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13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3
第五章 一隻永不饜足的巨獸
        
    李福思大為錯愕,“您是說,普里姆他們,要……毀約?”

    “是。”

    “啊?!”

    “毀約,”關卓凡平靜的說道,“一定不會是普里姆等人的本意,不過,形勢比人強。”

    “形勢……您是說……法國那邊兒?”

    “是!”關卓凡說道,“拿破崙三世是絕對不會容忍西班牙出現一位德意志國王的不僅僅是‘不樂見’!”

    頓了一頓,“他不會等到新國王人選送交議會之後才幹涉的,一定會想法子拒利奧波德趕王子於馬德里之外如果新國王人選送交議會之後才進行干涉,有可能就來不及了!”

    再頓一頓,“沒有人可以百分百控制議員們的投票,就是拿破崙三世也不可以萬一不小心通過了呢?”

    “呃……”

    “到時候,”關卓凡說道,“對這位新國王,法國是接受還是不接受呢?接受的話,德意志人做西班牙國王,於法蘭西,實在不可想像西班牙可是法蘭西的“後院”啊!不接受,就是違藐西班牙的民意那可是議會的裁決!”

    微微一頓,“另外,在萬國公法上,也說不過去啊人家的法律程序,都已經走完了呀!”

    “這……”

    “所以,”關卓凡說道,“只要攝者團有意迎奉利奧波德王子為西班牙新國王的消息一透露出去這是必然的,這個事情,絕對沒有保密的可能,普里姆不說,有的是人說!”

    頓了頓,“事實上,不必等到利奧波德王子到達馬德里嘿嘿,只怕利奧波德王子還沒有打巴伐利亞動身,拿破崙三世就會跳起來了!”

    李福思眉頭緊皺,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微微透了口氣,“殿下,您認為,普里姆、塞拉諾他們,必定無法抵抗法國人的壓力?”

    “有人‘無法’,有人‘無心’,”關卓凡說道,“不過,不論哪種情形,‘必定’都是‘必定’的。

    頓了頓,“盧卡斯和普里姆談判的時候,說過一句有趣的話,‘西班牙和普魯士之間,畢竟隔了一個法蘭西’確實,對於西班牙來說,普魯士太遠,法蘭西太近。”

    “普魯士太遠,法蘭西太近……嗯……”

    李福思沉吟了一下,說道:“可是,如果毀約,西班牙的新政府,就拿不到後續的貸款了。”

    關卓凡淡淡一笑,“這個錢,拿破崙三世那兒,估計也有。”

    “啊……”

    “當然,”關卓凡說道,“西班牙人的還貸問題,法國人也會頭痛的,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較之西班牙倒向普魯士,法國人寧肯吃一筆壞賬一千萬法郎左右的壞賬,不見得就吃壞了肚子。”

    “也是……”

    過了片刻,李福思嘆了口氣,說道,“柏林那邊兒,大約有人要失望了現在,不曉得有多少人正在彈冠相慶,都以為,從此以後,西班牙就要進入霍亨索倫家族的統治時代了呢!”

    “沒有什麼好失望的,”關卓凡搖了搖頭,“事實上,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拿破崙三世,絕不會滿足於成功阻止利奧波德王子登上西班牙的王座,他一定會掉過頭來糾纏普魯士的。”

    “哦?”李福思精神一振,“怎麼個糾纏法兒呢?”

    “譬如,”關卓凡說道,“除了要求普魯士道歉之外,拿破崙三世還可能要求普魯士做出保證,今後絕不再插手西班牙的內政,甚至,還會要求普魯士,對是次……嗯,這個‘荒唐而魯莽’的行為,做出賠償這些,不都是俾斯麥首相希望的嗎?”

    “不錯,不錯!”李福思眼睛發亮,“首相閣下一定會給皇帝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覆的!得到相關答覆之後,皇帝陛下一定會跳的更高!哈哈哈!”

    “再者說了,”關卓凡說道,“即便利奧波德王子不能登上西班牙的王座,普魯士的手,也就此伸進了西班牙,普魯士對於新政府的影響力,是不可能消除掉的!”

    頓了頓,“至於德意志國王君臨西班牙一步步來吧,中國有句俗話,‘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對,對,對!”

    對什麼?德意志國王統治西班牙?天底下的好事兒,全叫你們普魯士佔了?做夢吧!

    “現在倒是應該好好兒想一想,”關卓凡說道,“如果利奧波德王子不能如願登上西班牙的王座,那麼,替換的人選在哪裡?這個人選,當然要法國人能夠接受,可是,普魯士也得能接受才行啊!”

    “對,對,對!”

    *

    看著碼頭上的車水馬龍,阿禮國在心中感嘆著:倫敦港,我該怎麼形容你呢?

    每天,吞下無數的船隻、人員、貨物,同時,又吐出無數的船隻、人員、貨物……就像,嗯,就像一隻體型愈來愈龐大的、永不知饜足、永不會停止生長的巨獸。

    碼頭上迎接他的三位紳士,都是女王陛下政府中一等一的大人物:外交大臣古丹雷,殖民地大臣亞特伍德,以及第一海務大臣狄克多。

    古丹雷是外交大臣,阿禮國是駐華公使,作為該管上司,古丹雷替阿禮國“接船”,是對前輩尊重和禮遇的表示,兩個人的私交,其實普通;另外兩位,殖民地大臣亞特伍德,第一海務大臣狄克多,卻和阿禮國私交極篤,在女王陛下政府中,是真正和他桴鼓相應、聲息相通的。

    彼此寒暄過了,阿禮國感慨的說道:“每一次回國,到埠倫敦港,我都有一種差點兒認不出來了的感覺倫敦港,似乎永遠在擴建、擴建、擴建!真不曉得,哪一天才會真正的竣工?”

    “我想,”狄克多說道,“只要大英帝國的太陽不落山,倫敦港就不會真正竣工就得不斷的擴建、擴建、再擴建。”

    “看來,”阿禮國含笑說道,“我這一輩子,都得保持這種‘差點兒認不出來了’的感覺了。”

    “這是一種異常美妙的感覺!”亞特伍德說道,“我想,我們都有責任,替阿禮國爵士一直保有這樣一種美妙的感覺古丹雷爵士,你說呢?”

    “我?”古丹雷一笑,“責無旁貸!”

    微微一頓,“長途旅行,阿禮國爵士一定十分疲憊了,馬車都已經備好了,這就請上車吧!”

    亞特伍德和阿禮國同車,狄克多和古丹雷同車。

    一上車,剛剛坐定,馬車還沒有起步,亞特伍德就說道:“你還不曉得吧?西班牙出事兒了!伊莎貝拉二世被推翻了!”

    阿禮國目光勐的一跳,“政變?”

    “是!”亞特伍德說道,“就是四天前的事兒那個時候,你還在船上。”

    當下大略說了政變的經過,然後說道,“伊莎貝拉二世和阿方索親王流亡法國,不過,還不曉得是否已經進入了法境。”

    頓了頓,“來碼頭之前,剛剛收到了消息,西班牙那頭兒已經透出信兒來,說是攝政團有意奉迎巴伐利亞的利奧波德王子,做西班牙的新國王!”

    阿禮國的目光,又是勐地一跳,“霍亨索倫家族的?這麼說來……西班牙的這次政變,是普魯士人在後頭搞鬼了?”

    “十有**!”

    頓了頓,亞特伍德微微壓低了聲音,“還有,很有可能,花旗洋行以某種形式參與了這次政變!為叛軍提供資金和軍火的,很可能就是花旗洋行!”

    “啊!……”

    花旗洋行的背景,英國政府內部,並不是什麼人都清楚,可是,對於阿禮國、亞特伍德、狄克多幾個人來說,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因為,他們幾個,同花旗洋行,都有非常密切的“合作”。

    阿禮國不消說了,作為英國駐華公使,中、英之間,以及關卓凡本人和英國政府之間的各種大小秘密交易,他都有分參與,一樁也沒有落下,其中不少還是以他為主導、由他代表英國政府完成談判的,花旗洋行是個什麼貨色,整個英國,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加清楚的了。

    亞特伍德是殖民地大臣,殖民地部管轄女王陛下政府除印度和保護國之外的所有海外領地,包括負責經營南非的開普殖民地。中、英雙方達成的在南非彼此支持的密約,就是他和阿禮國兩個人的手筆,而中國在南非的勢力的核心,便是花旗洋行旗下的“花旗礦業公司”,則花旗洋行的背景,亞特伍德大臣閣下豈有不知之理?

    對了,“巧”的很,“花旗礦業公司”的總經理拉克魯斯先生,“正好”是亞特伍德大臣閣下的外甥呢!

    狄克多也不消說了,作為第一海務大臣大英帝國海軍武職的第一人,他主導了中、英兩國大規模的海軍合作和艦船交易,在這些合作和交易中,花旗洋行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花旗洋行歐洲分行總經理盧卡斯,可算是狄克多海軍上將的老熟人,盧先生的後台老闆是哪一位,狄大臣是清清楚楚的。

    哦,對了,某方面,狄大臣和亞大臣有些相像亞大臣的外甥做了“花旗礦業公司”總經理,狄大臣的侄子小狄克多,則官拜中國海軍“助理總教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4
第六章 所以,那件事情,更加要辦了!
        
    阿禮國急速的轉著念頭,“花旗洋行……消息確實嗎?”

    “還在進一步求證,”亞特伍德說道,“不過,屬實的可能性很大!事實上,花旗洋行自己,對這件事情,也並不是十分的隱晦狄克多給盧卡斯拍了封私電,盧的回電,並沒有直接否認花旗洋行資助了西班牙的反對派。”

    “啊!”阿禮國失聲說道,“這就是了!”

    頓了一頓,“這麼說來,中國人的手或者說,關親王的手居然伸進了西班牙!而且,這件事情,是中、普兩家勾起手來做的!”

    “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

    “插手西班牙的內政”阿禮國眉頭緊鎖,“普魯士也罷了,中國人為的什麼呢?”

    “這個,”亞特伍德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我也在疑惑……”

    阿禮國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瞿然開目,“我明白了!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亞特伍德微愕,“什麼?”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阿禮國說道,“這是中國的一句俗語,‘沛公’是中國古代的一位皇帝,‘項莊’,是他的一位老朋友,不過,不是為他工作,而是為他的競爭對手工作,這句話的意思是”

    呃,要把這個典故解釋清楚,太麻煩了。

    頓了頓,阿禮國說道,“哎,我這麼說你就明白了中國人和普魯士人插手的,是西班牙的內政,可是,這一巴掌,卻打在了西班牙南邊兒的那位鄰居的臉上!”

    “法國?”

    “對!”

    “啊!”亞特伍德輕輕驚嘆了一聲,“這麼說來,中國和普魯士,是刻意在歐洲挑起紛爭嗯,應該這麼說,刻意在歐洲挑起損害法國利益的紛爭,以求……激怒法國?”

    “不錯!”

    亞特伍德微微的倒吸一口冷氣,“看來,普魯士和法國,真的難免一戰了!”

    頓了頓,“普魯士也罷了,可中國”

    說到這兒,那口冷氣緩緩的吐了出來,“關親王這個人,可真的是”

    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只好微微搖了搖頭。

    阿禮國神色凝重,“這個人不是一般人!”

    “的的確確不是尋常之輩!”

    “我們一直以來的那個懷疑”阿禮國說道,“中、普之間,有一個針對法國的密約經此一役,可以坐實了!”

    “這……是!”

    阿禮國看著亞特伍德,語氣異常鄭重,“所以,那件事情,更加要辦了!”

    “我同意!不過”

    “怎麼,有什麼人表示反對嗎?”

    “倒沒什麼人明確表示過反對,”亞特伍德說道,“可是,也沒有更多的人表示贊成。”

    “古丹雷怎麼說?”

    “他很圓滑,”亞特伍德說道,“不肯就此事明確表示意見。”

    阿禮國一聲冷笑,“他可是外交大臣!哼,他這個外交大臣,當的還真是”

    下頭的話,自覺失於刻薄,打住了。

    “他也有他的難處,”亞特伍德說道,“不過,也不必過於重視古丹雷的支持他雖然是外交大臣,但在政府裡,他的意見並不是最重要的他只要不反對就好了。”

    “嗯,最重要的,當然是首相德比伯爵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亞特伍德說道,“一跟他提這件事情,他就跟你打哈哈,‘我已經是一個風中殘燭的老人了,隨時準備去見上帝了’,諸如此類。”

    阿禮國皺了皺眉,過了片刻,嘆了口氣,“也不稀奇德比伯爵可是第三回出任首相了!前前後後,做了三任首相,又是一把行將就木的年紀,還能剩下多少激情和壯志?”

    “可不是嘛!”

    “迪斯雷利呢?”阿禮國說道,“他是保守黨的核心人物,某種意義上,他這個財政大臣的份量,比起首相來還要重一些他怎麼說?”

    “迪斯雷利倒是一個積極進取的人,”亞特伍德說道,“也有足夠的魄力不然,托利黨也不能在他手上,脫胎換骨成保守黨。”

    略略一頓,“我感覺,迪斯雷利其實是贊同我們的想法的,可是”

    說到這兒,微微壓低了聲音,“德比伯爵的身子骨兒,確實是不行了!迪斯雷利正不錯眼的盯著首相的位子呢!這種時候,他是不肯就如此敏感的事件明確表態的。”

    “我明白了”阿禮國說道,“迪斯雷利是怕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抓他的小辮子,影響了他榮登首相寶座的大計。”

    “不錯,”亞特伍德說道,“迪斯雷利就是在打這樣子的算盤。”

    頓了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沒有人明確表示反對就好了!咱們幾個你,我,狄克多,再加上勞倫斯爵士份量其實夠了!”

    “這件事成功與否,”阿禮國說道,“我和狄克多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還是在你和勞倫斯你的南非,勞倫斯的印度,是我們最重要的牌!”

    “勞倫斯更加重要些”亞特伍德說道,“南非畢竟剛剛起步,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跟印度相提並論,我相信,只要勞倫斯將印度的安危得失,切切實實的說給女王陛下聽,她不會不動心的。”

    “不!”阿禮國微微搖頭,“印度是過去和現在,南非是未來!南非的重要性,不在印度之下!”

    “這……也是。”

    “當然,”阿禮國說道,“就目下來說,最能打動女王陛下的,還是印度大英帝國的版圖上,英倫三島之外,印度還是排第一位的;不過,南非也要做足夠的渲染!”

    “我明白。”

    “勞倫斯爵士已經到埠了嗎?”

    “到埠了,”亞特伍德說道,“就是昨天的事兒比你早了一天。今天晚上,咱們就在他家聚會,好好兒的議一議這件事情,然後,明天請求覲見女王陛下。”

    “明天……”阿禮國沉吟了一下,“參加覲見的,都有誰呢?”

    “自然是首相帶隊,”亞特伍德說道,“然後……咱們兩個,再加上勞倫斯爵士。”

    “狄克多不參加?”

    “不參加了,”亞特伍德搖了搖頭,“我和狄克多商量過了,人數太多,會給女王陛下形成壓迫感,三個人德比伯爵不算,已經非常之多了,再多的話,怕會產生不必要的副作用。”

    頓了頓,“再者說了,海軍和中國之間的情形,女王陛下都十分清楚,狄克多那兒,並沒有新的下情上稟,他參加覲見,缺乏一個合適的由頭,女王陛下會覺得……他參加覲見,純粹是來幫腔、甚至……來施加壓力的。”

    “這個嘛……”

    “南非和印度不同南非的未來、印度的隱憂,這兩點,還沒有人替女王陛下做過全面、深入的分析。”

    阿禮國終於點了點頭,“也是,中亞形勢之複雜詭譎,對印度可能產生之影響,莫說女王陛下,只怕就連首相,也未必真正明了!至於南非”

    頓了頓,“《狄克多法案》送交上、下兩院審議的時候,剛剛好撞上阿爾伯特親王病逝,女王陛下哀毀逾甚,根本無心詳細瞭解法案的前因後果,便草草御署了南非對於大英帝國的重大意義,陛下確實未必”

    說到這兒,輕輕“咦”了一聲,“可是,‘狄克多法案’呃,這個法案,就是以狄克多的名義草擬的呀!明天的覲見,他不在場,這個”

    《狄克多法案》的主要內容:一旦中國和第三國發生戰爭,中國海軍中的現役皇家海軍軍人,即轉為預備役或退出現役;一俟戰爭結束,自動恢復為現役。另外,戰爭持續時段,計入其皇家海軍的海上服役年資。

    這項法案,掃清了英國顧問參加中國對第三國戰爭的障礙中國和第三國發生戰爭的時候,英國政府必須保持中立,而現役軍人必須跟隨本國政府立場,如果沒有這項法案,中國海軍的英國顧問,就不能參加中國對第三國的作戰了。

    中國的回報,或者說,關親王的回報,是“花旗礦業公司”支持大英帝國對南非法爾河以南、布隆方丹以西地區的主權要求這一地區,即所謂“金佰利地區”,是“花旗礦業公司”旗下金佰利鑽礦、金礦之所在地。

    表面上,《狄克多法案》完全是海軍自己的事情,沒有出現“南非”或任何同“南非”相關的字眼,但是,這個法案和“南非的未來”,其實密切相關。

    “沒關係,”亞特伍德說道,“咱們可以建議女王陛下單獨召見狄克多你不覺得,這樣子做,效果更好些嗎?”

    阿禮國沉思片刻,“不錯,這樣做,效果確實更好些!”

    微微透了口氣,“女王陛下……現在怎麼樣了呢?”

    亞特伍德的臉色黯淡下來了,搖了搖頭,“不大好。”

    “哦?”阿禮國目光一跳,“怎麼個……不好法兒?”

    “就是你方才說的‘哀毀逾甚’。”

    “女王陛下……還沒有從阿爾伯特親王逝世的哀痛中走出來?”

    “何止沒有走出來?”亞特伍德眉頭緊鎖,“簡直是……愈陷愈深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4
第七章 窒息
        
    “愈陷愈深?”

    “阿爾伯特親王一去世,”亞特伍德說道,“女王陛下就搬離了白金漢宮,先是搬到了溫莎堡,沒過多久,又搬到了懷特島的奧斯本宮迄今為止,女王陛下一直住在奧斯本宮,極少回到倫敦來。 ”

    頓了頓,“這一次,如果不是因為你和勞倫斯爵士一起回國述職,並且明確提出了覲見的要求一位印度總督,一位駐華公使,加在一起,資格足夠老了,份量足夠重了,且又是去國萬里如果不是你們二位,女王陛下還是不會回到倫敦來的。”

    阿禮國愕然,過了片刻,“其實,我和勞倫斯爵士我是說,咱們幾個,去懷特島覲見,也是可以的……”

    亞特伍德擺了擺手,“不可能!女王陛下不歡迎任何外人進入奧斯本宮!只有一種情形例外議會通過了議案,非她御署不可,才由首相一人送去懷特島,請她簽字。”

    阿禮國更加意外了,“那……總有許多重要的政務,需要事先向她請示的呀?這……該怎麼辦呢?難道……打電報?”

    亞特伍德一聲冷笑,“打什麼電報!”

    頓了頓,“你問怎麼辦?首相自個兒辦唄!”

    阿禮國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可不是長久之計啊!長將以往,君權”

    說到這兒,打住了。

    未盡之言,亞特伍德深深默喻:長將以往,必君權旁落,相權坐大。

    “我冷眼旁觀,”亞特伍德壓低了聲音,“德比伯爵和迪斯雷利他們,對女王陛下的這種不正常的行徑,其實並不是如何在意著急奧妙就在這裡了!”

    微微一頓,“這種情形,對於首相和執政黨,實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阿禮國發了一小會兒的怔,嘆了口氣,說道:“女王陛下搬離白金漢宮,是可以理解的阿爾伯特親王就是在白金漢宮去世的嘛!這個……觸景傷情,睹物思人!可是,何必一定搬到奧斯本宮去呢?懷特島,多遠、多偏僻啊!”

    “正因為其遠、其偏僻!”

    “正因為……其遠、其偏僻?”

    “不錯!”亞特伍德說道,“深陷悲痛、不可自拔的人,都有離群索居的傾向,都厭聞笑聲甚至人聲!只有在懷特島上,獨對大海和冷風,女王陛下才能夠更好的……呃,或者說,更加從容的思念亡夫。”

    阿禮國怔了一怔,隨即微微苦笑,“入木三分!”

    “阿爾伯特親王逝世之後,”亞特伍德說道,“女王陛下一直著黑衣,不佩戴任何首飾,而且,在任何場合,都不佩戴王冠。”

    頓了一頓,“另外,她下令關閉所有宮苑的舞廳包括所有行宮、所有皇家莊園的舞廳。”

    阿禮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關閉所有宮苑的舞廳?這……可是有點兒過了。”

    “這不算什麼!”亞特伍德說道,“最過分的是,女王陛下逼著全家人,都搬出白金漢宮都跟著她搬到懷特島上去!”

    “啊?全家人?”

    “全家人也包括海倫娜公主夫婦。”

    “啊?”阿禮國微微張著嘴,“這”

    “我方才說什麼,嗯,‘獨對大海和冷風’,”亞特伍德用譏嘲的語調說道,“其實是不對的,女王陛下是逼著全家人和她一起‘共對大海和冷風’!”

    阿禮國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你看,”亞特伍德說道,“女王陛下一家子”

    頓了一頓,“威爾士親王不必說了,女王陛下認定是大兒子害死了丈夫,根本就不要見他;維多利亞公主和愛麗絲公主,都嫁到了德意志;阿爾費雷德王子在軍中服役;實際上搬過奧斯本宮去的,是海倫娜公主、露易絲公主、亞瑟王子、利奧波德王子、比阿特麗斯公主五位”

    再頓一頓,“露易絲公主、亞瑟王子、利奧波德王子、比阿特麗斯公主幾位也罷了,畢竟還沒有成婚;海倫娜公主可是已經成婚了婚後,夫妻倆雖然留在了女王陛下的身邊,可是,到底是已有家室的人了,怎麼好逼著人小兩口跟著自己到荒島上喝海風?”

    “這……確實是不大近人情啊!”

    “就算還沒有成婚”亞特伍德說道,“譬如露易絲公主,正是二九芳華的年紀,又是那麼一個活潑的脾性,怎麼受得了這種近乎禁錮般的生活?德比伯爵跟我們描述過奧斯本宮的氣氛,他用了一個詞兒‘窒息’。”

    “窒息?”

    “是。”

    阿禮國“嘿”了一聲,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所以,”亞特伍德說道,“露易絲公主見天兒的跟倫敦這邊兒打聽普魯士那邊兒的信兒,腓特烈王儲訪華的日子一定下來,她就忙不迭的打點行裝,動身去和大姐匯合了。”

    大姐維多利亞公主,腓特烈王儲的妻子普魯士王儲妃。

    阿禮國心中一動,沉吟了一下,“說不定,咱們的計畫,會因此……因禍得福?”

    “英雄所見略同!”亞特伍德笑了,“我和狄克多也是這麼想的!”

    頓了頓,“這個事兒,你還沒有跟關親王透露過吧?”

    “當然沒有,”阿禮國說道,“不過”

    “不過什麼?”

    阿禮國神色凝重,“此人之天分,高的可怕!就已看出些蛛絲馬跡來,也不算稀奇‘普魯士訪華代表團’中塞進一個未婚的英國公主,本就是一件比較奇怪的事情。”

    “咱們也有合理的解釋啊,”亞特伍德說道,“英國若如美國、普魯士一般,也派個什麼‘訪華代表團’過去,必得由王室成員領銜可是,目下,王室之中,沒有合適的人選啊!”

    頓了頓,“威爾士親王本是最合適的,可是,因為阿爾伯特親王的離世,女王陛下恨不得廢……呃,目下,他怎麼可能代表王室和政府出訪?阿爾費雷德王子呢,資尚淺目下還只是一個上尉,以個人名義單獨出訪,自然沒有問題,領銜政府代表團,可就遠遠不夠格了!”

    “解釋歸解釋,”阿禮國微微搖頭,“關親王這個人,你是沒有直接和他打過交道,你如果和他面對面,就會覺得,自己在他那裡,似乎是什麼秘密也藏不住的!”

    頓了一頓,“算了,先不說這個了,就算被他有所察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反正,咱們又不是要害他。嗯,對了,明天在哪裡覲見?不會是白金漢宮吧?

    “當然不是,”亞特伍德說道,“白金漢宮女王陛下是碰都不肯碰一下的!”

    微微一頓,“是溫莎堡女王陛下如果回倫敦,一定駐蹕溫莎堡。”

    “溫莎堡?哦……”

    亞特伍德轉過頭來,“溫莎堡‘下區’的那座小教堂,你還有印象吧?”

    溫莎堡分東、西兩部分,東部稱“上區”,西部稱“下區”。

    阿禮國微微一怔,“小教堂……聖喬治堂嗎?”

    “不,不,”亞特伍德說道,“聖喬治堂可不小!還有,聖喬治堂在‘下區’中部,我說的是‘下區’東部的那座小教堂,原本是打算用來做亨利七世國王陛下的墓地的,後來,國王陛下安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了,這個地方,就沒派上用場,幾百年了,一直閒置著你還記得嗎?”

    阿禮國終於想起來了,“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樣的一座教堂。”

    “女王陛下賜名‘阿爾伯特教堂’,”亞特伍德說道,“阿爾伯特親王的靈柩,就停放在……‘阿爾伯特教堂’裡。”

    阿禮國的目光,霍的一跳,“這麼說,這座教堂,要拿來安葬阿爾伯特親王了?這未免……有僭越之嫌了吧?”

    亞特伍德微微冷笑,“誰說不是呢!”

    頓了頓,“還不止女王陛下還敕令,在‘阿爾伯特教堂’內,修建一座‘阿爾伯特親王’紀念塔,以紀念亡夫。”

    阿禮國沉默了,半響,輕輕的嘆了口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4
第八章 全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
        
    馬車駛上“長徑”,路的盡頭,溫莎堡巍然聳立。

    較之於新嶄嶄的白金漢宮,阿禮國更加喜愛古樸雄偉的溫莎堡,在他眼裡,白金漢宮金碧輝煌的太過分了,近乎……呃,豔俗。

    女王陛下不願意住白金漢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不說什麼“睹物思人、觸景傷情”,單是從頭到腳的一襲黑衣,就跟這座宮殿的鎏金鏨銀,格格不入吧?

    論周邊的環境,白金漢宮和溫莎堡就更加不能比了:溫莎堡被森林、草地、河流和湖泊環繞,白金漢宮呢,哼,女王在臥室裡,能夠聽得見大門外民眾的歡呼聲不要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兒,民眾不高興了,歡呼聲隨時可以變成叫罵聲或者怒吼聲。

    女王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曾經生過抗議民眾將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扔進白金漢宮某個房間裡的事情,玻璃窗被砸了個大洞幸好,女王當時不在那個房間裡。

    人民,哼,愚氓!

    阿禮國尤其喜歡身下的這條筆直的“長徑”這是連通溫莎堡和外界的主路,長達三英里,寬達二百四十英呎,路兩旁,是如茵的草地,以及成排的高大的橡樹和筱懸木。

    這麼多年來,每次入覲溫莎堡,馬車一駛上“長徑”,阿禮國就會生出一種錯覺:之前,溫莎堡好像是隱沒在地平線以下似的,就在那一瞬間,拔地而起,屹立天際。

    那一瞬,他的心跳,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微微加快。

    同車的亞特伍德,可沒有常年駐外的阿禮國的這些感慨,他輕輕嘟囔了一句,“這個鬼天氣!”

    今天的天氣,是典型的英倫季冬孟春的天氣陰冷、潮濕、微雨,在外頭呆的時間稍長,如果不活動就像現在這樣,坐在馬車裡,手腳便會變得冰涼。

    阿禮國倒不覺得有什麼好抱怨的:畢竟,雨沒有下大,也沒有雨夾雪嘛!

    馬車駛過了溫莎堡的崗哨。

    崗哨前出溫莎堡數百米這就對了嘛,如果有哪個抗議的民眾想向溫莎堡扔石頭,他得先搬一架投石機過來。

    阿禮國隨即留意到一個細節:衛兵的手臂上,纏著一圈黑紗。

    他心中一動:這個……在別的地方,可見不到啊!

    阿禮國沒有掩飾自己的詫異,指了指衛兵,“這……也是女王陛下的敕命嗎?”

    亞特伍德曉得他要問什麼,一聲冷笑,“你這個也字用的好!不過,女王陛下不會擺明車馬的頒布這樣子的敕令我估計,是下邊兒哪個傢伙拍馬屁吧!不過,很顯然,這個馬屁拍的十分精準至少,沒有拍到馬腳上。”

    微微一頓,“逢君之惡,哼!”

    “逢君之惡”一說,似乎有些過了,不過,阿禮國沒有反駁。

    溫莎堡衛兵手臂上的黑紗,自然是為停靈在“阿爾伯特教堂”的阿爾伯特親王戴孝,可是,阿爾伯特親王只是王夫,不是國王,此舉確有僭越之嫌。

    “久別重逢”溫莎堡的興奮淡去了,阿禮國心中,開始隱隱覺得不安了。

    “本來,”亞特伍德抬起頭,看著車窗外陰沉的天空,“目下,真不是遊說女王陛下接受我們的計畫的好時機可是,沒有法子。”

    沒有法子此時不行動,就來不及了。

    兩架馬車從南翼的喬治四世門進入了溫莎堡,一片巨大的草毯在眼前鋪展開去,此“上區庭院”也。

    本來,美景足以令人心胸一暢,然而,不曉得為了什麼,也許是天氣的關係,也許是心緒的關係,也許本就是事實阿禮國覺得,巨大的庭院中,隱約的浮動著一股莫名的陰鬱。

    馬車停下,阿禮國和亞特伍德下車。

    冷風被體,兩個人都不由微微的打了個寒顫。

    另一架馬車上,下來了相德比伯爵和印度總督勞倫斯勛爵。

    德比伯爵須皆白,走起路來,也略顯遲緩;勞倫斯則和阿禮國相映成趣:阿禮國又瘦又小,勞倫斯卻是高大魁梧。

    覲見安排在“王后謁見廳”。

    獅子在這兒囉嗦一句,在英文中,“女王”和“王后”雖然是同一個詞,但是,溫莎堡的“王后謁見廳”,不能譯成“女王謁見廳”,因為它的設計者是查理二世的凱瑟琳王后,“王后謁見廳”乃因此而得名。

    阿禮國和亞特伍德都略覺失望“王后謁見廳”是非常正式的覲見國王、女王的場所,覲見安排在“王后謁見廳”,固然可以視為對四位入覲的重臣的重視,但同時,也隱隱的透露出一層“保持距離”的意思。

    其實,最理想的覲見場所,是女王的辦公室,或“金雀花王朝套間”一類的私人套間,這樣,彼此距離較近,對女王陛下“曉之以理”之外,還可以充分“動之以情”,畢竟,今天要拿來遊說女王陛下的,既是國家的大事,也是女王陛下的家事。

    在“王后謁見廳”門口迎接四位重臣的,居然是海倫娜公主。

    包括德比伯爵在內,四人都大為意外,趕緊脫帽行禮致意。

    不過,覲見者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海倫娜公主是女王陛下的私人秘書,出現在這裡,並不算稀奇。

    按照傳統,女王的私人秘書,由其未出閣的女兒中年紀最長的那一位擔任目下符合這一要求的,就是露易絲公主了。可是,目下,露易絲公主已經“逃”掉了正在去往中國的路上;另一位未婚的比阿特麗斯公主,年紀還太小才十二歲,自然不能夠勝任女王私人秘書的工作,於是,只好由已經出閣的姐姐海倫娜公主來“重操舊業”了。

    反正,婚後,海倫娜公主夫妻倆也是和女王陛下住在一起的。

    阿禮國想,單看面相,就曉得這是一個性格柔婉、屈己從人的女子不然也不能夠由著母親,搓扁揉圓,逆來順受。

    別的不說,就說婚後住在母家這一條,按中國人的標準,她那個夫婿,得算“倒插門兒”了吧?

    換成露易絲公主試一試?母女倆早就吵翻天了吧?

    還有,海倫娜公主那個夫婿,空頂著一個“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王子”的頭銜,其實是個窮光蛋,而且,年紀還比她大一截某位參加海倫娜公主婚禮的賓客,私下底有一句極刻薄的評論,流傳甚廣:“看上去,公主殿下好像嫁給了一位年邁的叔叔。”

    女王陛下怎麼會替女兒選了如此落魄的一個夫婿?

    哎,俺們可是大英帝國的公主啊!是大英帝國的王位繼承人之一哎!

    唉,真可憐!

    行禮致意之後,阿禮國和勞倫斯,都向海倫娜公主表示,俺對阿爾伯特親王的病逝,深感悲痛,公主殿下痛失慈父,大英帝國痛失干城,俺痛失摯友,這個,希望公主殿下節哀順變,云云,云云。

    海倫娜公主對兩位爵士的情意殷殷,表示衷心的感謝,接著,微微壓低了聲音,說道:“等一會兒覲見的時候,我父親的事情,各位點到即止便好,不必過多渲染。”

    四位重臣都表示會意,“是,感謝公主殿下的提點。”

    海倫娜公主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這些日子,母親的精神,不能算太好,覲見之時,幾位大人有什麼話……還請開門見山。”

    言下之意,請不要打持久戰,俺娘的身子骨兒、精神頭兒,都受不了。

    四位大人再一次答應了。

    不過,咳咳,我們的要求,估計女王陛下不會那麼輕易就應承下來的,你來我往,怕是免不了的啦。

    除下大衣,交給侍從,海倫娜公主前引,德比伯爵打頭,幾個人魚貫而入。

    一進“王后謁見廳”,阿禮國就覺得,昨天,亞特伍德和狄克多顧慮的什麼“壓迫感”,如果放在女王陛下的辦公室或者私人套房,還有些道理,放在這兒,純屬多餘這個“王后謁見廳”太大了,空蕩蕩的,就算加上狄克多,也沒辦法對女王陛下形成什麼“壓迫感”。

    “幾位稍候,”海倫娜公主說道,“母親遲一點就過來。”

    說罷,略略頷,然後,從側門進入了裡間。

    四位重臣肅然靜候。

    阿禮國的視線,偷偷的向上抬去,一副巨大無比的壁畫,幾乎鋪滿了整個天花板這不是阿禮國第一次看見這副壁畫了,可是,畫的到底是聖經中的哪一個故事,他還是搞不明白。

    這一次覲見之後,得找個明白人問一下,不然……多傻呀。

    阿禮國的視線降了下來。

    “王后謁見廳”正面的牆上,掛著五副巨幅畫像,都是查理二世兩夫妻的,中間的三幅,是凱瑟琳王后的,查理二世的在兩邊兒,一邊兒一副。

    阿禮國想,這兩口子有意思啊,王后的畫像掛在正中,國王的畫像,倒掛在了兩邊兒?

    看來,查理二世夫妻情篤的說法,並不為虛凱瑟琳王后終身不育,但查理二世始終不肯休妻再娶,臨到了了,高高興興的叫弟弟詹姆斯二世繼了位。

    當然,這個主兒有一大堆的情婦和私生子。

    “快活王”、“歡樂王”的名號,可不是隨便叫叫的呀。

    正在胡思亂想,侍從拉開側門,高聲唱名,“女王陛下駕到!”

    咦,都說居喪的女王陛下,十分厭惡繁文縟節,好嘛,現在居然連“女王陛下”前綴的“至高無上”都省掉了?

    念頭剛剛轉了過去,一位黑衣女子緩步走了進來。

    維多利亞女王,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女人。

    不,應該說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

    而且,沒有之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4
第九章 女王的神轉折
        
    人到中年,本已微顯富態的女王陛下,明顯的御容清減了,連眼圈的皮膚,也黯淡了許多當然,也可能有一點錯覺雜在裡頭,畢竟,女王陛下目下一襲黑衣,不施脂粉,不戴珠翠。

    不過,黑眼圈裡的眸子,依舊明亮。

    海倫娜公主跟在母親的身後。

    阿禮國和勞倫斯先後上前,單腿跪下,右膝著地,輕吻女王陛下的御手或者說,輕吻那隻包裹御手的黑紗手襪。

    德比伯爵和亞特伍德,則只是俯首致意女王陛下不喜繁文縟節,阿禮國和勞倫斯去國萬里,難得入覲一次,儀註上頭,不能不隆而重之,德比伯爵和亞特伍德兩個,見天兒的呆在倫敦,入覲的機會多得是,儀註上就簡而略之了。

    女王落座,然後“賜座”,德比伯爵四人坐下之後,海倫娜公主也在母親身旁一張打側擺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作為女王陛下的私人秘書,海倫娜公主負責會議的記錄,以及在必要的時候,“端茶送客”入覲的大臣,不是沒有囉里吧嗦、沒完沒了、死皮賴臉不肯走的。

    女王的目光,從四個臣子的臉上,緩緩掠過。

    目光清亮平和,似乎並沒有什麼咄咄逼人之處,但看到誰,誰的心頭,便不由微微一顫。

    最後,女王的目光,落在了德比伯爵身上。

    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略帶譏嘲的笑容。

    “伯爵,您的裝束,似乎挺特別的。”

    德比伯爵曉得女王指的什麼,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絲巾,不慌不忙的說道:“抱歉,陛下,我曉得我的領巾打的不大好,不過,沒有法子,我的年紀大了,手上不大聽使喚了,唉,只好馬馬虎虎對付過去啦。”

    “您有僕人呀!”

    “陛下,”德比伯爵說道,“我不能讓男僕來替我打領巾男人的手伸到我的脖子上,我可受不了!我也不能讓女僕尤其是年輕的女僕來替我做這個事兒,那就更加受不了了!心臟受不了啊!”

    女王一笑,“算了吧,伯爵!您其實就是開始不修邊幅了!以前,您是多麼注重儀表的一位紳士啊!”

    “呃……”

    “您不要誤會,”女王說道,“我沒有任何指責您的意思,事實上,我還很羨慕您現在的您,多麼灑脫、多麼自在啊!”

    “呃……慚愧!”

    包括德比伯爵在內,幾位入覲的重臣,都沒有想到,居喪的女王陛下,還有開玩笑的心思?

    還以為

    無論如何,這是個好兆頭。

    還有,阿禮國心想,這個玩笑,既是女人的玩笑,更是君主的玩笑、政治家的玩笑德比伯爵年事已高,就像那條鬆鬆垮垮的領巾一樣,在政治上,許多事情,他都不持定見,無可無不可了。

    深陷喪夫之痛的女王,雖然離群索居,但是,很顯然,她並沒有喪失對於政治和臣子的敏銳的洞察力。

    這時,海倫娜公主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各位大人,有什麼話,就請說吧!”

    德比伯爵也輕輕咳嗽了一聲,不過,他沒有說話,而是把頭微微的偏向了三位同事。

    這個動作,清楚的表明,他不是今天入覲的主角。

    “陛下,”阿禮國開口了,“請恕我冒昧聽說,陛下正在替露易絲公主擇婿?”

    女王和海倫娜公主的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消息傳的真快,”女王淡淡一笑,“都傳到中國去了?”

    微微一頓,看向勞倫斯,“如此說來,這個消息,也傳到印度去了?”

    勞倫斯頷首,“是的,陛下。”

    女王的目光,回到阿禮國身上,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爵士,露易絲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該替她考慮終身大事了。”

    “陛下,您真是一位盡心、盡力、盡責的母親。”

    先恭維了女王一句,頓一頓,阿禮國繼續說道,“我們聽說,露易絲公主未來的夫婿,有兩個人選一個是丹麥王儲弗雷德里克親王,一個是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陛下的侄子、阿爾伯特王子?”

    詫異的神情沒有從女王的臉上消失事實上,她更加詫異了。

    今天四位重臣聯袂入覲,難道是為露易絲的婚事而來?

    可是

    關他們什麼事兒呢?

    並不是說臣下不能就公主的婚姻發表意見,事實上,王子、公主的婚姻,和國家外交大政密切相關,從來就不是王室一己的私事,重臣們當然可以、也必須有所獻替。

    可是,一般說來,正式面對面對女王有所獻替的,只該是首相和外交大臣,駐華公使、印度總督,這一類負責海外事務的官員,是不會對此直接進言的王子、公主的適婚對象,都在歐洲各國王室之中,並不關海外的官員們的事兒啊!

    對了,坐在德比伯爵旁邊的亞特伍德,官居殖民地大臣,也是負責海外事務的。

    “正主兒”外交大臣古丹雷,反倒沒有參加今天的入覲。

    至於德比伯爵,他雖然到場了,但很明顯,他這個首相只是個“帶隊”的,並不是今日入覲的真正主角。

    怪了。

    “是,”女王平靜的說道,“不過……嗯,這兩個人選,其實是出於露易絲的嫂子和姐姐的推薦,亞歷山德拉推薦了弗雷德里克親王,維多利亞推薦了阿爾伯特王子。”

    啊,其中還有這麼一層關節,有點兒意思!

    四位重臣都是一等一的人精,馬上便反應過來了

    亞歷山德拉,威爾士王妃,露易絲公主的長嫂她是丹麥公主,她推薦的丹麥王儲弗雷德里克親王,正是她自個兒的親哥哥。

    至於露易絲公主的長姊維多利亞公主,嫁的是普魯士的腓特烈王儲,她推薦的阿爾伯特王子,乃是老公的堂兄弟。

    嘿,有趣。

    “陛下,”阿禮國說道,“威爾士王妃和維多利亞長公主情誼可感,可是,恕我直言,弗雷德里克親王和阿爾伯特王子兩位,似乎……都不能算是露易絲公主的佳偶。”

    “哦?”女王的秀眉,微微一挑,“怎麼說呢?”

    “陛下,”阿禮國說道,“丹麥並非帝國在歐洲大陸外交的重點,王室成員中,有一位丹麥公主,已經足夠了”

    頓了一頓,“最重要的是,露易絲公主如果嫁到丹麥,一定會引起普魯士的疑忌普、丹之間,兩度因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大打出手,第二次石勒蘇益格戰爭,不過只過去了三年多。”

    再頓一頓,“普魯士為帝國在歐洲大陸連橫之重點,如果露易絲公主的婚姻,引起了普魯士的疑忌,以我的淺見,似乎……得不償失。”

    “嗯。”

    “至於阿爾伯特王子”

    頓了頓,阿禮國說道,“維多利亞長公主嫁給了普魯士的腓特烈王儲,愛麗絲公主嫁給了黑森和萊茵大公的繼承人路德維希王子都嫁給了德意志人,因此,我以為,短時間內,我們似乎不需要再把公主嫁到德意志去了。”

    “這……”

    “陛下,”阿禮國說道,“我是駐華公使,我在中國聽到一句俗語,覺得說的很有道理‘過猶不及’。”

    “過……猶不及?”

    “是的,陛下。”

    女王沉吟片刻,說道:“爵士,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對於露易絲來說,弗雷德里克親王和阿爾伯特王子兩位,確實都有這樣、那樣的不合適”

    阿禮國、勞倫斯、亞特伍德,一起面露喜色。

    可是,神轉折馬上就來了。

    “事實上,”女王平靜的說道,“經過深思熟慮,我已決定,不在國外為露易絲擇婿她的丈夫,將是一位英國本土的貴族。”

    四位重臣大吃一驚。

    海倫娜公主也微微的張著嘴,一臉驚愕不置的模樣。

    要明白大夥兒為什麼如此吃驚,就得先瞭解這樣一個事實自從亨利八世的妹妹瑪麗公主嫁給了薩福克公爵布蘭登之後,大英帝國就再也沒有一樁獲得官方承認的公主和英國本土貴族結合的婚姻了。

    瑪麗和布蘭登的聯姻,可是一五一五年的事兒迄今已經三百五十餘年了。

    而且,瑪麗還是再譙。

    瑪麗原本是法王路易十二的王后,成婚不足三個月,路易十二便掛掉了,做了寡婦的瑪麗,不合愛上了老哥派來奉迎她歸國的布蘭登;布蘭登呢,就更不必說啦彼時,瑪麗可是有“歐洲第一美女”之稱呢!

    於是,乾柴烈火,翻雲覆雨。

    之後,兩人山盟海誓,秘密成婚。

    此事引發了軒然大波。

    樞密院大聲嚷嚷:未經國王允准,私娶公主,份屬叛國,依律當斬!

    幸好,亨利八世一向疼愛妹妹,布蘭登又素為其信用,在紅衣主教沃爾西的斡旋下,瑪麗和布蘭登夫妻倆在被處以巨額罰款後得到了特赦。

    這是特例之中的特例,如果瑪麗還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這個事兒,就根本不用想了國王再疼愛妹妹,布蘭登再為國王信用,他那顆腦袋,也是保不住的不上斷頭台,也得上絞刑架。

    阿禮國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念頭:女王的這個決定,自然不是聽了自己的“獻替”之後才萌生的,而是早有計畫,難道,弗雷德里克親王和阿爾伯特王子什麼的,是拋出來掩人耳目的?

    拿中國人的話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連海倫娜公主也瞞過了?海倫娜公主的表情,應該不是扮了出來,配合母親做戲的。

    可是,把露易絲公主擱在國內,為的什麼呢?

    事出意外,措手不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5
第十章 女王的怒火
        
    德比伯爵是首相,不能不說話了,“陛下,這……這沒有成例啊!”

    老頭兒都有點兒結巴了。

    女王淡淡一笑,“瑪麗和布蘭登的婚姻,確實不能算是‘成例’,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例由人廢,亦由人興嘛!說到底,並沒有哪一條法律,來規定英國的公主,只能嫁給外國人呀?”

    德比伯爵囁嚅了一下,沒說出啥來。

    “陛下,”亞特伍德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我可以冒昧的問一句,露易絲公主的夫婿人選,已經……呃,聖心默定了嗎?”

    “這個倒還沒有,”女王說道,“總要放出眼光來,好好兒的挑一挑等露易絲從中國回來之後,再做最後的決定吧!”

    亞特伍德和阿禮國、勞倫斯,都微微的鬆了口氣。

    “陛下宸衷獨斷,一改故事,”阿禮國字斟句酌的說道,“嗯,個中原因,可以見告嗎?”

    “也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原因,”女王說道,“我只是覺得,是時候替王室引進一些新鮮的血液了。”

    新鮮的血液?

    這個說法,有點兒……雲山霧罩啊。

    “陛下聖謨高遠,令人欽敬!”阿禮國說道,“不過,我以為,大英帝國所有的貴族我說的是‘所有’都對陛下忠貞不二,概莫例外!因此,似乎沒有必要……”

    頓了頓,“對某個貴族,做什麼特別的籠……呃,給予什麼特別的殊恩。”

    大夥兒都聽出來了,阿禮國爵士對於“新鮮的血液”的理解,是女王打算以露易絲公主的婚嫁,籠絡英國本土的貴族。

    可是,阿禮國說的是對的,某種意義上,大英帝國所有的貴族,確實都對王室“忠貞不二”。

    “光榮革命”之後,貴族階層的勢力,遭到了極大的抑制和削弱,目下,英國的貴族雖然多如過江之鯽,但單個拎出來,任一個的勢力、能量都是非常有限的,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單獨對君權構成威脅,所以,確實沒有對哪個貴族做“特別的籠絡”的必要。

    “阿禮國所言甚是!”亞特伍德桴鼓相應,“還有,陛下,世上本無事我是說,猶如一泓池水,無風無浪,波瀾不興,不合扔了一塊大大的石頭進去,撲通一聲,不曉得有多少人,從此開始……心旌蕩漾?”

    “爵士,”女王微微一笑,“露易絲回來之後,我會告訴她,尊敬的亞特伍德爵士把你比作了‘一塊大大的石頭’。”

    四位重臣,連同海倫娜公主,都笑了。

    “陛下,”阿禮國說道,“我想,亞特伍德的意思是……露易絲公主天稟聰明,姿容絕世,完全有能力為國家做出更大的貢獻。”

    就是說,公主殿下,您的婚姻,應該為大英帝國帶來更加豐厚的收益。

    嫁給本土貴族,純屬浪費材料。

    “天稟聰明,姿容絕世?”女王皮笑肉不笑的,“爵士,你太誇獎她了這麼大的帽子,露易絲大約還是生平第一次戴呢。”

    頓了頓,“好吧,無論如何,露易絲回來之後,這頂帽子,我會轉交給她的。”

    “陛下,”阿禮國說道,“這都是臣的肺腑之言。”

    “爵士,”女王說道,“你的意思,自然是露易絲還是應該嫁到國外去好吧,咱們姑且不論露易絲是應該嫁給英國人還是應該嫁給外國人,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假如露易絲外嫁,那麼,嗯,丹麥也不合適,德意志也不合適,請問,到底哪裡合適呢?”

    說到這兒,忍不住自己語氣中的譏嘲之意,“難道是中國?”

    一瞬間,“王后謁見廳”內,變得異常的安靜。

    阿禮國是駐華公使,女王說“中國”,純粹是開他的玩笑露易絲嫁到中國,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女王立即就覺得不對勁兒了“王后謁見廳”突然生出的靜默,以及四位重臣沒有一個人臉上現出一絲笑容,都說明了,這四位,沒有一個人把她的話當成玩笑。

    唯一一位抿嘴一笑的,是海倫娜公主她還沒有察覺出氣氛已經發生了變化。

    阿禮國緩緩說道,“陛下睿見。”

    啊?

    海倫娜公主一愕。

    什麼?

    她終於反應過來了,隨即睜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

    女王秀眉微蹙,目光異樣的銳利,“爵士,你確定你沒有在開玩笑?”

    “臣豈敢?此何等樣事?臣豈敢出之以戲嚯?”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女王冷冷的說道,“中國的皇帝,已經結婚了這還不算,她和我一樣,是一個女人,對吧?”

    “是的,陛下。”

    “咱們先不說露易絲該不該嫁到中國反正,露易絲如果嫁到中國,是不能做中國的皇后的對吧?”

    “是的,陛下。”

    “這位皇帝,年紀很輕,還沒有生育就是說,還沒有皇嗣,對吧?”

    “是的,陛下。”

    “也就是說,露易絲如果嫁到中國,也做不成皇儲妃,對吧?”

    “是的,陛下。”

    “那麼,”女王說道,“爵士,你到底想把露易絲嫁給誰呢?從中國的皇族中,隨便扒拉出一個還沒結婚的小男孩嗎?”

    微微一頓,“我曉得,中國人結婚都很早,皇族尤其如此,尚未婚娶的王子們,年紀怕都還沒有露易絲大吧!”

    “陛下,”阿禮國平靜的說道,“露易絲公主如果嫁到中國,只能嫁給中國最重要的人物不然,既不符大英帝國公主殿下的身份,也無法充分實現大英帝國的國家利益。”

    “中國最重要的人物”,女王聽在耳中,略略順氣兒了些,可是

    “‘中國最重要的人物’哪一位呀?”她毫不掩飾話中的譏嘲,“中國還有這樣的一位‘最重要的人物’?我怎麼不曉得?”

    “陛下,”阿禮國說道,“您曉得的中國的輔政王,關卓凡親王。”

    女王目光勐地一跳,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旁邊的海倫娜公主亦然她甚至微微張大了嘴巴。

    “爵士!”女王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難道真的要我提醒你”

    微微一頓,“關親王已經成婚了!他是皇夫他的妻子,不正是中國的皇帝嗎?”

    “是的,陛下,”阿禮國說道,“不過,中國是多妻制的國家,關親王本人,就不止一位妻子我說的不是庶妻,是正妻除了皇帝之外,他還有一位同樣是公主出身的正妻。”

    頓了頓,“既能娶兩個妻子,就能夠娶第三個妻子。”

    “爵士!”女王的聲音提高了,“英國是一夫一妻制國家!我是英國國教的最高統治者!露易絲是英國國教的崇信者!”

    “是的,陛下,”阿禮國說道,“您指出了顯而易見的事實,不過,陛下方才那句訓諭說的極好‘例由人廢,亦由人興’,我想,如果確有必要,坎特伯雷大主教,嗯,會替露易絲公主的外嫁中國,找到足夠的……理論根據的。”

    女王開始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了,“背叛自己的信仰?如此興廢,焉有是理?”

    “陛下!”阿禮國毫不退讓,聲音也提高了,“我以為,剛剛好相反,這是在遵循自己的信仰!”

    微微一頓,“亨利八世國王陛下之前,世上何有英國國教?如果不是亨利八世國王陛下干綱獨斷,大張天威,英國國教,何能於天主教之外,卓然獨立?又何來今日陛下治下大英帝國‘日不落’之極盛局面?”

    說到這兒,放緩了語調,“請陛下留意,亨利八世國王陛下之所以另創英國國教,不就是因為教廷不肯批准他的離婚請求嗎?說到底,也是為了擺脫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束縛啊!”

    女王氣極反笑,“爵士,我佩服你的辯才!亨利八世國王爭取離婚的權力,說到底,是爭取婚姻自主的權力這是史的進步!你呢?你要做的是什麼?把一夫一妻制變成一夫多妻制!這是史的倒退!”

    微微一頓,“你居然把它說成了‘擺脫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束縛’?爵士,你不覺得你的譬喻太可笑了嗎?”

    “陛下,”阿禮國的怒氣也上來了,“我不覺得有任何可笑的地方!”

    頓了頓,“第一,我的建議,只是開一個特例,絕非什麼‘把一夫一妻制變成一夫多妻制’;第二,到底是‘史的進步’,還是‘史的倒退’,得看對英國國家利益是利、是弊?利,則‘史的進步’,弊,則‘史的倒退’陛下,我以為,這是評判‘史的進步’或‘史的倒退’之唯一標準!”

    女王搖頭,“爵士,你的建議太荒唐了,我是絕不會接受的!”

    說罷,目視海倫娜公主,“今天的覲見,就到此為止吧!”

    母親和阿禮國之間的唇槍舌劍,早已叫海倫娜公主花容失色,她囁嚅了一下,正要開口,阿禮國已厲聲說道:“陛下!我的年紀大了,雖然托庇聖恩,殘軀尚屬頑健,可是,到底不曉得什麼時候就去見上帝了!我樂意為大英帝國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可是,到底也得看我服務的君主是否肯虛懷納諫!”

    微微一頓,“我和勞倫斯爵士,萬里海途,往返一次,要花幾個月的時間!難道,我們服務的君主,連聽幾句真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5
第十一章 非聯中不足以制俄?
        
    女王的眸子裡,倏然間精光大盛,她的身子微微一顫,豐滿的胸脯,不可自控的一起一伏。

    “王后謁見廳”內,一片寂靜,女王細微而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不過,她到底沒有站起身來。

    過了一小會兒,海倫娜公主怯怯的、低低的喊了聲,“陛下……”

    女王擺了擺手,止住了女兒的話頭。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胸膛的起伏平緩下來了。

    “爵士,”女王開口了,聲音低沉,“我感謝你對國家和王室的忠貞,我為我方才的態度向你表示歉意”

    頓了一頓,聲調略略提高,也變的更加平靜了,“不過,我依舊認為,你的提議,缺乏一個基本的討論的基礎如果你提議的人選,是中國皇族中某一位未婚的王子,那麼,不論這樁婚事,合適還是不合適,總算還有一個討論的基礎,可是,你的人選,居然是一位已婚者,這”

    說到這兒,打住了,緩緩的搖了搖頭。

    “陛下虛懷若谷,”阿禮國的語氣也變過了,“令人感佩莫名!如陛下之聖主君臨大英帝國,真正是薄海臣民之大幸!”

    微微一頓,“我為我的無禮冒犯,向您表示最深的歉意!”

    說罷,站起身來,深深一躬。

    女王皺了皺眉,“爵士,請坐,不必這麼客氣,咱們有事兒說事兒吧!”

    “是!”

    阿禮國落座之後,說道:“說到人選,陛下,如果我像您說的,提議中國皇族中某位未婚的王子,才真正不存在‘討論的基礎’因為,關親王是不會允許英國公主嫁給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位中國王子的。”

    女王目光微微一跳,“為什麼?”

    海倫娜公主也不由豎起了耳朵。

    “陛下,”阿禮國說道,“目下中國的皇帝洪緒皇帝,也就是關親王的妻子,其繼統承嗣的情形,同亨利八世國王陛下那個時候,其實是非常相像的”

    頓了一頓,“彼時,英國和歐洲大陸一樣,都實行‘撒利法’,‘女子不能繼承土地’即不能繼統承嗣。亨利八世國王陛下之所以一定要和阿拉貢的凱瑟琳離婚,就是因為,他和王后,始終沒有誕育男丁,王位的承繼發生了危機”

    再頓一頓,“洪緒皇帝之踐祚,也是破除了女子不能繼統承嗣的成法,也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這個阻力,主要來自於皇族內部洪緒皇帝的一位叔叔,甚至準備舉兵叛亂,推翻侄女的統治。”

    說到這兒,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陛下,西班牙的政變,您應該已經得到報告了吧?”

    女王點了點頭,“是的。”

    沉吟了一下,“爵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洪緒皇帝和伊莎貝拉二世的繼統承嗣,以及遭遇阻力的情形,都非常、非常的相似?”

    “陛下睿見!”

    “所以,”女王說道,“為了鞏固權力,軒親王”

    說到這兒,打住了。

    “不錯!”阿禮國接口說道,“為了鞏固洪緒皇帝和他自己的地位,關親王要做的,是不斷的削弱皇族在國家政治中的話語權,而非相反如果某位王子娶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的公主,那麼,皇族的影響力,一定大大增加!這個情形,絕非關親王所樂見他是不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

    女王“嗯”了一聲,“就是說,如果英、中聯姻,英國的公主,除了關親王之外,誰也不能夠嫁嘍?”

    “是的,陛下。”

    女王輕輕的“哼”了一聲。

    這個唯一能夠嫁的傢伙,不但已婚,而且,還已經有了兩個老婆還不算上一堆有名目、沒名目的小老婆。

    事情似乎走進了死胡同了。

    這時,勞倫斯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陛下,我可以就中亞的形勢,以及印度的隱憂,簡單的向您做一個匯報嗎?”

    “印度的隱憂”幾個字,立即抓住了女王的注意力,“當然,爵士,你請說。”

    “動身回國之前,”勞倫斯說道,“我們截獲了克什米爾和印多爾的王公致亞歷山大二世的信件,內容如出一轍:請求沙皇陛下立即接受他們的入籍請求,完成其成為俄國公民的夙願。”

    女王眼中寒光一閃,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向前一傾,“克什米爾、印多爾?致沙皇?請求入籍俄羅斯?”

    “是的,陛下,”勞倫斯說道,“不止一處地方,不止一個王公,信件的內容,又是如此的相似我們無法認為,這只是一個巧合。”

    頓了一頓,“而且,我無法保證,類似的信件,都全部被截獲了不能排除有漏網之魚。”

    “你是說,”女王秀眉微蹙,“有的印度王公,已經成功的和俄國人……暗通款曲了?”

    “是的,陛下!”勞倫斯面色凝重,“而且,這個‘暗通款曲’,並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只是這幾封信件,為我們提供了確證。”

    頓了一頓,“有人說,在印度的每一個俄國人,都是俄國政府的間諜這個說法,當然是誇張了,不過,俄國人在印度擺了許多間諜,卻是不爭的事實,譬如,神智學會的創立者,叫海倫娜.彼得羅夫娜.布拉瓦茨基的,就十分之可疑這些,在我之前寫給倫敦的報告中,都有所說明,您也許還有印象。”

    “我記得”女王說道,“你說過,有理由懷疑,這個布拉瓦茨基,長期在莫斯科的帝國御前辦公室第三處領取薪水。”

    “是的雖然這個理由,不算板上釘釘的鐵證。”

    頓了頓,勞倫斯繼續說道,“不管有沒有過硬的證據,我們都不能驅逐她以及她的同事們她們在印度,畢竟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同時,我們也無法阻止她們和王公們表面上的正常的往來。所以,通過她們,印度的王公和俄國政府‘暗通款曲’,一點都不稀奇。”

    “爵士,”女王說道,“你是否認為,這種信件你們截獲的信件的集中出現,意味著……俄國人已經給了印度的王公們某種承諾,或者說,俄國人打算在印度進行什麼實質性的動作?”

    “陛下睿見,正是如此!”

    “可是,”女王說道,“眼下,俄國人能對印度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動作’呢?畢竟,他們和印度之間,還隔著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這三個汗國,都還未被俄國人徹底的征服。”

    微微一頓,“除此之外,還有阿富汗。”

    “陛下,俄國人另有計畫。”

    “哦?”

    “我們的間諜派駐在莫斯科的間諜,”勞倫斯說道,“獲得了一份絕密的情報一份計畫書,由俄國地理學會的創立者柏拉圖.齊哈切夫直接呈遞給亞歷山大二世。陛下,您應該曉得,‘俄國地理學會’和俄羅斯政府以及皇室的特殊的關係。”

    “是的,我曉得,”女王點點頭,“計畫書上,都說了些什麼呢?”

    “齊哈切夫建議,”勞倫斯緩緩說道,“組建一個由俄國人支持,伊朗人、阿富汗人和錫克教徒共同組成的聯盟,然後,由這個聯盟佔領並瓜分印度。”

    女王眼中,再一次精光大盛。

    “這份計畫書還提到了一個事情”勞倫斯繼續說道,“一八五七年爆發的印度僱傭兵暴亂。齊哈切夫說,那個時候,印度人就熱切盼望著沙皇陛下伸出援手,可惜,彼時,俄羅斯剛剛受創於克里米亞戰爭,無力東顧,放過了一個絕好的機會,殷鑑不遠,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就是說,”女王說道,“俄國人的計畫,是……內外夾擊?伊朗—阿富汗—錫克聯盟由外進攻,印度的王公,起而接應?”

    “是!陛下聖明!”勞倫斯說道,“俄國人自己,則提供軍火、金錢以及……哥薩克僱傭軍。”

    女王輕輕的“嘿”了一聲。

    過了片刻,“爵士,你認為,亞歷山大二世已經接受了這個計畫並已付諸實施?”

    “陛下,”勞倫斯說道,“亞歷山大二世是否已從其所請,我暫時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我必須說,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

    頓了頓,“伊朗—阿富汗—錫克聯盟的成型,尚有待觀察;但是,印度內部愈來愈多的蠢蠢欲動的跡象,讓我不得不相信,來自北方的敵人,正在將手伸向您的王冠上那顆最大、最亮的珍珠。”

    女王的秀眉,微微一跳。

    “至少也是最保守和最樂觀的一種判斷,”勞倫斯繼續說道,“俄羅斯的土耳其總督區,正在以既成事實,同莫斯科某些激進的人士如齊哈切夫之流,南北呼應,推動、或者說逼迫亞歷山大二世下最後的決心。”

    “既成事實?”

    “是的,陛下,”勞倫斯說道,“我們截獲的信件,就是‘既成事實’之一若沒有俄羅斯方面的承諾至少是暗示,印度的王公,絕不可能如此冒失。”

    頓了頓,“事實上,俄羅斯對中亞的侵略,某種意義上,也是‘既成事實’”

    “一八六四年,俄國人剛剛設立了土耳其總督區,其轄下的米哈伊爾?切爾尼阿耶夫上校,便‘偶然地’這是俄羅斯官方的說辭侵佔了希瓦汗國的奇姆肯特,這明明是一次違反軍令的行動,然而,事後卻獲得了帝國陸軍的嘉獎令。”

    “第二年一八六五年,另一位上校,叫做斯科別列夫的,有樣學樣,視上級‘禁止出擊’的軍令如無物,揮軍佔領了布哈拉汗國的塔什干。”

    “布哈拉汗異常憤怒,宣佈對所有俄國人發動聖戰他不曉得,對於他的這個舉措,俄國人歡迎之至,莫斯科順理成章地宣佈,為保護在布俄人,必置整個布哈拉汗國於沙皇陛下的保護之下於是,布哈拉汗國自此變成了俄羅斯的保護國。”

    “經略中亞,是土耳其總督區的任務;‘印度事務’,也是土耳其總督區負責的克什米爾、印多爾的王公寫給亞歷山大二世的信,就是呈請土耳其總督‘轉致御前’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俄羅斯的土耳其總督區,正在印度重施中亞的故技。”

    女王的臉色,慢慢的陰沉下來了。

    “同土耳其總督區桴鼓相應的,”勞倫斯說道,“其實不止於齊哈切夫這一類有影響力的智囊,還有不少位高權重的將領,譬如,傑烈季耶夫就曾半公開的宣稱:印度病得太久,它在呼喚北方醫生前來診治;阿里漢諾夫則聲稱,‘俄羅斯帝國有責任,將可憐的印度人,從吸血鬼英國手中解救出來’。”

    女王輕輕的冷笑了一聲。

    “至於亞歷山大二世之為人,”勞倫斯說道,“陛下,您是瞭解的,他是一位非常的積極、進取的君主,而齊哈切夫的這個計畫,不必冒直接和英國開戰的風險,便可以在給英國造成最大麻煩的同時,為俄羅斯攫取最大的利益”

    略略一頓,“陛下,請您想一想,如果您是亞歷山大二世,您會不會支持這個計畫呢?”

    女王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緩緩的點了點頭。

    “陛下,”勞倫斯說道,“我們都曉得,俄國人南下溫暖潮濕之地的慾望,早已深入骨髓他們對克里米亞的侵略,不就是為了南方的出海口嗎?”

    頓了頓,“克里米亞戰爭,我們打敗了俄國人,近東方向,俄國人南下的腳步,被擋住了,於是陛下,請您留意這樣一個事實,正是在克里米亞戰爭之後,俄國人才突然加快了中亞攻略的步伐,短短數年之內,先後侵入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並逼迫中國,簽訂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

    “你是說”

    “陛下,”勞倫斯說道,“我的意思是,俄國人攻略中亞,開疆拓土,固然是目的之一,但最根本的那個目的,還是要掃清南下的障礙!他們的眼睛,盯著的是孟買、達卡、果阿和卡拉奇這些良港港口,是印度次大陸漫長的海岸線!”

    頓了頓,“俄國人想的是,失之於近東,求之於遠東!”

    女王默然,過了片刻,再次緩緩的點了點頭。

    “過不了過久,”勞倫斯說道,“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就會一一落入俄國人的虎口這幾乎是確定無疑的!到時候,我們和俄國人之間,就剩下一個阿富汗了!”

    頓了頓,“可是,陛下,您也曉得的,阿富汗人對大英帝國充滿敵意,本身就是一大麻煩,實在不算一個合格的緩衝地帶”

    說到這兒,加重了語氣,“到時候,即便阿富汗還勉強保持著獨立,俄國人也會來敲印度的北大門的!”

    “這麼說,”女王緩緩說道,“我們要做好戰爭的心理準備了。”

    “是的,陛下!”勞倫斯說道,“我方才說,‘齊哈切夫的這個計畫,不必冒直接和英國開戰的風險’但是,我們都必須承認,俄國人並不憚於和大英帝國直接兵戎相見,不然,也不會有克里米亞戰爭了!”

    “印度絕不容有失!”女王說道,“紳士們,如果真走到了和俄國人兵戎相見的那一步,我們有必勝的把握嗎?”

    此言一出,“王后謁見廳”內,又是一片寂靜。

    “怎麼?”女王秀眉微微一挑,“你們沒有這個把握?克里米亞戰爭,我們不是取勝了嗎?”

    作為首相,德比伯爵不能不說話,“呃,陛下,克里米亞的情形,較之印度,似乎……頗有不同。”

    “哪裡不同?”

    “呃……”

    滯了一滯,德比伯爵說道:“勞倫斯伯爵必已深思熟慮,還是請他來回陛下的話吧!”

    女王看向勞倫斯。

    “回陛下的話,”勞倫斯說道,“強弱不同!我們若為保衛印度,不得不和俄國人開戰,則彼時強弱之分,較之克里米亞戰爭,剛剛好倒轉了過來!”

    女王目光一跳,“怎麼說?”

    “克里米亞密邇歐洲,”勞倫斯說道,“對於英國來說,不存在多大的後勤補給的問題;另外,克里米亞是黑海的一個半島,大英帝國的海軍,正可以充分發揮優勢”

    頓了頓,“還有,克里米亞戰爭,我們擁有強大的盟友法國,另外,土耳其、意大利,都加入了我們的陣營,俄羅斯則只能單打獨鬥。”

    女王想了一想,點了點頭,“不錯。”

    “保衛印度的戰爭,”勞倫斯說道,“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第一,戰場遠離本土,後勤補給之困難,將十倍於克里米亞戰爭;第二,戰爭由頭至尾,在陸地上展開,我們的海軍的優勢,全然無從體現;第三,法國不會加入我們的陣營事實上,印度的事情,我們也不歡迎法國來插手。”

    “第四,種種跡象表明,如果英、俄就印度發生戰爭,一定會有許多印度人站在俄羅斯的一邊兒,到時候,我們在抵抗俄國人的侵略的同時,還要隨時準備分兵鎮壓印度內部的叛亂這就難免顧此失彼了!”

    “陛下,一八五七年爆發的印度僱傭兵大暴亂,對於俄國人來說,‘殷鑑不遠’,對於我們來說,更是如此啊!”

    女王秀眉緊蹙。

    “俄國人的迷魂湯還是很見效的,”勞倫斯說道,“許多印度人都相信,如果說世界上真的還有一個國家,可以將他們從英國人的桎梏下解救出來,那麼,這個國家一定是俄國我們沒有辦法叫他們相信,俄國人從不止於扮演‘解放者’的角色。”

    “沒有法子,畢竟,統治印度的,是我們,不是俄國人。”

    “有人嘲笑我對俄的‘精明無為’政策,說是什麼‘鴕鳥政策’”

    說到這兒,勞倫斯苦笑了一下,“我承認,這是一個非常形象的譬喻,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希瓦汗被俄國人逼得喘不過氣兒,給我送信,請求女王陛下接收希瓦汗國,為疆域廣闊的大英帝國添上一顆明珠,我呢,只能婉言謝絕我們實在是沒有北上和俄羅斯人直接對敵的能力呀!”

    頓了頓,“能夠確保印度無虞,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到底,”女王說道,“俄羅斯在中亞,佔有地利嗯,中亞,算是他的‘主場’吧!”

    “陛下睿見!”勞倫斯說道,“為確保印度無虞,我們一定要想出法子來,抵消他的‘主場優勢’!”

    頓了頓,“事實上,在中亞有‘主場優勢’的,並不止於俄羅斯一家!”

    女王沒有馬上接他的話頭,過了一會兒,自失的一笑,“我曉得你的意思大約也是你們幾位共同的意思‘並不止於俄羅斯一家’的,說的是中國吧!”

    幾位重臣相互以目,德比伯爵微微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勞倫斯、阿禮國、亞特伍德三人,卻是齊聲說道:“陛下聖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5
第十二章 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軍隊
        
    至此,女王已經心下瞭然:勞倫斯為求“制俄”,主張“聯中”,則其在露易絲公主的婚嫁一事上,一定是支持阿禮國的;亞特伍德呢,不必說,一定也是主張“聯中”,一定也是支持阿禮國的露易絲公主外嫁中國嫁給那個已經有了兩個老婆的關親王的主張的。

    靠。

    女王在心裡邊輕輕的罵了一個髒字。

    不過,亞特伍德的“聯中”,未必是因為“制俄”,印度不歸他這個殖民地大臣管,一時半會兒的,俄羅斯似乎也沒有能力對大英帝國其他的海外殖民地構成實質性的威脅。

    那麼,他所求為何呢?

    至於德比伯爵,似乎不持立場,可是,討厭就討厭在他的“不持立場”對阿禮國的提議,他就算不明確支持,但也不會表示反對這個老滑頭!

    一群混蛋!

    女王又在心裡暗暗的罵了一句。

    表面上,自然依舊平靜,說道:“中國在中亞擁有‘主場’優勢?紳士們,你們確定嗎?”

    頓了頓,“中亞確實密邇中國,不過,密邇的是中國遙遠的邊疆地區我的意思是,中國有在遙遠的邊疆地區進行大規模戰爭的能力嗎?事實上,到時候,中**隊還要前出的更遠要走出國境呢。”

    勞倫斯看了看阿禮國,“陛下,我想,對中**隊的戰爭能力,沒再有人比阿禮國爵士更加清楚的了。”

    女王看向阿禮國,“爵士,請吧。”

    阿禮國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是,陛下。”

    頓了頓,“我想先強調一點無論如何,不要拿一八四零年的通商戰爭和一八六零年的亞羅號戰爭,來想像目下的中**隊尤其是其主力部隊關親王締造和領導的‘軒軍’的戰鬥力。”

    一八四零年的通商戰爭,即第一次鴉片戰爭;一八六零年的亞羅號戰爭即第二次鴉片戰爭。

    “我甚至可以這麼說,”阿禮國繼續說道,“較之一八四零年和一八六零的中**隊,目下中**隊的主力部隊‘軒軍’,好像是從另外一個國家甚至,從另外一個世界過來的。”

    “另外一個世界?”女王一笑,“爵士,你的形容,會不會稍稍誇張了一點兒?當然,在美國的內戰中,這支部隊的表現,確實還過得去。”

    頓了一頓,“不過,我也聽過這麼一個說法美國內戰,其實就是兩支民兵之間的內戰如此而已。”

    “陛下,”阿禮國說道,“在沒有親眼見到這支部隊的戰鬥力之前,您確實有理由懷疑我的說法,不過,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足夠的事實證明,我的說法,到底是恰如其分的,還是過於誇張了?”

    微微一頓,“至於在軍事上,美國內戰算一個什麼水平我不是軍事家,但我還是要說,‘兩支民兵之間的內戰’的說法,放在內戰爆伊始,勉強還可以成立,到了內戰的中期和後期”

    說到這兒,阿禮國微微搖了搖頭,“陛下,我們還是不要忘了,我們是怎麼離開北美十三州殖民地的。”

    女王滯了一滯,隨即坦然說道:“爵士,你說的對,是我失言了。”

    阿禮國微微俯,然後說道:“陛下問‘中國是否有在遙遠的邊疆地區進行大規模戰爭的能力’我想,中國已經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您的這個問題中國剿滅‘洪福汗國’的叛亂,不就是‘在遙遠的邊疆地區進行大規模戰爭’嗎?”

    女王沉吟了一下,“話是不錯,只不過”

    “陛下,”阿禮國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對阿古柏的軍隊的戰鬥力,不甚以為然,不以為這是一塊有效的試金石。”

    頓了頓,“我認為,正確評價中國剿滅‘洪福汗國’的軍事價值,我們需要一個參照物我想,拿三個中亞汗國希瓦、布哈拉、浩罕做參照,應該是合適的,他們和‘洪福汗國’,同在一條水平線上事實上,阿古柏本人就是浩罕人,‘洪福汗國’的主力部隊,也是由浩罕人組成的。”

    說到這兒,阿禮國看向勞倫斯,“爵士,如果我說,俄羅斯對中亞的正式的、大規模的攻略,始於一八六三年底亞歷山大二世布的動員令‘聯接東西碉堡線以便深入中亞’,您認為,合適嗎?”

    “非常合適,爵士。”

    “謝謝,爵士。”

    阿禮國轉向女王,“陛下,請您留意,一八六三年底迄今,已經過四年時間了,俄國人的中亞攻略,雖然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的進展,可是,三個中亞汗國希瓦、布哈拉、浩罕,到底還沒有一個被俄國人完全吃了下去”

    頓了頓,“我想,俄國人要達到這個目的,至少還要再花四年的時間也許更多。”

    他再次看向勞倫斯,“爵士,我的判斷正確嗎?”

    “非常正確”勞倫斯說道,“這也是我的判斷,爵士。”

    阿禮國點了點頭,轉回女王,“陛下,於此同時,中國人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徹底剿滅了‘洪福汗國’!說‘摧枯拉朽’,並不為過!要知道,‘洪福汗國’幾乎掩有整個新疆,面積比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加在一起還要大!”

    頓了頓,“還有一個事實‘洪福汗國’得到了俄國人暗中的、大規模的援助,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呢?”

    說到這兒,阿禮國攤了攤手,搖了搖頭。

    “當然,”他說道,“土耳其給過希瓦、布哈拉、浩罕一點象徵性的援助,不過,僅僅是‘象徵性’的罷了。”

    “因此,我認為,無論如何,中**隊在剿滅‘洪福汗國’的戰爭中體現出來的戰鬥力,至少不在俄國人之下。”

    “哦,對了,這支中**隊的主力,就是‘軒軍’。”

    “事實上,在中**隊開赴新疆之前,歐洲各國,對於中國是否可以敉平叛亂,恢復主權,幾乎無一例外,都持悲觀態度其中,最‘悲觀’的那個,要數俄羅斯,北京的外交界,都知道俄羅斯駐華公使私下底說的一句話‘中**隊收復新疆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事實上,俄國人已經打好了‘接收’新疆的算盤,不然,他們不會和阿古柏簽訂密約,給予這個浩罕入侵者大量的援助。”

    “甚至,一定程度上,我也是悲觀人群中的一份子我對中**隊最終的勝利,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可是,我以為這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再也沒有想到,不過一年的時間,戰爭就乾淨利落的結束了!”

    女王一直靜靜的聽著,沒有說話,但是,臣子們都現,她的神情開始生微妙的改變了。

    亞特伍德開口了,“陛下,實話實說,對於新聞記者,我一向有著本能的排斥不過,關於中**隊在這場戰爭中表現,來自我們自己的新聞界的一些評論,也許可以作為一個參考。”

    “哦?”

    “包羅傑這個人您聽說過嗎?”

    “嗯,聽說過。”

    “他是泰晤士報的專欄作家,”亞特伍德說道,“自己還辦了一份《亞洲評論季刊》,算是英國最出色的遠東軍事問題專家之一了。”

    頓了頓,“另外,還有人給他安過一個頭銜‘殖民主義代言人’。”

    聽到“殖民主義”幾個字,在坐者,大都或尷尬、或曖昧的笑了一笑。

    “關於中國收復新疆的戰爭,”亞特伍德說道,“包傑羅寫過多篇專稿,我記得,他在專欄裡說過這麼一段話”

    微微一頓,開始一字一句的背誦,“‘中國人所有的軍事行動,都具有非凡的深謀遠慮的特點,這些行動表明了中國將軍和他的副手們的非凡才幹,也表明了士兵們無以倫比的服從、勇敢和忍耐力。從曲惠向喀喇沙爾的迅推進,之後向庫車的急行軍,以及對待平民的寬容大度,這一切加在一起,使恢復新疆之戰成為了這樣的一場戰爭對於中國和中國的將軍們,特別是對於展將軍來說,最堪自豪;對於我等歐人來說,最堪欽敬。’”

    女王微微一笑,“爵士,你的記心真好。”

    亞特伍德裝作聽不出女王話中的譏諷之意,“謝謝您的稱讚,陛下。”

    “展將軍?”女王沉吟了一下,“我記得,這次戰爭,中**隊的統帥姓左啊。”

    “是的,陛下,”亞特伍德說道,“不過,左伯爵並不親臨前敵,包傑羅提到的‘展將軍’,帶領著這次戰爭中的中**隊的主力‘軒軍’。”

    微微一頓,“他是關親王的嫡系將領。”

    “嗯。”

    “泰晤士報的社論則這麼說執筆的,不是包傑羅‘是次戰爭,中國用兵可謂神矣!以軍律而論,我歐人亦無以過此!平時歐洲人輕料中國,謂中國人不能用兵,迨今觀中國之恢復回部,足令吾歐洲一清醒也!’”

    “王后謁見廳”又安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女王開口了,“聽了兩位爵士的話,我想我不應該再對中**隊的戰鬥力表示懷疑了,可是,中國若投身中亞地區的戰爭,需要支付重大的戰爭成本這個成本,恐怕還要過收復新疆之戰吧?”

    頓了一頓,“請問,紳士們,我們拿什麼來說服中國人掏這個腰包呢?難道,僅僅因為他們娶了一位英國的公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6
第十三章 我的執念,四十四萬平方公里
        
    四位重臣都聽了出來女王陛下關於露易絲公主外嫁中國的口風,已經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趁熱打鐵啊!

    “陛下,我以為,”阿禮國說道,“中國會樂意為這場戰爭付出相應的代價的!用他們自己的話,哪怕是‘勒緊褲腰帶’呢!”

    微微一頓,“中國非常看重姻親關係其重視的程度,遠在歐洲各國之上!即便中國在中亞沒有自己的重大利益訴求,都有可能因為維護姻親關係而參戰,何況,在中亞地區,中國其實是有自己的重大利益訴求的!”

    “哦?是什麼呢?”

    “方才,”阿禮國說道,“勞倫斯爵士已經提到了,俄國人在這一波的中亞攻略中,逼迫中國簽署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中國人所耿耿於懷者,就是這個《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

    “你是說,”女王說道,“簽這個條約,中國吃了虧?”

    “是的!”

    “我記得,”女王說道,“中、俄兩國,沒有因此發生什麼大規模的衝突啊!”

    “陛下,”阿禮國說道,“簽署這個條約的時候,中國的西北不止於新疆,已經全部被暴亂的海洋淹沒了,中央政府已經事實上失去了對新疆的控制。 雖然,彼時的俄國人也沒有發動大規模入侵的能力,可是,哪怕只是小規模的不間斷的哥薩克騎兵的襲擾,也是中國的不可承受之重了”

    頓了頓,“中國政府擔心,如果不儘早和俄國劃定疆界,俄國人會不斷東進,直至深入新疆腹地,甚至,進抵嘉峪關此地通常被視作中國核心地帶的西大門,到時候,所失只會更多,將來收復新疆的努力,也會遇到更大的阻礙。”

    “我明白了”女王說道,“在這種情形下籤的協議,一定是要吃一些虧的。”

    頓了頓,“那麼,中國人吃了多大的虧呢?大到足以使他們遂行一場代價高昂的戰爭嗎?”

    “中國人到底吃了多大的虧,”阿禮國說道,“在歐洲人眼中,很難準確界定陛下曉得的,中亞各國,彼此的疆界,其實是非常模煳的,就是中國人自己我接觸的中國官員,上自掌國的親王,下至外事部門的司官,都對此抱持一種含混、曖昧的態度,有的人,甚至不以為自己吃了什麼虧。”

    頓了頓,“不過,有一個例外就是關親王。”

    “爵士,我有點兒煳塗了你剛剛才說過‘掌國的親王’”

    “啊,抱歉,陛下,”阿禮國說道,“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我說的‘掌國的親王’,指的是恭親王愛新覺羅親王,在關親王成為政府最高領導人之前,恭親王是內閣首相,《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就是在他手上籤署的。”

    “哦。”

    “關親王給過我一個非常清晰的數字他認為,俄國人通過《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從中國搶走了四十四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什麼?”女王的秀眉,微微一挑,“四十四萬平方公里?”

    一邊兒的海倫娜公主,也睜大了眼睛。

    “是的,陛下。”

    “就是說,”女王說道,“中國所失國土,相當於……一個半的聯合王國?”

    “聯合王國”即“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即大英帝國之本土。

    特別說明一下,此時的“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是包括整個愛爾蘭的。

    “是的,陛下。”

    頓了頓,阿禮國繼續說道,“四十四萬平方公里這個數字,並不載於《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這是關親王個人的說法。事實上,中國到底因為《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失去了多少領土,我也不清楚。”

    “那就奇怪了”女王說道,“這個數字是怎麼來的呢?”

    “我問過關親王這個問題,他的回答很簡單‘我派人量過了呀!’”

    “量過了?”

    阿禮國微微一笑,“是他是這麼說的。”

    頓了一頓,“可是,《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簽訂的時候,關親王正在替美國人打內戰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將領;回國之後,已經約成,中國人已經從他說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東撤了,‘四十四萬平方公里’已經變成了俄國人的地盤很難想像,這種情形下,他能夠派人對之進行大規模的勘測。”

    再頓一頓,“還有,那個時候,中國人是否擁有這種大規模勘測的能力,也是令人懷疑的。”

    “這麼說,”女王沉吟了一下,“這個數字,是他的一個……策略?”

    “陛下聖明!”阿禮國說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這是為將來的進一步的行動製造輿論!”

    “將來的進一步的行動”女王說道,“你是說推翻《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

    “是!”阿禮國說道,“如果不想恢復失地,關親王又何必做如是說?可是,叫北極熊吐出已吞進肚子裡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土地,除了戰爭大規模的戰爭,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嗯……”

    女王凝神思索片刻,點了點頭,“爵士,你的分析有道理那麼,關親王親口向你承認了相關的計畫了嗎?”

    “這倒還沒有他就有相關的計畫,目下,也不會對我透露的。”

    頓了頓,阿禮國加重了語氣,“目下,中、英兩國的關係,還沒有到那個份兒上。”

    您如果肯把女兒嫁給他,中、英兩國的關係,就“到了那個份兒上”啦。

    女王沒搭理阿禮國露骨的暗示,“那麼,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跡象,可為佐證,中國人確有這方面的計畫呢?”

    阿禮國響亮的答了聲,“有!”

    頓了頓,“陛下,您曉得的,中國正在進行大規模的鐵路建設,他們公開的規劃,稱之為‘兩縱兩橫’‘縱’指南北向的鐵路,‘橫’是東西向的我得到非常可靠的消息,其中的一‘橫’,將大幅西展,從首都北京,一直修到新疆的首府烏魯木齊!”

    “哦?”

    “陛下,我得向您強調一下這條‘京烏線’的長度最保守的估計,也在三千五百公里之上!”

    女王大吃一驚,“三千五百公里?這不是……趕上美國的太平洋鐵路了嗎?”

    “猶有過之!”

    頓了頓,阿禮國繼續說道,“陛下,我還想再強調一個事實‘京烏線’不是一個長期的規劃,而是一個進行中的工程事實上,‘京烏線’的規劃,並沒有正式公佈,但這條鐵路的東段,卻已經開始動工了!”

    “啊……”

    “除了驚人的長度,”阿禮國說道,“考慮到中國西北部、尤其是新疆的複雜的地形、地貌戈壁、沙漠……以及愈來愈高的海拔,‘京烏線’竣工之後,將是不亞於太平洋鐵路的世界奇蹟!”

    “我很好奇,”女王用困惑的語氣說道,“修這條鐵路的錢,從哪裡來呢?中國政府的財政”

    “陛下,事實上,我也很好奇,”阿禮國說道,“太平洋鐵路主要依靠債完成集資,中國政府並沒有單獨為‘京烏線’發行過債他們之前發售的國債中,應該不包括‘京烏線’這個項目。”

    頓了頓,“不過,我們都承認,中國擁有巨大的、難以估量的潛力,只要他們像現在這樣,持之以恆的進行現代化的改造和建設,不論是市場、技術還是資金,他們都不會匱乏的。”

    “嗯。”

    “不過,”阿禮國說道,“如果就‘京烏線’本身來說,有一點是肯定的單算經濟賬,這條鐵路,不是一個短時間內可以收到合理回報的投資項目。”

    頓了頓,“中國的西北,廣袤而貧瘠,也沒聽說蘊含著什麼豐富的礦產,單靠鐵路本身的收益,真不曉得,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投資?”

    “‘兩縱兩橫’其餘的線路,經過的地區,皆人口稠密、經濟發達,皆有可預期的合理的回報率,唯有‘京烏線’例外!正常情況下在資金有限的情況下,這樣的項目,無論如何,不應該放在‘一期工程’中啊!

    “你的意思是”女王說道,“中國修築‘京烏線’,一定是有重大的……戰略目的?”

    “是的,陛下,”阿禮國說道,“而且,我們還可以說的再直白一點軍事目的!”

    “這個目的……就是那‘四十四萬平方公里’?”

    “一點不錯!”阿禮國說道,“除此之外,我們還能給出更加合理的解釋嗎?”

    “可是……”

    頓了一頓,女王微微的搖了搖頭,“這個賬,還真不大好算‘四十四萬平方公里’和‘三千五百公里’,哪個的價值,更加高一些?為了收回前者,竟然肯支付後者這樣的高昂的成本?”

    “陛下,第一,‘三千五百公里’,不能僅僅視作收回‘四十四萬平方公里’的成本,至少,‘京烏線’的東段,具有很高的經濟價值鐵路行經的山西省,富集煤礦,而煤,對於中國的工業化,可是意義重大。”

    “第二,這條鐵路,對於中國控制和治理大規模叛亂剛剛平息下去的西北地區,具有重大價值。”

    “第三,我們和中國人,對於某些事物的價值的理解,是不同的,譬如,圓明園器物。返還幾件瓶瓶罐罐,對於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對於中國來說,意義異常重大關親王最終晉爵親王,就是因為他替皇家收回了這些器物。”

    “至於領土,我就不說一般的中國人了他們的領土概念,和歐洲人不盡相同,不大好加以比較,我只說關親王他的領土概念,和我們的應該是一模一樣的,而且,我感覺,較之歐洲人,他對於領土尤其是失土,更加的執著。”

    “《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裡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對他來說,尤其有著別樣的意義我不好說這個‘別樣的意義’具體是什麼,可是,我確定,它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我確定,關親王樂意為‘四十四萬平方公里’支付‘三千五百公里’的成本。”

    “反過來,‘三千五百公里’的存在,可以證明,他確實有收回‘四十四萬平方公里’的強烈意願和堅定意志。”

    說到這兒,阿禮國輕輕的吐了口氣,“陛下,如果中國人收回了‘四十四萬平方公里’”

    頓了頓,“幾乎是必然的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將恢復獨立!俄國人將被趕回到‘東西碉堡線’就是一八六三年底亞山大二世發佈動員令所要‘連接’的‘東西碉堡線’以北,則印度和俄羅斯之間,將會出現一大片廣袤的緩衝地帶,印度,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2:26
第十四章 英中一家親,賽過美利堅!
        
    勞倫斯桴鼓相應,“陛下!俄國人被迫後撤的同時,大英帝國的巨手,必將由印度伸了出來,深深的探入中亞,在這一地區取得前所未有的影響力!”

    印度總督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興奮。

    女王沒有馬上說話,過了一會兒,淡淡一笑,“前景如此美好,我似乎不該不為之動心了”

    阿禮國、勞倫斯、亞特伍德三人,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不過,”女王繼續說道,“有一件事,似乎不可不慮中國取回他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之後,會不會得寸進尺,對中亞諸國生出進一步的領土要求?”

    微微一頓,“如是,在中亞,英國和中國,會不會產生什麼利益衝突?甚至……今日之友,會不會變成明日之敵?”

    您還真是深謀遠慮,不愧為大英帝國的舵把子呀。

    “回陛下,”阿禮國斷然說道,“不會!”

    “哦,何以見得?”

    “陛下,”阿禮國說道,“我自認是這個世界上、在中國之外、對中國最瞭解的人之一以我對中國的研究和瞭解,兩千年來,中國西北方向的擴張,根本目的,不在土地對於繁庶的農業定居政權來說,苦寒的草原、戈壁、沙漠,不存在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吸引力”

    微微一頓,“中國的根本目的,在於消除來自北方野蠻民族遊牧民族的威脅,中國西北方向的攻略,本質上一種防禦,是……以攻為守,只要北方的威脅消失了,中國就會立即停止西北方向的軍事行動。”

    “你是說,”女王說道,“只要中國恢復了他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俄國人的勢力,被逐出了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他的‘北方的威脅’消除了,中國的胃口,自然而然,就止於他的‘四十四萬平方公里’?”

    “是的,陛下!”

    頓了一頓,阿禮國繼續說道,“歷史上,中國的‘邊患”,基本上來自於北方的野蠻民族匈奴、突厥、蒙古,等等,到了今天,換成了俄羅斯匈奴、突厥、蒙古今何在?陛下,俄羅斯人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可是,我相信,大英帝國和中華帝國,都有足夠的智慧,吸取歷史教訓,權衡得失,以定進止。”

    再頓一頓,“陛下,我是說,我們明白,中國人也明白,大國之間,必須留有足夠的空間,以為緩衝地帶我們可以、也應該對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施加正當的影響力,可是,我認為,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保證這三個汗國的獨立,像俄國人那樣,永不知饜足,遲早有一天,會撐壞肚子,甚至……會重蹈匈奴、突厥和蒙古的覆轍。”

    女王微微動容,她點了點頭,“爵士,你的見解,十分深刻!”

    轉向勞倫斯,“勞倫斯爵士,阿禮國爵士的大論,你怎麼看呢?”

    “臣附議!”

    頓了頓,勞倫斯說道,“阿禮國爵士的眼光,確實更加深遠!陛下,我方才的……呃,‘大英帝國的巨手’云云,可能讓您產生不必要的誤解,我願意修正我的說法我贊同阿禮國爵士的意見,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保證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的獨立,這樣,在英、中、俄三個大國之間,就留出了一片足夠的緩衝區了!”

    “這個道理,”女王說道,“我們懂,中國人大約也懂,可是,很明顯的,俄國人不懂,所以”

    所以要“制俄”。

    “制俄”就要“聯中”。

    “聯中”,就要

    嘿嘿。

    “我同意‘聯中制俄’的策略,”女王秀眉微蹙,“可是,‘聯中’,是否一定意味著‘聯姻’?是否一定如阿禮國爵士所言,將露易絲嫁給”

    嫁給一個有老婆的?

    頓了頓,女王繼續說道,“既然,在中亞,我們和中國人,有共同的敵人,有共同的利益”

    說到這兒,女王打住了。

    意思很明白“共同的敵人”加上“共同的利益”,還不夠嗎?

    非得再搭上一個公主?

    “陛下,”阿禮國緩緩說道,“我們和中國人,確實既有共同的敵人,又有共同的利益,可是,沒有……信任。”

    女王秀眉一揚。

    “我們和中國,”阿禮國說道,“還不能算是盟友,我們兩家的關係,更像是”

    說到這兒,阿禮國伸出雙手,輕輕的做了一個“掂量”的動作,“做生意。”

    “做生意?”

    “是的,陛下,”阿禮國說道,“中國人買我們的船,我們替他訓練海軍當然,他們得支付我們的顧問的工資;我們答應我們的顧問將以退役或預備役的身份,參加他們對第三國的戰爭,他們便支持我們對南非法爾河以南、布隆方丹以西地區的領土要求”

    頓了頓,“您看,一來一往,就是交易單純的交易。”

    “那”女王沉吟一下,“我們返還夏宮……哦,他們的‘圓明園器物’呢?”

    “啊,陛下,”阿禮國說道,“中國人絕不會因此感激我們的,他們只會認為,英國人彌補了十分之一的過失十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女王不說話了。

    “我們比不得美國人和普魯士人,”阿禮國說道,“美國和中國,是真正的‘血盟’;普魯士人呢,至少,普、中兩國,沒有發生過戰爭,關親王替美國人打內戰的時候,普魯士還幫過他的忙我們,可是同中國打過仗的,還不止一次!”

    頓了頓,“本來,打過一架、兩架的,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可是,問題在於嗯,就是您方才提到的夏宮圓明園,問題在於我們燒燬了他們的圓明園!”

    說到這兒,阿禮國嘆了口氣,“我不能說額爾金爵士的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如果換了我,面對中國人虐殺使團和記者的暴行,我大約也會生出類似的報復的念頭,可是”

    他微微的搖了搖頭,“無論如何,副作用太大了!”

    “圓明園之於中國人,猶如溫莎堡再加上桑德林漢姆莊園之於英國人,陛下,如果反過來,中國人燒燬了溫莎堡和桑德林漢姆莊園,您……呃,英國人會怎麼想呢?”

    “王后謁見廳”內,一片寂靜。

    “陛下,我不諱言”阿禮國神情凝重,“圓明園是中國人身上永遠不會癒合的一道傷口,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是哪個人啊,哪兩個人給他們留下了這道傷口。”

    頓了一頓,“將來,若在中亞果然不免對俄一戰,則這場戰爭,事關英、中、俄三國國運,一定是一場規模龐大、曠日持久的戰爭,英、中、俄三國,都必全力以赴”

    再頓一頓,“如果英、中兩國,解不開彼此的心結,到時候,是否能夠同心同德,共同對敵,我覺得,是要打一個問號的。”

    女王默然。

    “我們既不能指望中國人忘記是誰燒燬了圓明園,”阿禮國說道,“那麼,就只能想法子對沖這個負面影響了”

    說到這兒,加重了語氣,“實話實說,陛下,我想不出比聯姻更加有效的法子了!”

    “聯姻就一定管用?”

    “啊,陛下,您真是問了一個好問題!”

    頓了頓,阿禮國說道,“回答您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先強調這樣一個事實聯姻,對於中國來說,其意義不能夠簡單的類比於歐洲王室之間的聯姻。”

    “我們都明白,在歐洲,聯姻並不能保證和平,今天,我的王子娶了你的公主,明天,我們兩家,一樣可能兵戎相見,遠的不說,就說維多利亞長公主和愛麗絲公主吧,她們的婚姻,呃,就是很好的例子了”

    大夥兒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尷尬了。

    維多利亞公主嫁給了普魯士的腓特烈王儲,愛麗絲公主嫁給了黑森和萊茵大公的世子路德維希王子,愛麗絲公主嫁過去沒幾天,普奧戰爭便爆發了,作為一個南德意志邦國,黑森站在了奧地利一邊,維多利亞公主和愛麗絲公主姐妹倆尷尬而痛苦的成為了敵人。

    之後,黑森被普魯士一路吊打,愛麗絲公主寫信向大姐求告或者說求饒,維多利亞公主回信,“愛莫能助”。

    “中國不一樣”阿禮國繼續說道,“在中國,聯姻是真正能夠帶來和平的,歷史上,只要皇帝將公主嫁給北方的可汗,來自蒙古高原的侵略,便會立即停止,有的可汗還會掉過頭來,成為岳丈的堅定的追隨者,替他攻打中國其他的敵人這個敵人,很有可能,是可汗自己的同族。”

    頓了頓,“現如今,中國的皇太后慈禧皇太后,就是來自一個和皇室敵對的家族,因為聯姻,兩個家族捐棄前嫌,攜起手來,共同締造了大清王朝。”

    阿禮國的說法,同史實自然頗有出入,不過,目下,他是英國的第一號“中國通”,他關於中國的說法,基本上屬於“權威發佈”,沒有人會輕易質疑,且這麼忽悠吧。

    “如果英、中兩國聯姻,”阿禮國說道,“中國人從貴族到平民,都會對英國產生特殊的、無可取代的好感,他們固然不會忘記圓明園之痛,但是,他們不會再存有任何報復的念頭了畢竟,在中國人的心目中,英、中兩國,已經是‘一家人’了。”

    “英國將會在中國取得美國、普魯士所無法擁有的優勢!”

    “陛下,您認為,我們真的不值得為此破一回例嗎?”

    四位重臣,連海倫娜公主在內,都看向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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