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163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19:37
正文 045、含德之厚


    知曉了巫知的跟腳,也就能明白他當初為何對小獬豸善察最為看重,平日私下裡給善察的指點也最多。 .軒轅天帝以尋找玄珠的名義派巫知下界,其實也是對他本人修行的一種點化,巫知今日不再那麼嗦了,更不再顯弄那副無所不知的樣子。

    虎娃道:“原來此地是巫知道友所開辟,我們夫婦二人來此,倒是將您驚動下界了。”

    巫知擺手道:“談不上驚動,緣法使然,而天帝也托我來傳話。”他並沒有說太多,話中伴隨著仙家神意,解釋了此番現身的因由。

    巫知當年開辟此洞天結界,名為白澤界,只是為了印證修為手段,追隨軒轅帝身邊後就將這裡給忘了,反正就是再造了一片當年的清修福地而已,也沒什麼特別的。他並未走登天之徑、在九境時拋卻凡蛻飛升登天,而是天刑成就真仙。

    再後來軒轅帝開辟了昆侖仙界,巫知在帝鄉神土中長居,早已了斷塵緣,也沒打算再下界,世事以及白澤界的存在皆已與他無關。巫知所好,就是在昆侖仙界中與眾仙家闊論,還時常找天帝本人“交流”,結果被天帝派下界尋找玄珠了,那又是另一番世間緣法。

    他如今是昆侖仙界中的逍遙散仙,虎娃和玄源找到了白澤界,他原本也不欲理會,這時候卻又收到軒轅天帝的神意,讓他下界來見虎娃和玄源一面。他這才知道,虎娃受太昊天帝所托,將來要將各處上古隱跡洞天挪移至昆侖仙境。

    他是開辟白澤界之主,這種事情,就算他不現身,到了將來虎娃真正動手時也會感應到白澤界與他的關系、設法征求他的意見,莫不如現在就主動來打聲招呼。

    瑤池金母怎知白澤界的存在,而且還得到了開啟門戶的傳承,當然是巫知告訴她的。少昊未成就天帝前,依次拜訪了太昊、神農、軒轅這三位天帝,而且還在九重天仙界踏過建木九枝而出。

    五位天帝之間,是有很明確的傳承關系的。比如太昊就指引了後來的每一位天帝,或者說後來者正因為得到了太昊的指點,見證了九重天仙界的玄奇,才求證了天帝成就,然後再指點後來者。

    正是因為這種玄妙的傳承關系,如今他們雖各自開辟了帝鄉神土,但仙家神意還可以交流。那麼瑤池金母為何不告訴玄源白澤界的來呢?因為她確實不知道,或者說刻意忘記了。

    少昊成就真仙後,依次拜訪了九重天與神農原仙界,最後來到昆侖仙界拜訪軒轅天帝,巫知主動要求“接待”。所謂接待就是接引剛剛進入帝鄉神土的仙家,陪伴她游仙界、介紹種種情況。巫知很起勁、很盡責,最後的結果是少昊被煩走了。

    甚至有仙家猜測,少昊原本妖在昆侖仙界長居的,並未打算開辟帝鄉神土自成天帝,但是碰到了巫知,實在不想在昆侖仙界裡待著了,所以就自辟帝鄉神土。

    巫知清楚這只是一個玩笑,少昊自有成就天帝之心,但另一件事可不是開玩笑,少昊離開昆侖仙界後自斬修為,將有關巫知的記憶都給抹去了。天帝修為,可容納帝鄉神土中的仙家見知,但同樣也有大神通手段,斬去某種見知。

    這種自斬見知,就是她忘卻了巫知這個人的存在,或者記憶還在,但卻被封印了、不會再想起。少昊天帝畢竟是第一次施展這種自悟的神通,可能還有一點小小的疏漏,巫知是想不起來了,但她卻仍然知道人間白澤界的存在,而白澤界如今已是一處上古隱跡洞天。

    少昊天帝可能只是圖個清靜吧,以她的性情,確實很有可能會干出這種事情來。但因為巫知,她自悟並施展了此等神通,近而悟出了另一種大神通手段,或者說做到了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一絲執念斬去,這絲執念她在人間為天子時就有了。

    很難形容其手段之玄妙,這一絲執念在人間托舍新生為白煞。這是斬去而並非忘卻,手段與先前忘了巫知這個人的存在有所不同,只能說更加高明。白煞在人間,已與少昊天帝無關,她斬去這一絲執念便沒想過再將之收回,從此自稱瑤池金母。

    但就算瑤池金母與白煞再無關系,白煞與少昊之間還是有緣法的,他在巴原得到了少昊當年留下的傳承,並成為了赤望丘的宗主。而在白煞突破九境修為後,卻發現登天之徑並不存在,他無法飛升帝鄉神土。

    這是必然的情況,假如白煞真的飛升了,也不會去往其他的帝鄉神土,只會被瑤池金母收回形神。另一方面,少昊天帝當初斬去這一絲執念下界,也是另有目的,想通過白煞的修行印證另一種境界的成就。

    世事難言,白煞後來成了虎娃的仇人,並被虎娃親手斬滅。那麼追根溯源,白煞是怎麼出現的?最早竟然跟巫知有點關系,諸般緣法牽連真是玄妙!

    仙家神意中提到這段往事,巫知的神情也顯得頗有些不好意思。軒轅天帝此番派他下界,顯然也有借機了斷緣法的用意。軒轅天帝還告訴虎娃,既然他和玄源已先後見過了高陽天帝與瑤池金母,列位天帝所了解的人間上古隱跡洞天,大概也就是這麼些了。

    太昊開辟九重天仙界後,人間已有登天之徑,所以眾仙家為了“自創仙界”所開辟的洞天結界,已遠沒有上古時積累得那麼多,規模也沒有那麼大。所以其他各位天帝所了解的情況,加起來也不如太昊所知。

    軒轅天帝最後還補充了兩處上古仙家洞天,分別名為度朔之山與姑射之山,這兩處仙家洞天中如今應該尚有仙家修行,不能算是無主洞天。具體是什麼情況,虎娃可以親自去看看,至於將來是否挪移至昆侖仙境,可根據情況再做決定。

    加上此番軒轅托巫知的轉告,列位天帝一共告訴了虎娃五十四處上古仙家洞天,如今皆已隱跡、不為人知。包括虎娃尚未去問的神農天帝,也不必再去問了,他們所知道的就是這麼多。除了度朔之山與姑射之山,其他的洞天結界虎娃皆可自做處置。

    因為其余那五十二處仙家洞天,要麼人間傳承已斷、早已無主;要麼就算開辟洞天之主已飛升帝鄉神土,但他們也同意了這個決定,不必虎娃再去征求意見。

    青丘洞天與蔣本神國算是兩個小小的意外,前者是虎娃將洞天傳承交給了九尾靈狐青丘,後者是蔣本之神傳承未斷。但軒轅天帝告訴虎娃,除了度朔之山與姑射之山,其他的仙家洞天中不會再出這種事情了,就算還有什麼緣法牽連,列位天帝也在仙界都已解決了。

    至於白澤界這種疏忽,更是一個例外中的例外。

    虎娃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他與白煞有仇,這筆賬怎麼也算不到巫知頭上啊。而且他已親手斬了白煞,又從玄源手中得到了瑤池金母的回禮,這段緣法已了斷,便略過此節不提,只是笑著問道:“巫知道友,您打算如何處置這白澤界呢?”

    巫知向虎娃行了一禮道:“自從飛升之後,我就沒打算再理會這裡,但畢竟是當年耗費心血法力所開辟,如今既有機緣,也希望此白澤界能融入天成洞天、傳承千古,在此多謝道友!”

    虎娃回禮道:“您不必客氣,此事正是我的修行所證,況且尚未做成。”

    玄源也笑著問道:“巫知先生,此洞天是您獨立開辟,規模雖不算太大,但構造得非常完美。只是此地曾有竹,卻與食竹之獸同絕,這又是怎麼回事呢?想必以您的仙家推演之能,開辟洞天結界時不至於犯這種錯啊,您是刻意在驗證什麼嗎?”

    放一種專食竹的獸類在洞天結界中,此地又沒有它的天敵。若是洞天有人修行、時常掌控各種情況也就罷了,一旦洞天之主離開、令此洞天結界自行運轉,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會是什麼情況。

    巫知有些尷尬地答道:“哪裡敢稱完美,我不過是原樣造就當時山中景像,只有這麼一點例外。我當年為白澤獸時,喜歡以一種小獸章為食,後來修行已成,倒不必再吃章了,反倒很喜歡豢養此物為寵。

    我飛升離去之時,本就沒打算再回來,也沒想過此地將來會怎樣。當時將雌雄一對章留在這裡,結果它們並未開啟靈智不知自省,自行繁衍泛濫。後來軒轅天帝再至此時,短短數十年時間,便與竹同絕了。”

    玄源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世間已開啟靈智者,亦常有此誤。”

    巫知下界只是打聲招呼並轉告軒轅天帝的囑托,話說完了便告辭飛升而去。玄源看了虎娃一眼,神色頗有些凝重。

    巫知告辭之前將白澤界的所有傳承都交給了虎娃,不僅是出入門戶的傳承,也包括他開辟洞天所使用的種種神通手段,令虎娃可以完全成為此處洞天之主,而無需重新祭煉洞天結界。除此之外,在巫知轉告的仙家神意中,軒轅天帝告訴了虎娃更多的東西。

    很多處上古洞天完整的傳承,軒轅天帝都托巫知交給了虎娃。那麼這些傳承又是從哪來的呢?要麼是列位天帝當年所知,要麼就是從飛升帝鄉神土的仙家那裡得到的他們就是當初開辟那些洞天結界者。

    這也就意味著,列位天帝以及帝鄉神土中的所有仙家,將留在人間的緣法都交給虎娃了,這是怎樣一種大福緣?

    列位天帝以及自古以來飛升到帝鄉神土的仙家,只要曾在人間開辟洞天結界者,他們所開辟的洞天以及開辟時所動用的種種神通手段,盡數傳於虎娃,使虎娃真正成為所有洞天之主。什麼人能擁有並掌控這麼多洞天結界?自古所未見!

    且不說加起來那是多大的地方了,其中蘊含了各族類不同的修行秘法傳承,擁有無數天材地寶,還有上古時所遺留的各種神器,更有今日人間異常珍稀罕見的諸般事物。

    但是換一個角度,一般人也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大福緣,得到太多兵無用處也就罷了,甚至會給自己以及洞天中的存在帶來凶險災禍!

    而虎娃並無據為己有之意,只是打算將來皆挪移至昆侖仙境。使眾仙家飛升前在人間所開辟的洞天結界,展示修為、耗費法力所留下的一方天地,不再隱跡,皆融入天成洞天中,可傳承永世。

    這是諸天所托,承受這麼大的福緣,玄源也感到了一絲凝重,但看見虎娃的眼睛,隨即又感到了一絲安心。虎娃的眼神還是那麼明澈,就是當年那個孩子。

    夫妻二人離開白澤界,前往南疆深處的黃山。黃山,因軒轅黃帝而得名,傳說當年軒轅帝與其師廣成子在這裡煉丹,後來飛升登天。如今的黃山,地處器黎部領地的南斷,離百越之地也不算太遠,山勢險峻奇詭並無人居,普通人想進入那一片山區都找不到路。(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19:30
正文 046、丹霞聖境


    軒轅帝與廣成子當初修煉所在的那座山峰,後世稱為煉丹峰。煉丹峰別說在當時,哪怕在幾千年後,都是沒有路能上去的。此峰頂如圓丘,覆蓋蒼松,而峰頂往下四面皆是峭壁懸崖,若一巨柱拔地而起。

    軒轅黃帝與廣成子在此煉的是什麼丹?有人說采的是精芝之藥、煉就長生仙丹,也有人說是采服丹霞之氣,自創靈樞訣。在虎娃自悟與大道諳合的菁華訣、大器訣、靈樞訣、吞形訣、純陽訣中,其實軒轅天帝所悟的靈樞訣與其修行最契。

    不是說其他的法訣不夠玄妙,而是靈樞訣對修煉形神的指引最為自然,這當然與軒轅天帝本人的心境有關。軒轅帝當年收服末代炎帝俞罔,斬殺作亂的蚩尤,當然是大有作為,而天下大治後便天下無事,其人垂裳而治,復歸於無為,傳為千古佳話。

    在軒轅之後,少昊為天子的末年,中華各部倒有些紛亂,據記載說是“九黎亂德,民神雜糅,家為巫史,民匱於祀”。所以後來才有了顓頊帝巡視天下各部之舉,並頒布了絕地天通的政令。

    煉丹峰上有一處上古仙家洞天,來歷很清楚,就是軒轅帝所開辟。軒轅帝在人間突破九境時便開始開辟此洞天結界了,成就真仙後繼續開辟,其間還得到了其師廣成子的幫助,此洞天名為丹霞聖境。

    丹霞聖境的情況起先是高陽天帝告訴虎娃的,但後來軒轅天帝又托巫知轉告了有關丹霞聖境完整的傳承。丹霞聖境在哪裡?不在山峰中,而在峰頂之上的雲端。於虛空雲端中開辟洞天結界,倒是挺有創意的,這種地方如果沒有得到傳承,恐怕誰也找不到。

    更有意思的是,在這凡人難至的深山中,虎娃居然現了修士的足跡、他們就在煉丹峰半山腰的絕壁上鑿建洞府居住修煉,垂長索上下攀援。對於當世高人而言,攀登絕壁是用不著長索的,那都是為修為較低的晚輩弟子准備的。

    煉丹峰中的這群修士,修為越高便住的越高,至於剛剛入門修為尚淺的普通弟子,則住在接近山腳的位置,隱然已是一派修煉傳承宗門了。

    軒轅天帝事先可沒告訴虎娃這個狀況,而虎娃察知,這些修士卻奉軒轅帝為祖師。自古傳說軒轅帝在此煉成長生仙丹、服之登天,便有軒轅帝的仰慕與追隨者尋到此地,鑿建洞府修煉,世代相傳,近乎與世隔絕。

    當年那些修士既能找到這裡,當然與軒轅天帝有些淵源,他們中不少人就曾是追隨在軒轅身邊的臣屬或侍從,也得到過軒轅的指點。如今的這些修士,大部分就是當年那些人代代相傳的後裔,也有一些晚輩弟子,是山中修士從外面尋得的。

    他們的一舉一動,當然都瞞不過虎娃,煉丹峰中的修士共有七十二人,修為最低者剛剛突破二境不久,修為最高者則已有七境此人自號容霞子。

    照說有這樣一批人在,軒轅天帝可以將丹霞聖境的傳承交給他們,因為容霞子亦有大成修為。但軒轅天帝並沒有這個打算,容霞子亦不知丹霞聖境的存在。

    究其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丹霞聖境的位置太特別了,不在峰頂而在峰頂之上的雲端,不會飛根本就沒法出入。就算將洞天門戶打開,普通弟子從外面也進不去,若是從裡面出來,恐就當場摔死了,就算是如今的容霞子本人,也得依仗飛天神器才能出入。

    那樣的洞天是不適合作為宗門道場的,此地本就近乎與世隔絕,如果所有的人都進入洞天結界,那普通弟子更是完全與世隔絕了。若是一不小心生了什麼意外,可能所有弟子都會被困死在裡面,宛如當年的無名丘洞天。

    軒轅天帝將丹霞聖境完整的傳承交給了虎娃,並不是讓虎娃再傳給這些人、成為他們的修行福地,而是為了讓虎娃能將之挪移至昆侖仙境。但既然遇上了這些修士,虎娃也不介意隨緣指引,他悄然給容霞子留下一道神念心印,結合了其修為根基指引其大道修行。

    這並不是具體的修行秘法,而是層層修為境界的點撥,容霞子可根據其所悟再傳後人,亦可開宗立派自成一脈。

    容霞子正在洞府中定坐,心念忽有所感,立刻起身朝天跪拜。虎娃留下了指引,卻並未說出自己的身份,只說代軒轅天帝指點後人。對於軒轅天帝所留靈樞訣的感悟,虎娃要比那容霞子高明得多,而且他指引的並非是九境拋卻凡蛻飛升之道,其實軒轅帝本人也沒有走這條路。

    後世煉丹峰中果然有一派宗門,自稱丹霞派,後來又叫軒轅派,修行傳承別具一格。此宗門奉軒轅黃帝為祖師,但真正開宗立派之祖,實則是容霞子。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虎娃並未將丹霞聖境傳給這些修士,但他也有打算,若是他將丹霞聖境挪移至昆侖仙境後,只要這一脈傳承還在,也可指引這些人前往昆侖仙境尋找丹霞聖境,那倒是很適合他們繼續修煉的道場福地。

    悄然留下緣法傳承之後,虎娃與玄源飛上雲端,進入了丹霞聖境。洞天中的景物不似人間,玄源掩口笑道:“此洞天與你我還真是有淵源,格局有點像洞庭仙宮啊。”

    虎娃亦笑道:“我開辟洞庭仙宮之時,就有效仿在昆侖仙界中所見景像;而軒轅天帝開辟的昆侖仙界,顯然也帶有當年在人間所開辟洞天的痕跡。”

    虎娃和玄源就站在虛空中,眼前是一座座“浮島”。看上去這些浮島其實就是一座座峰頂,被不可思議的仙家**力削下,然後倒轉過來,峰尖衝下、平面朝上,錯落浮於半空。每座浮島上都有仙家禁制,而虎娃已得到丹霞聖境的所有傳承,這些禁制對他而言並無障礙,放眼望去,是一座座天空上的園林庭院。

    想當年軒轅帝與廣成子開辟此丹霞聖境,這些浮島可能是他們削下了十幾座山峰的峰頂挪移至此,真是好大的手筆。而軒轅天帝造化的昆侖仙界,那裡的仙人洞府則是一座座雲島,格局與這裡很像。待到虎娃在人間又開辟洞庭仙宮時,也是一座座雲島相連。

    丹霞聖境與虎娃所見的其他洞天結界的構造有所不同,站在這裡,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外界,下方的黃山群峰景像一覽無余,仿佛毫無屏障。但如果有誰站在外面,則根本看不見洞天中的景物,更看不見已進入洞天的虎娃和玄源,仿佛丹霞聖境並不存在。

    如此的洞天構造,倒是別具一格。站在丹霞聖境中,所見天地景像仍是洞天外的黃山,此時恰逢黎明時分,隨著遠方雲海上的日出,整個聖境被一片丹霞籠罩,就連虎娃和玄源攜手的身形也披上了七彩虹光。

    玄源不禁嘆道:“與夫君游歷了這麼多仙家結界,此洞天最美!”

    虎娃:“那我們就在此多待一段時間,當年軒轅帝曾在此參霞服氣、自悟靈樞訣,世人傳說他煉成了長生仙丹下方的山峰既名煉丹峰,我們便在此煉制九轉紫金丹。”

    從太昊天帝那裡又新得了藥引,但虎娃一直沒有抽空煉丹,如今來到煉丹峰上的丹霞聖境,心念忽動便是煉丹機緣。這一次他要煉的九轉紫金丹比較多,差不多就是九重天仙界中的眾飛升地仙之數,所以需耗費的時日也不短。

    虎娃和玄源若一一游歷五十多處上古仙家洞天,需要的時日恐怕更長,好在仙家無歲月之憂,倒也不必著急,就在行游途中停下來煉制神丹,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虎娃已有分化形神之身去了神釜岡小世界,此刻已采藥而。

    虎娃還有另一具分化形神之身,帶著伯羿神弓去了昆侖仙境,但是並沒有找到烈鴻子的蹤跡。虎娃也暗自苦笑,早知那烈鴻子的脾性是斷然不敢再人間了,如今應仍放逐於無邊玄妙方廣中,又何必不相信自己的判斷、還要再來找一趟?

    但虎娃分化形神也非僅僅為了尋找烈鴻子,他並沒有離開昆侖仙境,而是召集已在昆侖仙境中的眾門人弟子,擇一座山峰開**會,昆侖仙境中的眾修士聞訊皆至。這一次的法會虎娃足足講了三年,至於聞者能不能坐在那裡聽講三年、又有什麼收獲,就看各自的緣法了。

    這三年,虎娃的本尊仙身留在丹霞聖境中煉制九轉紫金丹。而另一具分化形神之身采藥送至丹霞聖境後,虎娃並未將之收,仍行走於中華各部,仿佛在尋找什麼。

    這一日,虎娃此分身來到了呂梁山脈的北端,朝天行了一禮,只見巫知與巫明現出了身形。虎娃道:“二位道友辛苦了,此番確認了嗎?”

    巫明道:“虎君才是真辛苦!受您所托,巫知到昆侖仙界後又找我幫忙,我兄弟二人下界找尋,他應該就在寶明國中,虎君可親自去確認一番。”

    虎娃:“我已前去探查,又得到二位消息,那便應當是他。”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0 19:17
正文 047、小九


    巫明又問道:“已經三歲了,經歷有些坎坷,虎君這就要將他帶去修煉嗎?”

    虎娃:“不急不急,先暗中看看再說,他有他的機緣!……今日多謝二位下界相助,這裡有兩件小禮物,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二位帶回仙界玩賞。”

    巫明推辭道:“虎君既然有寶貝,還不如賜給門人呢,比如善吒……”

    如今已有些沉默寡言的巫知亦開口道:“賜給善察也行啊!”

    虎娃笑道:“自會有他們的緣法,送給二位的只是小玩意,帶回仙界有趣而已。”

    兩位仙家分別接過禮物,巫明道:“那就多謝虎君了!”言畢與巫知一起飛升而去。

    想當初在白澤界遇到了巫知,虎娃便知他的那段修行求證亦圓滿,於是又托巫知幫一個忙,讓他請巫明一起下界,到人間找一個人,或者說找一個生靈。

    須知天下萬物生靈之多,就算虎娃想刻意尋找,也未必能夠找到,誰知地上有多少棵草、誰又知土裡又多少條蟲?倒是可以借助巫知和巫明所長。

    結果很順利,虎娃其實在巫知和巫明之前就已經找到了,因為對方並不是其他的生靈,就是一個人,事情倒變得簡單了許多。但這種事玄妙難言,甚至還有莫測的天機遮蔽,虎娃也不敢完全確認,所以並沒有先告訴巫知和巫明。

    隨即巫知、巫明也發現了,而且與虎娃所找到的是同一個人,虎娃這才大致心中有數。他們找到的是個小男孩,或者說尚是幼兒,虎娃倒也沒有著急去做什麼,只在暗中觀察。虎娃也很好奇,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會有何等緣法?

    這些年,天下亦有不少事。重華駕崩後,天子大禹服喪三年,這就是效仿重華當年為帝堯服喪三年之舉。三年服喪期滿,大禹請重華之子商均主持國政,自己則避居陽城。這種事情重華當年也做過,帝堯去世後,重華則請丹朱主持國政,但丹朱堅辭不受。

    丹朱當年哪裡敢接受,又怎麼會接受,他非常清楚這是重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成全雙方的美名,若他還不能做出最明智的選擇,也不會安然無恙活這麼多年了。

    商均倒是就在蒲阪,可是天下各部若有事,眾君首皆去陽城請示大禹,商均順勢懇請大禹繼續為天子,表示自己的才德萬萬配不上帝位。大禹又重新封賞了丹朱和商均,丹朱封於唐地、商均封於虞地,爵位皆有擢升,還賜下不少貴重財貨,並宣告天下,尊稱重華為帝舜。

    重華死後獲得帝舜的尊號,當時尚無“追謚”之說,而到了後世,才有被追封謚號的傳統,追根溯源,最早的典故可能就是來自於重華,而服喪守制的上古典故亦源自於他。重華雖是黃帝後裔,但也是有明確史料可考的第一位平民天子。

    大禹也繼承了重華為天子時的傳統,經常出巡中華各部。當他外出巡狩時,就由“假帝”皋陶主持朝政。不久後,皋陶亦仙逝,虎娃聞說消息趕往祭拜,私下裡還見了大禹和侯岡一面。

    皋陶是倉頡的學生、侯岡是倉頡的傳人、大禹是倉頡的弟子,這三位同門中皋陶離世最早,而且他的年紀也最大,比重華還大不少呢。皋陶的修為不錯,這一世福緣深厚,但終究未能長生成仙。其實這並非什麼令人惋惜的情況,成仙哪有那麼容易,而且也未必是其所求。

    皋陶離世後,小獬豸善察也去了昆侖仙境,從此隱跡於人間。而虎娃的洞庭仙宮裡,如今眾傳人都跑去昆侖仙境湊熱鬧了,只留下了一頭青牛看門。青牛是虎娃的坐騎,是仙宮眾門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位,但這些年來卻不聲不響已突破化境修為。

    虎娃的洞庭仙宮也不需要誰來看守,他便吩咐青牛去人間走走,還交待了青牛一些事情。

    又是幾年過去了,寶明國中的一個小男孩已經長到了七歲,來到了呂澤部做客。一個七歲的小孩,又怎會離開故鄉數百裡到另一個部族做客?其實他相當於一個人質,而且在如今天下太平的年代,是個很不起眼、很不受重視的人質,甚至已經失去了人質的意義。

    寶明國是一個中華屬國,地處呂梁山與陰山交界處的深山之中,向北越過山脊便是草原大荒,向東的被雄渾的呂梁山脈阻擋,與外界交通與交流往來,必須要經過西南方向呂澤部的領地。呂澤部是當地的大部,在治水成功後,又占據了河泛大片的土地,比以往更加強盛。

    呂澤部的勢力,尚不能與塗山、夏後、重辰這些大部相比,但在這黃土高原一代,對於寶明國而言,就是一個龐然大物。寶明國的一舉一動,都要仰仗呂澤部的鼻息。

    在中華各屬國中,強盛的巴國是唯一的例外,其余的規模不過與山水國、奉仙國相當,而且其他的屬國可沒有山水國與奉仙國這麼超然的地位,往往地處偏遠、土地貧瘠、疆域狹小。

    所謂的寶明國不過相當於偏遠深山中一個相對落後的部族,擁有一座簡陋的王城,全部人丁不到五千。

    別看寶明國不大,可是當今寶明君的孩子卻不少,兒子就有六十多個,總計子女超過了百數。總計人口不到五千的屬國,國君的子女就上百,這未免太誇張離奇了,但事實就是如此,只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甚至連寶明君本人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孩子,因為有的還沒有長大就夭折了,有的還在娘胎中等待出生。若不是寶明國位置太偏僻,很多年前可能就被呂澤部給吞並了。歷代以來,國君都要送一個兒子去呂澤部居住,雖不明言為人質,但用意大家都清楚,這是一種臣服的暗示。

    如今寶明國已正式受中華天子冊封為屬國,而且天下大治,一時倒也沒有什麼憂患,但這個傳統還是保留了。畢竟它與外界的交流往來,都要通過呂澤部,其國小貧弱,很多事情更是要仰仗呂澤部,別的不說,自身不出產的東西,都需要從呂澤部那裡交換。

    那麼派誰去呢?於是就派了這個七歲的孩子。這麼多孩子,寶明君恐怕連名字都叫不齊,而他在寶明國就叫小九,因為在兄弟中排行第九。國君已有上百子女,怎麼老九才這麼小呢,其實國君尚是壯年,孩子都不算太大,妃子眾多嘛。

    小九之母兩年前因病已故,小九身份雖貴為公子,但在寶明國這樣一種環境中,恐也不會被照顧得太好,過的日子就和平民差不多,還不如某些真正權貴人家的子女,還經常遭兄弟姐妹以及國君眾妃們的排擠奚落。

    寶明君十八歲繼位,今年三十歲,倒也不能責怪此人不勤政,小小屬國,天下太平之時,他想勤政也沒什麼事情做呀。但是說愛不愛民,恐也只能苦笑,他連自己的子女都照顧不過來呢,唯好色自娛,也不能指望每位國君都是少務。

    小九並不是第一個被送到呂澤部“做客”的公子,他的兄長小六五歲就被送到呂澤部了,不久前病亡。當寶明君在考慮換哪位公子繼續送到呂澤部時,小九主動找到內侍轉告父君,表示自己願意前往。這是個沒有人願意干的差事,既然小九自願,便被送往了呂澤部。

    對於小九而言,留在寶明國雖然基本的衣食用度不缺,但奉養也十分有限、還經常被經手的內侍克扣,在王宮中沒有母妃撐腰,完全是受冷落的、甚至是被遺忘的。既如此,莫不如離開這裡圖個逍遙自在,小小年紀倒也想得明白。

    而且這樣一來,小九從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色,在民眾眼中反倒成了最特別的一位。想在如此平庸的環境中顯露不凡,並跳出這一方天地有所成就,這往往是必須邁出的第一步。也許以小九的年紀並沒有刻意去思考這麼多,但他的行事就在有意無意之間。

    公子去國,身邊當然得有護衛,寶明君派了十余人護送,還配了兩輛馬車,一輛是小九的座駕,一輛裝著路上所需的輜重。這種排場,是國中諸公子從來沒有享受過的,令小九意識到自己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除了國君出行之外,這也許就是世上最氣派、最威風的儀仗了吧?

    可是當他走出山區進入呂澤大部的領地,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界實在太淺。就他這種“儀仗”,哪怕是算不上貴族的普通大族首領,只要願意都能拉得出來,更別提呂澤部的伯君以及當地真正的貴人了,由此方知天外有天。

    但小九更加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若不是走出寶明國,哪能見識到這一切?在這一路上,他對所有的東西都很好奇,不論是田園景像還是鄉民所談論的事物,也隱約得知,呂澤部不過是中華相對偏遠地區一個規模中等偏上的部族而已。

    由此小九又在想,天下之大,又會是怎樣的景像呢,也許呂澤部只是另一個寶明國。當他進入呂澤部伯君府所在的城廓後,見證了前所未有的人煙繁華,這個想法卻更強烈了。呂澤部伯君大人只是見了他一面,然後他就離開了城廓。

    小九的身份有點尷尬,他既不是正式的國使,如今甚至也不是一名正式的人質,只是依照傳統,寶明國私下裡向呂澤部臣服的一種像征。照說這個傳統已經維持了這麼多年了,寶明國公子在城廓中應有客館,也確實有那麼一座院落,但如今已經被租出去了。

    小九住在郊外的“別院”中,所謂別院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田莊,寶明國很久以前就置辦了這處產業,就是為了供養小九這種身份的人。因為畢竟離寶明國很遠,供養物資不可能從國中運過來。

    這處別院規模不大,但修得還算精致,只是如今已經有些破舊了、並沒有得到很好的修繕。附近還有一片田地,是屬於別院主人的,由世代守田的奴僕耕作。到達別院後,護送的隊伍當然返回寶明國了,別院中只留了一名老護衛,同時也是管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19:23
正文 048、勇於不敢


    護衛名為太落,論身份也是寶明國但是寶明國中的貴族不值錢,幾乎跟平民沒什麼兩樣,宗室子弟以及與宗室能搭上關系的姻親家族子弟太多了,整個國度幾乎就相當於一個沾親帶故的大家族群落。

    太落是被國君派來駐守此地的,已經在這裡待了二十多年,寶明君似乎忘了將他調回去再換一個人來,看來就得終老於此了。他年輕的時候是一位精銳武士,修為差不多相當於二境九轉圓滿,可是如今已年過五旬。

    別院中除了太落這麼一位管事兼護衛,還有三名童僕與一名侍女。童僕都是為別院主人耕作田莊的僕農家的孩子,都只有十來歲,幫著干點雜活聽候使喚。別院主人管他們的衣食,偶爾還能賞賜點財貨。

    至於那名侍女名叫小夏,今年十四歲,則是當地村寨人家的孩子,九歲時就被送來了。

    小九身為別院之主,有一名管事兼護衛照顧,還有三名童僕與一名侍女侍候,另有三戶僕農人家耕作田莊供養,日子過得當然比在寶明國時舒服多了,更重要的是難得自在。可是跟周圍的鄰居相比,他完全算不得大戶子弟,更別提一國貴公子的身份了。

    別院以及田莊事務都是由老護衛太落打理,太落這些年不容易啊。田莊土地有限,世代為別院主人耕作的三戶農家也是以此為生,還要保證別院主人的衣食用度不缺,不能太失了寶明國公子的身份,童僕和侍女也得養活呀。

    就算用度節儉點,總不能把日子過成破落戶吧?所以太落自作主張,將城廓中客館院落也租了出去,得了錢補貼用度,反正別院也夠住。

    這處別院是很久之前就置辦的,選的地方當然不錯,呂澤部的很多宗室子弟以及貴族大臣也在這一帶置辦了別院田莊,周圍的很多鄰居非富即貴,平日的用度排場非小九所能比。當然了,在這一帶也有很多村寨以及普通的農戶。

    周圍的貴人們知道小九的身份,心中雖有幾分不屑但也犯不著沒事找事去冒犯,但孩子們卻不一樣了,不少人只當小九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小九平日跟太落學習認字,也練一練基本的功夫,無論文武學得都很不錯。但這麼小的年紀也談不上有什麼根基,只是顯得天資聰慧、身體健康。

    轉眼一年過去了,小九已經八歲了,他對這一帶也很熟了,但更廣闊的天地仿佛仍然離他很遠,他平日的活動範圍也不過是別院、田莊以及周圍的山野。孩子的天性都是好玩耍的,他已經跟附近的很多孩子都熟悉了,當然有時也會挨欺負。

    小九倒沒有一挨欺負就去找太落告狀,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尷尬,有些事太落也難辦,而且說句實話,大多數時候小九並不吃虧,他很聰明也有些功夫根基,只是不計較而已。

    這一日,在一片山野中,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手持一枚玉佩高喊道:“小九,你不是寶明國的公子嗎?怎麼這點膽都沒有!只要你跳下去,我就把這枚玉佩還給你,承認你是寶明國的貴人。”

    孩子的另一只手指著前方的一道山崖。這山崖並不高,從底部到頂端約有兩丈左右,但普通人摔下去恐怕也很危險,更何況是孩子呢。可是周圍好幾個孩子都在起哄,紛紛高喊道:“小九,你敢不敢跳?只要你跳下去,我們就承認你有種!”

    一群孩子玩過火了,容易出這樣的事情,他們還不懂事,但不能說挑事的孩子沒有惡意,只是還沒有清楚地意識到,這種惡意可能帶來的傷害。小九的臉色很不好看,剛才一起玩耍時,一群孩子在討論誰有沒有種,他隨身帶的玉佩就被人趁其不備搶走了。

    這枚玉佩應該是小九身上最貴重的東西,是其他很多孩子沒有的,為其父君臨行時所賜,也代表了他的身份。“有種”在後世往往指有血性、有勇氣的意思,但在當時可不僅僅是這個含義,更是指血脈身份。這種話,就有很強烈的侮辱意味了。

    奪走玉佩的孩子比小九大好幾歲,名叫能平,是當地平呂族族長的孫子,這裡有好幾個孩子平日以他為。

    能平一直就看小九有些不順眼,小九的生活是他所羨慕的,沒有尊長管束,自己獨居別院為主,還能使喚好幾個童僕。另一方面,小九的日子卻過得很破落,遠不如能平家富足,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有貴族身份。

    這也許就是能平看小九不爽的理由,但他並沒有清醒地意識到這些,只是感覺不爽而已,如今就是找機會欺負人的意思。

    小九臉色越來越難看,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圍本來與此次衝突無關的孩子也開始起哄了:“小九!你究竟敢不敢跳?”

    小九終於轉過身來吼道:“我不敢跳!”

    “真沒種!”、“太沒出息了!”、“怎麼這點膽都沒有?”周圍的孩子出一片噓聲,以能平誇張的笑聲最大。

    小九又大吼了一聲:“可是我敢不跳!”

    周圍的孩子都愣了愣,這話什麼意思?趁此功夫,小九突然蹬地力向前直衝而去,幾個大步就上了山坡來到能平身前,揮拳直擊而出。能平猝不及防被打得鼻血長流,腦袋一陣昏眩向後仰倒在地,小九已順勢將玉佩奪了回去揣入懷中。

    與能平同族的幾個孩子見自家少爺挨了揍,都紛紛衝了過來,小九擺開架式揮拳掃腿一頓亂戰,周圍其他的孩子也有些懵。混亂之中也不知道誰挨了誰的拳頭、誰中了誰的腳,小九打倒了好幾個,然後又有孩子喊道:“能平被打死了!”圍觀者一哄而散,混戰結束了。

    能平當然沒被打死,只是鼻血噴出來流了滿臉,腦袋有些暈仰面倒地,把其他孩子都給嚇著了。小九功夫練得不錯,一拳一腳很有章法,但畢竟是個孩子,也被揍了個鼻青臉腫,衣服扯破了好幾處、身上有多處瘀青。

    其他孩子都跑掉了,能平也在四個同伴的攙扶下爬了起來。再看小九的身上髒兮兮的,臉上和衣服上也有血跡,那應該是能平的。他將玉佩從懷中掏了出來,將被扯斷的繩子重新系好,看著能平說道:“你說誰沒種、誰沒膽量、誰沒勇氣?”

    能平面露驚恐之色,也和同伴一起匆匆離開,此時又聽見有人鼓掌道:“不錯不錯,小九,你今天干得不錯!”

    這裡什麼時候來了別人,小九一回頭,只見山崖邊站著一位男子,看形容約十八、九歲的年紀,肌膚潤澤如玉,身材健碩挺拔,穿著很平常的葛布衣衫、白草芒鞋。小九納悶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我只是過路人,剛才的事情我都看見了。”說著話他一彈指,宛如無形的甘霖灑下。

    剛才打架的時間雖不長,但小九也累得夠嗆啊,此刻卻莫名覺得體力和精神都恢復了,渾身的瘀青傷痛也消失了。他不算沒有見識的孩子,早就聽說過世間有凡脫俗的修士,能施展種種神通妙法,今日顯然是遇到這種人物了。

    小九趕緊行禮道:“原來先生是一位高人,多謝了!”

    那人擺手道:“只是舉手之勞,不必謝我。我倒對剛才的事情很感興趣,有幾句話想問你,你方才是真的不敢跳嗎?”

    小九想了想答道:“的確不敢。”

    那人又問道:“打架時我見你的身手不錯,這山崖也不算太高,應當摔不死你。”

    不知為何,那人的神情語氣無形中就有一種親和力,讓人願意與他交流,道:“我雖練過點功夫,但從來沒有跳過這麼高的山崖,能否不受傷,心中並無把握。況且就算我摔不死,也不可能跳,那並無道理。”

    那人又微微點了點頭道:“很好,那麼你對今日之事又是怎麼看的呢?”

    小九:“我沒想那麼多。”

    那人以引導的語氣道:“你現在可以想。”

    這件事情很簡單,但其中的道理卻不是那麼簡單,對於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而言,況且是在很衝動的情緒下,是幾乎不可能都一一捋清楚的。而那人顯然就是想看看,小九在冷靜下來後能說出什麼來?

    在這位莫名現身的高人面前,小九想了半天才答道:“真跳下去,我也沒有把握不會受傷,況且我不能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有種,那不過是證明了我是個傻子。他們顯然是在欺負我,難道我還要欺負自己嗎?若如其所願,便是其幫凶,沒有道理幫著欺負我的人去欺負自己。”

    那人又問道:“人有欺之,卻不自欺,這倒是不錯。其實我更想問的是,你為何會喊出那一句我敢不跳呢?”

    小九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就是一種感覺,我形容不出來,當時就吼了那麼一嗓子。”

    那人笑道:“世人往往不懂強弱之道,自在之強,看似柔弱。所謂勇者,有勇於敢,亦有勇於不敢,而勇於不敢往往更難。明白這個道理並不容易,你能喊出那一句實不簡單。

    莫說你有功夫可以跳下去,也可以打得過他們,若是你沒有功夫在身,也打不過他們,那是更不能跳了。因為你根本不該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哪怕受辱罵嘲笑,亦能不跳,則是大勇。”

    小九納悶道:“還有這麼多講究嗎?”

    那人呵呵笑出了聲:“當然有,萬事萬物都在大道之中。若行止自然,就不必刻意去講。”

    小九揚了揚拳頭道:“可是我打贏了!”

    那人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學過功夫,能打贏他們幾個很正常,反正自己也被揍得不輕。後來之事是孩童打鬧,我沒太多話好說,只贊你的崖前決斷。

    此事道理,你打得贏如此,打不贏亦如此,與你是否有勇、是否有膽、是否有種無關。我再多問一句,假如你功夫更高,那迎面一拳已能殺人,敢不敢把他打死?”

    小九:“仔細想想,不敢。”

    葛衣男子又追問道:“若是旁人不欲容你多想,一再鼓噪慫恿,甚至羞辱相激呢?”

    小九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這是我自己的拳頭,不應當打死他,我就敢不打死他!”葛衣人聞言點頭,面露贊許之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4-26 13:19
049、事大事小

    小九眨了半天眼睛,忽然下拜道:「高人,請問您叫什麼名字?我能否拜您為師?」方才只顧著說話了,現在他才回過神來,能遇到這樣的高人機會可是太難得了,僅僅是對方那一彈指顯露的功夫,就是了不得的大神通。

    那葛衣男子呵呵一笑,微微一側身將小九扶了起來道:「你自有你的緣法,不必拜我為師。」小九眼中剛剛露出失望之色,又聽對方接著道,「但你我既有緣,來日相見之時,我或可回答你所問。」

    能夠解答所惑,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向對方提問,這與拜師又有什麼區別呢?一念及此,小九不禁眼神一亮,趕忙追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您,或者去哪兒找您?」

    葛衣男子答道:「若見牛耳生白毫,次日你便來此地,自會見到我。」

    小九不解道:「牛耳生白毫,是什麼意思?」

    葛衣男子擺了擺手:「你回去之後,自會明白。」

    小九:「不知今後如何稱呼先生?」

    葛衣男子:「你不必知我之名,稱我先生即可。……今日天色已晚,你該下山回家了。」

    小九見對方要打發他走,還想抓機會多套近乎,眼巴巴地又問道:「先生,既然您肯為我解惑、指點於我,又有什麼事是我能為您做的呢,或者您又想讓我做些什麼?我聽說高人收弟子,都要考驗再三……」

    小九很聰明,腦筋轉得快,想起了曾聽過的不少傳說故事。遇到了當世高人,不是想拜師就能拜師的,聽說很多高人收弟子,都要通過各種事情考察其資質與品行,主要是看對不對自己的脾氣、符不符合傳承的要求。

    眼前這位高人沒有讓他拜師,卻肯找機會回答他所問,分明就是要考驗的意思,小九迫切地想通過考驗。但聰明歸聰明,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這些事本應心中有數即可,他卻說了出來。

    葛衣男子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道:「你很聰明,聰明人就容易想多了。我不需要你去刻意為我做什麼,若說考驗,也是世事對你的考驗,就看你怎麼去做自己的事。」言畢小九隻覺微風拂面,再一眨眼這葛衣男子已消失不見。

    小九向著剛才的空地又行了一禮,興沖沖地下山回家了。繞過一個村寨和自家的田莊,剛剛走到通往別院的路口,就被兩個人慌慌張張地攔住了。來者一把拉住他道:「公子,終於找到您了,您沒事就好!」

    這是家中的兩名童僕,小九納悶道:「不就是出去玩一趟嗎?我經常回來的比今天還晚,也沒見你們這麼慌張,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童僕答道:「平呂族的族長帶著一幫人來找您算賬了,據說您將他家孫子打傷了。太落叔將人擋在了院門外,叫我們趕緊從後門出來找您。他怕您也受了傷、有什麼事。」

    遇到了那位神秘的高人,小九早把揍能平的事給忘到了腦後,不料打了小的居然又來了老的。小九將腰間的玉珮摘了下來提在手中道:「走,去看看,天不早了,完事好吃飯。」

    童僕趕緊勸道:「等等再說吧,那些人可凶了,就是要找你。」

    小九哼了一聲道:「既然找的是我,當然得我去!凶又怎麼樣,我還能總躲在外面不回家了?再說了,太落叔應該快把人給打發走了,我可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

    幾人還沒有走到院門口,就聽管事太落朗聲喝道:「平呂大槐,你的嫡孫能平身為平民,搶掠寶明國公子重器,違反中華禮法已是不敬之罪。你又帶人圍堵寶明國公子別院,出言不遜、冒犯放肆!處置此事已超出了本地司屬的權限,當由伯君大人親自定罪……」

    平呂族的族長來勢洶洶,他最疼愛的孫子被人打得滿臉血,看樣子好像傷得不輕,而行兇者是附近一帶貴人家眼中的破落戶小九,一位很不受待見的偏僻屬國的公子。他氣憤之下就找來了,想要對方道歉賠償,至少是給個說法,量小九和太落這一對幼主老僕也不敢怎樣。

    平呂大槐並非貴族,卻自認為勢力很大,至少與對方相比是如此。在平呂族所屬的三個村寨裡吼一嗓子,就能拉出來上百壯丁,嚇都能把對方嚇死。他當然沒帶上百人來,但是十來個大漢也足夠嚇唬人了。

    老管事太落將他們攔在了別院門外,聽明來意之後便一再勸解,那不過是小孩子打架玩鬧而已,既然雙方都動手了,也沒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大人就別再計較了。勸解的同時,太落又把身邊的人都派出去了,兩名童僕去找小九,另一名童僕和侍女小夏去打聽情況。

    正在鬧哄哄的時候,小夏已將情況打聽清楚,回來悄悄耳語了幾句。太落見平呂大槐仍不依不饒,堅持要他把小九叫出來、否則就要衝進別院,不禁臉色一變,厲聲呵斥平呂大槐縱容後輩行兇,圍襲寶明國公子、掠奪其傳國重器。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沒想到一向很低調恭謙的太落,突然會變得這麼橫。呂平族的族長嚇了一跳,後退幾步連連擺手道:「你這老奴,可別誆我,小孩子打架玩鬧而已,你用這麼大的罪名嚇唬誰呀?就算告到伯君大人那裡,伯君大人也不會那麼糊塗的!」

    太落的確是在嚇唬他,不過是小孩打架玩鬧,怎能鬧到伯君那裡去,那樣豈不得把伯君給煩死?他和小九在此地本就身份尷尬、不受人待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刻被人找上門來,不嚇唬也不行啊,總之不能讓公子受辱。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孩子的聲音傳來道:「平呂大槐,你當眾宣揚伯君大人糊塗,這麼多人都聽見了。」隨著話音,小九已經穿過人群走了過來,就站在了自家門前。

    平呂大槐又嚇了一跳,指著小九道:「你這孩子,休得胡言,我哪裡說伯君大人糊塗了?只說伯君大人不會那麼糊塗!」

    小九舉起玉珮,口齒伶俐道:「這是國君所賜之器,代表寶明國駐守呂澤部公子身份。你孫子能平貪得寶物、率眾劫掠,還企圖謀害於我、殺人滅口。」

    平呂大槐手指發顫道:「你胡扯什麼?能平哪有什麼殺人滅口?他怎麼謀害你了?」

    小九:「他逼我跳下高崖,企圖奪我性命,在場有十七人親眼所見!……你方才分明是說,伯君大人若遵守中華禮法、五刑之典,治你之罪,便是糊塗。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院門外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平呂大槐覺得有點怕了,咬牙道:「你小小年紀,心地怎麼這麼狠毒?不過是小孩玩鬧,罷了,我不跟你計較了!」言畢揮手就想帶人離開。

    小九喝道:「站住!你說走就走嗎?正如你所言,小孩的心地哪有那麼狠毒,分明就是家中長輩縱容教唆,見你帶著人想闖我別院,便知事實果然如此!這不是你計不計較的事,我要計較,明日正午,我便前往城廓上告伯君大人。」

    平呂大槐一聽這話還真站住了,粗聲道:「你想怎樣?」他手下的十幾名大漢也重新圍了過來。

    小九一指周圍道:「這麼多人見證呢,大家都聽得很清楚你已經犯了什麼罪,如果真敢對我動手,那就是罪上加罪,恐是滿門之禍。我可以給個機會饒過你,明日正午之前,攜禮到我府中賠罪,並將此事經過宣揚於四鄰皆知。若是正午不至,我便上告伯君大人!」

    說完話他甩手便進了院門,同時吩咐道:「太落,關門!」他露面後只是三言兩語,甚至沒等平呂大槐反應過來,顯得很是干淨利索。人都進去了,院門也關上了,平呂大槐漲紅了臉愣了半天,終究還是帶著人走了,圍觀民眾也漸漸散去。

    小九走進廳中後,也覺得腿肚子有些發軟,畢竟剛才被十幾條大漢盯著呢,趕緊坐下喝了一大口侍女遞過來的水,拍了拍胸口吐著舌頭道:「他們的樣子好凶啊,我都嚇出了一身汗!」

    太落說道:「公子,您把人打發走了就得了,又何必把事情鬧這麼大呢?打個架而已,我看您的樣子好像也沒吃虧,就不必計較太多。」

    小九搖頭道:「太落叔,也許我還小不懂事,但總應該有懂事的人吧?我本來就沒想計較,若是他們不上門,我都把這事給忘了。可是人家既然要計較,我們再不計較,那就不對了。事情沒有小和大,就看應不應該。

    我知道您老是想把他們嚇唬走,可是您要嚇唬人,就得真嚇得住,明明知道自己有理,難道還要心虛嗎?若真到伯君那裡論刑典,只是孩子打架,當然自討沒趣,可對方族長帶人上門了,事情就變了,怎麼還能說是小孩子打架呢?道理您老應該比我還懂。」

    太落只得點頭道:「公子說的在理,可是您還為何還要他們明天正午之前來賠罪?」

    小九:「我那是靈機一動!看他們又圍過來怪嚇人的,就找點事情讓他們想一想。我只要那麼一說,平呂大槐就會去想明天來還是不來?他只要一琢磨明天的事,今天反倒不會有事了,所以我趕緊關上門讓他慢慢想,他隨後也有時間去找明白人打聽了。」

    太落:「他們明天會來賠罪嗎?」

    小九:「他們來不來,是他們的事情。」

    太落:「若他們不來,我們真要去伯君那裡告狀嗎?」

    小九:「那當然了,別人的事情管不了,自己的事情總得做吧?話已經說出去了,那麼多人都聽見了,怎可言而無信?假如是那樣,以後誰還會把你當回事?」

    太落:「就算我們告到伯君那,伯君會治他們的罪嗎?」

    小九:「伯君怎麼處置,那是伯君的事。就算伯君心中不喜,但只要不是他和身邊的臣屬都糊塗到家了,至少也會訓斥平呂大槐,不會將我們怎樣。」見太落眼中還有憂色,他又似安慰道:「你不必擔心,明天正午之前,他們會來賠罪的。」

    太落:「公子怎麼敢確定?」

    小九:「我在國中時雖年紀還小,但已經記事,又不是沒看見過這種事!那平呂大槐總是個懂事的大人吧,還是一族之長,事體很清楚,找個明白人問問,他就會知道假如真鬧到伯君那裡會是什麼結果。

    區區一個平呂族族長,他眼中的大場面,不過是帶著十幾個人堵門,他的底氣再大也就這麼大,先前只是認為我們可欺。但是到了伯君那裡,他算什麼東西,連半點底氣也沒有。其實事大事小,就在人怎麼看了……且休息吧,明天還能賺筆財貨呢。」

    太落一怔:「搞了半天,公子難道是想敲他一筆財貨?」

    小九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只是給他們一個應有的教訓而已。我知道我們最近手頭缺錢,您老好像在打算購置田產。這是他們送上門來的,我沒法跟能平計較,但平呂大槐那裡卻是非計較不可。他們應當賠罪,而且我要讓四鄰皆知,否則我們在這裡的日子還怎麼過得安生?」

    太落嘆道:「想來國中諸公子,皆遠不及您!」

    小九卻苦笑道:「我又何必與他們去比?」

    方才小九在山中所遇的那位葛衣男子,此刻便隱匿身形站在半空,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亦不禁點頭苦笑道:「這孩子,有意思,甚至有點妖孽了!」

    太落給小九安排晚飯,並叮囑童僕和侍女,公子今天打了架又受了驚嚇,要小心侍候。而小九睡下之後,想的卻不是這件事,而是在那裡琢磨——到底什麼是牛耳生白毫?

    次日果如小九所言,平呂大槐帶人登門賠罪,賠罪當然不能空手,還送來了一批布匹與糧食。儘管平呂大槐很不情願,但還是這麼做了。這口氣憋在心裡終究難受,回家之後,他又將自己的兒子,也就是能平之父給揍了一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4-26 13:21
050、烹小鮮

    得了這筆財貨,太落當然開心,對小九道:「公子,我有件事和您商量。」

    太落自作主張,將城廓裡的客館給租了出去,這些年也攢了點錢,他想再購置一些田產以擴充別院所屬的田莊。畢竟別院田莊是很多年前購置的,負責耕作的三戶農家如今人丁漸多,眼看就要再多分出兩家了,便顯得土地有些少了,難免供養不足。

    田莊事務向來都是太落打理,理論上雖需向主人請示,但實際上田莊主人年紀太小,太落也問不著。但如今見小九很不簡單也很有主意的樣子,便不敢什麼事都自作主張了,這才找小九商量。

    太落想買一片水田種稻穀。其實這一代原本是不適合種植稻穀的,但大禹治水引大河改道,伯益大人也將稻穀種子帶到了河泛之地,並教會當地民眾育苗、插秧等耕作之法。當時這一帶的氣候比後世溫暖濕潤,所以是可以種水稻的。

    種稻要有水源,太落想買的田地原本是洪水氾濫沖淤而成,也是治水成功後新出現的沃野,正因此,呂澤部這些年來才更顯繁盛。那樣的土地比較貴,而且越好的地便越貴,太落與小九商量,買什麼樣的、要多大?原先錢還不太夠,如今新得了一批財貨,倒是能湊湊了。

    道:「我早就知道您老在蓄財貨,應是想購置田產。但買那樣的好田熟地,卻未必能有多大,將來仍舊不夠用。莫不如買一大片山野荒地,那很便宜,我們可自己慢慢開墾,將來就算田莊中人丁再多幾倍,也是夠用的。」

    太落的老臉不禁微微一紅,他這幾年私蓄財貨,本以為小九不知呢。沒想到公子小小年紀,心裡卻是清楚的,只是沒有點破,如今聽他主動提起才說了出來。只要不是誤會他私自剋扣日常奉養用度就好,太落定了定神又問道:「山地貧瘠,種不得稻穀,還需花氣力開墾,恐得不償失呀。」

    種不得稻穀?我早就看好了一片地方,如今足以買下,多餘的錢可把周邊的山地都買下來,將那一片地圈在其中。」

    小九不僅早知太落的打算,而且也有自己的想法,平日玩耍時,已暗中考察過周邊一帶的田地、山野,待到太落今日與他商量,便給出了建議。這令太落很意外,心中暗讚這位小主人還真是有主意!

    公子小九既然已有選好的地方,身為臣僕的太落當然要去實地看看,次日他就和小九一起去了。此地離田莊稍有點遠,地勢也比較高,是一片荒山野林。但是在山坡上,有一片天然形成的坳地,下大雨時還會蓄滿剛剛漫過腳脖子的水,平日就是一片茂盛的草地,夾雜生長著一些灌木。

    小九指著這片坳地道:「這裡可以開闢為水田,將來如果全部開出來,至少能有三十多畝呢。但我們也不必著急,慢慢來便是。」畝是一個面積度量單位,在不同時期、不同地點都有差異,上古時大抵是指「一夫所居」的範圍。

    太落:「開成山田倒可以,種些菽豆、薯芋之類。但若開水田種稻,無水可澆灌啊。」

    小九勾了勾小手:「你隨我來。」

    他們又往山上走去,穿過密林繞過一道山坡,便到了罕有人至的地方,兩山之間有泉流溪澗。這是一條河流的源頭,流往山下匯入如今新開闢的大河。小九一指上方道:「從那裡開一條溝渠,沿著這坡走一道弧線,就可以將水引過去了。我算了算,差不多需要三百丈的距離。」

    太落驚訝道:「公子,您是怎麼想到的?」

    小九:「我來到此地,常聽人說起天子大禹當年治水之事,新開了三千里大河水道,因而有呂澤部今日之繁盛。那麼我們也可以這樣做呀,判斷地勢高下,確實可以開三百丈溝渠,將水引到山坡那邊。」

    有些事情說出來倒也簡單,只是沒人去想而已。治水成功後,眾人所開墾的田地都是洪水沖淤形成的沃土,誰會注意到荒山野林。這條山溝裡確實有水源,但是兩岸的山勢根本不太可能開墾田地,小九看中的地方,是在向左繞過這條山溝的另一側山坡上。

    就這麼一點點距離,往往就是別人看不到的,沿山坡往下修一條弧形的引水渠便可解決灌溉問題,其實就是依照地勢挖條溝而已。這條溝渠走的路線,小九都已經想好了,太落在心裡估量了一下,農閒時把農戶都叫上,倒是能把這條溝渠很快開出來。

    他們又沿著溝渠的路線走回到剛才那片坳地上,小九用手遙指畫圈道:「這裡在呂澤部的領地中,但無私主,花不了幾個錢就能把它全買下來,包括周圍的緩坡和剛才溝渠經過的山林……」

    太落看著小九,不禁眼神一亮。這孩子站在那裡,小身板挺得筆直,指著一片荒山野林在說話,樣子竟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魄!彷彿一位將軍在指揮軍陣、或者一位國君在處置國事。

    一個孩子指著荒山野林說話,竟有這樣的語氣和架式,未免滑稽搞笑,可是他的神情卻很嚴肅認真,甚至是躊躇滿志。而太落一點都笑不出來,他見過寶明國的上任國君,也就是小九的祖父,那位真正的國君可未給他過這種感覺。

    太落又提醒道:「公子,這裡的地勢有點高,離我們的田莊也有點遠,恐往來耕作不便啊。」

    小九答道:「你不是說那三家農戶人丁已漸多,眼下就要再分出兩家,就讓那兩家農戶搬到這裡吧,連合適的宅基我都選好了……除了開闢水田,周圍的坡地仍可以種植菽豆、薯芋之類,還可以養些家禽牲畜……假以時日,比我們現有的田莊規模更大,出產也更多……」

    太落看著小九的樣子又有點恍惚了,很難形容心中的感慨。在小九之前,寶明國是派六公子來的。六公子在時比小九的年紀大好幾歲,但人完全不一樣,小小年紀給人的感覺就已經是在混吃等死了。

    這也難怪,六公子那麼小的時候就被送到遠離家鄉、舉目無親的地方,雖然也算是衣食無憂,但日子並不是太好過,也稱不上富貴榮華,感覺就像是被這個世界給忽略甚至是遺忘了,終日鬱鬱寡歡。

    太落無子,他就是把六公子當自己的孩子照顧的,可是無論教什麼,六公子都提不起精神,文不成、武不就,甚至不太願意出門。六公子當然也不會操心任何別院事務,許是和年紀尚小有關,少無朝氣、體質又弱,幾年後便病亡了。

    沒有照顧好六公子,太落很內疚也很無奈,心情一度非常失落。還好小九來了,看見此刻的小九,太落甚至有一種願望,這個孩子應當成為下一任的寶明國國君,將比他的父君、祖君都要強多了,小小年紀謀一別院田地,便宛若治國有策。

    既然如此,別說小九的建議很不錯,哪怕他的建議比不上太落原先的打算,太落也會照辦的。畢竟小九才是別院的主人,應該由他說了算,更重要的是,只要小九公子高興就好。

    小九在山中偶遇的那位神秘的葛衣男子,此刻也隱身雲端看著這一切,目光中掩飾不住讚許之意。這位高人所能看到的,當然比太落更多,而且能很真切地體會到小九此刻的心境,他也曾經在別處經歷與見證過。

    遷農戶、引山泉、開片田,在世間大人物眼中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個孩子的心境,就像是仙家開闢洞天結界、天帝開闢帝鄉神土。

    眼前是一片荒山野林,但小九站在這裡,看見的卻是一個世界。哪怕受見知所限,這個世界還很小,那也是他要創造的、所願見的世界。

    ……

    主意已定,具體的事務還是要由太落去操辦。太落去了城廓買下這片荒山野林,這裡本是無私主之地、為部族所公有,而部族是鼓勵開荒的,因此代價非常小。太落將小九劃出的那一圈地方全部買下來了,手中的財貨尚有富餘。

    富餘的財貨也有用處,平整土地、修壟壘田、開挖溝渠、建造房屋,也都是要耗費錢財的。太落拿到土地之後又和小九去山上看了一圈,這次是商量詳細的計畫,具體事務還得太落去操辦,需要集中農戶人手,若不夠還可再請幫工。

    小九很興奮,走上山坡時鼻尖冒汗了,小臉紅撲撲的,對太落道:「若是我們手頭再多些錢,還可再買一頭健牛。」

    太落突然咦了一聲道:「公子,您快看,哪來的一頭牛?」

    說牛就有牛啊!只見一頭體魄健碩的青牛站在小九將欲開闢水田的草地中,尾巴悠閒地在風中甩動,還衝著兩人哞的叫了一聲。小九快步上前道:「這是誰家的牛,怎麼跑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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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重新做牛

    小九仔仔細細將這頭牛檢查了一遍,牛齒、牛鼻、牛腹、牛尾、牛蹄甚至牛尻、牛蛋都沒放過,然後抬頭很疑惑地說道:「這好像不是誰家養的牛啊,難道是山中的野牛?」

    這樣的一頭健牛,在當時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主人家一般都會打上印記,萬一走失也好辨認找回,比如牛耳上的缺口、牛肩或牛屁股上獨特的烙印。但是這頭牛身上什麼痕跡都沒有,不像是家養的牲畜。

    太落上前道:「公子小心,若真不是家養的,弄不好會頂你。」

    小九:「不會的呀,我看它挺乖的!」這語氣簡直像在說小貓小狗,那頭牛的神情似頗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很配合地輕輕叫了一聲,竟好像是聽懂了。

    太落俯身看著牛鼻道:「成年的公牛,居然沒有穿過鼻環的痕跡,還真不像是家養的。」

    小九:「我剛才已經檢查過牛鼻子了,確實沒有穿過,你說這一帶山中有野牛出沒嗎?」

    那頭青牛在心中嘀咕道:「我當年也是穿過鼻環的,後來的鼻環還是一件神器呢!只是如今修為已脫胎換骨,神器早已融入形神,也不會留那些傷殘印記,你們當然看不見了。」但此刻既得老爺吩咐,說是野牛就當野牛吧,它沒法開口反駁。

    太落沉吟道:「這一帶的山野中,我還從來沒聽說有野牛出沒。但是再往深山高處走,可就說不定了。此地處在呂梁山與陰山交界處,再往北便是大荒,險峻深山中禽獸眾多,據說古時還有荒王盤踞、妖類出沒。」

    小九:「那麼它是從深山裡跑出來的嗎?」

    太落:「我沒見過野牛是什麼樣,但感覺像是家牛啊,倒是有一種可能,它是從小就走失、跑到山上的小牛犢,就在深山中長大,如今又跑下山了。沒被山中猛獸吃掉,倒是挺幸運。」

    小九的眼神一亮:「根據禮法以及部族規矩,若真是無主野畜,有什麼講究呢?」

    太落:「等同獵物,誰獲得便歸誰所有。若是在誰的私地中,便相當於主人的財貨。」

    小九拍手道:「它出現在這裡,這片土地我們已經買下了。」

    太落也很高興,欣喜地笑道:「公子真是說什麼就有什麼,此牛若無主,出現在這裡,那就是您的了。」想了想又說道,「若是山中長大的野畜還需馴化,我們先得想辦法把它弄回去。」

    小九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又上前將牛檢查了一遍,最後還揪起了牛耳朵,左瞅右瞅往裡面看了半天。青牛被他看得心裡直毛,這小眼神,也太犀利了,渾身上下什麼地方都沒放過,現在又被揪著耳朵往裡面這麼瞅,換誰心裡不打怵啊?

    但青牛也沒辦法,還是老老實實站在那裡讓小九瞅耳朵,就連旁邊的太落都嘖嘖稱奇,覺得這頭牛在小九面前真是太溫順了。

    小九是想起了那位神秘的葛衣男子所說的話,高人就是高人啊,難道早就預料到今日之事?他是在牛耳內外找白毫呢,可惜沒有找到。

    小九又揪了一把嫩草,放在青牛的嘴前,拍了拍牛背道:「你能不能跟我回去?我蓋棚子給你住,可以躲避風雨寒冬,野外無食時還可以喂你吃的,你只需要幫我幹點活就行。像你這樣在山野遊蕩,弄不好會喪生猛獸之口,還有可能被壞人抓去殺了吃肉……」

    太落不禁啞然失笑,小九畢竟是孩子的脾氣,跟一個畜生也能說得這麼起勁,那畜生也聽不懂人話。而那青牛竟好像真聽懂了似的,點了點頭輕輕叫了一聲,伸鼻子吸了吸嫩草的味道。小九抓著青草逗弄著青牛往山下走,青牛便跟在了他的身後。

    主僕二人就這樣將青牛帶了回去,在路上的時候還遇到了鄰居。有人問道:「好漂亮的一頭健牛,哪來的?」

    小九尚未答話,太落就搶先開口道:「新買的!我們還在山上買了一片地呢,買頭牛好開荒。」

    待回到別院,太落召集田莊農戶說了新辟山田之事,並分派好了各家任務,又組織人手在前院搭了個牛棚,將這頭「奇牛」安置在此處,旁邊還有一輛牛車。其實別院是有牛也有車的,但牛放在農戶那裡去牧養並耕田了,平日小九出門也用不著坐車。

    如今新得了一頭健牛,公子倒是有車坐了,但這頭牛亦得耕作山田。如今那片地方尚未開闢,房屋也沒建好,牛就暫時養在別院中吧。

    到了晚間,負責照看青牛的童僕又來稟報,公子新領回來的那頭牛居然不吃不喝,童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青牛看似是被小九手中的一把嫩草引下山的,但一路上它只是做做樣子、嗅嗅青草的氣味,其實一口都沒吃,到了別院後也是一樣。

    青牛趴在臨時搭起的棚中,前方有個石頭鑿的食槽,裡面放著沾了些許塵土的乾草,旁邊還有個缺了口的破陶盆,裡面盛著水。水汪汪的牛眼睛直眨,它感覺很委屈的樣子。

    青牛委屈也很正常,若論修為,它也算是一位化境妖王啊,放到哪裡不是響噹噹的大人物?當年為大禹拉過車、為天下治水立過功,身為仙宮門人、太上老爺的坐騎,所結交的皆是上天入地的仙家人物,怎麼窩到了這裡受這等憋屈?

    這水來自溝渠,並非淨露;這草焦枯粗糲,是吃的東西嗎?而且它已可辟榖不食了!就在此時,腦海中突然響起老爺的聲音道:「青牛,你難道忘當初了嗎?在世間受此番世事磨礪,正是你所應證的修行。脫胎換骨又怎樣,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又何稱神通廣大?來日你終會知曉,這是何等緣法!」

    青牛最怕的就是這個聲音,最服的也是這個聲音,當即把頭一低,不僅樣子老實,也真正開始重新做牛了。這時小九走進院子道:「這是飲清泉、食嫩芽的野趣之牛,你們換些嫩草來,再炒些菽豆拌進去,所有食料包括水都要弄乾淨了,讓我來餵牠試試。」

    炒豆喂牛?那是貴人家和戰場上的駿馬才有的待遇呀,但是既然公子吩咐了,太落就讓童僕照做。換了乾淨鮮嫩的草料,拌了一把新炒熟的豆子,食槽和陶盆都刷乾淨,又端來了乾淨的飲水,讓小九公子親自來喂牛。

    接下來的場景,看得幾個童僕眼神都直,心中暗道公子就是公子,真是神了。小九抓了一把炒豆放在青牛的嘴前,青牛伸出舌頭從手心中舔豆而食。小九的手又輕輕拍了拍牛頭,牛居然就低下頭去喝水了。接下來無需小九再親手喂,牛已經開始正常吃喝了。

    看來人有貴人,牛亦有貴牛呀,貴牛隻服貴人;或者說人有奇人、牛有奇牛,而奇人得奇牛。這是圍觀者的感嘆,殊不知青牛剛被老爺訓斥或者說是點化,已端正了態度。

    青牛當然知道老爺之所以會將自己派到這裡「修行」,就是因為眼前這個名叫小九的孩子。它怎麼看小九都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沒有絲毫修為在身,也沒有其他隱藏的來歷,並非是妖物化形或者是高人以孩童的形容出現。

    但是另一方面,青牛也能感覺到這孩子的非同尋常。假如他還是靈智欲開未開的懵懂之時,在山中遇到這個孩子,弄不好莫名其妙就被其領走了,根本不用老爺事先交代。它見到小九便心生親近,覺得這孩子與眾不同,而且小九也確實很出色。

    莫說它此刻已被老爺訓斥、開始低頭做牛了,就算老爺方才沒有開口,此刻小九過來,估計它也是願意吃東西的。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嚼著豆子,低頭喝了口清水,又來了幾口嫩草,居然越吃越香了,竟是已久違的當年之趣啊,彷彿又回到了修行之初。

    青牛住在別院中,不知不覺間它竟很願意和小九待在一起。但小九這孩子只有一樣不好,每天起床後便徑直跑到牛棚中,揪起它的兩隻耳朵左看右看,每天都看得青牛心裡直毛,不知這孩子究竟是什麼愛好?

    三天後,別院中的眾人再次見識了這頭青牛與小九的奇特之處。

    那天下午,太落在院子裡生了一堆火,將一根銅釺插進火堆裡尖端烤紅,然後衝著青牛就去了。這頭牛既然是從野外領回來的,可不能再讓它走失了,得在身上留下自家的印記。

    青牛看著太落手持燒紅的銅釺過來了,不禁有些慌,以它的修為當然不至於怕了手持「凶器」的太落,但在這種情況下,它究竟是反抗呢、還是反抗呢?它突然打了個噴嚏,然後就見太落手中的釺子飛出去了,直插進後面的院牆中。

    這只不過是御物的小把戲而已,手持釺子的太落以及旁邊的兩名童僕皆毫無損,一名童僕跑過去使足了勁也拔不出那根釺子來。這時小九走到院中問道:「太落叔,你們在幹什麼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4-26 13:22
052、家事

    太落看見青牛打了噴嚏,自己手裡的釺子就飛走了,立時驚呆了。他聽見話音才回過神來,後退一步道:「公子,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通靈之牛。」

    小九眼神一亮:「牛妖嗎?」

    太落:「不知道它算不算妖怪,我小時候聽長輩說過,草木禽獸之屬也會開啟靈智,所謂精靈妖怪都是由此而來。我看此牛亦有開啟靈智的跡象,難怪它好像能聽得懂您說話。」

    小九:「你們剛才到底做什麼了?」

    太落:「我們剛才想給它打上烙印,然後再穿上鼻環……」他將剛才的奇事介紹了一遍。

    小九:「哎呀,你們一定是把它給嚇著了!」然後又走過去拍著牛背似是安撫道,「大牛啊,別害怕,不給你打烙印、穿鼻環就是了。」

    大牛?這算個什麼稱呼,怎麼也得叫一聲牛大人、牛老爺、牛大王吧?但青牛又轉念一想,大牛就大牛吧,無所謂了。而童僕又問道:「若不打上印記,走丟了怎麼辦?不穿鼻牽繩,又如何使它幹活?」

    小九:「太落叔不說它已有靈智,能聽得懂人說話嗎?那就直接和它說得了!」然後又轉身對青牛道,「大牛啊,你不會跑丟的,要你幹什麼你都能聽懂,對不對?如果你真聽懂了,就點點頭,再叫一聲。」

    青牛趕緊點了點頭,又叫了一聲。太落方才只是瞎猜,此刻見果然如此,也不禁目瞪口呆,而那兩名童僕也已經看傻了。

    小九興奮得跳了起來道:「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回可是揀到寶了!」

    太落長出一口氣道:「公子真乃奇人也,這是您的福氣。」

    青牛也暗自長出了一口氣,終於躲過了打烙印、穿鼻孔,同時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它剛才打那個噴嚏,實在是驚慌之中有些沒忍住,堂堂化境妖王,竟然還怕這種小場面,看來還是心性修為不到家啊。

    現在仔細回想,假如太落真要給它打烙印、穿鼻環,它也就只得忍了,也不會用什麼幻法神通去糊弄。它此刻擔心老爺會訓斥,結果等了半天也沒什麼動靜,要麼是老爺不跟它計較這件事,要麼就是老爺並沒有守在這裡。

    經此一事,青牛更高看了小九一眼,身為妖修,甚至覺得這孩子很貼心。假如真像太落所說,他是一頭剛剛開啟靈智、在懵懂間欲成妖尚未成妖之牛,若有人堅持強行給它打烙印、穿鼻孔,可能會鬧出大亂子。而小九的這種做法,倒是化解了可能的禍患。

    小九領回來的大牛是一頭奇牛,能聽得懂人話,不用打烙印、穿鼻環,平日飲的是干淨的水、吃的是鮮嫩的草料,偶爾還會像戰馬那樣吃到更好的東西。但大牛所受的優待也僅止於此了,小九和太落也不可能將它供起來,它還是得干牛該干的活。

    大牛簡直太能幹了,不僅力氣大,而且很聽話。接下來的日子,它每天都會套上車拉小九去那片山地,太落已集中農戶人手開墾田地、建造房屋。恰逢秋收之後的農閒時間,將雜草灌木去除,一邊平整田地,一邊壘上土灶每日熬土。

    用石料修築牆基,但是修牆所用的土,工序卻有些複雜,要用水煮過再烤乾。當時的建築,如果想湊合的話也可以修得很簡單、很多工序也可以簡化,但小九的意思,卻要修得儘量細緻認真,為長遠考慮。

    煮土是為了去除雜質,篩淘去各種碎石塊和腐殖,得到乾淨而均勻的黏土,並殺死土中可能夾雜的草籽、蟲卵等物。將這樣的土晾一晾,再用滾水煮過的麻絲攪拌混合至膠泥狀,填在兩塊豎起的板之間夯實,這便是以板築之法砌牆。

    屋裡的地面,也是用這種土鋪的,避免長蟲、生苔蘚,儘量抹平拍實,有時還會用火在表面燒一遍、使其微微硬化。有條件、更講究的建築甚至還會在牆基下混撒硫磺等物,防止蛇蟲打洞。

    到了來年開春之時,山坡上已修成了兩座院落、遷來了兩家農戶,平整出十餘畝水田,已可耕種稻穀。引水的溝渠已經挖好了,不僅可灌溉田地還可供農戶飲用。若有需要,將來還可以建造更多的房舍、開闢更多的田地。

    房屋和田地倒好辦,小九選的地方很好,並不費太大的事,只需多花些人工。但從山坡另一側繞過來的那條長達三百丈的引水溝渠,幸虧有大牛相助,否則這一個冬天是不太可能完工的。這頭牛不僅力大無窮,而且如山羊一般輕巧矯健,套上大犁在開挖溝渠中出力最多。

    有了房屋院落可住,水田已經可以耕種,主要問題就都解決了,至於周圍的山地倒不著急,菽豆和薯芋之類完全可以在山林間野種天收,地方足夠大也可以養些雞,甚至養豬都行。小九原本是打算把牛留在山中的,但如今見它如此奇異,也就繼續將牛養在別院裡。

    反正那片山地說遠也不太遠,每天套車過去就是了。小九參與了開闢山中田莊的全過程,太落當然不能讓他去幹那些僕從做的粗活,可小九還是願意在場湊熱鬧。對於他來說,這就是玩,而且是最有意思的遊戲,僕從們只得由著公子高興了。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山莊」迎來了收穫,不僅有稻穀出產,還收了不少山貨,另外養了一群雞、喂了幾頭豬。農戶的日子過得好多了,小九的日子當然過得更好了,經常都有雞蛋吃,逢好日子還有人殺雞,到了冬天又宰了兩頭豬。其實這豬長得還不夠肥,但是太落等人心裡高興啊。

    可是這一年來,小九天天去扒牛耳朵,也沒見長出白毫來。青牛心裡也急啊,它倒不是為自己著急,心中暗道老爺究竟啥意思,怎麼把小九給晾了這麼長時間都沒見動靜?

    天子推行教化於天下,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推行統一的中華曆法。早年軒轅帝定歷、使民知歲,年初歲尾恰在開春之前,也是萬民同慶的節日,後世稱為過年。年結在農閒之時,以此迎接新一輪春季的耕種,家家戶戶置新衣,大戶人家也會賞賜僕從。

    僕從所得的賞賜,通常也就是布匹之類,偶爾有些零碎錢財。今年的日子過得不錯,太落按照公子的意思,賞賜的便比往年大方。三名童僕是田莊農戶的孩子自不必說,侍女小夏卻是當地村寨人家的姑娘,平常都會給些例錢。

    將自家的姑娘送到大戶人家當侍女,在那裡得衣食被養大,送去時能得一筆財貨,等到了年紀出嫁,主人家或多或少會貼一筆嫁妝,而姑娘的父母還會得一筆聘禮。這是很多貧苦人家的做法,與賣身為奴還有所區別,小夏就是這麼被送來的。

    小九的日子過得雖然一般,但相對於小夏這種貧苦的村寨人家,已經算是高門大戶了。像小夏這樣的侍女,如果到了年紀,若姿色不錯人也能幹,也有可能會成為主人的妾室,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配於僕戶人家的子弟。這都算是內部收納了,至少貼補的嫁妝不會浪費。

    小夏今年已經十五歲了,照說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可無論是她的父母還是小夏自己都從未開口提過這茬。當年她剛被送來的時候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可能是別院的生活對她而言也算很不錯吧,小九公子也不難侍候,這些年過得相對優越,竟是越長越美貌。

    若是配給別院田莊僕戶人家子弟,小夏的父母肯定不甘心,小夏自己也是不願的。最好的結果當然是直接配給別院主人了,那樣所得的聘禮最為豐厚,小夏的父母感覺也最為有面子。可這等好事卻不太容易,因為別院主人年紀還小呢,今年只有九歲。

    可能正是由於這些不好明言的原因,小夏雖然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其父母卻絕口不提這茬,姑娘家自己當然更不好說什麼了。

    過完年後,小夏經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暗暗嘆息甚至悄悄抹眼淚,似是有什麼憂愁之事。太落和另外三名童僕平日很忙,沒注意到這個情況,只有對一切都很好奇的小九發現了。

    那天等別人都出門了,小夏獨自坐在屋中,用今年的新布做衣服,做著做著又走神了,嘆息一聲抹了抹濕潤的眼角。這時突然聽見小九的聲音道:「小夏姐姐,你最近是怎麼了,是家裡有事還是自己有心事?」

    在外面玩耍的小九又突然回來了,小夏趕緊起身道:「沒,我沒什麼事!公子怎麼今日沒去山中?」

    小九一撅嘴:「小夏姐姐,你就別騙我了!你最近這段日子一直愁眉不展,經常獨自垂淚嘆息,我全都知道。自從年前你回家一趟,回來後就是這樣,年前、年後你又回家好幾趟,每次回來都會偷偷垂淚發呆。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小夏有些慌亂地說道:「真的沒什麼,村野鄙夫人家,能有什麼大事情?哪值得公子您過問。」

    小九:「不是家裡的事,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嘍!小夏姐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覺得留在別院耽誤了你?假如是這樣,我就去告訴太落叔,讓他去找你的父母商量,為你找一個中意的好人家……」

    這番話將小夏唬得不輕,她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公子,您千萬不要這樣做,不是這麼回事,我根本沒有……」

    小九一攤雙手:「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小夏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經過,還真是家裡的事情。其實她很想說,但是這種事情又不好主動找誰說,憋在心裡很難受,心底深處是很希望有人能聽一聽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6
053、事到臨頭


    小夏家所在的村寨叫楊樹溝,她的母親是從鄰村嫁過來的,鄰村還有個本家舅舅。?小夏的外婆原先當然是和舅舅一起住,可是舅舅家生活不太好、奉養困難,夏母就把老人也接到楊樹溝居住。每逢年節時,舅舅也會到楊樹溝的小夏家“看望”。

    舅舅可不僅是來看老母親的,更重要的目的只有一個要錢!

    小夏的舅舅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成日只是賭鬥滋事。大禹治水成功後這些年,呂澤部民生日漸繁榮,大家的日子過得都越來越好,但他家卻過得越來越破落,連其老母都不願奉養,所以才會被夏母接到自己家中。

    祖上倒是有些田產,但都被舅舅敗得差不多了,還剩下幾畝薄田,卻也不安心耕作。就是這樣一個人,也能娶著親,其妻也是個懶饞之輩,在家裡管不了丈夫,在外面卻很潑辣,有了一兒一女之後,便經常到母親與姐姐這裡索要財貨。

    小夏年前回過一趟家,將在田莊所得的年節賞賜送回去一部分。別院的日子比不上富貴豪門,但要比普通村寨人家好太多了,小夏能得例錢,年節還有賞賜。她這次送回家的是布匹和腌肉,恰好碰到舅舅帶著舅母以及兩個孩子來了,吵著鬧著索要財貨。

    舅舅很蠻橫、舅母很潑辣,不給就鬧,將做好的一桌飯菜都給打翻了。小夏很委屈很生氣也很害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只是死死地抱住了外婆的胳膊。外婆則說自己也實在拿不出財貨,舅舅卻注意到送布匹和腌肉回來的小夏。

    於是舅舅語氣一轉道:“小夏不是在寶明國別院那裡享福嗎?每年都得賞賜,為何不拿些財貨來接濟家人呢?”舅母也在一旁幫腔,說只是借而已,等日子好了一定歸還。

    小夏拿回家的布匹和腌肉被舅舅拿走了,但這點東西是不夠的,舅舅想要得更多,這個年也是過得家宅不寧。前幾天小夏又回了一趟家,父母找她商量,就拿筆錢借給舅舅算了,讓對方不要再鬧下去,這段時間小夏就為此愁眉。

    人間事千絲萬縷、一言難盡,小九聽得連連搖頭。在有些人看來,小九的身份尷尬,小小年紀遠離家鄉來到這舉目無親之地,日子過得實在不怎麼樣。但相比小夏而言,他已經很享受了,至少不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糾纏。

    什麼,只是問道:“小夏姐姐,你打算怎麼做呢?”

    小夏低頭道:“不瞞公子說,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手頭共有三十個銅鼻,這次我打算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十個銅鼻給我父母,讓他們借給舅舅,讓舅舅別再鬧下去了。”

    小九不禁暗嘆一聲,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太落和小夏都挺能攢錢啊!當地村寨民眾,如今很多時候還是以貨易貨,只有在大型集市上做的買賣才會用到貨幣,在當地稱為“鼻”,這只是一種方言。

    最常見的鼻是陶制、伯君大人所代表的官方才有資格煉制,使用統一的模範,若有誰私制陶鼻則是死罪。比陶鼻更貴重的當然是金鼻、銀鼻和銅鼻,而金銀之物往往只有貴族才擁有,平民手中握有銅鼻已經不簡單了。

    十枚銅鼻,就可以買一頭健牛啊,小夏在別院做了六年侍女,居然攢了三十枚!也就是說,她這些年得的零花例錢和賞賜全部都攢了下來,至於額外賞賜的財貨,一部分拿回去孝敬父母,另一部分也換成錢攢了下來。

    小夏為什麼要攢錢?一方面從小苦日子過慣了,從來不會亂花錢,而且別院管衣食住行,她也用不著花錢。另一方面,她也可能是在為自己攢嫁妝。

    像她這樣被送到大戶人家的侍女,出嫁時主家雖會貼補一筆嫁妝,但往往也是很有限的。按風俗,嫁妝就是嫁人之後女子的體己財貨,而聘禮則歸女方父母所有的。小夏不知將來會怎樣,所以提前在給自己攢錢過日子呢。

    見話,小夏可憐巴巴地抬眼問道:“公子,我不該這麼做嗎?”

    小九反問道:“你自己說呢?”

    小夏又低下頭道:“可是我也沒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中不得安生。”

    小九:“你拿出了這十枚銅鼻,難道家裡就能安生了?”

    小夏:“我當然是有條件的,會讓父母告訴舅舅,他想拿這筆錢,就得答應不要再鬧。”

    小九仍然追問道:“你舅舅想從你這裡拿錢,而果然拿到了錢,見此計可行,便繼續打這個主意,你又該怎樣?”

    小夏:“我當然也會聲明,這就是我攢的全部錢財了,再要也沒有了。”

    小九卻搖了搖頭道:“你太想當然了!”

    小夏:“我怎麼想當然了?”

    小九看著小夏,明知道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卻莫名有些生氣,也不知是生誰的氣,有些激動地說道:“你舅舅的事情,真的是十個銅鼻能解決的嗎?其習性若不改,給他銅鼻不僅沒用,反而只能助長惡習,使無辜者更受傷。你愛護自己的父母還有外婆,干嘛要傷害他們呢?”

    傷害?這話從何說起,小夏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善良,善良得連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卻聽見了這樣的評價,很委屈地問道:“我明明是在幫他們,寧願自己受委屈,怎麼就是在傷害他們了?”

    小九:“你舅舅的事情做的對嗎?”

    小夏:“當然做的不對,可是……”

    小九擺手打斷她道:“你明知不對,還要縱容其行?他向你的父母索要財貨,你便讓他索要成功!通過那種行為,能拿到這麼多錢,他是什麼人、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呢?你父母家中原本是一時不寧,但你只要把這十枚銅鼻拿過去、讓他們給你舅舅,來日恐怕就會時時不寧了。”

    小夏:“不會吧?事先就要說好,拿了錢就不得再鬧,而且我也會讓父母告訴舅舅,再要已經沒有、就是這麼多了。”

    小九:“我且問你,像這種話,你父母、你外婆是不是已經對他說過很多次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來索要財貨了,只是沒有一次拿到十枚銅鼻這麼多而已。既然多次說過皆無用,這一次難道就有用了嗎?”

    小夏:“可這次是十枚銅鼻呀!而且真的只有一次,我也不會再拿了,就算為父母盡心。”

    小九這次一開口就有些收不住:“十枚銅鼻在你看來不少,但真的很多嗎?不過能買頭牛而已!往日他每次只得些許財貨,你家已不堪其擾,這次能索得十枚銅鼻,他只會變本加厲。

    此事不在於錢多錢少,而在於他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更在於這是什麼事、你這麼做應不應當,你更不是不知。

    捫心自問,他真應該索要你的錢財嗎、你真願意給他錢財嗎?既不應且不願之事,可你偏偏還要去做,這又是何道理?

    為一枚銅鼻鬧一分事,為十枚銅鼻便能鬧出十分事,你父母以及外婆無辜,你卻讓你舅舅登門惡索得逞,然後惡索更凶,這不是傷害無辜嗎?你將自己親手攢下的財貨給了為惡的舅舅,令其得逞,或自以為是善心,難道真是善舉嗎?”

    他這番話說得很不客氣,帶有訓斥之意,小夏本就委屈,此刻連“善舉”都被否定了,小夏也有點生氣,但又不敢表露出來,只是反問道:“還沒有生的事,公子怎敢這般肯定?無論怎樣,我不能見父母受苦,總要做點什麼。……而且此事,就是父母找我商量的,家中能攢下錢財的,如今只有我了。”

    公子小小年紀,怎麼會好像接下來生什麼事都看見了一般,說不定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呢?這就是小夏心中的想法。

    小九跺腳道:“不願見父母受苦,卻讓他們更受其苦。若知如此,你還要去做?”

    小夏將信將疑道:“真會這樣嗎?那麼公子您說,我該如何做呢?”

    小九嘆了口氣道:“我自己雖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但當年我在寶明國時已經記事了!我父君有上百位子女,眾後妃與眾姻親彼此相爭,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沒見過,否則我干嘛自願跑到這裡來?你這點事,太簡單了,我早就見多了,用腳後跟都能想到結果。

    在憂患未顯之時,若能看見其苗頭,就應消除其端。否則只會越來越麻煩,更別提還要反過來助長其勢了。這事的道理簡單,簡單到幾乎誰都明白。若索要不得,吵鬧無用,自會消停;若惡索得逞,便會愈演愈烈。

    要想就此掐斷苗頭,你不僅不能拿出這十枚陶鼻,而且只要你舅舅不改其習性,也要勸阻你父母再出財貨予他。他在你父母那裡無法得逞,我雖不敢肯定他還會不會再去鬧事,但想安生,這是必須的前提。”

    小夏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清楚公子所說,可是舅舅還要上門去鬧,甚至強拿財貨又該如何?”

    小九:“這就是無奈之事,誰讓世上就有這樣的人呢!只能盡量不讓這種人得逞。不予其財貨,惹是強拿,便是劫掠之罪,可報衙署官員處置。”

    小夏似是受了點驚嚇道:“那怎麼可以!都是親戚家人,怎可送到官府治罪?若真是治罪收監,他那一對兒女又怎麼辦?”

    小九皺眉道:“若是強奪財貨之舉,就應當如此處置,難道輪到你舅舅頭上,便不應當了嗎?世間其他罪徒,皆有父母家人,難道便由此不可因罪受罰了嗎?至於後來的事,其後再說!世事從無萬全之計,難道從一開始就不做了嗎?”

    道:“空談道理誰都明白,但這有什麼用?您不是我,不能體會我的處境,旁人將道理說得再好,可是事到臨頭就能眼睜睜地看著嗎?公子不必再說了,我再好好想想。”

    該說的話已反反復復說盡,但小夏仍然猶豫難決。小九嘆息著背手而去道:“誰說道理無用?知而不行,方致流於空談,太多無奈,就在於那所謂事到臨頭……我曾聽高人解說自在之強,今日方知難得啊。”

    小夏獨自坐在屋中,心中暗道:“公子小小年紀,心腸怎就這般硬呢?連稍稍安慰人都不會嗎?就不能體會別人的苦處嗎?說話近乎無情啊!事情哪有那麼容易說清,只有自己遇到才會知道……”

    小九只有九歲,而且這是她的家事,小夏本也沒指望小九能為他排憂解患。她之所會說出來,只是心中太委屈,也想找人傾訴,希望有人誇獎她的善良、同情她的遭遇,為她這麼好的姑娘卻遇到這樣的事情感到惋惜,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想要的!

    可是了些什麼?並無太多體恤,反將她數落了一番,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想著想著,小夏不禁又哭了起來。

    青牛當然對別院中的動靜一清二楚,也不禁微微搖頭,也不知是為誰搖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6
054、見輪回


    小九離開別院找到了太落,告訴太落小夏之事。 .太落聽完後氣得直跺腳,大罵小夏的舅舅種種不堪,又為小夏的遭遇感到同情與惋惜。

    最後太落說道:“公子,這是呂澤部村寨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太好插手。其舅行止,就是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到母親和姐姐那裡要些財貨。若是索要不成而強行劫掠,倒可報官處置,可是他若要到了,事情就成了親戚之間的接濟,再平常不過,外人誰又能管得了閑事?”

    說到這裡,太落竟然有些愁眉不展,嘆息連連。小九道:“太落叔,你對小夏的事還挺上心嘛!”

    太落:“小夏畢竟已經來別院這麼多年了,諸事十分盡心細致,為人心善、其遇又令人感嘆,若能照顧理應照顧。公子對她說的那番道理當然不差,可是您畢竟年紀還小,也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尋常村寨的人情世故,親戚間的瑣碎家事,哪有那麼條理分明?”

    小九:“說得好像你經歷過似的,你成家了嗎,在這裡這麼多年有親戚嗎?”

    太落不禁老臉一紅:“我雖未成家,但畢竟一大把年紀了,看見過很多。”

    小九:“我們畢竟只是聽小夏的一面之辭,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她舅舅是否真的像她說的那般不堪,還要再打聽打聽。也許只是過日子遇到難關,缺用度救急,於是到親戚家乞求救濟。若是那樣,施以援手,也是善心善行,我不該那般說小夏姐姐。”

    太落:“公子,這事就包在老夫身上,我去打聽明白。”

    青牛時刻關注著小九的動靜,以它的修為,哪怕離得很遠,只要刻意施展神通,也能將小九的一言一行查探得很清楚。此刻它又不禁搖了搖牛頭,在心中暗道:“這老的老、小的小,還不如來求我牛大王呢。只要我牛大王一出手,保證片刻功夫搞定,叫那小夏的舅舅痛哭流涕、屁滾尿流,再也不敢滋事!”

    青牛雖有這種想法,但也不敢擅做主張。老爺把它派到這裡來,就是在小九身邊做一頭牛的,既是一頭牛當然不能亂管閑事,更不能以一位化境妖王的身份去嚇唬一個普通的村民,這也不是尋常世事。

    青牛待在小九身邊,假如遇到了什麼危及小九安全的事,它自會暗中保護,但其他的閑事也不太好亂插手。

    這天夜間,小九來到後院練功,青牛沒趴著睡覺,就是靜靜地站在牛棚中看著。原先那牛棚,是在前院臨時搭的,後來小九不僅沒有把青牛放到山上去住,還特意在後院給它蓋了一個更好的棚子,而後院也是小九每天練功的地方。

    這孩子的根基倒是越練越扎實了,生機完足、體魄強健。以現在的身手如果倒退到一年多以前,再遇到與能平等人打架那種事,估計也不會被揍得鼻青臉腫了,幾個照面就能把那幾個孩子全部放倒。

    可是小九這一年來根本沒打過架,他並不喜歡打架,如今也沒別的孩子再敢找他打架。而且青牛看得出來,他練的並非打架的功夫,就是涵養本元、強健體魄之術。但老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既對這孩子如此看重,還把自己派來做牛,但為何這麼長時間都不露面指點呢?

    此時小九已經練完功收了架子,心情略顯煩悶。他背著小手抬頭去看月色,今夜的月光皎潔,清輝灑落能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投影,而小九突然一驚。

    月光是從傾斜的方向照下來的,青牛站在棚中,月光恰好照在了它的頭上。在這皎潔的月光下,小九看見青牛的耳尖上映出一團白色的光毫。他以為是自己眼花,又閉上眼睛再睜開,的確是看見了。

    小九下意識地小聲驚呼道:“牛耳生白毫!”

    這一聲把青牛也嚇了一跳,心中暗道自己的耳朵上什麼時候長白毛了?雖然以它的神通施展出這點小手段並不難,但也不敢擅自亂來啊。再看那孩子的眼睛以及天上的月光,青牛隨即也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次日,太落交代一番田莊和別院中的事情,便匆匆出門了,應該是去打聽小夏舅舅的情況了,他還真是一天都不耽誤,而且是親自去的。小九吃完早飯後也獨自離開了別院,向上次遇到那位神秘高人的山野中走去,卻發現青牛跟在了自己後面。

    小九擺手道:“我今天不是去放牛的,也不是去山莊那邊,你自己回去吧。”

    青牛卻搖了搖頭,仍然跟著小九。小九又拍了拍它的腦門,有些無奈道:“你既然想跟著,那就跟我一起去吧。我今天是去見一位高人,你若真是一頭通靈之牛,弄不好也有運氣得到高人指點呢!”

    小九不會帶別人去,但大牛例外,因為它是牛不是人。一人一牛又來到山野中那道山崖旁,只見那神秘的葛衣男子已站在樹蔭下等候,小九趕緊上前行禮道:“先生,您終於又來了,我一直在盼著您呢!”

    葛衣男子點頭笑道:“我們又見面了,上次說過,再見面時可答你所問……我看你的樣子,這兩天好像遇到了什麼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小九:“我還真遇到點事情,先生若感興趣,我就與您說說……您先請坐!”

    小九想找塊干淨的大石頭請先生坐下,但這片山坡上卻沒有。青牛已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就在先生身後往那裡一趴,形似一塊天然的臥牛石,又像一個座位。葛衣男子很自然地一擺衣襟,就在牛背上坐下了。

    小九也不禁嘖嘖稱奇,高人果然是高人啊。這頭得自山野的奇牛,雖然很能干也聽得懂人話,但從來不讓人騎。無論誰想騎它,它只要輕輕一晃就能把人甩開,就連小九也從未騎過。今天竟然表現得這麼乖巧、這麼有眼色,看來的確是通靈之牛,意識到自己遇到高人了,想討好呢。

    小孩心裡藏不住事,而且先生方才也問到了,待先生坐下之後,小九就迫不及待地將昨日之事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遍。葛衣男子聽完後,微微點頭道:“道理確實如你所說,你已經告訴了那小夏姑娘你所見。那麼依你看來,你的小夏姐姐又會怎麼做呢?”

    小九低下頭,有些喪氣地說道:“我想她還是會把那十枚銅鼻拿去的。”

    葛衣男子又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而且她已經去送錢了。”說著話一揮袖,顯露了一手神通。面前出現了一團光影,光影中正是小夏現在的情形。

    小夏拿出一個匣子,匣子中放著十枚銅鼻,又用一塊布包住,提著這個小包袱出門了,她走的那條路正是去往楊樹溝的。趁著小九和太落都不在,她今天抽空就將錢給送過去,走到半路無人之處,她還在悄悄抹眼淚。

    小九被這一手神通給震住了,盯著光影中的小夏半天說不出話來。假如換一個成年人,可能此刻已被唬得不輕,但對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的孩子而言,他受到的震憾衝擊並沒有那麼大,感受更多的只是驚奇。

    雖然明知小夏會這麼做,但真的親眼看見了這一幕,小九還是有些不高興。身為別院主人,昨日費了那麼半天口舌,道理都講得明明白白了,可是小夏居然還是不聽勸。

    此時葛衣男子又問道:“她這一去,接下來又會如何?”

    小九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夏道:“這十枚銅鼻送出去,我看她那另外二十枚銅鼻遲早也保不住了。”

    葛衣男子:“她此刻知道嗎?”

    小九:“她不知道,只想著用這十枚銅鼻就能息事寧人。”

    葛衣男子追問道:“你昨日明明都已經告訴她了,為何她今日還是不知呢?”

    小九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葛衣男子也沒有讓他回答清楚的意思,接著又開口道:“仙家有推演大神通,無非是見因知果;若能見因知果,凡人亦如是。你天生的福緣真是太好了,對於世人而言最難的,對你而言反倒是最簡單的,所以你能看到。

    但小夏並不是你,你能看到的她看不到。她並非不信你的話,也並非懷疑你,只是她確定不了,甚至心中還在生你的氣。你說了她不想聽見的,哪怕是事實。

    而你畢竟年紀還小、閱歷尚淺,既然以這個身份來到人間,就要好好體會人間諸事。你看那小夏一邊走一邊抹淚,可知她心中是不情願的;她舅舅如此惡索財貨,當然也是不應該給他的。

    正如你昨日所言,既不情願又不應該的事情,為何還是不斷有人去做呢?從她的身上,能看到了什麼?看到的就是輪回,未得超脫的輪回中諸事!”

    這番話說得青牛都直眨眼,老爺說小九這孩子天生的福緣太好了!小九身為寶明國公子,父君有上百個子女,不受待見甚至都被人遺忘了,小小年紀就獨自流落到這裡,這算什麼好呢?老爺顯然是另有所指,青牛也隱約有些明白。

    而老爺的話中又另有深意,暗示這孩子大有來歷,但恐怕小九未必能聽得懂。別說小九還聽不明白,就連青牛也沒看出什麼來。

    小九很驚訝地問道:“輪回,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輪回嗎?我有點不太明白。”

    葛衣男子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道:“那你以為什麼才是輪回呢?”

    小九邊想邊答道:“我聽人說,輪回就是死後又重新變成世上其他的人,或者是豬啊牛什麼的,反正有很多人都是這麼講的。”

    葛衣男子倒沒有反駁什麼,只是繼續問道:“所謂輪轉,並非這般簡單,甚至無所謂有與無有。我只想問,若果真如此,又為何會如此呢?”

    小九一攤雙手:“我哪知道,正想向先生請教!”

    葛衣男子又一指那光影中猶在行走的小夏道:“你已經看到了,我方才說過,對於世人而言最難的事,對你而言反倒最簡單。你方才說,她剩下的那二十枚銅鼻遲早也保不住,那你就再看看,她是怎麼保不住的?”

    小九:“我閉著眼睛都能想到!可是先生方才說,她心中居然在生我的氣。我又不是她那舅舅,只是好意提醒而已。”

    葛衣男子卻輕輕搖了搖頭道:“其實你並無好意或惡意,講的只是所見的事理,未免有些仁而不慈。她與你說此事,是希望你能贊其美德,同情其遭遇,憐惜與看重其人。

    人在世上總有所願,要向他人證明其存在,再思自己為何存在?哪怕沒有仔細想過也想不明白,但心中皆隱約有此感。

    小夏只是普通村寨人家女子,小小年紀便被送到大戶為侍女,其經歷與見知如此,又有何願何求,無非是想得人看重,世人大多如此。她昨日卻被你所看輕,對她而言,你那番話令其傷心。

    你說她若拿去那十枚銅鼻亦是無用,因為阻止不了舅舅的惡索。但你昨日對她說的那番話同樣也沒用,因為她還是去了。對此,你又是怎麼看的呢?”

    小九差點有些繞不過來彎,摸了摸後腦勺才有些含糊地答道:“不一樣,這是不一樣的!”

    葛衣男子又點頭道:“的確不一樣,你說的是對的,她做的卻是不該,此事在於她而不在於你。但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如此良善女子,令人心生憐惜,你身為寶明國公子、別院主人,就替她出面滿足其舅舅的要求,將此事給平息了呢?

    她那三十枚銅鼻當然不夠,但她舅舅也不過是村寨中的普通農戶,以別院的財力,足以將他安撫,至少不再去小夏家鬧事。”

    小九皺眉道:“憑什麼呀?這事從一開始就不對,別說是我滿足其惡索了……她舅舅不奉養其母,反而到已出嫁的姐姐家惡索財貨,小夏身為被從小就被送到別人家的侍女,她舅舅憑什麼要她的錢財?”

    葛衣男子露出了笑容:“你看看,我們把話又說了回來,這就是此事根源。誰都能看見,但是又怎樣?這也是世事繁復之輪回!在世而處已是這般不易,更何況欲超脫輪回外的修行。”說著話一彈指,那團光影已消失不見。

    小九這才回過神來,他這一年來想請教先生的並不是這些世間瑣事,不料今日一開口便說了這麼多,此刻又行禮道:“先生,請問您是何方高人?”

    葛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就是超脫輪回外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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