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169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6
正文 055、太上


    這句話很唬人啊!小九見到先生方才施展的那一手神通後,就知道先生很“高”,此刻聽聞先生竟然有這麼“高”,他的感覺不是意外而是更加驚喜,看著先生兩眼直放光,很想上前摸兩把、感覺感覺仙人是什麼樣的“質地”,但還是忍住了沒有失禮。 .

    葛衣男子看著他又說道:“但我已下界在世間,就是世人,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小九眨了眨眼睛:“那麼超脫輪回之外,又是什麼樣的呢?”

    葛衣男子想了想答道:“應該是說何等存在,沒有什麼樣子,那是無邊玄妙方廣。”

    小九:“無邊玄妙方廣是什麼東西?”

    葛衣男子:“不是東西,沒有東西,天地萬物未生……”

    別說小九聽得直眨眼,就連座下青牛也發懵啊。青牛雖有化境修為,但尚未堪破生死輪回、突破九境,更別提成就真仙了,老爺說的玄妙也是它沒有聽過以及見證過的。本以為老爺今日要指點小九的初境修煉,不料一竿子就支到無邊玄妙方廣去了。

    從初境至歷天刑飛升統統不提,直講超脫輪回之外。

    連時間和空間都沒有的概念,怎麼能對一個孩子描述清楚呢,連青牛都不好體會。無論是“虛”或“實”、“空”或“物”,其實都是“有”,葛衣男子就是先解說這樣的“有”,然後再讓小九去體會那解說不了的“無”。

    小九聽明白了嗎?某種意義上的明白吧,至少他大概清楚了面前的先生想講什麼,至於講的是什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非常好奇也非常感興趣,仿佛就是當故事來聽。葛衣男子當然不指望面前這個孩子真的明證,也只是在講故事而已。

    青牛忽有所感,老爺的每一句話好似都帶著仙家神意,聞者理解不了就理解不了吧,他只是說出來。若真是將那些龐雜玄妙的信息都印入他人腦海,普通人肯定受不了,但老爺的手段並非如此,不僅不傷人神魂,而且聞者仿佛是在無形中凝煉神魂。

    小九這孩子好大的福緣,連青牛也跟著沾光了。但小九對這一切渾然不覺,他只是在聽故事,居然還有超脫天地萬物輪回之外這種概念。而所謂的外,居然是“未誕生”,那樣一來,所謂長生豈不是成了未生?

    聽了半天,小九才開口插話道:“既然無邊玄妙方廣就是無有,那仙人在哪裡呢?”

    虎娃不緊不慢道:“仙家自覺形神而凝,便如天地萬物誕生之初。與你說是說不明白的,下次來時我便給你講一個仙人的故事吧。他的名字叫倉頡,其人十分有趣……至於今日,天色已晚,你也該回家了。”

    ……

    小九回到別院,恰好看見太落從門外走進來,趕緊迎上去問道:“太落叔,情況打探得如何?”

    太落恨恨道:“小夏之言,句句屬實,她那舅舅比她所說的更加不堪。有些事她沒有說得太仔細,我也打探清楚了。並非小夏主動要拿那十枚銅鼻,她舅舅也不是直接問她要錢,而是她父母商議,讓小夏拿一筆錢,平息其舅之事。”

    小九:“難怪小夏這般為難,不願又不好不拿,她父母倒也忍心。”

    太落嘆了口氣道:“公子,您在別院中日子雖過得一般,比不得呂澤部中的大家權貴。但在小夏父母那等人家眼中,已是豪門大戶了。這些年您待人寬厚,小夏也從未訴過苦,還時常拿財貨回家,他們便認為小夏已攀上富貴,遇事當然有所求了。”

    小九:“倒也是,否則他們當年也不會將小夏送來做侍女……這主要不是我待人寬厚,而是你待她親切。”

    太落往周圍看了看道:“小夏呢?”

    小九:“送錢去了,還沒回來。”

    太落一跺腳道:“居然已經送去了!”

    ……

    小九走了,青牛卻暫時沒走,因為葛衣男子一直坐著沒起身呢。葛衣男子的身邊忽有兩人的身形浮現,是侯岡及其弟子子丘。子丘朝那葛衣男子行禮道:“太上先生,今日聽您一席話,發聞所未聞之思。”

    葛衣男子微微搖了搖頭道:“太上之號,只像征傳道;而面前之人,就是虎娃。”

    小九所遇的神秘高人當然就是虎娃,虎娃如今已被天下修士尊為太上,更有人尊其為道祖。這肯定不是虎娃的自稱,這個尊號的流傳,就是在虎娃於昆侖仙境中公開**三年之後。世人如今不知虎娃去向,卻以其為傳道之祖。

    虎娃倒是沒有否定這個尊號,只是告訴子丘,所謂太上,只是像征傳道的一種身份,因其所傳之道,而非因其人。而面前這個真正的人,仍然就是虎娃。那個身份也已超脫其本人,成為某種抽像的概念,才能稱其為道祖太上。

    子丘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言極是,人能宏道,非道宏人。”

    侯岡開口道:“那孩子離去時,向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以他的修為是不可能發現我與子丘的,卻好似有所感覺。”

    虎娃問道:“見到小九,師兄又是何感覺?”

    侯岡笑道:“莫名親切!難怪你會特意把我叫來,若非已有青牛在此,我都想找個身份留下來了。”

    他們從山中抬眼望去,見到了小九回家後的情形,侯岡微微皺了皺眉頭又說道:“這孩子仿佛天生大成,於人間反倒顯得不真切。他身邊之人倒是真切如常,就是師弟所言輪回中所見。”

    這時小夏也回來了,眼圈還是紅的,低著頭走進了別院。子丘嘆了口氣道:“順而不敬,非為純孝。”

    這幫人說話,都是帶著聲聞妙語神通的,或是神念或是莫名仙家神意。子丘曾是皋陶的學生,幫助其整理教化典籍,他認為孝要達到的境界,應符合“順”和“敬”的要求。

    舉一個例子,比如父母喜歡吃魚、想吃魚了,那麼子女就設法弄魚來,但首先要做到“順”,就是態度上要恭順。不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去買魚,然後把魚放到父母面前道:“老不死的,你們就吃吧!”

    比順更高的要求便是“敬”,敬則生喜。敬不是表面上的態度恭順,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為父母能吃到想吃而又喜歡吃的魚而高興。若非如此,人無所得,若無所得,又怎會願行呢?小夏此刻的樣子,顯然是不高興的。

    侯岡瞅了一眼子丘道:“那小夏姑娘已屬難得,普通村寨貧苦女子,自幼被送到別人家為侍,你還想如何苛責?”

    子丘趕緊行禮道:“師尊誤會了,我並非苛責小夏。教化不在一人,而在世風,世人皆守其禮,便是其需。其父未必仁、其母未必慈,皆因其舅不義。縱惡得逞,亦是不義,若盡孝,當先指明其義。見義不為,無勇也。”

    子丘的意思並不復雜,要麼小夏不拿錢,要麼也不應該這樣拿錢。其心雖善,其行未必,反而會給父母和自己帶來更多麻煩,更不能縱容不義。她更需要做的是向父母指出小九所說的那番道理,但她好似並沒有這個勇氣。

    侯岡又瞪了他一眼道:“小夏只是世間柔弱女子,無此勇又如何?這世間豈得人人聖賢,若真人人聖賢,又哪見虎君方才所言輪回諸事?”

    子丘躬身道:“師尊又誤會了,我並非在說小夏姑娘,只是說世事。既然今日已見,我便去城廓找呂澤部伯君,問其治下之禮。若是伯君不能決,我便連他一起收拾。”

    說著話子丘已經開始挽袖子了,以他子丘部伯君的身份,當然可以直接去找呂澤部的伯君說道說道。因為此事出在呂澤部,子丘所想解決的,並不是這麼一件事,而是這樣的事。

    侯岡本來是瞪著眼睛的,此刻又笑了,擺了擺手道:“你隨我來見虎君,且聽虎君如何說。有小九在呢,你不要擾亂其緣法。”

    青牛此刻也開口道:“老爺,要不要我動手?”

    虎娃拍了拍牛背道:“見而為之,當然可。但你不必著急,且等那孩子看得明白,他所見者尚未真見呢。”

    世間並非人人聖賢,誰也不可能解決世上所有的問題,更何況是已超脫輪回之外的仙人呢,但在世間行走時,遇事為之也未嘗不可。青牛憋不住想出手,虎娃倒不反對,只是勸它別著急,然後又抬頭道:“子丘,你來見我有何事?”

    子丘:“當年我曾遠游巴原,特意到訪奉仙國,欲向先生求教,卻未得見。今日隨師尊來此,拜見先生仍為求教。見緣心動,欲問禮。”

    子丘所說的禮,並不單純是指禮儀、禮法或態度上的禮貌,但都有所涵蓋,包括在特定社會關系下每個人從其身份出發,所有言行舉止的規範,既有內在的修養也有外在的儀式,從社會秩序上升到道德責任,進而實現個人的修養境界。

    所謂見緣心動,指的就是他恰好遇到了小夏之事,就想通過這件事來向虎娃請教。

    虎娃想了想答道:“當年我在巴原曾聽倉頡先生說天地萬物之理,他所說之理近乎於道。及於世事,倉頡先生又說禮為理之紋。我今日亦無多言,你若願意,便可在此同參。”

    侯岡道:“既有師弟在此,我就不必久留了,將遠適昆侖仙境。子丘,你就留在虎君座下聽講吧。”侯岡如今已辭去伯君之位,也打算去昆侖仙境游歷,子丘卻留下了。其後小九每次來找虎娃,子丘都在座側,只是沒有現身。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7
056、見眾生


    僅僅兩個多月,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小夏辛辛苦苦攢下的三十枚銅鼻就全沒了。小九雖早就預見了這一切,但事實比他所料生得更快。

    這三十枚銅鼻是分三次給的,站在其舅的角度,後面兩次得到銅鼻,其實一次比一次更輕松。因為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又能得到什麼了。此所謂輕車熟路,行事習慣就是事實經驗的總結。對於其舅這種人而言,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簡單”與“樸素”。

    第一次拿出十枚銅鼻的過程已不必多言,第二次拿的時候,小夏心想這次總該結束了吧?等到第三次拿的時候,小夏幾乎都要崩潰了,實言告知父母手中已無積蓄,這次的確是沒有了。其舅到她家索取更甚,其母還悄悄到別院來找過小夏。

    小九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這一幕,已隱約明白先生所說。小夏的三十枚銅鼻沒有了,這件事的輪回也就暫時到盡頭了,但仍在更大的世事輪回之中。

    太落是知道這些事的,非常生氣,想將小夏的母親攆走、不讓她進門,但是被小九暗中攔住了。反正其母再找小夏,小夏也拿不出銅鼻了,找就找吧,不消停也該消停了。

    小九只是讓太落平日多寬慰小夏,反正這件事太落也知道了。太落倒是給小夏出了個主意,或者說幫著小夏給她父母出了個主意怎樣才能避免其舅再來滋擾?太落讓小夏的父母在其舅下次再來索要財貨之前,便主動過去一趟,找其舅只為一件事還錢!

    就說家中有急用,比如要買田、買牛、修繕房屋,或者小夏將要出嫁置辦嫁妝之類,催其舅父舅母盡快還錢。已借出三十枚銅鼻,與其他的零碎財貨不同,可是一筆很清楚而且不小的數目。

    以往都是小夏的舅舅、舅母跑到小夏的父母那裡去要錢,現在反其道而行之,讓小夏的父母以有急用為借口跑到其舅家去要錢,也不能說是要錢,只是讓對方還錢。

    小夏聽聞此計,下意識地說道:“這怎麼可能!錢財到了我舅舅手裡,就別想再要回來。”

    太落搖頭道:“我根本就沒指望你們能把錢要回來。但如此一來,你舅舅不會再上你父母那裡滋事,甚至會遠遠躲開。以往他每次拿走幾升谷、幾尺布頭,這賬是沒法算的。但這次不同,三十枚銅鼻的賬很清楚。既清楚就可以去要,最好是見一次就要一次,如此便能不受其擾,甚至其人都不會再登門。”

    小夏有些遲疑地抬眼道:“若是這樣,不是連親戚都沒得做了嗎?……而且是否會遭鄉鄰議論,我將錢財看得太重了,乃至不顧親戚?”

    太落和話,小九在院子裡都能聽見。不是他們的聲音太大,而是小九自幼耳聰目明,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知覺是越來越敏銳。

    聽見小夏這句話,小九差點沒被噎著。當初小夏借錢是為了什麼,絕不是為了借錢而借錢,目的不就是想讓她舅舅不再去滋擾嗎?如今無錢可借了,太落出主意讓其父母去追債也能達到同樣的目的,為何還要疑惑,難道她很喜歡跟這樣的親戚往來嗎?

    太落反問道:“做親戚?理所當然之事都做不到,還想著做什麼別的?”然後語氣一轉,又小聲勸慰道,“你可以先將這個辦法告訴父母,他們用不用再說,若今後仍是不堪其擾,那就不妨一試。”

    太落走出屋子,恰好看見院中的小九,他對公子倒無隱瞞,將方才的事情又說了一遍。小九挑大拇指道:“太落叔,還是你的經驗老道,這個主意不錯!”

    太落的神情有些靦腆也帶著些許得意,捻須嘿嘿笑道:“畢竟多活了這麼多年嘛!”

    ……

    太落給小夏出主意的情形,遠方山中的虎娃和子丘當然都“看”見了。子丘若有所思道:“這位管事出的主意,倒是針鋒相對,施其所不欲。若無教化,民不知禮。然而教化何來,知從何啟?

    若懵懂不知其所行是對是錯、有德無德?倒可以仔細想想,對他人所為,是否己所欲受?聖人觀諸世事,以行教化;世人各守之,此為禮。”

    這已是子丘所謂“禮”的極簡之意了,那就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這種經驗是從社會生活自身得來的,然後經過總結提煉成教化,才有諸般禮儀、禮法、禮數等等,有每個時代、每個地域所提倡的行為准則和道德規範。

    小夏的舅舅自己願不願意有他本人這樣的親戚?當然不願意,那就不要去做這樣的親戚!

    虎娃微微點頭道:“道至簡,難言,難在歸其根……你此番感悟,其實也是修煉九境陽神化身之道,亦是天帝成就之道。”

    有時要將復雜的概念以簡單的方式說出來,反倒是最難的,因為這接近於回歸事物的本源了。虎娃後面那句話,講的則是修行。

    修煉九境陽神化身,在堪破生死輪回境之後,理論上可以斬化身無數,宛若世上眾生,這就是一個如何與自己相處的問題。見眾生如見我,見我如見眾生,而後才能真正脫輪回之外。

    若說如何與自己相處,天帝開辟帝鄉神土,則是自我實現的極致了,甚至已經達到了境界的終結。那麼在這個終結之後呢?就是倉頡正在虎娃的指引下所欲求證的境界。大道恆存,不在於子丘明不明白,也不在於小夏的舅舅明不明白。

    子丘側身向虎娃行了一禮道:“先生為我師。”

    虎娃問道:“你已有所見,欲往昆侖仙境尋你師尊嗎?”

    子丘:“我仍願在這世間。大道無需子丘亦無需夏舅,但人自有所需。”

    ……

    雖早有預見,也知勸阻無用,但當小夏真的將三十枚銅鼻全部借出去之後,小九還是挺生氣的。這種生氣也許只是孩子的賭氣,他開始是不知怎麼說小夏才好,可是漸漸地也就不再賭氣了。這就是世事,總是一再地生。

    像這樣的事情,如果去的地方足夠多、經歷的時間足夠久,總是能看見不少。假如總為這種事情鬧心,心境必然紛亂,但生活中決不僅只有這麼一件事,有高興的也有不高興的。

    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思及小夏之事有點郁悶之外,小九其實很興奮、很開心。他有一個大秘密,就是經常能見到牛耳生白毫,次日便到山中聽先生講故事。

    虎娃講的是倉頡的故事,並沒有半句提及具體的修煉,故事是直接從倉頡成就真仙之後開始的。有那麼一位仙家,成就真仙後踏過了九重天仙界的建木九枝世界,又進入各處帝鄉神土,拜訪古往今來的列位天帝,行游於無邊玄妙方廣與人間……

    別說是小九,就連青牛都聽得津津有味。九重天仙界、神農原仙界、昆侖仙界、瑤池仙界、北冥仙界,都是什麼樣子有什麼來歷,其中生活著怎樣的仙家,這幾乎是凡人根本不可能聽聞之事,通過倉頡的經歷卻可了解。

    虎娃講的都是自己所了解與見證的事情,倉頡這個人本身就有很多故事。比如當年在之江城中“當街賣盆”之類,則非常有趣,還貫穿了中華之變遷、世事之輪回。倉頡的故事中當然也有虎娃本人出現,但虎娃並沒有對小九點破。

    兩個多月,小九見了虎娃二十多次。在太落給小夏“出主意”後的第二天,小九又來到山中見到虎娃,虎娃卻告訴他,倉頡的故事已經講完了。小九意猶未盡道:“怎麼會講完了,他一定還有別的事情!”

    虎娃笑道:“當然還有別的事情,誰的故事都是講不完的,只我今日對你只講到此處。你覺得倉頡先生很有趣,可他在故事中並非凡人,而是行游於天上人間,聽這樣的故事,雖心向往之,凡人亦無仙家之能,你聽了這麼多,又有何想法?”

    小九抓住機會問了最關鍵的問題:“人當知何以為生,更應知此生為何,我想知道他是如何成為那樣一個人的?”

    虎娃笑道:“此事我未曾見證,但我可以給你講另一個人的故事,此人名叫虎娃,在倉頡先生的經歷中也曾提到。他的故事,應從巴原北荒時講起,那時他的年紀比你還小,亦是個並無修為的凡人。”

    小九:“先生今天就講嗎?”

    虎娃搖了搖頭道:“還沒到時候。”

    小九:“那要等到哪天?”

    虎娃很突兀地問道:“小夏那三十枚銅鼻,都沒了吧?”

    興致正高的小九仿佛是被潑了盆冷水,郁悶道:“我早就說過!”

    虎娃:“感覺怎樣?”

    小九:“鬧心!”

    虎娃:“所以接下來,我要給你講人間事了。你的天生福緣太好了,但在這輪回世事之中,可曾察心境漸漸沾染,若明鏡蒙塵?”

    小九天生不凡,無論資質和悟性皆過人。但是另一方面,孩子剛來到世上,都是明澈的心境,可是在世事中經歷得越久,無意間的沾染便越多,這便是輪回中的常態。其實小夏的遭遇,是世間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瑣碎小事了,它總會生在身邊、讓人去經歷。

    若是一天到晚琢磨的就是這些,卻跳不出來,心境只隨著世事而走,往往難以復歸於清寧。小夏的事情當然不可能不和小九生關系,不可能不對小九產生影響,但虎娃的問題是,小九經歷了這些事,心境是變得更清淨了還是更渾濁了?

    小九一時怔。虎娃未等他回答,便接著開口道:“輪回中可見混沌,混沌中復歸清明,這便是初境之道。若混沌中所見只是污濁,不得復歸其明,便不得修為。”

    青牛聞言下意識地抬起了頭,老爺說話當然是帶著莫名仙家神意的,此刻仿佛有心印留於的就是種種突破初境、得以修煉之法。老爺並沒有明確地指出應是哪一種,小九若有感悟,便可行之。

    小九辭別先生回到別院,第二天,他突破了三境修為。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7
057、福澤


    一枚玉佩在離小九手心兩尺多高的地方懸浮,隨著其手勢翻滾飛舞,這分明就是三境御物之功。看見這一幕,青牛才回過味來,其實小九這段時間一直在修煉,其本人卻懵懂未覺。小九的確是在一夜之間從初境直接突破到三境的,但初境與二境的根基早已打下。

    無論是凝煉神識還是洗煉形骸,小九都有根基,但老爺並不著急點破什麼,就是讓他在混沌中復歸其明,一旦開口點破,小九便一夜之間從初境直破三境,這是青牛前所未見的。

    看小九操控這枚玉佩的樣子還顯得很吃力,法力稍有不足,但控制得已經很精微了,尤其是對一個剛剛突破三境的修士而言,算是相當不錯了,至少比青牛當年強得多。玩了一會兒玉佩,小九有些累了,但精神還很振奮,收了法術扭頭道:“大牛,我們走,放牛去!”

    青牛直想笑,這話太滑稽了,叫著牛一起去放牛。就算小九無權無勢,在別院裡也有五個人伺候著,田莊中還有五家農戶,總計三十多個僕從呢,像放牛這種活本來絕對輪不著他本人的。但小九就是喜歡,便當成玩耍了,放的就是他領回來的這頭大牛,也沒有人會拂公子的意思。

    如今播種季節已過,青苗蔥郁,田地間的活計主要是除草、間苗和捉蟲,所以青牛這陣子也比較悠閑,因為暫時沒有什麼需要動用大型牲畜的粗活。山泉中有蛙,隨著泉水被引來灌溉,水田中亦有蛙,但此刻尚無蛙鳴。

    蝌蚪剛剛長出四條腿,還留著短尾巴。青蛙還小不會叫,人從旁邊走過,它們被驚起紛紛跳入水中。這些蛙夏天有些吵,但可幫人除蟲,生長在田地間當然是好東西,等長大之後又稱田雞,偶爾捉上幾只解饞,是難得的美味。

    小九在田地間巡視了一圈,感覺很滿意。誰能想到,就在一年半之前,這裡還是一片無人關注的荒山野林,而如今已是山莊田園,就是小九所設想的樣子,還仍在建造之中。田地間的農人們見到公子又帶著大牛走過,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行禮,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一幕。

    離開水田,小九又往高坡上的山林走去。由於這裡的地價很便宜,當初小九讓太落買下了周邊一大片地方,包括高處的山林野地,他“放牛”時基本都要走一圈。青牛跟在後面又想笑了,小九這個樣子,簡直就像一只經常要巡視領地的貓。

    那一片適合修成水田的窪地尚未開墾完畢呢,高坡上仍是荒山野林,就連住在山莊中的農戶平日都很少涉足,時常能見到兔子和野雞撲騰。小九初掌御物神通,在別院中一番嘗試雖然消耗較大,但此刻也緩過來一些了,揀小石塊打下了兩只山雞。

    搓草為繩將山雞的爪子系在一起,一左一右掛在牛脖子上,還拍了拍牛角道:“大牛啊,以我如今這手功夫,再去和他們玩丟石頭,那還不是所向無敵啊!”

    丟石頭是一種小孩的游戲,就是比誰打得准。以前小九也經常和附近的孩子們在一起玩,只是這一年多來事情多了,玩鬧的也就少了。青牛瞟了小九一眼,心中暗道:“拿三境御物神通去和小孩玩丟石頭,這不是欺負人嗎?小孩子玩瘋了一玩能玩一整天,得丟出去多少塊石頭?就憑你的法力,若是總用御物神通,非得把自己累趴下了。”

    小九仿佛能讀懂青牛的眼神,又拍著牛角道:“大牛啊,這只是開個玩笑,我哪裡是那種人?不會用神通法術去欺負小孩子的!”話雖這麼說,語氣中難免得意,說是不欺負小孩,其實他自己尚是個孩子。

    走著走著,林子有些深、山勢也有些陡了,已到達了太落買下的山地邊緣。小九一個人是很少在荒山野林裡走這麼遠的,他自己也怕會有危險,今天是一夜之間直破三境,膽子便大了很多。青牛倒是無所謂,小九帶它去哪兒它就去哪兒,有什麼狀況它自可出手保護。

    前天剛下過一場雨,山中有些泥濘濕滑,但小九的身手矯健,抓著樹枝攀登倒也輕松,但青牛就有些吃力了。牛並不是一種擅於攀援的動物,身軀沉重,蹄子在泥濘的陡坡間行走很不方便。

    為了跟上小九的步子,青牛也悄然稍運神通,很輕巧地蹬地向前一躍,然後就聽哢嚓一聲,落蹄處的山壁突然塌陷了一大片,青牛與上方的小九都被嚇了一大跳。

    青牛一腳踩空了,但它的身形隨即凌空頓住,一對前蹄竟在虛空中借力,下一瞬間就閃到了小九的身旁,一口將小九的袖子給咬住了。

    小九正在上面攀爬,立足之地塌陷了,雙腳一空,還好他的反應快,順手抓住了上方的一根樹枝,身子就懸在了那裡。小樹的根系恰好暴露在塌陷的斷崖處,明顯有些不受力,但青牛來得及時,叼著袖子將小九給拖了上去。

    小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好奇地探頭道:“咦,這裡居然有個洞!”

    他從側面繞到坡下,來到那坍塌的洞口前,發現這並不像是完全天然的山洞。剛才塌陷的地方只是一層薄薄的石殼,從外面卻看不出來,足以承受人經過的份量,但是一頭健牛蹬地而起向上一躍,落蹄時巨大的衝擊力則不小心將此地給踩塌了。

    山壁中露出一間石室,石室的左右兩側鑿有門戶,後方還有一條通道。石室很高,如果是普通人住,根本不需要這麼高的空間,要麼就是山體中原有的天然洞穴如此,建造者只是順著地勢鑿建,要麼就是曾住在裡面的家伙個子不小。

    石室中的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寬大的石座,上面鋪著軟草,就像一個大草窩。山壁坍陷帶起了一陣風,那看上去形狀很完好的草窩便隨風化成了碎末,看來是很多年前的遺留了,但一直都沒有人擾動過。

    照說這種封閉多年的空間,空氣往往都會帶著陰郁的霉味,甚至是有毒的,但這裡卻沒有這種感覺。小九納悶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上古仙人所遺留的洞府嗎?大牛,你在這裡守著,我進去一探!”

    青牛暗自直嘆氣,它當然是有見識的,眼前並非上古仙家遺跡,更不是什麼洞天結界,卻也是古時修士留下的洞府,恐怕至少也是五、六百年前的遺跡了。這洞府很完整,神念掃過其中無人,說明主人離開時特意已將其妥善封存。

    五、六百年前是什麼時候?此地還是偏僻的大荒深處呢,有人鑿建這樣一座洞府修行,論身份恐怕也是一位古時荒王。既不是洞天結界,那就是在山中鑿建的,這幾百年來的洪水衝刷、山體被侵蝕,其外壁離山體表面越來越近,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殼。

    洞府原先是有雙重禁制的,可是這麼長時間無主,封存於禁制中的法力也漸漸消散殆盡。其中的一重禁制其實還在,效果就是隱匿此洞府,所以青牛事先也沒有察覺。由此可見,當初布下這禁制的修士,修為恐怕在此刻的青牛之上。

    手段雖高明,但畢竟禁制之力已弱,青牛不小心將山壁踩塌之後,剩下的那重隱匿禁制當然也隨之毀去,整座洞府就這麼暴露了出來。像這樣特意保留下來的洞府,其中往往都有洞府主人留下的寶物或傳承。

    小九區區九歲,便在一夜之間突破了三境修為,而且剛剛明悟修行之後,便發現了上古修士的洞府,而且是特意被妥善封存、就是要留於後世有緣人的遺跡,這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吧?青牛甚至懷疑,這是老爺特意安排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個地方可不是老爺指點小九找來的,且山壁也是它不小心踩塌的,而老爺也從未告訴它這裡有上古修士洞府、讓它指引小九來此。青牛記得在自己出現之前,小九已經讓太落買下了這片地方,按照他的打斷,這片山地是要在今後幾年逐漸開墾的。

    也就是說,哪怕老爺不出現、自己也沒來,小九也有很大可能發現這座洞府,甚至是遲早的事。這就是小九自己的緣法,青牛不過是適逢其會。

    說話間小九已經在尋找東西,前天下過雨不少地方都很濕,在山崖下未淋雨處尋得一些枯枝草葉扎了一個火把,他點燃火把便走進了石室。兩側門戶內應是收藏物品的房間,但都是空的,小九又舉步走進那條通道。

    青牛還是不放心,跟著小九也走進去了,雖然已用神識查探過這裡並無人也沒有什麼危險,但它也要隨時保護小九。更重要的是,它自己也很好奇。

    這條甬道有近三丈高、兩丈寬,是在天然山體岩層中開鑿的,由於外面的石室已暴露,甬道入口處還算亮堂,但越往裡走光線就越是幽暗。小九並沒有阻止青牛跟著自己,他的心神已經被這條甬道吸引了,前走幾步,竟然將火把也給熄滅了,而且閉上了眼睛。

    甬道並不算太長,前後約有十丈左右,兩側和頂端刻畫著很多條紋,竟像是用尖利的獸爪劃出來的。在洞府主人封存此地時,倉頡尚未出世,這裡也不可能刻有字跡,刻畫的是很多粗獷的圖案,描述的是古時大荒以及各部族中的種種場景。

    若是僅僅看這些圖案,只能猜出一個大概的意思,可是這些圖案中帶著御神之念。若是無人來此擾動,洞府主人留下的御神之念可以保存很長時間,可一旦有人走進來,御神之念就會化為某種神念心印,留在來者的元神中,封印在甬道壁上的法力也會很快消散。

    青牛方才的猜測沒錯,大約六百年前,這裡有一位荒王。它是一頭棕熊成妖,當時已有化境修為。後來這頭棕熊離開大荒去中原游歷,被軒轅帝收服,軒轅帝還專門將它原身的樣子畫在了戰旗上,成為了部族聯盟所擁有的圖騰之一。

    棕熊後來又回到了這裡,它是收拾東西然後就此追隨軒轅去了,所以這洞府裡並沒有留下什麼遺物法寶,封存此洞府之前只留下了御神之念。這御神之念可不僅僅是棕熊自述身份,還有它留下的傳承,如今已化為神念心印,為小九和青牛所得。

    普通人的神魂當然接受不了那麼強大的神念,這棕熊的手段也算高明,留下的御神之念含而不發,會隨著得到者的修為而漸漸被解讀,直至元神清明時方可無礙。棕熊講的並不是哪門哪派的秘法傳承,介紹的就是自己修煉歷程,包括突破每一層境界時所悟。

    小九並非妖修,很難原樣照搬這頭棕熊的修煉秘法,但如此傳承,對他而言也是很好的修行指引與借鑒。其實今日收獲更大的則是青牛,在它看來,這位上古妖王走過很多彎路,恰恰這些得失教訓是最寶貴的。

    青牛當年被虎娃買下、留在侯岡身邊,有緣開啟靈智,後來就一直被虎娃指點,雖身為妖修,但可以說修行是直指大道,沒有像這位上古妖王那樣出過那麼多錯、繞過那麼多彎,但這樣的經歷恰恰也是其所缺,某種意義上說這是難得的印證。

    十丈長的甬道,小九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可見他的步速之慢,而且是熄滅火把閉著眼睛走的,三境修為有御物神通,當然已有神識感應之能。他不直接用眼睛去看,而是用神識感應著甬道壁上的圖刻,並體會印入元神的一切。

    假如不是這段時間以來聽先生“講故事”的經歷,估計他也不能體察得這般清晰,有很多收獲還要等到日後方能慢慢解讀明白。甬道的盡頭是一間很高大寬敞的石室,石室中空空蕩蕩一無所有,但小九已經擁有了最重要的收獲,青牛也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2 16:58
正文 058、梨花與海棠


    有一頭棕熊曾在此地突破化境,後來離開這裡去追隨軒轅帝了。 .小九聽先生講倉頡的故事,其中當然也提到了軒轅天帝以及他所開辟的昆侖仙界,但先生並沒有講軒轅帝在人間的事情。如今世上仍有很多軒轅帝的傳說,但傳說中並沒有提到過這頭棕熊。

    畢竟是太久遠的往事了,想當年追隨在軒轅帝身邊的高人肯定很多,六百年後不可能都被人記住並提起。這頭棕熊後來怎麼樣了,是否已經成仙?假如它已飛升而去,如今應該是在昆侖仙界中永享長生吧?倉頡曾多次拜訪昆侖仙界,是否認識這頭棕熊呢?

    小九這段時間聽先生講述倉頡成仙後的故事,心神往之,但也僅僅是神往,感覺那是遙不可及之事。如今卻見到了這頭棕熊的洞府遺跡,又感覺離自己是那麼近,就在眼前!

    走到洞府最深處的靜室中,小九轉身端坐了下來,青牛也靜靜地趴在一旁為其護法。方才走過甬道感悟上古高人留下的御神之念,小九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恍惚定境,這也是轉瞬即逝的機緣,其中很多感悟,脫離這種狀態再想抓住就難了。

    小九這一坐時間可不短,再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擦黑,這才帶著青牛穿過密林走下了山坡,恰好遇到兩名尋來的童僕。

    公子這麼晚了都沒回家,聽說是去山莊放牛了,太落便派童僕來尋。小九還是有些恍然出神的樣子,沒說什麼回到了別院,而這天夜間,他又見月下牛耳生白毫。

    ……

    “能尋得上古妖王洞府逼宮得起傳承,是你的緣法;能在一夜間突破三境,亦是你的緣法。我並未教你具體的修行秘法,只是指引你踏上修行之道。上古時那棕熊的修煉,或許不適合你這樣的修士,但足可借鑒印證,以悟層層境界之妙。”

    這是第二天在山中又見到先生時,先生坐在青牛背上對他講的話。小九對先生並無隱瞞,也沒有將昨日的發現視為獨享的秘密,將這番奇遇都告訴了先生。

    說出這番話,虎娃也很感慨啊,他當然早已發現那山中有上古妖王洞府,但並沒有向任何人點破,更沒有暗中施展手段指引小九前去。有些話虎娃會告訴小九,有些事情虎娃則不會插手。那上古高人洞府及其傳承,的確是小九自己找到的,有沒有虎娃都一樣,連青牛都跟著小九沾光了。

    這樣的傳承對於虎娃而言算不得什麼,他的正身如今和玄源一起仍在探尋各處仙家洞天,還沒有游歷完畢呢。但對於普通修士而言,上古妖王的傳承,那已是珍貴得不能再珍貴的福緣了。

    這也要看什麼人得到,若是所得非人,或許未必是福。可對於小九,虎娃並沒有這種擔心。

    虎娃並沒讓小九拜自己為師,他給予小九的其實就是層層修為境界的指引,並以仙家神意演化點撥,小九自有其福緣。就是從這一天開始,虎娃開始對小九講“虎娃”的故事,從巴原北荒路村中攆雞逗狗的一個懵懂孩童開始,諳合的是人間修行經歷。

    ……

    這一日,太落正要休息,卻被小九鬼鬼祟祟地叫到了後院。太落詫異道:“公子有何事找我,為何這般神秘?”

    小九笑道:“我有個小把戲,讓你開開眼界。”說著話掏出一枚玉佩,就在離手心不遠的一尺處翻滾飛舞。

    太落目瞪口呆,半晌後才驚呼道:“這是御物神通,公子,您何時有了此等修為?”

    小九:“嚇你一跳吧?嘿嘿,我要是不告訴你,你到現在還不知呢!我自有高人指點,這個就不方便說了……但我前幾天還發現了一處上古妖王洞府,得到了傳承。”

    聽小就說了山中奇遇,太落更是吃驚不小,沒想到在自己親手買下的山林野地中,竟然隱藏著一座上古妖王洞府,還被公子帶著大牛給發現了。盡管此時已入夜,他也恨不能馬上趕到山上去看看。

    小九則拉住他道:“天太晚了,不必半夜去,而且那裡也沒剩下什麼。我所得的傳承是一位上古化境妖王的修行所歷,你我雖然並非妖修,但境界印證是一樣的。太落叔,你有沒有想過修為更進一步?”

    太落已經傻了,喃喃道:“公子,我這把年紀……”

    小九打斷了他的話,還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肚子道:“你的年紀很大嗎?我只問一句,你想不想吧?”

    太落:“想,當然想,這種事情哪有不想的?只是想做到卻……”

    小九又打斷他的話道:“你想就好,我指點你。就算不成,於你而言又無損失。”

    太落趕緊下拜道:“多謝公子!”

    未等其雙膝觸地,已被小九一把扶起。太落激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他也算是一名修士,但以他的修為甚至稱不得真正的修士。約三十年前,他就已經擁有相當於二境九轉修為了,可是這三十年來,境界並無絲毫精進。

    二境巔峰、體魄完美,雖然年過五旬,但身體比普通的小伙子還要棒,可隨著年紀漸長,精氣神遲早也會從巔峰走向衰弱。其實世上大部分修士皆是如此,繼續突破哪有那麼容易的,可能終身都被某一道關障擋在門外。

    但小九問太落想不想,太落當然想了,就算明知無望,誰又不想自己的修為在有生之年能更進一步?公子居然這麼厲害,已能指點於他,成與不成反正沒什麼損失,那當然可以一試。

    小九很滿意地點頭道:“既如此,我就想辦法教你繼續修行,你的體魄尚在壯年,只要修煉得法、指引得當,還是有希望的。”

    太落突然又問道:“公子,你能不能也指引小夏?她的年華正佳,若有幸邁入初境、得以修煉,成就可能會相當不錯。”

    小九瞅了太落一眼,意味深長道:“先說你!太落叔啊,我覺得你這身子骨,仍然是大好年華啊,就沒想過娶妻成家?”

    太落有些尷尬地答道:“早年來此地時,也沒想到會待這麼長時間,沒考慮在這裡娶親成家。如今都這把年紀了,公子就不要取笑我了。”

    小九的神情更加耐人尋味,仍伸手背拍了拍太落的肚子道:“取笑?不論是寶明國還是呂澤部,像你這樣的貴人,在這個年紀娶親的有的是,大多都不止娶一個呢!他們的身子骨能和你比嗎?你就實話告訴我,你還行不行了?”

    小九雖然只有九歲,但成天耳濡目染,聽鄉野俗談,也已經懂不少事了。問一個男人行不行,言下之意不必解釋,太落能回答自己不行嗎?見太落無語,小九又笑道:“既然你行,那這事就該操辦了。放心,就包在我身上。”

    太落一把抓住小九的袖子道:“公子,您是說真的嗎?這可不能亂來!”

    小九突然沒頭沒尾地又來了一句:“小夏的年紀,也該出嫁了。”

    太落一怔,他很不適應公子跳躍性這麼大的說話思路,但他已經習慣了跟著小九小思路走,公子說什麼他就想什麼,略回過神來又嘆道:“是啊,可惜沒有合適的好人家!”

    小九卻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我這些年在呂澤部處境尷尬,但好歹還能圖個自在。小夏在此地身份尷尬,連自在尚不可得,若如今難找好人家,往後則更難。此事宜早不宜晚,也不知她的父母還不提這茬,是在想啥?”

    這話另有所指,卻未明說,但想必太落是能聽懂的。若是養在家裡的姑娘,暫時沒有合適的人家,耽誤個兩、三年倒沒什麼,反正年紀也不算大。可是像小夏這樣小時候就送到大戶人家當侍女的姑娘,通常到了年紀要麼就趕緊出嫁,要麼就領回父母家去,否則會招人閑話。

    若到了年紀不嫁出去也不放回家,侍女是不是與主人有染?這種事情並不少見,就算沒有這回事,外人也照樣會嚼舌根。侍女長成之後還留在身邊,時間一長,可能誰都會認為有問題,留來留去,最後恐怕只能留為側室了。

    假如沒這種事情,主人家也沒這個心思,那就不要留。小夏的情況還稍好些,因為誰都知道她是伺候小九起居的侍女,而小九還小呢。但假如再過幾年,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太落又嘆道:“公子所言在理!但若讓小夏回家,未免太過無情,她父母也是不願的。”

    小九抬頭看著太落道:“那就多貼補些財貨,為她將來的嫁資。”

    太落的眼睛看著地面,搖頭道:“不妥,不妥!她若是被父母領回去,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嫁妝恐也保不住……但誠如公子所說,此時不送回去,越往後,越難找好人家。”

    像小夏這般情況的侍女,若到了年紀不出嫁、還留在主人家,再過個幾年,通常要麼是被主人收為側室、要麼就是配於僕戶子弟為妻,外嫁的情況就比較少了。就算外嫁,往往也是或有人貪其貌美、或有人貪其嫁資、或有人本就是娶不著親的光棍所以沒條件挑剔。

    小夏的父母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可是他們不提這茬,因為眼下實在沒有符合他們期望的中意人家,又不願意主動將小夏領回去。留在別院多好啊,衣食用度不缺還時常得得賞賜財貨,連小夏自己也是不願意回去的。

    而且像這種事情,永遠沒有事到臨頭的時候,讓人體會不到急迫,總是想且看看再說,該做決定時不做決定,往往一拖延,便越來越不好辦了。世上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如此,小夏的父母可能還寄希望於小九公子呢。

    小九既然對小夏沒那種想法,就不可能背這口鍋,該做決定就做決定,否則將來反而招人怨恨。太落當然也明白了,但是送小夏回家,他的感覺是既不舍又不忍。

    小九眨了眨眼睛道:“太落叔,既然你尚未成家,又這麼牽掛小夏,就娶了她吧。”

    太落就如石化般當場傻掉了,過了好半天,才突然驚醒過來,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道:“老夫這把年紀,小夏正青春年少,我還是看著她長大的,公子就不要拿我尋開心了!這如何使得?”

    小九的思路好像和太落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仍自顧自般說道:“這如何使不得?難得知根知底,更難得你對她有意。”

    太落有些惱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對小夏有意了?我可從未對她動過那等心思!”

    小九居然笑了:“有些事情,自己未必清楚,但旁觀者能看得見。我相信你沒有打過小夏的主意,但並不代表你對小夏沒意思。我方才問你話時,你的第一反應根本不是拒絕,而是愣了半天。

    你要真是對小夏無意,這種事情,直接說不願意就可以了,反正也不在她當面。不是直接拒絕,反而是愣了那麼久,開口時先找借口,我就覺得這事有戲。假如沒有你說的那些借口,你的言下之意,是不是就不會拒絕?”

    太落已經讓小九的話給繞暈了,問道:“公子,這都是誰教你的?”

    小九:“我記得寶明國王宮的內侍總管曾與心腹手下閑聊時提到,和人說什麼事情,對方不是直接拒絕,而是先找借口說這樣或那樣不行,便是有門。”

    太落:“這都是什麼人啊!”

    小九仍然笑道:“管他是什麼人,反正你不認識。此人能在寶明國王宮中當了十多年的內侍總管,也算是個人精了。當初我年紀還小,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倒也沒想避諱我,而我覺得很有道理。”

    太落:“這都是哪家的道理?您怎麼能把我和小夏……”說到這裡他有點說不下去了,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接公子的話。

    小九突然又問道:“太落叔,從寶明國到呂澤部,就你所見,世上男丁大多壽數幾何?”

    他的思路太跳躍了,居然又問了這種問題,太落只得答道:“要看年景,想當年洪水之時,均壽過三旬就不錯了。如今好多了,均壽可近四旬,所以說老夫……”

    小九抬手打斷他道:“若二十娶妻,大多在世也不過二十年。太落叔,以你這身子骨,再活個二三十年有問題嗎?假如修為更進,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番話竟讓太落又愣住了。他們說的是當時人們的平均壽命,在如今的年景也不過是接近四旬。這與當時的生活以及醫療條件有關,畢竟夭折率太高了,各種傷病意外都可能有致命。

    但是另一方面,當時也並不乏長壽之人,這些都是先天體魄強健,而且是運氣很好的人。自古以來,壽也代表著運,意味著這一世很少遇到災病。

    小九給太落做了個假設,假如小夏就嫁了個二十歲左右的尋常男子,在大多數情況下,其夫在世也不過二十年左右。而太落有二境巔峰修為,生活也相對優越安逸,只要不遭遇意外,再活個二、三十年很輕松,更別提假如將來修為更進了。

    見太落訥訥未答,小九又問道:“太落叔,你若真的一心想給小夏姐姐找個好人家,她還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家嗎?而且這樣的事情,有什麼不可以嗎?既然別人可以,在你自己身上,又為何不行?”

    太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畢竟是一名貴族也是一名修士,小夏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夫家嗎?而且像太落這種身份的人,納小夏這般年紀的女子,周圍有的是,這就是當時的實際情況。若換成別的貴族,收小夏這樣一位村寨人家出身的侍女,頂多是納為側室。但太落的情況不同,他並未成家,這就是納正室了。

    太落又擺手道:“這事並不合適……”

    小九截住話頭道:“並不合適你我在這裡商量,也得小夏姐姐願意才行。你放心,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也不會強迫他的,會去親自問問她。若她不願,我絕不勉強,會拿一筆嫁資財貨送她回家。若是你擔心她回到家中嫁資不保,別院中還可以再留一筆,待她出嫁時再給。”

    太落的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了,又勸阻道:“若她不願,您就趕她回家,這不太好吧?”

    小九搖頭道:“不是我要趕她回家,到了年紀,她父母該領她回去了,除非你想留她……待我明天找個機會問問小夏姐姐的意思,若她也願意,你會反對嗎?”

    太落:“這,這事太過突然,容我想想……公子,您真的要去問小夏嗎?”

    小九:“你若不想讓我去問,我就不去。”

    太落思忖了半天,才低頭道:“您不要說的太直接,也千萬不要勉強她。”

    小九:“這我當然明白,等我問問小夏姐姐的意思再說……最近山莊裡還有沒有別的事需要操心的?”

    太落:“公子剛才提到小夏年紀到了,我又想到白筐子年前也滿十六歲了,該讓其父母領回家了。”

    小九:“換誰來呢?”

    太落:“小簍子怎麼樣?今年剛剛十一歲,人也乖巧機靈。”

    小九:“這是你的事,你看著安排就好。”

    太落:“那我就讓白筐子回去,換小簍子來。”

    白筐子是別院童僕中年紀最大的一位,十歲來此,已經待了六年多了。他是田莊中僕戶人家子弟,送到別院做童僕其實是個好差事,其父母求之不得。不僅衣食無憂、生活相對舒適,還能長見識、逢年節得財貨賞賜。

    讓僕戶人家子弟進別院為童僕,也是對自家下人的一種照顧,將其孩子直接養大成壯勞力,還能熟悉別院田莊中的各種情況。但童僕成年之後繼續留在別院就不合適了,相當於僕戶人家白白損失了壯勞力,所以到了年紀也得送回去。

    對於童僕本人來說,繼續留在別院中的生活,當然要比回家干農活更安逸,自己可能是不想走的。而對於別院來說,也不能將僕戶人家子弟都接進來為童僕,只能挑選一番。不論是小簍子還是小簍子的父母,對此肯定都是挺高興的。

    見太落土人提起這事並已有決定,小九又說了一句:“據我所知,白筐子對小夏姐姐很有意思,經常找機會與她親近,設法塞各種東西給她,有沒有這回事?”

    太落一怔,趕緊答道:“確有此事,我看白筐子對小夏頗有意思,但小夏卻無意於他。原來這些事,公子您也看出來了?”

    白筐子和小夏是在別院中一起長大的,兩人年紀相當,他比小夏只大了不到兩歲,小夏生得貌美又勤快能干,白筐子對她動心思實很正常。私下的時候,白筐子時常找機會向小夏獻殷勤,比如塞兩個雞蛋啥的。但小夏卻對白筐子並無那種意思,或者說根本沒看上他。

    小九笑道:“我又不是瞎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5-3 20:43
059、好心人

    次日太落就找來了白筐子的父母,讓他們領白筐子回家。白筐子萬分不捨,甚至還央求父母能不能私下再找小九公子求情,讓他繼續留在別院中為童僕。

    其父給了他一巴掌道:「你都這麼大了,也該回去持家了。管事大人體恤我家,養了你這些年、讓你過了這些年好日子,還養出毛病來了嗎?看看人家大簍子,與你一般年紀,早就是家中的頂樑柱了!」

    大簍子就是小簍子的哥哥,可惜當年運氣沒有白筐子好,沒有被太落挑中為別院童僕。如今太落倒是體恤他們家,送走白筐子換來了小簍子。白筐子走時一步三回頭,眼巴巴地望著別院方向,心中甚至有幾分怨恨太落,他還有心事沒說出來,就是希望能把小夏配給他。

    白筐子還在想,回家後再找個機會求求父母,讓他們去找太落管事說說這件事,弄不好還有機會能成。

    白筐子是上午被送走的,下午的時候,小九就找到了小夏。這座別院是很早的時候寶明國置辦下的產業,雖有些舊了,但規模尚可,小夏這樣的侍女也有自己的屋子。見公子找來,小夏略顯慌亂地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理了理頭道:「公子,您有什麼事嗎?」

    小九:「確實有些事想問你,坐著說吧。」

    小夏有些不安道:「公子有事儘管問。」

    小九:「小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這話問得好突兀啊,其實在別院中有小夏這個稱呼就足夠了,這麼多年大家也都這麼叫她。小夏低頭答道:「我叫夏蟬,據說我娘生我的時候是夏天,外面的樹上蟬鳴不止,所以就叫我夏蟬,然後大家都叫我小夏。」

    小九:「夏蟬姐姐,你有姓嗎,姓什麼?」

    小夏:「有姓啊,我姓楊,我們楊樹溝的人都姓楊。」

    小九一拍大腿道:「太巧了,太落叔也姓楊,寶楊氏之楊!他的家鄉,是寶明國的寶楊寨。」

    小夏低頭道:「我怎麼能跟管事大人相提並論,他和您一樣,都是貴人。」

    小九這次可沒有替太落謙虛,接過話頭道:「太落叔不僅是貴人,而且還是一名修士呢,有二境巔峰修為,將來還有望突破三境。……你聽不明白是不是?沒關係,我稍微跟你解釋一番……就太落叔這身子骨,比小夥子還棒,長命百歲都沒問題。他還說過,將來若有機會,也想教你修煉呢。」

    小夏大喜過望,下意識地又站起身道:「公子,這是真的嗎?我這就去拜謝管事大人!」

    小九又擺了擺手道:「你先別著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今天太落叔把白筐子給送回家了,聽說白筐子對你頗有意思,你若是對他也中意的話,我就去找你父母說……」

    驚喜中的小夏彷彿又受到了莫大的驚嚇,趕緊打斷小九的話道:「不不不,公子千萬不要,我對他絕沒有那個意思!」

    小九:「夏蟬姐姐,能不能對我說說,你為何不喜歡他?」

    小夏:「我不是說白筐子不好,但這種事情又有什麼原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公子如今年紀還小,等長大了也就明白了。」

    小九笑了:「好吧,你比我明白,既不願意,我就不再提這件事。白筐子到了年紀,該讓他父母領回去,而夏蟬姐姐你,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

    小夏有些驚慌道:「公子,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趕我回家嗎?不知小夏哪裡做的不好……」

    小九打斷她的話道:「不是你哪裡做的不好,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有事想商量,只看你自己的意思。」

    小九在話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大約有半個時辰,卻也足夠講很多事情了。半個時辰後,小夏走出了屋子,恰好看見太落背手站在院中。她趕緊低頭又進了旁邊的灶房,模樣有些慌亂又有些羞怯,臉色卻有些紅紅的就像喝醉了酒,心也跳得很快。

    這個時間其實灶房裡也沒什麼活計,但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該找點事幹,擦了擦爐台,又整理了一番柴堆,總是有些心慌。太落當然看見她了,想走過去找招呼卻又停下了腳步,這時小九也走進了前院。

    太落趕緊迎上去,跟做賊似得壓低聲音道:「公子,您方才跟了些什麼?」

    小九悄聲道:「她答應了。」

    太落一把扯住小九,將他拉到了後院,這才問道:「她真的答應了?」

    小九笑道:「既然你願意她也願意,那就趕緊把好事辦了吧。」

    太落有些躊躇道:「這事也不能是她自己說了算,還有她父母呢。」

    小九:「以你的身份,如果連她父母那裡都搞不定,那才真是白活了這大把年紀。我幫你們倆都幫到這個地步了,難道還要我一個孩子跑到楊樹溝去幫你提親?」

    太落趕緊躬身道:「公子教訓的是,我這幾天就去一趟楊樹溝。」

    也不知太落去楊樹溝與小夏的父母都是怎麼說的,總之好事成了。小夏的父母起初稍微有些失望,等回過神來也感到滿意,等好事將近時漸漸又變得興高采烈起來。太落娶了小夏,行合巹之禮。

    辦喜事的當天,小夏的舅舅還帶著一家人來討喜錢。宴席是吃了,但喜錢是沒有的,小夏的舅舅很不滿意,但終究沒有敢在別院鬧事。回去之後,小夏的舅舅當天夜裡做了個噩夢,好像被嚇著了,腦子竟然出了點問題。

    人變得有些迷迷糊糊,也不再四處滋事了,就知道在家裡幹活,對他而言好像也不是壞事,卻沒人清楚究竟生了什麼。

    別院中的日子過得平靜安寧,隨著山莊的不斷開闢,生活是越來越滋潤。當初小九讓太落買下的那片山地,如今的出產已過了原有的田莊,也就是說別院中的日常奉養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沒必要再把城廓中的客館租出去了,小九完全可以搬到城廓中去居住,管事夫人夏蟬也提過這個建議,但小九自己卻願意待在別院中。

    小九有他的修行,也有他的秘密,轉眼時間又過了三年多,小九已經十二歲了。年少而修行有成,其人比同年齡的孩子明顯高出半個頭,生得英俊挺拔更兼器宇不俗,但仍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這三年多來,小九的修為已至三境九轉圓滿。想當初他一夜之間突破三境初轉,如今用了三年多尚未突破四境,看似慢多了,但修行不可如此測度。當初看似一夜突破,實是早年的修煉積累,如今的三境修煉仍是在打下根基、磨礪其心境。

    其實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言,三境九轉修為已經相當驚人了。這三年多,小九又見到了先生數十次,在半年前,「虎娃」的故事終於講完了。

    先生不可能對他講述虎娃所有的事情,主要就是介紹修行經歷。虎娃的修行本身似乎很是平淡,便他經歷的世事卻是跌宕精彩。先生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莫名仙家神意,小九在自己的修行中參照,似將每一層境界演化到極致,就看他自身的修為如何了。

    先生已經半年沒有露面了,小九在別院中獨自修行,也時常跑到附近更遠的地方玩耍,他在漸漸長大。

    這天小九在山莊中巡視了一圈後,又繞過山坡來到了水源處,順著山溝中的那條溪流向下走,翻過一個小山包,貓下身子躡手躡腳地穿過了一片灌木叢,手中摸起了一塊石頭,探頭探腦望向前方,冷不丁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腳踹。

    小九的修為已經相當不錯,方才也足夠謹慎小心,是什麼人能來到他身後還不被其察覺?這一腳踹得他毫無防備!

    小九的身手敏捷,搶在摔了個狗吃屎之前便凌空翻了個跟頭,落地站穩時已轉過身來,卻突然面現笑容,搶步上前行禮道:「先生,怎麼是您啊?好久不見,我可想您了!」

    這一腳就是虎娃踹的。虎娃板著臉問道:「做賊似的,你幹什麼呢?」

    小九將脖子一縮:「那邊有人偷看姑娘家洗澡,我想給個警告,嚇唬嚇唬他們。」

    虎娃忍不住笑了:「他們偷看,你就沒偷看啊?……嗯,看來你是長大了!」

    泉流下方有一處淺水潭,時間是夏季,那淺水潭是附近村寨大姑娘、小媳婦沐浴的地方,只有一條路能夠到達,男人當然不能過去。此刻水潭中很熱鬧,正有二十餘位女子在洗浴,時常傳出鶯聲笑語,有些小媳婦還放肆地說著一些讓未出嫁的姑娘很是羞羞的話題。

    有五、六個半大小子,從山中另一側的密林中繞了過來,遠遠地趴在一片山石後面偷看呢。也不知是誰探出了這樣一條隱秘的小徑,小九顯然也現了這個秘密。

    小九直搖頭道:「我可沒偷看,只是看看他們在幹什麼!……其實以我的修為,用得著這麼偷看嗎?」

    虎娃哭笑不得道:「以你的修為?看來練得不錯啊,修出些許神通手段,就用來偷看姑娘家洗澡?」

    小九擺手道:「先生,您誤會了,我真的沒想偷看,其實我是好心人……」

    虎娃打斷他的話道:「那你看見沒有?」

    小九低下頭道:「不小心倒是也看見了。」說到這裡眼珠子一轉,又抬頭問道,「先生,您這麼大的神通,是不是也看見了?我相信您絕非故意偷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5-3 20:43
060、白夢

    虎娃差點沒被小九噎著,這時又有一人開口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先生的神通能觀人間諸事,但豈為此事而觀,你這句話問得便是不該!」隨著話音,又有一人出現在虎娃身側。

    小九吃了一驚道:「先生,這位又是何方高人?」

    虎娃介紹道:「濟丘部伯君,子丘大人。」

    小九倒也乖巧,趕緊上前行禮道:「原來是子丘大人,小九敬仰已久,先生曾說的故事中還提到過您的名號。」

    子丘還了一禮,笑著問道:「小九,你究竟在幹什麼?」

    小九:「我真不是來偷看的,剛才被你們打斷了,現在就做給二位先生看看。」說著話他又揀起了地上的那塊石頭,揮手遠遠地扔了出去。

    那塊石頭飛在空中帶著御物神通,越過灌木叢和山石,落在了眾女子沐浴的水潭中央,激起了很大一片水花,隨即響起一片驚呼聲。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顯然已發現有人在偷窺,而且也看清了石頭飛來的方向,有人掩胸蹲入水中,有潑辣大膽的已經在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並向著灌木叢中喝罵,還有人抄起棍棒向這邊過來了。

    小九一把抓住虎娃和子丘的袖子道:「二位先生,我們快跑!」

    這孩子也太調皮了。那幾個半大小子也從遠處的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慌慌張張向山林中逃去,有人還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跤。而小九剛扯住虎娃的袖子,就覺得耳邊生風、眼前一花,緊接著便噗通一聲摔了個七葷八素,竟是從天而降、摔在了在自家的後院中。

    還好沒有受傷,他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晃了晃腦袋這才恢復清醒。旁邊的牛棚中,青牛正在悠閒地嚼著草料,一雙牛眼看著狼狽的小九彷彿在偷笑。

    小九屁股上挨了一腳踹,又被先生從那麼遠的山中直接扔回了別院,心中倒是歎服不已,直贊先生實在是太厲害了!……是夜,終於又見牛耳生白毫。

    次日來到山野中,青牛臥於草坡,先生就座,而昨日見到的那位子丘大人侍立一側。小九手捧一物,給兩位高人先後行禮,又朝虎娃下拜道:「先生,我終於又見到您了!」

    虎娃:「你怎麼不問我這段時間去了哪裡,為何這麼久都未曾現身指點於你?」

    小九答道:「先生乃世外高人,想必事情很多,您若不說,我豈好打探您的私事。您能現身指點於我,哪怕只有隻言片語,小九已感激不盡,又怎能問您為何不指點我?」

    虎娃笑了:「你這次倒不是空手來的,怎麼捧了一套衣服啊,是送我的嗎?」

    小九趕緊起身上前道:「先生,這是我送您的新衣,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今日才有機會奉上。」

    虎娃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怎麼會想起來送我衣服呢?」

    小九解釋道:「我第一次見您時,您就穿著這身葛袍,以後每次見您,您始終都是這身衣袍,這都好幾年了,從來都沒有換過。我知道您是超脫輪迴外的仙人,定然無憂衣食之缺,但這裡畢竟是人間,而我是凡人,所以就想送先生一身新衣,聊表心意。」

    連子丘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孩子太有意思了。而虎娃坐在牛背上也差點讓小九給晃了一下,小九眼中的他確實是好幾年沒換過衣服了,始終就是這麼一身。

    出現在此地的是虎娃的分化形神之身,看上去與常人無別,他的這身衣服是真的,以神通法力煉化的葛布製成,在人間也算是一件寶物了。他行走人間纖塵不染,根本就不需要換衣服,不料小九卻想到了這茬。

    虎娃笑呵呵地伸手接過新衣,往身上這麼一搭,衣服就已經莫名換好了,又問道:「難得你有此心,這袍子做得很精緻,哪來的呀?」

    小九:「用的是呂澤部出產料,我家管事太落特意去城廓中買來的,由太落夫人夏蟬親手縫製成衣,尺寸是我用眼睛量的。」

    虎娃:「我這衣服都穿上了,看來也得謝謝太落和夏蟬吶。當年你撮合太落和夏蟬,小小年紀,這件事情做得也很妥帖啊。」

    小九:「先生莫誇,只是一些瑣事而已。」

    虎娃:「恰恰是理會這些瑣事最費神,你沒有白白觀人間、在世為世人,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小九:「多謝先生教誨!但是好幾年了,太落仍未突破三境。他亦在教夏蟬修煉,而夏蟬並未邁入初境。依先生您看,不知他們還有沒有希望?」

    虎娃看著小九道:「且說太落的情況,你當初對他說或可突破三境時,自己不清楚嗎?」

    小九低頭道:「我當時確實清楚,他再想突破三境,希望已渺茫。但我那麼說,只是為了讓他振奮對此生諸事之望,才會痛痛快快娶了早已喜歡的夏蟬。」

    虎娃:「小小年紀,你倒是挺有心機的。」

    小九有些扭捏道:「修行,怎麼可能缺心眼呢?……但我畢竟修為尚淺,所以今日想請教先生,太落究竟還有沒有可能突破三境?」

    虎娃答道:「話要看怎麼說了,別說太落,世間生靈都是有可能成仙的,但具體到某一個人,未必就會成仙,甚至可以說根本成不了仙。」

    小九:「所以我想請教先生,太落究竟差在哪裡?」

    虎娃笑著擺了擺手道:「你那點小孩子心眼,就別跟我繞圈子了。我既然穿了這身新袍,也算是承了他們夫妻的人情。這裡有兩瓶不同的靈丹,你帶回去分別給太落和夏蟬,並有服食之法傳授,自可洗煉形神、補益生機元氣。

    太落證入三境不難、夏蟬邁入初境亦不難。但往後的修為成就,就要看他們自己了,卻是誰也說不好的,你能做的事情畢竟有限。」

    小九收起靈丹,替太落和夏蟬拜謝先生,然後又喜滋滋地問道:「先生,這裝丹藥的瓶子也是寶貝吧?」

    虎娃:「於凡人而言確是寶物,你就留著玩吧。」

    小九:「我的修為尚淺,能做到的事情確實有限。但先生您出手就是不同凡響,幾乎是無所不能啊。」

    這當然是有感而發,其實太落修煉的潛力已盡,這一輩子本無可能突破三境;而夏蟬的體質偏弱似有隱疾,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可能性也很小,但先生一出手便都能解決。這孩子此刻還不太清楚,虎娃隨手拿出的兩瓶靈丹是多麼地珍貴,簡直有起死回生之能啊!

    虎娃卻搖了搖頭道:「我確實能比你做到更多,但人間有很多事,若換成我來做,卻沒什麼兩樣。」

    小九:「先生可以打個比方嗎?」

    虎娃:「就在眼前。」

    小九納悶道:「什麼事情啊?」

    虎娃伸虛指畫圓,又是當年曾施展的那一手神通,面前出現了一片光影場景,就是別院的農莊田地。有一個小夥子在田地中好似忘了幹活,手拄長耒望著遠方的別院出神,神情很是悵然,甚至帶著幾分怨恨之意,正是幾年前被送回家的別院童僕白筐子。

    白筐子已是成年壯勞力,當然不適合繼續留在別院中為童僕謀衣食,而且當初太落知道他一直對小夏有心思,在那種情況下,更不可能再留他,很果斷地將其送回家了。白筐子今年已經二十出頭了,平日常悶悶不樂,幹農活也不怎麼上心,至今尚未娶親。

    小九在光影中看見白筐子,卻不知他望著別院在想些什麼。這時虎娃突然伸指,又點在了小九的額頭上。小九隻覺一陣恍惚,忽有所悟趕緊收攝心神入定,然後好似他就變成了白筐子,聽見了「自己」的心聲

    「太落!你這個不要臉的老東西,仗著貴人身份和管家權勢,霸佔了我的小夏。可恨小夏的父母,為攀附富貴,將女兒送給了你這好色的糟老頭子!

    小夏,你等著,有朝一日我若有了出息,定會將你從那老淫棍手裡救出來的,遲早有這麼一天!小夏,我不會嫌棄你曾委身於那老淫棍,還會真心對你好的,他們那些人都會遭報應的……」

    這是心語,自有各種隱含義,所謂的「他們那些人」,其中也包括小九啊。已經出神的白筐子似乎已經忘了自己站在哪裡,又在習慣性地胡思亂想,於腦海中構繪出種種場景來

    白筐子正在用耒鋤翻地,將田間結塊的土疙瘩挑起來打碎,挖開溝壟,一耒鋤下去卻好似碰到了什麼東西,好奇之下繼續挖開,竟是古人留下的寶藏。寶藏中不僅有金銀財貨,竟還有神通廣大的仙人留下的秘法傳承。

    秘法傳承是什麼樣子,不知道,仙家傳承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清楚,反正幻想中也不需要太清楚,有這麼回事就行,含糊之處可自行略過。

    白筐子很「謹慎」也很「聰明」,他小心翼翼地將寶藏再度掩埋好,並用種種手段做了掩飾、不被其他人發現,成為他獨享之秘。回家之後連父母都沒告訴,不是他不信任父母、待父母不好,而是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

    白筐子也沒有著急大手大腳地使用那些財貨,只是分批少量地拿出來,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不僅孝敬父母補貼家用,還找機會到城廓裡做生意、在周邊一帶做各種事情,逐步在暗中擁有了另一個富貴身份。假如說出來,都能讓鄉民跪倒一片的那種。

    但太落以及別院田莊中其他人對此卻一無所知,還當白筐子只是一個普通農戶。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太短但也不能太久,因為不能讓小夏等太久。終於有一次白筐子不慎露出了破綻,讓人知道他顯露了金銀財貨,那本不是一個田莊農戶所該擁有的。

    於是太落見財起意,找到白筐子企圖劫掠他的財寶。而白筐子此時已經不怕他了,擁有了強大的底氣和自信,出手將太落教訓了一番。太落卻仍不知悔改,又仗權勢糾結了一批惡人前來圍攻,還綁架了白筐子的父母逼其就範。

    白筐子大發神威,將這些惡人盡數擒獲,此事轟動了整個呂澤部。伯君大人不明真相,以為鄉間發生了騷亂,竟率軍陣前來鎮壓。白筐子義正言辭挺身面對伯君,這才真相大白,眾人得知,原來近年傳說中某位了不得的高人,竟然就是隱居在郊外的一位農戶子弟白筐子。

    伯君不敢倨傲,在城廓中設宴恭請白筐子,並召所有權貴相陪,卻被白筐子拒絕,只是叮囑伯君要勤政愛民,伯君唯諾諾點首。太落及其同夥當然都受到了嚴懲,就連小九也受牽連獲罪,他們皆成了白筐子之奴,而白筐子成了別院及田莊、山莊之主。

    白筐子雖神通廣大,威名傳遍四方,平日卻很低調謙和,只在別院中隱居清修、乘牛車行於郊野逍遙,而他的故事則更像是人間傳說。平日各地有什麼大事衝突、紛爭難決,都不需要他親自露面,只需派人傳個話便能解決,而各方無不讚其公正睿智。

    至於罪大惡極的太落,白筐子並沒有直接斬殺了事,而是將其發落到山中為奴、開墾山田做苦力。太落每日雙腳為礪石所割、肩頭留背索勒痕,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悔恨得無以復加。白筐子沒殺太落,眾人皆贊其仁德。白筐子這也是讓太落好好反思這一生的種種罪孽,眾人亦皆稱太落罪有應得。

    至於小夏,當然是被白筐子從魔爪下解救,獲得了幸福的新生。小夏在白筐子面前自慚形穢,自認為配不上白筐子,更是辜負了他的一片真情。但白筐子並沒有因過往之事責怪小夏,更是出言寬慰小夏,仍堅持娶小夏為妻。

    但小夏仍有心結,常常苦勸白筐子另納貴女。白筐子本無此意,可是駕不住小夏總是苦勸,於是又納了呂澤部伯君之女,後來更納了寶明國一對君女姐妹為側室。這些女子皆是人間絕色,白筐子不得不納之皆有緣由;而她們亦仰慕白筐子已久,發誓非白筐子不嫁。

    儘管如此,白筐子也沒冷落了小夏,倒是小夏經常勸他不要冷落了那些側室。

    至於小九公子,還有另一個故事,情況比較複雜。小九因太落而獲罪,因為太落畢竟是其手下的管事,寶明國也不敢得罪白筐子,其君聲明小九為白筐子之奴、任憑白筐子處置。而小夏心善,又私下在白筐子面前替小九求情。

    白筐子念及小九當初年幼無知,很多事情都是受太落擺佈,所以很大度的並未追責,反而優待之,令其做了一名管事。這個管事可不是別院府邸的管事,而是遠處山莊中的管事,那座山莊,就是小九來到此地後新開闢的山莊。

    白筐子考慮的還很周道,其夫人小夏畢竟做過小九的侍女,假如將小九留在身邊,難免令其尷尬,所以才打發得遠一點。因此舉,眾人無不讚白筐子寬厚仁慈。而從此之後,小九便成為白筐子最忠心的臣僕。

    當然了,白筐子如此安置小九,也顯示了其睿智和遠見,很多人事後才反應過來,它還牽涉到白筐子納寶明國一對君女姐妹的事情。

    那寶明國唯恐白筐子遷怒怪罪,於是送上一對最貌美的君女姐妹懇求白筐子納為側室。假如白筐子不收,整個寶明國都不會安心,在小夏的勸說下,白筐子便點頭答應了,此事亦被傳為堪比娥皇、女英共侍帝舜的佳話。

    小九與白筐子的這兩位夫人是同父異母,所以也受到了更多的照顧。不久後,寶明國發生內亂,至於是怎麼發生的內亂那不重要,反正是有這麼回事。國君與諸公子皆身死,無人可繼承君位,這時人們才想起白筐子手中還留了個小九公子。

    寶明國已名存實亡,白筐子便問小九願不願復國,他可以相助。小九卻說寶明國失德,且已無存,只是懇請白筐子能護其子民。後來嘛,寶明國之地便成了白筐子的領地,白筐子也被稱為白筐氏大人……

    白日夢是個筐,什麼事都能往裡裝。誰又知道這世上的人都會有怎樣的白日夢,今天小九倒是見識了白筐子。

    白筐子當年在別院中與小夏一起長大,年歲亦相當,本以為與小夏情投意合,按照後世的說法便是所謂的青梅竹馬,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小夏卻突然嫁給了太落,白筐子心中失望甚至怨憤,倒也可以理解,他的種種白日夢便是以此為緣起。

    這白日夢做到後來,卻是越來越「精彩」,也是越來越「混沌」了。

    正在白筐子思絮飄飛間,腦門上冷不丁挨了一巴掌,只聽他老爹喝罵道:「白筐子,你又在發什麼呆呢!要你翻個地,大半天才幹了這麼點活?年輕力壯的,成年就這麼好吃懶做!管事大人照顧,讓你在別院中過了幾年好日子,還過出毛病來了,回家就不會過日子了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4 19:57
正文 061、玉帝



    白筐子正沉浸在白日美夢中呢,被老爹這一巴掌給拍醒了,心中很有些不痛快。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大半天確實沒怎麼干活。他沒敢回嘴,又拿起耒鋤開始翻地,挑起田中結塊的土疙瘩挨個敲碎。

    白筐子進來經常被老爹這樣訓斥,翻地的時候突然又想起,剛才那段美夢暢想中的場景,就是從田中翻地開始的。老爹天天訓斥他,卻不知在他的內心深處對老爹有多好,一旦翻了身,給老爹享了那麼多福……

    白筐子老爹那一巴掌,也讓小九出離了定境,再睜眼時,面前的那一片光影早已消失,而先生面帶微笑點頭道:“不錯不錯,你的心境很不錯,能自始至終入定而觀。體會了白筐子這番支離破夢,此刻回味,有何感慨?”

    小九的神情很難形容,苦笑道:“我有點想吐。”

    “你是想噴飯呢,還是想吐血?”虎娃開了句玩笑,接著又嘆道,“世上有靈智之眾生,都是一個世界啊。無論你怎麼做,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這又是為何?”

    小九想了想才答道:“有爭則有失。有些東西很多人都想要,卻不可能皆得,我從小就看見了。”

    太落喜歡,小夏也願意,小九便撮合了他們。這本不關白筐子的事,可是白筐子偏偏也喜歡小夏,心中當然會失望,也難免會有怨憤。但小九說的可不僅僅是這件事,又比如寶明國中,爭奪君位的公子很多,但只能有一人當上國君,便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先生方才說了,有些事情換他來做,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只要小夏嫁給了太落,誰又能讓白筐子不失望呢?

    虎娃又笑道:“這一場場白日大夢,雖是胡思亂想,倒也處處皆有講究,由此可知其人,由此人可及眾人。修行亦有魔境,修為皆有其根基,從不憑空,而魔境亦是將來妄境之根基。我今日隨緣點化,而你又有何悟?”

    虎娃點化小九,看似信手拈來。小九又想了想,這才躬身道:“還是請先生指教。”

    虎娃不緊不慢地又說道:“觀其顛倒幻夢,萬物運化、眾生之行,只隨其人。但道在天地,不為堯存、不為舜亡……先不說這些了,小九啊,你方才眨眼睛時想到了什麼?”

    小九:“我剛剛倒是有一閃念,先生居然知道了。別院田莊之中,有沒有可能真的埋藏著什麼寶藏和上古秘法傳承啊?我已在山中現了一處。”

    也難怪小九會有這麼一閃念,因為他有過類似的經歷,就是在山林裡現了上古妖王的洞府、得到其傳承。假如沒有這回事,就算知道了白筐子的胡思亂想,估計他也不會多想。

    虎娃笑道:“此地上古修士遺跡,只有山中那麼一處,而你已經現。看來經此一事,你的心魔亦動。”

    小九擺手解釋道:“我就是那麼一閃念而已,其實沒打算問先生,也沒當回事,是先生您非要問我的。”

    虎娃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你已證如方才的定境,但尚未堪破,就算能堪破,修行中的種種考驗也是貫穿始終。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在山中入定修煉吧,我為你護法。”

    以前小九在山野中亂跑,天晚了不歸家,太落總會派童僕尋找。但是如今太落已知小九的本事,而且另有高人傳授,所以也就不再打擾小九的事了,夜裡不回去倒也沒什麼。

    這天夜裡,小九就在山中定坐。從三境九轉圓滿,到突破四境初轉,須經歷心魔考驗,破此關障方能凝煉純淨之元神,而後有御器、煉器之能。

    虎娃與子丘則都站在不遠處,子丘嘆道:“非禮勿行,倒也常見,因為常人妄思之事,本就難以實現。非禮勿思卻是極難,君子慎獨,不僅慎獨於行,亦慎獨於知啊。”

    虎娃答道:“此為真人,而白筐子只是白筐子。”

    子丘:“您看這孩子,今夜能突破四境嗎?”

    虎娃:“我白日間引他入定體會,他的心境並未散失而離定,便見已成。”

    假如太落知道白筐子的白日幻想,估計立馬弄死白筐子的心都有了。太落和白筐子無怨無仇啊,甚至對白筐子曾有恩惠。他當初挑選白筐子到別院為童僕,其實就是照顧其人、體恤其家,卻沒想到在白筐子的幻想中有那樣不堪的下場,編排得卻好似有理有據。

    但是話又說回來,誰又未曾偶爾有過種種白日夢想呢?但也僅是想想而已,不可能因此就認為其人怎樣、或將其人如何。太落不可能知道這些,就算猜到白筐子不高興,也不可能對他的白日夢想了解得這麼透,那是只屬於每個人自己的。

    假如不是虎娃隨緣點化小九,小九也辦不到,只有虎娃這樣的仙家高人才有這等手段。換而言之,假如普通人莫名擁有這等神通,恐怕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亦無法再與身邊眾人平常相處。

    此等神通,看似令人羨慕向往,但若真的有了,恐會導致心魔叢生,其實是很可怕的,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那麼虎娃為何有而如常?因其修為心境。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像,是謂惚恍……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這是虎娃今夜引小九入魔境時,無形中所留的仙家神意。若小九修為到了,便可勘破魔境而證清明元神。而虎娃的仙家神意指引,可不僅局限於小九眼下的修為境界。

    其實山下那個白筐子,也不能說其人沒有仙緣啊。他在幻想中刨地時挖到了寶藏、得到了上古仙家傳承,卻不知身邊就有一位仙人在關注他、隨手就能給他一個“寶藏”,這是何等之機緣?但是嘛,有些事情就不必多說了。

    黎明時分,小九出離定境,已突破了四境初轉修為。見虎娃仍坐在前方的青牛背上,他趕緊上前行禮拜謝,至於在定境中經歷與領悟了什麼,只有自己最清楚。

    虎娃卻很突兀地問了一句:“小九啊,已經這麼長時間了,能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小九不就叫小九嘛,若是尊稱,頂多是叫他小九公子,有這個稱呼就足夠了。這些年來,雖然小九生了很多改變,但是在外人眼中,他的處境和身份並沒什麼變化,只是長大了幾歲而已。他仍是寶明國像征性地質於呂澤部中,一個被人遺忘、不受待見的孩子。

    有意思的是,類似的問題小九曾問過小夏,如今卻輪到了先生問他。小九答道:“我姓隨,但所有人自幼都叫我小九,我也不知自己還有什麼名字。”說到這裡,眼神突然一亮,俯下身卻抬起頭道,“先生想怎麼稱呼我,便請您隨緣賜名。”

    虎娃微笑道:“既姓隨,我就叫你隨遇吧。”這就是如常人開口般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沒有任何神念或仙家神意。

    小九高興道:“隨玉?好啊!玉有五德,像君子之行,這個名字好聽。”

    他聽成了諧音,將“遇”當作了“玉”,說話時還摸了摸腰間的玉佩以及兜裡揣的兩個小玉瓶。玉佩是來到此地後一直隨身佩戴的,玉瓶是昨天剛得的,是這個孩子迄今為止所擁有的最貴重的寶貝了。

    虎娃並沒有再說什麼,亦點頭道:“既如此,那便如此……隨玉啊,你已有四境修為,若是在宗門傳承中,就算可以出師了。”又拍了拍座下的青牛道,“這頭牛伴你修行至今,如今也將閉關破境。你能否為它找個合適的地方,並為它護法?”

    小九驚喜道:“太好了,大牛要變成會說話的牛妖了嗎?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的,也替它多謝先生!”

    虎娃笑著擺了擺手道:“此間已無事,你且去吧。”

    小九安排青牛閉關的地方,就是山林間的那座上古妖王洞府。洞府前廳朝外的那面石壁當年已經坍塌,後來小九伸展三境御物之功,又親手建造了一面石壁,將洞府修復完整並做了適當的掩飾,如今仍是隱秘之地。

    小九當初讓太落買下的這一片山地很大,除了開辟三十畝水田,還可再開辟幾十畝山田,但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合做為耕地。周圍還有大部分區域,仍保留了原始山林的風貌,尤其是深山高處,平日仍罕有人涉足。

    小九回家後將先生所賜的兩瓶丹藥交給了太落,每瓶皆是十二枚,告訴他們每隔十日各自服用一枚,等丹藥吃完了瓶子也要好生留著。

    他又和太落打了聲招呼,大牛將閉關修煉,他要為大牛護法,這段時日就住在山中,所有事情都托太落打理,並讓太落吩咐山中農戶莫靠近那片山林。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6 19:14
062、不告訴你



        



    不知大牛此番閉關需要多長時間,以小九的修為尚不能長期辟谷不食,於是又准備了足夠的干糧,至少夠吃幾個月的。 .他也不清楚閉關中的大牛閉關時究竟需不需要吃東西,總之有備無患,又在那座洞府中放了很多飼料和清水。

    青牛看見這些食料和清水,也不禁搖頭苦笑,不管怎麼說,這孩子辦事情很認真。

    接下來這段時間,小九就在洞府前廳修煉,他剛剛突破四境修為,正有諸多神通玄妙需好好感悟。而穿過前廳後方的那條甬道,大牛就在洞府深處的靜室中閉關。小九不知大牛閉關需要多久,總之先生已經吩咐,他就會在此守候,其實就算先生不說,他也會這麼做。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約過了快兩個月,小九間或辟谷了兩次,每次都在十余天左右,其他時間便吃些東西,有時還在洞府門外打些野味解饞,帶來的干糧吃了差不多有一半,這日忽聽見了牛蹄聲,大牛從洞府深處走了出來。

    牛還是那頭牛,小九莫名感覺到它的氣息已有所不同,卻又無法形容出來,趕緊搶步上前摸著牛耳道:“大牛,你的修為破關了嗎?”

    青牛被他摸得沒脾氣,這個動作,小九這些年早就做習慣了,也不管是否見到牛耳生白毫,沒事就喜歡摸著它的耳朵左看右看,此刻口吐人言道:“小九啊,沒事別揪我耳朵了,那白毫又不是我自己長出來的!”

    小九似是被嚇了一大跳,撒開手一下子蹦得老高,大聲叫道:“大牛,你會說話啦!……恭喜你啊,已經成為妖怪了!”他的反應很誇張,但明顯帶著驚喜之意。

    青牛悶聲道:“我早就是妖怪了。”

    小九一把抓住牛角道:“走,出去揪幾把嫩草,為你慶祝慶祝!你能說話真是太好了。”

    他這一把未將青牛拉動。青牛又說道:“我正在辟谷,想吃嫩草的話,自己也會去找。”

    小九低頭看著牛眼道:“既然你能說話了,有些事我就可以問你了。你此番閉關突破,修為已有多高啊?”

    青牛用鼻孔出氣,翻了個白眼道:“我不告訴你。”

    小九:“會不會比我還厲害啊,要不,我們倆比劃比劃?”

    青牛抬眼看著他,用很嚴肅的語氣道:“你打不過我,至少此刻遠不是我的對手。”

    小九聽出青牛的語氣很認真,絕不是在跟他開玩笑,於是訕訕道:“你身大力不虧,假如真打架,我確實占不了便宜。”

    青牛語氣一轉,又很感慨地說道:“太上大老爺這些年來讓我伴你修行,就是我破關精進的機緣。說起來,我也得好好感謝你啊!”

    青牛的修為有多高?高得超出了小九的想像,它剛剛已突破九境,修得不滅之神魂、無盡之壽元,不僅是妖王也已是一位地仙了。他在小九身邊也不過待了幾年而已,如今回頭看,恰恰就是這幾年的經歷,便是他堪破生死輪回境的機緣。

    老爺這些年給小九“講故事”,不僅是在指引小九,也等於在指點青牛與子丘,他們各有其所得。跟隨在小九身邊,青牛還得到了一位上古妖王的傳承。他倒不想將自己的修為境界對小九說得太清楚,免得驚到了這個孩子。

    以青牛的眼力,當然能將小九的修為看得很清楚,不禁暗暗驚詫。虎娃指引的大道修行,並不太在意究竟是幾境幾轉,只是將每一層境界都演化到極致,但按照古時修士的判斷習慣,小九此刻的修為差不多已相當於四境四轉了。須知兩個月前,他才剛剛突破四境。

    小九又吃了一驚,趕緊追問道:“你方才說什麼,是太上大老爺讓你來的?”

    青牛傲然道:“是啊,這些年你時常都能見到太上大老爺的,而我就是他的坐騎、唯一的正牌坐騎!”

    小九:“先生就是太上大老爺?你果然是他派來的!你家太上大老爺叫什麼名字、是何來歷?先生從來沒告訴我這些。”

    青牛抬頭晃了晃腦袋道:“你聽了這麼久的故事,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嗎?我家老爺的名字叫虎娃,曾為奉仙國國君、巴國與中華的彭鏗氏大人。”

    小九又一把揪住牛耳朵道:“虎娃?原來先生就是虎君!……哎呀,我早該想到的,他若不是虎君本人,又怎能將虎君的事情說得那麼清楚?凡修行種種,皆如親身所歷……”

    虎娃對小九講倉頡的故事,說的是成仙之後;對他講虎娃的故事,說的卻是成仙之前。虎娃並沒有提到他如今已被天下修士尊為“道祖太上”的事情,而且他講的故事皆與指引小九的修行有關,並沒有介紹很多私事。

    如今小九仔細回味,先生所講的這兩個故事,給人的感覺有微妙的不同。介紹倉頡的經歷,仿佛是以旁觀見證者的角度,而講虎娃的故事時,卻穿插了諸多世事變遷、人煙風情,就像是親身經歷。

    青牛晃腦袋將他的手甩開道:“你說話就好好說,又揪我耳朵干嘛?”

    小九笑道:“不好意思,這些年習慣了,以後一定注意。大牛啊,你為何叫先生為太上大老爺呢?”

    青牛:“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我家老爺早已成仙,如今被天下修士尊為道祖太上。”

    小九:“早知先生高明,卻不知先生的來頭竟然這麼大!大牛啊,先生究竟有多大?”

    這話問的!說年紀、說個頭還是說本事呢?青牛白了他一眼道:“就是你見到的那麼大,讓你放開膽子去想,恐怕也想不到盡頭。”

    小九:“先生都這麼厲害了,那你是不是也很厲害?能不能告訴我,你如今的修為究竟有多高?是不是早就會說話了,卻一直瞞著我沒開口呢?”

    青牛:“說了不告訴你,就是不告訴你!你自己慢慢去猜吧。”

    小九眼珠子一轉道:“那麼先生的事情,能不能告訴我更多?比如後來,他為何會被尊為道祖太上?”

    青牛:“老爺對你講了他自己的故事,有些事情他沒有說,想必就是不願意告訴你。既如此,我也不能亂說。想知道什麼,你自己到別處打聽!”

    小九又問道:“先生就是虎君本人,那麼倉頡前輩呢?你有沒有見過他,他如今又在哪裡?”

    青牛:“我有幸見過倉頡先生的次數不多,他老人家行蹤不定,據說多年已未現身人間了,可能在各處仙界逍遙吧。若有一天你能飛升成仙,想必有緣得見。”

    小九向往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們可以一起見到倉頡前輩。”

    青牛詫異道:“我們?”

    小九:“是的呀,等我成仙了,你差不多也該成仙了!”

    青牛笑了:“好,希望如此!”

    小九:“你是先生的坐騎,如今修為精進,先生一定會很高興的,你這就帶我去找先生吧,好向他報喜。”

    青牛卻搖了搖頭道:“老爺已經走了。”

    小九:“走了!什麼意思?”

    青牛:“我家老爺不可能總是留在這裡,沒完沒了地給你講故事吧?我此番閉關破境,他便已經離開了。臨行前曾給我留下神念心印,讓我告訴你,自古修士破四境即可出師,或離山游歷。他雖未正式收你為徒,但你已有四境修為,他也該離開了。”

    先生說走就走了,連招呼都當面沒打,只是托青牛在此刻轉告一聲。雖然早已知道先生不可能總是留在這裡給他講故事,但聆聽教誨這麼多年,小九也不禁感覺悵然若失。

    青牛見他出神,又頂了他一下道:“小九啊,你那發簪是怎麼回事?兩個月不見,你居然已經煉成法器了!”

    小九已經好久沒剪過頭發了,原先散發披拂得很長,此刻卻用一根玉簪挽了個髻。這玉簪青牛以前沒見過,竟然是一件法器。虎娃並沒有正式收小九為徒,小九突破四境後,亦沒有以師尊的身份賜其法寶,但兩個月不見,小九自己卻鼓搗出來一件。

    聽見此問,小九才重新來了精神,撥下玉簪有些得意地顯擺道:“你閉關的這兩個月,我也沒閑著。演化御器神通,可我沒有法器啊,就試著自己煉制法寶。但是人又走不開,上哪去找合適的天材地寶呢,卻發現了隨身戴的那枚玉佩……”

    小九佩戴的那枚玉佩,在凡人眼中也僅僅是美玉而已,頂多值些財貨。小九突破四境後,卻發現這枚玉佩的材質竟是相當不錯的天材地寶,試著將其物性凝煉精純時,披散的長發老是垂下來擋住視線,於是後來就其煉成了一根發簪。

    和虎娃當年煉制很多法寶的手段相類,這根發簪已經成器,但還沒有煉化完畢,以後可以隨著小九的修為更高繼續祭煉。

    聽了這番介紹,青牛也很應景地誇贊了一番,誇得小九十分開心。小九正在笑呢,突然又想起了一事道:“先生說,四境修為便可出師,有些修士便會離山游歷,我是不是也應該到中華各部去轉轉啊?”

    青牛仿佛早知小九有此問,不緊不慢地搖頭道:“老爺說了,他離開便是你出師,所謂游歷,既可身游亦可是神游,足不出戶亦能知天下事。你要想去遠方,不妨再等幾年,待到突破大成修為後。老爺還說了,你在此地修煉,將來還有事要托你辦呢。”

    足不出戶,怎能知天下事?來源於見知!就像四千多年後的人們,坐在家中拿著一個小小的長方形薄片狀事物,便能知道很遠的人間角落正在發生的事情。追根溯源,這要感謝倉頡與倉頡這樣的先人。倉頡曾有大願,讓天下凡人皆如大成,指的就是見知傳承。

    虎娃通過自己的故事,對小九講述了人間諸事諸物,帶著莫名仙家神意,隨著小九的修為更高,可以體會得更為真切,就如同也擁有了這樣的見知與閱歷。另一方面,小九的身份也不適合到處亂跑,而且他的確年紀還小。

    小九拍著牛背道:“大牛,先生有什麼事托我辦呀?”

    青牛搖了搖腦袋:“我亦不知,但老爺既然說了,那肯定就是有的,你到時候便清楚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6 19:14
正文 063、寶明國事




    小九又問道:“先生走了,那麼你呢?”

    這句話把青牛給問怔住了,對呀,老爺倒是托它留話給小九,但是它自己呢?它想了想又有些遲疑地答道:“如今你已修為有成,我也破關精進,也該走了。”

    小九:“先生沒有告訴你去何處嗎?”

    青牛:“老爺若有吩咐,自會吩咐的,而天下之大,我何處去不得?”

    小九俯下身子壓低了聲音道:“大牛,你現在是妖怪啊,可不能到處亂跑。一頭牛卻開口說人話,會把人嚇到的,弄不好遇到高人,就把你當成妖怪給降伏了。還有比你更強大的妖怪,弄不好還想殺了你這頭妖牛吃肉呢。”

    青牛哭笑不得道:“你別嚇唬我。”

    小九面容一肅道:“我可不是嚇唬你,就是告訴你不要到處亂跑,干脆還是留在此地修行吧。”

    青牛:“老爺也沒讓我留在這裡呀。”

    小九:“可是先生也沒不讓你留在這裡呀!”

    咦?這話也有道理呀!正在遲疑間,小九又趁勢說道:“你現在已是有修為的牛妖了,假如不願意繼續住在別院的牛棚中,可以把這裡就當成你的洞府。反正這些年你都習慣了,在此地待得挺好,也是在這裡修行有成,干嘛不留下來繼續修煉呢?還能跟我做個伴!”

    說句實話,青牛現在也不知道上哪兒找虎娃去。虎娃既然離開了,就說明小九的修行已找到了他自己的道路,若無意外,也不需要虎娃再來干涉什麼。那麼青牛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離不離開全憑它自己的意思。

    若是離開此地,它倒是可以去昆侖仙境看看,如今好歹也有九境修為了嘛!但它也對小九今後的修行的經歷開始好奇了,亦想知道老爺將來還有什麼事情要托小九辦。更重要的是,它在小九的話中聽出了不舍之意,於是點了點頭道:“既然老爺沒有吩咐,那我就繼續留在這裡吧。”

    小九高興道:“你若願意,這裡就是你的洞府,我還把周圍的山林都劃為你的道場。你平日就在這裡修煉,也不用再到田地裡干活了。”

    青牛笑道:“你剛才說了,我這身大力不虧的,平日干點農活倒也沒什麼。這個地方還不錯,我就暫時住這兒了。你告訴其他人一聲,從此以後,將牛養在山上了。”

    小九摟住牛脖子道:“你看,這多好啊!我以後也在山中修煉,行不行?”

    青牛:“隨便你,反正是你家的地方。”

    青牛留在了山莊中,而小九亦宣稱他要潛心修煉,平日大部分時間並不住在別院,也搬到了山上。他自己的事情當然自己說了算,太落夫婦心知肚明,但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這個孩子漸漸長大、性情卻變得很孤僻,竟帶著一頭牛跑到山上住,令眾人不禁暗暗搖頭嘆息。

    就在青牛閉關的這兩個月,太落終於突破了三境修為,而小夏也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可以說終於脫開了某種人生的桎梏。他們倆時常去山上探望小九和青牛,送些東西、請教些事情,也是得到更多的修行指引。

    但在外人看來,是小九性情孤僻,只願意獨自住在深山中。甚至有人猜疑,是管事太落為了掌控別院的財勢,故意將小九弄到深山中去僻居的,他將這個孩子從小就牢牢地操控了。如今太落在別院說一不二、儼然已是主人,只是偶爾送些東西給小九公子而已。

    白筐子就堅定不移地持這種想法,他甚至還私下裡悄悄去山中探尋小九,企圖查明事實真相,從而揭露太落醜陋的真面目。但他根本就沒見著小九,當然也沒找到小九和青牛平日修煉的洞府,在山林中迷了路,走了很久才轉了出來。

    小九並不是一味躲在洞府中修煉,他也經常在周邊各處游歷,有很多次還跑到城廓中玩耍,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轉眼又過了四年多,小九已經年滿十六歲了,修為已有五境九轉。小九已漸漸意識到,大牛的修為恐比自己高太多了。因為這些年小九的修為不斷精進,但無論他的修為有多高,卻始終看不透大牛的修為底細。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自始至終,大牛都比他高太多了,不愧是太上大老爺的坐騎!

    這天小九離開洞府,背手款步走下高坡,體會著新近領悟的御形神通,他雖然還不會飛,但已經有了飛一般的感覺,如今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他還沒有走出密林,就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停住腳步朝空中伸出一指。

    與此同時,就聽破空的勁風聲響起,三道箭矢交叉射至,將他向各個方向閃避的退路全部封死,其中一道箭矢在空中飛行的軌跡居然還會拐彎游移,以極快的度繞過兩棵大樹射向他的胸口,顯然帶有御物之功。

    緊接著就聽啪、啪、啪三聲,那三根箭杆在空中裂成無數細條,箭頭也不知飛向了何處。小九伸出的是左手,右手已拔下了髻上的玉簪,朝著前方一劃。看架勢他沒有劃中任何東西,卻聽噗通一聲,十丈外有一個人從大樹上摔了下來。

    此人落地時摔斷了脖子,但在樹上的時候就受了致死的傷。傷口很小,只是心口處被劃開了一寸左右的口子,向裡卻不知有多深,鮮血湧出已染紅了胸前的衣服。

    小九第一時間就干脆利索的地斬殺了企圖暗殺他的那名修士,這時又有兩道箭矢從斜向破空射來,無論力道還是准頭皆無可挑剔。可小九只是左手擺了擺,箭矢在近處便偏離了方向,各劃出一道弧線插在了地上。

    五丈外的灌木叢中,一左一右有兩道身影疾退,就連攜帶的硬弓都不要了。那是另外兩名刺客,他們見刺殺已失敗、小九絕非他們所能對付的,於是立即遁走。這反應不可謂不快,也非常冷靜,逃遁前還不忘射出一箭掩護。

    小九已將玉簪插回髻中,伸出雙手凌空一抓,那兩個正欲逃遁的刺客身子前撲,卻凌空向後翻了個跟頭,似被無形的力量卷起摔到了地上。小九的反應也夠快了,及時將他們留下了,但隨即卻微微一驚。

    那兩人也死了。他們被凌空卷起時就已意識到今日是逃不掉了,很果決地撥出隨身匕,刺入了自己的心口,落地時眼見亦是不活。畢竟距離有點遠,在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小九能做到這樣已是極限,就算想留活口也沒能留下。

    小九並沒有上前檢查屍體,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就是這麼靜靜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青牛從山林中邁步走到了他的身邊,用牛角碰了碰他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平生第一次殺人被嚇傻了?”

    小九的聲音有些低沉:“我還不至於這麼膽小,又不是沒見過這般場面!”

    小九說他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不僅指其本人小時候在寶明國中的經歷,也指見知中的經歷,甚至還“經歷”過千軍萬馬廝殺的戰場。虎娃給他講的“故事”,玄妙常人難測,包含著莫名仙家神意,待小九的修為到了地步,定境中便宛如親身經歷了那些場景。

    青牛:“那你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

    小九:“我七歲時就被送到了這裡,從來沒有和什麼人結仇。誰會這等手段暗殺我這樣一個人?不僅派來了一名修士,另兩人也是精銳死士!”

    青牛嘆了一口氣:“對付你,他們本以為能輕松得手,卻沒想到卻是來找死的……我已通知了管事太落,他很快就會趕來。”

    青牛剛才在洞府中,怎麼通知遠處別院中的太落?但它既然這麼說了,想必就有其神通手段。話音未落,太落就已經趕到了,健步如飛穿過山林來到了小九身前。太落看上去比幾年前更顯年輕了,修為也破了四境。

    太落見小九的臉色就知事情很不對勁,先沒理會那些屍體,趕緊上前道:“公子,究竟生了何事?”

    “來了三名死士行刺。”小九只是簡單答了這麼一句,接著又問道,“太落,這段時日,寶明國中可有消息?”

    太落低頭道:“這些年來,從無消息。假如我不送消息回去,恐怕也無人理會這邊。”

    說出這句話時,太落的語氣很是傷感,還帶著淡淡的失落。自從小九被送來之後,寶明國那邊也時常有商隊來到呂澤部,但從沒有人主動過問小九的情況,也沒有人給他送來過任何財貨奉養,仿佛就是任其自生自滅,這都多少年了!

    當然了,小九想求父君關注,也可以主動托人打招呼,比如央求過路的商隊送信派人回去。可聲明自己用度缺乏,希望國中多送些財貨奉養;或者聲稱自己思念家鄉,請求父君接他回去。

    這些都是小九可以主動做的事情,但小九並沒有做。他既然這麼多年都沒有吱聲、毫無存在感,那麼寶明國朝中上下對他就是不聞不問,恐怕早就把他給忘了,連想都想不起來。

    而太落方才提到的“送消息”,卻是另一種意思。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太落才必須主動向寶明國送消息,那就是小九不在了。太落上一次“送消息”已經是很多年前,就是六公子不幸病亡,按照慣例,寶明國需要再派一位公子來。

    也就是說,小九如今對寶明國唯一的意義,就是他還在這裡活著。只要他活著,便足夠了,除非是他死了,才會有人想起來理會。所以在很多外人眼中,小九的處境是非常令人同情的這孩子實在是太……了。

    那麼太落自己呢,他被派過來多少年了?根本沒有人想到是否該換一個人駐守、讓其回到家鄉,其實在小六之前,寶明國還有一位公子住在別院,但管事一直就是太落。

    小九面色陰沉道:“誰說無人理會,這不是來了嘛!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我等來的卻是取命的刺客!……太落,寶明國沒有消息送來,但你就沒有聽到什麼風聲嗎?”

    太落:“最近倒是聽到些風傳,據說您父君重病不起,恐怕已時日無多。上個月我聽到傳聞便來找過您,可是您並不在山中。”

    小九的眼圈莫名有些濕了,嘆息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有人居然連我都不想放過……畢竟是我的父君,我該回去一趟。”

    太落試探著勸道:“公子若想回去,不如就借此機會公開歸國。您在國中雖無根基,但以國中那種紛亂局面,又以您的手段修為,諸公子無人能與您爭。”

    小九卻搖了搖頭,問青牛道:“大牛啊,飲露餐霞之士,會特意跑去和他人去爭一塊臭肉吃嗎?”

    青牛亦搖頭苦笑,卻沒有說話,小九又對太落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有些事情正好做個了斷。”

    太落趕緊道:“您想看望父君,倒也是應該的。我雖不知是誰派來的刺客,但也能猜出大概,那畢竟是您的兄弟,您想怎麼做呢?”

    小九面無表情道:“你是想說,兄弟相殘未免有些不妥?若派刺客來的真是我的某位兄弟,能向我下這種毒手,我雖不欲理會寶明國事,但也不能留這種人在世上。事情就生我身上,我既有理由又有這個手段,難道還要讓別人來收拾他?”

    寶明國國君病重,國中諸公子爭位,怎麼會有刺客來暗殺避居呂澤部的小九?當然是因為有人感覺到小九是一個威脅,哪怕只是潛在的威脅,也要及時消除隱患。小九平日毫無存在感,也不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但在特定的情況下,他的存在卻顯得很特別。

    有人視小九為威脅,至少有三個原因。其一是國中諸公子雖多,但身體健康已成年者卻不多。小九剛滿十六歲,他如今也只有五位兄長還在世,皆是同父異母。

    其二是小九並無劣跡。這聽上去有點可笑,因為小九這些年根本不在國中,但確是實情。他的好幾位兄長皆有劣跡,譬如欺男霸女之類,在國中幾乎人盡皆知。

    其三是小九不僅沒有劣跡,而且還有功於國。小九什麼時候為國立功了?在旁觀者看來,他小小年紀便為國遠離家鄉,來到舉目無親之地,忍辱負重一待就是這麼多年,當然是功績,而且顯得與眾不同。

    這三條其實都不是決定因素,想爭位還必須有擁戴自己的勢力;但假如有了可與競爭者相抗衡的擁戴勢力,那麼這三條就會成為決定因素。小九不可能在國中建立擁戴勢力,有人忌憚他、甚至要暗殺他原因,恰恰是他已在呂澤部呆了這麼多年。

    這種擔憂未嘗沒有道理。假如小九真有爭位之心,以其聰明才智,可能早就會想各種辦法去巴結呂澤部的權貴、盡量與伯君大人搭上線,承諾自己將來當上國君後、許與呂澤部或相關人等的各種好處,換取呂澤部支持他登上君位。

    誰在呂澤部呆了這麼多年,甚至就在呂澤部長大,誰就有條件去做這樣的事情。就算小九沒有這種心思,別人也得信啊!只要有這種可能,便是莫大隱患。假如寶明國中有人在呂澤部安插了眼線,可能也會獲悉,小九近年來行蹤詭秘,甚至經常悄然出現在城廓中。

    就算明知道這些,換別人也不會願意來過這種日子,況且這同時意味著在國中失勢。小九的威脅說難辦也好辦,除掉他便是,於是刺客就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5-9 20:44
064、功成身遂

    寶明國中最近接連發生了很多事。自從國君重病不起後,最有希望繼承君位的大公子心情歡暢,不料卻樂極生悲,在外出遊獵時不慎墜馬而亡。又過了不到一個月,許是因為天氣炎熱,五公子不知吃了什麼變質的東西,竟上吐下瀉不止、暴病而亡。

    二公子、六公子、七公子已早夭,九公子遠在呂澤部。四公子、八公子劣跡斑斑,小小年紀便沉溺於酒色,國君與朝臣早就不對他們抱什麼指望了。如此一來,三公子繼位已是順理成章。

    其實在大公子、五公子意外亡故後,就有不少人聯名請奏國君就此禪位於三公子。大公子、三公子、五公子這三人,相比較而言是諸公子中劣跡傳聞最少的,自幼看上去也是最為出色的,娘家姻親勢力亦不小,在國中各有擁戴勢力。

    民眾皆心知肚明,寶明國的下一任國君,應該就在這三位公子中產生,其餘諸公子要麼年紀還太小,要麼碌碌不足道。至於小九公子,除非其本人突然回來,否則普通民眾還真沒人還能想到他。

    國君的神智還很清醒,也能說話,就是臥床不起、行動艱難。他卻遲遲不肯主動禪位,總是說自己的病還可以治,也許過幾天就好起來了。在這種情況下,三公子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以探病的名義主動到王宮去「看望」父君,還帶著不少精銳武士為隨從。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三公子是打算逼父君禪位了,可是最大的變故就發生在這一天。三公子在王宮大殿前被拿下,他的屬下也曾反抗,卻盡數被擒或被殺。

    三公子被五花大綁押入大殿,卻驚訝地發現,臥床多日的父君竟然出現在寶座上,紅光滿面並無多少病容,行動如常精神頭也很足。三公子當即心就沉了下去,難道父君一直是在裝病,直至他忍不住動手的時候,才趁勢出手收拾局面嗎?

    寶明君卻沒理會三公子在想什麼,他下令召集朝會,當眾宣讀了三公子的罪狀,最重要的一條當然是企圖弒君反叛,除此之外還宣佈,原來大公子和五公子的死亦事出有因,他們皆是被三公子謀害。

    三公子身邊參與密謀暗害大公子與五公子的親信,如今皆已被擒,在朝會之前都招供了。儘管此前就有人做出這種猜測,但這次國君卻拿出了確鑿的證據。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暗中查明三公子的罪行、最終率眾將其黨羽一網打盡者,竟是國中的十三公子。十三公子在朝會上被國君隆重褒揚,而他很謙遜地表示,這一切都是聽從父君的吩咐、彰顯了父君的英明。

    滿朝文武皆贊國君與十三公子。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恐是國君與十三公子演的一齣戲,前段時間的國君病重恐怕也是裝的,卻趁機消除了國中隱患,為十三公子順利掌控大位鋪平了道路。要不然,就算國君想傳位於十三公子,他也未必能坐得穩。

    三公子伏誅,國君宣佈禪位於十三公子,寶明國終於擁有了一位新君。

    十三公子比九公子其實只小五個月,在小九以及十三公子出生的那段時間,正是其父君「播種」成果最卓著之時。

    十三公子平日不顯山露水,為人很低調甚至顯得很平庸,在國中遠沒有大公子、三公子、五公子那麼引人注目,誰都沒想到最後登上君位的居然是他。群臣與民眾們更沒想到的是,寶明君竟會來了這一出,簡直就是他這一輩子所做的最漂亮的一件事。

    其實寶明君的病不是裝的,在十三公子繼位的一個多月後,看似重新恢復「健康」的他便再度倒下了,第二天早上便傳出哀訊,其人享年四十。而此時寶明國中大局已定,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在這一系列的變故中,沒有人提到小九的名字,朝臣以及民眾根本就不知小九曾回到寶明國中。先君逝後,如今的他,恐怕已被人徹底遺忘了。

    新君繼位後,所下的第一道政令有點奇怪,不是國中的事情,而是宣佈,今後將不再派公子到呂澤部居住。也就是說,寶明國終於放棄了延續幾百年的一項約定俗成的傳統,因為如今確實已沒有必要。

    至於寶明國曾在呂澤部城廓中置辦的客館、城廓外擁有的別院及田莊,皆賜予小九公子,以慰勞他這麼多年來所受的離鄉之苦。如今被國人讚為「英明神武」的十三公子宣佈完這一政令後,還悄悄擦了擦冷汗,彷彿終於鬆了一口氣。

    只有這位新君以及剛剛故去的先君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當初寶明君是真的病了,是小九來將他「治好」的。但小九再大的本事,也留不住父君的命,他只是施法激發了父君最後的生機潛力,讓他如健康的常人般渡過了生命中最後一個多月的時光。

    十三公子怎麼會查出三公子的密謀,並能將三公子手下的黨羽一網打盡,也都是小九在暗中幫忙。十三公子在這位多年未曾見、連相貌都已記不清的九哥面前,那是大氣都不敢出。假如不是小九公子告訴他,自己絕無登上君位之心,他恐怕也不敢主動當這個國君。

    七歲時離去,十六歲歸來,小九是孤身一人而至,待到父君離世後,他便又悄然離開了寶明國。除了新君十三弟,沒有人知道他來過,也沒有人還能將他想起。

    被當眾處斬的三公子,堪稱手段狠辣、心思縝密,他將大公子和五公子都除掉了,暗殺小九的刺客也是他派去的,處心積慮忙了這麼久,最終卻好似白白便宜了小十三。

    ……

    小九離開別院田莊的時間是三個月,然後他便回來了,感其氣息卻莫名有些深沉內斂。短短三個月時間,這孩子卻似發生了很難形容的變化,彷彿已長大成人。

    青牛見到他時微微吃了一驚,脫口而出道:「小九,你已經突破大成修為了?」

    小九點了點頭道:「是的,恰好也了斷了很多事情……大牛啊,你本事大,幫我叫一聲太落唄。」

    小九如今的修為已突破六境,還是像以前一樣,他的修為越高就越發現大牛深不可測,他在山中隔這麼遠的距離,仍無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單獨給太落傳訊。

    「太落馬上就來。」青牛又湊近了問道,「寶明國的事,怎麼樣了?」

    小九點了點頭道:「功成身遂。」

    時間不大,太落已經趕到,一見到小九竟然行了一個君臣大禮,叩首問道:「公子,請問國事如何?」

    太落對小九的態度一直很恭敬,但這麼多年來也沒有行過這樣的禮,他們之間更似親人的關係。當初小九叫他太落叔,後來太落娶了夏蟬,小九有時連「叔」都不叫了。見太落如此鄭重,小九趕緊拉起他道:「國中已無事。」

    他簡短地介紹了一番寶明國中最近發生的事情,略過了一些內容,只說三公子就是派刺客暗殺自己之人,而三公子在此之前還暗害了大公子與五公子,又企圖起兵叛亂,卻被父君與十三公子擒獲並查明了真相。

    如今三公子伏誅,先君亦駕崩,十三公子受禪為新君。他雖沒說自己做了什麼,但太落應該也能猜到,小九公子在其中可能起了什麼樣的作用。

    聽完之後,太落的心情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遺憾,卻總感覺有些空落落的。這裡面沒他什麼事,哪怕新君已繼位,國中還是沒有人能想起他,而他在家鄉的父母尊長皆早已不在世了。小九公子顯然是不打算再回去了,而他太落也回不去了。

    小九似是知道太落的感覺,如今他的個頭已經超出太落了,拍了拍太落的肩膀道:「事情還沒說完,我有些東西要送給你。」

    小九從懷中取出的東西讓太落有些傻眼了,就是別院包括田莊還有城中客館的房契、地契,更有他當年親手買下的這片荒山野林的契證。太落都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把這些東西接過來的,只是愣愣地問道:「公子,您將這些給我幹啥,讓我收藏保管嗎?」

    小九搖了搖頭道:「別院包括城中的客館與城外的田莊,如今已不是寶明國的產業,連同這座山莊,從今往後,就都是你的了。」

    太落趕緊把東西直往小九懷裡塞:「公子,這可使不得,這些都是您的!」

    小九輕輕一碰他的胳膊,太落就動不了了,他不緊不慢地又說道:「這些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原屬寶明國的產業,是你經營打理了這麼多年,如今這裡也就是你的家。你若還叫我一聲公子,就聽我的吩咐。」

    青牛也在一旁幫腔道:「太落,你就收下吧,小九公子乃仙家高人,不可能總是留在這裡。這些產業就算到了你的名下,難道他便會失去什麼嗎?仍然相當於是他的呀!但對於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他連寶明國的君位都不在乎呢。」

    太落終究還是將這些契證收下了,成了別院和客館、田莊、山莊之主。但他同時說道:「公子,那我就替您照看與打理產業,您若有什麼需要,別院仍盡全力侍奉!……您是修行有成欲去別處遊歷嗎?什麼時候走,還會不會再回來?」

    小九想了想道:「我亦不知,且看機緣吧。」

    幾人正在說話間,青牛卻突然抬頭,緊接著小九也抬頭望天。此刻晴空萬里、陽光下樹影婆娑,他們都在看什麼呀?太落很是納悶,將那些契證在懷中收好,也抬頭向天空看了半天,忽覺林中起了風。

    這風來得很快,天空上忽有雲層堆聚翻捲,也不知是從哪兒吹來的,頃刻間天色就變暗了,山中狂風大作,假如沒有修為在身,恐怕連站都站不穩了。

    太落扶住了青牛,感覺自己的神識都受到了擾動,無法清晰地探查周圍的情景,眼角的餘光卻發現有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耳邊又聽見了小九的一聲驚呼。

    這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更確切地說,好像是被誰從極遠的地方扔到這裡來的。小九曾有被先生一袖子從山中打回別院的經歷,看這個人的情況也差不多。此人形容約在四旬開外,看衣飾甚為華美,膚色白淨,應是一位貴人,但此刻披頭散髮,衣袍上還沾有污血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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