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44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5
第五十六章 拭目以待新時代

    俾斯麥:“兵凶戰危,‘必勝’二字,似乎略略過分了一點,不過——”

    頓一頓,“無論如何,若果真發生了你說的那種情況,我有堅強的信心,保證普魯士和我們的德意志兄弟們的利益,不受外敵的侵害。”

    波赫穆:“好的,首相閣下,您的話雖然說的委婉,可是,言下之意還是很明顯的——若普、法發生戰爭,勝利者將是普魯士。”

    (首相閣下笑一笑,沒說什麼。)

    波赫穆:“實話實說,對於您的‘堅強的信心’,我多少是有些意外的——哦,對不起,首相閣下,我這樣說,您會感覺受到了冒犯嗎?

    俾斯麥:“當然不會,盡請直言,迪特。”

    波赫穆:“感謝您的大度!”

    頓一頓,“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我自認比較瞭解‘民意’——大多數人,不論是普魯士人,還是法蘭西人,都會有一個‘法強普弱’的認知,那麼,我想知道,首相閣下,面對這樣的現實——‘法強普弱’的現實,您的‘堅強的信心’,到底從何而來呢?”

    俾斯麥(笑一笑):“問題是,迪特,我不屬於你說的‘大多數人’啊!”

    波赫穆(驚奇的):“就是說,您認為……‘普強法弱’?”

    俾斯麥:“是的。”

    波赫穆:“呃……”

    俾斯麥:“如果時光回流至我‘開解’聖慮那時候——彼時,確實是‘法強普弱’;如今——此一時,彼一時了!”

    波赫穆:“慢著!首相閣下,您說您……‘“開解”聖慮?’嗯,如此說來,相關的‘傳說’,確有其事嘍?”

    俾斯麥(大笑):“迪特!你太敏銳了!在你面前,一點破綻都不能露啊!我有些後悔了——我可以收回剛才的那句話嗎?”

    波赫穆(也笑):“抱歉,首相閣下,現在往回收,似乎略晚了一點——”

    頓一頓,“讓我們回到方才的話題上——請問,您何以認為‘普強法弱’呢?”

    俾斯麥:“你看,我們的鐵路里程,比法蘭西的長;我們的電報線路,比法蘭西的密集,還有……”

    波赫穆:“恕我無禮,首相閣下,插一句話——我不瞭解相關的數據,可是,即便真像您說的那樣,我們的鐵路、電報,比法國人的多一些,可是,這同戰爭的勝負,又有什麼關係呢?”

    俾斯麥:“鐵路可以用來運兵——我們的軍隊的部署,將更快、更有效率;電報嘛,道理是一樣的——以電報指揮軍隊調動,亦將更快、更有效率。”

    波赫穆(將信將疑的):“哦?……”

    俾斯麥:“還有,我們可以動員超過五十萬的軍力;而法國,能夠動員的軍力,能有我們的百分之六十,就很不錯啦!”

    波赫穆(更加將信將疑了):“是嗎?”

    俾斯麥(笑一笑):“迪特,我曉得你不大容易認同我的說法,不過,我要提醒你,‘七星期戰爭’之前,‘大多數人’——普魯士也好,奧地利也好,法蘭西也好——可是都以為‘奧強普弱’呢!”

    波赫穆:“這……倒也是。”

    俾斯麥:“不然的話,法蘭西為什麼要‘保守中立’呢?”

    波赫穆(笑):“是!法蘭西認定普魯士打不過奧地利,才樂得作壁上觀;不然的話——如果法蘭西認為‘普強奧弱’,其所謂‘中立’,大約就是‘積極中立’了!”

    俾斯麥:“是啊!法蘭西之所以採取‘保守中立’,是因為某人……嗯,是因為‘某些人’判斷失誤,而不是因為他……他們對普魯士抱有任何善意,既如此,又憑什麼要普魯士感激其‘保守中立’呢?”

    頓一頓,“事實證明,‘某些人’的視力,不算太好,彼時,看不清普魯士、奧地利孰強孰弱;今天,還是看不清,普魯士、法蘭西,孰強孰弱!”

    波赫穆:“首相閣下,法蘭西‘某人’……哦,‘某些人’的視力,可能確實‘不算太好’,不過,普、奧相爭,其觀照的,到底是外人,距離要遠些;今天,是普、法相爭——我的意思是,他看自個兒,應該還是看的比較清楚的吧?”

    俾斯麥:“是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法國何以在越南遭受了難堪的失敗?法、中兩國,照‘大多數人’的看法,不更加應該是‘法強中弱’嗎?”

    波赫穆(驚訝的):“法國在越南遭受了‘難堪的失敗’?首相閣下,這個消息……確實嗎?”

    俾斯麥:“當然!法軍進攻北寧,損失慘重而寸土未得,只好灰溜溜打道回升龍了——這算不算‘難堪的失敗’呢?”

    波赫穆(興奮的):“當然算!這正經是鎩羽而歸了!”

    頓一頓,“這真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請問,首相閣下,您手上有北寧一役的更詳細的信息嗎?”

    俾斯麥:“有——如果你感興趣,採訪結束之後,我的秘書會向你做更詳細的介紹的。”

    波赫穆:“當然感興趣!首相閣下,感謝您向《南德意志報》的讀者提供了如此有趣的信息!”

    頓一頓,“關於北寧一役,法國的新聞界,似乎還沒有什麼動靜,如果,首先報導法軍戰敗的消息的,是普魯士的報紙——哈哈,也是一件同樣有趣的事情啊!”

    俾斯麥(微笑):“確實有趣,我能夠想像法蘭西‘某些人’看到《南德意志報》相關報導時候的表情……哦,算了,為了基本的禮貌,我還是儘量不要去‘想像’了吧!”

    波赫穆:“哈哈哈!首相閣下,我大膽的揣測一下,您的‘堅強的信心’,同法國人在越南的失敗,是不是多少也有一點關係呢?”

    俾斯麥(點了點頭):“是的!”

    波赫穆:“是啊!如果法國人連中國人都打不過的話,又怎麼能夠打的過普魯士……”

    俾斯麥:“抱歉,迪特,輪到我打斷你的話了——不是你說的這個道理。”

    波赫穆:“哦?”

    俾斯麥:“你的言下之意,是中國軍隊的戰鬥力,不及普魯士軍隊——不,我們不可以低估我們的中國朋友的戰鬥力,不然,我們就會犯同法國人一樣的錯誤。”

    波赫穆:“呃……”

    俾斯麥:“法國人還拿‘亞羅號戰爭’的眼光看中國,致有北寧之敗;看普魯士,亦情形彷彿——”

    頓一頓,“可是,我還是那句話,‘此一時,彼一時’!”

    波赫穆:“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俾斯麥:“我的所謂‘堅強的信心’,除了普、中兩國,皆非昔日之比之外,還來自於——‘某些人’若在此時對普魯士採取軍事行動,就會陷法蘭西於兩線作戰的窘境。”

    (聳一聳肩)“而兩線作戰——抱歉,我不認為法蘭西有此力量。”

    波赫穆:“首相閣下,聽了您這個話,‘某些人’恐怕很不服氣呢!”

    俾斯麥(微笑):“我是為‘某些人’好啊!”

    波赫穆(大笑):“希望‘某些人’能領您的情,知所進退吧!”

    頓一頓,“現在,我理解採訪開始時您說的那段話的深意了——‘這樣的清閒日子,沒有幾天了,接下來,我本人,大約也不得不忙起來了’——首相閣下,我有強烈的預感,接下來,您也好,‘某些人’也好,大約都‘不得不忙起來了’。”

    俾斯麥:“‘某些人’到底何如,我不便妄加評論,但我本人——迪特,我再說一遍,我擁有‘堅強的信心’。”

    波赫穆:“好的!首相閣下!聽您這麼說,我覺得,我自己的信心,也堅強起來了!”

    頓一頓,“還有,我有同樣強烈的預感——一個新時代的畫卷,即將在我們的眼前展開了!”

    俾斯麥(微笑):“那,且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5
第五十七章 法普宣戰

    英國《泰晤士報》社評:

    “法國人——從政府高官、國會議員到新聞界——都曾反覆宣稱,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國王,是法蘭西絕對不可接受的,是‘踰越了紅線’,‘等同對法蘭西宣戰’,‘若普魯士堅持此議,則法蘭西的炮彈必要出膛’,云云;如此看來,《南德意志報》報導的威力,遠遠過於‘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國王’了——因為,法國人的炮彈尚未出膛,便已‘炸膛’了。”

    確實“炸膛”了。

    波赫穆對俾斯麥的採訪見報之後,拿《費加羅報》記者布利斯的說法,就是:

    “法蘭西的火山爆發了!”

    “整個歐洲大陸——不,整個亞歐大陸——都在法蘭西的怒火中顫慄!”

    “我接觸到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市民、士兵、國會議員、政府官員,都在怒吼——‘宣戰!宣戰!宣戰!’”

    “人民在呼喊:前進,祖國兒女!快奮起!光榮在柏林等著你!”

    獅子插一句:《馬賽曲》的開頭兩句,便是:“前進,祖國兒女!快奮起!光榮有一天等著你!”——布利斯之“人民的呼喊”,乃化《馬賽曲》而來。

    不過,與很多人的印象相悖,此時的《馬賽曲》,其實並非法蘭西正式的國歌。

    《馬賽曲》誕生於法國大革命,一七九五年,督政府宣佈定此曲為國歌;拿破崙一世稱帝后,下令取消《馬賽曲》的國歌地位——《馬賽曲》針對的是路易十六,有大量“打倒暴君”一類的內容,法蘭西第一帝國既已建立,《馬賽曲》便有些“不甚合時宜”了。

    路易十八復辟,當然更不能推崇《馬賽曲》,乃改國歌為《法蘭西王子回巴黎》;拿破崙三世建立法蘭西第二帝國,私以為,《法蘭西王子回巴黎》很符合其身份、經歷,因此,很曖昧的保持了《法蘭西王子回巴黎》的國歌地位。

    不過,拿破崙叔侄雖不承認《馬賽曲》的國歌地位,但是從未禁止唱、奏《馬賽曲》,而《馬賽曲》的感染力,百倍於《法蘭西王子回巴黎》,在法國,《馬賽曲》的實際地位,遠在《法蘭西王子回巴黎》之上,非但民間,就是政府,許多時候,也是拿《馬賽曲》當國歌用的,算是“准國歌”。

    好了,言歸正傳。

    《南德意志報》的報導,最叫人不可容忍的,還不是普魯士公開並拒絕了法蘭西的“秘密照會”,甚至,也不是“德意志人出任西班牙國王”——此亦該報導內容之一;最叫法國人“炸膛”的,是該報導俯拾即是的對法蘭西帝國和法蘭西皇帝的無禮和輕蔑。

    而且,這種無禮和輕蔑,幾乎不加任何掩飾。

    “若普、法發生戰爭,勝利者將是普魯士。”

    “若普、法終究不得不一戰,普魯士可操必勝之算。”

    俾某如此狂妄的原因,是自以為“普魯士今非昔比”——如今,已是“普強法弱”了!

    而其所恃,居然是什麼——“我們的鐵路里程,比法蘭西的長;我們的電報線路,比法蘭西的密集”?

    普魯士的鐵路、電報比法蘭西的多?

    胡說八道!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普魯士的鐵路、電報,真比法蘭西的多了幾里,又管個蛋用啊!——鐵路會開炮?電報會衝鋒?

    打仗,不靠將軍和士兵,靠鐵路和電報?

    這個俾斯麥,狂的真是傻掉了!

    最可氣的是,居然說什麼——“法國人連中國人都打不過,又怎麼能夠打的過普魯士?”

    事實上,這句話不是俾斯麥說的,而是波赫穆說的,並立即為俾斯麥糾正,不過,俾斯麥只否定了波赫穆的法國“打不過中國人”和“打不過普魯士”之間的因果關係,並沒有否定法國“打不過中國人”這個事實。

    事實?

    我們的軍隊“在越南遭受了難堪的失敗”?

    怎麼可能?

    這必定是造謠!——普魯士人的話,怎麼能信?

    退一萬步,就算小挫,勝敗兵家常事,怎麼就“打不過”了?

    還說什麼……這是一個“有趣的消息”?

    法國失敗是一個“有趣的消息”?

    他娘的!

    最最不可原諒的,是對法蘭西皇帝陛下的無禮!

    俾某話中,雖然沒有直接出現皇帝陛下的尊號或名字,可是,瞎子也看的出來,“某人”也好,“某些人”也好,說的就是皇帝陛下——

    以“某人”、“某些人”指代皇帝陛下?

    最基本的禮貌都不要了!

    而其口吻之輕佻油滑,更是可惡至極!

    譬如:

    “‘某些人’的視力,不算太好。”

    “確實有趣,我能夠想像法蘭西‘某些人’看到《南德意志報》相關報導時候的表情……哦,算了,為了基本的禮貌,我還是儘量不要去‘想像’了吧!”

    居然還說什麼“為了基本的禮貌”?

    八嘎!

    還有,好像生怕讀者看不出俾某的無禮似的,動不動就加一個括號,描述俾某的神態、舉止,譬如:

    “首相閣下露出了雖然禮貌、但不掩輕蔑——我要向《南德意志報》的讀者致歉,限於本人貧乏的詞彙量,除了“輕蔑的”之外,我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形容詞了——的笑容。”

    甚至,“畫公仔畫出腸”:

    “好吧,親愛的《南德意志報》的讀者,我相信,你們都聽出來了首相閣下話中的譏諷之意了吧!”

    類似的“備註”,不勝枚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具體到回絕法蘭西的“秘密照會”和堅持利奧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國王二事,可謂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踩破“紅線”!

    後者不必說了,前者——

    拒絕“積極運用影響力”,裂土巴伐利亞和黑森—達姆施塔特於法蘭西,也罷了;可是,居然赤裸裸的覬覦阿爾薩斯——洛林地區,挑戰法蘭西對該地區的主權?

    說什麼“阿爾薩斯—洛林同普魯士如出一國”——“一國”?

    又說什麼,“雖然,目下,法蘭西擁有對阿爾薩斯—洛林的行政管轄權”——這不就是說,法蘭西對阿爾薩斯—洛林,並無主權嗎?!

    這可真是踩破了“紅線”中的“紅線”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除了宣戰,夫復何言?

    普魯士人冷嘲熱諷,說什麼法蘭西“虛言恫嚇”,又說什麼“兩線作戰——抱歉,我不認為法蘭西有此力量”——

    好吧,就讓你們瞅瞅,法蘭西到底是不是“虛言恫嚇”?到底有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

    新時代?

    我呸!

    就有什麼“新時代”,那也是法蘭西的“新時代”!是法蘭西君臨歐陸的“新時代”!

    至於普魯士,即將開啟的,只能是一個墮落、毀滅的“新時代”!

    前進,祖國兒女!快奮起!光榮在柏林、慕尼黑、法蘭克福和不萊梅等著你!

    *

    *

    戰爭已不可避免,但是,還是有人做最後的“和平努力”。

    法國駐普魯士大使貝內代蒂求見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提出以下要求:

    第一,國王陛下發表聲明,《南德意志報》相關報導,非普魯士政府之政策,僅僅為俾斯麥個人的“胡言亂語”。

    第二,俾斯麥引咎辭職。

    第三,接受“秘密照會”相關要求。

    第四,在西班牙國王人選一事上,以書面形式,確認“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

    庶幾,還有一線避免戰爭的可能性。

    這一回,威廉一世倒沒有躲到埃姆斯溫泉去,而是第一時間接見了貝內代蒂,不過,回覆只有淡淡的一句:

    “關於《南德志報》的報導、‘秘密照會’以及西班牙國王人選等問題,我沒有任何新的看法和意見。”

    事實上,回絕了貝內代蒂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法蘭西帝國對普魯士王國宣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6
第五十八章 好消息!好消息!
        
    北京,紫禁城,軍機處。

    輔政王一以貫之的風輕雲淡,文、曹、許、郭幾位大軍機,卻是人人容光煥發,個個言笑晏晏。

    每一位大軍機,都是講究“宰相風度”,講究“喜怒不形於色”的,可是,前一段時間,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頗有些烏雲摧城的趕腳,實在憋悶;而北寧大捷,否極泰來,之後尤其是這兩天,重大的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簡直有些應接不暇了,所以,不能不吐氣揚眉、舒心暢意呀。

    首先是日本。

    關卓凡、田永敏幾乎同時接到了島津久光、大久保利通的回信。

    關卓凡給島津久光的信,名義上,是給島津久光、島津忠義“爾父子”的,島津久光的回信,也便出以父子兩人共同的名義,以“愚父子”、“罪父子”、“僕父子”、“下走父子”自稱,對關卓凡,則不是“敬白輔政王殿下”、就是“驚慌言於輔政王殿下座前”、甚至“伏乞輔政王殿下”,可謂極盡謙恭。

    具體內容,大約五點:

    第一,薩摩藩絕對沒有以任何形式參與西本願寺發動的“法亂”,相反,“僕父子”對於明如的“亂法”,深惡之,痛絕之,輔政王殿下,您可千萬不要聽信流言,誤會俺們爺兒倆呀!

    第二,薩摩藩更加沒有任何“亂國”的企圖天嚕啦!介不曉得是哪兒來的流言?竟叫輔政王殿下對俺們爺兒倆的誤會到了這個程度?

    第三,薩摩藩對天皇陛下忠心耿耿,衷心祝願天皇陛下“御學問大成”,使包括薩摩藩在內的諸藩國“同沐聖化”。

    第四,薩摩藩擁護幕藩體制,擁護德川幕府管治日本;而且,島津氏、德川氏“姻戚相系,血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愚父子”再愚、再鈍,也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so,島津氏怎麼可能自外於德川氏呢?請輔政王殿下放心好了!

    第五,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不奉幕命”,薩摩藩一兵一卒不會邁出藩境。

    大久保利通給田永敏的回信,則自稱“後學”,而以“前輩”稱呼田永敏。

    主要內容,以下三點:

    第一,對於北寧一役的勝負得失,“後學”確實非常關心,感謝“前輩”及時解惑,“故人之情,良可感也。”

    中日為“兄弟姊妹之國”,北寧大捷,我在為中國感到高興的同時,也為故人感到高興前輩身居松江軍團副參謀長之要職,當然是參與了北寧一役的運籌策劃的,北寧大捷,也有前輩的一份功勞啊。

    第二,前輩對我,似乎有什麼誤會不過,我一向專心薩摩藩的內政,從無“外騖之意”,對於前輩的切諫,我雖深刻自省,可是,“青萍之末,起於何地,茫然不曉”,“雖欲自白,無從措手”,這個,“清者自清”,也不必多說什麼了,前輩目光如炬,當一切皆在洞鑑之中吧!

    第三,我同意前輩說的,日本大小兩百多個藩國,彼此差異很大,就像一支行進中的隊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身強力壯的,有體弱多病的,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按照身體最強壯的兩個成年男子的最大速度狂奔起來

    日本的改革,確須在承受範圍之內,循序漸進,不敢貪快。

    目下的幕府,當然有進一步改革的空間,不過,前輩以“暮氣沉沉”形容之,似乎略略過了一些自永嘉六年以來,幕府已經在政治、經濟、軍事等多方面進行了大幅度的改革,成績還是有目共睹的嘛。

    日本永嘉六年,即一八五三年,是年,“黑船來航”,日本的國門,被泰西的堅船利炮強行打開了。

    大久保利通說道,我在薩摩藩之所作所為,一為薩摩藩之自強,二,自謂或許能夠為幕府進一步改革之“試驗”,無論成敗,皆可為幕府所借鏡,舍此之外,再無他意。

    最後,大久保利通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絕不敢自居為“芝蘭”,因此,絕不敢“當道”,也就沒有勞前輩“不得不鋤”的可能前輩放心好啦!

    計算時間,上述兩封回信,應該就在島津久光、大久保利通收到關卓凡、田永敏去信的當天或者說,當夜便擬就了,次日一早,快船送到長崎,電致北京。

    同樣是當天收到島津久光、大久保利通回信的當天,關卓凡收到了大浦慶的密電,說薩摩藩內部透出消息,大久保利通去信明如上人,勸他:

    第一,辭去西本願寺門主一職。

    第二,以自己的兒子尚在襁褓之中,無法擔負門主重任為由,“籲請”父親廣如上人“復位”。

    第三,上書天皇,自劾“荒唐”,自請“幽居”。

    島津久光、大久保利通的回信,大浦慶的密電,前後相距,不到五個時辰。

    以上是日本方面的好消息,日本之外的好消息也是更重大的好消息,當然是法、普兩國相互宣戰

    法蘭西帝國對普魯士王國宣戰的次日,普魯士王國對法蘭西帝國宣戰。

    對於關卓凡來說,普法宣戰,歷史終於“入軌”,法國終於掉進了他挖的大坑裡頭,中國以及他本人都獲得了最大的外部利好,他一年多以來的絞盡腦汁、出盡法寶,終於得遂所願,原該舉手加額的,可是,高興歸高興,不過,普法開戰帶來的,利好之外,還有隱憂,這一層,不能不預為之備。

    *

    *

    好事兒雖多,議還是得一件一件的議。

    先說日本吧。

    “島津氏的誠意,似無可疑?”文祥沉吟說道,“第一,他對王爺的訓斥,並無迴避,指天誓日,一一回應;第二,行文的語氣,謙恭之極,算是自居於臣僕……呃,自居於僕從的位置了。”

    輔政王並不是君,您不好說島津忠義是“臣僕”啊。

    雖然,島津忠義的這封信,確實隱約有點兒“以臣侍君”的味道了。

    “我亦以博公之說為然,”曹毓瑛說道,“島津氏確是在‘輸誠’”

    頓一頓,“他是回過味兒來了!王爺的這一鞭子,將他給抽醒了!他終於曉得,順逆何所分、忠奸何所辨了!”

    再一頓,“還有,信中關於天皇一節,‘御學問大成’、‘同沐聖化’云云,其實是在委婉承認,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能承認這一點,這個誠意,便無可疑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6
第五十九章 甜蜜的煩惱
        
    “琢如看得透!”許庚身說道,“王爺去信之中,有‘萬國皆默認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一說,本來,島津忠義回信,對此是可以不加臧否的,然而,他卻並未裝聾作啞這確實是一個主動輸誠的姿態!”

    頓一頓,“順逆之分,既關‘大義’,亦關‘大勢’,島津忠義如此回應,算是既明白‘大義’何所在,亦明白‘大勢’何所趨了!”

    曹毓瑛立即接口,“星叔‘大勢’一說切中肯綮!說到底,如王爺曾訓諭過的,大勢之趨,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島津忠義算是明白人,曉得自己不能螳臂當車!”

    “琢如這話醒神兒!”文祥說道,“中國的氣運,勃然中興,沛不可擋,這便是‘大勢之趨’了!”

    幾位大軍機,連關卓凡在內,不約而同,齊聲說道,“不錯!”

    “而且,”郭嵩燾接著說道,“萬國公法之中,雖無‘藩屬’之說,卻是承認‘保護國’的,島津忠義的這個姿態,對咱們今後之行事包括同幕府進一步打交道,都是有好處的。”

    曹毓瑛目光微微一跳,“筠翁話中有深意啊!‘藩屬’和‘保護國’,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嗎?既承認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是否……便等於輾轉承認日本為中國之藩屬了?”

    郭嵩燾看向關卓凡,“我想,王爺大約更願意日本做中國的‘保護國’而非‘藩屬’吧?”

    關卓凡微微一笑,“嗯,筠仙提醒了我,目下,萬國於‘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不過‘默認’,若要坐實這一點,咱們和幕府,還需要簽多一個條約”

    頓一頓,“幕府也不吃虧之前,哪有‘不奉幕命,薩摩一兵一卒不出藩境’的事情?薩摩藩早就‘暴走’了!早就不在幕府節制之中了!”

    再一頓,“不過,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時,待同法國人打過了這一仗,再說吧!”

    幾位大軍機,皆微微頷首。

    輔政王的王的話,看似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已經委婉的回答了郭嵩燾的問題更願意日本做中國的“保護國”還是“藩屬”?

    “好,”關卓凡說道,“島津氏就這麼回事兒了嗯,大久保氏那邊兒,各位又怎麼看呢?”

    “琢如方才‘一鞭子’之說,很有意味!”許庚身說道,“我以為,王爺的這一鞭子,於島津忠義,如琢如所言,叫做‘抽醒了’;於大久保利通,就叫做‘打蛇打七寸’了!”

    “正是!”郭嵩燾說道,“這個大久保,被王爺拿住了要害,再不能‘外騖’、再不能‘當道’了!”

    “不過,”文祥微微皺眉,“論及行文的語氣,大久保利通的回信,較之島津忠義的,可就大異其趣了!”

    頓一頓,“不僅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甚至,還有些皮裡陽秋”

    再一頓,“譬如,不同意田永敏對幕府‘暮氣沉沉’的評價,對於幕府這十數年來的政績,居然頗加讚譽,這,不是故意反諷嗎?”

    “博公說的是,”曹毓瑛說道,“大久保某確是口不對心!”

    頓一頓,“對幕府的評價,當然不是他的真心話;此外,他也不會真心承認,日本的改革,必須‘循序漸進’,他在薩摩藩推行的那一套,不能行之於全日本如筠翁言,他再不能‘外騖’、再不能‘當道’,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再一頓,“不過,我以為,無所謂!聽其言,觀其行,關鍵還是看他做了什麼?他去信明如‘勸退’,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知所進退’了!”

    文祥略一沉吟,“這倒是。”

    “而且,”曹毓瑛看向關卓凡,“王爺,我想,大久保去信明如‘勸退’,這個消息,十有**,是他自個兒放出來的吧?”

    關卓凡點了點頭,“這是一定的,不然,咱們就算能夠打探到相關消息,也不可能這麼快。”

    “實話實說,”曹毓瑛嘆了口氣,“我倒是挺佩服這個大久保利通的不過小半個晚上,整個局勢,便通前徹後的想明白了、看清楚了;然後,說撤就撤,乾淨利落,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是個人物!”

    不止一個人冒出同一個念頭:這樣的人才,若如田永敏一般,為我所用,該多好呢?

    關卓凡微微一笑,“確實可惜了。”

    “可惜了”的潛台詞,就是我不會如對田永敏那般,去打大久保利通的主意。

    氣氛一時略有些尷尬。

    文祥輕輕咳嗽了一聲,“請王爺的示,那個明如,若果真被大久保利通‘勸退’了,並上書自劾,咱們該如何回應呢?”

    略略一頓,補充說道,“所謂‘幽居’,就是‘閉門讀書’之類吧?就這麼一點點的處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也只能這樣了,”關卓凡說道,“畢竟,這個‘法亂’,還沒有真正鬧大;而明如雖然退位,在西本願寺內的勢力,還是很大,目下這個點兒,不好激化矛盾。”

    “是!”

    “好了,”關卓凡說道,“日本的事情就這樣了,議一議法國的事情吧!”

    頓一頓,“說實話,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勝負,而是法國人不肯‘兩線作戰’在越南和中國的這條線上,轉攻為守,做起了……縮頭烏龜,那,咱們可就……嗯,拿廣府人的話說,有些‘老鼠拉龜,訂埋手’了。”

    廟堂之上,少聞如此俚俗的譬喻,幾位大軍機,都笑了起來。

    “王爺博聞強記!”許庚身笑道,“連如此生僻的俚語都曉得!”

    頓一頓,“不過,確如王爺之所慮!若法國人轉攻為守,陸軍也罷了,關鍵是他的海軍‘北京東京艦隊’,迄今為止,完好無損,若也撤回了越南,咱們的海軍,就得南下同他決戰,大幾千里的海途,這……咱們可就反主為客了!”

    “對!”關卓凡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法國人的海軍,佔了咱們的便宜;他的陸軍雖然受挫於北寧,到底元氣未傷,若一味株守,這個仗,反倒是不好打了!”

    “不曉得普魯士的那位俾相,”文祥沉吟說道,“是不是也替咱們……嗯,也想到了這一層?”

    頓一頓,“新聞紙的那篇文章,反覆強調,法國人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這固然是為激法皇對普宣戰,不過,若法、普開戰之後,越南和中國這邊兒,法國縮了回去,不還是說明了他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嗎?”

    “博川說的是,”關卓凡一笑,“現在,盼就盼法皇受不得激,堅持‘兩線作戰’吧!”

    “這位拿破崙三世,”郭嵩燾說道,“好大喜功,最重顏面的一個人,我看,十有七八,是受不得激的!”

    “還有,”許庚身說道,“就算越南、中國一線,法皇本人有意轉守為攻,領兵的將領,也未必樂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若法國人真有專攻為守的意思,”曹毓瑛說道,“咱們就替他多造些輿論到時候,王爺‘縮頭烏龜’一說,就可以堂堂皇皇的擺上新聞紙了!”

    幾位大軍機,包括關卓凡在內,都笑了起來。

    “法軍是否會變計,咱們固然要早做預備,”文祥看向關卓凡,“不過,依我的淺見,王爺之所慮,並不是什麼肘腋心腹之患,說到底嗯,拿王爺自己的話說,是‘甜蜜的煩惱’罷了!”

    關卓凡大笑,“‘甜蜜的煩惱’?博川,我說過這個話嗎?”

    “王爺當然不是對我說的,”文祥含笑說道,“難道……風聞有誤?不過,如此新鮮有趣而形象入裡之說法,似乎……除了王爺,別的人,也想不出來呀!”

    關卓凡點了點頭,微笑道:“好吧,這個話,我確實是說過的。”

    頓一頓,“博川說的是,其實,就算咱們‘早做預備’,也是有限的到底得法國出招了,咱們才能見招拆招!”

    再一頓,“目下,靜觀其變吧!”

    幾位大軍機齊聲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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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下值出宮之後,關卓凡並未回府,車子到了朝內北小街的路口,並不左折而入,而是繼續前行,進了“關大營”的“參臨辦”。

    “關大營”——前文有過介紹,軒軍在京機構,集中在朝陽門內大街,包括“軍事委員會辦公室”、掛著“輔政王親兵小隊”名目的近衛團一部、對外掛牌“敕命軒軍松江軍團總糧台駐京城辦事處”的“軍事委員會調查聯絡處北京站”,以及簡稱“參臨辦”的“敕命軒軍松江軍團參謀部北京臨時辦事處”——對於軒軍這些公開的、半公開的、不公開的軍事機構,北京的老百姓籠而統之的給了一個很形象的俗稱,曰“關大營”。

    普、法開戰,對於中國,固然是大大的利好,可是,中、越一線,法國若因此而轉攻為守,帶來的挑戰和煩惱,其實絕不“甜蜜”,必須儘早預為之備;而軍機處的“議一議”,不過務個虛、向朝臣們打個招呼罷了——真正的應對方案,不是出自軍機處,而是出自事實上的對法戰爭參謀總部的“參臨辦”。

    “軍機處”雖有“軍機”二字,但關卓凡大權在握之後,真正的“軍機”,早就不出自軍機處了。

    今天的會議,只有關卓凡和施羅德、田永敏三人。

    “法、普開戰,”施羅德說道,“越南、中國一線,法國的對策,大約三種可能性——”

    “第一,既定戰略,可能做出微調,但基本原則不變,即依舊維持一個海、陸並舉的進攻的態勢——此最為我樂見。”

    “第二,轉攻為守,非但陸軍停止進攻,連海軍也撤回越南,在升龍一線同我軍對峙——此最不為我樂見。”

    “北寧一役,法軍雖然鎩羽而歸,但是,元氣未傷,士氣還在,總要再打個兩、三仗,打傷了他的元氣,打低了他的士氣,我軍才好轉守為攻的——”

    說到這兒,施羅德微微搖頭,“目下,並不是攻守易位的好時機。”

    頓一頓,“而且,‘遠東第一軍’的主帥阿爾諾,考其用兵,非常明顯,是守長於攻的——克里米亞戰爭中,塞瓦斯托波爾港一役,阿爾諾之守馬拉科夫要塞,為是役之重要勝負手,堪稱要塞防禦之經典——”

    再一頓,“在敵軍元氣未傷的情況下,讓這樣一位擅守的將軍發揮所長,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阿爾諾之守馬拉科夫要塞,具體情形,詳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二百七十章《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關卓凡點了點頭,“確實——咱們不能輕敵。”

    “是!”

    頓一頓,施羅德繼續說道,“還有,我軍進攻升龍,攏共三條路線:或出太原——由北而南;或出北寧——由東而西;或出山西——由西而東。”

    再一頓,“可是,不論哪一條路線,敵人的海軍,都可充分發揮威力!升龍位於紅河的南岸和西岸,我軍出太原、出北寧,必須渡過紅河;出山西,得貼著紅河南岸走——亦在敵海軍大口徑艦炮射程之內。”

    “就是說,”關卓凡說道,“在不掌握越南沿海制海權的情形下,進攻升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是的!”施羅德說道,“而制海權,不經艦隊決戰,無從談起;而艦隊決戰——若‘北京—東京’艦隊撤回越南,欲求艦隊決戰,咱們就得南下幾千海里,登門造訪,彼時,主客易位,後勤更加無法保證,這個艦隊決戰的勝算,就大大的降低了。”

    頓一頓,“因此,若法國轉攻為守——陸軍停止進攻,海軍撤回越南,整個戰局,很可能變成一個長期對峙的局面了。”

    “嗯。”

    “第三種可能性,”施羅德說道,“法國人將‘遠東第一軍’和‘北京—東京艦隊’統統撤回國內,投入對普戰事。”

    “如此一來,雖然說南圻即成我囊中之物,可是,我之戰略目標,並不止於恢復越南全境,更重要的,是要予法國遠征軍以毀滅性打擊,若‘遠東第一軍’和‘北京—東京艦隊’撤回國內,這個更重要的戰略目標,就無法實現了,因此,此亦不為我樂見。”

    “當然,這種可能性,是概率最低的一種——”

    “其一,在政治上,不戰而退,將全越南——包括南圻——拱手讓於中國,於法國,基本上是不可想像的,基本上,沒有任何一個法國政府可以承受其重,更何況,法皇又是那樣一個脾性的人?”

    “其二,在軍事上,也沒有足夠的必要性。”

    “‘遠東第一軍’僅佔法國陸軍總兵力的十五分之一,撤回國內,不見得能對法、普的戰事,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而‘北京—東京艦隊’雖佔法國海軍總兵力一半以上,可是,法、普開戰,並不關海軍多少事情。”

    “法、普爭鋒,戰場都在陸地;法國海軍能夠發揮的作用,不過就是穿過英吉利海峽北上,封鎖普魯士的北方港口;可是,普魯士不同英國,非以貿易立國,法國海軍就算成功封鎖了普的北方港口,對戰局的幫助,也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將‘東京—北京艦隊’撤回國內,算是……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關卓凡一笑,“這個俚語,用的不錯啊!”

    頓一頓,“施羅德的中國話,是越來越長進嘍!”

    施羅德也笑,“謝王爺獎諭!”

    關卓凡沉吟了一下,“照你們的分析,似乎,第二種——即,法國遠征軍不撤出越南,但轉攻為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施羅德和田永敏對視一眼,躊躇了一下,說道:“也不能就說是‘最大的’——”

    頓一頓,“‘參臨辦’是這樣認為的:法國中樞,雖有分歧,但整體上會傾向於‘遠征軍不撤出越南,但轉攻為守’的方案,這樣,既沒有放棄越南,保持了顏面;同時,也降低了‘兩線作戰’的風險和成本。”

    “不過,既然沒有撤回國內,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其一,前線的將領,不論海、陸,都未必樂意接受政府的這個安排;其二,戰事瞬息萬變,政府也不可能綁住前線將領的手腳,一定要前線將領如何如何——如此一來,這個仗,就沒法子打了。”

    “而前線將領本身——海陸有別,性格各異——對於‘轉攻為守’的態度,也會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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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暴起

    “海陸有別,性格各異?”關卓凡沉吟了一下,“就是說,‘參臨辦’認為,阿爾諾和薩岡,對於‘轉攻為守’,將持不同的意見?”

    頓一頓,“是否——阿爾諾保守,薩岡激進?”

    施羅德:“王爺睿見!”

    頓一頓,“阿爾諾較識大體,性格也相對溫和,而且,‘遠東第一軍’的位子,也不是他主動求來的,是‘上頭’硬派給他的,初初的時候,他本人,似乎並不是很樂意接這個差使,因此,我們認為,對於中樞‘轉攻為守’的意圖,他更能領會,也更容易接受些。”

    再一頓,“薩岡就不同了!——性格上,薩岡倒不偏激,不過,此人工程師出身,算是‘學者型將領’,多次在專業刊物和大眾報紙上發表文章,我們儘可能的蒐集了這些文章,發覺,此人對於海軍的建設,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尤其深疾拿破崙一世以來法國的海軍附屬於陸軍的格局,力主海軍獨立於陸軍。”

    “哦?”關卓凡微覺意外,“有點兒意思啊。”

    “是。”施羅德說道,“還有,從薩某的文章中可以看出,此人十分推崇艦隊決戰,以為匪此海軍不成其為海軍,匪此,海軍亦無以獨立於陸軍。”

    頓一頓,“另外,不同於阿爾諾,‘北京—東京艦隊’的位子,應該是薩岡的主動請纓。”

    “哦……”

    “因此,我們認為,”施羅德說道,“很有可能,薩岡將這一回的中法之戰,當成了他遂行已志的天賜良機——”

    頓一頓,“這一層——北寧一役,薩岡不肯留下來配合陸軍‘水陸並進’,而是將這個差事推給了穆勒,自己迫不及待,解纜東去——似乎已見端倪了。”

    “嗯,”關卓凡點了點頭,“‘海軍獨立於陸軍’嘛!”

    頓一頓,“就是說,在‘北京—東京艦隊’尚未發一炮的情形之下,將其從中國沿海拉回越南沿海,放棄‘艦隊決戰’的機會,只幹些看家護院的差使,是薩某人決不能接受的嘍?”

    “是!”施羅德說道,“而且,海軍還不比陸軍,聯繫不便,難以遙控,較之阿爾諾,薩岡是真正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關卓凡沉吟片刻,說道,“方才提及穆勒——我想起來了,這位西貢海軍司令,是不是挺喜歡寫詩的?”

    “好像是的……”

    “嗯,薩岡既然是‘學者型將領’,那麼,這個穆勒,就該算是‘詩人型將領’嘍?”

    施羅德可沒有讀過穆勒的詩作,不曉得該不該算他“詩人型將領”?正不知該如何回答輔政王的問話,田永敏乾巴巴的來了一句:

    “是啊,都是‘儒將’!”

    語氣的乾巴,尤顯語義的反諷,關卓凡和施羅德都不由哈哈一笑。

    笑過了,關卓凡示意施羅德,“繼續吧!”

    “是!”

    頓一頓,施羅德說道,“海陸既有別,陸軍自身,也是有‘別’的,而且,這個‘別’,很大。”

    “哦?”

    “之前,”施羅德說道,“我們關注的重點,都在阿爾諾身上,對‘遠東第一軍’中軍銜第二高者——第一師師長莫雷爾,沒怎麼留意;現在發現,此人的性格,非常強勢,對‘遠東第一軍’的部署、行動,有相當大的的影響——”

    頓一頓,“有時候,莫雷爾的影響,甚至超過了阿爾諾——當然,這不是說阿爾諾被下屬架空了,而是阿的性格,比較容易接受旁人的意見,特別是,阿自認不長於進攻而莫卻是以用兵勇猛凌厲著名的。”

    “阿、莫二人,用兵風格有異,而論及出身、性格,更加是對比鮮明了。”

    “阿爾諾出身名門,謹飭自守;莫雷爾卻是起於微末,凶暴而放蕩。”

    “莫雷爾的父親是個泥水匠,母親是個……妓女。”

    輔政王差點兒又要“哦”一聲,幸好,忍住了。

    “莫雷爾出生沒多久,”施羅德繼續說道,“其母便跟人私奔了,而其父,則開始酗酒,一喝醉了,便打罵子女。”

    “莫雷爾自有記憶以來,便在父親的拳腳交加中過日子,直到十二歲的某一天——”

    關卓凡以為,施羅德接下來會說莫父“醉酒暴斃”什麼的,然而不是——

    “莫雷爾暴起還擊,將父親打的頭破血流,自此之後,莫父再也不敢打兒子了。”

    好傢伙!才十二歲啊!

    “莫雷爾沒有進過軍校,他是從普通士兵幹起的,因為作戰勇猛靈活,由士兵而軍官,步步陞遷,最終到了現在這個位子。”

    “莫雷爾帶兵,很有‘特色’——”

    “一方面,他打罵士兵,家常便飯——尤其是在做低級軍官的時候,不過,士兵們卻也不怎麼恨他,這是因為,另一方面,他對士兵,非常的放縱——他帶的兵,搶劫、猥褻、姦淫的事情,層出不窮。”

    “不過,因為這些違反紀律的事情,絕大多數都發生在國外——主要是殖民地,因此,上峰以‘將才難得’,便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莫雷爾雖然也因為這一類的事情被處分過,但是,其陞遷,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莫雷爾本人的私德,也很可議——貪貨、好色。”

    “這上頭,他最著名的一件事蹟,是勾引——也有人說,是強姦——一個鐵匠的妻子,結果被那位倒霉的丈夫撞見了,二人扭打起來,莫雷爾雖然強悍,但對方更加強壯,於是,他掏出槍來,一槍將對方打死了。”

    “後來,軍事法庭判定,鐵匠動手在先,而且,使用了打鐵用的鐵錘,莫某的生命受到了嚴重的威脅,所以,莫某之開槍,屬於‘正當防衛’,無需負擔刑責——結果,莫雷爾不過關了幾天禁閉,就放了出來。”

    “鐵匠的妻子,則一直保持沉默,不肯為任何一方作證,只說‘什麼都不記得了’——人們普遍認為,她受到了莫雷爾的死亡威脅,只能噤聲。”

    “還有,同薩岡一樣,第一師師長的位子,莫雷爾也是‘主動請纓’,而且,為了拿到這個位子,頗下了一番功夫——不過,不同於薩岡的雄圖大志,莫雷爾感興趣的,除了功名,應該只是殖民地和‘落後國家’的子女玉帛。”

    “明白了——”關卓凡說道,“叫這樣一件貨色‘轉攻為守’,自然是心有不甘啊!”

    “王爺說的是——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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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詭異航跡

    “就是說,”關卓凡沉吟了一下,“阿爾諾若屈志於中樞的安排,將引起莫雷爾以下諸將的反彈?”

    “是!”施羅德點頭,“而且——是很強烈的反彈!”

    頓一頓,“北寧一役鎩羽,‘遠東第一軍’諸將,沒有哪個是真正承認失敗的,都憋了一股子氣,要找回場子;這個時候,阿爾諾若說‘咱不打了’,下頭非吵翻了天不可!”

    “嗯。”

    “另外,”施羅德說道,“王爺‘屈志’二字,精闢之極!——我們認為,阿爾諾雖然‘較識大體,性格溫和’,但就個人意願而言,一樣不樂意‘轉攻為守’的。”

    頓一頓,“北寧一役,若法軍打贏了,‘轉攻為守’,確實可謂之‘識大體、顧大局’;可是,北寧一役,阿爾諾帶的‘遠東第一軍’,明明打了敗仗呀?這種情形下,手握重兵而‘轉攻為守’,如何能免國人以及世人之譏?‘縮頭烏龜’的帽子,可就再也摘不掉了!”

    “是的,”關卓凡說道,“就算‘轉攻為守’,也要先打一個勝仗——譬如,拿下山西?然後,再說嘛!”

    頓一頓,“不過,如果真的拿下了山西,士氣高昂,信心暴增,又何必‘轉攻為守’?——這種情形下‘轉攻為守’,莫雷爾以下,大約更加不干了!”

    再一頓,“屆時,自然是——或者二攻北寧,或者——北進宣光!”

    施羅德、田永敏齊聲說道:“王爺睿見!”

    這一聲“王爺睿見”,施、田二人不但異口同聲,而且,都將聲調拉高了幾分。

    關卓凡看了兩個部下一眼,微微一笑,“我明白你們的意思——”

    頓一頓,“不過——”

    打住。

    施羅德、田永敏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施“一棄沱灢”、“二棄升龍”之故技,來個“三棄山西”——以山西為餌,釣住法國人。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三棄山西”,較之“一棄沱灢”、“二棄升龍”,情形要複雜的多。

    因為,不能如“一棄沱灢”、“二棄升龍”那般,“不戰而棄”。

    沱灢、升龍“不戰而棄”,法國人不虞有他,可是,經過北寧一役,法國人已經領教了我軍的戰鬥力,不戰而棄山西,任誰都曉得,這裡頭有鬼!

    “三棄山西”,必須“不支而棄”——就是說,必須裝出打了敗仗的樣子。

    這就不容易了。

    首先,演技要好,叫法國人看不出,我之“不支”,其實是“佯敗”。

    這也罷了——雖然不容易,到底還屬於“技術層面”。

    其次,也是真正為難的——對於辦理這個倒霉差使,山西守軍一定非常牴觸。

    “一棄沱灢”、“二棄升龍”,是“不戰而棄”——既然“不戰”,就不算打了敗仗;“三棄山西”,是“不支而棄”——則不管真敗、假敗,都是打了敗仗。

    軍人,哪個會樂意打敗仗呢?

    而且,這個敗仗,不是那種實力懸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敗仗——那種敗仗,縱然全軍覆沒,到底足夠悲壯,“雖敗猶榮”。

    這種敗仗——

    本來,這個仗,縱然不能說“必勝”,也是贏面大於輸面的呀!

    娘的!

    戰後,你跟人家說,其實,俺們是奉了上頭的命令,“誘敵深入”,是“佯敗”,可是,如果人家不信呢?

    到時候,這個臉,可往哪裡擱呢?

    見輔政王沉吟不語,施羅德說道,“王爺,據現有情報,‘遠東第一軍’不日將發起對山西的進攻;而敵我海軍,何時進行艦隊決戰,卻無法逆料——無論如何,是山西一役之後的事情了。”

    頓一頓,“如果法軍在山西再遭到類似於北寧的那種挫敗,‘轉攻為守’的可能性——至少,陸軍‘轉攻為守’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再一頓,“屆時,就算‘北京—東京’艦隊依舊不肯回撤越南,但是,咱們的艦隊也無法南下,越南沿海的制海權,依舊在法國人手裡;‘北京—東京’艦隊之外,目下,法國在越南,依舊擁有一定的水上力量,依舊能夠從水路對陸路的防禦,提供相當力度的支援——”

    打住。

    關卓凡微微一笑:“好多‘依舊’啊!”

    “嘿嘿!”

    “我明白的,”關卓凡說道,“這種情形下,咱們強攻升龍,當然不是上策——一不小心,仗,就打成了一個膠滯的局面了。”

    “是!王爺睿見!”

    “王爺,”田永敏開口了,“張克山、姜寄秋那兒的交涉,當然歸‘參臨辦’去辦;山西一役的具體方案,當然也是前線、後方商量著辦——請王爺放心,我們一定拿一個各方面都交代的過去的方案出來,儘量不叫山西的守將、守軍為難。”

    “好吧,”關卓凡笑一笑,“這個事兒,還真不能由我來開這個口呢。”

    “當然!當然!呃……不敢上煩王爺的厪慮!”

    “這是陸路,至於海路——”關卓凡微微皺起了眉頭,“那個‘北京—東京’艦隊,目下還在福建沿海晃蕩嗎?”

    “晃蕩”二字入耳,施羅德不禁有點兒尷尬,輔政王的神態、語氣,隱約有這樣一層意思:

    你不是說,薩岡上桿子追著咱們“艦隊決戰”嗎?算算時間,“北京—東京”艦隊離開升龍之後,如果一路鼓輪疾進,早該到了中國北方沿海了,目下,還在南方沿海“晃蕩”,是咋回事兒涅?

    也不怪輔政王有些疑惑:不同於“逃離”升龍的迫不及待,“北京—東京”艦隊駛出紅河之後,動作就放慢了。

    先是在下龍灣的錨地,泊了幾天,既不為接受補給,也不為躲避颱風,不曉得要做些什麼?

    下龍灣的景緻,雖然甲於天下,但想來,薩將軍此來亞洲,並不為遊山逛水吧!

    我方一度以為,法國人有意進攻北部灣沿海,甚至在防城“偷步”登陸,抄我入越大軍的後路,法國人若真的如此行事,雖然其可行性甚是可議,不過,無論如何,也算奇兵一著,因此,我方並不敢掉以輕心,很是風聲鶴唳了幾天。

    這個擔心,沒有變成現實,“北京—東京”艦隊在下龍灣安安靜靜的呆了幾天之後,解纜東去,一路穿過了瓊州海峽。

    到達香港,略做補給,出維多利亞港後,並不左轉北上,而是右轉,奔珠江口而來。

    我方立即又緊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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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閩江起風雲

    不過,還是虛驚一場。

    “北京—東京”艦隊既未溯流而上,也未做任何進攻前必不可少的探測水文的工作,這支龐大的艦隊,只以一字長蛇的單縱隊,在珠江口慢吞吞的兜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圈子,便返回到外海,繼續北上了。

    關卓凡上一次接到的報告,曰:“法艦逡巡於廈、泉沿海,意向未明。”

    “逡巡”——就是輔政王說的“晃蕩”啦。

    不是沒有想過,法國人是否有進攻廈門的企圖?

    可是,一來,如在珠江口時一般,“北京—東京”艦隊並未派出艦艇,測量水文;二來,廈門是通商口岸,重要性雖不比上海,法人攻之,顧慮較小,不過,無論如何,動手之前,一定要先知會列強,而我方並未從英、美等國處得到任何這方面的信息。

    “回王爺,”施羅德說道,“剛剛接到閩江防和船政的報告,‘北京—東京’艦隊以媽祖島為錨地,已經泊停下來了。”

    頓一頓,“福建方面的報告,大約隨後也就到了。”

    關卓凡目光一跳,“媽祖島?那不是正正堵在了閩江口嗎?”

    “呃,這個,算是吧……”

    “閩江防”,指的是負責閩江口至馬尾段的閩江防務的岸防部隊;“船政”,指的是設在馬尾的福州船政,包括造船廠、海軍學堂以及一支小規模的“船政分艦隊”;“福州方面”,則指的是福建巡撫衙門。

    “閩江防”的兵力構成,三分之一為新成立的軒軍岸防部隊,其餘三分之二,來自改編後的福建綠營。

    整個“閩江防”,由軒軍統一指揮。

    “船政分艦隊”,雖然掛了一個“分艦隊”的名頭,不過,主要任務,不是作戰,而是訓練——為海軍學堂提供“編隊訓練”。

    當然,作戰雖不是“船政分艦隊”的主要任務,不過,一支分艦隊該具備的戰鬥能力,“船政分艦隊”都是具備的。

    閩江口至馬尾段的閩江防務,以“閩江防”為主,“船政分艦隊”為輔。

    “閩江防”直接向“參臨辦”報告;福州船政也同“參臨辦”有著密切的、制度化的聯繫。

    “福州方面”——福建巡撫衙門,當然是向軍機處報告啦。

    至於媽祖島,又曰“南竿塘島”,位於閩江口外偏北十五海里處,據傳,宋時林默娘殉身投海尋父,漂到南竿,島民感其孝行,厚葬之,並立廟崇拜;康熙時,朝廷封其為“天后”,世人尊稱曰“媽祖”,於是,“南竿塘島”別名“媽祖島”,很快,這個別名便壓過了本名,成為該島的正式名稱了。

    早年,媽祖島人煙荒涼,除了大陸漁民出海之時,將之作為休憩避風之所之外,對其感興趣的,只有倭寇和海盜;直至本朝初期,始有福州沿海人民移居於此,並逐漸形成具血緣關係的村落。

    在軍事上,除了監控海面,媽祖島的主要意義,在於其可成為進攻台灣的跳板;除此之外,該島雖曰“海運要沖”,但其地理位置,並不足以扼控閩江口以及外海航道——關卓凡的“正正堵在了閩江口”,多少說過頭兒了些。

    因此——再加上兵力和效費比的考量,我方並未在媽祖島設防。

    “王爺,”說話的是田永敏,“我們以為,薩岡尋求‘艦隊決戰’的思路和戰略,並未發生任何實質性變化,離開升龍之後,‘北京—東京’艦隊的舉動,看似略略有些反常,其實,說到底,還是為了‘艦隊決戰’。”

    “哦?怎麼說呢?”

    “中、法海軍的‘艦隊決戰’,”田永敏說道,“是法海軍特拉法爾加大敗之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艦隊決戰’,勝利了,法海軍一洗前恥,吐氣揚眉,而薩岡也將成為再造法蘭西海軍輝煌的大功臣,名垂青史;失敗了,法海軍之大半,盡沒於遠東,何時重振,遙遙無期,薩某人呢?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頓一頓,“國家的盛衰氣運,自家的功名性命,皆系此一役,怎麼可以不分外慎重?——何況,察薩岡其人,雖然頗具雄圖大志,不過,思維縝密,進止有節,並不是個一味躁進的脾性。”

    “嗯。”

    “‘北京—東京’艦隊之去升龍,”田永敏說道,“唯恐不及,是因為一旦為陸軍牽絆住了,北圻戰事次第展開,則何時可以脫身,就不由海軍自己了。”

    頓一頓,“既已離開升龍,則緩急張弛,可以自如掌控,該快則快,該慢則慢。”

    “嗯。”

    “王爺曉得,”田永敏說道,“‘北京—東京’艦隊還有個‘第二批次’,一共十條軍艦,正在來越南的路上,我們認為,離開升龍之後,‘第一批次’之種種逡巡,說到底,都是為了等這個‘第二批次’。”

    “這……嗯!”

    關卓凡沉吟了一下,點點頭說道,“會齊‘第二批次’之後,‘北京—東京’艦隊齊裝滿員,攏共擁有近三十條作戰艦隻,其總噸位,便超過了咱們的艦隊,這個‘艦隊決戰’的把握,就大大的增加了——”

    頓一頓,“目下,如果單靠他的‘第一批次’,論總噸位,可還比不上咱們。”

    “王爺睿見——確是如此!”

    關卓凡一笑,“這算什麼‘睿見’?——一個蒙童都算得出來的!”

    田永敏、施羅德都笑了,“王爺未免太謙了!”

    關卓凡做了個手勢,“繼續吧!”

    “是!”

    頓一頓,田永敏說道,“等歸等,可是,一時半會兒的,薩岡還會不齊他的‘第二批次’——這個‘第二批次’,一路之上,尤其是後半程,各種狀況不斷,到埠西貢的日期,一推再推。”

    再一頓,“這上頭,咱們的英國朋友,還是很幫忙的。”

    自法國土倫至越南西貢,萬里海途,其間,大多數法國艦隊可以停泊補給的港口,都由英國人控制,名義上,中法之爭,英國當然“保持中立”,“女王陛下政府不對港口的商業行為進行干涉”,不過,台底下,還是有很多法子,既給法國人穿了小鞋,又叫法國人有苦難言。

    “薩岡既不願在會齊‘第二批次’之前,”田永敏說道,“即同我艦隊遂行決戰,同時,又不好在此期間,毫無作為,不然,法國國內,交代不過去——”

    頓一頓,“我們不確定,目下,‘北京—東京’艦隊是否已經收到了法國對普魯士宣戰的消息,不過,《南德意志報》採訪俾相的文章一出,法、普兩國,便已處於事實上的決裂,對於接下來的對普宣戰,薩岡一定是有足夠預期的,也一定想過有關‘兩線作戰’之種種,其中,自然也包括中樞做出‘轉攻為守’的決定的可能性。”

    “就是說,”關卓凡說道,“為了不被調回越南,薩岡需要在等待‘第二批次’會齊的這段時間內,盡快取得某種可以誇耀的戰果,以塞國內悠悠之口?”

    “王爺睿見!”田永敏說道,“我們認為,‘北京—東京’艦隊之所以在閩江口外的媽祖島下錨,正是為此!”

    頓一頓,“既以媽祖島為錨地,‘北京—東京’艦隊的目標,當然就在媽祖島附近,經過初步分析,我們判斷,最大可能有二:一,基隆;二,福州船政。”

    基隆?福州船政?

    歷史如此相似?

    關卓凡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

    馬尾江面上,濃煙滾滾,烈焰熊熊,“窩爾達號”、“益士弼號”、“蝮蛇號”等法國軍艦上,眼睛血紅的法國水兵,一邊獰笑著,一邊用機關炮和步槍,向著江水中載沉載浮的中國軍人瘋狂射擊。

    血染大江。

    那是原時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至兩點半的事情。

    關卓凡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7
第六十四章 送法國人三個大字:做、夢、吧!

    兩位下屬,並沒有發覺輔政王的異樣,田永敏繼續說道,“經過進一步的分析,我們認為,基隆的可能性相對較小,福州船政的可能性相對較大。”

    頓一頓,“‘北京—東京’艦隊若以基隆為目標,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基隆產煤;而打上了基隆煤礦的主意,倒不為將基煤搬回法國國內,而是為瞭解決艦隊可能產生的補給問題。”

    “自西貢至中國北方沿海,海途遙遠,後勤補給的費用,非常高昂——此其一。”

    “其二,在越南沿海,‘北京—東京’艦隊擁有絕對的制海權,可是,進入中國沿海之後,‘絕對’二字,就談不上了;愈往北,這個‘制海權’,愈是一個‘中法共有’、‘敵我共險’的局面,因此,費用高昂之外,‘北京—東京’艦隊也無法百分百保證其後勤補給線的安全。”

    “煤、水、糧三大宗之中,水、糧二宗,前者可以自覓水源,後者之補充,或可通過向沿岸鄉民購買或搶掠獲得,可是,煤炭,就只能向商行——且是大商行購買了。”

    獅子插一句:中法既已開戰,中國的老百姓還會向敵國的軍隊售買糧食嗎?

    呃……會的,而且,可能還很主動。

    “中法即已宣戰,”田永敏繼續說道,“中國沿海商港,中國人自己的商行不必說了,就是泰西各國的商行,也幾乎沒有向‘北京—東京’艦隊供應煤炭的可能性,就不說必然會引發的激烈的法律和外交糾紛——關鍵是,此舉等於公然與中國政府為敵,以後,還怎麼在中國做生意呢?”

    “在這種情形下,如果‘北京—東京’艦隊能夠在這條漫長的航線上——西貢至中國北方沿海——佔領某個合適的地點,以為可靠的補給點,而這個補給點,又恰恰好產煤的話,那可真是妙之極矣!”

    “還真有這樣子的地方——這就是基隆了!”

    “首先,基隆的地理位置,非常‘合適’——”

    “其一,基隆大致居前述‘漫長的航線’之中央。”

    “其二,基隆孤懸海外,中方增援、反攻都十分困難,攻取之後,固守容易——如果這個補給點,不在台灣、而是大陸沿海的某個地點的話,法國人就算攻了下來,中方的反攻,源源而至,十有八九,也是守不住的。”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基隆產煤啊!”

    “法國人覬覦基隆,一定已非止一日,不然,‘凱旋號’等二艦自上海南下西貢,何以繞路跑到基隆那樣一個小商港去做補給?還刻意弄出了那樣大的一個風波來?”

    “基於以上緣由,我們認為,在‘艦隊決戰’之前,若‘北京—東京’艦隊企圖有所斬獲,基隆是最有可能的目標之一。”

    “不過,雖屬‘最有可能’,我們還是認為,法軍進攻基隆的可能性,較福州船政為小,這是因為——”

    “其一,‘攻取’,是要登陸作戰的,而‘北京—東京’艦隊用於登陸作戰的兵力,明顯不足。”

    “其二,‘攻取’之後,還要‘固守’,這樣,本就十分匱乏的登陸兵力,又要一分為二;除此之外,還要分出兩、三條艦船來——”

    “薩岡本就嫌‘第一批次’兵力不足,再分兵‘固守’基隆,不是更加捉襟見肘了嗎?”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法國人就算將基隆‘攻取’了下來,一時半會兒的,他們以基煤補給艦隊的如意算盤,也打不響!”

    “基隆的煤,出礦之後,需要進行一定的加工處理,才能夠給付客戶——剛剛出礦的煤,是不能立即入爐燃燒的。”

    “我方即便守不住基隆,撤退的時候,也一定會將煤礦的所有關鍵設備,盡數破壞,絕不會留以資敵。”

    “於是,法國人雖‘攻取’了基隆,拿到了煤,然而,卻派不上用場。”

    “若想將這些煤派上用場,就得從本國或歐洲進口機器——這可就不是三、五個月的事情了!兵荒馬亂的,不曉得要拖到猴年馬月呢?”

    “若想進一步恢復整個煤礦的生產,花的氣力,就更加大了!”

    “到時候,基隆於法國人,真就是雞肋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就是不曉得,法國人能不能想的到這一層呢?”

    “法國人如果想不起來,”關卓凡慢吞吞的說道,“咱們可以給他們提個醒兒嘛!”

    田永敏和施羅德不由對視了一眼,他們兩個,都聽出了輔政王的言下之意——如果要在基隆和福州船政中二擇其一,那麼,輔政王更願意法國人去打福州船政。

    這可有點兒奇怪——

    已經分析過了,基隆得失,無礙大局;但福州船政若有失,性質可就嚴重的多了。

    田永敏一邊兒轉著念頭,一邊兒點頭,“是!職等謹遵王命!”

    頓一頓,見輔政王沒有進一步的指示了,便繼續說道:

    “其四,‘北京—東京’艦隊目下雖在我東南沿海逡巡,不過,我們認為,薩岡的整體思路,依舊是‘速戰速決’——用兵萬里之外,兵費高昂,戰事拖的愈久,國內煩言愈多;更何況,目下,法、普兩國,即將兵戎相見?”

    “如果攻取基隆,就是要打‘持久戰’了——這與‘速戰速決’的思路,是背道而馳的。”

    “還有,目下中法戰事,畢竟剛剛展開,‘北京—東京’艦隊後勤方面的壓力,還沒有體現出來,攻取基隆的迫切性,並不大。”

    “其五——也是最後一點——基隆太小了!”

    “法國國內,‘基隆事件’之前,根本就沒幾個人曉得基隆這個地方——基隆設廳一年半以來,從來沒有法國船到過基隆;‘凱越號’等二艦出現之前,法國船就算到台灣北部,也極少到基隆的——都是到滬尾。”

    “因此,薩岡就算把基隆打了下來,也不足以如王爺所言,‘誇耀’於國內——國內的人,很可能認為,基隆根本就沒有正經設防,譏其‘勝之不武’什麼的。”

    說到這兒,頓一頓,加重了語氣,“可是,福州船政就不同了!”

    福州船政,當然不同。

    福州船政包括造船廠、海軍學堂和船政分艦隊,其中,造船廠是“百分百國有資本”,只有洋員,沒有洋資——中國的造船廠,不止福州船政一家——上海還有,但是,“百分百國有資本”的,卻只福州造船廠一家。

    目下,福州造船廠的產能,正在逐步擴大,其建造的小噸位蒸汽艦、船,供應海軍、招商局以及沿海、沿江各個港口,市場份額正愈來愈大。

    福州海軍學堂,是目下中國唯一的海軍學校——而且,不止於培養海上、水上指揮作戰人才,也培養造船、航行等軍民通用人才,事實上,福州海軍學堂,既是中國目下唯一的海軍學校,也是唯一的造船、航海人才培養和輸送基地。

    對於中國來說,福州船政的意義是關鍵性的,如能一舉摧毀之,這個戰果,非但足以“誇耀”於法國國內,亦足以“誇耀”於萬國了!

    至於“船政分艦隊”,較之“北京—東京”艦隊,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則這個福州船政,價值既極高,自我防護能力又甚弱,以之為的,容易得手,可不就是最佳之打擊目標嗎?

    還有,福州船政這個目標,摧毀就好,無需“攻取”、“固守”,正可以避開“北京—東京”艦隊登陸兵力不足這一弱點。

    那麼,福州船政真的“容易得手”嗎?

    原時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到兩點半的那一幕,真的會重演於本時空嗎?

    連語氣詞在內,送法國人三個大字:

    做、夢、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15:38
第六十五章 天險!天險!

    “船政分艦隊”較之“北京—東京”艦隊,艦隻少,噸位小,確實“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然而,福州船政之防護,所恃者,主要卻不是這支小小的“訓練艦隊”,而是“閩江防”。

    而“閩江防”之所恃,擺在第一位的,還不是岸炮群火力之強大,而是閩江口至馬尾的兩岸夾江的天險。

    關卓凡南下“視察防務”,在杭州大祭宋岳鄂武穆王,其後的一站,即為福州馬尾。

    “冠軍號”在閩江口下錨,輔政王換乘船政分艦隊的旗艦“揚武號”,溯流而上。

    “揚武”的艦名,乃下水之時,尚爵郡王的輔政王親擬,這兩個字,雖然雄壯,不過,也只好算中規中矩,似不如“冠軍”、“射聲”之“有來歷”——沒有人想得到,“揚武”二字,其實大有來歷,只是,這個“來歷”,來自另一個時空。

    原時空,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覆沒於馬尾江面的那支艦隊的旗艦,即號“揚武”。

    我武惟揚,身已逝,魂不滅。

    當天,碧空如洗,關卓凡站在“揚武號”的艦橋上,舉目四望,只見兩岸群山連綿,景緻如描如畫,他非常敏感:如此好的景緻,意味著——江面十分狹窄;而江面狹窄,意味著——

    此天險也!

    而且,這個天險,不是只有一處,而是一層又一層,一環又一環,層層相連,環環相扣!

    由閩江入海口上溯八十餘里,方至福州船政所在的馬尾;而由馬尾至福州,還有近六十里的水路。另外,閩江一過馬尾,水位驟然變淺,二千噸以上船隻,根本無法航行,於是,馬尾便成了上溯福州貿易的船舶的碇泊地,成為福州港之所在。

    馬尾既扼閩江口至福州水路之要沖,則其重要性,除為福州船政、福州港之所在外,又多了一條:福州之咽喉鎖鑰。

    至於馬尾之得名——附近江水落潮時能看到一塊形似馬頭的巨石,因此,這一段閩江,又被稱為“馬頭江”,敷衍為“馬江”;福州船政所在之地,位處在“馬頭”之後,就理所當然的被冠以了“馬尾”之名。

    好,讓我們來看一看,閩江口至馬尾的這至關重要的八十里水路,何以為關卓凡目為“天險”?且“層層相連,環環相扣”?

    閩江入海口偏北,有兩個小島,一曰川石島,一曰熨斗島——即後世之粗蘆島,川石島在南,熨斗島在北,兩島相夾之水道上,佇立著一座底部相連、上分五峰的礁石,曰“五虎山”,這段江面,因之而稱“五虎門”,又稱“五虎把門”。

    “五虎山”將本就沒有多寬的水道上再一分為二,南曰川石水道,北曰熨斗水道。

    閩江出海的航道,除了川石水道、熨斗水道,還有熨斗島和大陸之間的烏豬水道、川石島和其後的琅岐島之間的壺江水道,其中,壺江水道較川石水道、熨斗水道更寬闊些,然而,因為水深的關係,能夠走大船的,卻只有狹而險的川石水道、熨斗水道。

    其中,以川石水道為閩江出海之主航道。

    此乃閩江口的第一道天險。

    川石島和熨斗島上,建有一主一副兩座炮台。

    川石島較之熨斗島,面積更小,不過,卻更靠近閩江入海口之中央,位置更加重要,因此,川石島炮台為主炮台,一身而兼對海防禦和扼控“五虎門”之二責;而熨斗島上的副炮台,則配合川石島上的主炮台,對“五虎山”所在的川石、熨斗二水道,形成交叉火力,不留射擊死角。

    川石島及其炮台的重要性,尚不止於此。

    記性好的書友,該記得因為基隆產煤,“上頭”對基隆廳的眷注,異乎尋常:不但在淡水、基隆之間,修了一條電報線路——這是台灣島上的第一條電報線路;而且,更在淡水和海峽對面的福州之間,修了一條海底電纜,全長約一百一十七海里。

    這是中國第一條“越洋”電報線路,其福州一端的接入點,就在川石島。

    詳情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一百八十章《基地昌隆,虎躍龍騰》。

    即是說,川石島炮台,不但要負責禦敵於“五虎門”外,還要保護對連通台灣至關重要的川石電報站。

    川石、熨斗二島之後,是面積更大的琅岐島——幾乎將整個閩江口塞滿了。

    因為琅岐島的大塊頭,即將入海的閩江,事實上被迫分成了南、北兩條支流,南支曰梅花江,名字雖美,卻沒有什麼大用——水深很淺,噸位略大些的船,便無法上溯;北支即馬江,為閩江入海之主航道。

    前文提及的四條水道,由北而南——烏豬水道、川石水道、熨斗水道、壺江水道,皆為馬江出海之航道。

    因此,閩江的防禦,無關梅花江,只要將馬江捯飭好了,便算大功告成。

    好,咱們繼續上溯。

    過“五虎門”,即逢“雙龜鎖口”之險——江中出現兩座相隔不遠的礁盤,形似雙龜,故曰“雙龜鎖口”。

    “雙龜鎖口”之“口”,並無半分誇飾——一過“雙龜鎖口”,馬江突然收窄,琅歧島到北岸的大陸,江面寬度只剩下了三百二、三十米上下了。

    這一段水道,水流湍急,漩渦密佈,是整條馬江最危險的航道,船隻從這裡通過,不論噸位大小,無不小心翼翼。

    江口南、北兩側,各建有一炮台群,北——大陸上的,曰“長門”;南,琅岐島上的,曰“金牌”,形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雙鬼拍門”之勢。

    過了長門、金牌天險,馬江江面,豁然開闊,一路溯至閩安,江面再次收窄,此曰“閩安江峽”,險峻之處,雖不比“雙龜鎖口”,可是,最窄之處,不足五百米,亦是絕佳的設防之所。

    “閩安江峽”南、北兩岸,亦各設一炮台群,南曰“銅鏈”,北曰“鐵索”。

    過“閩安江峽”,繼續上溯,能夠看到,一塊巨大的山石,猶如巨足,從馬江南岸伸入江中,此曰“金剛腿”。

    “金剛腿”附近的大嶼島上,設有八旗三江口水師營的圓山水寨,主要的責任,是“稽查江面”——也就是干水警的活兒。

    大嶼島雖帶一個“大”字、一個“島”字,面積其實很小,不過一個小小的沙洲,沒有任何騰挪的餘地,也就沒有什麼設防的價值;而出於“政治考慮”,“閩江防”並沒有撤除這個小小的圓山水寨。

    戰時,如果法國人真的打到了這一段江面,提前將水寨裡的幾十個旗兵撤退就好了,不然,就成人家的炮靶子了。

    過了圓山水寨,就算進入馬尾的地界了。

    江水轉折之處,靠近北岸的地方,出現了一座島嶼,其上,一座七層寶塔,傲然佇立。

    這個島,本地人曰“青州”,泰西人稱為“寶塔島”,島上的這座氣派的寶塔,就是福州港的標誌——羅星塔,泰西人多稱之為“中國塔”。

    羅星塔附近水域,即為來訪福州的各國商船的碇泊地;羅星塔的對岸——南岸,就是閩海關。

    “青州”——“寶塔島”和馬江北岸,隔一條叫做“君竹港”的河汊,一過河汊,就是馬尾——福州船政之所在地了。

    過了馬尾,如琅岐島分閩江為馬江和梅花江,馬江亦被南台島一分為二,南支由永春、德化而來,稱為烏龍江,水淺不能行駛大船;北支匯聚政和、古田而來的江水,為馬江主流,由此上溯,可達省城福州。

    由閩江口至馬尾,江面最寬處不過數公里,最窄處僅有三百餘米,狹窄的航道,複雜的水文,以及兩岸連綿起伏的群山——此非“天險”乎?

    川石、熨斗,“五虎把口”;琅岐,“雙龜鎖口”於先,長門、金牌“雙鬼拍門”於後;閩安江峽,“銅鏈”、“鐵索”交繞——此非“層層相連,環環相扣”乎?

    關卓凡那感嘆:既據如斯天險,又怎有那場全軍覆沒的慘劇呢?

    良可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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