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222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2 19:57
046、宗鹽


    宗鹽所敲的鍾,其實就是個大坨子,幾乎分不清是什麼材質熔煉而成,它是土法冶金留下的廢渣,含有各種金屬成分以及更多的礦石雜質,燒結在一起足有七、八百斤,被宗鹽掛在一顆幾人合抱粗的古樹椏上。

    這一坨大疙瘩特別厚、特別硬、特別結實,一般人根本敲不響。隻見宗鹽揮起一根大棒,用力砸在了“鍾”上,這姑娘好驚人的力氣,燒結在一起沉重的廢礦渣似被這一擊之力穿透,竟出了清越悠揚之聲,足足傳到十裏之外。

    宗鹽連續敲了十聲才罷手,然後用左手扶著右肩扭了扭胳膊,似是感覺筋骨活動開了,而周圍的一圈人早就堵著耳朵避出很遠。宗鹽又揮手道:“你們還愣著幹啥,都幹活去!”

    伯禹正看著洛水神書,停留在一種似定非定的狀態,甚至沒有意識到宓妃也來到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同觀洛書,卻突然被遠處傳來的鍾聲驚醒。恰在這時,東方的一線晨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似是給其剪影披上了一層霞衣。

    伯禹回過神來,那龜背上的玉甲神書化為一道光華飛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這一幕也代表他得到了這天地造化神物的傳承,世上將再也見不到洛水神書原物。那隻通體雪白的神龜也消失了,應是悄然返回了水中,他身側的宓妃同樣不見了,隻留下一陣香風。

    河岸邊沒有絲毫痕跡,仿佛昨夜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場夢。但伯禹清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他所得到洛書傳承。再北望河泛之地,伯禹也能清晰的感應到宓妃的存在,隻要在“洛水神域”岸邊,他自能召喚她相見。

    洛水之神在此,可是洛水在哪裏?古時洛水有兩支,分別名為北洛水與南洛水,是隔著大河南北相對的兩條支流。如今尚能見到的,隻是原南洛水上遊的這一段,而其他的流域,包括大河主河道皆已分辨不清、化為茫茫河泛之地。

    所謂河泛,就是大河泛濫所形成的一片特殊地域,南至南山也就是後世所稱的秦嶺、北至陰山、西至賀蘭山、東至呂梁山。在這四條山脈之間是大片的沼澤湖泊,北部地區有不少黃土高地露出水麵,但都被湖澤圍困成孤島,二十年來早已無人居住。

    往年生活在這一帶的各部族,早已遷到沿各條山脈的腳下的狹長地域,圍繞河泛之地而居,如今已漸漸站穩了腳跟。

    河伯已不在,如今的河泛之地就是洛水之神的洞府。廣義的洞府概念,並不僅指一座山洞或一座府宅,對於神祇而言,相當於一片領地。

    昨夜宓妃剛現身時,曾給了伯禹一個建議,建議他以最快、最完美的方式完成舉世矚目、萬民讚頌的功業。河泛無人則無需再治,隻沿各條山脈腳下治理局部水係,疏浚河道讓眾多支流彙入河泛,並沿山坡建造灌溉工程,然後打通連接各部的道路。

    這比治大江以及淮澤之水要容易得多,然後伯禹就可圓滿完成使命,在辛苦了近十年的時間後,取得為天下治水的最終成功。

    宓妃還告訴伯禹,隻要他這麼做了,廣大河泛之地便可成為他與宓妃共享的逍遙澤府,宓妃亦願以身相伴。伯禹也說不清宓妃的建議是一種誘惑還是一種試探,總之他拒絕了。

    伯禹拒絕的也許不是宓妃,而是堅持了自己的治水誌願,他一定要治理河泛。宓妃則提醒他,如今這一帶各部族剛剛從苦難中稍稍恢複起色,皆思安逸。而治河泛則勞民傷財甚至會被各部所怨,在這治水眼見就可大功告成之時反而不美。假如伯禹的計劃未能成功,更損其已隨手可得的萬世英名。

    可是伯禹表示,哪怕他這一世治水不能完全成功,也要為後世留下千秋功業。然後有神龜浮出水麵、獻上了洛水神書。伯禹也在想,假如他接受了宓妃起初的建議,是否就得不到這天地造化神物的傳承了?

    洛書已得,但宓妃的承諾人在,站在水邊就能感應到她,在洛水之神的“領地”中,伯禹仍可隨時召喚她相見。伯禹原本有很多問題要請教宓妃,但此刻已無需再問,因為他所得的洛書傳承中就包含了河泛之地的所有情況,甚至還有各種推演變化之妙。

    假如伯禹再召喚宓妃,那就是對這位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美女本人感興趣了。

    ……

    被宗鹽敲響的鍾聲“驚醒”的不僅是伯禹。當那玉甲神書化為光毫飛入伯禹的眉心時,虎娃和玄源也從似定非定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見天地造化神物而自然進入的這種感悟狀態,是異常寶貴的機緣,是誰這麼煞風景?

    玄源微微一蹙眉。虎娃卻輕輕歎了一口氣,以神念告訴玄源,緣法如此,得以親眼觀洛水神書出世、感悟其造化之妙,已是天大的仙緣。就算沒有這鍾聲打斷,玉甲神書也該消失了。

    同樣被鍾聲所驚的還有丙赤和丁赤。這兩匹棗紅馬躲在遠處的一個山窩裏,並沒有放出神識偷窺岸邊的情形,以免驚擾了伯禹大人的“好事”。乍聞這鍾聲,他們倆也嚇了一跳,心中暗道是誰這麼不解風情?天色還早呢,伯禹大人起身沒有?

    他們卻不知,伯禹昨夜根本就沒躺下,而是在水邊就這麼站了整整一夜,入定觀書。丙赤突然叫道:“哎呀,有人拎著一根大棒子朝大人去了,好嚇人的樣子啊!”

    丁赤:“大人會不會有危險?……咦,是個婆娘,這、這長相,也太……”

    丙赤:“是個姑娘,也真是天下無雙啊,她好像是有窮部的人。伯禹大人能有什麼危險,怕她那根棒子嗎?大人有神珍鐵棒!”

    此時伯禹已回身向著鍾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見宗鹽走下高坡來到近前,手裏提著一根白晃晃的大骨棒,正是她剛剛敲鍾的槌。伯禹也算是有見識的,認出這根棒子的材質至少是一位化境妖王的原身腿骨,拱手行了一禮道:“宗鹽族長,你怎麼來了?”

    這句話反倒問得宗鹽有點愣,因為伯禹見到她時沒有絲毫受震驚的表情,不僅神色如常,而且一開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怔了怔才反問道:“伯禹大人,您認識我嗎?”

    伯禹笑道:“我既為天下各部治水,每到一地當然要了解各部情況。久聞有窮部有一位族長乃是奇女子,名宗鹽,天生神力異於常人。有窮氏大人率各位族長迎接本君時,你站在最後,既未越眾現身亦未開口說話,所以當時未及打聲招呼。”

    這是實話,盡管有窮氏大人安排得很“謹慎”,但伯禹豈能不仔細觀察在場的每一個人,他隻是沒有特別留意站在後麵低著頭不開口的宗鹽,但並不代表沒聽說過宗鹽、認不出她來。

    宗鹽又問了一句:“你見到我,難道不吃驚嗎?”

    伯禹心中暗道,我什麼樣的怪物沒見過?這點鎮定功夫還是有的!口中卻說道:“請問姑娘,禹為何要吃驚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來此有何事?”

    伯禹的反應反而讓宗鹽感覺有點被噎住了,頓了頓才說道:“我天不亮就到山頂上了,正看見你與佳人於月下相依,一直等到晨光即將吐露,這才敲響鍾聲喚醒族人勞作,不知是否打擾了大人的美事?

    久聞大人有美色雅好,當初在塗山部娶親,並操練軍陣鏟除水患,被各部傳為美談。今日至有窮部一月有餘,治水之計一言未,卻悄悄在水邊夜會佳人。不知是來自哪個部族的美人讓大人見而動心,是否又要再結姻親而後圖治水?”

    伯禹隻得暗自苦笑,這姑娘長得實在“出眾”,說話也夠嗆人的,擺了擺手道:“宗鹽族長誤會了,昨夜那位女子並非出自哪個部族,而是居於水中,於我獨自靜思時現身相見。我與她談的,就是如何治水。”

    宗鹽麵帶嘲諷之色道:“哦!大人來這裏這麼長時間了,和誰都不談治水之事,偏偏半夜裏找她談,難道就是因她生得妖媚、會討你們這些男人喜歡嗎?……居於水中,莫不是惑人的妖精?”

    伯禹趕緊解釋道:“姑娘你又誤會了,與其人姿色無關,因其了解河泛水情以及各部近況,故此禹有很多問題需向她請教。至於其人身份來曆倒有些特殊,未得其本人應允,我倒不相告。但於我而言,見到你與見到她,其實並無區別。”

    宗鹽那一對如鳥窩、如火焰般的濃眉終於舒展開了,一擺大手道:“算你有眼光,不愧是名滿天下的伯禹大人!我承認昨夜那女子的確出眾,而你也認為我同樣出眾,既然她能與你商談治水之事,那麼我也能與你好好談談了。”

    伯禹:“姑娘有話請說。”

    宗鹽直截了當道:“請問大人想如何治水?”

    伯禹答道:“禹昨夜尚在思慮,今晨已有計較,而宗鹽族長來得正好。你既是此地族長,所率部民亦是從河泛之地遷居而來,我正想找你這樣的人了解情況、詢問態度,方能最後定計。”

    宗鹽咧著大嘴笑了:“聽大人的意思,是要和我商量之後,才能做最後的決定嗎?好吧,我就先聽聽你的打算!”

    ……

    遠方的淮澤邊,虎娃突然站了起來,看著麵前半空中顯現的景象,喃喃道:“阿源,你昨夜開口問機緣,果然機緣在此,竟是她!”

    玄源納悶道:“這姑娘的形容,實在是有點太……出色,難道你認識?”

    虎娃搖頭道:“我並不認識她,但見之卻有仙家感應。”話中帶著仙家神意,似是暗示了玄源什麼。

    玄源吃了一驚,亦起身道:“命煞嗎?轉世再為人,怎會變成了這樣?”

    虎娃輕輕搖頭道:“她不是命煞,命煞已殞便是不在。她就是宗鹽,和世上的每一個人並無區別,其中玄妙,正是我所要印證的。未尋見她之前,我一直在想所找的究竟是怎樣一位生靈;尋見之後,方知其實不必去想。”

    玄源的修為不如虎娃,她“認”不出宗鹽,但經虎娃這麼一提示,再看宗鹽時,確有一種難言的感受,莫名就想起了當年的命煞。若說命煞之妖嬈嬌媚,比之宓妃應更為相近,但看見宓妃時她並沒有這種感覺,而此刻再看宗鹽時卻越看越有這種玄妙的感覺。

    虎娃原先想印證的,是眾生有沒有所謂的輪回再轉,或者說是否無所謂有或沒有,見證之應是什麼心境?這是語言沒法描述的,但他見到宗鹽時便已有了感悟,真的是見之如見眾生啊,此等意境尚非玄源的修為所能完全參透。(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3 19:24
047、伯羿之妹

    伯禹昨日留在岸邊的沙盤還在,他以神珍鐵棒化為細枝指地,在沙盤上畫出了一條大河的新河道,演示他的治水計劃。?盡管身邊隻有宗鹽一人,但伯禹仍然講解得很仔細。

    原先大河的主河道,穿過賀蘭山與大隴山之間後便由西向東直行,並彙入南北洛水。當年伯羿崩塌大隴山,一度在上遊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堰塞湖,半年後隨著地震潰決,堰塞湖下泄形成了廣大河泛之地。

    河泛之地的西側,倒是形成了一片衝積平原,為後世所謂八百裏秦川的雛形,但眼下也僅僅隻是一個雛形,後世真正的八百裏秦川此刻大部分還在水裏泡著呢。已得到洛書傳承的伯禹,卻仿佛穿越時空看見了這片沃野。

    伯禹打算在大河中遊新開辟的這條水道,是繞著河泛之地邊緣走的,越過賀蘭山之後沿賀蘭山北行,到達陰山腳下再沿陰山東行,然後再沿呂梁山南行,兜了一個圈子畫出一個“幾”字形,於呂梁山南端重新彙入原先的大河河道。

    與治理淮澤時由外向內層層推進不同,治理大河之水要先開出這條新河道,然後引中央河泛洪水彙入周圍的大河,排出積淤、形成新的支流,是由內向外治水。隨著伯禹手中的神珍鐵枝畫過,河泛之地又化為一片露出水麵的嶄新沃野,且水土皆治。

    宗鹽瞪大一雙銅鈴般的雙眼道:“重開河道,引大河之水改道!你拿棍子這麼一畫,究竟是多長的新河道啊?”

    伯禹:“三千裏。”

    宗鹽倒吸一口冷氣道:“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溝渠,而是大河的河道,什麼時候能挖得完?您為何要畫這麼大的一個框、讓大河改道這麼遠?”

    伯禹苦笑道:“沒法子,河泛之地就是這麼大,所謂三千裏已是盡量少說。為何要改道這麼遠,是因地勢高下而盤曲引流。以往大河河道直行,越賀蘭山和大隴山後落差過大、流過急,向來水土難治,如此改道亦更佳。

    動工之時,當然不是以一部之力,而是沿途各部合力、天下各部援之,實際上用不著開挖三千裏。很多地方的山間長穀就是天然河道,沿途還可借用其他的河流水道,至於各部如何分工、應在何時完工、彼此怎樣配合,皆有詳細計較……”

    宗鹽:“就算是這樣,那得多少年才能完工?”

    伯禹:“我想用三年。”

    宗鹽驚呼道:“不可能,我看三十年都夠嗆!”

    伯禹微笑道:“姑娘莫急,且聽我慢慢道來。世上很多事,不身體力行之,永遠不知可不可能。”他用鐵枝在沙盤點了一段道,“這段河道,是我打算分配給有窮部的任務,總長一百二十裏,其中借某條支流水道三十裏、另有天然穀地十五裏,實際需開挖八十五裏,若有窮部盡全力為之,三年可否完工?”

    宗鹽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才說道:“假如是這樣,有窮部近萬人丁,留老弱在家,再留必要的人手保證田地不荒、有衣食可用,盡青壯動工,差不多可以在三年內完工,但是……”

    伯禹見宗鹽欲言又止,又問道:“還有什麼難處嗎?”

    宗鹽一翻白眼:“有什麼難處?難處太多了!先你畫的這一段河道,說是讓有窮部負責開挖,那附近確實有有窮部的族人居住,但如今有窮部各分支散居各地,還有人離得很遠。比如我華陰一族,要想扛著家夥趕過去,路上都得走一個多月呢!”

    伯禹淡淡道:“相比二十年的苦難,走一個月的路不算什麼難處。治水這條路,我已走了快十年。”

    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竟顯得有些悲壯,也極富感染力。宗鹽又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指著沙盤道:“就算有窮部挖通了這一段河道,可是也引不來大河之水啊?”

    伯禹仍然很耐心地介紹道:“僅僅有這一段當然不行,需要下遊新河道全部打通之後,再劈開賀蘭山,方可引大河改道,然後再引河泛洪水彙入。”

    “劈開賀蘭山!”宗鹽真的被驚著了。

    伯禹:“我在大江治水時已劈開巫雲山,如今治大河之水,未嚐不可劈開賀蘭山。但那已是最後之事,各部要把前三年的工程都幹完。”

    如此治水最大的難處是什麼,其實不用宗鹽多說,伯禹心裏也清楚。他說用三年開出新河道,但各部心裏皆沒底,這三年究竟能不能完工、或者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完工?已渡過了長達二十年的災後時光,各部剛剛開始恢複生氣,眾人其實皆思安逸。

    如此大的治水工程,需要青壯離開已定居的村寨,重新投入長達數年的繁重勞作,難免會被視為勞民傷財之舉。

    治理大江、淮澤盡管過程艱難亦耗費時日,但利益是立刻就能見到的,幹多少事就能見到多少收獲。但治理河泛之地,不到這麼浩大的工程最後完工,誰也見不到最終的利益。

    按伯禹的說法收獲在三年後,可是如果完工不了呢?那麼就沒有任何收獲!若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持續投入人力物力卻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見到好處。

    宗鹽以杖頓地道:“此計雖好,但最難測的是民心啊!”

    伯禹側過身著著她道:“民心可從之,但不可縱之;人心可體之,但不可不教之。所以今日才要找你商量、請教,宗鹽姑娘既為有窮部華陰一族的族長,是否願意率華陰族青壯如此治水?”

    “……,老娘幹了!”宗鹽突然爆了一句粗口,然後棄杖下拜道,“伯禹大人,您就依此計治水吧!如今人心思安逸,但族中老人尚在,仍記得往日家園景象,而伯禹大人能讓各部民生更加繁盛。若再過十年,族人皆出生於新遷居村寨,恐更難理會大人的治水之心,要動手就現在趕緊動手!”

    伯禹有些納悶地低頭道:“宗鹽族長,難道你也是老人嗎?”

    宗鹽答道:“我非族中老人,但並非出生於此地,猶有幼時記憶。記得洪水未至前的村寨田園,更記得顛沛流離苦難。”

    伯禹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道:“動手當然要盡快,今日不就是與宗鹽族長商量嘛!”

    宗鹽居然又一瞪眼道:“大人您為何不早來河泛,卻先跑去了大江?”

    如今已是伯禹治水的第九個年頭,才剛剛來到河泛之地,他早幹嘛去了?宗鹽的話中隱約有責問之意,伯禹隻得苦笑著解釋道:“治水之事,先易後難,不僅要待河泛各部恢複生氣,亦要待天下各部恢複實力。若江淮水患未平,先來治河泛之水,宗鹽族長你覺得有幾層把握?”

    宗鹽眼珠子一轉便想明白了,點頭承認道:“比如今更難,幾乎毫無把握!”

    九年前正是河泛各部最貧弱之時,連維持生存都很困難,又如何能抽調出青壯族人治水?而且那時的伯禹默默無聞,沒有人相信他能治水成功,貿然提出這樣一個宏大的計劃,根本沒有任何號召力與說服力,恐會被朝中群臣與各部君斥為空談妄想。

    但如今不一樣了,江淮水患已平,中華各部再無後顧之憂,伯禹已譽滿天下,沒有人不相信他能治水成功,隻是將取得怎樣的成功而已。江淮各部已多少恢複了實力,可支援河泛各部,而河泛各部多少也恢複了生氣。伯禹可以說來得正好,太早也沒用。

    別看河泛各部經曆了二十年的艱難歲月與漫長等待,但他們當初能夠成功遷移到高處並漸漸站穩腳跟,其實也是崇伯鯀的功勞。隻可惜崇伯鯀治水未成而粉身碎骨,如今身為崇伯鯀的繼承者禹,河泛各部仍感念其先人恩德、願意聽從他的指揮。

    此時再換任何一個人來,都不可能有這種號召力!

    宗鹽又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忍不住問道:“我無需大人您勸說,華陰族自會從命,但大人您如何說服其他的各部族長?”

    伯禹笑了:“既然宗鹽族長願意支持,也就意味著其他各部族人不是不可說服。……其實我打算請求中華天子直接下令,再舉薦賢才助禹行之。”

    宗鹽很興奮地一揮大棒,帶起的風聲嚇得伯禹側身往旁邊閃了閃,隻聽這位姑娘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這就回去向族人宣布計劃、讓他們做好準備。誰要是不支持大人,就小心我這根棒子!”

    伯禹笑道:“那我就送姑娘一程。”說著話一招手,兩匹棗紅馬小跑著拉著白香木車來到了近前。

    宗鹽的神情竟有些扭捏,微微低頭道:“大人是要邀小女子同車嗎?”

    伯禹哭笑不得道:“正是,姑娘請上車!”其實伯禹本人沒有坐車的習慣,他向來都是拄杖步行,此刻為了表示禮數,才讓馬車送宗鹽回去。

    上車的時候,伯禹見宗鹽拎的大棒子挺沉的,便伸手扶了她一把。這是很自然的動作,卻讓宗鹽吃了一驚,心中暗道伯禹大人怎對她動手動腳?手都摸到腰上了!從一見到她時,伯禹看她的眼光便與眾不同,難道是看上她了?

    宗鹽已經有二十多歲了,在那樣的年代當然是老姑娘了,但真沒有男人敢接近,更別提趁機伸手摸一把這種事了,所以伯禹難免會被誤會。伯禹大人的眼光越常人,又特意邀她同車而行,上車時還趁機伸手占便宜,也讓宗鹽坐在車上心情有些忐忑。

    見宗鹽竟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伯禹好奇地問道:“宗鹽族長,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宗鹽趕緊搖頭道:“沒有沒有,其實我在想一件事情,請伯禹大人一定要答應!”

    伯禹:“姑娘請講。”

    明明是有話想說,可是開口時卻又變成了另一件事,宗鹽道:“您說將要劈開賀蘭山,能否讓我動手?”

    伯禹嚇了一跳,又不好直接回絕,隻得道:“此事從長計議,到時候再說。”

    宗鹽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冒出來這個想法,她原本是想說別的話的,此刻聽見伯禹的回答,卻有些不服氣道:“您這是小看我嗎?我可是伯羿之妹!”

    伯禹又吃了一驚,他可從未聽說過伯羿有什麼闖出名號的兄弟姐妹,再說伯羿與宗鹽之間,年歲差異也未免太大了吧?他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道:“失敬,失敬!是親妹妹嗎?”

    宗鹽也小聲道:“族妹。”

    原來是族妹,這就能解釋得通了,同族之間的平輩而已。一個大的宗族往往有很多分支,有些分支早已出了五服,都算不上正經親戚了,宗鹽應該就是伯羿的這樣一位族妹。

    提到了伯羿大人,伯禹亦在心中暗道這位族長還真是條好漢,當初伯羿崩塌大隴山,今日她竟然也想親手劈開賀蘭山!有沒有這個本事且不說,至少有這股英氣。(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4 19:15
048、你這樣不好


    白香木車越過山崗,進入高處的一片穀地,這裏有成片的農田,農田間還有連接各個村寨的道路,有窮部華陰族從二十年前起便生活在這一帶。≈村寨中有孩子在玩耍,他們是大洪水之後出生的新一代人,婦人們坐在屋門前織布縫補衣物,不少老人聚在村寨中央的大樹下一邊聊天一邊修補著農具。

    村外的田地中,穀子已經長到了兩尺多高,很多人正在田間除草、除蟲、澆水。見到伯禹大人的白香木馬車駛過,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計注目行禮,隨即就看見了與伯禹同車而行的宗鹽族長。眾人皆吃了一驚,然後紛紛湧到路邊看稀奇。

    宗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揮手喝道:“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麼?回去幹活!”

    她的嗓門夠洪亮的,把所有跑過來看熱鬧的人都給吼回去了,但大家還在遠處時不時的悄然觀望。伯禹將宗鹽送到了她所居住的村口,宗鹽道:“大人不必再送,我已經到了!”

    宗鹽拎著棒子下車時,伯禹又欠身扶了一把,手心托住了宗鹽的肘,手背無意間又蹭到了她的腰肋。宗鹽又是吃驚不小,好像是被他嚇著了,心中暗道:“傳言果然不虛,這位伯禹大人真是色膽包天!周邊這麼多人看著呢,他居然還……”

    宗鹽扭扭捏捏地下車後,本待走入村寨,而伯禹坐在車上拱手示意,顯得很有禮數。不料宗鹽沒走出幾步,卻突然轉過身來,似是鼓足了勇氣道:“伯禹大人,小女子有一番話,最後還是想告訴您,希望您不要見怪。”

    伯禹早已察覺宗鹽好像一直有話想說,微笑著點頭道:“姑娘盡管直言。”

    宗鹽低下頭,壓低聲音道:“大人待我與眾不同,不僅邀我同車而行,上車下車皆有伸手**試探之舉,這是看上我了嗎?宗鹽很感佩大人的眼光,照說大人已名滿天下,立有不世之功、為萬眾敬仰,若能與你結成姻親,則是有窮部與華陰族難求之美事。

    宗鹽雖也萬分敬仰大人,但與男女之間的仰慕無關。這並非說大人您有什麼不好,隻是宗鹽自不知趣,非我所欲求。”

    言中之意,就是她已明白伯禹在暗中**。她雖然不討厭而且還很敬重伯禹,但是實話實說,她對伯禹並沒有那種感覺,所以隻能拒絕美意了。

    伯禹完全愣住了,笑容僵在了臉上,萬沒想到宗鹽會冒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感覺真是太無辜了,怎麼就會讓她產生這樣的誤會?愣了半天,伯禹才欠身道:“哦,是這樣啊?那可真是禹之憾事!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自會知道該如何做。”

    他非常客氣、非常有修養,並沒有直說“我根本沒看上你怎麼可能看上你”之類的話,居然還來了一句“禹之憾事”,反應也夠快的。

    宗鹽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抬頭看著伯禹很認真地說道:“大人乃有行之士,既立萬世之功,興之所至有疏狂之趣,這些宗鹽都能理解。但大人如今仍在為天下各部治水,尚未最後成功,若行走各部四處留情,總歸有些不好。”

    伯禹伸手扶住了車把這才坐穩,而宗鹽頓了頓又說道:“若大人並非是四處留情之人,那就算宗鹽多言了。”

    伯禹深吸一口氣,很鄭重地答道:“禹已知,多謝姑娘的教誨!”

    此時就聽噗通一聲,車轅前的一匹棗紅馬前蹄軟倒趴地上了,鼻吼裏還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這個意外倒是化解了有些尷尬的氣氛,宗鹽皺眉道:“大人為天下各部治水,拉車的馬怎如此駑劣不堪?宗鹽回頭於族中尋兩頭最好的駿馬,給大人您換上。不論是人是馬,都不能中看不中用呀!”

    伯禹趕緊擺手道:“多謝宗鹽族長的好意,我這兩匹馬就不用換了。它們已隨我行遍千山萬水,向來神駿非凡,今日隻是偶失前蹄。”

    宗鹽揮棒道:“既然這樣,我就沒什麼事打擾了!今天日落前就召集族人公布消息,動大家全力支持大人您的治水之計,大人您多保重。”

    伯禹此時正用神念暗對兩匹棗紅馬道:“你們兩個別在那裏憋著偷笑了!……丁老九,你怎麼趴下了呢?”

    丁赤以神念回道:“不好意思,我實在沒繃住。”

    別說丁赤沒繃住,遠處的淮澤岸邊,玄源也軟倒在虎娃的懷中,掩口笑道:“這位宗鹽姑娘真是有趣,其自我感覺很特別、很強大啊。”

    虎娃卻沒笑,隻是若有所思道:“當年的命煞青鹽,自信能顛倒眾生,她也確實有顛倒眾生之姿,又自信能斷巴原之命、形勢盡在掌控……”

    玄源打斷他的話道:“宗鹽姑娘可不是那樣的人,人家就是有趣而已。”

    虎娃附和道:“那是當然,宗鹽就是宗鹽,並非命煞,看來我要去一趟了。”

    ……

    宗鹽正舉步走回村寨,忽聽身後有人喊道:“宗鹽姑娘,請留步。”

    這不是伯禹的聲音,而剛才這裏分明沒別人啊,宗鹽很驚訝地轉過身來,隻見不知何時有一名年輕的後生已站在了伯禹的車前,還伸手拍了趴下的棗紅馬一巴掌,竟拍得那匹馬鬃毛一抖、立刻就站起來了。

    這誰啊,怎麼像是突然憑空冒出來的?正在宗鹽詫異間,伯禹已下車行禮道:“虎君,您怎麼來了?”然後又轉身向宗鹽介紹道,“這位就是奉仙國主、中華彭鏗氏大人。”

    虎娃笑著答道:“禹,我已知你的治水之計,其任重而道遠,特來舉薦賢才相助。”

    宗鹽已走了回來,看著虎娃道:“你就是彭鏗氏啊,久聞大名,怎會長得這麼嫩?”

    虎娃苦笑道:“這……我確實嫩了點,不如伯禹大人那般滄桑,但沒關係,看久了也就習慣了。”

    伯禹趕緊攔住話頭道:“虎君,您特意現身,究竟要舉薦何人啊?”

    虎娃伸出兩根手指道:“伯禹大人身邊已有高士,我再舉薦兩位賢才,其一就是這位宗鹽族長。”

    宗鹽納悶道:“彭鏗氏大人舉薦我做何事?”

    虎娃竟露出幾分惆悵之色,微微歎道:“新開大河河道,各部皆將投入人力物力辛苦多年,未全功時尚見不到收獲,難免會有勞民傷財之非議。治水亦是治世,不僅須有教化規勸,亦須綱紀約束,講究恩威並施。

    若是伯羿大人尚在,手持神弓巡視各部,自能掌控局勢。隻可惜伯羿大人已不在,我則推薦伯羿之妹宗鹽,在天子下令之後、各部治水之時,持神器巡查各部,懲治抗命不肯出力之徒。伯禹大人手中的神戟,不妨暫賜給宗鹽族長。”

    說話的同時還有神念,暗中告訴伯禹,可別小看了這位宗鹽姑娘。假如伯禹不憑神珍鐵棒和師尊倉頡所賜的神符,真動起手來未必能打得過她。威武手段且不論,就是宗鹽這副形容氣勢,隻要往哪裏一站,那也是極有震懾力的!

    伯禹眼神一亮,望向宗鹽道:“不知宗鹽族長是否願意擔當此任?若是您點頭,我就派人上報中華天子,請天子正式下達帝命。”

    宗鹽乍聞虎娃之言,有些出乎意料,此刻已回過神來,很痛快地點頭道:“我已說過,將領華陰族全力支持大人的治水之計,當然願意領受其責。身為有窮氏族人,必不能墮了當年伯羿大人的威風!”

    虎娃這個建議真是很妙,而且還解決了一個難題。伯禹治理河泛之地的方略,宗鹽是第一個聽聞的,她也是第一個表態將全力支持此計劃的部族領,有很好的示範作用。但伯禹率天下各部治水至今,無論是開挖溝渠還是修築堤壩,工地上從來就沒有過女人。

    如此繁重艱險的勞作本就不適合女人,而且在泥濘中幹活尤其是熱了的時候,很多人幹脆是光著身子的,也不適合有女人在場。而宗鹽身為部族領,按照伯禹的命令,是應該親自率領族中青壯到工地上去的,但她畢竟是女子,確實有些不太好安排。如今給了宗鹽這樣的任務,確實是人盡其才。

    伯禹又問道:“那麼虎君欲舉薦的另一位賢才呢?”

    虎娃:“恩威並施、文武相濟。宗鹽族長可持神器長戟監察各部族人,但如此浩大工程,牽扯諸多部族內事,更需高才指點理順。威武已有宗鹽,而文才,我舉薦巴君少務。”

    伯禹驚訝道:“巴君是何等身份,怎會屈尊行此事?”

    指揮各部在治水時理順諸多內務,巴君少務當然足以勝任,可以說天下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完全是大材小用了。而且巴君是何等身份,須知以巴國之強盛,過了中華各地任何一個大部。一統巴原後的少務已享國多年、威望鼎盛,遠非一般的君可比。

    巴原地處偏遠、又有重重天險阻隔,巴國的勢力再強也威脅不到中華其他地方,但以少務的身份,就算中華天子也未必能請得動他,更是誰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又怎會遠離巴原、跑來領這樣一個吃力不討好且明顯有些屈辱身份的任務,而且他已是七旬高齡了。

    可是虎娃既然說了,就必不是空談,笑著擺手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盡管上報中華天子,我自會將巴君少務接來,與宗鹽族長一同為治水效力。”

    伯禹行禮道:“那就多謝虎君,更多謝巴君,天下各部皆應感激!”

    宗鹽好奇地問道:“巴君少務嗎?我好像聽說過此人,是個大人物啊,他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那麼能幹,又肯來做這件事嗎?”

    虎娃似笑非笑道:“待姑娘見到了他,自然會知道。”(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6 19:08
049、當年之劍


    說話間,虎娃伸手遙遙一指宗鹽的眉心,似是將宗鹽定在了那裏。半晌之後,宗鹽的雙肩一動,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虎娃愕然道:“彭鏗氏大人,您傳授了我什麼?”

    虎娃淡淡道:“宗鹽族長任務艱巨,我特傳授一門神通秘法,若好生修持,將來或可救你一命。此秘法重在凝煉神魂,但你也一定要注意,切不可效邪修為禍世間。”

    虎娃給她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包含的內容十分玄奧。短時間內宗鹽也無法完全解悟透徹,隻知這是一門修煉神魂的秘法。而虎娃說完這番話後,轉身便消失不見。他是借助神器玉環以分化形神之身現身於此,此刻已離去。

    宗鹽得到仙家高人所傳的神通秘法,回去後參悟修煉,現這一門凝煉神魂的秘術,正是天生神力的她以往修行所缺。待修煉有成後,元神竟可離體出遊。這其實是凝煉陰神的功夫,陰神離體不可觸物、不可太久太遠,否則會傷及形神。

    隨著行功精進,修煉此秘術甚至可以短暫托舍於其他人或禽獸,在暗中窺探其**或用某種察覺不到的方式影響與操控其行止。這就是邪修行止了,而虎娃早有警告,讓宗鹽修此法隻凝煉神魂,切不可效仿邪修為禍。

    其實很多種神通秘法,假如換一種方式施展,都可能成為某種邪術。比如最普通的、突破三境修為標誌的禦物神通,一樣可以用來偷東西啊。

    虎娃傳授宗鹽的秘法,脫胎於純陽訣又非當年高陽天帝所傳的純陽訣,而是他自行演化的手段。若是被後世所謂的神道修士所得,定會欣喜若狂。但虎娃無意讓宗鹽去當什麼山神、鬼修,這姑娘本人也根本沒那種想法,他是另有用意。

    淮水岸邊,玄源問虎娃道:“你給那宗鹽姑娘留下了什麼神念心印,難道是告訴她前世之事?”

    虎娃搖頭道:“當然沒有!世間生靈,無所謂什麼前世不前世,命煞之事與她無關,我隻是傳了她一門神通秘法……”神念中解釋了秘法玄妙。

    玄源蹙眉道:“你是打算將命煞之身給她嗎?可是以她的修為,就算修煉了這門秘法,也不可能完美托舍。”

    虎娃:“若她將來能突破九境修為,自有奪舍之能,甚至可以九境陽神化身奪舍,根本就不需要我再傳授什麼秘法。若她沒有突破九境修為,修煉這門秘法隻是緣引,若真有什麼變故,其實還要我施展仙家手段相救。”

    玄源:“你認為她將來會遭遇什麼變故?”

    虎娃:“我亦不知,隻是留一線緣法。當年曾眼見命煞殞落,今生若有事,亦是給她留一線生機。”

    玄源又若有所思道:“不知少務見到宗鹽,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虎娃:“我也很想知道!”

    說完這番話,虎娃揮手祭出一道光華飛向天際,似是送出了什麼訊息。於世間欲尋的生靈已見,在淮水邊的這一段修行亦圓滿,他和玄源亦離去。臨去前,虎娃又給山腳下的青牛留下一道神念心印,讓它自行前往洞庭仙宮所在,沿途跋涉也是一番修行遊曆。

    虎娃和玄源返回洞庭仙宮、宗鹽修煉神通秘法,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伯禹回去之後,立刻召集身邊眾人詳細介紹了他將治理河泛之地的方略,然後派伯益前往蒲阪城,請求天子重華正式下帝命給天下各部。這是需要很多部族齊心協力多年的浩大工程,請天子直接下命令是最好的方式。

    可以想象,這個治水方案肯定出了很多部族預計,有帝令在手,伯禹也好從容行事,能免去很多麻煩、最大程度的減輕壓力。勞民傷財之舉總會遭受抱怨,如此一來,大家抱怨的主要對象就不再是伯禹,而變成天子重華了。

    這不是伯禹想甩責任,而是重華身為中華天子就必須承擔的事情;另一方麵,這也表示了伯禹對天子權威的尊重。伯禹為天下各部治水至今,已獲得萬民的讚譽,而這些讚譽同樣也是給天子重華的。伯禹畢竟是天子的臣屬、領帝命治水,他的功業也是重華的功業。

    重華繼任天子時,也是中華各部承受苦難最神重的歲月,絕對是臨危受命,舉措稍有失誤就可能身敗名裂,乃至禍國殃民。但他卻把局勢掌控得非常穩,中華各部不僅沒有分崩離析,反而在苦難中恢複生機、讓萬民看到了更美好的將來。

    重華天子如今的威望,隱然已越了當初的帝堯,甚至被眾君讚譽為比帝堯更出色的一代賢君。從這個角度,幾乎已沒有人能比重華做得更好了,隨著伯禹治水取得越來越多的成效,中華天子的威望也越來越高,此時再下什麼命令,天下各部響應雲集。

    伯禹派助手伯益去見中華天子,並派托丙赤和丁赤駕白香木馬車護送,然後又朝巫謳行禮道:“先生,禹能否請你與伯益同行?沿河泛之地行走各部,或有可能現玄珠蹤跡。”

    巫謳點頭道:“這個建議不錯,我確實應到河泛之地去走一圈。”

    伯益的任務不僅是請求天子下令,還要將帝令傳達給各部。天子有令,各部當然不敢不執行,但被動的執行命令與真心的願意配合,情況是完全不同的。巫謳能言善辯,可以回答民眾的各種詰問,能將天子的命令以及伯禹的治水計劃解說透徹,讓各部民眾都能理解為何要那麼做。

    伯禹的治水計劃具體實施的第一步,就是由伯益請求天子的命令,然後由巫謳陪同伯益將天子的命令送達各部,並向當地民眾解說。

    至於中華天子會不會認同伯禹的治水方略,這也是對重華的考驗。水患已有二十年,如今中華各地已治、唯留河泛之地,可用另一種方式很順利地圓滿收尾,立下不世之功。是否還有必要動天下各部進行這麼浩大的工程,留下未知的變數甚至可能使聲名受損?

    而伯禹並不認為重華會拒絕這個要求,其實他很了解這位中華天子。

    ……

    虎娃在淮水邊祭出的那道光華,遠遠的越過南山、再進入大巴山脈,飛入了不為人知的昆吾洞天。片刻之後,有一隻黃鶴從昆吾洞天中飛出了群山,向著巴都城方向翱翔而去。

    這一日,剛剛結束了例行的朝會,忽有內侍稟報巴君少務,王宮外有一自稱黃鶴的修士求見。少務知道黃鶴的身份,其不僅是虎娃的弟子,亦是一位上古地仙,不敢怠慢,立刻在平日處置政務的偏殿中召見了黃鶴。

    少務與黃鶴私下裏交談的時間並不長,大約一頓飯功夫之後,少務又命人將瀚雄召進王宮。朝會散後瀚雄剛剛回到府中,又被少務派人給叫回去了,他不知生了什麼意外變故,趕緊乘車前來。

    在偏殿中見到少務時,少務並沒有坐在國君的寶座上,就站在廳中等候。瀚雄正要行禮下拜,便被少務一把托住了。少務沒有獨自坐回寶座,而是挽著瀚雄的手臂就在旁邊並肩坐下。

    瀚雄很吃驚啊,有些不安地問道:“主君,究竟生了何事,您這麼著急把我叫來?”

    少務:“師兄啊,這裏隻有我們兄弟兩人,就不必再叫什麼主君,稱我少務師弟即可……虎娃師弟有事請我幫忙,我將去國遠遊,恐要好幾年後方能回歸。”

    瀚雄愣住了。讓一位國君不僅離開王宮而且離開他的國家,一去就是好幾年,這種事情聽上去未免太荒誕了,但偏偏就生在眼前。能一句話就讓少務這麼做的,恐怕隻有虎娃了,甚至連天子重華都不行。

    瀚雄愣了半天才訥訥道:“這麼長時間啊……那巴國怎麼辦?”

    少務:“仍如我以往出行時那樣,由公子少廩監國、師兄你來輔政。但是這次情況又有點不同,我要到三年後方得回歸。在這三年,少廩若肖,我歸來時便正式禪位於他;若其不肖,那便不必說了。明日朝會時,我將宣布此消息,今日特意先與師兄打聲招呼。”

    所謂“肖”,就是像的意思,少務給這個兒子起名叫少廩,就是寄托了對其祖父後廩追思。少廩治國,能不能像他的父親少務、祖父後廩那樣出色,便是少務考驗嗣君的標準。

    其實對少廩來說,他治國可要比父輩們輕鬆與舒服多了。巴原內亂已平、水患已治,隻需守成即可,若他還算賢明的話,應不難通過這三年的考驗。

    少務又詳細告訴了瀚雄,虎娃找他為何事,並要求瀚雄保密,對外隻宣布巴君將隨奉仙君遠遊、三年後方可回歸,然後問瀚雄還有什麼話要托他轉述給虎娃?

    瀚雄想了想說道:“當初我和虎娃、盤瓠師弟前往武夫丘,在紅錦城遇一老者擺攤出售山貨與一柄劍胚。當時不識其人就是劍煞宗主,虎娃師弟指點我買下了那柄劍胚,並說此物乃是神器之材,可隨修為精進而不斷祭煉。

    我得此劍胚後隨身至今,雖已將其祭煉為法器,但以我的修為,今生恐無望將其祭煉成真正的神器了。它留在我手中實在可惜,請少務師弟將其攜去、轉交給虎娃師弟,令此器不至蒙塵埋沒。”

    少務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點頭答應了。如今少務與瀚雄皆已年過七旬,瀚雄是武將出身,又有修為,身子骨還挺硬朗,便今生應很難突破大成修為了。至於長生成仙,瀚雄本人更是沒有想過,對於世上絕大部分人而言,那就是渺茫的傳說。

    同為武夫丘上的師兄弟,瀚雄的修為成就,無法與虎娃相提並論。但所謂成就,也要看是在哪一方麵、又與什麼人相比?瀚雄這一生在巴原上已是位極人臣、盡享尊崇,遠非普通人可以想象了。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6 19:09
050、少務見宗鹽


    瀚雄離開王宮,剛剛回到府中,外甥少廩就來了。少廩是以探望請安的名義上門的,但恰恰在這個時候,當然是想詢問究竟生了何事?

    瀚雄屏退左右,私下告訴了少廩其父君將去國遠遊的消息,尤其是三年後方能歸國、歸來時便打算正式禪位於他的事情。少務聞言是驚訝莫名,良久未語,神情異常複雜,似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瀚雄看著他道:“你是否是又驚又喜?”

    少廩趕緊低頭道:“不敢有此意,更不敢有此語,隻是關切父君!舅舅您知道奉仙君將我父君喚去,究竟是為何事嗎?”

    瀚雄:“隻說是遠遊而已。我虎娃師弟乃仙家高人,行事非常人可測度,你就不必再問了。”

    少廩湊近了道:“舅父大人,那您說我當如何?”

    這裏沒有外人,瀚雄說話也是直截了當,仍盯著外甥道:“這些年,你是不是有點等著急了?”

    少廩自幼就是少務著重培養的繼承人,巴國群臣幾乎全都清楚,如今他已年過四旬,說一點都不著急恐怕也不太可能。少務的年紀雖大,但身子骨未必不如年輕人,假如沒什麼意外,長命百歲應該是沒問題的,少廩都未必能熬得過他。

    少廩仍然很恭謹地答道:“唯願父君長享安康。”

    瀚雄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以教導的語氣道:“哪怕是在我麵前、在這密室裏,你也能這麼說,很好!切記,切記,明日到了朝堂上,你父君宣布消息時,你不可露出半點喜色,而要苦苦挽留!……你母親還不知道此事,你也不要著急先告訴她。”

    少廩:“我明白了,多謝舅父指點!”

    瀚雄又叮囑道:“接下來這三年,你攝國君權柄,一定要事事謹慎,切不可因登寶座而忘形。你父君雖遠遊,但仍會關注巴國所生的每一件事,這就是對你的考驗。”瀚雄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少務是幹什麼去了。有些事還是保留一點神秘感更好,,更何況這是少務特意叮囑的。

    次日朝會,少務正式宣布了消息,巴國群臣一片嘩然。在尋常情況下,這種事情肯定是要極力勸阻的,可是少務宣稱是奉仙君有事相邀,大家又不好多說什麼。最後唯有公子少廩出列長跪,苦苦挽留父君。

    少務瞄了瀚雄一眼,低頭看著少廩問道:“我操持國事已近五十年,你如今也不小了,難道就不肯為父君分憂,讓我可以安心地逍遙遠遊嗎?”

    少廩當然不能說不肯為父君分憂,朝議就此結束。少務當即走出大殿,就在長階前當著群臣的麵乘黃鶴飛天而去,眾人皆目瞪口呆。

    在大庭廣眾之下乘鶴飛去,在普通人看來,這絕對是仙家行止,有人暗中猜測這黃鶴就是奉仙君派來接少務遠遊的。消息傳到民間之後,很多人又紛紛猜議主君已經成仙了。成仙了還能回來嗎?少務說過三年後將正式禪位於少廩,那隻能到時候再看了。

    ……

    果不出伯禹所料,天子重華完全認同他治理河泛之地的方案,還特意在朝堂上壓製了很多反對的聲音,並請巫謳當眾說服那些尚有疑慮者,正式下了命令。

    天子的命令不僅是下達給河泛之地周邊眾部族的,也是下達給天下各部的。根據中華盟約、受天子之命,各部皆當出力支援。

    以塗山部為的淮澤諸部率先響應,籌集了大批糧食、布匹、工具之類的物資,並派一支青壯隊伍運送到河泛之地。塗山氏大人還表示,這樣的支援不是一次性的,因為治理河泛之地的計劃是三年,淮澤諸部運送支援物資則是每年兩次。

    既然天子已經下令,各部或多或少都要有所表示,路途近的可以支援糧食,路途遠的可以支持衣物和農具。哪怕某些遠方的小部族隻出一車物資、托其他的部族代為轉送,也是表明了態度。

    正式受天子冊封的各部族玉各屬國都有表示,比如遠在南方的黎民五大部就準備了便於保存和運輸的很多船特產物資,運到江北交給了重辰部,再托重辰部和他們的物資一起裝車送到河泛之地。天下各部、各屬國,唯有防風部例外。

    防風部也確實離得很遠,但防風氏大人連一船或一車的支援物資都未提供,他不希望有人幹涉百越之地的內事,也懶得理會其他地方的閑事。

    伯禹所率領的夏後部當然是全力支持自家伯君,還特意抽調三百名精銳壯士,攜帶工具奔赴河泛之地。這些人所需的後勤輜重等各種物資,都不需河泛各部操心,皆由夏後部自己設法保障。

    除了夏後部之外,巴國也是給予支援最多的。監國的公子少廩派出車隊,通過崇伯鯀當年開辟的那條穿過大巴山脈的道路,將源源不斷的物資運到了夏後部,並托夏後部一起轉送到伯禹那裏統一調派。

    除此之外,少廩抽調國中精銳軍陣,也組成了三百名精銳壯士隊伍,讓他們放下武器拿起各種工具,隨運送的物資一起奔赴河泛,聽從伯禹大人的調遣。

    少務早就知道,中華天子會向天下各部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離去前什麼話都沒有說、更沒有提醒少廩屆時該怎麼做。這些都是少廩自行做出的決定,以當時中華各部的情況,巴國確實是最有實力支援的,隻是路遠了些。

    這其實就是少務對少廩的第一個考驗,巴君都親自來了,若巴國還不大力支持,那麼少廩也未免太不肖了。

    巴國派來的這三百名精銳壯士,所用的糧食、衣物、帳篷、工具等各種輜重物資,也不需要其他人操心,都是從巴原長途運送來的,所付出的代價遠遠過了路途較近的其他部族。

    伯禹沒有自行調派巴國來的這三百名精銳壯士,而是讓他們去聽少務的指揮。這三百名青壯竟在這裏見到了主君,皆是震驚不已,同時亦深感榮幸,他們居然可以追隨主君來到遠離巴原之外的地方效命。

    這三百人當然想一直追隨在少務身邊,可他們是被派到工地上幹活的,而少務要和宗鹽一起巡視河泛周邊各部,於是就先把他們派到了有窮部華陰族負責的那一段工地上。華陰族可是占了個大便宜,因為他們的族長恰好就和少務在一起,這是順便的事。

    此時少務已經見到宗鹽了,每天都很她呆在一起呢。那三百壯士都很驚訝,主君把他們留下了,卻跟人家的族長一起走了。而那位族長居然是個姑娘,形容氣勢堪稱天下無雙,長得也太驚人了,少務怎可能受得了?不愧是他們的主君啊!

    當初少務第一眼見到宗鹽時,也被唬了一大跳,但隨即就恢複了鎮定。在場的伯禹大人給他們相互介紹完畢後,少務對宗鹽行禮打招呼,並開玩笑道:“宗鹽族長,接下來這三年,你我便是同僚了。”

    宗鹽卻越看少務越覺好奇,鼓著腮邦子問道:“你真的就是少務嗎?可是傳說中的大人物啊,樣子沒有我想的那麼老。”

    少務苦笑道:“我當然就是少務,在伯禹大人麵前,誰又能冒充我?但在此地,我的身份並非巴君,就是和姑娘一樣來助伯禹大人治水。”

    宗鹽瞪著大眼盯著少務,好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一朵花來,甕聲道:“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肯來!國君寶座遠在巴原,而你說走就走了?”

    少務答道:“虎娃師弟特意舉薦,少務怎會不欣然從命?”

    宗鹽:“你是說彭鏗氏大人的麵子太大,他讓你來,你不好拒絕嗎?假如這次不是彭鏗氏大人召喚,就是伯禹大人請你相助,巴君又會不會來呢?”

    少務:“就算不是虎娃師弟的意思,而是伯禹大人的召喚,我當然也要來。”

    宗鹽此刻簡直有點變身綠蘿的架式,仍然追問道:“為什麼呢?我想伯禹大人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這實在無禮!而你又肯來,是何故?不會是因為既然來都來了,就幹脆就這麼說吧?”

    伯禹這麼做的確不合適,他怎能將巴君召喚到河泛之地效命,而且一來就是好幾年?假如這個口子一開,其他各部君又怎麼辦、是不是都得遵從同樣的命令?除非是少務自願前來,否則這種事情誰也不能勉強。

    少務避開宗鹽那直勾勾、幾乎能嚇跑猛獸的目光,低答道:“當年我與崇伯相交甚厚,曾步行跋涉、微服同遊巴原。後來崇伯與伯禹大人父子治巴原之水,解救萬民苦難。

    如今巴原水患已治、民生日興,而伯禹大人為中華治水之功未完,若有召喚,怎能不從?我身為巴君,亦是巴原之民,當為巴原萬眾感顧恩德!伯禹大人既能至巴原,我為何不能至河泛?”

    宗鹽眨了眨眼睛,似是想了想道:“嗯,您不愧久居高位,說話很是妥帖,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活到少務這個份上,很多事情已經沒必要去在乎,甚至沒必要去搭理了,更何況區區一個小族長對他這樣的話。但不知為何,少務還是很願意對她解釋,也是想了想才又說道:“並非是說話妥帖,而是善體事理。”

    ……

    洞庭仙宮中,虎娃和玄源也在關注著少務初見宗鹽的一幕,仿佛是想看究竟會不會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場麵確實有點特別,主要是宗鹽這位姑娘太特別了!但再仔細琢磨,好像一切又都很正常。

    少務有五境修為,但依然是凡人,就連玄源看見宗鹽時,若非虎娃提醒,她也不會聯想到命煞。少務見到宗鹽,絲毫都沒有想到命煞,麵對這樣一位姑娘也不可能聯想到命煞。

    可是兩人見麵的場景仍然有些微妙,可能彼此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隻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更加無法描述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就像這世上有些陌生人之間初次見麵,對彼此什麼都不了解的時候,就會有各種莫名的感覺,可能是熟悉、親近或厭惡。它往往是突如其來或與生俱來,對於這種情況,有時隻能歸結於直覺,或者得出一個結論人和人就是又不同的緣分。

    玄源若有所思,用帶著疑問的目光看向身邊的虎娃。而虎娃知道她在疑惑什麼,微微點頭道:“見到了,方知曉。是這樣,便就是這樣。”(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8 19:40
051、煢煢白兔



    少務被黃鶴送到伯禹這裏,沒有見到召喚他前來的虎娃,不料卻遇到了宗鹽這樣的“奇葩”,而且將與他同行處事,甚至以為這是虎娃在考驗他什麼呢。連少務自己都沒意識到,若是換一種情況、換一個人,以他的身份根本沒必要向對方解釋那些。

    而宗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對勁,剛剛見麵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將來要一起合作的同僚,她那樣刨根問底的質問未免太無禮了。以少務的身份,自願屈尊受領這樣艱苦的任務,無論是誰都隻應讚譽,更何況少務又沒得罪過她,她簡直有些莫名其妙。

    少務總得有地方住吧,談完正事,伯禹正要派人安置,結果宗鹽直接就來了一句:“巴君暫且就住在我家吧!”

    伯禹今日議事的地點就在華陰族的地盤中,通常來說,族長家的條件應該是最好的,將貴客安置在自己家中休息,也是應有的禮數。可是宗鹽好像忘了另一件事,她一個獨居的姑娘家,居然把一個大男人帶回去同住,未免有些不太合適吧?

    而少務很自然就點頭道:“那就多謝宗鹽族長了!”看來他也壓根沒想到這節,可能沒把宗鹽當姑娘,或者在她麵前也想不到那方麵去吧。

    宗鹽一擺大手道:“不必客氣,從巴原遠來相助治河泛之水,照顧好你是應該的。隻是條件艱苦,不知您這位國君能不能吃得了那些苦頭?將來若想回去可隨時找個借口回去,沒有人會怪你的。”

    少務:“宗鹽族長不必時時稱巴君,叫我少務即可。少務既然來了,當然要完成任務再走。”

    伯禹和宗鹽之間鬧過誤會,見這姑娘居然要把少務領回自己去住,本想提醒幾句,但終究沒有好開口,因為少務自己都答應了。

    宗鹽在村寨中獨居,住了一個很寬敞院子,大塊的條石壘成的院牆,廳中掛著很多獸皮,都是她自己在山裏獵殺的。宗鹽家裏還養了動物,不像是家畜更像是寵物,是一隻白兔。

    在伯禹大人那裏一起吃了飯,少務跟著宗鹽來到了她家。剛進院就有一隻白兔蹦蹦跳跳自迎了過來,還伸爪順手把院門給關上了。少務又吃了一驚,他也久經風浪之人,什麼樣的世麵沒見過?可是碰到宗鹽後,卻處處驚奇甚至是透著詭異。

    宗鹽大大咧咧地介紹道:“它已通靈性,是隻會說話的兔子。我在山裏揀回來的,平日叮囑它不要在別人麵前開口說話,免得被人當成妖怪抓走。”

    這隻兔子其實虎娃認識,先後在南荒深處和薄山頂上見過,它是鑿齒奪舍重修,但已不把自己當成鑿齒,而就是白兔了。

    宗鹽並不知道這些情況,她是在山中打獵時看見這隻兔子的,當時正打算捉回來、晚上可以加餐了。不料白兔卻主動跑到她的身前、口吐人言道:“你是伯羿大人的妹妹嗎?我曾聽見你對人如此自稱!”

    宗鹽確實經常自稱是伯羿之妹,身為有窮部族人,她也以這個身份為傲,聞言吃了一驚,蹲下身子道:“你這兔子居然會說人話,我的確是伯羿大人的族妹,你難道認識我嗎?”

    白兔:“我就在這一帶山中,見過此地不少族人。伯禹大人斬妖除邪,於我亦有大恩,我非常仰慕他的威名。而如今的有窮部族人中,隻在你身上還能看到伯羿大人的影子了,我暫時就跟著你修煉吧。”

    白兔誇宗鹽有伯羿遺風,宗鹽聽了很高興,就把它帶回了村寨中,今日又介紹給了少務。她平日叮囑白兔不要在別人麵前說話、以免被當成妖怪,今天一見麵卻把白兔的底細都說出來了,顯然沒有將少務當成“別人”。

    少務道:“我聽聞皋陶大人年輕時,行遊至郊野,有瑞獸獬豸主動來投。而姑娘有如此經,亦屬當世奇人。”

    白兔開口道:“嗯嗯嗯,巴君說得對!……其實我根本不怕,誰想把我當妖怪抓走,哪有那麼容易?巴君要陪宗鹽一起執行任務,可以把我一起帶著,我還能幫不少忙呢。”

    宗鹽瞪了它一眼道:“你很厲害嗎,能不能打得過我?”

    白兔耷拉下雙耳道:“當然還不是你的對手,但也用不著跟你比呀。……其實讓我跟著就行,你們平時也不用管我。我自會在山野中行走,為你們打探各種消息,有什麼事情還可及時報信。”

    少務勸道:“這位兔道友說的也有道理,幹脆就帶著它一起去吧,留它一人在此也無聊。”

    當天少務就住在宗鹽家中,白兔還幫著一起收拾床榻。宗鹽把自己的屋子讓給少務了,她則擒著白兔住在了另一間小屋中。宗鹽身為族長,家裏的條件在當地應該算很不錯了,但華陰部的情況也就是這樣,這裏怎能比得上巴國王宮?

    少務為巴君的這麼多年,雖不好奢靡,但身為國君也不會刻意清苦,除了大水圍巴都的那段時間經常幾個月不吃肉,其他絕大部分時間也稱得上是錦衣玉食,身邊一堆人伺候著,想要什麼享受沒有?

    但少務若欲享受,就不會來到這裏,而且早年在武夫丘上,他也不是沒有過艱苦的日子。少務就在宗鹽家中住了半個月,處之泰然,倒讓宗鹽也有些另眼相看了。

    若說位高權重、又能甘受艱辛者,天下莫過於伯禹,這麼多年伯禹都赤足步行、率領各部民眾勞作在治水第一線。但伯禹的行止風範大家都清楚,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雖然敬佩但也不會感到詫異。而少務身為天下各部中最富足的一位國君,能做到這樣確實令人意外。

    少務為何要在宗鹽家裏住半個月,就是為了等候伯禹大人的指派。治水諸事都有安排,要按照計劃好的進度來,他和宗鹽的任務,要待到伯益和巫謳走遍河泛各部之後。

    在華陰部的時候,至少還有在普通族人看來舒舒服服的吃住條件,待到離開華陰部之後,那才是真正的艱苦經。宗鹽和少務巡視各部,沿著河泛之地的邊緣、各條山脈的腳下行走,主要是監督各部族是否按照製定好的計劃完成了進度。

    各村寨的條件不一,有些時候還得露宿在山野中,很多地方尚不能通行車馬,就是翻山走小道步行。宗鹽倒是挺照顧少務的,手持神戟為杖,背了一個很大的獸皮包裹,將幹糧、帳篷、褥子等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都裝在裏麵。

    少務有些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分擔一些,宗鹽卻瞪眼道:“大叔啊,你這是要和我比力氣嗎?”這姑娘天生神力,少務還真比不過她。宗鹽叫他大叔已經算客氣了,其實叫他一聲大爺也未嚐不可。

    宗鹽和少務兩人並沒有帶其他隨從,宗鹽手中的神戟就是身份信物,但他們還帶了隻兔子。路上有這隻兔子確實方便了不少,兔子不是跟在後麵而是跑在前麵,時常回頭告訴他們哪條路好走,前方有什麼狀況,哪裏適合休息、宿營等等,有時還幫著打野味。

    這一路,宗鹽和少務可謂是形影不離。宗鹽腰間掛著棒子、背後背著大包裹、手中提著神戟,除了沐浴、出恭、睡覺的時間,一直就盯著少務呢。就算是少務沐浴、出恭、睡覺等不適合旁觀的私密時間,宗鹽其實也時刻關注著他的動靜。

    宗鹽很清楚少務的身份,他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虎娃當初也叮囑過,讓她一定要看顧好少務、特別是保護好少務的安全。嗯,宗鹽這是在保護他呢,至少她自己就是這麼認為的。

    有人隨行保護的感覺,少務是再熟悉不過了,身為巴君上哪裏沒有親衛?但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護衛”,天天跟盯賊似的盯著他,難道還怕他跑了嗎?少務是哭笑不得。

    宗鹽在有意無意中,其實一直對少務抱著某種審視的態度,哪怕尋常小事也是如此,在她看來,或許就是因為好奇吧。其實衡量一位國君,像生火、做飯、燒水、搭帳篷、鋪褥子這些事情是無所謂的,可是宗鹽偏偏也想看他能做得怎樣,似乎總有點想挑毛病的意思。

    說句實話,這些年來,少務對這些事情也確實生疏了,因為根本用不著他來幹,平日在巴國王宮裏洗個澡,負責熱水的內侍就有一大堆,身子都不用自己擦幹。好在前幾年他曾陪同虎娃一起隨倉頡先生行遊,路上也一直在做這些事,感覺並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宗鹽多少是用一種既好奇又想找茬的心態盯著少務的,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態。到後來也就罷了,有什麼活她都主動搶著幹,盡量不讓少務操勞。

    當然了,大多數時間他們並不會在野外露宿,而是住在各部村寨裏、辦的是正事。

    天子的命令已下,巫謳又對各部民眾解說清楚,大家都清楚伯禹大人為何要這麼治水,公然抗命的部族當然沒有,但難免也有人企圖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這時就需要宗鹽督促了,有時還需要她出手懲戒。而宗鹽手持神戟往那裏一站,也確實夠嚇人的,除了少務誰都怕。

    這是各部協作的浩大工程,不僅發動了沿河泛各部,天子還調集了中華各部的力量相助,這也體現了中華之強盛,天子才能有這麼強大的號召與動員能力。否則任何一個部族,都不可能單獨像這樣治水的,就連最強盛的巴國也不能。

    親眼見到伯禹通過天子動員了中華各部的力量,宗鹽才清楚,為何他有信心在三年之內完成大河改道的計劃。但是實施起來,還有太多的具體問題要解決,尤其是各部族之間的分工與協作配合。

    很多時候,有些部族沒有按照計劃的完成工程進度,並不是偷懶耍滑,而是因為種種其他的原因。比如天氣不好、道路運輸不暢、後勤物資供給不及時、人員分配不合理、開挖河道時遇到了堅硬的岩層。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把人都給嚇死了也沒用,得能解決實際問題才行,而很多問題都不是能事先完全預計的,多方協調、千頭萬緒,這就是少務的任務了。

    少務做得非常好,可以說沒有人能比他處理的更出色了,他操心了很多事情,甚至幫沿途的不少部族整頓了內務。宗鹽一開始對他是另眼相看,到後來便是暗暗佩服不已了,她也很佩服舉薦少務的虎娃,確實是找對了人。

    在很多時候,少務的日子其實過得也不艱苦,隻是操勞而已。每當居住在村寨裏尤其是大部族中,他都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待。少務雖不以巴君自居,但各部君首豈能不知他的身份,都盡量給他安排了最好、最舒服的條件。有很多人在少務麵前,甚至帶都著巴結與獻媚之意。

    宗鹽又有些看不慣了,曾私下裏對少務嘟囔道:“你看看那些人,都在想方設法討好你,還不如將那些吃的、用的好東西都換成別的,然後送到治水工地上去!”

    少務隻是笑了笑道:“他們隻是感謝我來相助治水,各盡禮數而已,宗鹽姑娘也不必計較太多。”

    宗鹽:“我不是計較,就是說說。你要是不愛聽,我就閉嘴。平日巴國群臣也不會這麼對你說話吧?”

    少務:“當然不會,隻有宗鹽姑娘與眾不同!”

    在很多村寨尤其是大部族中,少務得到了隆重的禮待、享受的生活條件非常好,但在另一些時候,比如他與宗鹽一起穿行山野的路上,條件又相當艱苦。通常人們一直富貴或者一直清苦,往往也就習慣了,最怕的就是這樣不停變換的巨大落差,而少務卻仍能處之如常。

    到後來,宗鹽也忍不住說道:“少務大叔啊,我沒想到你真能堅持下來。”

    此時少務與宗鹽說話已不再那麼拘謹了,瞪了她一眼道:“你還不如叫我巴君呢!想當年在武夫丘,我還做過石匠活呢,那天寒地凍之高峰頂上……”

    宗鹽打斷他道:“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反正我是沒見過,你現在還會打造石斧嗎?”

    少務:“我也有修為在身,手藝還沒丟呢!”

    宗鹽:“那你造一個石斧給我看看,到底好不好用?”

    少務還真有閑心,趕路時尋找合適的材料又打造出一柄石斧,而且以神通法力祭煉得非常精心,既然堅韌鋒利又華美精致,更重要的是十分好用,連他自己都滿意得不得了。

    少務打造與祭煉石斧時,白兔也跑來看熱鬧了,少務一邊造斧一邊講述了黑白丘之會、五位國君比鬥的故事。宗鹽和白兔聽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有點心馳神往的意思了。少務講完之後,一人一兔又強烈要求再聽點別的。

    少務有的是事情可說,而時間又足夠長,他對宗鹽講了不少巴原上的故事,但從來沒有提到過命煞。這也很正常,命煞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是他不願意再提及的。

    少務當年尊命煞為聖後,但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過真正的相處。一方麵是少務不敢,若沉溺於命煞的美色、為其魅惑所控,那他就不是自己想成為的巴君了。另一方麵,命煞太過高高在上,仿佛一切盡在掌控,從一開始就要少務承諾立她為國祭之神。

    而今日這樣與宗鹽相處的經,也是少務從來沒有過的,哪怕他已閱盡人間風雲。(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9 19:36
052、頭一遭


   

    虎娃雖叮囑宗鹽要注意保護少務,但他也沒有完全指望宗鹽少務和宗鹽需要走過的地方,主要分布在賀蘭山以東、陰山以南、呂梁山以西的狹長地域。呂梁山那邊的情況還好,但賀蘭山與陰山一帶仍有很多未知的凶險。

    各部族是被洪水所迫才遷居到沿山脈的高處,而賀蘭山以西、陰山以北的大片區域自古被稱為大荒,或茂林、或草甸、或荒漠,罕見人煙。

    賀蘭山以西靠近大河的地方,曾有一個金烏國,那是一隻靈禽金烏控製某個上古部族所建立的屬國。如今金烏國已滅,有不少部族遷居到因洪水衝淤而成的沃野中,但更遠的地域仍屬未知的大荒,有各種凶禽猛獸甚至是大妖出沒。

    少務和宗鹽並沒有越過山脊進入大荒,但並不代表他們就不會遇到意外,須知山脈這一側的很多部族是二十年前才遷來的,他們定居的地方自然比較安全,但各村寨之間的未知地帶情況卻不好說。

    就連久有黎民居住的南荒,還一直盤踞著修蛇呢。祿終和帝江那樣的高人都不敢輕易去招惹修蛇,各部黎民更是不會進入修蛇的領地。

    誰也不敢保證大荒中有沒有像修蛇那樣的凶物,而那樣的凶物也不一定就會老老實實地待在固定的地盤中,說不定也會偶爾越過山脈,而宗鹽和少務更有可能在山脈這邊就闖入某些凶物的地盤。

    想當年眾高手圍襲伯羿的那一戰,竟有五位真仙出手,而金烏老祖便是其中一人當初的坐騎。虎娃也意識到,世上不為人知的高手有不少,其中難免就有大荒中的凶物。伯羿在時,這一帶的凶物誰也不敢妄動,可如今伯羿已不在,又經曆了這一場幾乎是改天換地的大洪水,情況就更不好說了。

    派黃鶴這樣一位上古地仙保護少務與宗鹽,才能令人放心。虎娃也叮囑過弟子黃鶴,暗中隨行即可,若無絕對的必要就不要出手,更不要被少務和宗鹽察覺。黃鶴的保護也主要是預警,若碰到強大的對手最好不要爭鬥,而是盡量指引少務與宗鹽提前避開。

    世間總有強大未知的存在,比如修蛇那種凶物,黃鶴也未必是其對手。雖然碰到這種凶物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也不可不防。

    對於黃鶴而言,這也意味著他要跟隨這兩人整整三年,直至大河改道的工程徹底完成。他也將見證如今的各部族民眾是如何生活、又如何為了將來的命運而努力抗爭,見證這一場前所未有的人間奇跡。

    這也是黃鶴的一場修行曆練與悟道機緣,他是千年之前的上古仙家,一場大夢之後來到現今,不能一味總躲在昆吾洞天中閉關修煉。

    宗鹽和少務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勘定接連各村寨之間的正式道路。各部族沿山脈分散而居,很多村寨之間並沒有現成的道路連通,而有些已經打通的路都是山間小道。伯禹大人的計劃,是要在一年內將沿河泛之地各部族的大道修通,標準是可行車馬。

    隻有按期完成這個任務,才能保證後續治水工程的進度,天下各部所支援的人力物力以及各種物資才能源源不斷地運送到河泛之地。那麼就要事先確定最節省人力物力、又最為平緩順暢的路線。

    少務和宗鹽巡查各部,要在沿途留下標記,後邊自有大隊人馬跟隨修路。

    道路當然不用少務和宗鹽來修,伯禹派夏後部的精銳壯士隊伍負責,並調集沿途各部的人力物力輔助。丙赤和丁赤正想找機會立功、將來好為當初一同被軒轅黃帝鎖擒的另外七條妖龍求情,於是便自告奮勇站了出來,請求負責此事。

    丙赤和丁赤提出這個請求的理由也很充分,當年打通連接巴原的道路時,他倆就曾跟隨在崇伯鯀的身邊,幹這種活已是輕車熟路。伯禹大人不是要求道路的規格能通行車馬嗎?車馬是現成的,能讓白香木馬車平穩駛過,就說明道路合格了。

    善吒一聽,便也要求去率眾修路。當年巴君少務和崇伯鯀是從兩個方向同時修築道路的,當時善吒也參與了,伯禹便也派他一同去負責。修路隊伍還沒有出發呢,居然又來了一頭牛虎娃的坐騎青牛。

    虎娃讓青牛自行從淮水岸邊走到洞庭仙宮,並沒有規定它走哪條路線、用多長時間,如此也是一場曆練。結果青牛兜了個大圈子,選擇的路線比較遠,居然跑到這裏來湊熱鬧了。青牛和善吒很熟,於是也嚷嚷著要一起去修路。

    青牛早已通靈,如今已可化為人形,但牛腦筋比較死,虎娃沒有吩咐它化為人形修煉,它就一直以原身示人。青牛表示自己可以拉車,就拉那輛白香木馬車,車上可以裝載修路所需的各種物資。

    青牛拉車了,那丙赤和丁赤怎麼辦?他倆既然要帶隊伍修路,自然就不能以棗紅馬的麵目出現,於是馬車便成了牛車。為修路隊伍裝運物資的當然不止一輛車,於是這輛白香木牛車又成了車隊之首。

    修路的隊伍走得當然要比前方勘定路線的人慢得多,他們至少落在宗鹽和少務數百裏之後,暫且不提。

    這一日,宗鹽和少務正穿行在山野中,他們將趕往一個很偏僻的部族村寨,並沒有現成的道路,就連山間小道都沒有。白兔昨天夜裏就跑出去了,應該是去觀察山野地形、勘探合適的路線,然後兩人再現場走一遍。

    有白兔在,真是幫了很大的忙,選擇路線的任務基本上都是這隻兔子完成的。別忘了鑿齒當年就生活在蠻荒中,如今的修為雖沒有當初那麼厲害,但見知還在。

    沿著白兔留下的標記行走,果然都是最適合開辟成大道的路線,兩人又留下了確定的標記。鄰近中午時,山中突然下起了雨。

    在荒山野林中冒雨趕路,是非常危險的,地勢崎嶇腳下濕滑,一不小心就不知會摔哪兒去了,很容易受傷甚至送命。而且身上濕了之後熱量會快速流失,人的免疫力和抵抗力都會下降,容易染上各種疫病,而在野外生病甚至比受傷更危險。

    但這對宗鹽和少務這兩位“高人”而言,卻不算什麼困擾。少務隨手祭出了一件法寶。此物平常的樣子隻有半尺長短,可以塞在衣服裏,是雲起送給他的一件上品法器,模仿三水先生的神器寶傘打造,祭出之後就像一把無形大傘。

    這把“寶傘”不用手撐,而是以禦器之法浮在半空,呈透明狀甚至都看不見,刮風也不會被吹走,卻能使雨簾自然的分開落向別處,足以籠罩住他和宗鹽兩人。宗鹽在路上已經不止一次見少務祭出法寶,不禁又嘟囔道:“你不愧是巴君,身上的寶貝可真不少。”

    少務隻是笑了笑,並沒有反駁什麼。宗鹽這話可是說錯了,若是在巴原上,他這位巴君並不需要隨身帶什麼寶物,唯一的寶物就是師尊劍煞所賜的、那枚由武夫祖師親手祭煉的劍符。原先巴君還佩了鎮國神劍,但後來鎮國神劍也賜給了虎娃。

    巴君出行需要自己帶東西嗎,又怎會冒雨在山野中趕路、還替別人打傘?

    就在這時,白兔突然從前方的樹林中竄了出來,口吐人言道:“禍事了,禍事了!都是我不小心,驚動了前方山穀中的凶物,有很多東西追過來了。那些邪祟非常難纏,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另換一條路繞過去避開。”

    白兔說話習慣與常人不同,也不知它剛才驚動了什麼,連用了“凶物”、“東西”、“邪祟”好幾種形容。宗鹽持戟道:“它們已經過來了!白兔,你護著少務退後,我來對付!……大叔,你在幹什麼?”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雨澆到身上了,那是少務撤去了寶傘法器,並伸手從她背後的包裹裏抽出一把劍,已揮劍殺入了大雨中,並喊道:“終於等到本君出手了!”

    少務拿的是一根黑色的石質劍胚,表麵坑坑窪窪隻有一個大概的形狀,入手卻極為沉重,正是瀚雄托他轉交給虎娃之器,當年在紅錦城得自劍煞之手。少務此行沒有遇到虎娃,就一直把劍隨身帶著。

    但宗鹽卻嫌這把劍太難看,明明挺俊俏的一位大叔,怎能配一把這麼醜的劍,與其形容及身份太不相襯!於是宗鹽就將這把劍拿走了,收到了自己背的包裹裏。

    少務也是哭笑不得,以他的身份在巴原哪怕腰間別一根燒火棍,隻要自己願意,恐怕也沒人敢說難看。他這一輩子幾乎沒有碰到過這種事、聽說過這種話,這姑娘居然嫌自己佩著這把劍不好看?那就隨她收起來,劍挺沉的,她也是想照顧自己。

    少務和宗鹽已經走了四個多月,雖然路過了很多艱險的地方,也碰到過一些猛獸,但一直平安無事。有宗鹽手持神戟在身邊,尋常的猛獸離得老遠就嚇跑了,也沒有遇到什麼妖邪凶物。

    少務剛剛祭煉了一柄石斧,感覺自己在武夫丘上學的手藝還沒丟,這些日子又對宗鹽和白兔講述巴原上的各種事跡,也找到了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感覺。堂堂男兒在山野中遇到妖邪,還要一個姑娘家出手嗎,他掏出“寶劍”就殺了過去。

    前方的雨幕中衝來一群飄忽的虛影,就像一道道沒有腳的半透明人形,似是傳說中的倀鬼。少務此前並沒有見過倀鬼,隻是聽說過而已,這種東西是人被吞食橫死後的怨魂所化,通常在白日很難現形。

    此刻是中午,但空中雲層密布低垂,光線很暗,這些倀鬼能在雨中現形,說明實力已相當不弱。倀鬼不是能獨自存在的陰祟之物,它們往往成群出現,其背後必有操控其的凶物。

    倀鬼本就是半透明的虛影,大雨遮擋視線更是難以看清,而少務是以神識感應,先是用那把很醜的劍抖了一個很漂亮的劍花,然後劍氣縱橫、揮灑而出。

    倀鬼這種東西,普通人用尋常的兵器很難對付,就算一刀將之劈成兩半,它也會重新凝聚成形,並能撲到人身上消融生氣,使人的感覺如墮冰窟,四肢麻痹意識漸漸模糊。

    然而少務的長劍揮出,元神中隻聽見一陣陣的淒號,那些倀鬼被撕裂、竟在雨中消散,無法再重新凝聚成形。少務若虎入羊群,劍氣縱橫間那些倀鬼不得近身、竟被他斬了個七零八落。他自己也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模樣,仍瀟灑揮劍不休,頗有幾分自得之色。

    宗鹽本想把少務給扯回來自己上,但見少務還能對付,也就手持長戟為其掠陣。偶爾有幾隻倀鬼沒有消散幹淨,或者想從劍網中逃走,便被宗鹽順手揮戟滅了。她見圍攻少務的倀鬼在什麼方向聚得多、少務恐難盡數擋住,也順手先滅掉幾隻,總之保證少務安全無虞。

    一柱香的功夫後,雨中飄來的倀鬼全部被斬滅,絕大部分都是少務的功勞。有宗鹽手持神器長戟掠陣,少數幾隻漏網之魚也沒逃掉,而兩人的衣服也都濕透了。白兔在旁邊看熱鬧,不斷拍手叫道:“巴君威武!”

    少務終於斬滅了最後一隻倀鬼,很滿意的旋身揮出一劍,在身後激起漫天雨珠、宛如孔雀開屏。他渾身濕漉漉按劍四顧,自覺這威武英姿、這勇猛氣勢,也不比國中幾位大將軍差嘛!。

    宗鹽點頭讚道:“那些倀鬼以尋常的兵刃很難斬滅,你手中的劍雖然醜了點,但是挺好用。”

    少務:“那是當然,此物可是神器劍胚,產自巴原武夫丘,為我師尊劍煞先生親手開采。而我施展的是武夫丘的劍術,以神通法力凝煉劍氣,專克世間陰邪之物!”

    雨中劍斬陰邪,少務的感覺正酣暢淋漓,渾身濕透也不覺得冷,反而有點熱血沸騰的意思。不料宗鹽隨機又澆了一盆冷水道:“你所學的劍術雖高明,但並你沒有練到家,尤其鬥技太差!也就是那些倀鬼並無鬥戰經驗,換成別人早把你打趴下了,你是很少與人動手?”

    少務倒也不生氣,訕笑著解釋道:“不是很少,而是從來就沒有,今日還是平生頭一遭!”

    少務有生以來,的確沒有過今日這般親自殺入敵群的經曆。他雖是劍煞先生的親傳弟子,還曾指揮千軍萬馬征戰巴原,但都是坐鎮指揮。若是要主君親自衝陣殺敵,巴國將士的臉還往哪兒擱呀?

    宗鹽有些驚訝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做得已經很不錯了……”話剛說到這裏,她的臉色就突然一變。

    少務還在那裏得意呢,元神中突然聽見了一聲嘶吼,意識瞬間一陣恍惚,差點沒站穩,隨即就感覺身體一緊便飛起來了,如騰雲駕霧般橫著在密林中疾速穿行,原來是被宗鹽張臂夾在了腋下。

    那群倀鬼被斬滅,卻引來了操控它們真正厲害的凶物,而宗鹽根本就沒有上前相鬥,直接夾起少務跑路了。她跑得比兔子還快,而白兔則主動跳進了宗鹽的包裹裏,還順手收起了少務落下的劍。

    少務知道是操控倀鬼的凶物來了,他本還想鬥上一鬥呢,不料宗鹽竟帶著他不戰而逃。這姑娘不是挺厲害嗎,還有神器在手,逃跑也不是她的風格呀?

    兩人身上都已經濕透了,而宗鹽的胳膊夾得很緊,令少務感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隔著濕透的衣服簡直就如肌膚相親,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而且還貼得那麼緊!這樣合適嗎?看來這姑娘真沒把自己當男人啊!……少務有些發暈,甚至還有些胡思亂想。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20 19:10
053、你在幹什麼



    藏身在雲端的黃鶴也吃了一驚,他奉師尊之命暗中隨行保護少務與宗鹽,當然已將周邊的情況都探查清楚,認為並沒有什麼威脅。白兔不慎驚動了深山中的凶物,那凶物驅使倀鬼來襲,少務和宗鹽自能搞得定,不需要黃鶴多事。

    倀鬼被少務斬滅,更強大的凶物出現了,而黃鶴對這凶物的實力判斷得很清楚,少務肯定不是其對手,但還有宗鹽在呢!以宗鹽的本事又手持神戟,完全能對付得了,怎麼就跑路了呢,這也不是她的脾氣啊?

    這確實不是宗鹽的脾氣,假如沒有少務在,宗鹽就已經抄家夥上去幹了!但有少務在身邊,宗鹽就必須謹慎,她可不是黃鶴、能清楚的判斷出對方的實力,隻知來者很強大,自己雖然可以對付,但難免出現意外狀況,若鬥法波及到少務就不妙了。

    宗鹽首先考慮的不是怎麼降服凶物,而是保證少務的安全,這姑娘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思還挺細致,也不知什麼時候居然轉了性子。

    宗鹽當機立斷跑得快呀,迅速脫離了那凶物神識所及的範圍,對方再想追已經找不著影子了。其實白兔剛才已經摸到他們要去的村寨附近,隻是為了尋找出一條更合適開辟大道的路線,才又繞了很遠不慎驚動了凶物,此刻躲在包裹裏出聲指點宗鹽該怎麼跑。半個時辰之後,遠方的緩坡上已能望見村寨人煙。

    少務剛想開口讓宗鹽將他放下來,宗鹽便已經主動鬆開了手。她鬆手的動作很順暢,張開胳膊再伸手一撈,順勢讓少務雙腳站立便把他的腰給摟住了,似是怕他摔倒。少務咳嗽一聲道:“宗鹽姑娘,我沒事!”

    宗鹽鬆手,驚訝道:“你居然沒暈過去?”

    少務:“慚愧,慚愧!本來是該暈的,但我恰好有寶物護身,是師尊所賜、當年武夫丘祖師親手祭煉的劍符,佩之可護持心神。”

    那凶物發出的可不是普通的嘶吼,其神通可衝擊元神、奪人心魄,就算少務的修為不錯、不會被其所控,但也會當場暈厥。可是少務當時僅僅是意識有瞬間的迷糊、腿一軟差點沒摔倒,隨即便恢複了清醒,因為師尊所賜的那枚劍符他一直就隨身佩戴。

    可是宗鹽不知道啊,她看少務身子發軟向後仰倒,也知那凶物的攻擊厲害,便以為少務已經暈過去了,所以趕緊夾著他就跑。不料這一路上少務其實都是清醒的,這好像就有點尷尬了。

    宗鹽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哦,我就說嘛,不慚是巴君,隨身帶的寶貝真多!……前麵就要到地方了,我本打算把你放下喚醒。你要見人的時候不能失了儀容,那會有損巴君的身份。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收拾收拾趕緊過去吧。”

    少務:“姑娘有心了,考慮得還真周道。”

    宗鹽:“就像你說的,擅體事而已!你想事情可比我周道多了,我陪著你也沒有白走這一路,當然也學會了不少。”

    他們要到達的村寨屬於一個不大的部族,在附近還有好幾個村寨,但以這個村寨的規模最大。這裏地處陰山山脈與賀蘭山山脈的交界處,假如是從陰山那邊過來,原本是有路的,但宗鹽和少務是從賀蘭山那邊過來的,道路尚待打通。

    貴客遠來,族長率眾恭謹迎接。他們此前雖然沒有見過少務和宗鹽,但也絕對不會認錯人,消息早就聽伯益和巫謳說過了。少務的身上雖是濕的,但行止間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氣度,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別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至於宗鹽就更不必說了,甚至不必驗看她手中那支神器長戟。

    和其他地方一樣,少務受到了最隆重的禮待,連帶宗鹽也跟著一起沾光。先有專人伺候著讓他們換上了幹爽的衣物,族長又奉上了最豐盛的食物,並在席間詢問巴君還有什麼要求?

    少務每到一地,從來不提什麼要求,對方愛怎麼接待就怎麼接待,總之也沒有人會怠慢。而宗鹽的脾氣,向來就是直接詢問治水的進展、是否按計劃完成了任務?

    少務當然沒提要求,不料宗鹽卻率先道:“你們準備好熱水,讓巴君好生沐浴。就不需要派專人伺候他洗了,但浴桶一定要夠大,水一定要夠熱、夠舒服。巴君剛在山野中淋了雨,別讓他著涼生病了。”

    這是小事,卻難得宗鹽開口首先替少務提這種要求,族長趕緊安排,其實宗鹽不提他也會安排得很好。巴君沐浴,不得找幾個漂亮的侍女伺候著?可是宗鹽大人又說了,巴君不需要人伺候他洗澡,但又要足夠舒服……好吧,就按她的要求辦了。

    少務和宗鹽就住在部族君首兼本村組長特意讓出的自家院落中,一人占一間大屋,外麵的廳中還有仆從輪值、專門聽候召喚。這些仆從都是妙齡女子,就住在偏房裏。少務沐浴時,宗鹽將仆從都趕回去了,說是用不著她們,她自己則站在廳門口看著院子發呆。

    其實這不是發呆,宗鹽正展開神識關注周圍的動靜,今日在山中剛剛遇險,此刻也得小心。但她一不小心,神識就延伸到少務的屋子裏去了,那區區牆壁怎能擋住高人窺探,宗鹽給自己也有解釋,這是防止少務沐浴的時候暈倒或摔傷、別出什麼意外。

    “這位巴君,年紀不小了,但體格還是挺棒嘛,今天斬殺倀鬼時的樣子也很英武……”

    宗鹽正在暗自嘀咕呢,院牆上白光一閃,一隻兔子土人從外麵躍了進來,跳到她身前口吐人言道:“你在幹什麼呢?從沒見過你這樣傻傻愣愣的!”

    “沒……沒幹什麼,我在警戒周圍的情況呢。”宗鹽的語氣竟有幾分慌亂,趕緊收回神識,仿佛有種做賊被抓的感覺,又岔開話題道,“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白兔:“我悄悄摸回山中,找到了那凶物的老巢,倀鬼已經沒剩下幾隻。”

    宗鹽:“找到老巢就好,辛苦你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白兔:“你的臉怎麼有點紅,是不是淋雨生病了?”

    宗鹽轉身甩手進屋,一邊走一邊道:“胡說!以我的修為怎麼可能會生病?”

    白兔嘟囔道:“我反正覺得你有點怪怪的,難道是被那凶物衝擊了心神?”

    宗鹽:“你別亂說話被人聽見,小心被當成妖怪抓起來!自己到村外找地方玩吧,我有事再喚你。”

    白兔在這一路上通常並不跟隨宗鹽進入村寨,自己就在野地裏找個地方待著,平常也不輕易在外人麵前現身。當少務洗完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天色也就黑了,當夜休息無話,次日一大早,宗鹽就召集本地部族眾首領詢問治水之事。

    這一帶共有五個村寨,同屬一個部族,名幽風部,他們此刻所在的村寨就叫幽風村,部族君首就住在這裏。幽風氏與另外四個村寨族長都到了,宗鹽詢問的結果卻很令人失望,幽風部根本就沒有按伯禹的計劃完成應有的工程進度。

    幽風部不僅沒有完成任務,而且進度還差了很遠,假如是這樣,將來與其他部族的配合銜接就會出大問題,整個治水工程都會受這一環的拖累。若是按照宗鹽起初的脾氣,肯定會直接拍桌子怒斥,連大棒子都已經當場掏出來的。

    但在路上走了這麼長時間、經過了這麼多村寨,宗鹽的脾氣也改了不少。以往她每次發怒要教訓人的時候,都是少務伸手先攔著,到今日,宗鹽已經不需要少務再攔了,先主動看了少務一眼。

    少務則開口問道:“我昨日進村寨時打聽了一番情況,村寨中的糧食物資還算充足,又有道路連通山下工地,為何規定的任務隻完成了一半,難道是有什麼意外的狀況嗎?”

    幽風氏起身彎下腰道:“巴君、宗鹽大人,二位有所不知。我幽風部不是近期遷居至此的,百年來一直生活在這裏,以往我們都很少下山,二十年前還接納了不少其他部族的災民。這裏雖然有道路通向山腳下的河泛之地,但我們平日也用不著再去那裏。

    此地有兩條路可通外界,一條是山中小道,通往陰山中的部族,另一條則通往山下的河泛之地。但如今河泛之地已無人居,道路便已荒棄。假如不是奉天子之命、跟隨伯禹大人治水,本地族人不會再涉足那條路……”

    見這位君首說話有些囉嗦,宗鹽直接打斷他道:“是不是路上出現了凶物?”

    幽風氏趕緊點頭道:“大人英明!那條路上一直都有邪事發生,並不是近二十年才有的……”

    賀蘭山的這一段,接近山腳下多黃土地質、溝壑縱橫。從幽風部所在的地方想下山,由於溝壑阻擋沒法直接通行,還得向山中高處繞行一大段距離。恰恰是這段路上總有邪門的事情發生,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在幽風氏很多小時候就聽長輩們講過各種傳說。

    這裏深山中有一處邪地,絕不可輕易涉足,否則就會丟了神魂莫名被帶走,便永遠回不來了。在洪水未泛濫之時,山下還有很多部族,幽風部也會跟他們交換很多東西,並且時而通婚。

    但幽風部族人每次下山,都要挑天氣最晴朗的日子,並且在正午時分快速通過那一地域,如此才能盡量避免邪事發生——這是部族的祖訓。後來山下變成了無人居住的河泛之地,他們就更不必再冒險下山了。

    但天子下令治水,幽風部也接到了任務,在山腳下,有一段他們負責開挖的河道,很多青壯勞力被派到了工地上,所需的物資得從村寨裏運過去。可是由於部族的祖訓,符合條件的道路通行時段實在不多、物資運送能力有限,能派出去的青壯勞力就有限,故此工程進度大大耽誤。

    聽到這裏,少務仿佛已經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你們就是因為部族祖訓,才耽誤了治水之事?”

    幽風氏趕緊下拜道:“請巴君恕罪,族人們實在是不敢啊!外人聽來可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僅僅因為傳說就誤大事,但我卻清楚那邪地絕非傳說,我曾親眼見到過……”

    幽風氏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了,但當初他也曾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也曾對傳說不以為然,認為都是老人們編出來嚇唬小孩的,就是為了警告大家不要在山野裏亂跑、以免發生危險。有一次他從山下回來,經過那處邪地時天色已近黃昏,他也沒怎麼在乎。

    眼看著西山日落,腦袋探出山坡恰好看見前方有一個人也在趕路,就是他熟悉的村民。他剛打算開口喊一聲,卻忽覺山風有點陰冷,莫名打了個寒戰,然後就發現那人不對勁了。那個村民仿佛丟了魂似的,腳下竟偏離了道路,傻傻愣愣地就那麼走進了密林中。

    莫名有一種恐懼感似攥緊了心髒,他趴在那裏沒敢動,好半天之後才緩緩的退回了山坡後麵,摸黑跌跌撞撞的又下了山……後來他回到村寨中,便聽說那個村民已經失蹤了,再也沒能回來。此事是幽風氏年輕時親眼所見,從此之後,他便一再告誡族人絕不可違反祖訓。

    聽說了這段往事,少務麵色凝重道:“這二十年來,你們不再下山,族人們也不會再經過那一路段,照說應相安無事了。但我問你,是否還有族人失蹤?”

    幽風氏答道:“居住在山野中,難免會發生各種意外,每年的確總有那麼幾人失蹤,有人說他們是擅自涉足了禁地,也有人說他們是在山中發生了意外。”幽風部共有五個村寨、一千多名族人,每年在山裏失蹤幾個,百年來一直是當地的“正常”情況。

    少務又追問道:“山中發生意外難免,比如不慎失足墜崖,可能也就找不回來了。但你們每年失蹤的族人,是否大多都是體魄最好的青壯?”

    幽風氏微微一怔:“巴君既然這麼問,我倒是想起來了,每年在山中不知所蹤的族人,少時兩三個、多時五六個,大多都是青壯,照說是最不應該出事的!”說到這裏,這位君首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又突然跪下道,“難道巴君已知他們遭遇了什麼狀況,並知山中禁地是怎麼回事、有辦法解決此患嗎?”

    他這一下拜,其他四位族長也都跪下了,以頭叩地道:“若巴君真有辦法解決我族自古遭遇的邪事,請您一定要出手相救,幽風部上下皆感激大恩!”

    少務趕緊起身攙扶,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呢,隻聽宗鹽道:“你們不必磕頭了,不就是有妖邪為禍嘛?我這就去收拾了,你們且起來等著、照顧好巴君,我去去就來!”

    這姑娘做事幹脆,手提長戟如一陣風似的就衝出門了,少務想喊都沒喊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23 11:49
054、去去就來



    少務當然知道宗鹽是幹什麼去了,有心抄家夥也去幫忙,可是宗鹽已經跑得沒影了,想追都不知上哪兒去找,隻得留在村寨裏等候。等的時間越久,他就越為宗鹽擔憂,不禁站起身在廳中來回踱步,讓幽風部的五位領也頗覺忐忑不安。

    幽風氏嗓音有些幹澀地小聲道:“巴君,聽宗鹽大人方才的意思,山中邪祟之事是妖邪所致,宗鹽大人這是去斬殺妖邪了嗎?”

    少務邊踱步邊點頭道:“嗯,一聲招呼都不打,就一個人衝出去了,也不好好商量一番再動手,不知她會不會有危險?”

    幽風氏似是為大家壯膽道:“巴君不必擔憂!宗鹽大人乃伯羿之妹、有伯羿大人之遺風,手持神戟威武無雙,對付妖邪自然是手到擒來。”

    少務下意識地答道:“伯羿是伯羿,她是她,能一樣嗎?一個姑娘家,就算修為高,又說什麼威武無雙?”

    幽風氏一時語結,在場其他人還真沒把宗鹽當姑娘家,與她說話都是低著頭不敢直視,這位巴君的眼光倒是挺獨特!但仔細想想,宗鹽還真是個姑娘家。

    宗鹽昨日遇到那凶物時曾不戰而逃,此刻少務才反應過來,當時宗鹽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先把他送到安全地帶再說。如今沒有了他這個累贅,人家便去對付凶邪了,而且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少務也不禁有幾分慚愧之意。

    不知過了多久,少務突然走到了院子裏,抬頭望向遠方。他察覺到了深山中傳來的動靜,似有淒厲的咆哮與法力的激蕩。村寨裏的普通民眾察覺不到遠處這些動靜,但也感到異常壓抑與不安,坐在那裏身子軟甚至都喘不過氣來,腦袋一陣陣暈眩幾乎都站不穩。

    就連村寨裏的狗都不敢亂叫了,紛紛跑回了各自的家中,蜷縮在院子的角落裏出嗚嗚的低鳴聲。

    莫名沉重的壓抑感並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後,所有人都感覺心頭一鬆,明明一直都是大晴天,卻感覺明媚的陽光仿佛剛剛灑落。深山中的鬥法應該已經結束了,少務卻更不安了,因為尚不知究竟誰勝誰負。

    照說他應該對宗鹽有足夠的信心才對,但就是忍不住會擔憂。又不知過了多久,村口有人叫道:“快看呐,宗鹽大人獵殺了一頭大怪獸!”

    少務衝出院子,快步跑向了村口,隻見宗鹽扛著一頭碩大的怪獸大踏步走進了村中。她身材雖魁梧,但那怪獸的個頭也未免太大了,僅僅身子就有一丈多長,長長的尾巴拖在了地上。宗鹽將怪獸扔在了村寨中央的空地中,濺起一片泥水,很瀟灑地拍了拍雙手,似是隻搞定了一件很輕鬆的小事她還真是去去就回!

    少務趕緊迎過去道:“宗鹽姑娘,你沒受傷吧?”

    宗鹽翻著鼻孔哼道:“受傷?你也太小看我了!……你見多識廣,認識這是什麼怪物嗎,我怎麼瞅著就像一頭大老虎?”

    宗鹽已經把這凶物給宰了,卻還不認識對方是什麼東西。少務沉吟道:“我此前也沒有親眼見過此物,但曾聽師尊偶爾提到過。它名劍齒獸,毛色斑斕、體形似虎。有人說劍齒虎其實就是猛虎異化而成的怪獸,也有人說它是虎妖噬人後、因天賦神通修煉某種邪法而化成……”

    看地上這頭怪獸,確實像一頭體型碩大的斑斕猛虎,上頜卻生有兩支利劍般的長牙伸出口外。不知它原先曾變化成何等模樣,但被斬殺後呈現的就是妖物原身。

    山野妖物通常是自悟修行,機緣各異,天賦神通也各不相同,但總有一些規律可尋。若說虎妖,其實虎娃最熟啊,他還曾自悟吞虎之形。虎娃悟吞虎之形與得到嘯山君的傳承有關,而嘯山君就是虎妖出身,後來拋卻凡蛻飛升到了神農原仙界。

    嘯山君可沒有修煉過操控倀鬼的法術,也許他會,但沒有做此選擇走這條路,他的原身當然也沒有異化成劍齒獸。虎娃反倒在步金山小世界中曾過見古天老祖施展類似的秘法,古天老祖並非劍齒獸,但世上的神通秘法其玄理相類。

    而當年在武夫丘上,少務也聽長輩介紹了很多世間的靈異傳說。據說凶殘的虎妖噬人,感受到人身所包含的生機元氣,便有可能由天賦神通中領悟出一門秘法。

    很多虎妖的天賦神通就是有震懾心神的威壓之勢,使人不自自覺地心膽俱裂,宛如行屍走肉。假如虎妖吃人吃的已不是僅是肉,而是主要是為吸取其生氣修煉,而被虎妖吞食後的人又化為怨魂陰神凝聚不散,那麼就會變成受虎妖驅使的倀鬼。

    這種概率其實很小,並非所有的虎妖都能領悟出這樣的秘法,就算領悟了也未必會如此修煉。但若真的在修煉中現了這等“奧妙”,就能漸漸學會操控這些倀鬼,然後利用倀鬼引來更多的人被它吞食、以吸取生氣修煉。

    如此久而久之,虎妖就會異化為劍齒獸。至於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劍齒獸的來曆是否就是這樣,少務也不敢肯定,就連其師尊劍煞也從未親眼見證過一隻虎妖異化成劍齒獸。但是今日,宗鹽倒親手斬殺了一頭!

    聽少務介紹了有關劍齒獸以及倀鬼的傳說,宗鹽露出恍然的神色,向著聚攏而來的幽風部族人大聲道:“此地自古相傳的禁地邪事,就是這頭凶物作祟。如今這凶物已經被我親手斬殺,不再會生邪事,你們以後盡管可以放心大膽地下山。”

    說完這番話,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凶物被斬殺了,邪事不會再有了,但山野中還有其他的凶險。比如路途崎嶇、毒蟲猛獸,外出時仍然要小心。”

    幽風部君以及另外四位族長也趕到了這裏,聞言領眾族人下拜叩,感謝巴君與宗鹽大人的恩德,所有人都跪下了。這讓少務覺得很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宗鹽斬殺的劍齒獸,幽風氏感謝時卻把自己的名字與宗鹽並列,而且還放到了宗鹽前麵!

    宗鹽倒沒在意這些,擺了擺手道:“這妖物已除,也不能浪費了。百年來它吃了幽風部不少族人,如今你們就把它給吃了吧,也算是報了仇!放心,此獸的血肉無毒,隻需做熟即可,而且還有大補之效。隻是有身孕的婦人不能吃,體弱者與小孩子也不宜多吃。”

    說完話,她彎腰伸手將劍齒獸那兩根如利劍般的長牙硬生生拔了下來,在毛皮上將血跡蹭幹淨了,轉身朝少務道:“這是此凶物祭煉上百年的原身法寶,可是好東西呀,完全可以煉化成法器、打造為寶劍,可比你那柄破劍漂亮多了!我們倆一人一根。”

    劍齒獸的長牙確實漂亮,通體晶瑩雪白,看上去就有一股鋒銳之意,差不多有三尺長,很適合祭煉成劍式法器,其妙用可能還帶著劍齒獸的天賦神通、有衝擊元神的威壓之勢,是難得的天材地寶。

    少務:“此妖是姑娘您親手斬殺,我怎可貪功,這兩支寶牙全是你的。我有一位友人雲起,極擅煉器,至於我的師弟虎娃就更不用說了,連神器都打造過不少。若有機會我便托他們出手,為姑娘祭煉一對法劍。”

    宗鹽:“事情是我們倆遇上的,當然是一人一根!你是不是寶物已經太多了,所以看不上我給的東西啊?”

    少務趕緊道:“不是不是,既然這樣,我就多謝姑娘了,你我一人一根。”

    宗鹽:“我先替你收著吧,也自行祭煉一番。如果你的朋友和師弟手段更高明,將來也可請他們幫忙繼續打造,我也先謝謝你了。”

    兩人這一路上兩人帶的東西,都是由宗鹽裝在包裹裏背著呢,包括少務的那柄劍胚,此刻這兩根長牙自然也是由宗鹽收著。說完這番話,宗鹽已經拎著這兩根長牙走回了剛才的院落裏,幽風氏和另外四位族長也跟了進來。

    方才生的事情仿佛隻是一個小插曲,治水的正事還沒談完呢,大家接著商議,外麵就由村民們去分切劍齒獸的肉了。

    重新坐下後,幽風氏又不無擔憂地說道:“宗鹽大人,您在山中斬殺了那頭怪獸。但那怪獸真的就是此地邪事的源頭嗎?萬一搞錯了……”

    有這種擔憂也是正常的,宗鹽隨手在山中獵殺了一頭怪獸回來,就說已經解決了困擾了此地百年的邪祟之事,也得有理由讓人相信啊。這位君還算明智,剛才沒有當著眾族人的麵提出這種疑問,直到此刻才開口。

    少務道:“幽風氏大人不必懷疑,那凶物名為劍齒獸,能操控倀鬼引人為其吞食。被吞食者死後化為怨魂陰神,又能成為被其操控的倀鬼。我與宗鹽大人來此的路上,曾親眼見到那些倀鬼……”

    少務介紹了昨日路遇倀鬼的經曆,當然省略了他被宗鹽夾在腋下跑路的這一段,隻說他和宗鹽合力斬滅了眾多倀鬼,今日宗鹽又獨自斬殺了操控那些倀鬼的劍齒獸,然後又介紹了有關倀鬼和劍齒獸的種種傳說,並分析了此地百年來的邪事根源。

    此地深山中有一頭劍齒獸盤踞,山野妖物大多都有領地意識,而幽風部下山的那條路往高處兜了個大圈子,就穿過了劍齒獸的領地邊緣。如今已不知是誰第一個被妖物吞食化為倀鬼之人,而那妖物也由此習得了操控倀鬼的神通。

    幽風氏年輕的時候,曾親眼看見一名族人如丟了魂般自行走進密林中、然後再也沒有回來,應該就是被倀鬼襲身了,而普通人是很難看見倀鬼的。幽風氏也很幸運,他當時恰好躲過了一劫。

    倀鬼是陰祟之物,通常不能在白日現形,所以幽風部的祖訓很有道理。深山中的那一段路,應該選擇最晴朗的天氣、挑正午時分通過,這樣才能避開倀鬼。

    可是能避開倀鬼未必能避得開劍齒獸。劍齒獸修成氣候,往往就不會親自去抓人吃了,而是操控那些倀鬼將生人弄來、供自己吞食修煉。但它偶爾也會離開自己的領地,或者幽風氏族人也會不慎進入劍齒獸盤踞之地,所以每年仍會有人無故失蹤,而且大多都是體魄強健的青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23 11:50
055、黃鶴之憂


    聽完了這番解釋,五位族長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又伏地跪拜,向少務與宗鹽致謝。宗鹽將雙手握在一起,捏著指節道:“如今妖邪已滅,巴君也將話說明白,你們便對族人解釋清楚,今後不要再以部族祖訓為借口、耽誤治水之事。這一次就不責罰爾等了,如果下次再來時,發現你們還是沒有趕上進度,可休怪我無情!”

    問題解決了,宗鹽便開始嚇唬人了。五位族長連連叩頭道:“請放心,我等一定盡派族中青壯、全力趕回進度,必不能耽誤治水大計!”

    少務又說道:“你等耽誤的進度較多,幽風部恐難獨力趕上,但也不必太過擔憂。再過兩個月,伯禹大人所派的築路隊伍就該到達幽風部,沿賀蘭山方向至此的大道也該修通了,天下各部的支援便可送達,應能助你等搶回進度。”

    當天黃昏,幽風部眾族人分食劍齒獸肉,吃得是興高采烈,天黑後各自安歇。那時的普通人也沒什麼娛樂活動,最早的原始部族還會圍著火堆跳跳舞,再後來天一黑就是各自回家睡覺。劍齒獸的肉果然大補,有滋陰壯陽助興之效,食之令人渾身發熱、思飽暖之欲。

    用後世的粗俗俚語形容,這東西,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女人和男人都吃了……床榻受不了!

    可想而知,天黑後的村寨裏是怎樣一派風光。各家各戶皆傳出夾雜著喘息、呻吟的動靜,聞之令人麵紅心跳、想入非非。

    幽風部的事情處理完了,宗鹽和少務也沒有在此久留,次日便繼續出發,沿著山中小道趕往下一個部族。臨別之時,幽風氏率領眾族人下拜道:“幽風部感謝二位大恩,將每年為恩人祈福,祝巴君與宗鹽大人長命百歲!”

    宗鹽卻板著臉反問道:“你什麼意思?巴君可是吃過不死神藥的,怎麼可能隻活百年?”

    幽風氏一怔,趕緊改口道:“那就祝二位恩人長生不老!”

    少務哭笑不得道:“過了,這又過了!”

    等走得再也看不見送行的眾人了,少務才以略帶責怪的語氣道:“宗鹽姑娘,我知你的手段高超,但昨日獨自去對付凶物未免太過危險,好歹事先和我商量一番,有更穩妥的計較再行事嘛。”

    宗鹽又瞪眼反問道:“你有什麼更穩妥的計較嗎?把你留在村寨裏,我一個人去收拾凶物,這才是最穩妥的!不瞞你說,前天夜裏白兔已經悄悄探明了那凶物的老巢,我當時早就準備好要過去動手了。”

    少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情況不明,你一人孤身犯險總嫌冒失,我們完全可以將事態掌控得更好。盡量打探清楚那凶物底細,若是沒有把握,可以給跟在我們後方的善吒傳訊,大家一起動手,最好把八丙和丁老九也叫來。”

    宗鹽:“你的意思,不就是嫌我當時沒叫上你嘛!……善吒我見過,本事應該不小,但八丙和丁老九是誰呀?”

    少務:“其實你也見過,就是為伯禹大人拉車的那兩匹棗紅馬。”

    宗鹽:“它們倆啊!我還真沒看出來有多大能耐,好好地站在那裏都能失蹄趴下,我還說要給伯禹大人換兩匹駿馬呢。”

    少務:“你這回可是看走眼了,它們可不是普通的馬,而是兩條有九境修為的赤蛟。”

    宗鹽:“這麼大的來頭!可名字怎麼這般奇怪,既然叫老八和老九,那麼前麵應該還有七個才對。身為九境蛟龍,為何要化身為馬給伯禹大人拉車啊?”

    少務:“姑娘說對了,它們前麵確實還有七條蛟龍。至於這它們的來曆,我曾聽侯岡先生說過,想當初軒轅黃帝平定天下之時,曾鎖擒九條妖龍……”

    少務講起了四百多年前的傳說,就連隱身在雲端的黃鶴都挺好奇地凝神而聽。黃鶴一夢千年至今,這千年來發生的世事相當於他見知中的一片空白。而宗鹽聽得則更是專注,若論見識,她恐怕連少務的零頭都趕不上,這一路上聽少務談古論今,她不僅是漸漸佩服,甚至是有點崇拜了。

    等少務講完了黃帝鎖擒妖龍的傳說,日頭已經到了中午,他們看見了白兔留下的標記,表明這附近有山泉可以停下來取水休息。兩人趕路時一般每天吃兩頓飯,早飯是在幽風部吃的,下一頓飯要等到黃昏宿營時,中午隻是停下來休息並喝點水。

    宗鹽知道少務平日並不習慣飲用生水,再加上昨日剛剛下過雨、山中潮濕泥濘,她便找了一處幹燥的地方升起一堆火,又取出陶罐燒水,這時白兔也蹦了出來。前方這段路已經探得差不多了,白兔說道:“看來今天夜裏你們又得在山中露宿了,明日才能到達下一個村寨,那裏的地界已是陰山南麓。”

    宗鹽:“我們用了四個多月,才沿賀蘭山到達陰山,看來得快點走了。先前我怕走得太快,大叔你跟得太累,可是前日見你持劍斬殺倀鬼,修為也很是不錯,看來可以再加快點速度。”

    少務:“姑娘盡管加快速度,大叔我自然能跟得上。”

    白兔卻不無擔憂地說道:“我們前段時間一直沒遇到什麼意外,直至在山野中驚動了那頭劍齒獸。往前走,山那邊就是大荒深處了,有很多從上古時修煉至今的強大存在。”

    宗鹽微皺眉頭道:“白兔啊,你看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得注意些?盡量避開某些凶險未知的地段,以免再發生什麼意外。我倒是不怕,就是少務大叔……”

    少務趕緊搖頭道:“不可如此!我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勘定最合適的交通路線,怎可刻意避開未知的地段,若不將周邊情況都探查清楚,又怎能保證將來道路通行的安全?像劍齒獸那樣的事情,其實宗鹽姑娘和白兔道友做得很對,應該早早查明並解決,不能留下隱患。

    再說了,我們沿著山脊這邊村寨之間的地域行走,不會進入大荒,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凶險。先以探明情況、勘定路線為主,若是遇到了什麼妖邪凶物,能收拾的便順手收拾了,若是感覺難以對付,再叫人來一起收拾。”

    在山野中遇到了意外,宗鹽為了少務考慮,正打算接下來是不是要避開一些未知區域。而少務的意見卻恰恰相反,正因為山野中還有這些未知凶險的存在,恰恰要將這些情況都一一探明。

    在內心深處,平生第一次施展武夫丘劍術斬殺眾多倀鬼的少務,隱約竟有了幾分少年情懷,他沒撈著與宗鹽一起勇鬥劍齒獸,但還想著找機會親自出手蕩平妖邪呢。

    說是若遇到沒把握搞定的妖邪凶物,便叫後麵的善吒等高手一起來,實際上他們沿著陰山南麓從西到東走了上千裏,遇到狀況都是自己搞定的。白兔很謹慎,暗中探明了深山中的各種情況,沿途確實有不少妖邪凶物存在,但在宗鹽眼中沒有什麼搞不定的,這一路幾乎是平推過去,斬殺了大大小小不少妖邪,就連少務都覺得很過癮。

    這倒是苦了暗中跟隨他們的黃鶴,總是提心吊膽地關注著周邊的各種動靜。但是情況還好,正如少務所說,他們隻沿陰山南麓有人煙的地帶行走,並沒有越過山脊進入北邊的大荒,碰到的妖邪凶物都是可以對付的,總算是有驚無險。

    宗鹽和少務不僅斬殺了不少妖邪凶物,還驚走了不少。黃鶴也暗暗心驚道:“宗鹽這姑娘也太猛了,假如不是有少務在身邊時時提醒,她說不定就手持神戟追殺到山那邊的大荒深處了。”

    性子這麼猛的姑娘,是怎麼突破七境修為的?須知從六境九轉圓滿突破到七境初轉,要經曆所謂的“真人返璞”之劫,後世修士又稱之為“真空劫”,會神通法力盡失,不僅處境很凶險,而且對心境也是一種磨礪考驗,越是好勇鬥狠之人就越難渡過。

    黃鶴轉念一想,宗鹽也並非是好勇鬥狠之人,她雖經常威嚇那些沒按期完成治水任務的部族,但在少務的勸阻下還是很願意講道理的、隻要她明白了道理。宗鹽的確生猛,但她從來也不憑著身份和武力欺壓他人,這一路上都是按照少務的意思在辦。

    另一方麵,這姑娘天生神力,就算失去了神通法力,平日在部族中也沒有什麼搞不定的事情。像她這種人,“真人返璞”之劫可能在無意中就過去了,甚至都沒什麼感覺。

    但黃鶴也隱約為宗鹽有些擔憂,因為她這一路得罪了太多的人,不僅包括那些沒有充分理由卻未能按期完成任務的部族,還有山中那些妖邪凶物。這些人是她和少務一起得罪的,但少務將來返回巴原後,以他的身份,估計也沒人敢去報複,可是宗鹽就不一樣了。

    宗鹽隻是一個小小的分支部族的首領,如今卻結了不少仇家,待治水大事結束後,未必沒有人會暗中尋仇。伯羿當初宰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個部族君首,宗鹽沒那麼誇張,但也差不多揍過這麼多部族首領,還斬殺了三位族長,她趕走與斬殺的妖邪凶物則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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