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展翅 第五百九十八章 心去意難留
聽到老人詢問姓名,徐灝說道:「我姓徐。」
「呦!」老人頓時精神一振,「得非國公徐老爺之令公子麼」
徐家倆國公呢,徐灝也不解釋,笑道:「正是。」
老人起身鞠躬道:「真今日翩翩之佳公子了,久仰,久仰,老學生翁婿何緣幸會?」
徐灝有些受不了折磨,和酒肉三兄弟在一起時,起碼還有楊稷和唐富貴在,現在是他一個人面對兩個鄔斯文。
如此長話短說:「我見你翁婿二位讀書一場,一窮至此,心裡很是惻然。我雖有能力資助,把嫂子暫且留下來,可沒有長期資助的道理,等錢花完了她仍然要走,又復奈何?
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有主意替你家化解一下,或許能把人給留下。你二位可同意?」
有些事無需明言,讀書人好就好在這裡,一點就透。平儒嘴上不住的嘆息,老人則說道:「徐公子君子人也,何傷乎?他之尊意,可謂妙極而無以復加矣。賢婿把這不肖女總如棄了一般,何不聽其所謂。倘能革心改面,豈非爾室家之慶乎。」
徐灝心說可惜您太老了,不然送到鄔斯文身邊當一個食客,賓主肯定相宜,一日三餐也就解決了,不過把平儒送過去也行,同道中人嘛!
明朝時期白話文漸漸風行,就連當世大儒也不會動輒之乎之也,這從小說的問世就能證明,過去是受限於寫字難。祖先聰明的發明出之乎者也,現今紙張便宜了。說話行文都沒必要簡略了。
小說也是如此,以往靠著手去寫,一部百萬字小說堪稱巨作,而現今網絡小說百萬字都不好意思張嘴,動輒數百萬乃至上千萬字,放在古時完全不可想像,當然行文也變得越來越囉嗦,稱為灌水。笑!
平儒想了一會兒。嘆道:「哎,小弟騎虎之勢也出於無奈了,悉聽尊裁。只求徐公子稍加姑息,不宜督責太過。」
當下徐灝叫李冬把錢包拿來,打開抽出一張五兩寶鈔,送給老人,說道:「給長輩一肉一衣之敬。」
又抽出十兩寶鈔。對平儒說道:「當薪水吧,等嫂子後悔了,馬上送回家去,若不改其志,那就索性一拍兩散,強扭的瓜不甜。」
又問老人說道:「老先生。你恐怕捨不得吧?」
老人正色說道:「豈有此理。我老學生今雖窮乏,當初先祖權副使也是有名人焉。此等不肖之女,已在七出之外了,辱我儒門之父多矣,尚何惜乎?雖將她鼎烹斧銼。我學生不過而問焉,何況於化惡為善也?但既承賜食。又蒙厚惠,何以克當。誠所謂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那好。」徐灝把寶鈔放在平儒面前,站起身來:「先回家去吧,自有人出面。」
他不可能把人給接到自家去虐待,到了徐家豈不是到了天堂?打死怕都攆不走。
送誰家去受罪好呢?身邊的奇葩人選很多,李太、楊稷等酒肉三兄弟皆是能把人氣死不償命的主,可是他們家太有錢了,再刁難也比挨餓強。
有了,徐灝想起了落魄的李增枝夫婦,有強氏鎮著,李增枝不敢趁機佔便宜。
回去對自家女人們說了,徐妙錦苦笑道:「好一個餿主意,不過應該有些效果。」
徐灝說道:「有沒有效一試便知,我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最終還得給平儒找個正經營生,就怕爛泥扶不上牆,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沒個責任感。」
朱巧巧興致勃勃的道:「那天和幾位嫂子聊天聽笑話,至今想想還樂得不行,這事交給我去說好了。」
如此她坐轎子去了李家,強氏趕忙把貴客迎了進去,命李增枝去把劉蘊妻子曹氏請來作陪。
想朱巧巧為人八面玲瓏,早知他家不富裕,來時準備了厚禮,單是十匹上好的遼東絲綢,市價大概百兩銀子左右。
曹氏也有一份禮物,吃酒的時候,曹氏投其所好,笑道:「我因此事想起一個笑話來。一個人家請了一個先生,窮得很。先生要回拜東家,沒人拿帖,叫他老婆扮作家人隨著過去。
到了那裡,賓主甚是相投,款待酒飯,定要留宿。那先生辭不脫,只得住下。東家叫兒子陪先生睡,叫館童陪那家人睡。
次日,先生回去了,其子向父親道:『老先生人倒好,只得窮得很,昨晚脫衣服睡覺,連褲子都沒有。』那館童接口道:『他那家人,不但沒褲子,窮得連那話兒都沒有呢。』這個笑話正好贈那位平秀才。」
強氏風風火火的性子,馬上派人去叫來個媒婆,如此如此的對她說了,然後跟著徐家小廝到了平家。
平儒一直躲在外邊,不敢回家,媒婆抬著頭逕自走了進去,對院子裡的婦人問道:「這就是平奶奶麼?」
婦人和老人姓權,祖籍是漢人,南宋末年避難去了高麗,元末之時又逃了回來。
權氏冷著臉道:「我如今不是平家的人了,你是哪裡來的?」
媒婆說道:「我是金陵第一有名做媒的張大嫂,人都叫我張老實。城裡的望門沒有一家不走動的,聽人說這裡有奶奶要嫁人,人賢惠能當家,正好有一位國公家的老爺要娶一位奶奶續絃,托我四下找找。」
權氏升起一臉的笑容,好奇問道:「我雖說要改嫁,又沒有露出口風,怎麼人就知道了?」
媒婆說道:「早就有街裡街坊傳出去了,姓什麼我就忘了,您還以為保密呢?奶奶,你既然想翻身,可不能錯過了這樣的好人家,家中穿綢緞,插金戴銀,使奴喚婢不在話下。你嫁了過去,真真是飯來張口,水來伸手,保管受用一輩子呢。」
權氏滿心歡喜,笑道:「他家姓什麼?」
媒婆說道:「姓賈,滿城誰不知道賈老爺家?其實年紀和你相彷彿,也是三十歲上下。」
權氏更歡喜了,說道:「這得等我那不成器的漢子來家,當面對他說明白了。」
媒婆說道:「終身大事就怕拖泥帶水,如果你心肯了,我回賈老爺一個信去,送了衣服頭面過來。等你家相公回來說一聲,上了轎子,還怕他攔著你麼?」
權氏皺眉道:「這樣的人家,也不行聘下禮,難道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抬了去?」
媒婆無語的道:「你是自己做主要改嫁擇夫,要下聘禮做什麼?抬了來扔要抬了去。況且別忘了你是有丈夫的,驚動了街坊鄰居,閒言雜語的你不怕醜,賈老爺還怕人言可畏呢,人家可是正經人。」
「這倒也是。」權氏有些無奈,「就怕我那倒運的漢子不肯放手,怎麼辦?」
媒婆說道:「此等事就得破釜沉舟,要走就走不能猶豫。你要是下了決斷,今晚就能去做新媳婦,早一刻到,不受用一刻麼?」走到跟前,附耳低聲道:「聽說賈老爺有名的大傢伙呢,你被窩裡舒坦,可得記著我的好。等過了門,二十兩媒錢,一分也不能少。」
權氏一時間歡天喜地,反而拉著媒婆再三囑咐道:「我這次非要和他說明白了,他走他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夫妻恩斷義絕。你今晚千萬要來接我,不然我就無家可歸了。」
「我知道了,還用你說麼?」媒婆笑著回去覆命。
正貓在鄰居家的平儒見媒婆打扮的人走了,心情複雜的回了家。
權勢放下臉來,冷若冰霜:「我今晚就要去了。你要留我,現在就去買綢緞給我做新衣服,買好吃的來供著我,不然,你強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苦日子我實在過不下去了。」
平儒百感交集,低著頭說道:「你到底去哪裡?難道十載夫妻,就忍心扔下我自己了?」
權氏叉著腰冷笑道:「古人說酒肉兄弟,柴米夫妻,沒穿的沒吃的,我和你還講什麼恩情?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我去哪不勞你惦記,大約總比你府上強些。」
平儒嘆道:「心去意難留,留下結冤仇!也罷了,你走吧。不過你好歹記心裡,但凡日後你過得不如意,千萬回來尋我,我會一直守著你。」
權氏鬼迷心竅哪會留戀丈夫?吐了一口說道:「你當別人家還有不如你的?我就死了,也不再上你的門。你可曾聽說過,回爐的燒餅不脆麼?」
一個時辰後,天色暗了下來,夫妻倆各自坐在一邊,媒婆夾著個包裹進來,說道:「奶奶,轎子來了。」
權氏心裡到底不忍,可事到如今不能再留戀了,起身冷冷的道:「你快寫休書給我,不要誤了我的良辰。」
平儒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當下寫了一封休書,權氏叫他念出來,無非養活不了妻子,任憑改嫁的話,通篇沒有一個字的牢騷。
「唉!」權氏心裡幽幽一嘆,丈夫到底是最愛自己的,一橫心叫他打了手印。
等把舊衣服全都脫了,徹底換上了新衣服,戴上了各種首飾,權氏最後一絲不忍馬上不翼而飛,對著平儒說道:「你生平可曾見過這些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