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16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6 12:21
正文 005、再入廣寒



    虎娃望著漫天星辰道:“他本不必逃走的,就算我們三人加起來,也未必能將他怎樣。”

    仙家之間說話就是方便,哪怕隻是不帶任何神念的話語,聞者也自能明白其中的含義。虎娃暫時已無再戰之力,東華一露麵便受了傷。庚辰雖號稱瑤池仙界的第一戰將,在烈鴻子全盛之時,也遠不是其人對手。如今烈鴻子的神通法力雖經過了五年的消磨,庚辰或可將至之擊退,但也不能將其留下。

    虎娃與烈鴻子鬥了五年多,豈能不了解其人實力。全盛的庚辰能斬殺相對虛弱的烈鴻子嗎?根本辦不到!能將之擊退就很不容易了,更別提將之重創了。

    假如烈鴻子穩住陣腳,轉身與庚辰來一番大戰,不論勝負結果如何,也可從容離去。而庚辰還要分心保護虛弱的虎娃不被鬥法所波及,也很難占得上風。在這那情況下,烈鴻子就不必有這麼大的損失,也不必放棄好不容易搜集與打造的九十九件神器。

    也許烈鴻子是怕了,但從他的角度也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庚辰趕來、東華現身,他的大陣可能被庚辰所破,就算庚辰破不了陣,也在陣外還可用同樣的手段引來更多的真仙。

    其實烈鴻子是想多了,今日能趕到此地也隻有東華和庚辰了。可他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所以第一時間就脫身而去,哪怕虎娃和庚辰還有再多的後手,也不能發揮作用。

    烈鴻子為什麼要留下那九十九件神器呢?因為庚辰麵對的是大陣,烈鴻子的形神藏於大陣之中,他想脫身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飛升入無邊玄妙方廣。大陣崩解而形神離去,他才能不被對方的仙家神意鎖定。

    這麼做他還能收回煉入神器中的分化形神之身,使自己的修為不受損,神器畢竟隻是身外之物,代價雖大,但對於他本人來說卻是損失最小。一瞬間就能做到這樣,他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至少在場的虎娃等另外三位仙家是辦不到的。

    庚辰歎了口氣:“虎君想斬殺此人,可惜還是讓他逃脫了。”

    虎娃搖了搖頭道:“哪怕是麵對當年的伯羿大人,他也能脫身而去,何況是我等?我早知今日斬不了他,但這也無妨。他於我而言,其實已經殞落。”

    這話什麼意思?當年有伯羿在,烈鴻子便不敢再露麵,甚至不敢返回人間。今日一戰,他用這種方式逃走了,還是同樣的結果,隻是那個人又換成了虎娃。隻要虎娃還在,烈鴻子也不敢再露麵了,麵對虎娃甚至比麵對當年伯羿更加畏懼。

    東華將信將疑,提示道:“師尊,其人修為並未大損。”

    烈鴻子的確未損及修為根本,隻是放棄了這些神器,卻將其中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了。虎娃卻指著懸於虛空中的諸多神器道:“是嗎?那他這麼多年都做了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烈鴻子瘋狂的收集與煉化神器,付出了無數心血,甚至一次又一次削弱修為、斬出分化形神之身煉入神器。今日雖將分化形神收回,本尊仙身被削弱的修為恢複如初,但他這麼多年的功夫不就全白費了嗎?修為未損,實力卻大損!

    修行用功、此消彼長,假如烈鴻子沒有把心血都花在這上麵,那麼這些年未嚐不能修為精進。如今修為未進,他最大的倚仗、最佳的攻敵和保命手段也失去了,哪還敢再麵對虎娃?他很清楚,虎娃是真的要殺他。

    剛剛過去的這番鬥法,已經是烈鴻子對付虎娃的最佳機會了,這樣都沒能得手,他的修為未失卻實力大損,哪裏還敢再露麵?

    虎娃親眼見過伯羿出手,也親自和烈鴻子動過手,僅論神通法力,其實烈鴻子比伯羿差不了多少。但若真的全力相鬥、雙方都毫無保留的話,烈鴻子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這就是二者的差距。

    虎娃當然不是伯羿,可某些方麵他比伯羿更難對付。烈鴻子再也不可能找到當年借助天下各部高人暗算伯羿的機會,虎娃反而可以調集天下各部高人來對付他。

    隻要虎娃還在,他便不敢露麵,那麼於虎娃而言,這個人其實就等於是殞落了。烈鴻子等於再一次被放逐無邊玄妙方廣,理論上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實力大漲後再殺回來,可是烈鴻子何時才能有這樣的把握呢,難道虎娃的實力就不會大漲了?

    無邊玄妙方廣,並非天外星辰間的冷寂真空,而是真的一無所有、仿佛萬物未誕生之初,在這種情況下,談修為精進恐怕極難,就連欲打造新神器亦不可得。烈鴻子是否可能自行造化一方世界?這幾乎也不可能。

    退一萬步說,就算烈鴻子開辟了帝鄉神土、造化了一方世界,那就真的與殞落沒什麼兩樣了,因為他再也回不來,甚至修為也無法再精進。帝鄉神土不僅是內在的世界,也是內生的世界,他便徹底成了自己玩自己了,也根本不會成為另一位天帝。

    烈鴻子跟列位天帝的情況是不一樣的,如今甚至無人再識,既未立世間功業也未留下傳承指引,若是他開辟了帝鄉神土,也不會有仙家飛升而至,那就等於永遠將自己禁錮在隻屬於自己的世界裏,虎娃反而樂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東華已然明白了師尊的意思,虎娃又指著散落虛空的九十三件神器道:“今日多謝庚辰先生援手,烈鴻子留下的這些神器倒也是珍貴的寶物,你有看上眼的,便拿走吧。”

    庚辰卻搖頭道:“我用不著,有神戟在手足矣!”

    虎娃:“這倒使我想起了當年的伯羿大人,他有神弓在手便足夠了。”

    庚辰感慨道:“想當年我自詡為瑤池仙界中鬥法戰力第一,後來有幸認識的了伯羿大人,與他有一番切磋,被揍得是心服口服,從此最佩服的便是伯羿大人了。……今日出手對付那烈鴻子,正是我所願。”

    神仙不是小流氓,鬥毆能一喊一大幫。已曆天刑飛升至帝鄉神土的真仙,永享逍遙長生,若他們自己不願意插手什麼事情,虎娃也沒有道理去請人家,何況是這種廝殺爭鬥呢?所以他從仙界能找來的幫手,隻有自願出手的庚辰。

    虎娃又朝東華道:“師尊之事,連累你今日身受重創。”

    東華:“並未損及修為根本,隻是形神虛弱而已,假以時日便可恢複。”

    虎娃:“假以時日可修為更進,今日之場麵,可是難得見證啊!眾弟子中,我也隻能叫你來。……你看看這些神器,有滿意的就帶走吧。神器已無主,須重新祭煉一番。”

    東華笑著搖頭道:“師尊,我已經從薄山得了八件神器,實在不需要太多了。如今已有修士將薄山頂上的巨岩稱為分寶岩,不知後世修士是否仍有此機緣?”

    虎娃也笑了:“你等不取,自有不取的道理,而這些神器亦自有去處。”

    庚辰又朝東華道:“東華道友,若恢複形神,瑤池仙界中倒是一個很好的去處,不若與我飛升同遊。”

    他發出了邀請,東華很高興地點頭道:“好啊,我也很想去瑤池仙界一遊,並拜望少昊天帝。”

    東華辭別師尊,與庚辰一起飛升而去,到瑤池仙界中“養傷”了。虎娃隻得苦笑,他到現在也進入不了瑤池仙界,堂堂少昊天帝,為何有那樣的小心眼、就是不歡迎他去作客呢?或者是另有深意吧,虎娃還得好好參悟。弟子去得師尊卻去不得,這又算怎麼回事呢?

    虎娃暫時留了下來,他一一收取了那九十三件神器。無主之神器,並不代表誰都可以拿走並將之融入形神,還需要重新祭煉一番。對於虎娃來說這並不難,隻是在如今神氣衰弱的情況下需費一番功夫,等全部收取並能融入形神,已經是幾個月後。

    所謂飛升,是不是就是往天上一直飛?當然不是,而是進入無邊玄妙方廣。無邊玄妙方廣在何處?它不在任何地方,又仿佛無處不在,隻要有這等修為,隨時隨地可以飛升。接下來,虎娃亦飛升入廣寒仙界。

    廣寒仙界與他上次離去時並沒有任何變化,恒娥仙子好像也無意打造更廣袤無限的帝鄉神土,所謂仙界更像一座仙宮。虎娃出現在那散發著清泠輝光的宮闕玉階前,行禮道:“人間偶遇一事,特來請教恒娥仙子。”

    隨著仙家神意發出,恒娥的身形出現在眼前,他淡淡道:“我與人間再無牽掛,不知虎君有何事問我?

    虎娃:“恒娥仙子是否聽說過烈鴻子?”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仙家神意中解釋了一係列的事件經過。

    恒娥微微搖首道:“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亦不知其人。但據我所知,在伯羿的神弓之下,曾有一人脫身而去,伯羿也說其人修為了得,想必就是那位烈鴻子吧。”

    虎娃:“那烈鴻子因何故被伯羿大人射傷?”

    恒娥:“我亦不知,並未問過。”

    曾有一位修為高超的仙家與伯羿結仇,卻在伯羿的神弓下脫身逃命,恒娥知道這回事,卻連問都沒有問過,好像有點不符常理呀。但虎娃了解這位仙子的性情,她還真不會多嘴去打聽,也隻得無奈一歎。

    連恒娥都沒聽說過烈鴻子這個名字,更不認識這個人,假如烈鴻子真的斬殺了虎娃,那的確是再無人識了。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如今知道他的人可就多了,假如他再現身的話,非常容易暴露行跡,更別提神弓在虎娃手中、自有莫名感應。

    恒娥居然主動向虎娃行了一禮道:“如此說來,我應多謝虎君!……虎君在廣寒仙宮中請自便,若有事便召喚恒娥。”說完話她便消失不見,虎娃麵前又出現了一張桌案和一個坐墊。桌案上放著一個杯子,裏麵有小半杯造化玉露。

    恐怕誰也想不到竟有這樣的待客之道。恒娥向虎娃表示感謝,因為烈鴻子的確是謀害伯羿的仇人,但她道謝完了之後就閃身消失了,將虎娃一個人晾在了宮闕玉階前。那杯中的造化玉露,其實就是虎娃上次喝剩下的。

    虎娃上次走得匆忙,還有小半杯未及品飲呢。到人家做客,主人露麵打了個招呼便不見了,待客之物,還是上次喝剩下的那杯水,這也算是奇事了。但這水若是造化玉露,含義又有不同,虎娃倒也不覺詫異,若非如此,對方就不是恒娥了。

    虎娃獨自坐在廣寒仙界中,繼續品飲造化玉露,將這一杯飲完,才能將其中的造化真意領悟完整,再多喝其實也沒太大用處了。他也在緩緩地恢複形神,同時又一次祭煉那九十三件神器。那些神器將來要置於薄山頂上的巨岩中,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煉化即可。

    當虎娃神通法力重新恢複之後,莫名感覺修為更進,似乎觸及到此前從未觸及的境界。這有將造化真意領悟完整的原因,而且這一段時間他也在總結與烈鴻子那一戰的得失。且不提烈鴻子此人心境如何,他的修為境界的確高超,諸多神通手段也頗可借鑒之處。

    比如烈鴻子煉化神器、留下那等真仙烙印的保命手法,虎娃此前是辦不到的,更高明的是烈鴻子逃去之時,竟能瞬間將已化為真仙烙印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的確了不得啊。在廣寒仙界中獨坐許久,虎娃恍惚已有所悟,不禁讚了兩個字高明,同時也給了另外兩個字的評價無聊!

    仙界不知歲月,虎娃在廣寒仙宮中飲完造化玉露、將九十三件神器都再次煉化完畢,以人間歲月論,差不多用了七年之久,比他與烈鴻子鬥法耗時更長,然後起身返回了人間,同時給恒娥留下了一道仙家神意。

    將來或有一隻白兔會飛升至此,虎娃也介紹了白兔與伯羿之間的淵源。

    重華為天子的第二十八個年頭,天際有道道流光灑落於薄山,如星辰殞逝,卻沒有任何動靜傳出,就在山巔消失不見。這是何等征兆呢?眾人議論紛紛。隨即平陽城中傳來消息帝堯駕崩。徐公子勝治說昨天一覺睡了十二個小時,從晚上九點多到早上九點多。本想小睡片刻就爬起來更新的……求月票!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8 10:51
正文 006、不存在的世界



    帝堯乃帝俊之子、軒轅後裔,他這一生曾勵精圖治,天下安寧、四海賓服,晚年時卻遭遇了前所未見的洪水災禍,禪位於重華。不知他在帝都平陽城中的心境如何,傳說帝堯退位後,命人在皇宮門前立“謗木”,國中百姓都可以在上麵刻寫他這一生的過失。

    帝堯立謗木之舉,也可能是在間接的提醒重華,因為有人在謗木上寫了帝堯為天子曾有哪些過失,重華也是能知道的,可避免再犯同樣的錯誤。

    帝堯禪位後,在世仍有二十八年之久,算是相當高壽了。他親眼看著洪水到來,又親眼看著洪水得治、伴隨著天下大治,臣民子孫皆得以安居,想必也可以安心地去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帝堯放手成就了重華的功勳,其名放勳,倒也是名符其實。

    而重華的名字更有意思,這是說他每隻眼睛都有兩個瞳孔;其父名瞽叟,倒不是真的瞎子,而是謂之有眼無珠。

    帝堯駕崩後,天下哀慟,重華宣布為帝堯守喪三年。後世所謂的“守製”,追根溯源,就是從重華開始的。三年後,重華宣布正式遷都於蒲阪。雖然蒲阪城為實際上的天子帝都已有多年,但至今才正式正名。

    重華又請丹朱歸朝,欲命其主政。丹朱則堅辭不受,隻願留在封地。重華此舉好像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對丹朱而言說是試探都多餘。事已至此,難道丹朱還有什麼野望嗎?他若真敢有,天下各部也不會答應。

    但從天子重華的角度,這不是矯情,也不是故作姿態,甚至是給丹朱一個長久保全自己以及族人的機會。天子既然來了這麼一出,丹朱也知道該怎麼去配合,讓雙方都贏得天下各部的讚譽。

    經此一事,就沒有人能再對丹朱當年的事情說什麼,原先歸屬於帝堯一係的勢力也就徹底臣服,不再給天下留下任何隱患。

    既然丹朱不入朝,正式定都蒲阪後,重華又立皋陶為“假帝”。這個假並不是真假的假,而是假手於人之意。也就是說,在天子出巡期間,皋陶將在帝都中主持國政,若是天子遭遇意外而未及傳位,那麼假帝便暫時攝政,並召集天下各部推選出一位新的天子。

    這樣一個人,在國中必須德高望重,且受到天下各部的信任,皋陶大人無疑是最合適的。在很多情況下,假帝往往也會成為下一任天子。若他本人有此心,更會趁機建立起擁戴自己的勢力,但皋陶顯然不屬於這種情況。

    明眼人都清楚,將來的天子是伯禹。伯禹為司徒,掌管天下民事,而皋陶為司士,掌管訟獄。重華隨即又推出了一係列的舉措,在後世可稱為體製改革吧,為了適應新形勢下治理天下各部的需要。

    在帝堯時期,群臣的分工往往並不是很明確,天子召天下有名望的君首入朝為官,協助他治理天下、商議解決各部糾紛。具體執行時,往往是臨時任命某位大臣去負責。這種方式很鬆散,天下各部的獨立性很強,往往隻有名義上的盟約約束。帝堯當政晚年,天下各部的隱患,可能也與此有關吧。

    重華推行了“八元”、“八愷”之製,議事時群臣都可以發表意見,但執行時則有明確的分工負責。治水是一個契機,中華各部之間的聯係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密,中央集權也得到了極大的加強,中華國力空前繁盛。國力並不僅僅是資源的總和,更是能調動與組織起來的力量。

    重華有為,天下大治;天下大治則天下無事,重華便無為。但重華並沒有隻待在帝都,天下大治後又不斷巡狩四方。他曾為使臣跟隨丹朱南巡九黎,後來也身為天子巡視河泛各部,很清楚這麼做的意義。

    當年天子顓頊也曾巡狩四方,每到一個重要的部族,便娶該部族的一名女子為妻,更是將自己與該部族女子誕下的後代派回去擔任君首,加強了天下各部之間的血脈聯係。重華倒沒有這麼做,或者說他追求的是另一種意義上更緊密的血脈聯係。

    很多偏遠的部族民眾往往隻知村寨的族長,甚至不知部族的君首,更別提中華天子了。他們的群族觀念裏往往也隻有自己所在的村寨,更廣一些便是某個部族,往往不知有中華。是治水改變了這一切,而重華繼續鞏固了這一切。

    定都蒲阪後,重華大部分時間都在巡狩天下各部,使各地民眾意識到自己是中華的一員,有共同的歸屬感與認同感。

    ……

    虎娃已久未現身,但他還在人間。洞庭仙宮中,一頭青牛悠閑的臥於花草間,而這裏僅僅是仙家洞天結界外圍的福地,福地中另有門戶可入仙宮。若是將仙宮門戶開啟,迎麵可見兩尊雕塑,是一頭獬豸與一頭諸犍。

    善察與善吒也曾來到洞庭仙宮中修行,可時時接受虎娃的指引,這兩尊瑞獸像,就是他們自己留下的,自願為仙宮守護門禁。這可不是普通的塑像,帶有禦神之念,既是法寶也相當於某種意義上的瑞獸分身,其妙用就是諸犍與獬豸的天賦神通。

    上次虎娃和玄源去了淮澤,洞庭仙宮讓仙童句芒給闖了空門。句芒雖沒有拿走任何東西,虎娃回頭也發現了曾有人進來過,卻不知是誰。善察和善吒後來聽說了這件事,便主動這麼做了。善吒可看破一切虛妄、善察可分辨人心善惡,還有比他們更好的階衛嗎?

    這兩尊具有原身神通的瑞獸雕塑,用的其實是神道手段。早已將純陽訣修煉大成的虎娃,自可指點善吒與善察。盡管善吒與善察並不修煉神道以求超脫,但有些神通手段還是可以借鑒的。

    這些年來,虎娃與玄源就在洞庭仙宮中修煉,簡直就是逍遙與世外了。他回到洞庭仙宮後,也給少務與宗鹽發去消息,不必總是留在武夫丘上了,想去就去哪兒吧。烈鴻子並不知宗鹽未死,而且隻要虎娃還在,他也不敢再露麵了。

    虎娃回到洞庭仙宮後,又將所有的弟子傳人皆召來相會。以他如今的修為,召集眾傳人倒也簡單,除了前往昆侖仙界的東華,其實傳人不論身在何處,皆感應到了師尊的仙家神意。這些年曾在洞庭仙宮中修行者,也不僅限於虎娃的座下弟子,包括雲起等人也都來過。

    黃鶴已領悟了九境陽神化身,在修為境界停滯千年之後,再度精進神速,差不多已有九境八轉修為。除了東華之外,他是眾弟子中修為最高的。

    青牛是虎娃的坐騎,而黃鶴也曾臨時客串過,看見黃鶴,虎娃很有感慨,總是莫名想起了那位赤章大王。赤章曾是烈鴻子在人間的坐騎,想必也曾得到過烈鴻子的指點,他已突破九境地仙修為,可是修煉仙家陽神化身之時,領悟卻有問題的。

    烈鴻子既有真仙極致修為,難道還看不出這些嗎?其實看得出來也未必能改變,修煉到這種境界,師尊也無法直接再教弟子什麼了,能給予的隻是修行指引與機緣點化。修為境界要想繼續精進,隻能憑自修自悟。

    比如虎娃早就看出黃鶴的修行有缺,找了個機會點化他,但黃鶴自己若是就不開竅,虎娃也是沒有辦法。當然了,赤章修行有偏也可能另有原因,那就是烈鴻子被伯羿逼走了,赤章突破九境後,無緣再得尊長指點,隻能自行摸索。

    但赤章自行摸索出的結果,多少也與烈鴻子有關。烈鴻子祭煉了那麼多神器,可寄托仙家形神分化之身,赫章也一定是見過的。所以他在自悟摸索仙家陽神化身之道時,最終卻成入了那種祭煉身外之身的手段,不僅顯得不倫不類,而且也流於邪術了。

    就算烈鴻子沒被伯羿逐走,赤章也有可能修煉出這個結果,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赤章不可能直接讓傳人成仙,虎娃也不能,眾門人弟子且不說,就連玄源都至今尚未成就真仙呢。虎娃隻能傳道於弟子,修行還在於他們本人。

    虎娃眾門下,如今幾乎皆已大成。且不提東華、黃鶴、太乙、羊寒靈以及大弟子靈寶,就連豬三閑、藤金、藤花、嘰咕、沇裏、青牛、小香……皆已突破大成修為。這都是在歲月中不知不覺間發生的,得遇虎娃,就是他們的緣法。

    若說與虎娃有緣法、如今尚未突破大成修為者,就剩那兩匹白馬了。那兩匹白馬如今跟隨宗鹽和少務,已從武夫丘回到彭山中逍遙。

    兩匹白馬在虎娃座下那麼多年,至今尚未突破大成修為,聽上去感覺是不是很遺憾?但事情不能這麼看,不能隻想著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卻忘了已得到什麼。它們原本隻是普通的戰馬而已,隻因全身雪白、體態雄駿而被挑選出來給國君拉車。

    假如不是遇到了虎娃,它們可能已葬身於戰場,就算能在戰場上幸存,後來也不過是牽韁於槽中。巴原國戰是什麼年代的事情了?同時代的那些戰馬都哪去了?若非虎娃,他們哪得在今日仍逍遙?

    虎娃不僅傳道於弟子,亦傳道於天下。這些年他的足跡遍布巴原,也走遍了天下各部。薄山頂上的巨岩中留有機緣,機緣不僅是神器,更是虎娃所傳之道。得虎娃傳承者,其實認不認識虎娃本人並無關係,而虎娃的眾弟子,同樣可以繼續傳承下去。

    這些年虎娃本人也在修煉,有很多次,他皆造化了一方世界。

    在廣寒仙界中,虎娃就感覺修為更進,觸及到了一個此前未曾觸及的境界,他稱之為真仙物化之境。無論是誰,擁有了這等修為,已超脫於這方天地世界,都難免麵臨另一個問題,就是其本人是否能造化出另一方新的世界?

    開辟洞天結界嗎?比如這座洞庭仙宮。這不一樣,是另一回事。

    虎娃能以形神造化出一方世界,擁有天地山河、日月星辰、萬物生靈,他是創世者亦是造物者,所有的一切並不虛幻,都是真實的存在。而虎娃的意誌或者說他的領悟便是這方世界的大道規則,可是世界中萬物生靈並不會意識到。

    正是有這等修為,才會有這樣的成就,若是沒有對大道規則的領悟,根本不可能造化出一方世界來。若是自己的心境與所造化的世界相悖,世界也會崩潰,甚至導致修為大損,這和開辟洞天結界時,天地靈息的運轉規則倒是相類的。

    虎娃在哪裏造化世界?既在洞庭仙宮又不在洞庭仙宮,甚至不在任何地方。每當以形神造化出一方世界時,他本人也就消失不見了。因為這方世界是誰也感應不到的,對於其他人來說毫無意義,哪怕身邊的玄源也感應不到,更別提進入其中了。

    虎娃消失不見,又去了哪裏,就是無邊玄妙方廣。所謂飛升,並非一定是往天上竄。獨有一個世界、自己就是世界,對於某些仙家來說,已經是超脫於存在的大逍遙境界了,這樣不就是修行的終極所求嗎?

    可是虎娃所求並非如此,這不過是某種境界的印證而已。想必列位天帝在開辟帝鄉神土之前,皆曾求證這一境界。虎娃造化出的一方世界,就是他的形神,除了這方世界中的事物,也隻對他本人有意義,對世界之外的任何人都沒有意義。

    當虎娃從無邊玄妙方廣中又回到洞庭仙宮,那方世界便消失不見,一念緣起,又一念緣滅,他還是人間的虎娃。虎娃已能體會當年列位天帝的感受了,他們擁有這個境界之後,難免會想著突破更高的成就,使造化中的世界變得真正有意義。

    要想將這方世界“打開”,須有大功德成就,太昊天帝第一個做到了,那便是他的帝鄉神土九重天仙界。帝鄉神土就是天帝的形神,打開它便不能再消失,也意味著天帝形神永困於無邊玄妙方廣。但太昊同時做到了另一點,就是能指引仙家飛升,使帝鄉神土真正具備了“仙界”的意義,而這一步是最難求證的。

    將隻屬於自己的造化世界,開辟為帝鄉神土,就是太昊求證的成就。太昊並不等於永遠困絕於自己的世界中,因為每一位仙家飛升至此,其修行所悟都會融入太昊的見知。太昊的修為還可以繼續精進,這個世界的內涵和外延還可以繼續成長。

    虎娃登上建木九枝的過程,也是他的修為見知以及種種感悟、化入九重天仙界的過程。但這種求證畢竟也有缺憾,太昊當年也許未曾想過,可能也不需要去想,可後世修士難免會有所考慮。

    誰能有五位天帝那樣的功德成就?他們是人間萬世之尊,就算未證長生,在人間已證不朽,永遠被人銘記並敬仰,功業永在而傳承有繼。有後世仙家不斷地飛升入帝鄉神土,不論是地仙拋卻凡蛻飛升,還是真仙曆天刑後到訪。

    但若換一種情況呢?若無人再識亦無人再知,就算開辟了帝鄉神土,亦無人飛升而至,其實就和造化一方隻屬於自己的世界沒有任何區別。比如恒娥造化了一方世界,卻不能自稱天帝,恒娥倒無所謂,她的性情清泠如此,且也不能算無人知、無人識。

    可是烈鴻子那等仙家呢?且不說烈鴻子有沒有開辟帝鄉神土之能,就算有,那麼他開辟帝鄉神土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更意味著修行到頭了,除非其所求就是這樣。自古以來是否有仙家這麼做過?人們並不知曉,也無法知曉。

    句芒仙童為何會出現在人間?虎娃雖未盡解其玄妙,但也多少明白了原因。倉頡先生曾說各位天帝寄望於虎娃,或者說寄望於人間能出現虎娃這樣一位修士,可在天帝成就之外或之上,給予更多的借鑒指引,想必也是這個原因。

    倉頡先生應早有開辟帝鄉神土的修為,卻並沒有那麼做,原因恐怕亦在於此。有的人還真不經念叨,虎娃剛剛想到了倉頡先生,倉頡就來到了洞庭仙宮,而且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徐公子勝治說明日有事暫歇一天,後天繼續,請見諒!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0 17:21
    007、神仙亦是凡人修

    倉頡來了,虎娃當然高興,趕緊將之迎入仙宮。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廣寒仙界一別後,虎娃不知這位前輩仙家去了哪里,就連他的弟子傳人皋陶與侯岡、伯禹都不清楚,卻時時能見到倉頡在人間留下的痕跡。

    如今虎娃已求證真仙物化之境,很清楚倉頡亦有造化一方世界之能,若他真的在無邊玄妙方廣中造化一方世界,一念之間就是幾百年都有可能,也可能就不再回到人間了。難得這位仙家還有興致來到洞庭仙宮,虎娃正有很多感悟想與倉頡切磋交流呢。

    可是倉頡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一直板著臉,對仙宮的景致也沒怎麼欣賞。想必倉頡每處仙界都去過,見識的已經太多了,這樣一座仙宮也不會令他驚嘆。記得上次見面是廣寒仙界初闢之時,他與虎娃先後到訪,還在廣寒仙界中品飲造化玉露。

    倉頡無論出現在哪里,都是一副高深莫測、游戲人間的樣子,哪怕仙界也似他行游的人間。虎娃從來沒見過他這副表情,難道是誰得罪他了?

    在雲端上的仙宮正廳坐下後,玄源奉茶,試探著問道︰“倉頡先生何故不樂,難道是有什麼人開罪了您?可我實在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有這般本事?”

    得罪過倉頡的人多了,比如當年的鄭室國國君,倉頡也沒有不開心啊,只是“應要求”將對方一腳跺死了,卻在巴原上贏得倉煞之名。所以有什麼人得罪倉頡倒無所謂,還能讓倉頡如此不樂,這就有點奇怪了。

    倉頡冷哼一聲,抬手指著虎娃道︰“此人不在世上,在仙界!不用問我,你問問他!”

    在凡人眼中幾乎無所不知的仙家,此刻也被倉頡弄得一頭霧水,虎娃趕緊欠身道︰“我對先生一直尊敬有加,不知何事惹您不悅了?”

    倉頡︰“你倒沒有親自做什麼,都是你那好徒弟干的!”仙家神意本可解說前因後果,可倉頡偏偏就是扔了這麼句話,什麼解釋都沒有。

    虎娃更納悶了,怔了怔才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東華,他做了什麼?”他門下的弟子傳人多了,可誰也沒本事去得罪倉頡啊,仔細想想,唯一有點可能的就是東華了。

    倉頡沒好氣道︰“原來你知道啊?”

    虎娃一攤雙手︰“我知道什麼啊?您倒是說呀。”

    倉頡︰“虎娃,你如今很是了得呀,收了那麼出色的一位弟子。受庚辰所邀,他跑到瑤池仙界去養傷,修為精進神速。天天去少昊天帝那里獻殷勤,有說有笑、交流多多……”

    玄源一臉震驚地打斷他道︰“倉頡先生,您說慢點!少昊祖師與東華親近,為何惹您不悅呢?”

    有句話虎娃也想問卻沒敢問出來,難道少昊天帝好男風?好就好吧,倉頡又生什麼氣?難道他也……這算怎麼回事啊!

    倉頡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又悶聲道︰“你們二位還不清楚吧,少昊是女子!”

    這真是個讓人震憾的消息,虎娃和玄源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倉頡的聲音中終于帶著仙家神意,解說了當年的隱情。兩人如今方知少昊原是女兒身,而顓頊帝當年竟出生在巴原的宜郎城外。倉頡心情不好,透露的信息卻不少,也暗示了白煞的來歷。

    見兩人好半天都不答話,倉頡又瞪了虎娃一眼道︰“你的徒弟,你到底管不管?”

    虎娃竟一時語結︰“這,這,這叫我怎麼管啊?難道先生您沒有听說過離山不索與大成不召嗎,更何況他已飛升仙界。”

    倉頡雖沒說自己對少昊有什麼心思,但他因為這種事情不高興,虎娃和玄源豈能還不明白。玄源又道︰“許是先生您多心了,少昊祖師見到東華,願意多聊幾句,可能只是印證修行。”

    她還真猜對了。東華來到瑤池仙界後,少昊確實對他所得的修行指引很感興趣。若論身份,東華可是上古仙家,他成就真仙比少昊和倉頡還早。東華也曾去過九重天仙界,卻沒能登上建木高枝,後來又回到人間修行,號東海青童。

    和某些仙家不一樣,東華仍有精進之心,所以他才會拜虎娃為師。虎娃是如何指點東華的,外人不知,師尊對不同的弟子自有不同的點化方式。與烈鴻子那一番大戰後,東華受傷不輕,來到瑤池仙界恢復了仙身傷勢,修為亦精進神速。

    若他再一次前往九重天仙界,恐已能登上建木第七枝或者第八枝了吧。別人對此也許不清楚,可是在瑤池仙界,一切都在少昊的感應中,包括東華的形神變化、修為精進、甚至是他動的每一個念頭。從某種意義上說,東華在瑤池仙界中修為精進,也代表著少昊的修為見知增長。

    少昊對東華的興趣,也與虎娃有關。因為某些原因,少昊不讓虎娃來到瑤池仙界,可是虎娃的弟子東華來了,少昊便與東華多有交流。而東華見到少昊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位曾赫赫有名的人皇竟是女子,可能也生出了仰慕之心,便經常主動去拜見少昊,很有點找機會起膩的意思。

    倉頡答道︰“少昊確實是對東華所得的指引感興趣,但也用不著那樣!”

    虎娃︰“少昊天帝將您怎樣了?”

    倉頡︰“就因為她不將我怎樣!”

    仙家神意中透露了一件事。倉頡听說東華跑到瑤池仙界,天天找機會拜見少昊,看來很有仰慕之意;而少昊還經常現形見他,一同行游瑤池仙界各地,在一起喝茶聊天啥的,于是倉頡也去了。

    少昊一見到倉頡,便開口道︰“史皇氏大人好久不見,听聞恆娥仙子開闢廣寒仙界,她那清淡的性子我也知道,本不好客,而您是第一個闖門祝賀的。您去得也太著急了,也不先和我打聲招呼,否則我也好托您送份賀禮去。廣寒淒清,史皇氏大人想多送些溫暖,就不必總在我瑤池仙界耽誤功夫了。”

    這番話將倉頡噎得夠嗆,偏偏當時東華就在一旁,然後少昊又說道︰“與東華先生論道多日,悟出了一門妙法,正要與他切磋。此乃獨門之訣,史皇氏大人就不要窺觀了。”

    少昊沒將倉頡趕出瑤池仙界,卻也沒有再招呼他,而是讓他自便,搞得倉頡很是尷尬,然後就跑虎娃這兒來發牢騷了。

    虎娃聞言正襟危坐,低著頭不吭聲。玄源想笑又忍住了,開口說道︰“正如我所言,少昊祖師與東華只是切磋修行而已,也沒有別的事情,我看少昊祖師未必對東華有意。”

    倉頡語帶不滿道︰“少昊未必對他有意,但他恐怕對少昊有意。……玄源啊,你叫少昊一聲祖師,而東華如今是虎娃的弟子,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虎娃本不打算說話,此刻卻忍不住開口道︰“倉頡先生,已歷天刑之仙家,早已超脫輪回,有必要再拿這些說事嗎?且不提東華乃上古仙家,若一定要這麼說,那麼您和少昊天帝又該怎麼論?”

    倉頡一愣,氣得差點沒拍桌子,指著虎娃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虎娃卻突然又笑了,這笑容多少有些心虛,賠笑道︰“我的意思是說,您與少昊天帝才是最般配的一對。以先生您的風姿神采,又豈是東華能比?難道以您的修為眼界,還不知自己在少昊天帝眼中是怎樣的地位嗎?”

    倉頡收回了手,點了點頭道︰“嗯,還算你這孩子會說話。”

    玄源亦開口道︰“其實倉頡先生多慮了,少昊祖師那樣說您,恰恰說明心中對您有意。若是換個人闖入廣寒仙界,又與少昊祖師何干?正因為心中在意,才會那樣做給您看。她若真的對您無意,直接把您逐出瑤池仙界便是,又何必晾您尷尬?”

    倉頡手捻胡須道︰“嗯,這話也有道理,玄源啊,你的眼光就是比虎娃高明!……虎娃,你在一旁嘆什麼氣,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虎娃︰“先生說的當然都對,我只是在為我那弟子東華嘆息。您與少昊天帝打情罵俏,卻把他夾在中間說事,他委屈不委屈啊?”

    倉頡︰“你這意思,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玄源趕緊道︰“當然不是先生的不是!……您難得來到洞庭仙宮做客,請多盤亙數日。”

    倉頡擺手道︰“正要多留一段時日,我其實不是為東華而來,就是為虎娃而來。”

    虎娃︰“為我?”

    倉頡︰“少昊感興趣的事情,我當然也感興趣。東華究竟得了怎樣的修行指引,她問東華,我還不如直接來問指引東華之人,正有很多事情想向你請教啊。”

    虎娃︰“晚輩不敢!”

    倉頡︰“已歷天刑之仙家,超脫于輪回之外,不必自稱晚輩。”

    虎娃︰“虎娃不敢。”

    倉頡起身道︰“有什麼敢不敢的,你就別謙虛了。這洞庭仙宮我是第一次來,就在此玩賞一段時日,你若有空,可隨時找我切磋。”

    倉頡出去了,玄源則笑盈盈地看著虎娃道︰“廣寒仙界初闢,有人和倉頡先生是前後腳到的,去了一次又去了第二次,還在廣寒仙界中一待就是七年。”

    虎娃苦笑道︰“你怎麼又扯上我了?我可沒別的意思……”

    玄源︰“我也沒有責怪夫君的意思,只是很感謝恆娥仙子對你的指點。你下次再去廣寒仙界亦不能失禮,可以先讓我準備一份禮物,不要總空著手登門拜訪。……我只是有點意外,像少昊祖師和倉頡先生這等人物,也會有這樣的小性子?”

    虎娃︰“神仙也是凡人修嘛,這不奇怪。比如我,在世間就是世人。哪怕帝鄉神土,亦非無趣之所。”

    玄源︰“夫君提到了帝鄉神土,其實我也曾想,假如不在世間又會怎樣?但看見倉頡先生今日這個樣子,倒是明白了一些,也安心了。”

    虎娃︰“哦,你還想過什麼?”

    玄源︰“若兩人皆飛升無邊玄妙方廣,是否便不得見?”

    這倒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至少在太昊開闢九重天仙界、昭示天帝成就之前是非常嚴肅的。無邊玄妙方廣似萬物誕生之初,什麼都沒有,就連時空的概念都沒有,仙家飛升至此,仿佛只是一絲意識而已,當然見不到任何東西,也見不到另一位仙家。

    直至太昊開闢帝鄉神土之後,情況才有所改變。兩位飛升的仙家想見到彼此,可以進入同一片帝鄉神土中。玄源想的是若有朝一日她也歷天刑成就真仙,能在何處見到虎娃?如今看來,只能在帝鄉神土之中。

    但帝鄉神土就是天帝的形神,哪怕是廣寒仙界也是恆娥仙子的形神所化。按照凡人庸俗的理解,這是跑到天帝的“體內”與“心中”去了,一言一行甚至所動的每個念頭,其實都相當于融入天帝形神的一部分,這……難免令人覺得有些別扭。

    也許以仙家之超脫心境,沒必要去在意這些,但玄源在未飛升之前還是會去想的。那麼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除非是虎娃開闢帝鄉神土,雖不可號稱天帝,但同樣求證了相當于天帝的成就。那麼玄源將來飛升至虎娃所開闢的帝鄉神土,便是與虎娃在無邊玄妙方廣相見了。

    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從無邊玄妙方廣返回人間,比如虎娃現在就回來了,玄源成仙後一樣可以回來,但在無邊玄妙方廣中還是不得見。但若虎娃開闢了帝鄉神土,只要帝鄉神土還在,他便回不了人間了,玄源等于只能在虎娃的形神世界中與他相見。

    這個問題有些“詭異”,一般人也不會去想,而玄源了解虎娃如今的修為境界,偏偏想到了。虎娃沉吟道︰“以我如今的修為,其實已可造化一方世界。”

    玄源︰“只是那一方世界,于他人而言並不存在。哪怕你在世界中造化了另一個我,于我而言,那也不是我。”

    虎娃︰“太昊天帝當年應也曾考慮過你方才的問題,或許就是九天玄女前輩問他的,他則前行一步,化一方世界為帝鄉神土。我若願意,將來亦可做到,但此非我所求、亦非倉頡先生所求。近日或有所悟,正想向倉頡先生請教,他來得正好。”

    徐公子勝治說

    據說今天是公主節、女皇節、太後節、女神節……祝節日快樂!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0 17:22
008、尋人

         


    “倉頡先生,在您看來,造化一方世界,究竟是何等境界?”

    這是在洞庭仙宮中,半空雲瀑之上的亭閣里,虎娃問倉頡的話。? 倉頡早有造化一方世界之能,甚至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開闢帝鄉神土。而虎娃剛剛領悟造化一方世界之能,不論他願不願意,想造化帝鄉神土好像還差了那麼一絲火候,當然要向這位“資深”前輩請教。

    倉頡手持一只竹筒做的杯子。此杯有兩節,竹皮顏色翠綠,每一節的生枝處還各有一道金線豎紋。杯子中間的竹結中伸出一段細枝,細枝頂端長著五片鮮翠欲滴的竹葉,這節竹子仍然是鮮活的。

    杯中雖不是造化玉露這等仙家至寶,但也是洞庭仙宮中特產的妙飲了,有凝煉生機菁華之妙。倉頡舉杯飲下,還用手指彈了彈細枝上的竹葉,望著雲階下閑臥花草間的青牛,悠悠問道︰“你是什麼人?”

    話語伴隨著一道仙家神意,只可意會難以言傳。虎娃是什麼人?他是巴原北荒路村人,後來才知自己是從清水氏城寨廢墟中抱回來的一個嬰兒,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就是路村人的事實。再後來,他成了巴原上的彭鏗氏大人、奉仙國的國君……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個問題之所以答不上來,是因為很難總結,但心中自然會有這樣的念頭、有自然而然的自我歸屬。不僅是人,別的生靈也一樣,比如問敖廣。他原是東海中的一條黑魚,後來成了赤望丘門下,再後來……

    假如有一個人,他缺失了這些,比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又應該是什麼人,內心則是孤寂而彷徨的。有些感受,擁有它的時候自然清楚,而在缺失的時候,卻很難明白那等心境。

    經歷了一場大洪水,天子重華正式定都蒲阪之後,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在巡狩四方,他又在做什麼呢?其實就在締造各部族民眾的某種心境。

    這個問題在後世,是很多哲學家企圖去回答的。有人站在主體的角度,說人的存在就是其本質;也有人站在客體的角度,說人是一切關系的總和。很難說誰更正確,只是闡述世界的方式不同,就看怎麼去理解。

    身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所有的經歷和行為,或者說與世界生的各種關系,就決定了每一個人。有人可能會迷失在這個世界中,但每個人都是在映射一個世界。有人口口聲聲要追求自我或本心,卻不明白所謂的自我與本心從哪里來。

    造化一方世界,其實就是倉頡那個問題的終極答案。它不僅意味著一個人的內在足夠豐富、足夠強大、足夠完整、汲取了這個世界的營養,擁有了圓滿的見知,可以脫,真正地擁有自我的世界。

    這樣一方世界,可造化于無邊玄妙方廣中,就是完整圓融的自我。可不可以將它打開,成為他人真實所見、並可進入其間。倉頡是能做到的,因為他已傳文字于天下;虎娃將來也是可以做到的,因為他正在傳道于天下。

    倉頡傳的是文字,而文字並不是倉頡的文字;虎娃所傳的是大道,但大道並非虎娃的大道。這就是打開這一方世界的關鍵,太昊天帝當年求證了,而後能開闢帝鄉神土……

    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反問,仙家神意中,倉頡仿佛在告訴虎娃怎樣去開闢帝鄉神土,或者又是在暗示虎娃,他自己為何沒有開闢帝鄉神土。其實倉頡本人也仍在堪悟之中,雖能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但答案也在此終結。

    虎娃坐在亭閣中悄然若有所悟,這一愣神就是很久。倉頡也清楚虎娃進入到一種類似于閉關的狀態,便沒有再打擾他,洞庭仙宮中的其他人當然也不會去驚擾虎娃。

    倉頡離開亭閣,背手走下如階梯般的層層雲朵。洞庭仙宮中恰好來了一位姑娘或者說是少婦,正是虎娃的弟子小香。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香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形容卻仍在二旬出頭,模樣生得端莊秀麗,看眉目身段,另有一股南疆女子特有的風情。

    小香兩年前來過洞庭仙宮,那時她已有大成修為,在此修行了半年,與眾同門一起接受師尊的指點,如今又來到這里,不知有何事。倉頡迎上去笑呵呵地問道︰“你就是虎娃的弟子小香嗎?”話語中帶著仙家神意,已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小香是第一次見到倉頡,在她心目中倉頡就是一個仙家傳說,而見其人果然風姿神采不凡,趕緊下拜道︰“我就是黎香,拜見倉頡前輩!”

    她小時候在村寨中叫小香,按照九黎族人的習慣,正式的名字應該叫養草香,若她能夠成為部族中的重要人物,也可自稱蠱黎香。但小香早已離開了村寨,這麼多年潛居南荒修行,在黎民間行游,故自稱黎香。

    倉頡已伸手扶住她道︰“已跳出輪回的世外之人,不必稱前輩了。你師尊叫我倉頡先生,你亦稱一聲先生即可。”

    小香便改口道︰“黎香拜見倉頡先生!”同時心中嘀咕,這稱呼有什麼區別嗎?在這個年代,先生可不是後世所指男士的意思,比前輩更顯尊敬。

    倉頡又問道︰“我觀你面帶憂色,又隱有幾分戾氣,當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麻煩,或是起了什麼沖突、結下了什麼仇家,這是跑來向師尊以及同門求助的嗎?”

    小香吃了一驚,同時心中不得不贊嘆,仙家高人就是高明呀,自己什麼都沒說,居然就被對方一語點破了,趕緊低頭道︰“我確實在外面遇到了點事情……”

    倉頡本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此刻卻沒等完,便收起笑容道︰“你可曾听說過離山不索?”

    這本是虎娃不久前對他說的話,他此刻又拿來問小香了,但並非沒有道理。修煉傳承宗門,並非什麼江湖幫派,更何況虎娃並未開宗立派,他只是傳道之人。

    弟子離山之後,在世間有什麼私人恩怨,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去解決。除非宗門尊長主動願意插手,否則不應牽連宗門。否則兩個人在路上起口角沖突,打了起來,吃虧的那個人跑回宗門喊幫手,又將對方給收拾了,被收拾的人也跑回宗門叫來一幫人……最終會演化成什麼局面?

    就因為兩個人在路上瞪眼起口角,最終引宗門混戰,就連潛心清修、不聞世事的高人也都紛紛上陣、擼起袖子動手嗎?想想這也是不可能的,否則世上的修煉傳承宗門早就都完蛋了,就連江湖幫派都不可能這樣做。

    就算宗門尊長願意插手,那也是依事理而斷,很少直接動手斗法。若是回護弟子,最直接的做法是把弟子召回山,一是免了他再吃虧,二是消磨其心性。

    當初虎娃救了小香一命,並收小香為弟子,指引其修行入門。小香當然應該感激師尊,可虎娃並不欠她什麼,除了規勸其行止,並無責任一定要幫她什麼。倉頡一眼就看出小香是在外面有了私人麻煩,跑回這世外的洞庭仙宮求助,話中也有質問之意。

    小香好歹也是大成修士,豈能听不出來,趕緊解釋道︰“我只是來請求師尊指點,並非請求師尊援手。”

    倉頡︰“哦?你師尊正在閉關,有什麼事,問我也是一樣。”說著話他一揮袖,小香就覺得眼前一花,已經來到了雲端之上。

    洞庭仙宮如今的規模已不小,外圍福地約有三十里方圓,內部的仙家洞天結界則過了百里方圓,而且層層雲端之上另有景致宮闕。虎娃和玄源眼下已停止了擴建,主要做的就是完善仙宮內的各種布置。

    仙宮中飄浮的雲朵就像一座座浮空的島嶼,倉頡與小香來到了其中一座雲島上。島上有山,山中有谷,谷中有潭。倉頡就在水潭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道︰“你到底惹了什麼麻煩?說來听听!”

    小香又下拜道︰“我想救一個人,卻不知他身在何處。我雖有推演神通,但畢竟修為尚淺。倉頡先生既是仙家,能否幫我算算?”

    像這種事情,求尊長幫忙亦無不可,小香又解釋了詳細情由。她要救的人名叫東革里,小名阿里,是水越部東革村人。這樣的稱呼好像也是黎民的習慣,實際上水越部就是古時九黎之一的水黎部遷到百越之地後,與當地部族混居通婚的後裔。

    治水之後,黎民五大部與百越諸部的地盤都在延伸,水越部的活動範圍也和原先的器黎部、山黎部交錯到一起,這並不是壞事,促進了中華大部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小香這些年行游各地,當然也曾路過水越部。

    她在山野中見到一個受傷的孩子掙扎逃亡,後面還有武士追殺,便順手將孩子救了下來,這孩子就是東革里。小香那時並無大成修為,更無飛天之能,可是這樣一個十來歲受了傷的孩子,還在被人追殺,是不可能獨自活下去的,于是就把他帶在了身邊,

    小香先是治好了他的傷,又教授他煉體之法,以強壯其筋骨,接著傳了修行入門之法以及某些九黎秘術。東革里跟在小香身邊的時間約有一年半,跟著她從百越之地來到了九黎腹地。當小香覺得這個孩子可以自己安身立命了,便把他留在了飛望城。

    飛望城是黎民五大部領地中最大的一座城廓,是飛黎部的伯君飛黎望所建,也是南疆最熱鬧繁華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很適合東革里藏身。這一帶遠離百越,也遠離了危險。

    東革里為什麼會被人追殺,誰會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下手?其實他自己都說不太清楚。小香根據這孩子只言片語的自述,再根據自行打听到的一些情況,才拼湊出一個大概,也是個令人嘆息的故事。

    東革里的父親東革羊曾經是部族領之一,水越部的老君將部族的一件寶物交給了東革羊保管,這就是打算傳位于他的意思。東革羊想當君,可是部族中還有另一位實力很強大的競爭者越離彪。

    水越部本是原水黎部與當地部族融合而成,部族中隱約還存在兩大派系勢力,老君以及東革羊都是原水黎部這一系勢力的代表,越離彪屬于另一系。越離彪是不服東革羊的,而且他還有一個舅舅名叫堂離,是防風氏身邊的近臣。

    于是越離彪就想了個辦法,他告訴舅舅堂離,水越部有一件寶物,欲獻于防風氏大人。而這件寶物是水黎部古傳承,如今為歷代水越部君保管,其妙用與九黎秘術有關。據說持此寶者,便可號令水黎部眾。

    水黎部早已無存,這件寶物的象征意義如今恐怕也只是傳說而已。但防風氏听說後卻很高興,更要將這樣的寶物拿到手中,因為他是百越之主,而水黎部早已融入百越。越離彪算是立了大功,在堂離的支持下,僅僅是借助防風氏的名義,他也順利地取代東革羊成為了水越部的新一任君。

    防風氏專門派人來水越部取走這件寶物,恰恰就在這時候出了事。東革羊如果理智些,就應該清楚,如果此寶在古時有持之號令水黎的說法,一旦暴露,就絕不是他能留的。但東革羊卻感到很不忿,這種不忿更多地是針對越離彪。

    在東革羊看來,寶物本已由老君交到自己手中,就算要獻寶,也輪不著越離彪來獻啊!越離彪既然以獻寶的名義奪得了君之位,可是寶物在自己手中,他怎麼也不能讓越離彪獻成。于是他就帶著寶物走了,是不是想自己去向防風氏獻寶,就不得而知了。

    越離彪立即向防風氏派來的人告,就說東革羊已攜寶逃走,結果東革羊還沒走遠便被截殺,可是卻沒有在他身上搜出寶物。東革羊就這麼死了,其家人豈能保全,只逃出來一個東革里,而追殺他的人則懷疑寶物在東革里身上,還好東革里遇到了小香。

    東革里很無辜,其遭遇也令人同情,但像這樣的事情,天下各地總是不斷在生著,誰也沒有可能將之禁絕。它不僅涉及到權位之爭、昭示著人性的貪婪,還牽扯到百越諸部的內斗,以及防風氏對百越諸部的整合。

    越離彪的寶物沒獻成,讓防風氏大人空歡喜一場、感覺很是失望,他也因此受到了責罰,君的位置還沒坐穩便換了人,不久後便郁郁而終。而小香也沒法管得了百越諸部的這些事,她只是保全了東革里的性命,並將他帶走,使之可安身立命。

    雖只是順手救了一個人,但將這孩子帶在身邊那麼長時間,又悉心照顧與培養他,不可能沒有感情。小香並沒有告訴東革里自己是誰,但後來路過飛望城時,還悄悄去探看過東革里的情況,只是沒有露面被東革里察覺。

    小香救下東革里是十二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東革里是兩年前,那時東革里已經長大成人,是一位英俊健壯的棒小伙子,在飛望城中還有了一座宅院,受到附近很多姑娘家的愛慕。小香見東革里生活得不錯,暗中也感欣慰。

    本以為當年的事情早已過去,就連越離彪都早就死了,沒有人再會提起。可是最近了一個消息,有人聲稱抓住了當年水越部叛逃的東革羊之子東革里,並正在追索東革里藏起的寶物。小香大吃一驚,立刻趕到了飛望城,卻現東革里早已不在,他住的宅院也已被焚毀。

    找左右鄰居打听,附近民眾只知某天夜里房子里突然著了火,獨居的東革里並沒有逃出來,可能已在大火中被焚為灰燼了吧。眾人提到此事時,紛紛搖頭深感惋惜,還有好幾位姑娘都流下了淚水。

    小香仔細搜查過被焚毀的宅院廢墟,可以確定並沒有人被燒死在里面,東革里應該已經離開了,卻不知是不是被人抓走了。她也沒想到,這麼多年後還會有人再想起當年往事,竟然還能追殺到飛望城中。

    若是東革里被人抓走了,很可能是被抓到防風氏那里了。小香雖然也算有能耐,但自忖絕不是防風氏的對手,別提防風氏本人,就連防風氏身邊的其他高人她都未必能對付。她只想找出東革里的下落,並尋機將其救出。防風氏雖厲害,總不能親自看管東革里吧?以小香的修為,想做到這一點應該並不難。

    小香潛入百越之地,通過種種手段打探,卻沒有現絲毫線索,難道東革里被關押在連她也查不出的隱秘之地?焦急無奈之下,她便回到洞庭仙宮向師尊救助,倒不是要虎娃親自出手去救東革里,而就是想讓師尊幫忙算一算——東革里究竟在何處?

    在小香眼中,師尊幾乎就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她找不到東革里,師尊卻應該能現其下落,哪怕僅僅只是指點線索也好。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0 19:38
正文 009、關心則亂



    小香說完了,倉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這位東革裏,和你是什麼關係?感覺甚為親近啊!”

    小香忙解釋道:“其實沒太多關係,雖然這些年我偶爾踏過飛望城時也曾看過他的情況,但算起來他已有十來年沒有見過我了,小時候的事想必已記不清了吧。可他的性命畢竟是我所救,我也不希望他遭遇不測。”

    有一種感覺很微妙。某人救了另一個人,當然就不希望對方再遭遇意外,因為那意味著自己的辛苦白費,畢竟為對方的安危傾注過心血、付出過努力,自有珍惜之心。

    倉頡嗬嗬笑出了聲:“我說的親近,是心中的親近。你在南疆這麼多年,救助過的人不少吧,卻不可能對誰都是這麼關心。至於那東革裏,被你所救時其實已經不小了,十歲出頭的孩子,那樣的經曆又怎能忘記?”

    小香:“倉頡先生,您到底想說什麼?”

    倉頡:“我是說你關心則亂!”

    這句話帶著神念。小香在飛望城中看見東革裏的院落被焚毀,其人亦不知所蹤,無非有兩種可能,要麼是他被抓走了,要麼就是他自己逃走了。小香立刻就追去了百越之地,這其實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為東革裏若逃走便暫時安全,若是被抓走,則需趕緊去救。

    在小香不能確定是何種情況時,為了東革裏的安危,當然首先要去設法救人。可是東革裏並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可能被關押在連小香都查不到的秘境中。

    以小香的本事,查了那麼久都毫無線索,隻能說明一件事,就是東革裏根本沒被抓走。十年前他就得到了小香的傳授,在一般人中也算是高手了。更重要的是,曾有過少年時那樣的經曆,其人很可能時刻保持著警惕,別人是很難體會到他那種心態的。

    東革裏如今在飛望城過得不錯,獨居一座院落,卻既未成家身邊也沒有任何仆從,這說明了什麼?就是他自認為處境仍有危險,要麼是不信任他人,要麼是不想連累身邊的人。他可能是發現了什麼不妥,很果斷地離開了,卻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將自己的房屋焚毀。

    周圍的街坊鄰居都以為東革裏已在大火中化為灰燼,那麼他也就安全了。東革裏跟隨小香的時畢竟不算太長,那時他的年紀還小,如今本人的修為也不算太高。對普通人而言,這樣的脫身之計已經很完美了,但小香這等高人卻能查出大火中根本沒有燒死過人。

    結果有兩種可能,按照小香追查的情況,東革裏應已脫身而去。但小香卻更擔心另一種最壞的情況,查不到線索之後,心中焦急憂慮,便跑來洞庭仙宮向師尊求助。倉頡先生說她關心則亂,倒也沒錯。

    聽倉頡先生這麼一番解說,小香倒是鬆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胸口道:“多謝指點,我的確是關心則亂。那您能不能再告訴我,阿裏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平安無事?”

    倉頡卻答非所問道:“水黎部自古傳承的那件寶物,真在東革裏身上嗎?”

    小香:“他當時赤著腳,渾身上下隻有一件破衣服,根本沒什麼寶物。他也不知那寶物究竟在何處,否則不會不告訴我。”

    倉頡:“世上有這麼一種計謀,比如先派人追殺,再派另一個人偽裝成好人救人,從那孩子口中騙得寶物下落。你認不認為,他得了父輩叮囑,一直在堤防所有人,其中也包括你呢?”

    小香:“他那時還是一個孩子,沒有那等心機。就算當時尚不熟悉,後來我也絕對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一樣。”

    倉頡又點了點頭道:“嗯,還有一句話你沒說出來,以你的修為,就算他有那心機也瞞不過你。既然如此,寶物真的不在他的身上,他也真不知那件寶物的下落。那你有沒有想到,假如東革裏被抓住了,有危險的反倒是你。”

    假如東革裏被抓住了,他當然是不可能交出寶物的,卻可能被拷問出別的事情。若是防風氏的手下得知東革裏當年是被一位神秘的高人所救,定會懷疑寶物也落到了那位高人手裏,那麼追查的對象就會變成小香。

    小香搖頭道:“這我倒不怕,莫說阿裏不會把我供認出來,就算他說出了當年往事,我也不會責怪他,況且他連我的身份都不清楚。依先生方才判斷,阿裏並沒有被防風氏的人抓走,但如今仍有危險,懇請您能告知他的下落。”

    倉頡意味深長道:“你真想知道他在哪裏嗎?”

    小香:“至少要親眼看見、確認他已安全無虞,我才能徹底安心。”

    倉頡:“你真的以為我知道他在哪裏嗎?”

    小香抬起頭,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倉頡。話說到現在,倉頡不一直都是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嗎?見小香如此表情,倉頡又搖了搖頭道:“問你之前,我與他無緣,而你才與他有緣。你已有如今修為,應知推演神通,難道還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嗎?”

    小香趕緊答道:“我當然明白,可是修為怎能與先生您相比。”

    倉頡:“我方才說的話,與修為有關嗎?”

    小香:“那倒沒有必然關係。”

    倉頡:“你以為我和你師尊無所不知嗎?或許是吧,可你是否明白我因何而知?對於東革裏,無論是我還是你師尊,都不會比你本人了解更多。所謂仙家推演神通,無非從見知中所得,與常人的判斷並沒什麼兩樣。”

    按照倉頡先生的說法,仙家推演神通,在某種意義上確實與常人的判斷沒什麼區別。但仙家的見知廣博,且一念之間就能在定境中去經曆某件事的演變,預計到各種可能的情況,相當於將凡人的所思所想,甚至各種可能的嚐試以及導致的結果都化在一念之中。

    與某人有緣、與某物有緣,在後世經常出現在各種故事裏,比如某人聲稱某物“與我有緣”,往往就變成了想奪占的意思。但倉頡可不是這種意思,所謂無緣就是沒有關係,也沒有任何牽連。

    倉頡根本不認識東革裏,也沒有與東革裏打過任何交道,東革裏從出生到現在,倉頡先生其實都在無邊玄妙方廣中。無論此人存不存在,都影響不到倉頡先生分毫。隻不過小香如今問他了,他也開口指點了,倒也不能算完全無緣了。

    小香試探著問道:“先生的意思,隻有我自己才能找到他?”

    倉頡:“你師尊與我對那東革裏都是一無所知,就算想找他的下落,也須通過你提供的種種線索。若真如你的判斷,東革裏肯相信的人隻有你,他又希望你將來能找到他,離去之時就可能會留下線索。你與東革裏之間,可約定過什麼隻有彼此才明白的暗號?”

    小香:“那倒沒有。”

    倉頡:“沒有也沒關係,就看東革裏在危難之時,心中是否想到了你。這世上總有一些事物,隻有你和他才能彼此明白。若沒有的話,就算我沒說。”

    小香:“我這就回飛望城再查探一番,或許能有發現。”

    倉頡:“說你關心則亂,你還不自知。若真有線索,又何必一定再去飛望城?”

    倉頡方才說到了推演神通,定境中的推演也來源於現實中的見知,若飛望城中真有線索,那麼就等於當時已經在了,隻是小香沒有意識到而已。如今又過去了好幾個月,那線索的痕跡可能已經消失,要查也最好去查當時的情況,不必再回飛望城中。

    當時的情況怎麼查?普通人當然做不到,可是小香有大成修為啊!經倉頡先生一言點醒,小香便端坐入定,定境中又回到了往日的飛望城。那座院落已化為廢墟,院牆的裏側被熏黑了,但還大體保存完整,而房屋卻幾乎完全被焚毀。

    小香當時找鄰居打聽各種情況,聽著人們的議論與歎息,又仔細查探院落內外的各種情況,重點是有沒有人曾燒死在裏麵……

    尋常人記不住自己的所有經曆,若有九境地仙修為,此生以來的所有往事皆可於定境中重現、如曆曆在目。而大成修士也可在定境中也可以重現過往經曆,觀察自己曾經見過、卻沒有注意到的很多細節。

    小香果然發現了一片草葉,這片草葉落在院落門前的路上,原先就是晾幹的,並非新鮮之物,又被來往的行人踩過很多腳,幾乎都成碎沫了。可是小香能認出來這是一味藥材名叫紅膏草,它敷在傷口處能止血生肌,甚至能促進骨骼的愈合再生。

    有類似作用的藥物有很多種,有些需要配合使用,而紅膏草要想達到最好的效果,需配合法力催化,僅僅是簡單地晾幹搗碎再敷上,雖有效但並不是那麼明顯。小香為什麼會注意到這種草葉,因為此物在飛望城一帶的山野中根本不生長,也沒聽說過當地有誰使用它做療傷藥物。

    小香當年不是直接從水越部將東革裏帶到飛望城的,她帶著他在南疆走過很多地方,也曾教授東革裏以各種藥物治療傷病。記得是在蠱黎部的時候,行遊於郊野中恰好看見了紅膏草,小香一時興起便指點了東革裏,這是她教他學會辨認與使用的第一種草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4 18:39
010、香姑


    倉頡先生說的果然沒錯,這世上總有些事物,隻有她和他之間才能明白。 .更新最快更令小香感到欣慰的是,東革裏身邊居然有紅膏草,說明此物對他很有意義,應是特意從遠方采來,晾幹加工之後保存在身邊。

    而東革裏遭逢意外變故、使計脫身之前,居然還想到了她,在門前留下了紅膏草。其實東革裏已有十來年沒見過小香了,甚至不知小香的身份,但內心深處總是期待著能與她重逢吧,可能曾很多次設想過這一場麵。

    他遇險離去時將紅膏草放在門前,心中想的應該就是萬一小香尋來,也好知道他並未真的喪生於大火,這是一個隻有她才能看懂的暗示。

    假如東革裏真有如此用意,他就不可能隻在門前留下一片紅膏草葉。因為他不知道小香會不會來找他、又會在什麼時候來找他,路上人來人往,草葉恐怕很快就會被碾碎,碎片也會被腳底帶到別的地方、消失得毫無痕跡。

    小香當時到的還算及時,而且對紅膏草很熟悉,才發現了這個線索。於是小香在定境中又繞著宅院找了一遍,在好幾處偏僻的角落裏,她又發現了紅膏草的葉子。這些葉子經過特殊的加工,不會輕易腐朽,如果沒有人動,能保存很長時間,看上去卻隻是毫不起眼的枯葉。

    至此已可確定,東革裏的確是逃走了,還擔心小香若尋來卻找不到他,又特意給她留下了線索。

    小香退出定境,起身向倉頡行禮道:“多謝先生指點,果如您所言,我已發現線索,這就去南荒尋找阿裏的下落。”

    倉頡卻根本沒問她發現了什麼,隻是搖了搖頭道:“不必謝我,是你自己找到線索的,而我對他一無所知。……其實我今日指點於你,未必是什麼好事,你去了自會明白。”

    離開浮空的雲島,沿層層雲階走下,太乙、青牛、嘰咕、藤金、藤花等幾位恰好正在洞庭仙宮中的同門圍上來問候。他們方才就想和小香打招呼的,卻見小香被倉頡先生攔住了,再一轉眼又不見了,便紛紛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小香隻說她是有事想向師尊求教,不料師尊閉關,還好倉頡先生已回答了她所問。既然師尊閉關,那她這就去拜見師娘玄源。

    在仙宮正廳中,小香拜見了玄源。她對玄源倒沒有隱瞞什麼,將自己的來意以及方才倉頡先生的指點原原本本都說了一遍。

    玄源聞言微微一蹙眉,叮囑道:“倉頡先生最後告訴你,他的指點對你而言未必是好事,那你此去也一定要小心。”

    玄源好像也想到了什麼,但並沒有點破,更沒有勸阻。小香隨即告辭,她本就是來求師尊指點線索的,而倉頡的指點已經足夠。那與其說是指點不如說是提示,線索都是小香自己發現的,假如換一種情況,甚至無需倉頡提示,她說不定早已發現。

    小香又一次來到了飛望城,她還要實地查探一下,以期發現更多的線索。雖然在定境中又重新觀察了一番往日未曾注意到的細節,但她上次來的時候根本未曾看見的東西,在定境裏也是不會發現的。

    飛望城中人煙繁華,但那座宅院廢墟仍在。因為這裏燒死過人,大家都很忌諱,所以短時間內還沒人占據這個地方。門前那片紅膏草葉的痕跡早已消失,但其他幾處被特意留下的紅膏草枯葉仍在,小香卻並沒有更多的發現。

    夜深人靜,小香站在那已化為廢墟的宅院中。若紅膏草就是唯一的線索,而東革裏在倉促之間也不太可能留下更多的線索,那麼他究竟去了何處?飛望城一帶雖不生長這種植物,可是它在南荒中其他地方分布的範圍卻相當廣。

    這一瞬間,小香仿佛感覺能穿越時空,與東革裏的心念相通。東革裏若是給她留下這個線索、希望告訴她什麼,那麼應是去了當初她第一次教他辨認和使用紅膏草之地。

    這其實隻是小香自己的判斷,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小香也很想印證。於是她連夜離開了飛望城,趕往蠱黎部的領地。

    小香當初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當然不方便總是走在深山無人處,她教他辨認和使用紅膏草的地方,其實就在一座城廓外,旁邊就是一座集鎮,集鎮旁是大片的田地,田邊道路的另一側是荒野山林。

    在那個年代,人力有限,大家開墾的都是相對平整肥沃、灌溉方便的土地,尤其在南荒之地,原始山林就緊鄰這些田園村寨。當年那座城廓叫奔羿城,名字很有來,因為這一帶就是伯羿曾戰修蛇之地,而且奔流村族人也在這裏生活過。

    後來奔流村被滅族,卻留下了南荒民眾皆知的故事,而這裏確實很適合興建城廓,於是又出現了奔羿城,也可能是有人在心中懷念那早已消失的奔黎部吧。而奔羿城外的這座集鎮叫戰回鎮,離奔羿城隻有十五裏。

    景物依稀似當年,小香在山野中又找到了大片的紅膏草。紅膏草的生長周期隻有三到五年,眼前所見當然不是當年的紅膏草,可這種植物仍年複一年落籽紮根。她在山中遠望集鎮,果然發現了東革裏。

    天氣並不算太熱,東革裏卻穿著單薄的麻布衣衫,前襟露出健壯的胸膛,神情絲毫都不覺得冷,在院子裏收拾著親手加工的各種農具。他住的院落顯然是新修的,夯土壘石為基,上方以竹木搭成房屋,再用木柵圍成前後院,位置在集鎮的邊緣。

    仍處在新建與擴張階段的城廓與集鎮,會吸納大量的外來人口,也包括東革裏這樣的“流民”來此定居。短短幾個月時間,東革裏已在附近拓荒、開出了幾畝田地。東革裏在這裏的生計不僅僅是種田,他還會做手工活。

    想當初,小香帶著他路過器黎部的領地時,他就對那些部族中有人掌握的種種技藝很感興趣,一直用心觀察。見他這樣,小香就順便指點解說了一番。這孩子還真是有心,且心靈手巧,也會加工各種東西了。

    小香就在山林裏悄悄地望著他,又見東革裏帶著加工好的農具到集市上販賣。新開辟的田地中還沒有什麼出產,他要換回所需的糧食以及衣物。既然東革裏留下了線索,一直期待著她還能再來找他,而她果然讀懂了其用意、找到了這裏,那就再見一麵吧,也好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小香並沒有想過要收東革裏為弟子,她當年隻是順手救了他,然後保護與指點他,希望這個孩子在險惡的世道中生存下去。如今東革裏已經長大了,盡磨難後看來也成熟了,看在她眼中卻仍顯得那麼孤獨無助。

    當初他還小,小香自己的修為亦未大成,當然不可能留下神念心印指點他太多,此番再見麵,說不定也能指引他修為更進。小香這麼想著,便離開山林現身於道路,穿過田地走進了集鎮,抬眼隻見擺攤的東革裏就在前方不遠,此時卻忽然心生警兆。

    她沒有與近在眼前的東革裏打招呼,而是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徑直穿過了集鎮。

    小香突然明白倉頡先生最後那句話在說什麼了。因為她已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不論是身為普通人的直覺還是身為修士的靈覺,都使她意識到已被人跟蹤。

    應該沒人知道東革裏住在飛望城,否則東革裏早就被抓走了。這十年來,中華各部尤其是南荒一帶的變化與發展非常快,各部族之間的交流往來也越來越多。如果說十年前的飛黎部與水越部之間還離得很遠,那麼如今則已經變得越來越“近”了。

    飛望城變得越來越繁華,有來自南荒各地的商隊駐足,可能並不是有人刻意來找東革裏,而是純粹因為偶然的意外,東革裏撞見了以往熟人。

    其實東革裏早就可以離開飛望城了,去巴原、去中原、去河泛皆可,以當時的交通條件和人口流動情況,就不可能再和水越部產生任何交集。可是這十年來他偏偏一直沒走,許是已經習慣了飛望城中的生活。

    在飛望城中偶爾撞見了原水越部的熟人,東革裏已從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變成了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原先的族人還能把他認出來嗎?這可是說不準的事情,這畢竟不是嬰兒到成人轉變,五官相貌還是當年的輪廓,而且他長得很像父輩。

    不論是不是被認出來了,東革裏當機立斷脫身而去,還使了個計策,讓人誤以為他已葬身大火。在這種情況下,的確是誰也找不到他了,因為沒有什麼線索可尋,就算知道他還活著,也不知他在哪裏。

    東革裏的警覺救了自己一命,事實證明他果然被認出來了,待消息傳回百越之地,防風氏隨即就派高人來追索。但那時他早已遠走高飛,誰又能找到奔羿城外的戰回鎮來?

    假如東革裏沒有留下行蹤線索也就罷了,偏偏他卻留下了,給自己最信任、最期待的人。事實證明兩人果然是心念相通,隻有小香才能追著線索找到他。而小香找到了他,便意味著防風氏派來的人可以跟著小香找到他。

    小香當然也很謹慎,在普通人眼裏堪稱來無影去無蹤,可是關心則亂,她留下的線索實在太多了,高明的修士不難察覺。

    當年叛逃水越部的東革羊之子東革裏已被抓住,防風氏正從他身上追索寶物的下落,這傳言其實是一則謠言。但這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製造它的人又有什麼目的?就是要引小香這樣的人上套啊!

    小香跑到飛望城中找街坊鄰居打聽情況,又跑到百越之地查找東革裏的下落,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可能早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當她又一次回到飛望城,行蹤必然也暴露了。

    跟蹤監視她的人手段應很高明,修為可能也不弱於她,這一路都小心翼翼沒有驚動她,直到小香走進戰回鎮,看樣子已經有所發現時,暗中展開的神識才有所波動、盯得緊了些,便立時被小香察覺了。

    小香的反應也很鎮定,她從飛望城連夜趕到此地,能暗中跟上來的必定是高手,應不可能是東革裏當年在水越部中的故識。對方應該並不認識東革裏,更不太可能在這人來人往的集鎮上一眼將東革裏認出來,隻是盯著自己而已。

    所以小香幹脆對東革裏視而不見,又做出有所發現的樣子,目視前方急匆匆而去,就是想把暗中盯梢的人引開、使東革裏暫時脫離險境。小香的應變本沒有問題,可是當她目視前方、剛從東革裏的攤位前走過,就聽見一個無比激動的聲音喊道:“香姑,是你嗎?真的是你!”(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4 18:40
011、一朵雲


    東革裏當然問過小香她是誰?小香隻告訴他,自己也曾生活在村寨裏,名字叫小香。 .更新最快東革裏不可能直接叫她小香,於是便叫她香姑,也隻有他才這麼稱呼她。

    此刻這聲久違的“香姑”,叫得小香不禁心頭一顫。方才東革裏明明是坐在地上半低著頭,而小香快步從攤位前走過、留下的隻是側影。他卻仿佛有感覺似的,居然恰好抬頭看了一眼,已有十來年未見,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這個傻子,為何要喊出來,而且還當眾追上來了,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嗎?

    小香看似在人群中隨意穿行,其實腳下很快。東革裏連攤位上的東西都不要了,邁開大步奔行,在後麵大聲喊道:“香姑,是我呀!我是阿裏,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這樣追著一個女子在集市上大喊大叫,周邊民眾無不側目。小香也清楚自己再裝作不認識東革裏已經沒有意義了,走出人群後便站定腳步轉過身來。

    東革裏恰好衝到她的身前,堪堪收住腳差點撞到她身上,驚喜得眼眶都濕潤了,顫聲道:“香姑,你終於認出我來了嗎?我在這裏等你,你果然找到我了!”

    話音未落,他的左手腕就被小香給抓住了,耳邊就聽小香道:“先別說話,快跟我走!”

    被抓住的隻是手腕,可東革裏卻感覺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帶動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不由自主就邁開腳步如騰雲駕霧般跟著小香出了集鎮。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東革裏卻很安心,仿佛什麼擔憂都沒有,心情在欣喜中還沒平複。

    當年就是這隻手,曾牽著他走過千山萬水、行遍南疆各地,今天終於又被她抓住了。

    可是小香的感覺卻是無比焦急,戰回鎮太小,並不是容身、藏身之地,而她更不能把東革裏帶到荒郊野外去,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要盡快趕到奔羿城中。

    且不說城廓中建築眾多、地形複雜,而且各色人等很多,適合擺脫追蹤,那裏畢竟是蠱黎部的城廓,防風氏從遠方百越之地派來的高手,也不好公然亂來。戰回鎮離奔羿城有十五裏,小香施展法力帶著東革裏很快就會到,可是對方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走了不到十裏路,小香就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前方已經被高手攔住了。那人雖還沒有現身,但展開的神識已經鎖定了她和東革裏,小香施法帶著一個人疾行,速度當然沒有對方快,已被人包抄到了前方。

    往回走也不行,後麵還有兩個人跟了上來,應該就是在策應那位攔路的高手、堵住他們逃跑的退路。這裏兩側都是山坡,生長著密林和成片的灌木,離前後的村寨都有一段距離,算是這條路上最僻靜之地,對方顯然是已選好了動手的戰場。

    再跑已經沒有意義,小香停下腳步,帶動東革裏全身的那股無形的力量消失了。東革裏感覺自己又能說話了,立刻開口道:“香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要把我帶出鎮子,是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嗎?”

    小香的心已經沉了下去,人卻變得冷靜了,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東革裏道:“這十年,你為何一直住在飛望城中,也沒換個更遠的地方。我當初叮囑過你的,等有實力遠行時,便去中原,最好去夏後部或者天子帝都一帶安身,你又不是去不了!”

    她的手已經鬆開了,可是東革裏又翻腕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委屈地說道:“可是我不能走啊,假如我離開了,有一天你再回來找我怎麼辦……”

    阿裏怎能忘記香姑?那是他人生最難忘的、最跌宕起伏的經。他的父親曾是水越部的首領之一,已確定將繼承部族君首之位,他在部族中從小很受人關照與嗬護,過的日子也是無憂無慮。可是一日之間便家破人亡,自己因為當時在野外玩耍才僥幸逃了出來。

    他奔跑時跌落山崖受了傷,而追殺者就在身後,那種彷徨與恐懼是無法形容的。而就在那時,神仙般的香姑從天而降,她是那麼美麗而神秘,不僅救了他、治好了他的傷,還將他帶在身邊照顧他、教會了他許多,使他能在這個險惡的世道中活下去。

    最悲慘的遭遇後,緊接著就是最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又怎能忘記。實際上這些年的夢境中,多次重現都是曾跟隨她行遊南疆的日子,而他在這樣的夢裏卻已漸漸長大成人。他不想離開飛望城,因為自己走了,假如香姑再回來,就找不到他了。

    半年前,他在飛望城中偶然撞見了當年水越部的族人,對方很疑惑地看了他片刻,竟然脫口叫出了他的名字。東革裏心知不妙轉身就走,他並不會僥幸地認為對方並不知自己飛望城中的住處、所以他就是安全的。

    假如他還活著、並出現在飛望城中的消息傳回去,恐怕還會引來追殺。當年夜裏他就燒了自己的房子,但離去前還是留下了行蹤線索,這世上隻有她才能根據這線索找到他。東革裏當然也不知道香姑究竟會不會找來,心中隻是存了萬一的期待。

    而香姑果然出現了,東革裏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小香又幽幽問道:“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逃亡就要盡量不留下任何線索,難道你忘記了嗎!”

    見小香語帶責怨之意,東革裏趕忙解釋道:“香姑說的話,我怎麼可能忘記?每一句都記著呢!……我隻給你留下了線索,隻有你才能找到我啊。”

    小香終於低下頭道:“你實在不該給我留下線索的。其實都是我不好,我找到了你,也等於把追殺你的人給引來了!”

    東革裏吃了一驚,但是他也不傻,當即便反應過來道:“什麼!有人跟蹤你嗎?……香姑,其實是我連累了你,但是我會保護你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他們敢來,我就跟他們拚了!”

    說著話他竟從腰間抽出了一柄細長的軟劍,灌注內勁抖得筆直。這柄軟劍是他這些年來親手打造的防身武器,暗銀色的劍身上閃現著花紋般的光澤,既柔韌又鋒銳,平日還能藏在衣帶裏盤於腰間。

    這柄軟劍已算得上是難得的精良寶器了,但還算不得法器;東革裏的修為差不多相當於二境九轉圓滿,但還沒有突破三境。若是在普通的部族中,他也算是一位精銳勇士,可是在小香以及周圍的敵人眼中,實在有些不夠看的。

    小香卻笑了,點了點頭道:“嗯,你的確長大了,也長能耐了!”

    就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道:“這是哪一出,會情郎嗎?你們說夠了沒有?若是還沒說夠,就抓緊時間趕緊多交代幾句吧。”隨著話音,一道身影似從迷霧中走出,來到五丈外站定。

    此人個子不高,膚色白淨,假如不看身材和胡須,簡直有點像女子。而在小香和東革裏的側後左右兩個方向,也分別有一人現身,默不做聲地站定了腳步,將兩人困在了中間。來者都是高手,而且一來就是三人。

    他們從遠方的百越之地而來,這裏畢竟是蠱黎部的地盤,所以很謹慎,方才並沒有著急現身,先觀察確認周圍沒有別的埋伏後才決定動手。

    小香淡淡問道:“你是什麼人?是從百越之地遠道而來嗎?”

    那人陰笑著答道:“既知我的來,卻不認識我,那你總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就是防風氏大人麾下的花越亭!……這個小夥子想必就是東革裏了,模樣生得還不錯,可惜修為太差了。至於這位姑娘,你又是何人?”

    東革裏則在小香耳邊悄聲道:“待會兒我提劍衝過去纏住他,香姑你可趁機脫身而走,我們回頭再彙合。放心,我總會有辦法脫身的。”說完話便鬆開了小香的手,仗劍攔在小香身前道,“花越亭,防風氏要找的寶物並不在我們身上,為何糾纏不休?真當我們不敢殺你嗎!”

    花越亭用嘲諷的眼神看著東革裏,他用心提防的其實隻是小香。小香在東革裏身後抬起手,手心中突然飄出一團白霧,就像一朵小巧的雲,翻腕將之拍在了東革裏的後背上。隻見東革裏的身形陡然被一團雲霧包裹,轉眼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小香祭出這朵雲時,眼中忍不住有傷憾與絕然之色,當東革裏的身形消失後,她看著花越亭的眼光又變得漠然無情,並緩緩地取出了一根四尺長的骨杖。

    她方才祭出的是一件秘寶,也是一道至少要有大乘修為才能動用的神符,名字就叫“一朵雲”,為其師尊虎娃所賜。倉頡親手祭煉的遁空神符之妙,虎娃早年就在侯岡那裏領教過。以他如今的修為當然也可嚐試著煉製類似的秘寶,這一朵雲有與遁空神符相似的妙用,但也有所區別。

    遁空神符不能在倉促間隨意使用,否則就不知道會穿行空間到什麼地方去了。而虎娃祭煉的一朵雲,其材質無形,實際上也相當於某種造化寶物了。是他在與玄源開辟洞庭仙宮、造化空中朵朵雲島時,伴隨洞天結界成形而自然生成的。

    像這樣的神符,以虎娃的修為雖能祭煉出來,但機緣卻很難得,更是不可強求,所以也不可能打造很多。虎娃將之賜予眾弟子防身,每人隻有一件。一朵雲的妙用可穿行千裏,隻要距離洞庭仙宮千裏之內,不論在什麼地方使用,都可瞬間回到洞庭仙宮中。

    遁空神符一類的秘寶,本是不能穿過洞天結界的,但一朵雲的材質特殊,又是虎娃親手祭煉,可在方圓千裏之內直接進入洞庭仙宮。但神符妙用也非無窮無盡,比如遁空神符在沒有阻隔的空間中可穿行三千裏,而一朵雲隻能穿行一千裏。

    假如是離開洞庭仙宮千裏之外呢?其實還有一個延伸的手段,那就須弟子注入自身的法力了,修為越高、法力越強,能使用一朵雲的距離就越遠。以小香的修為,最多能在離洞庭仙宮一千三百裏外動用一朵雲。

    而這裏離雲夢澤並不遠,洞庭仙宮就在雲夢澤中,距離大概隻有六百裏,所以小香很輕鬆地就用一朵雲將東革裏給送走了。在洞庭仙宮中,他當然是絕對安全的。(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4 18:40
012、又一朵雲


    小香如此使用師尊所賜的一朵雲,其實是違犯門規的。 .更新最快洞庭仙宮是世外之地、虎娃與玄源的清修之所,若未得允許,眾弟子當然不能將外人帶進去,更何況是這種牽連到很大麻煩的事情。

    但小香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還在東革裏的衣服上留下一道禦神之念,告訴師尊以及洞庭仙宮中的眾同門,究竟發生了何事、來者何人、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她同時向師尊認錯,並表示甘願領受責罰。

    師尊乃世外高人,東革裏是無辜的,就算意外闖入了洞庭仙宮,師尊也不會為難他。但小香若能脫身,將來定當因違犯門規而受責罰,受就受吧,她隻望師尊不要對她太失望、更不要因此太生氣。

    花越亭的名字,小香聽說過。此人是百越之地成名已久的高手,幾十年前就已經是花越部長老,平日隻是接受部族供奉潛心修煉,很少理會部族雜事。別看他的模樣年輕、隻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實際上已有一百零幾歲了。在這樣一位“前輩高人”麵前,小香實無勝算。

    還好對方是倉促之間完成的包圍,事先也不可能知道小香要經過這個地方,所以也不可能布下鎖困大陣,隻是臨時結陣。感應花越亭的氣息,修為應在七境,就算想提前布陣,也布不下什麼仙家大陣。假如來的是防風氏那等高人,小香連使用一朵雲將東革裏送走的機會都沒有。

    見東革裏突然消失,花越亭神色一變,也不知對方使用了什麼詭異的手段,懷疑她是用某種秘術將東革裏的行跡給隱藏了,當即大喝道:“動手!”

    花越亭的包頭布飛了起來,展開成一片白霧狀的輕紗籠罩戰場,這頭巾上還繡著不知名的纏枝紋以及花苞。當頭巾化為紗霧時,那些花苞也打開了,旋轉著飛出一片片花瓣如雨灑落。這是大範圍的攻擊,就算小香能隱去東革裏的行跡,其人也會在攻擊下重新暴露出來。

    與此同時,後方兩人也祭出法器,目標隻鎖定小香。

    而小香出手更搶在他們之前,骨杖往地上一頓,整片土地好像都活了。一道道泥土隆起、遊動,似蛇似蜈蚣,又像地下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緊接著一條條“活”了的“土龍”向周圍飛撲而去,在空中居然還張開了口做吞噬狀。

    這時花越亭等三人的攻擊也到了,就聽噗的一聲,法力相擊,泥土散開,化為了彌漫的煙塵。又聽小香輕喝一聲,煙塵凝聚成三個數丈高的泥土巨人,轉眼又撲到三名敵人的身前。泥土巨人也沒什麼多餘的動作,就是張開雙臂狠狠地抱了過去。

    花越亭一招手,那塊繡花的包頭布又出現在手中,隨即就像鞭子般狠狠抽了出去,麵前的泥土巨人被抽碎,坍塌成一個小土堆。另外兩人則被逼得後退了幾步,收回法器迎擊麵前撲來的泥土巨人。

    隨著煙塵凝聚成泥土巨人,小香的身形又重新顯露出來,她身邊的泥土已經盡數飛出,其人則站在一個大而淺的土坑中央。她施法催動的泥土巨人被花越亭擊碎,但還同時在與另外兩名修士鬥法相持。對花越亭而言這是一個好機會呀,手中的頭巾又化為一道寒光飛了出去,正擊在小香的身上。

    這一擊打得又狠又實,另外兩個正在戰鬥中的泥土巨人瞬間自行崩碎,應該是小香受了重創,正在施展的法術也被破了。右後方那人驚呼道:“大人,要留活口!”

    剛才一動手,花越亭等三人都已經發現東革裏其實已不在戰場中,否則無論藏匿的手段再巧妙,也不可能不暴露出來。不知東革裏被小香以詭異的手法弄到了哪裏,別忘了他們追索東革裏的目的,是為了找到水黎部傳承的寶物,假如東革裏不見了,就必須從小香這裏得到線索。

    可是花越亭的那一擊實在太淩厲了,而小香這樣的高手怎會如此大意、毫無防備地被擊中?那人發出驚呼時,花越亭也是一愣,因為小香的身形突然被打碎了。就是碎開了,而不是血肉飛濺,若是眼力好的話,可以看清他就像打碎了一隻細長的甲蟲蛻下的硬殼。

    花越亭確實隻是打碎了一隻蟲殼。此物叫鑽地蟲,通常隻有一指長短,在生長過程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蛻下一層硬殼。但是土坑中被打碎的蟲蛻卻有一尺多長,恐怕從未有人見過這麼大的鑽地蟲,不知被小香祭煉成一件什麼樣的寶物,竟能變成她自己的樣子站在原地受了花越亭一擊。

    換成虎娃任何一名其他的弟子,與人鬥法時恐怕都不會是眼前這等場麵。而小香不同,她精通各種九黎秘術,且不論修為如何,所施展的種種手段卻是顯得詭異莫名。花越亭一怔,而右後方那名修士剛剛發出驚呼,就見小香從麵前的土堆中鑽了出來,手中骨杖點向他的胸口。

    小香可不是高高在上的部族長老,更不是多年隱居清修、不問世事的高人,她行走險惡的南荒各地,曾遇到的種種凶險超乎尋常人的想象,比世上的絕大多數修士都更擅長對敵,再加上東革裏已走,她更是沒有了後顧之憂。

    方才化泥土飛出其實隻一種掩護,法力激蕩塵土彌漫,隨即揚起的塵土又凝聚為三個巨人,“她”看似還站在原地,實際上其人就藏在一個泥土巨人中,就連花越亭都給騙過了。

    花越亭擊中了“她”,另外兩個泥土巨人自行崩碎,看似法術已被破,右後方那名修士瞬間也放鬆了警惕,但小香其實就藏在那一堆土裏麵呢。小香以鑽地蟲殼留下的假身被擊碎,花越亭一怔,它已經從泥土中撲出來動手了。

    那名修士無論如何都躲不開了,隻能將法器收回胸前當兵器用,極力後退中盡量阻擋。小香的杖尖看似輕輕點在那彎鉤狀的法器上,卻帶著一股極大的力量,嘭的一聲就將此人給砸飛了。那人飛在半空中噴出一道鮮血,落地時已人事不省。

    小香當然不會站在那裏和對方鬥法,僅僅對付花越亭一個她都沒有把握取勝,更何況敵人有三個,所以兵行詭道。被她打飛的那人其實修為也不低,假如是站穩腳跟正麵相鬥,小香也不可能一擊得手,此刻居然做到了。

    小香的目的就是脫身,根本不想纏鬥,務求在包圍圈中打開一個缺口。花越亭的頭巾剛剛擊碎鑽地蟲殼,此刻又化為一片紗霧飛罩而落,片片鋒利的花瓣再度如雨飄下。仍然是籠罩了很大範圍的攻擊,就是不讓小香脫身。

    另一名修士手中的法器也化為一道烏光,向著小香的後背砸了過來。小香沒有回頭,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盡量凝聚法力於後背,就打算硬生生受此一擊。同時骨杖朝前方一揮,帶起一道淩厲的風刃,劈向罩落的紗霧與花雨,腳下不停向前衝去。

    小香根本沒指望今日能完好無損地脫身,哪怕拚個身受重傷,隻要能逃脫就是值得的。但若受傷太重,接下來又怎能擺脫花越亭的追擊呢,小香暫時倒沒考慮,首先要做成功第一步,才能去談第二步。

    所以她根本就不理會背後的攻擊,就是要全力衝破前方的法術阻擋。骨杖揮起的狂風竟如此淩厲,甚至帶著咆哮聲撞開了紗霧,將閃著寒光的漫天花瓣瞬間全部絞碎。

    紗霧化為頭巾又飛回花越亭手中,花越亭向後連退數步才勉強站穩。再看另一名修士,不僅發出的攻擊被狂風擋下,就連其本人也被狂風卷起,在半空中就似被蛟龍的尾巴抽了一記,慘呼著飛出很遠,落地便暈死了過去,受的傷居然比方才的那名同伴更重。

    小香有這麼大本事嗎?假如她揮杖一擊就有如此之威,方才何必極力逃遁呢,又何必浪費那麼珍貴的一朵雲將東革裏送走!

    花越亭怒喝道:“何人偷襲?”

    而小香驚喜地叫道:“太乙師兄!”

    既然倉頡早就“算”到小香此行會出事,她又怎會真的出事,這不,太乙已經來了。小香與花越亭等人動手時,太乙就藏身在雲端,若小香能安)脫身,他也沒打算出手。但方才眼見小香就要受傷,所以就施法幫了一把。

    花越亭是高手、修煉百年功力深厚,但要分跟誰比。如今的修士若論壽元,恐怕沒人能超過太乙,人家可是生長了八千年的青岡橡,就算“成精”也有快九百年了,如今更是已突破了九境修為,論法力之渾厚少有人及。

    太乙飄然落到小香的身邊,看著花越亭道:“你們的膽子倒不小,竟然離開百越之地,跑到這裏來胡作非為!……我叫太乙,虎君門下。我師妹究竟與你有何冤仇,你竟然下此毒手?”

    虎君門下太乙?花越亭聞言色變。太乙既自稱是小香的師兄,那麼麵前這女子也應該是虎君門下了,這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得趕緊回去稟報防風氏大人才行,可是對方的神通法力如此強悍,又該如何脫身呢?

    小香又欣喜地說道:“太乙師兄,你怎麼來了?真不好意思,居然把你給驚動了。”

    小香跟隨在虎娃身邊的時間並不多,當年在南荒,虎娃隻是給她留下了神念心印,後來又叮囑太乙,有空就去南荒找小香、指點她的修行。所以說起來,小香見師兄太乙的次數比見師尊虎娃的次數還多,在眾同門中也和太乙最熟、關係最為親近。

    太乙扭頭道:“小香,既然東革裏已經去了洞庭仙宮,你也先回去吧。見到他,你才會放心,也好親自向師尊認錯。……這裏的事情就交給師兄吧。”同時伸手輕輕拍在了她的肩頭上。

    小香需要認什麼錯?不僅是違犯門規、莫名其妙將一個外人送進了洞庭仙宮,她自己做的事情也有頗多疏漏。本意是想救人,結果卻差點成了害人,最終的麻煩還是要讓同門來解決。小香正要說話,身形就被一團雲霧包裹,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4 18:40
正文 013、誰信這全是湊巧


    洞庭仙宮中,東革裏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樣的景象,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麵前的嘰咕正在搖頭晃腦道:“小香是我的師妹,哦,就是你的香姑。而這裏叫洞庭仙宮,是我師尊虎君開辟的仙家洞天結界……”話剛說到這裏,又突然蹦了起來,驚訝地扭頭道,“小香,你怎麼也回來了?幹嘛這麼快!不放心嗎?我也不會把這小子給吃了。”

    小香被太乙拍了一下,覺得眼前一片恍惚,伴隨著暈眩之感,等回過神來,隻見半空朵朵白雲飄浮,有宮闕亭閣、泉流飛瀑在雲端之上,原來她已回到了洞庭仙宮。

    她剛剛回過神來,就見嘰咕蹦到眼前說話,又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喊:“香姑,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剛才還求這位高人趕緊去救你呢,他卻隻一個勁地對我介紹這裏是什麼地方。”東革裏已經跑過來抱住了她的胳膊。

    嘰咕又說道:“阿裏這小子不知道自己來了什麼地方、怎麼來的,還想著衝出去救你。我告訴他了,你還在六百裏外呢,中間還隔著雲夢澤,就憑他,想趕過去,什麼菜都涼了呀!”

    小香並沒有掙脫東革裏的手臂,卻焦急地說道:“嘰咕師兄,你快去找師尊、師娘或是倉頡先生,太乙師兄可能遇到了危險!”

    太乙能有什麼危險?小香並沒有發現,但莫名回到洞庭仙宮中,隨即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因為太乙送走她的手段,與她送走東革裏一樣,都是動用了師尊所賜的一朵雲。如此珍貴之物,怎能隨意浪費。

    假如太乙真是想讓她先回洞庭仙宮,區區六百裏,以她的修為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更犯不著動用一朵雲啊,需知此物在太乙手中也隻有一件。

    這時倉頡的聲音從雲端傳來道:“你不必擔憂,不僅太乙去了,你師尊也去了。”

    聽見這話,小香看了東革裏一眼,滿麵慚愧之色,感覺幾乎是無地自容。她這次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原意僅是回洞庭仙宮求指點,不料最終不僅把東革裏弄進來了,還把太乙師兄也驚動了,甚至連師尊虎娃都親自趕到了奔羿城。

    ……

    太乙的修為比小香高得多,感應也敏銳得多。他與小香說話時,忽然察覺遙遠的天際有強大的氣息出現,隱然竟非自己所能抗衡,於是當機立斷用一朵雲將小香送回了洞庭仙宮。

    隨即太乙便拋出了大道寶瓶,瓶口在半空中傾斜向下,旋轉著帶起巨大的吸扯之力,向花越亭罩了過去。那位強大的高人還離得很遠,他想速戰速決、拿下花越亭,並將另外兩名昏迷不醒的修士也都帶走,抹去所有的痕跡趕緊離開。

    他不出手也就罷了,既然已經動手,就斷不會放過花越亭等人,誰叫他們對小香已下了毒手呢。此事本就是因百越追查東革裏而起,再留下這些人便等於留下了更多的線索,太乙得處理幹淨了,說不定回頭還能從這三名修士口中拷問出更多的內情。

    花越亭展開頭巾化為一道屏障,衣角和頭發都斜飛向天空、瞬間被抻得筆直,他張口欲呼,卻發現連聲音都傳不出去。按這個架勢,幾個呼吸的功夫,他恐怕就會被對方那古怪的法寶給吸進去。

    太乙眼看就能將花越亭拿下,然而就在此時,大道寶瓶突然在空中一個翻轉,放棄了擒拿花越亭,而向遙遠的天際迎去,在空中化為一個巨大的瓶影,瓶口是衝著前方的。一道破開空間的光刃劈來,大道寶瓶竟無法將之完全吸納,嘭的一聲炸成了無數碎片。

    不是大道寶瓶這件神器被劈碎了,而是太乙祭出大道寶瓶所施展的法術被破了,大道寶瓶又恢複成尋常陶罐的模樣,帶著嗚鳴聲打著旋飛回了太乙懷中。太乙一臉震驚之色,來者竟如此強悍,離得這麼遠出手,便一記劈開了大道寶瓶。

    太乙沒有轉身逃走,他已經猜出來者是誰了,此刻就算飛遁,對方也是能劈中他的。隻見逃過一劫的花越亭驚喜地叫道:“防風氏大人!”

    太乙已飛上雲端,與瞬息而至的防風氏遙遙對峙。防風氏手持斬空刃,顯露的身形是三丈三尺高的巨人。這實際上已是他“變小”的樣子,而太乙在他麵前,仿佛隻是一個弱小的嬰兒。

    地麵上的花越亭又叫道:“防風氏大人,他是虎君的弟子太乙。……我們找到了東革裏,人卻被虎君門下救走。”聲音中帶著神念,講述了從他的角度所經曆的一切。

    防風氏低頭瞪了他一眼,冷哼道:“這裏沒你什麼事了,不必留下礙手礙腳,快將那兩個廢物帶走。”

    太乙全神貫注,防備著防風氏以及他手中的斬空刃,這是他平生遭遇的最強大的對手,根本無暇去理會花越亭在做什麼。防風氏就站在那裏不動、冷冷地盯著太乙。太乙卻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假就這麼一直對峙下去的話,到最後他恐怕會不戰而敗。

    太乙終於首先開口道:“防風氏大人,你不在百越之地視事,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防風氏:“你就是虎君的弟子太乙?修為的確不凡,能擋住我揮起斬空刃的一擊,居然還沒有受傷。但你等無故傷我兩名百越之臣,又想怎樣交代呢?”

    兩人一開口說話,太乙頓感形神所受的壓力減輕了不少,皺眉反問道:“無故?那三人是你的屬下、百越之臣,而這裏卻是奔黎之地。我不知在百越之地是否可隨意攔路行凶,但在這裏可不成!

    更何況他們攔的是我師妹黎香,而我師妹與爾等有何冤仇?別忘了東革裏那孩子是在百越之地家破人亡的,殺人者也是你的屬下。他不去找你報仇,你就得謝天謝地了,居然還派人追殺至此,這又是何故?”

    東革裏的家人,當然不是防風氏親手殺的,估計防風氏對此事的詳細內情都不是很清楚呢。太乙開口帶著神念,詳細介紹了東革裏當年的遭遇,也包括他被小香所救的經曆。小香本沒有告訴同門這些,但她告訴了倉頡先生和師娘玄源。

    太乙隨後就跑去找倉頡先生詢問,小香究竟有什麼事情?倉頡先生並無隱瞞之意,都說了。太乙此刻又將自己所知的情況都告訴了防風氏,反正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更不論防風氏事先知道多少,明顯帶著質問之意。

    防風氏麵無表情道:“東革羊攜寶叛族出逃,其人雖被截殺,但寶物不知下落,隻有其子東革裏仍逃亡在外。百越部緝拿叛逃的族人,有何不可?”

    太乙:“伯君大人既不提私人恩怨,卻提部族之事。我方才沒有告訴你嗎?這裏是奔黎之地,什麼時候輪到你想派人來緝拿誰就緝拿誰了?就算有事,也得通知此地主人。”

    這裏應是蠱黎部的地盤,伯君是蠱黎塗,防風氏確實沒有執法權。而太乙接連兩次說的卻是“奔黎之地”,奔黎部早就消失了,可能是口誤吧。

    防風氏也懶得和他計較這些,隻是冷笑道:“東革裏當年隻是區區一個孩子,哪能脫得了身,卻恰好被虎君的弟子黎香所救。今日我派人找到了東革裏和黎香,卻恰好又被虎君的弟子你所阻。

    若說全是湊巧,豈不是拿我當傻子?原來虎君大人早有預謀,就是要奪我百越之寶。當年他欲留斬空刃未得、欲借斬空刃又未得,卻把主意打到了聚水盆身上,就是有意與我為難!”

    東革裏並不知那水黎部傳承的寶物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用處,因此就連小香也不清楚。太乙直至此時才從防風氏口中得知,原來那寶物叫聚水盆。

    從防風氏的角度,說的倒也是實話。當年虎娃就不太願意把斬空刃給防風氏,是防風氏自己定要拿走的。拿就拿去吧,也算是他因治水有功所獲的緣法。後來因為淮澤之事,虎娃又去找防風氏,想請他出手,就算防風氏不親自出手,能把斬空刃借出來也行。

    結果防風氏不僅本不肯幫忙,連斬空刃都不肯借,還告訴虎娃不要再管百越之地的閑事。虎娃與防風氏之間也算因此結怨了,或者是防風氏自以為虎娃與他結下了梁子。

    東革裏這些年遭遇以及經曆,防風氏原本並不完全清楚。聽了太乙的轉述,防風氏反倒更加誤會了,認定這是虎娃在幕後操縱,目的既是為了得到聚水盆,更是想給他添堵。

    太乙怒道:“休得胡言!我師尊豈能貪得水越部的寶物……”

    防風氏打斷他道:“看來確實沒有必要再找那個孩子了,這已是我和虎君之間的事情。今日且將你拿下,讓你師尊用寶物來換弟子吧。”說著話他舉起斬空刃便欲動手。

    太乙左手托大道寶瓶,右手舉起一根紫色電光流轉的雷擊木凝神以待。他並沒有打算逃跑,在防風氏的斬空刃麵前逃恐怕也逃不掉,對方的言語之中辱及了師尊,太乙明知不敵也得奮力一戰了。

    恰在這時,有一個略帶沙啞的女子聲音傳來道:“太乙讓開,你不是他的對手,讓我來。”

    防風氏的神色微微一驚,竟然緩緩放下了斬空刃。而太乙有些疑惑地轉身道:“旱魃前輩,您怎麼來了?”

    來者的衣裳似是一件半透明的紅紗長裙,又似燃燒飄動的火焰,妙曼的身軀時隱時現,形容體態既美豔又妖異,正是旱魃。想當初治大江水患,旱魃也曾現身相助,太乙有緣見過她一麵。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5 19:15
正文 014、你動手試試


    旱魃並未祭出法寶,隻在火焰般的紅紗袖下握著一雙粉拳,眼睛盯著防風氏,淡淡回答太乙道:“你師尊找我有事,恰好趕上了!……不必叫我前輩,稱呼道友即可。”

    三丈三尺高的防風氏眯起眼睛道:“旱魃,你早已成仙,還要來管這裏的閑事嗎?我曾聽說你與虎君有一腿,看來果然如此!”

    旱魃卻翻了個白眼:“我和虎君是什麼關係,與你何幹?你未免太無聊了!”

    防風氏:“你雖是上古仙家,但真的自以為是我的對手嗎?”

    旱魃的風格令人很有些不適應,又撇嘴道:“你動手試試!”

    和旱魃動手?防風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五百年前,旱魃就曾參與斬殺蚩尤那一戰,據說是自古以來最驚天動地的一場鬥法。盡管軒轅天帝特意派了一批高人在外圍結陣護住戰場、不使法力波及太遠,但最終還是將千裏方圓打成了一片赤地。

    那片古戰場就在原雲夢巨澤的西南角一帶,重辰部與蠱黎、飛黎部之間。普通人已經看不出來了,但在高人眼中痕跡還是很明顯的。那一帶很多地方如今都被沼澤和密林覆蓋,也有參天大樹成片,可是那些古木的樹齡一律都不超過五百年。

    虎娃與侯岡等人當初從奔流村出發,離開重辰部的領地,就是穿過那片古戰場進入蠱黎部的。他們還遇到了一頭被稱為雷神的異禽,喜歡在荒澤密林中搜集各種“寶貝”藏於樹洞中,並用以和飛黎、蠱黎兩部交換各種貢品,主要是它愛吃的烤肉和漿果。

    其實那異禽就是所謂的蠱神特意安排黎民豢養的,它搜集的很多東西都是古戰場上遺落的法寶殘片。連法寶都損毀了那麼多,那一場大混戰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蚩尤當然不是旱魃一個人斬殺的,蚩尤殘部也有不少高手趕來救他,當時有眾多高人圍攻他們,而旱魃是其中絕對的主力之一。防風氏自恃甚高,論修為法力、鬥戰之威,應不弱於帝江、修蛇,但也不能與蚩尤、伯羿這樣的無敵戰神相比。

    防風氏自忖不怕旱魃、或許也能擊敗旱魃,可是除非旱魃自己死戰不退,否則他很難將旱魃斬殺,也很難阻止她脫身遁走。他更需要掂量的,則是與旱魃在此地鬥法的後果。別看旱魃此刻站在這裏,並沒有感覺到天地間的多少燥意,但這是她全力收斂形神的結果。

    假如真是逼得旱魃放開形神全力鬥法,那麼所導致的天地異變可就難以控製了,萬一打出赤地千裏的後果來,也是防風氏難以承受的。假如是那樣,蠱黎部還不得找他拚命啊,而其他黎民四大部也都會站在蠱黎部一邊的,甚至中華天子都會召集天下各部共伐百越。

    退而言之,就算以斬空刃適時破開空間,不使鬥法之威波及太遠,並盡量將旱魃逼向天外,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將其擊退的。而且旱魃身邊還有個太乙,太乙在鬥法中同樣能起到牽製與策應的作用。

    更要命的是,這裏離洞庭仙宮隻有六百裏,對高人而言其實不遠。如果虎娃也被驚動,絕對能在鬥法未結束之前就趕到,而虎娃身邊說不定還有其他的高人,眼下不是連旱魃都叫來了嗎?

    假如虎娃趕到再將他包圍,那他今天可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就算能脫身恐怕也會鬧個灰頭土臉。

    動念之間已想到這些,防風氏便打消了動手的念頭,但他也不肯跌了麵子、失了身份,重重地冷哼一聲道:“我不欲在蠱黎部開戰,今日且放過爾等。你們回去轉告虎君一聲,他能護得了門下一時,卻護不了永遠。我遲早會拿回寶物,這筆賬也會算清楚的。”

    說完話他轉身便走,沒有繼續糾纏,然而身形剛剛飛越過奔羿城的上空,又陡然停了下來。不過是十來裏的距離,對防風氏而言隻是轉眼功夫,他便又被人攔住了,前方隻見虎娃背手站在雲端。

    防風氏方才的擔憂的確很有道理,虎娃不是很快就能趕到,而是已經趕到了。十餘裏之外,旱魃和太乙還留在原地未走,等於呈犄角之勢暫時堵住了防風氏的退路。防風氏此刻的處境,與不久前的小香和東革裏倒有點相似了。

    虎娃的神情風淡雲輕,一副“天氣真不錯”的樣子,很瀟灑地背手微笑道:“防風氏大人,好久不見啊!今日怎有興致來我的地盤做客,事先卻不打聲招呼?”

    防風氏忍不住怒了:“我已經準備退走,你們還有完沒完?你的洞庭仙宮在六百裏外,這裏是蠱黎部之地,怎麼又成了你的地盤?”

    虎娃卻不緊不慢地反問道:“伯君大人此言差矣!你不知我們腳下的這座城廓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來曆嗎?”

    這一帶本是無主荒野,溝壑、湖澤、密林遍布,各種毒蟲猛獸出沒,癘瘴叢生,根本就不適合人居,更別提開墾了。是伯羿和修蛇那一戰將這一帶給犁平了,然後是蠱黎部開拓了這片原野。後來在天使重華主持的各部公斷大會上,這裏也被劃為了蠱黎部的領地。

    在每一個部族內部,很土地也是各有歸屬的,最早來這一帶拓荒的就是奔流村遺民。因為殺了少甲辰,奔流村族人從重辰部逃到了蠱黎部。蠱黎部當時就把這一片無主的荒野劃給了他們,讓他們在此興建村寨、開墾田園安居。

    蠱黎部之所以劃給奔流村族人這麼一大片土地,有兩方麵原因。一是這裏原本就是無主荒野,蠱黎部也需要新的人口去開墾占據,二是當時的部族首領蠱黎鍾等人也在歎息原九黎大部之一的奔黎部已消失,逃過來的奔流村一族是最後的奔黎部遺民了。

    但是不論按中華禮法還是按各部族之間約定俗成之規,奔流村一族畢竟是重辰部逃亡的奴民。假如重辰部已不追究也就罷了,若是找上門來,蠱黎部就算不交人也得做出補償。後來也是在重華主持公斷的各部君首之會上,虎娃解決了這個問題,他以一顆黃金頭顱從祿終手裏“買”下了奔流村一族。

    那時奔流村已被滅族,事後才查出凶手是計蒙,而虎娃後來也親手將計蒙給宰了。既然奔流村族人已經全部死了,虎娃再買下他們還有什麼意義?其實還是有意義的,奔流村一族名義上就成了虎娃之奴,那麼他們留下的“遺產”也是屬於虎娃的。

    奔流村一族的遺產有什麼?在當時看來,不過是一處草草新建的村寨遺跡而已,但是別忘了,還有他們的土地。這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後來蠱黎部在此興建了奔羿城,可這片土地名義上仍是屬於虎娃的。

    蠱黎部的民眾以及各地流民來此開墾田園、修建房屋,虎娃既不阻止便被視為默認,他若不提這茬,恐怕大家早就都忘了。但此事曾有當年的中華天使、如今的中華天子重華當眾裁斷,各部君首見證,誰又能說這裏不是虎娃的地盤呢?

    防風氏也沒法說別的,隻得反問道:“是你的地盤又怎樣,我隻是飛天而過,又何必攔我去路?真當我好欺嗎!……你來得正好,就算你不找我,我還想去找你算賬呢!”

    虎娃的目光好像在說難道你想嚇唬我嗎?又悠悠開口道:“伯君大人又說錯了!當初是你告訴我,不要管你百越之地的閑事,可如今你卻跑到我奔黎之地來搞事,這又是何道理?

    當然了,我不是防風氏大人,沒有你那些個毛病。不論是誰來到奔黎之地,我隻看他做的事情有沒有道理,該怎樣就怎樣。可你是你自己啊,既然當初已說了那樣的話,修為如此,為人怎可出爾反爾?”

    防風氏怒目而視:“有人盜走了百越的寶物,難道我還不可追索嗎?如今見到你這位正主反倒簡單了,既然你一再插手此事,我就不必再找那東革裏,請問聚水盆何在?”

    虎娃仍是不緊不慢道:“伯君大人別著急,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問我為何攔你去路,我就告訴你原因。你派人跑到我的地盤上、對我的弟子下毒手,剛才你還親自出手了,難道我不該問清楚嗎?

    更何況你在我的弟子太乙麵前,憑空汙蔑我謀奪百越的什麼寶物,難道不給個交待就想走嗎?……真沒想到啊,以伯君大人如此修為身份,竟然不遠數千裏,親自跑來對一個普通人下手,我都替你感到丟人!”

    防風氏差點沒被氣炸了,一頓手中斬空刃道:“你想怎樣?”

    虎娃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剛才的話說得明明白白,伯君大人難道不給個交待,就想這麼走嗎?”

    防風氏也沒心情再和虎娃鬥嘴了,瞪眼道:“你動手試試!”

    這句話方才旱魃剛剛說過,轉回頭防風氏又拿來回敬虎娃。盡管虎娃現身攔路,其實防風氏也能看出來他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在這裏動手,勝負結果如何且不說,恐怕也很難留得下手持斬空刃的他,若稍有不慎,奔羿城可就遭殃了。

    就算不顧忌奔羿城,他們也會顧忌別的。有如此修為,又活到了這個份上,誰都不是愣頭青,甚至堪稱人精中的人精。修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和人打架,高人鬥法也不是街頭鬥毆,否則方才防風氏就不會主動退走了。

    虎娃收起嘲笑之色,表情似是很認真地說道:“你憑空汙蔑我十年前便處心積慮,派弟子去謀奪水越部的什麼寶物。言下之意,如今又派弟子插手,是怕事情敗露。我根本不在乎那水越部的什麼寶物,其實也不在乎你說了我什麼。但你既然跑來挑事,受牽連的也是我的門下,也不能沒個交待,我隻想和你打個賭,或者說做個約定。

    若當年水越部的寶物並非我所得,且我門下弟子也與此事毫無關係,那麼這件寶物就不歸你了,且將此事公告百越諸部,我想它也會傳到天下各部的。若此寶物的遺失,真的與我或我的門下弟子有關,或者是被他們其中的誰悄悄得到,我自會雙手奉上,並親赴百越部致歉,亦會將此事公告天下。”

    防風氏微微一怔,虎娃提出的這個約定是什麼意思?若是虎娃本人或其門下確實沒有染指過聚水盆,那麼聚水盆將來就不歸他防風氏了?若是虎娃與聚水盆的失落有關,反倒會將聚水盆奉上?聽這話的意思,虎娃好像已經知道聚水盆的下落了。

    沒等防風氏回答,虎娃便轉身而去,瞬間便消失於雲端。既然不想打架,該說的話也都說了,虎娃也沒必要再攔住防風氏的去路,卻在雲端留下一道仙家神意

    “防風氏,我念你曾於治水有功,治理百越也算有功,今日是最後一次勸你,不要再自己作死!……你的修為高超、神通強大,在世尊為百越之主,但人總會被心境蒙蔽雙眼,我那弟子黎香如此,哪怕修為如你我,往往亦會如此,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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