主義和科技進步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及等等。

  沒有這些因素,在明初這個安定的大環境下,哪怕把所有偉人集體拉過來也沒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09
第六百三十章 知足

  四更天的時候,上官秀才費力的把四張桌子疊放起來,仰著頭看了看,距離牆頭還剩下不到兩尺,仗著年輕翻過去不成問題。

  潛入他家勾搭女子,萬一事發對貢生會是致命的影響,輕則革除功名重則終身不錄,因此他連心腹家人都不敢叫來幫手。

  脫掉礙事的斗篷長衫,一身短衣小打扮,上官秀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好像一個雜耍藝人,站在自家這邊翹起腳來向牆那邊俯視,見木炭已經堆積的很高了。再往別處看去,黑夜裡看不清什麼。

  趕忙下來到書房點了個燈籠,再次爬上去照著看,木炭堆積了有一丈多長,形成了個大大的陡坡,很容易走下去。

  心中大喜的上官秀才再用燈籠往北掃了掃,離炭堆還有四五尺遠的距離,夾道中間果然有個木門,是關著的。

  看明白的上官秀才胸有成算,不緊不慢的下來,腳步從容的回到房中,暖了一壺酒,獨自坐著自斟自飲,靜等天明。

  短短時間如同度日如年,隨著雞鳴,上官秀才急不可耐的跑出來,熟門熟路的爬上去,站在桌子上注視著木門。

  就這麼一直等到天色明亮起來,深秋的清晨非常寒冷,上官秀才哆哆嗦嗦的望眼欲穿。好半響,忽然木門咯吱一聲,他將身體縮了下去,只剩下一雙眼睛繼續偷看。

  一位年輕女子烏云亂挽,穿著一件藍布大棉襖,下身穿一條紅布褲兒,迷迷糊糊的走到茅坑前,轉過身去面朝南。將褲子褪去,往下一蹲。

  可不是紅云麼,上官秀才心臟亂跳,猛然用力一躍踩在牆上,輕輕咳嗽了一聲。紅云急忙抬頭一瞧。見牆上有個人大吃一驚,正要喊叫看清竟然是上官公子,心裡又驚又喜,急忙忙的提起褲子站了起來。

  此時的上官秀才猶如飛簷走壁的俠客,身輕如燕的跳到了炭堆上,面帶笑容一步步走了下來。到了紅云面前。先是深深一揖,展開雙臂將美人樓在懷裡,「我的好親妹妹,總算等到你了。」

  紅云滿面通紅,低聲道:「這是什麼地方?你膽子也太大了。」

  話還未說完呢,就被上官秀才板過臉來。狠狠親了兩個嘴,然後把舌頭使勁的探到對方口中亂攪。

  馬上意亂情迷的紅云還剩下一絲理智,使勁雙手外推,叫道:「還不放手,叫我爹媽看見了,還了得?」

  「此時縱使千刀萬剮,我也顧不得了。」上官秀才喘著粗氣把她放倒在地。用力拉拽褲子。

  紅云又羞又氣,無奈的道:「就算要如此,你也先把門閂上啊?」

  「對對!」如奉綸音的上官秀才轉身如飛而去,把門栓扣上,回來把褲子從後拉開,兩條腿一分。

  這個姿勢令紅云羞得要死,雙手捂著眼睛忍著疼痛,由著男人折騰。忽然疼得弓起了腰,又用手推著對方,「我不做這事了。饒了我吧。」

  上官秀才也不言語,把自己的舌尖送到她口中,紅云覺得裡面猶如火燒一樣,非常難受,只因喜歡對方所以忍著由他肆意行兇。

  「放開我。放開我。」紅云口不應心的胡亂說著,給自己保留少女的尊嚴,不時雙腿死死夾緊,復又鬆開。

  「好妹妹,我發誓一定不辜負你。」上官秀才反覆又溫柔又強硬,如此這般的你來我往,一陣狂肆過後,他軟癱在紅云的肚皮上了。

  紅云見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把個脖子也歪在一邊。頭一次經歷只當他死了呢,心中害怕起來,連連用手搖推了十幾下。忽然上官秀才慢慢抬起了頭,笑了笑,低頭親了一個嘴兒,棉褲上落下了兩三處新紅。

  男人先站起來,溫柔的扶著女人起來,正要溫存說一會兒話,紅云跺腳道:「你不看看是什麼時候了?有話再說吧,你趕緊回去。」

  「呵呵!」上官秀才摟著她粉頸,連連親吻,「我今日完成了心願,你若可憐我這一片赤心,明日務必早些來,我五更天就在此等著你。」

  紅云點了點頭,一邊繫褲子,一邊目送他吃力返回,笨拙的樣子惹人發嚎,等他爬了過去,這才將門栓打開。

  開門一看,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人,回過頭望過去,上官秀才露著半截身體朝著自己招手,紅云朝著他嫣然一笑,習慣性的扭著柳腰抬起腳,不禁皺了下眉,肚子未得出恭又被破了處子之身,走起路來異常的彆扭,少不得單手扶著牆壁。

  不說隔壁的秀才,紅云走到房前,母親龐氏已經洗完了臉,父親出去做事了。龐氏問道:「怎麼你今早去了好大一會兒?」

  紅云說道:「我也納悶呢,白蹲了半天,只是出不來。」

  龐氏恍然道:「敢是大腸裡火結住了,怪不得你面色通紅,吃點蜜水就好了。」

  「嗯!」紅云怕母親看出破綻,趕緊走回房裡,少不得用涼水偷著把褲子裡的血跡洗掉,完事後呆呆的坐在床上,回憶方才之事。

  誰知道男歡女愛竟然是天下第一苦事,躺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背後是茅廁身前是黑炭,可憐在此種環境下失去了第一次。而且那滋味就好似用棒槌往死裡攪合一樣,一點樂趣也沒有,不過和男人摟抱親嘴的感覺蠻不錯,令人心慌意亂也陶醉其中。

  對了,那木炭是他的調度,好呀,這是成心來破壞我的名節!紅云惱羞了,氣呼呼的蹬腿,隨即哎呀的連連叫疼。隨即想著他怎麼知道我家夾道里是用來堆放柴炭呢?豈非奇絕?哼!可見是用了心,如此一想紅云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今身子已被他破去,今後該如何了局?紅云又發愁起來,他會不會如約討我做小老婆?萬一反悔不認賬了可怎麼辦?胡思亂想之餘,左手往下身一模,至今還是濕漉漉的,兩片大開和以前變得不一樣了。

  京城徐府,大清早沐凝雪召集所有幫手,要大家從頭調取檔冊,仔細核對歷年來的舊賬,不是為了秋後算賬,而是為了把所有事分條開列出來。

  大凡富貴人家的流弊,徐家自然也無法免俗。一則管事權重,出入吃拿卡要乃是常事,在外打著主家的旗號招搖撞騙,欺壓良善。

  二則令出多門,所謂的舊例太多,使得下面瞞過稽查,冒支復領在所不免。賞賜的地方太多,任何人的親戚有個婚喪嫁娶,家裡都得給予賞賜。

  三則家人豪縱,不服約束;在地方為非作歹,欺男霸女。

  四則莊產收入私自分肥,佃戶下情難以上達,任意加減租子,倒賣糧食等。

  五則一年花銷毫無準備,濫挪濫用,虧空日深。徐家到是沒有虧空的問題,可外面眾多產業很多是見不得光的,不能指望幾十年如一日的帶來豐厚利潤。

  大抵這五件弊端無論哪家公侯也是歷來的積習,偏偏家大業大不敢節儉,就怕被外人笑話,俗稱的倒驢不倒架。好似一個公司的資金鏈始終緊繃著,面對不可預測之事,很容易造成連鎖性的崩盤,只得不擇手段的去撈銀子,埋下日後家族滅亡的種子。

  徐翠柳也被拉了來,正和蕭雨詩核對賬簿,徐灝卻對妻子講解如何制定預算,統計收入來源和數量,支出的各項用途和數量,反正是現代企業經營的收入支出以及現金流的總體計劃。

  雖然徐灝講得很籠統,理論作用遠大於實際作用,但是對常年打理家事的沐凝雪來說,已然是受益匪淺了。

  這時徐翠柳說道:「你看學房裡的十兩銀子,這賬上已經吩咐裁掉了,可這本賬上還有,六弟早已不上學了,那為何賬上還替他領取呢?」

  蕭雨詩解釋道:「上回是裁了,只剩下七少爺。後來王姨娘過來說可憐媳婦管得嚴,沒了這十兩銀子怎麼出門?太太吩咐仍舊支給他十兩銀子,每次都是金桂來領,大概現在還是她來代領。」

  徐翠柳說道:「說句不中聽的,早就分了家,為何類似之事依然是二房出?連我的月銀衣服首飾也是。唉!也不怪姨娘來要銀子了,我每個月有鋪子裡的一份利潤,家裡又發一份,實在說不過去。」

  這話被徐灝聽見了,斷然說道:「全部裁了,連老七也停止,讓三房自己掏錢。今後太太吩咐的事單獨立帳,每個月把賬本給她老人家過目,看看花了多少錢出去。你們記住了,凡事要執簡御繁,賬目不要分出那麼多的名色,只分經常和臨時兩項,一目瞭然。」

  沐凝雪忙說道:「咱們這樣的人家,過於苛細也失了大體,如今家裡幫著我的不止一個人,家事還是有章法的,沒有太多的弊端。就怕裁了各房用項,讓老祖宗和老爺太太受了委屈。」

  徐灝擺手道:「委屈就委屈,我倒不計較花了多少錢,亂買了多少東西,節流的作用並不大但必須做,我最近有感於百姓的不容易,奢靡太過一定會遭天譴。何況再怎麼說徐家苛待下人,這天底下皇族不敢比,除此之外還有誰家能和徐家比富貴?做人要知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18
第六百三十一章 神仙雞

  九月一日,梅氏帶著陳師娘,春月和夏雨及她的婆婆,一群女眷齊齊進城而來。

  難得鄉下來了這麼多客人,老太君顯得格外高興,吩咐把所有人都請到千壽堂來,一番熱鬧也不消多說。

  蕭姨媽也來了,連同家裡的老人都圍著老太君坐著,其她人在四周閒聊。徐灝進來時,就聽婆婆說道:「我們莊上有位老太太九十多歲了,身子骨比我還硬朗,能聽一後晌的戲呢。」

  老太君聽了十分歡喜,說道:「你們來一次,今晚就別走了,咱們明兒都到園子裡去逛逛。來年我們家就要搬了,那花園應該比不上這裡,就怕我孫兒亂花錢,為了讓老身開心。」

  婆婆笑道:「您老是有大福氣的,三少爺多有本事?小小年紀就掙下這麼大的家業。而且對莊下人也好,今年秋收都說他成天下地幫著幹活呢,阿彌陀佛!」

  老太君嘆道:「難為他了,這麼多孫子裡面,就屬他青出於藍勝於藍。」

  沐凝雪抱著小兒子進來,身側跟著長子徐燁,奶娘和丫頭們跟隨在後,蕭氏接過來抱著,引逗他笑。

  陳師娘略顯侷促的道:「看哥兒這一笑,簡直和灝三爺是一個模子,倒是哥哥長得像她娘,將來一準是個美男子。」

  徐灝唉聲嘆氣的道:「我不稀罕兒子,我做夢都想有個閨女,女兒是老子的小棉襖嘛。」

  大傢伙都笑了,老太君和蕭氏心照不宣的對視,她們太清楚他至今也未放開種子,不然身邊這麼多女人,別說生個丫頭了。生一堆都不在話下。

  這方面徐灝是借鑑了朱元璋父子,先多生下幾個嫡子,一來凝雪母子的地位會更加穩固,如此家裡也會更安靜。

  再來不想她們年紀太輕生孩子,等過了二十五歲也不晚。都說什麼多子多孫,可他一想到十幾甚至二十幾個兒子,一百多個孫子,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慄,怕是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蕭氏命酒席傳上來,又吩咐媳婦預備明天的席。「園子裡叫她們打掃乾淨了,別叫姥姥們笑話。」

  婆婆說道:「太太也說笑話了,咱們莊稼人天天在土堆裡坐著,那些草垛子便是我們的會客廳,有時還要堆大糞,就不知道什麼叫做乾淨。快別叫姑娘奶奶們累著了,沒幹沒淨吃了沒病麼!」

  陳師娘心想老太太等閒不出門,故此最喜歡聽鄉下事,笑道:「如今鄉下楓葉正紅著,青松綠的可愛,一早起籬笆上開遍了各色的喇叭花,地裡的蟈蟈蛐蛐和金鈴子叫得那個好聽。」

  她隨著丈夫讀過書。時常給弟子們講故事,說話非常的文雅生動,無疑正對了老太君的脾胃,大喜之下認認真真的聆聽,無限懷念起早年在鄉下住的田園生活。

  徐灝心說陳師娘天生就是優秀的小學教師,是不是家裡開個幼兒園,請她老人家來呢?

  馬上要開席,蕭氏和聞訊趕來的劉氏陪著梅氏、蕭姨媽、陳師娘、夏雨婆婆等老輩一席,老太君單獨坐在軟榻上,沐凝雪貼身伺候。蕭雨詩站在另一邊;徐翠云等嫁出去的姑娘們拉著春月夏雨等做了一席。

  其她人也按照身份都坐下了,姨娘們坐了一席,晴雯麝月香萱香菱依舊喜歡和大丫鬟們混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說笑吃酒。

  王玄清和袁氏、鐘可姑、富氏等媳婦不時在各席上照應,閒暇時回去坐著吃飯。

  席間上了打遼東送來的熊掌。袁氏夾了一塊遞給婆婆,說道:「老人家您猜猜這是什麼?」

  婆婆看了半天,咀嚼了下還是猜不出來,琢磨著說道:「豬爪子不像,牛羊蹄子更不對了,味道甘甜略有些腥氣,難道是猩猩的爪子麼?哎呦,這怎麼吃得?」

  眾人大笑,蕭姨媽笑著解釋道:「您不要受她們的騙,這是熊掌。」

  婆婆瞪著眼說道:「這就對了,我見過耍狗熊的,那爪子可不就是這樣麼,可沒聽說這東西可以吃,你們怎麼想的主意?連狗熊都饒它不過呢?」

  眾人笑聲剛止住又復大笑,青霜笑的按著胸口,另一手反覆拍打著紅葉的肩頭,紅葉吃痛便往綠竹身邊躲去,綠竹筷子掉在了地上,引發了一連串的混亂,剛好翠柳舉杯欲飲,一下子把酒都灑在了桌上。

  徐灝陪在老太君身邊,席上沒有熊掌,他素來一口不吃所謂的八珍,瞧著女人們前仰後合,委實想不出笑點在哪裡?只能說大傢伙自以為婆婆沒見過世面,覺得有意思,卻焉知婆婆心裡也在笑她們的無知呢。

  貌似婆婆很有做劉姥姥的潛質,像凝雪和紅葉就沒笑,因為都曉得婆婆的丈夫是鋪子裡的掌櫃,論起見多識廣,估計在座的沒幾個人比得上她。

  不過婆婆是好心逗大家笑開懷,其樂融融的場面徐灝也很高興,雨詩輕輕拍打著老太君的後背,慎道:「你老別笑了,小心嗆著。」

  徐灝笑著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妻子,沐凝雪就著他的手吃了半杯,臉上很快現出淡淡的一圈胭脂色。

  孩子們都去了別處吃飯,這時嫂子們傳上來了酸豆腐,婆婆喜道:「這個我可吃慣了,哪天也離不開它。倒是在這裡成了稀罕物,巴巴的上了正席。」

  梅氏說道:「可不是麼!您嘗一嘗。」

  婆婆舀了一勺,慢慢吃著吃著眼睛亮了,疑惑道:「怎麼一樣的豆腐,到你們城裡連味都變好了?到底是皇帝腳底下,任什麼都比別處強。」

  蕭氏解釋道:「這裡頭有雞蛋白豬腦子和在一起,加上雞鴨火腿的鮮湯煨了,等半熟了再加上筍尖香菌,才有這點味道。說實話又費工夫又費錢,反倒不如地道的酸豆腐可口。」

  婆婆笑道:「要是咱家也能像府上一樣,自然也會費心思做好吃的,人活著不就為了一張嘴麼。何況村裡誰說起徐家不翹著大拇指!最是心善的好人家,您家才配得上吃這等美味,要是為富不仁的豪富,老婆子只定呸一聲呢。」

  少時又上了一碗菜,蕭氏親自舉起筷子請大傢伙嘗嘗,「這是家裡新學會的神仙雞。」

  婆婆笑道:「怎麼雞都成了神仙?還是神仙變了雞呢?我先嘗一塊再說。」

  神仙雞分為好幾種做法,大多喜歡用酒,也有用五花肉一起的,但最地道的無疑是湖北宜昌的三游神仙雞。

  這一次去兩湖,徐灝品嚐過一次讚不絕口,特意學會了傳授給廚娘。

  相傳得名是源自宋代「三蘇」,北宋嘉裕元年,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從故鄉眉州赴汴京應考,途經夷陵即湖北宜昌,被三游古洞的險峻所吸引,遂備上酒菜到此一遊。

  後人為了借此揚名,便將三蘇所食之雞菜命名為三游神仙雞。後來南宋詩人陸游亦慕名去了三游洞,還汲水煎茶並題詩,傳說也曾品嚐過三游神仙雞,使得神仙雞更加美名遠颺。

  吃完飯,丫鬟們捧著香湯、清水、手巾和漱盂等魚貫進來,兩位老太太有樣學樣,稍後又送上來一盞清茶。

  沐凝雪和蕭雨詩服侍完了老太君,由月蘭接手,二人去了隔壁看過孩子,三四個小丫頭進來放上小炕桌。

  蕭雨詩問道:「姐姐,家裡事多繁忙,你身邊還是得有個好幫手,我不是指的我和晴雯麝月她們,而是得有個也能拿主意的,不然每日操不完的心,太耗費心神了。」

  沐凝雪笑道:「我知道你是擔心生出很多節省的法子,鬧得一家子都背地裡恨咱們,這也是沒法子,既然灝兒要省檢,說不得被人埋怨也認了,誰讓咱們得管著家呢?這家裡若想要興旺,自然要進的比出的多,慢慢給兒孫積攢下家底。

  今後得好生打理外面的產業,開源才是首要之務,要切記不能仗勢欺人,也不能太過招搖,更不能做違法犯紀的買賣。如此只要能保證進多出少,縱使節儉也不會太過分,老太太、太太不會受委屈,家下人也不會太過抱怨刻薄了,而省檢之計最貴在於常年堅持,不然等進少出多的時候,哪怕家裡再有錢,沒幾年家財就都耗盡了。」

  說著話,丫頭送來飯菜。沐凝雪素日只吃清淡口味,蕭雨詩則喜歡吃些肉菜,但吃的不多。因提前交代過了,今日的分例菜暫且減去,送上來一碗清粥,兩碟子精緻小菜。

  蕭雨詩則依舊是四小碗的葷菜和一碗稻米飯,屈膝側坐在炕沿之上,半身還是立於炕下,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可不敢和沐凝雪平起平坐,即使沐凝雪本不在意這個,她依然堅持要以身作則。

  二人吃了飯,蕭雨詩親自接過來香湯,轉而服侍沐凝雪漱口、淨臉、洗手,等母子睡在了炕上。

  不自覺的,蕭雨詩露出了一絲微笑,前幾日大姐已經當面和男人說了,要讓自己懷上身孕。因為某人說喜歡女兒,蕭雨詩默默祈求上蒼,賜予她一個寶貝閨女。

  下午請客人們打牌聽戲,晚上吃了一頓徐家的特色火鍋,引到客房歇息。陳師娘生平頭一遭體驗了大富之家的生活,心中感慨萬千,又親眼見到抱著孫子的老嫂子,一口的山東方言。

  一打聽才知道,老嫂子的遭遇竟和自己一模一樣,也是兒子媳婦不孝順,被徐灝接到了家裡。

  更可憐的是兒子兒媳婦雙雙跌落懸崖送了性命,不過老嫂子卻不悲傷,直說善惡終有報,那等狼心狗肺的子女,早死早托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19
第六百三十二章 遊船

  心裡懸著事的紅云翻來覆去直到三更天才闔眼,只睡了一個更次,四更天便醒來了,翻身悄悄的起來,打開了鞋包,換了雙大紅鞋。

  在鏡台前重重敷了一番脂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徐家不管化妝術還是化妝品都有著獨到之處,種類繁多的不可思議,連自制眼影粉底霜護手霜之類都有,向來深得金陵女人的讚賞。如果說徐灝對古代什麼貢獻最大,化妝品絕對是其中之一。

  把頭髮用梳子抹的光光的,斜插了一支玉簪。本來就是妙齡無醜女的好時候,濃描重彩後,姿色更上一層樓。

  約會的時間尚早,而此時出去難免驚動父母哥嫂,紅云尋思若父母聽見動靜,我就說昨日沒有下恭來,此刻內急的很,大不了說一聲馬上就回來,反正那般疼痛,說說幾句體己話也不錯。

  不時重新添添粉,好不容易盼到了五更天,紅云將燈兒吹滅了,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門前,輕輕把房門推開一條縫,側著身出去。貓著腰一步步走出來,在窗外聽了聽,裡面沒有聲音,知道爹媽沒有聽見,趕忙拎著裙子往前小跑,將夾道門推開。

  這邊門咯吱一響,牆頭上等待已久的上官秀才立即聽見了,低聲問道:「來了麼?」

  紅云也不答應,反手把門關死,猶豫著是否該留下來?

  不想上官秀才早就準備好了,往這邊扔了個褥子一個枕頭,提著燈籠跳過牆來快步走下,也顧不得說話,把褥子鋪好放上枕頭。拉著紅云躺在上面分開雙腿。

  要說他實在是猴急,每次沒有溫存沒有前戲直奔主題,紅云也單純不懂這些,說道:「你不要像昨日那麼用力,我經受不起。」

  「放心。這次只管著讓你如意。」

  上官秀才自己給自己潤滑,然後徐徐進入,比昨日容易了些,紅云皺著眉頭任他戲弄,口中柔聲嫩語哀告不已,漸漸就體會到了其中樂趣。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如此春風一度,天也亮了,上官秀才摟著美人口對口的問道:「今日比昨日如何?」

  「哼!」紅云斜睨了一眼,噗嗤笑了,其實時間有限得緊,大概平均水準之下。欺負紅云不明白,還以為他很不錯呢。

  大凡有了肌膚之親後,女孩子也無所謂矜持了,尤其是接觸時間不多,愈發痴纏,是以紅云主動摟住對方的脖子,將自己的臉枕在上官秀才的臉上。耳鬢廝磨。

  溫存了好一會兒,上官秀才柔聲道:「天亮了,你該去了。」

  紅云秋波轉盼,抬頭看那天色,撒嬌道:「我此時一點氣力都沒了,你抱我起來吧。」

  上官秀才笑著把她抱了起來,紅云這才繫了褲子,一手托著牆壁,一手拉著男人的衣袖,問道:「你明日還來麼?」

  「怎麼不來?我又不是傻子。」上官秀才笑道。

  與此同時。徐灝陪妹妹紅葉在竹園秉燭夜話,早起的麝月送過來切好的西瓜。

  權美人還未回來,這一次她協調父族率領朝鮮兵滅殺女真人,以高麗人的尿性,一定會趁機佔領許多土地。而徐灝早就安排好了,來年隨便找個機會狠狠教訓下朝鮮,令其再不敢心生妄念。

  紅葉說道:「我剛吃了菊花茶,你有冰梅湯給我喝一口。」

  「小姐稍等。」麝月轉身出去了。

  打著哈欠的綠竹說道:「咱睡覺好不好?困死我了。」

  紅葉說道:「青霜央我擬一段花神祠碑記,心裡煩得很,一會兒你隨我要她帶咱們去看看,沒親眼所見怎麼寫呢?」

  「哎呀!」綠竹一臉苦瓜相,二十多歲的大人了,在徐灝面前一如少女時期。

  這時候內宅的人紛紛起來打掃庭院,預備著白天老太君和客人們前來,徐灝見狀說道:「你不睡去找青霜,我們得小睡片刻,今天有的忙了。」

  等徐灝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了,匆匆換了衣服出來。老太君等人剛吃了午飯,走過臨夏閣前方的那座石山,一陣陣的桂花香飄來,水榭裡有竹籐椅塌,供人隨意坐。

  沐凝雪怕風太涼,取來織金絨毯鋪在榻上,然後扶著老太君坐下,眾人看著波光粼粼的池子,荷花已老尚有餘花,在水汽的烘托下,環境分外蕭爽。

  婆婆坐在欄邊,講訴些鄉下趣聞,說村裡老李家生下一匹駒子,滿身漆黑粉鼻粉眼,四蹄雪裡站,人人見了都愛。哪知道是同村姓顧的欠了李家四千弔錢,變了一匹馬去還債。

  姓顧的兒子晚上得了夢,跑去李家一看,那駒子老遠顛顛的走來瞧著兒子落淚,後來兒子拚命賺錢,把馬給贖了回去,至今還養在家裡呢,不信你們去瞧。

  老太君嘆息一回,年紀越大越篤信,陳師娘見狀也說道:「有家姓周的,夫婦二人都唸佛行好,生了一個兒子,又聰明人品又好,嬌養到了十幾歲,被枴子拐去了十多年沒有消息。

  最近周老爺病重,什麼醫生都這治不好,想不到多年不見的兒子忽然回來了,拿出一種仙丹給他老子吃,一吃馬上好了。據說被拐走後被一道士救了,傳授許多道術,那仙丹也是道士給的。」

  大傢伙都知道是為了哄老太太開心,皆在信口開河呢,是以有人聽著,有各自閒談,也有憑欄眺望的。

  竹蘭過來說道:「池子裡的船,已經預備好了。」

  蕭氏說道:「走著太累,咱們都坐船,那船靠在哪裡呢?」

  竹蘭指著遠處道:「這裡相對又淺又窄,水下都是木樁子,大船撐不過來,在柳堤那邊灣著呢。」

  剛準備叫小丫頭傳小轎子過來,老太君說道:「不用了,這裡路很平。又沒多遠,走走也好。」

  當下眾人朝著荇葉長提走去,轉過道彎,有兩艘小畫舫靜靜在柳蔭下停泊,駕船的嫂子拉開跳板。手扶著手接到船上。

  沐凝雪還得準備款待客人,是以站在岸邊招手,倒是把王玄清她們都推到了另一艘畫舫裡。等人都坐穩了,王玄清吩咐開船,嫂子們撐動竹篙,小船緩緩離岸。

  忽聽啪的一聲。有人從船頭上摔了下去,嚇了大家一跳,幸虧王玄清在她旁邊,連忙將人給拉住了,沒有掉下水去。

  原來是山東老婆婆,她不常坐船。站在船頭只顧著和老太君說話,冷不防立足不穩,摔了個跟頭。

  老太君忙要起身去扶她,被月蘭等按住了,關切問道:「姥姥你摔著沒有?」

  不等人去攙扶,老婆婆藉著王玄清的勁,自己了爬起來。說道:「不要緊,不要緊,俺幹活出身瓷實著呢,硬地上摔一跤都沒事,何況是船板。」

  王玄清和鐘氏拉著她進艙裡坐下,看了下確實不要緊,眾人這才放下心來。蕭氏問道:「您老在鄉下不坐船麼?」

  老婆婆回憶道:「我們那裡遇見發大水也坐小船逃命,不過俺老家是山東一等一的好地方,常年風調雨順,附近遭了災俺們那都沒事。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只坐過三回船,其中兩次還是跟著三少爺一起。」

  她自從來到徐家後,老人家老實守著本分,把自己當成下人,等閒不到內宅來。在外宅幫著洗洗衣服乾乾活,和一幫子老人打成一片。徐家有專門的敬老院,用來安置族中孤寡老人,所以並不寂寞,小孫子上了徐家的啟蒙學館,對此老人家感激萬分。

  所以今日也是頭一次進內宅花園,這時幾對鴛鴦從船旁邊浮水過去,老婆婆指著道:「你們城裡也養著鴨子呢?先前還看見仙鶴在陰涼處打盹,還以為是仙境來著。要說這花的就是比白的好看,只怕是野鴨子吧?家鴨子哪有這顏色。」

  王玄清說道:「這是鴛鴦,老太太身邊的月蘭,我們也總管她叫鴛鴦。哦,您老不知道三弟的石頭記,等回頭我給您講講。」

  老婆婆看著她說道:「哎呦,奶奶長得跟菩薩似的,心地也好,徐家什麼人都心善,俺這後半輩子是有福了。」

  這時晴雯撐船架著尖尖的採蓮船游了過來,蘭春幾個忙著採摘蓮子,老太君急道「可不能帶那幾個春丫頭,不小心就要翻船了。」

  蕭氏笑道:「不妨事,她們自小就會游泳,再說這水碧清乾淨,喝幾口也沒什麼。」

  晴雯那邊都朝著這邊招手,眾人也揮手示意,三艘船兩前一後,碰到蓮花發出清脆的聲響,船過處,水波晃漾。

  有人指著小山上的雅緻院落,說道:「那不是四姑娘的梅園麼?」

  老人們紛紛望了過去,但見一大片的梅林,懸崖邊上有一座樣式奇特的建築,非常好看。

  船兒繼續往下駛去,眼前露出一帶曲折竹橋,此處乃是徐綠竹曾住過一段時日的蘆雪軒。幾位老太太看了一看,笑道:「這是亭子麼?瞧著像一支大船似的。」

  王玄清說道:「就是仿著船式蓋的,這裡是釣魚的最好所在。」

  陳師娘羨慕的道:「這就是靠山臨水了,我們鄉下賣年畫也有畫著大園子的,可哪有這麼好的。」

  蕭氏說道:「不過是人工佈置出來的而已,咱們鄉下才是真山真水,那才是真的好。」

  婆婆說道:「哪有什麼真山真水呦!不是樹木就是莊稼地,還有些土堆子,離咱們村三四十里的皇姑寺,倒是真山真水,但那是皇家的地方。還有山坳裡的女醫門,那房子一半都在山上蓋著,村裡不少走投無路的媳婦投靠過去,不到一年回來看望咱們,簡直變了個人似的,從內到外精氣神都好的了不得。」

  陳師娘也說道:「以往附近的佛寺道觀尼姑庵,沒少出坑人騙錢的惡人,自從女醫門成立了後,招搖撞騙拉攏婦女苟且的事一發的絕跡了,風氣越來越好。」

  老太君說道:「那就好!香玉那丫頭是個有出息的。」

  陳師娘恍然道:「哎呀對了,那女神仙是咱府上出去的,老天爺。」

  此刻另一艘船上,綠竹指著欄杆問道:「你說這些有多少根?不許數,只許一口說的。」

  紅葉不在意的道:「大概是十二根。」

  綠竹得意的道:「錯了,偏多著一根。那年中秋,我和二姐在這裡聯句,借她拈韻,所以用的是十三元的韻,不信你問她。」

  正悠閒坐在船頭的徐翠桃回頭笑道:「那回你們不在這裡,只我和綠竹二個人倚欄聯句。可嘆今日重回故地,不久後你們又要返回南方,再回來怕已經搬了家,可見天下事真沒有十全的。」

  大家紛紛嘆息,沐青霜說道:「你們只顧追想從前,詩社早擱下不提了。我姐姐答應的荷花社也沒有開成,我加入了寒梅詩社,可天天有人退社成親。此時芙蓉花快開了,不如咱們補了芙蓉詩社吧?」

  鐘可姑插話道:「芙蓉花是細膩風光的,作詩題不如填詞的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31
第六百三十三章 舊例

  不提坐船的在園子裡遊覽,秋老虎的天氣午時酷熱難消,翠柳拉著雨詩去了室內游泳池,兩個人坐在一張小涼榻上,蕭雨詩笑道:「果然清涼的很。」

  四五個小丫頭在外邊洗竹子,翠柳躺下來用香藤席襯著,見左右無人,笑問道:「以前記得你說愛我服我,那我要問你,到底怎麼服?怎樣愛?」

  雨詩笑道:「多少年的事了,還唸唸不忘呀?那時不過是開個玩笑。」

  「我自然知道是玩笑,反正眼前無人,咱們說說唄!」徐翠柳眼眉流轉,似乎別有深意。

  蕭雨詩想了想,當年情竇初開一片芳心繫在表哥身上,患得患失便和翠柳大玩才子佳人的遊戲,笑道:「任憑差遣,水火不辭!」

  徐翠柳說道:「是個有情人就這麼說,不足為奇。」

  「嗯!」蕭雨詩拍手道:「以身相報,雖死不辭,怎麼樣?」

  徐翠柳笑道:「情之所鍾,義夫烈婦,皆能如此,不足奇。」

  蕭雨詩說道:「那我學學哥哥的文章,我身上的一肌一膚一毫一髮都充實愛你的情意。」

  「好,這還有點意思。」徐翠柳吃吃笑道:「可此乃愛之體,不是愛之用,我要你說愛的用如何?」

  蕭雨詩學做男兒的模樣,說道:「無非以性命相許唄!」

  「蠢材!太過了,你既死了,便不能愛了。」徐翠柳大搖其頭。

  蕭雨詩拄著香腮,思索道:「焚香叩拜,如何?」

  「再深一層。」徐翠柳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池子,笑容滿面。

  蕭雨詩光顧著苦思了,沒注意水中蕩起了漣漪。「如臣之事君,子之事親,如何?」

  「還要親近些。」

  「我想不出來了,要不你自己說吧。」

  徐翠柳抬起頭說道:「我現在有一件事差你,你肯辦到了。方算是真愛。」

  蕭雨詩慎道:「你的真愛真麻煩,幸虧我是女兒身,不然不得被你給生生麻煩死,也非得被氣死不可。」

  「你過來。」徐翠柳神色誘惑。

  蕭雨詩聽話的附耳過去,就聽翠柳笑道:「你既然愛我,那就替我伺候他吧。嘻嘻!」

  用力一推,蕭雨詩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裡,猛不丁感覺被人給抱住了,而且還是個光著身子的,瞬間魂飛魄散,死命掙扎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男人。立時鬆了口氣,任憑男人扒開自己的裙子,猱身而上,雙手扶著牆壁,喘息連連的氣道:「徐翠柳你太可惡了。」

  徐翠柳已經閉上眼睛,火辣一幕非禮勿視,涼涼的道:「你且忙著。等我睡一會兒叫你。」說完真的躺著午睡了,氣得蕭雨詩只得任由男人橫衝直撞,壓抑著不敢叫出來。

  而後來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事,因不在場不敢杜撰。

  外面在沿岸的草坪上,沐凝雪督促家人收拾秋榭,靠窗一排十六張繃簧式的籐椅,十二具小楊妃藤塌。簷下兩側散放著八九張白漆小方桌,一圈四把白色實木椅子,露台上張開一個元紡白花大遮陽傘。下面一隻大理石純白顏色的長橫桌,上面放著幾個雕漆青州竹葉盆栽。

  這是徐灝閒暇時設計的,像個現代的室外咖啡廳,等待著客人們上岸隨意歇息,各種果汁茶水早已備好。

  幾個婆子在擦茶杯、茶碟和酒具。還有一個正在給茶爐子生火。為了讓客人看到原汁原味的花園百態,丫頭們都未召集,任憑和往常一樣。

  四五艘採蓮船在池子裡遊蕩,一側香萱香菱在那裡垂釣,麝月坐在採蓮船西窗用點心喂食游魚;一群小丫頭在西側的草地上打鞦韆,不時站著迎風蕩起,衣裙飄飄隱約可見。

  園子裡的廚娘精心製作的點心送來,沐凝雪吩咐每個桌上放好,總共十二樣,有白糖芡粉桂花糕、燕窩參粉八寶乳酪餅、杏仁豆粉七巧酥、鴿蛋冰糖小薄卷、雞油香腿炸包捲、冰凍芋頭水晶糕,這是六樣茶食。

  廣東薄荷香粉蓮子糖、檸檬酸煎香蕉糖、佛手片,水果是新鮮雪藕和蘋果派,還有一碗牛奶水晶葡萄,可以說在徐灝的指點下,這些年徐家姑娘們發明的點心冷飲之類都獻了出來。

  稍後遊船在小碼頭上停靠,接了長輩們過來隨意坐下品嚐,連老太君都非常驚奇,問道:「原來你們在園子裡有這些有趣的玩意,怎麼不早告訴我一聲?」

  沐凝雪解釋道:「這些都是高糖分的飲食,灝兒不叫您老知道,怕貪吃,對身子不好。」

  眾人讚贊稱奇的或坐或臥,說笑吃喝,蘭春和芳春拿著一根竹竿,上面綁著小網兜,在池子裡撈小蝦。漣漪和徐燁跑過去要奪那個兜子,蘭春不肯給他們,葉嫂子叫道:「快回來,仔細掉到水裡去。」

  最後在小葉子的溝通下,兩邊握手言和分工合作,二春負責捕蝦,漣漪拿了一雙瓷碗,舀了半碗清水,徐燁把撈起來的水蟲兒小蝦養在碗裡,五個孩子蹲著圍成一圈,研究水裡奄奄一息的可憐蝦子。

  明朝閨閣還有一種打彈子的遊戲,類似於高爾夫球,彈子放在地上,用細木桿打入洞裡。

  遠處的亭子裡,能看見徐灝同一少年對飲,身邊有位美姬坐著,王玄清說那是徐家的七少爺。

  徐湖忽然詩興大發,拿著筆在亭中柱子上題詩,引來一群女人過去觀看。

  千條細雨萬條煙,慕綠垂青不辨天。

  喜得秋風還識路,吹將鶯語到尊前。

  徐灝笑道:「這就是說你們了,老七學問大有長進,希望來年能考中舉人,光耀門楣。」

  「三哥說笑了。」徐湖看了眼雙眼無神的馮姑娘,鋪上一幅凌布,寫了一首五言律詩。

  徐灝微微一嘆。他很敬佩七弟的忠貞,這一點徐家兄弟沒一個比得上他。本來安王妃已經有意把朱仙媛許配給他,並且答應婚後讓馮姑娘做二房,可是被徐湖一口拒絕。

  如今安王妃帶著表妹走了,經此一事。老七的聲望值和富氏一樣暴漲,徐灝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拍馬不及了。

  沐青霜感興趣的念道:「可憐不世豔,嬌弄可憐心。

  秋色畫兩黛,月痕垂一簪。

  白墮梨花影,青拖楊柳蔭。

  情深不肯淺,欲語又沉吟。

  好詩!嗯。只怕是你的舊作,若你在我的白紙扇寫一首詩,應情應景,我就服你。」

  徐湖說道:「我做不出來。」

  徐灝心中暗笑,沐青霜失望的道:「喂!我又沒有旁的意思,何必在你心上人面前回絕呢?真是的。」

  馮姑娘忙說道:「姑娘請坐。不如奴家陪你聯句可好?」

  「還是咱們女兒家爽快。切!」沐青霜拉著姐妹們過去坐下,神色不屑,「所謂才子,不過爾爾。」

  「你,我。」徐湖乾脆閉口不言了,扭過頭去。

  沐青霜也不理睬他,興致勃勃的道:「既然要作詩。沒個不飲酒的道理。」

  「你們慢慢作詩,我和老七隨便走走。」徐灝拉著徐湖朝一邊走去,邊走邊說道:「今年好好考,等你中了舉人,我就去說服三叔三嬸,成全你們這一對有情人。」

  徐湖大喜,說道:「多謝三哥玉成。對了,明日士林的友人邀請我去會文,不知哥哥可願同往?」

  徐灝有些猶豫,說實話他真打怵和讀書人交往。薛文等同學不算,一起長大了沒那麼多斯文,反而聚在一起談笑無忌比誰都粗俗,哪怕是曾啟王驥等名士,正所謂真名士才真風流。

  想了想點了頭。畢竟弟弟難得開一次口,他不好拒絕。徐湖顯得很興奮,以三哥能和解縉楊士奇等當世泰斗平起平坐的資格,自然是與有榮焉!

  傍晚,累的一天的沐凝雪還要去處理家事,徐灝見其她人也累了,便主動要求代替她們。

  垂花門的嫂子媳婦們正等著呢,不想三少爺一個人溜溜躂達的來了,往椅子上那麼一坐,「說吧。」

  婦人們紛紛笑嘻嘻的上前回話,有請領大廚房酒席銀子的,有請領花轎鋪陳賬目的,有請領新宅款項的。

  就見徐灝一不核明賬目,二不翻出老賬來對比,而是直接說道:「今日我帶班,算好了再來說清楚,不然弄錯了或多領了,可是生生打了我的臉,我的脾氣你們也曉得。」

  此話一出,大傢伙也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紛紛點頭表示知道了。

  徐灝聽得很仔細,數字在心裡默算一遍,對了的發給領牌,也有開錯的即將帖子扔還,讓重新算明白了再來領。

  輪到舒二娘的弟妹來領冬季車轎圍子錢,帖子上寫著舊例俱支一把八十兩,今核實請支一百四十五兩。徐灝問她歷年情形,媳婦也說不清楚,便命她丈夫舒順過來。

  等舒順來了,徐灝問道:「圍子以前沒有舊的麼?難道全用壞了?」

  舒順說道:「這是舊例,每逢換季,都要換的。」

  徐灝皺眉問道:「那換下來的舊圍子做什麼了?」

  舒順回道:「歷來都歸下人們作為好處,小的這次整頓,所以扣了三十五兩,抵舊圍子的價,只當貼換新的了。」

  徐灝說道:「什麼叫做好處?什麼時候還有這規矩了?合著年年都要換新的?然後舊的歸你們拿回家去當抹布?停了。」

  舒順急了,說道:「小的向來講究核實,上一次修儀門,別人都估算四五百兩,只有我給算出一半價格就夠了,為此奶奶還表揚了呢。而且這些年府裡就是雞毛禪子丟了一根毛,也不許小廝們亂扔,要留著修補。」

  徐灝說道:「我又沒說怪罪你,你也未免小廉拘謹以後按委的這筆銀子停了。今後幾時壞了幾時再換,少來這些舊例,有舊的就不買新的,你聽明白了麼?」

  舒順說道:「簾子不分什麼大小,更沒有什麼寬緊橫豎可著車轎做的。」

  徐灝笑了,他捅了句衙門裡的專業術語,結果舒順還了一句他聽不懂的,「以後這筆銀子不支了,等圍子壞了再換,這總聽懂了吧?」

  舒順明白了,慢慢退去。徐灝對不放心趕過來的竹蘭月蘭說道:「這還是有名能幹的,我看也夠糊塗。」

  月蘭說道:「我聽說他的脾氣還不小呢,在他手底下的小廝們罵起來,祖宗三代破口大罵。也就是在你面前,不然我們可得顧著舒二嫂些,說起來是我們的不是。」

  徐灝皺起眉來,怎麼徐貴一家子不是管家就是管事?自從李老爹故世後,這家裡貌似自己兩口子說的不算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35
第六百三十四章 比賦

  清早,徐湖興沖沖的來到外書房,見兄長正和十一二歲的孩子說話,不禁很是奇怪。

  徐灝笑著介紹道:「這是好友馬福姚的侄兒馬愉,其祖是漢代伏波將軍馬援。宋末其世祖為青州府學教授,前朝拒絕出仕,避居臨朐,此後累六世為儒,多以教書為業。馬家歷代皆有隱德,被鄉人稱為積善之家。」

  徐湖頓時肅然起敬,對著馬愉深施一禮,馬愉亦恭恭敬敬的回禮。徐灝心中暗嘆,適才徐海見了馬愉愛答不理,從小事就能看清一個人的涵養。

  南京雞籠山在明代叫做鳳台山,江北第一名山,道家第四十二福地,亦是佛門聖地。朱元璋在「登雞籠山」作詩曰:罷獵西山坐擁旗,一山出地萬里卑。崔巍巨石如天柱,掙著老天天自知。

  對讀書人來說,鳳台山也是儒家聖地,因為國子監就坐落於此,如今學生多達近萬人,吸引了很多來自周邊諸國的留學生。

  一行人漫步於山道上,沒有走香火興盛的南天門,徐灝知道內閣大臣們素來喜歡炎炎盛夏在山裡的峽谷中聚會,兩岸古樹遮陽,灌木蔥蘢,峽谷裡的水流跌宕而下,十分的幽靜清涼。

  在一座亭子下見到了徐湖的兩個朋友,皆是國子監的貢生,年紀和徐湖相彷彿,一臉的書卷氣。

  其中姓冷的書生說道:「今日雨花詩社的諸賢在山上設擂,我等何不前往一睹盛會?」

  徐湖欣然同意,對此徐灝無可奈何,牽著兒子的小手和馬愉隨著他們往山上走去。

  來到半山腰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涼亭石碑,迴廊曲折,背後一座很巍峨的閣樓,四周聚集了不下千人的學生。往一側眺望能看見房舍連綿的國子監。

  八位有老有少的書生坐在樓下東側,西側只有一個座位,想要比試的人自己走過去入座,然後選擇長項和對方比試。

  興致缺缺的徐灝把兒子抱起來,站在遠處觀望,徐湖等人則興致勃勃的擠了進去。

  坐在父親頭上的徐燁問道:「爹你不喜歡麼?」

  徐灝說道:「不是不喜歡,而是你爹我乃雜學出身,不算儒家子弟。」

  徐燁說道:「那雜學好還是儒學好?」

  徐灝說道:「各有各的好處,將來你自己慢慢體悟吧。反正你是爹的孩子,自然就是雜學的繼承人。我們這一門管雜學叫做科學,和儒學並不衝突,爹希望你能兼兩者之長。」

  雨花詩社乃是金陵之泰斗,社中幾乎都是當世大儒名士,能得他們讚賞一句,無疑馬上就能蜚聲士林,可沒有才華貿貿然上前挑戰也是自找沒趣。

  只見一個個前去挑戰的讀書人,紛紛被斬落馬下,能成名之人自然遠非偶然。

  觀戰的貢生們看的如痴如醉。對他們來說是一場生動的課堂,無論勝敗都很有益處,這也是雨花詩社的目的,絕非膚淺的只圖揚名。

  不管是作詩作詞。還是比寫字或背誦,經綸時政八股文章,一時間偌大的國子監,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在某一項上壓倒雨花詩社。

  忽然就見馬愉走了過去。說道:「我要比作一篇五色云賦。」

  徐灝笑了起來,算是曾啟半個弟子的馬愉,果然有些魏晉狂態。他曾在作賦方面下過苦功。也就是說,一兩千字的文章不帶打草稿的。

  馬愉天資非常過人,曾琦對他寄予厚望,不過曾啟私下裡說過馬愉年輕氣盛,看似謙和實則不沉穩,喜好花團錦簇的文章,不耐作講究對仗工整的八股文,而時下考場很忌諱虛浮。

  厭惡華麗崇尚簡樸自然是洪武年間遺留下來的風氣,這時雨花詩社的名儒顏貴說道:「一個孩子竟然要作賦,此題目難,我等做起來亦覺吃力,有些意思,誰下場和他切磋?」

  另一位大儒竇寅說道:「我等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就讓宋國出場吧,當做今年的科舉演練一下。」

  宋國起身笑道:「那晚生就會會這位小兄弟,希望他不要令我失望。」

  信心滿滿的宋國絲毫未把一個孩子放在心上,如果說作詩對聯興許可能妙手偶得,來幾句驚世絕句,那作賦則完全是一個人的功力了。

  走到馬愉面前,宋國笑道:「你是哪裡的生員?竟不自量力的跑出來,趕緊回家學習去吧。」

  馬愉恭敬的道:「弟子是山東臨朐人,還未取得任何功名。」

  「連童生也不是?還是江北人?」宋國不屑神色愈濃,江南士林看不起江北士林有些年了,何況還是個白丁孩子。

  當下不再廢話,即使對手無足輕重,宋國也沒打算隨便應付,畢竟這裡是國子監,為了來年科舉也要傾盡全力,博得名聲,等考中進士金殿面聖時,好名聲往往會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明朝狀元榜眼探花是要由皇帝欽點,刨去各種因素,比如名字取得不好,長得不符合口味,字寫的很差等等。故此帝王的個人傾向非常重要,才華相當的兩個人,一個素來喜歡的才子,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取誰不言而喻了。

  「五色云賦。」宋國在心裡揣摩著腹稿,眾目睽睽之下只能一次完成,而且要儘可能的快。

  類似作賦這種說簡單也簡單,說最難也最難的文章,一兩千字耗費一兩個時辰已經是很不簡單了。晉代大儒陸機在「文賦」裡曾說過,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也就是說,詩是用來抒發主觀感情的,要寫的華麗細膩;賦則是用來描寫客觀事物的,要寫得爽朗而通暢。

  賦最早出現在諸子散文中,叫「短賦」,代表人物是屈原。漢代正式確立了賦的體例,叫做「辭賦」;魏晉之後,日益向駢文方向發展,叫做「駢賦」;唐代又由駢體轉為律體,叫做「律賦」;宋代則成為了散文形式,稱為「文賦」。

  到了明朝。大體和宋代一脈相承,但又多多少少受到八股文的影響,趨於嚴謹工整的律賦,而許多讀書人不願受到拘束,因此把無拘無束的元代小說體裁更加發揚光大,傾向於講故事而不是賣弄文采,賦介於詩和文之間。

  清人劉熙載說:「賦別於詩者,詩辭情少而聲情多,賦聲情少而辭情多。」,所以詩大多為情而造文。賦則常常為了文而造情。詩以抒發情感為重,賦則以敘事狀物為主。

  尋思了半天,宋國遲遲沒有下筆,先偷眼瞧瞧對方如何,卻見馬愉一支筆如兔起鵠落,忽疾忽徐,欣然而寫,全無停擱苦思之態。目不及瞬,早已有十數行下矣。

  大驚的宋國著急了。再拈筆時可惜已經心先亂急,哪裡還有什麼奇思妙想?只得據題平鋪了。如此急急忙忙的書寫,尚鋪不到半篇,這邊馬愉已經做完了。

  所有人全都驚呼。簡直太神奇了,一篇賦竟然行云流水一口氣不歇的做完,,這般才華絕非等閒。

  此時七位大儒見馬愉一小孩子揮灑如此。俱忘了考較妒忌之心,反歎賞以為奇,紛紛走過來圍觀。

  徐灝見狀嘆道:「有其師就有其徒。曾啟一口氣兩萬字,他徒弟一口氣兩千字。

  粵自女蝸氏煉五色石以補天,而青、黃、赤、白、黑之氣遂醞釀於太虛中。而或有或無,或潛或見,或紅抹霞天,或碧涂霄漢,或墨濃密雨,或青散輕煙,或赤建城標,或紫浮牛背,從未聚五為一,見色於天。矧云也者,氣為體,白為容,薄不足以受彩,浮不足以生華,而忽於焉種種備之,此希遘於古,而罕見於今者也。

  惟夫時際昌明,聖天子在位,備中和之德,稟昭朗之靈,行齊五禮,聲合五音,政成五美,輪立五常。出坎向離,范金白、木青、水黑、火紅、土黃之五行於一身;而後天人交感,上氣下垂、下氣上升,故五色征於云,而禎祥見於天下。猗歟盛哉!仰而觀之,山龍火藻,呈天衣之燦爛;

  虛而擬之,鏤金嵌玉,服周冕之輝煌。綺南麗北,綵鳳垂蔽天之翼;豔高冶下,龍女散漫空之花。耀自天河,不殊江漢;出之帝杼,何有七襄?不線不針,陰陽刺乾坤之繡;非毫非楮,煙霞繪天地之圖。濃淡合宜,青丹相配,縹緲若美人臨鏡,姿態橫生;飛揚如龍戰於野,玄黃百出。如旌如旆,如輪如蓋,六龍御天上之鑾輿;為樓為閣,為城為市,五彩吐空中之蜃氣。

  眾人才看起句,便驚訝的道:「這一起句便奇特驚人矣。」再讀到綵鳳垂蔽天之翼,陰陽刺乾坤之繡等句,已然是讚不絕口了。

  顏貴嘆道:「小小年紀,稱得上天生奇才。」

  正品評著呢,宋國氣急敗壞的走過來,問道:「你師承何人?」

  馬愉老老實實的道:「小時候在族學讀書,去年拜在西墅先生門下。」

  「西墅公?」宋國好似見到了寶貝一樣,憤怒的道:「諸公可都聽見了,此人是人如泉湧的曾子棨學生,洪熙二年的狀元,難怪一篇五色云賦做的如此迅捷淋漓,敢情是曾啟的文章。」

  馬愉臉色漲的通紅,說道:「這不是恩師的作品,是我自己所作。」

  「你的作品?」宋國面帶譏諷,「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能做出如此意境的文章?」

  諸公沉吟不語,天底下不是沒有神童,而且屬金陵最多,可確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即使親眼目睹也不能不令人生疑,想弟子背誦了先生的文章,跑來顯擺也是有的,是以大多相信了宋國。

  附近的徐湖等人有些不平,可他們和馬愉並不熟悉,不能挺身而出。徐燁急道:「爹,你快去作證呀。」

  徐灝笑道:「傻兒子,真金不怕火煉,你馬家哥哥要是有才,繼續試一試不就見真章了?弄虛作假的話,爹過去有什麼用?自取其辱罷了。」

  宋國氣馬愉搶了他的光彩,雖說是弄虛作假,但自己敗在一個頑童手下,傳揚出去也不好聽,冷笑道:「來人,把他送交國子監,記下姓名籍貫,至少十年之內不許考取功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40
第六百三十五章 得隴望蜀

  鳳台山遍佈參天古樹,後世面積四千五百公頃,而明初則還要大上三分之一不止,置身其中宛如置身於無邊無際碧綠色的海洋中,空氣新鮮的一塌糊塗。當然徐灝感覺不出來,這年代無論走到哪都是綠色氧吧。

  山巒連綿,上冠蓮花狀的巨石,名為「一州奇勝」。詩仙李白遊覽此山時,曾留下「歷陽壯士勤將軍思齊歌」;宋太祖趙匡胤在此山安營紮寨,喜得太子;宋朝大詩人楊萬里寫下了「舟過鵝行口回望和州雞籠山」。

  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人文,賦予了鳳台山獨特的靈秀之氣,掩映在莽莽山林中的千年古剎,鳳林禪寺。每逢正月十五和六月初一,會有數萬人朝山禮佛,場面十分宏大。

  「雨霽眾山碧,松翠濕衣裳」,歷陽八景之一的「雞籠山曉霽」宛如畫屏,令人讚美忘返!

  雨花詩社的大儒們彼此議論,周圍的讀書人也議論紛紛,徐燁很是著急,恨不得衝過去替朋友站台。

  徐灝穩如泰山,心不在焉的觀望風景,神色間毫不在意,他對馬愉很有信心。

  「徐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姓冷的朋友神色不豫,如果馬愉造假,他不禁要懷疑好友的人品了。

  徐湖先看了下遠處的三哥,見他氣定神閒,笑道:「我擔保馬兄弟有真才實學,不信咱們接著看。」

  「那就好!」兩位朋友點點頭,同窗二載深知好友為人,頓時精神一振,如果馬愉確實有真才實學,一定要和他交個朋友。

  山腳下。幾頂轎子緩緩停下,接連走出來幾位年輕書生,周圍閒雜人等彷彿豺狼般的湊了過來。

  「都閃開。」趕過來的十位武士大聲呵斥。

  與此同時,山上的顏貴說道:「才情還有天生,學問必由誦讀。十一二歲的孩子。從三歲讀起也只有八年工夫,怎能詩賦信筆而成?想來是其師考過此題,以前做過,故能一一不爽。若說真真實實,落筆便成,雖斬頭瀝血。吾不信也。」

  名士夏忠附和道:「顏老先生此一論實為有理,天下文章出於科甲,科甲雄才俱歸翰苑。以前沒聽西墅公提及弟子有才,私以為這孩子實在可疑。」

  宋國冷笑道:「豈有此理,快快拉走,小小年紀已經是斯文敗類。長大了那還得了?」

  馬愉氣道:「我不是騙子!求求諸位先生自出一題,待弟子應教,真假便立見了。」

  竇寅點頭道:「這最有理。諸位誰出一題,看他做得來做不來,那時大家就無話可說了,不然總歸有以大欺小之嫌。」

  顏貴沉吟道:「不如讓孩子回去吧。我等怎好出題?今日來此是為了鼓勵貢生們應考,而不是來當考官的。」

  宋國說道:「是他自己要求。老先生就出一題也無礙。若不如此,則大家之疑終不得解。」

  夏忠說道:「還是出一題的好,真假立辨,省的有人又要說長說短。」

  「出什麼題目好?」顏貴有些為難了,說實話他很欣賞馬愉的膽量和一手略顯狂放的草書,由字觀人,即使沒有驚才絕豔,那也是個可造之材。

  出簡單的題目會得罪宋國,太難則會令馬愉顏面無存,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小小年紀便背負了作假的名聲,這一輩子已經毀了。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聞名天下的酒狀元之弟子。

  目光看向竇寅,竇寅也有此顧慮,猶豫著幹脆讓馬愉走人算了。可惜馬愉不領情,滿面通紅的攥著拳頭。

  而宋國則挨近夏忠的耳邊,低聲說道:「不必另尋題目,何不將前日對不來的對句,讓這孩子一對?」

  夏忠被他提醒笑著點頭,論人品他和宋國一丘之貉,心胸都不太寬闊,朗聲道:「我等若出長篇大論,只道有意難他,我學生有一個小學生的對句在此,倒正與小兄弟相宜。」

  周圍的學子馬上嚷道:「正該如此,請先生賜教。」

  徐燁鬆了口氣,笑道:「對對子有什麼難的,一定難不住馬哥哥。」

  徐灝微微搖頭,如果有此雅量就好了,所謂文人相輕可不是一句杜撰。

  果然夏忠執筆在紙上寫出一句,書僮拿起來給大家同看,所有人爭先恐後的抬腳伸脖子,見是將「孟子」七篇的篇名編成了一對。

  梁惠王命公孫丑,請膝文在離婁上,盡心告子讀萬章。

  很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出個誰都能對上來的就沒意思了,大家看了都說道:「這是個絕對了。」

  徐湖卻大怒,憤慨的大聲說道:「諸公未免太刻薄了,此等絕句在場有幾人能對上?如果諸公能對得出來,馬愉就算輸了。」

  此言一出,很多人紛紛點頭,也有人笑言夏先生的弟子實在刁鑽,怕不難倒了師父,夏忠臉色一紅,無疑被說中了。顏貴和竇寅顯得頗為尷尬,可是剛才同意了,現在也沒法說什麼。

  徐灝遠遠看著這一幕,再看看馬愉一臉灰心,知道他對不出來,拿這麼難的對子來欺負人,實在是過分。

  很後悔怎麼沒把解縉楊士奇約來,就算作弊也要幫馬愉,索性上前亮出身份壓制雨花詩社,有種咱們再比作賦。

  突然瞅見來了三位熟悉無比的人,徐灝仰天一笑,「打了徒弟來師父。妙!」

  來人非是曾啟,而是自家的娘子軍,為首之人乃是姑姑徐妙錦,這兩天教導過馬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嘛!

  身邊穿著文士衫,巧笑倩兮的俊俏書生,則是攛掇著她們前來湊熱鬧的沐青霜了。

  徐妙錦和徐翠柳皆在家修行,出門遊逛不會惹人非議,而青霜還未成親,就出來玩又怎麼了?

  如此徐灝牽著興奮無比的兒子,父子倆一步步走了過去。走到近前,說道:「按照諸位的規矩,對對子我方可以再出一人。」

  在場之人全都大嘩,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是要組團比試了?這場好戲貌似越發有趣了。

  雨花詩社的七位在翰林院幫著編書的大儒。早就看清來人是誰,一時間彼此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唯獨閉門讀書的宋國不知就裡,不悅的道:「這是考驗真偽,豈能一概而論?」

  徐灝說道:「怎麼不能一概而論了?我方提出作賦,你比不過就耍賴質疑。然後出個破對子,我方承認不擅長,換個人選出來不行麼?總不能你們隨意出一道難題,答不上來就是作弊吧?」

  宋國怒道:「你有什麼資格出頭?你是何人?」

  徐灝抬手一指,「你問問諸位先生,我徐灝有無資格?」

  話音未落。書生們紛紛報以雷鳴般的掌聲,徐灝征討安南絞殺女真,揚威海外,對倭寇以血還血的作風,不戀權主動辭官歸隱,稱得上是位英雄。

  「有有。」夏忠趕忙拉了宋國一下,低聲說了幾句。

  宋國臉色一變。不敢言語了,他生怕得罪了來人,然後在科舉上使絆子,蹉跎三年。

  徐灝見狀朗聲道:「去年不是整個士林都要挑戰弘文才女麼?我方就選派她出戰好了。」

  身邊尾隨而至的沐青霜臉色一白,跺足道:「怎麼把話說的這麼滿,輸了豈不連累聖上?」

  徐妙錦莞爾一笑,附耳輕輕提示一句,沐青霜眼眸一亮,抬手輕輕解開方士巾,把滿頭秀髮甩開。然後仰著頭走進場,嗤笑道:「我只道是煙鎖池塘柳之類,卻原來是腐儒湊合小聰明,拿筆來。」

  那一瞬間的絕美風情,使得所有男人紛紛驚嘆。別說有無才華了,單單憑這能顛倒眾生的絕色,她無疑就是天底下第一名的大才女!

  頃刻間青霜輕輕鬆鬆就收穫了無數粉絲,而大名鼎鼎的徐灝則不可同日而語,剛才還鼓掌呢,現在則在讀書人看來,無非一介還算儒雅斯文的武夫罷了。

  雨花詩社的諸公一樣個個喜上眉梢,想去年搞出那麼大的聲勢出來,結果是個去了勢的太監,令人扼腕嘆息,今日可算是能一遂心願了。

  徐灝見一個個激動的模樣,暗罵朱高熾沒事找事,什麼弘文才女可稱量天下士?你當青霜是風流的上官婉兒麼?

  用屁股都能猜到朱高熾根本沒安好心,垂涎上了青霜的美色,上官婉兒和皇帝睡過覺,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好在那傢伙總算知道些羞恥,沒繼續糾纏,話說他沒少惦記姐姐,要不然張輔怎麼不是被派去打安南,就是長期呆在北方,讓人家夫妻常年聚少離多,天各一方的。

  徐灝壞壞的想著,清晰勾勒出一幅荒淫無恥的昏君形象,完全忘了起碼在他姐夫這事上,他是同謀之一。而朱高熾固然有親近青霜的心思,但堂堂帝王,豈能和臣子之妻藕斷絲連。當然此種皇帝不是沒有,朱高熾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扮作書僮的丫鬟得意洋洋的高舉白紙,上面寫著「衛靈公遣公治長,祭泰伯於鄉黨中,先進里仁舞八佾。」

  說實話徐灝沒看懂啥意思,文化水準太低了,但不妨礙欣賞到眾人驚喜若狂的反應,竇寅一個老頭喜歡的直打跌,顏貴亦驚訝的道:「真才女,這沒得說了。」

  宋國拋開了先前之事,兩眼放光的說道:「這位小姐這等高才,那晚生還有一對,一發求小姐對了如何?」

  沐青霜瞟了他一眼,火熱目光一看便知沒安好心,先前是姑姑的提醒,不算真才實學,是以說道:「先生請寫吧。」

  宋國精神抖擻的執筆認真書寫,以求能給才女留下深刻印象。他早就打聽到了,那是沐王府家的郡主,假如自己能有幸娶了才色雙絕的她,少奮鬥三十年不止。

  姓冷的友人也忍不住逼問徐湖,「那到底是你家的誰?可能幫忙親近親近?反正你已經有了馮姑娘,不許再霸佔才女,得隴望蜀。」

  徐湖苦笑道:「小弟是認識人家,可人家未必認得我。至於牽線搭橋怎麼可能呢?被我三哥知道非得打斷了我腿腳。」

  「禽獸啊!」另一位多少知道徐家事的朋友義憤填膺,「娶了漂亮的姐姐不算,又惦記著漂亮的妹妹,還有沒有天理了?」

  「這是哪和哪呢?」徐湖嘴上這麼說,心裡也不禁犯起了嘀咕,沐青霜今年也不小了,二十出頭的大姑娘,卻死活不嫁人,興許真的和三哥有一腿!連個名分都沒有,心甘情願的做外室,三哥果然真禽獸!

  這時候,對子出來了,眾人瞪著眼睛看去,氣氛也徹底趨於高潮,「燕來雁去,途中喜遇說春秋」。

  眾人看完都說到:「春秋二字有雙關意,更是難對。」

  徐灝則不管青霜能對與否,摟著心情低落的馬愉,對幾位老先生說道:「他善於作賦,請諸位隨便出個題目。」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42
第六百三十六章 接盤俠

  面對徐灝的要求,顏貴看了看周圍興致高昂的學生,又看了眼鎖著眉頭略帶得不到認同,苦悶悶的馬愉,以及他是江北人。

  如今的科考,取士標準是南六北四,除了北方學子連年抗議甚至靜坐午門,根基在北平的朱高熾也必須重用北方人,而南方文人壟斷官場確實是一大弊病,隔幾年就會爆出一次官官勾結的醜聞,很多有識官員對此也很支持。

  歷史上永樂遷都,無意中改善了此問題,因為許多南方士族成了北方人,眼下則就不可預測了。可以預期的是,南北隔閡會一直持續下去,這也是很普遍的事,隔著一條河的村子還互相瞧不起呢。

  至今為止,北方還沒有出過一位狀元,甚至三甲之內都很稀少,這也是南方士林嘲笑北方士林的依據之一。

  如果眼前的孩子能保持勤奮的話,以他剛才的水準,很有機會衝擊未來的狀元之位。年過古稀的顏貴沒有狹隘的地域思維,甚至很期待未來能有北方英才脫穎而出。

  顏貴神態和藹的道:「不日即將立冬,秋去冬天,嗯!你賦一首梧桐一葉落,限秋、留、游、愁四韻。」

  一邊的宋國也顧不得糾纏美人郡主,為了挽回顏面,當即提筆準備再戰,並且笑道:「我再和這位小友比試一下。」

  忽然他愣住了,限韻分明是改作詩了?毛筆在半空中停滯,剛要出言問清楚,憋著一口氣的馬愉已經做完了,而且沐青霜也已然對了出來。

  同一時間,徐灝這方一位明眸鋯齒的美人,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年,俱都作出了非常難的題目,引起所有人的喝彩。

  萬物安然夏。梧心獨感秋。

  全飛猶未敢,不下又難留。

  乍減玉階色,聊從金氣游。

  正如衰盛際,先有一人愁。

  顏貴大聲讚道:「做得好,不獨敏捷過人,而構思致意大有「三百」遺風。這孩子是個神童,老夫也甘拜下風。」

  「顏老先生客氣了。」徐灝笑了笑,自然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馬愉這一首委實才氣橫溢,以他的年齡來說。難得!

  夏忠和宋國有些垂頭喪氣,以他二人才華,斷無可能短短時間內作出來,繼續糾纏下去十有八九會自取其辱,學問是作假不來了。

  而另一邊的上句:燕來雁去,途中喜遇說春秋;沐青霜下句對的是:兔走烏飛,海外欣逢評月旦。對的工工整整,無可挑剔。

  不等宋國回過神來,徐灝已經帶著人飄然遠去。在鳳台山國子監留下了一段美談。

  想宋國年過三十還未成親,一心想著和弘文才女譜寫一首鳳求凰,誰知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時間大受打擊。

  其實若要掄起真才實學。沐青霜和馬愉目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作詩作賦就是這樣,天賦往往要比苦學有用,而宋國恰恰缺少了一點天分。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處。位於城內的一處寺院,坐在空蕩蕩屋子裡頻頻嘆息,天賜良機錯過了。大概也永遠錯過了,哪還有可能和堂堂國公家的郡主發生交集?

  他是山西人,和同是山西人的內閣大臣胡廣私交不錯,也曾對胡書萱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如此才處心積慮的加入了雨花詩社,可惜解縉家好好的,就算不好好的他也沒有任何機會。

  宋國家世很一般,闖蕩京城這幾年,一門心思的想給豪門做個乘龍快婿,因為對於所有學子來說,科舉實在是難如登天。

  這時對街的孫媒婆來了,說道:「可找到個絕色女子,柳巷出身,寫得一手好字。宋相公若肯出三百兩身價,便當面寫給您看。」

  原來胡廣想給自己買個俏婢解悶,一要姿色好,二要識字通文,不然如同嚼蠟,偶然間被宋國打聽到了,便找來孫媒婆,勿論價之多寡。

  看似肯出高價,實則宋國哪有那麼些錢,不然秦淮河上一抓一把。

  一聽三百兩銀子?宋國有些肉疼,狠狠心說道:「身價不為多,我現在和你一起去。」

  二人一起去了一個人家,孫媒婆領出來個女子,年紀只有十五六歲,姿色平平。

  在院子裡見了禮,就坐在宋國對面,桌上鋪上了筆墨紙硯,孫媒婆幫著磨起墨,「你寫一首詩給宋相公瞧瞧。」

  女孩子接過毛筆,東不是,西不是,好半天不敢下筆,孫媒婆催促道:「相公不是外人,不要害羞,你只管寫就是了。」

  女子被逼不過只得下筆書寫,寫了半響才寫出來「云淡風輕」四個字,孫媒婆擔心宋國不滿意,又說道:「用心再多寫幾個字,才能相信你是真才。」

  女子只得又勉強寫了「近午天」三個字,再也不肯寫了,宋國微微而笑,沒有說話。

  孫媒婆說道:「宋相公不要看輕了,似這樣當面寫字的女子,我們金陵甚少。」

  宋國笑道:「果然,果然。」起身給了五十文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此後接連數天,各路媒婆絡繹不絕,其中有個會作詩的,據說出口成章要五百兩身價,哄了宋國去見,不過是記得幾首唐詩而已。

  這一天,胡廣派人來請他前去聚會,到了胡府,就見一位老者帶著個華服後生。

  一身便服的胡廣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前輩富大人,這位是富大人的賢婿徐江,英國公府的六公子。這不眼瞅著秋闈即將來臨,想拜託宋先生教導一二。」

  竟然是徐家六少爺?驚喜的宋國忙深施一禮,滿口答應下來。富老爺很高興,客套一番把女婿留下了。其實徐江肚子裡的墨水大概和唐富貴差不多少,這些年學到的東西早還給老師了,富老爺此意無非是讓他跟著名士到處走動走動,好刷刷聲望值。

  富老爺老謀深算,料到即使好友們看在他的情面上敢網開一面,徇私舞弊把女婿送上金殿,可一個草包說不準哪天會被人揭發。自己倒不要緊,卻連累了大傢伙。

  他尋思來尋思去,乾脆找個機會直接跑去求皇帝了,果然朱高熾一聽是徐灝的弟弟要當官?以富老爺的身份沒有子嗣,論理可以舉薦女婿為吏,再加上徐家的面子,做個官員真的不要太簡單。

  之所以開口,無非是想謀個正經進士出身,朱高熾念在徐灝辭官,當即提前欽點了本次科舉最後一名。也算是帝王親手開了後門。

  胡廣知道內情,本次科舉他是副主考官,所以拜託和他私交不錯的宋國,稍微暗示幾句,宋國馬上心領神會。

  約好了明日帶徐江去雨花詩社,宋國感慨萬千的走出來,果然投胎好比什麼都重要,想自己寒窗二十載,眼看三十六歲還是個舉人。如果這一次沒能考上進士,三年後三十九了,連妻兒子女都沒有。

  安慰的是富老爺出手豪爽,送了三百兩的下程。第二天乾脆也不帶徐江去雨花詩社了。專門在蕭家村等幾個縣城打秋風,他本就有些名氣,加上徐江這個金字招牌,儼然把自己宣傳成了一位大才子。

  先是徐灝的眾多下屬爭相請他。有的更是親自來拜,漸漸的鄉紳富人和士林中人莫不爭來與他尋盟結社。

  宋國一時得志便意氣揚揚,自認是司馬相如在世;徐江也得意洋洋。同樣自比才子,二人臭味相投互稱知己,一圈下來,每人最少賺了數百兩銀子。

  九月十五日,朝廷開了秋闈,二人這才帶著竹籃等東西,進了考場閉門三天。

  徐江徐湖都在考試,鬧得徐家上上下下都很緊張,尤其是老太君和三老爺夫婦,燒香祈願等封建迷信活動搞得此起彼伏,轟轟烈烈,徐灝也無可奈何。

  他很擔心徐湖,徐江被內定,很可能他最終不會被選上,不然兩個徐家人同時進士及第,很容易引發物議。

  有鑑於此,他親自和朱高熾說了一聲,改徐江為恩萌做官,一併避免日後被人揭穿的丟人現眼,現在就要看徐湖的臨場發揮了。

  書房裡,二姐徐翠桃怒氣衝衝的坐在一旁,大姐徐青蓮不時搖頭,徐灝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姐,出什麼事了?莫非二姐夫有了外遇?」

  「胡說什麼。」徐翠桃白了一眼,嘆氣道:「是他哥哥。」

  徐灝笑道:「李芳呀!他搞女人正常,戒色反倒是奇聞。」

  徐翠桃苦笑道:「你知道什麼?有傳言說我大嫂的骨血是書僮胡旦的,而胡旦他媳婦紅梅所生的兒子反倒是他的,很多下人信誓旦旦呢,唯獨大哥被蒙在鼓裡。」

  徐灝驚訝不已,問道:「說給姑姑聽了?」

  「沒有。」徐翠桃越發苦笑,「此種事我哪敢亂說?這要被婆婆知道了,還不得活活氣死。」

  徐灝皺眉說道:「可有什麼證據?」

  徐翠桃冷笑道:「紅梅嫁給小廝不過五個月,就產下了兒子,還用得著證據?」

  這時徐青蓮也說道:「先前我還不信,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等過府看了看兩個孩子,即使年紀尚幼,可李嫂子的孩子五官清秀,俊美異常,而紅梅的孩子濃眉大眼。」

  徐灝一聽就明白了,李芳長得不咋地,明朝開國功臣就沒幾個俊男,大多由鳳陽農村出來的,能好看哪裡去?當然面相粗豪英氣勃勃沒說的,但永遠和細皮嫩肉的花美男無關。

  反正李芳長相很一般,那書僮胡旦想來生得嬌嬌媚媚,而茍氏和紅梅他都見過,是美人。

  想了想徐灝說道:「也不見得,興許孩子隨了母親。」

  「隨誰都無所謂了,難道還能揭發?」徐翠桃一臉厭惡,「不單單是這一樁,去年他買了個寵妾,據說枕席之上妙技超群,心愛至極,不想買回來七個月不到,竟生了個閨女,真真辱沒了李家列祖列宗,我真想把他驅除出李家,正本清源。」

  「好一個接盤俠。」徐灝暗暗乍舌,「七個月也不是不可能。」

  徐翠桃怒道:「老三你到底向著誰說話?我和你實說吧。那寵妾有個外號叫做後-庭香,喜歡每天將紫菜木耳拌上許多香料,填入後門裡,又動輒用水槍沖洗腸道,那檔子事香噴噴的,很受無恥男人的追捧,李芳買她就是為了供後門之樂。

  他有一次喝醉了,無意中說我一向只在陸路驅馳,從不曾走水門來著,怎麼生了女兒呢?倒是對外人拿話掩飾,說七成八敗,七個月生孩子的婦人多了,八個月的養不大。」

  徐灝暗暗佩服李芳的胸襟,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就算不是李家骨血那也是兩條無辜生命,反正你和姐夫已經自立門戶了,傳揚出去對誰都不好。」

  徐翠桃嘆氣道:「可不是嘛!攤上這麼個親人,倒了八輩子黴。老三,你能不能?」

  徐灝趕緊搖頭道:「二姐你別妄想了,我不可能為了此種事要了李芳性命,而且這念頭你就不該有,殺人償命,不是說笑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2:45
第六三十七章 不和

  卻說上官秀才和紅云一連半個月,每晚定要成雙成對,眼看就要考試了,他能夠下苦功讀書,蒙在鼓裡的老母親非常欣慰。

  倒是年紀輕輕的妻子何氏不樂意了,再用功也沒有不回房睡覺的道理,天天住在書房成什麼樣子?

  以前少年夫妻房事很頻繁,最少兩天一次,連續這麼久不繳納公糧,何氏不禁生出了無限猜疑,倒沒往女人身上想,猜測丈夫是不是籍讀書為名,晚上和小廝戲弄呢。

  臨秋闈前幾天,就見丈夫腳步漂浮的回來了,臉色也不大好看,而且表情也和以前不一樣,對待自己冷冷淡淡,連多坐一刻也不肯,吃完飯拔腿就走。

  何氏馬上將下人們挨個叫去細細盤問,眾人異口同音,說少爺確實是獨自宿歇,連書僮晚上被打發出去,每晚一個人用心攻讀,連門都不踏出半步。

  騙鬼呢?何氏冷笑,認為這些人皆和丈夫一個鼻孔出氣,誰都不說實話。想了半天,她到婆婆面前說道:「夫君整日留宿書房,指不定和下人們打成一片,每晚出去包了個娼婦。想這麼多天了,媳婦擔心惹出禍事來,被人訛詐事小,萬一因爭風吃醋傷了性命,那可怎麼得了?」

  婆婆笑道:「我就一個兒子,凡他一舉一動,我豈能不知呢?你放心吧,晝夜都有人留心他的動靜,委實是在書房裡立志讀書,沒有去招花惹草。」

  說著說著會過意來,媳婦是捨不得丈夫呢,又笑道:「他偶爾出去會文,倒是和隔壁蕭家有些來往,不是認了干兄弟麼,我念在徐家的門第也沒阻止。想那徐家是金陵最正派的豪門,我一萬分信得過。好了好了。你也別胡思亂想,今晚我就吩咐他回房,也該休息下了。」

  隨後命人將兒子叫來,婆婆說道:「你用功是好事,可怎麼能一連那麼多天不回房?叫媳婦一個人獨守,我還指望抱孫子呢。」

  上官秀才猜測是媳婦鬧得,很是生氣,若是晚上撫慰一番也就矇混過去,奈何夜夜**哪還有精力?回到房中惡人先告狀,問道:「你今日和母親說什麼話了?」

  何氏滿面笑容起身說道:「我沒有說什麼。」

  「你沒說什麼?」上官秀才面帶冷笑。「那為何突然叫我回來?」

  何氏笑道:「我哪知道老人家是什麼意思,或許是怕你在外面嫖賭。」

  上官秀才怒道:「我就算去嫖賭,怎麼了?不行麼?」

  何氏見丈夫有些惱了,低聲笑道:「你就鬼混去,只要你有錢。」

  上官秀才似乎發了神經病,叫道:「我有錢,我有很多錢,但就是不嫖你!」

  何氏也來了一絲怒氣,不悅的道:「我要你嫖我了麼?」

  「既然不要我嫖你。你為什麼多嘴多舌。」上官秀才神色譏諷。

  何氏氣道:「哪個爛舌頭才過舌哩,反正我沒說。你不願回來就去你的書房就是了,何必苦苦和我計較?」

  上官秀才冷笑道:「你能有什麼手段,敢在我面前施展?」說著。將長衫掀起來,褲子一脫,指著自己軟綿綿的傢伙,對妻子說道:「你多嘴多舌。不就為了它麼?我告訴你,從今以後,若安分守己。我還會賞你一兩次;若你敢暗中作弄我,我就算將他吊起來也輪不到你。」

  何氏也冷笑道:「你少來威脅我,誰當它飯吃怎麼的?你的會吊著,難道我的不會掛著麼?你也休想來碰我一根手指頭。」

  如此夫妻二人越吵越凶,很快驚動了婆婆,過來說道:「叫你回家是我的意思,與你媳婦何干?你兩個不許再吵鬧了,我明日自有安排。」

  上官秀才說道:「娘,我的被縟都在書房,後日就科舉了,等我回家再說吧。」

  婆婆板著臉道:「不行,今晚你必須睡在這兒,沒有你拒絕的餘地。」

  無可奈何的上官秀才只得遵命,心說沒有及時告知紅云,怕她今晚要獨自苦等了,心中嘆氣直接穿著衣服倒在床上,一心只想著『干』妹妹。

  到了三更天,沒睡著的何氏有心和丈夫和好,便悄悄過來替他解開衣鈕,鬆了腰帶,忽然上官秀才睜開雙眼,對著媳婦臉上吐了一口,罵道:「沒廉恥的貨,竟然忍受不住來求歡,呸!」

  這方面古時和現代不一樣,律法只有妻子對丈夫盡義務,而沒有丈夫必須對妻子盡義務。三從四德的制約,即使婦女想要也不能主動說,當然夫妻之間暗示什麼的很正常,但此刻上官秀才較真了,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

  何氏又是正經人家出身的閨女,馬上羞愧的無地自容,低著頭走至床腳下,已然是淚流滿面了,又不敢放聲大哭,心中不禁又悔又氣,真是恨不得一頭碰死。

  哭了足足一個時辰,上官秀才見妻子哭得傷心,本來夫妻間非常恩愛,感覺自己過了,心說一個女人,誰沒有個羞恥?伸手把妻子一搬,兩隻眼眸都哭腫了,剛想出言安慰幾句,不料被何氏用力一推。

  當時他一點防備也沒有,一下子往後跌了下去,咣當一下!後腦勺重重磕在了地上,腫了個大包。

  頓時氣的上官秀才怒不可遏,翻身而起就要毆打何氏,一想到熟睡的母親不能驚動,暫且忍了一口氣,惡狠狠的瞪了妻子一眼,叫起了值夜的丫頭點了燈籠,頭也不回的去書房了。

  京城徐府,這幾天整個金陵萬眾關注的只有一件事,科舉。

  徐灝倒是不太關心,可不知道為什麼,平日不勝其煩的請帖通通沒了,似乎被人遺忘了一樣。

  閒來無事,把安插在錦衣衛的心腹都叫了過來,其中張鸞吹負責的部門極其隱秘,知道的人不出三個。

  訓練安排出國的間諜一事,也秘密的提上了日程,這些事錦衣衛都再做,很多接頭和細作的方式也令徐灝大開眼界,但是並不系統和有具備長期性,類似影視劇中各種暗號密諜和無孔不入的陰險手段等,現實中並不存在。

  說穿了錦衣衛只是一把刀,一把拎在帝王手中的刀,要想置人於死地根本用不著什麼證據,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能打入大牢,要麼關上十幾年,要麼屈打成招,或者乾脆砍了腦袋,費盡心機的在天下各地安插密諜,至於那麼麻煩麼!

  徐灝很擔心日後培養出來一些野心家,所以只是打算吸收商人或安排人手到各國長期定居,根據情報的重要性給予獎賞,再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了。

  太過陰暗的事碰不得,淹死的大多是會水的,手裡掌握著一支隨時能殺人於無形的隊伍,早早晚晚也會死於陰謀仇殺之中,做人還是陽光點好。

  荔枝負責監視紅云,徐灝得知她竟和上官秀才私通,因發生在外宅,不願傷人性命,但和舅媽之間的事總歸是樁隱憂,可也沒想過害人。

  李素娥最近負責調查太監隊伍,重點是找出王振來,幸不辱命,找到了正混在東宮的他。

  連同王振的生平事蹟一併調查清楚。王振,河北蔚縣人,小時候讀過書,考中了秀才,經人舉薦做了縣裡的教官。

  洪武朝北方學子動輒在科舉中全軍覆沒,資質平平略通經史的王振,中舉人考進士這條榮耀之路,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而且他的家鄉又是一等一的窮縣,別說舉人了,連秀才都鳳毛麟角。

  王振的父親王賢也是個讀書人,年輕時在當地很有名望,經鄉紳推薦做了主簿。早年遠赴福建做官,因路遠家窮沒有帶著父母赴任。

  說起來福建在明代乃是男風最興盛的地區之一,所以不久也沾染了風氣,下屬送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廝。

  王賢寵幸小廝,好似夫妻伉儷一樣,言聽計從,修個河堤包給了小廝的舅舅,趕巧來年遭了大水,河堤一沖即垮,倒是沒有傷了人命。

  可也因此名聲大壞,不到兩年因怠慢公務被上司揭參了,洪武年間沒說的,革職回家吧,幸好不是因受賄,不然小命就得交代了。

  回到家中也沒積攢什麼錢,托媒人替他尋一個標誌女子,媒婆說道:「眼前適齡的女兒我都見過,姿色都一般,沒什麼像樣的,只有臭水溝住的賣扁食的邊家女兒,雖然是個小戶人家,那閨女真有十分姿色。可是聽人說未必是真女兒了,您若不計較,以咱家的門第一說就穩。若嫌棄她,只好別處慢慢打聽了。」

  扁食就是餛飩餃子一類,在明朝姓邊的人不多見,大多是北方人,也大多以賣扁食為生,非是小釵在故意杜撰,確實是真事。

  東北有名的老邊餃子,其祖上就是清朝年間逃荒跑到了東北,憑藉祖傳的手藝開了飯館。

  王賢一聽有十分姿色,頓時心動了,他生性不計較是否處子,錯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仔細問是怎麼回事?

  媒婆說道:「還能是怎麼回事?那麼好看的閨女一朵花似的,有的是人惦記。隔壁有個鄰居家的孩子,青梅竹馬一來二去就偷偷好上了,可誰知兩家即將訂親的光景,那孩子游水時淹死了。左鄰右舍都知道閨女破了身,不讓自家孩子娶她,父母也不願閨女隨便嫁出去,所以就耽誤到了今日。」

  王賢笑道:「那無妨,反正就算真正的黃花女兒,洞房完事也破了,模樣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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