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091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2
013、有魚(上)


    有魚一族有這種想法並非沒有原因,他們會製作舟楫、結網捕魚,便有些看不起深山中那些相對原始落後的野民。清水氏覆滅後,外來的商販雖然減少了,但也還會有,因為位置的原因,商販帶來的東西如今大部分都和有魚村族人交換,然後再被有魚村人帶到中央谷地與其他各部族交換,他們等於壟斷了與山外的商貿。

    有魚村共有六百多名族人,是蠻荒中人丁最興旺的一個部族,也擁有多名已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修士。比較起來,假如路村沒有若山和若水這兩位高手,實力是無法與有魚村抗衡的。但外人並不完全清楚若山究竟有多厲害,對於若水,大家更是瞭解得很少。

    剛開始的時候,有魚一族的野心還並不太過分,他們只想佔取清水氏一族覆滅後最大的好處而已。可是這幾年過去了,他們自以為看清了蠻荒中的形勢,想法便越來越多。有魚一族的首領,漸漸不僅想取清水氏而代之,還想統御蠻荒中各部族聽命、能號令其他各部族,這必然會導致越來越多的衝突。

    最早的衝突是由一種很特殊也很珍貴的東西引起的,就是鹽。清水氏族人在那片谷地邊緣開鑿了幾口鹽井,鹽井種能汲出鹹泉,煮鹹泉可以制得鹽。這一帶蠻荒中各部族需要的鹽,以往只有兩個來源,要麼是清水氏族人所制、要麼是山外的商販運進來的。

    但在以前,山外的商販所到達的最終地點也是清水氏的城寨,所以各部族還是要到清水氏的城寨中用各自的物產來換取鹽。清水氏一族覆滅後,鹽井一度廢棄商販亦不至,山中各部族有段時間極度缺鹽。

    缺鹽,就少了一種處置與保存新鮮肉食的方法,也不能給其他食物調味。這些倒是其次,反正山中各部族的新鮮肉食基本上都會很快吃掉,採用晾乾、烤乾的方式也能再保存一段時間;更重要的是身體受不了,人在長時間勞作中的耐受力會下降,甚至會引發各種病癥。

    各部族開始在鹽井汲取鹹泉,然後拿回去直接讓族人飲用,可是在險峻的山路上運送鹹泉實在太費勁了,後來就各自開始煮鹽。但維護鹽井是一種高明複雜的技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專有的工具,不是一般部族能承擔的。

    有魚氏便趁機佔據了鹽井,他們會打魚,有很多時候打到的魚一次吃不完,因此更需要鹽處置保存,而且他們從外來的商販那裡打聽,也漸漸學會了怎麼開鑿與維護鹽井。有人能專門鑿井維護並煮制食鹽當然是好事,它總計需要男女近百號人才能維持。

    鹽雖然很重要,但畢竟不是衣食,僅僅有鹽也是活不下去的。很難有一個部族能抽出近百人來專門產鹽,他們衣食都要靠其他人的勞作來供養,就算有魚一族這麼做也很勉強。但有魚村佔領鹽井後卻有更多的好處,所出產的鹽不僅自用,還以高價與其他各部族交換物產。所謂「價」是一種衡量的概念,表示要交換某種東西所要付出的代價。

    這種代價是可以估算的,假如這近百號人不採鹽的話,從事其他勞作能夠獲得多少物產,那麼大致就可以交換到他們所出產的那些鹽,這是原始部族之間最樸素的觀念。有魚村剛開始也是這麼做的,可是後來開價便越來越高,遠遠超出了這個限度,引起了其他各部族的不滿,衝突當然難免。

    有魚村首先安撫了蠻荒深處、居住地最遠的幾個妖族村落,答應用鹽和他們交換其他部族所沒有的一些特殊物品。那麼剩下來的紛爭,就發生在距離相對較近的人類部族之間了,有魚村則表示出一種蠻橫的態度。

    在這種情況下,唯一有實力與有魚村抗衡的就是路村。但是族長路山心裡也明白,如果不算上他和若水這兩位高手,路村是鬥不過有魚村的。他們這樣偶然出現的高手,在部族裡並不能常有,而且他早年也曾到巴原中遊歷,親眼見到過巴國分裂後諸子爭王的戰亂,不希望這一帶蠻荒各部族也陷入那種慘烈的紛爭混亂中。

    若山想起了太昊、神農、軒轅等史上各位天帝在身為人皇時期的傳說,他們都是聯合了各部路結盟、解決紛爭共決事務,所以若山也想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可是建立一個部族聯盟的話,首先就要將有魚村說服,而大型的聯盟也要從小型的聯盟開始。

    路村還難以單獨與有魚村抗衡,但是再加上實力不算弱的花海村,就足以讓有魚村低頭談判了。在他們的號召下,也能得到其他各部族的支持,以解決鹽井衝突為基礎近而解決那片谷地上的其他紛爭,最終形成部族聯盟。

    經歷過衝突戰亂場面的若山心裡清楚,鹽井的事只是一種徵兆、一個發端,如果不將衝突在萌芽狀態中解決,那麼將會導致更大範圍、更嚴重的紛爭,甚至會引發部族之間的混戰。很多人的命運講師淒慘的,蠻荒中的很多部族也承受不了那樣的衝擊。

    前天若山帶著伯壯、仲壯等族人,到了原清水氏城寨所在的谷地,就是去商談這件事的,卻恰好同時發生了花海村的猴子騙路村人東西的事情。以此為契機,他回來後順勢就與花海村談成了結盟。

    結就是聯結,就像兩件東西被繩子綁在一起,而盟則表示遵守共同的約定。

    五歲的虎娃當然不清楚山爺做成了怎樣一件大事,村寨外的紛爭尚非他所瞭解,那是大人們操心的事情。倒是斷崖上架起的那座橋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他也是第一次很直觀的瞭解「橋」這種東西。曾有很長一段時間,虎娃一直認為橋是蠱辛發明的、又被山爺改進,很久之後等他走出蠻荒見到了更多、更古老的橋,才清楚原來不是這麼回事。

    有了這座橋,也給虎娃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改變,他的童年有了更多的樂趣,足跡也能走得更遠、有了更開闊的眼界。過了橋的斷崖那邊,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緩坡,再往上穿過山林大約走三里多路,便能來到花海岸邊的花海村。

    山野中有各種危險,村寨中的孩子是不能亂跑的,但自從這座橋通了之後,人們經常往來,從路村到花海村之間的這片區域也變得相對安全。在群山環繞的地帶,放眼望去便山巒,在虎娃的童年,所見最開闊的風光便是花海,也是他在現實中所見到的最美的風景。

    之所以說是現實中,因為他還擁有夢境。自從進入初境修煉後,虎娃就很少再做別的夢了,但他的修為遠未達到至人無夢的境界,後半夜還是自然會睡著,睡著了偶爾也會做夢。他經常做那個同樣的夢,感覺卻總是很朦朧飄渺,醒來後記不太清楚。

    ……

    路村除了狩獵和養雞、到山中挖采葛根等東西之外,主要的物產就是榆樹莢、青岡橡的果實、火麻與菽豆。村後的山中有大片的青岡橡和老榆樹林,那是天賜的禮物,而火麻與菽豆是族人自己種植的。但是受地勢所限,路村周圍並沒有大片可精耕的土地,只能在村後的山坡上開闢出一片火麻林環繞的菽豆田。

    他們還把火麻和菽豆的種子撒在周圍山林中,使之雜亂的生長,這只能是野種天收了。野種天收的產量以及採集難度,遠遠比不上自行開田耕作。那座橋通了之後,斷崖對面卻有大片合適的地方,路村又有了更多的勞力,他們走過斷崖又開闢了新的火麻林和菽豆田。

    再後來花海村人也學會了種植火麻和菽豆,他們從山上向下方開闢田地,漸漸與路村人所開闢的田地連接成片。多年後的花海村不僅與路村結盟,而且通過交往與通婚,生活方式與各種習慣漸漸接近直至同化。

    花海村人原本無姓,後來就有人以路為姓,而另一部分人則以花為姓。兩個原本很接近的部族因為一座橋被同化融合,路村與花海村形成了山中一個小小的部落,擁有兩座田地相連的村寨。

    遠方樹的理清水也暗暗點頭,路村的族長若山確實是這片蠻荒中最為出色的人物之一。若山就是在他的指引下度過初境得以修煉的,不到四十歲便邁入了五境。可惜就像世上絕大多數修士一樣,終身也難邁入六境,這幾十年來,若山的修為一直就是五境九轉巔峰。

    若水邁入五境比若山晚了幾十年,如今卻已經是五境七轉,與若山的修為也相差不大。評價一個人當然不能只看他的修為,修煉只是個人的事,若山仍還要在與別人打交道,擁有各種身份和成就。在理清水看來,若山讓路村與花海村結盟,可稱挫銳、解紛、和光、同塵。

    當然了,花海村與路村融合為一個部落,那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在虎娃的童年至少年時代,他們還是兩個剛剛結盟、尚處於相對獨立發展的部族村落。倒是兩村結盟後不久,蠻荒中央谷地的鹽井紛爭被解決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2







013、有魚(下)




    路村與花海村結盟成為蠻荒中最強一股的勢力,而有魚村的行為也招至了其他部族的不滿,若山又得到了更廣範的支持,所以他們聯合了各部族和有魚村商談。最終的結果仍然是有魚村負責經營鹽井,但是開價變得更為合理。

    維護鹽井、保持源源不斷的產鹽需要近百人協同勞作,這近百人所產鹽的價值,不僅包含他們從事其他勞作所獲的物產價值,而且應交換到更多。因為這是一種技能更高的勞作,不是人人能幹的。還要考慮開鑿鹽井使用與損耗的工具也須專人加工,其中有些還是普通人無法製作的,比如鑄鍛而成的金屬器物,這種代價就很難明確衡量了。

    所以若山提了個建議,各部族若想負責經營鹽井,都可以自己報價,若有誰打算搗亂、故意報價很低,那麼接下來一年他們就得按這個價向大家提供鹽。這樣商談到最後,還是讓有魚村經營鹽井的最有利。

    有魚村獨自抽出近百號人手也不容易,若山又提出,可以讓各部族派人來幫工,所獲得的報酬就是鹽。於是各部族鹽的來源就有了兩個,第一是用物產交換,第二是派人到鹽井勞作取酬。以解決這個爭端為基礎,蠻荒各部族漸漸形成了一個不算緊密的鬆散聯盟。

    那片谷地中的田地,根據自發耕作的情況進行了明確的劃分,而中央適合建築房屋的平地為各部族共有。漸漸的有更多人開始在那裡建造房屋,各部族雜居混處,也有人開始將清水氏城寨廢墟中的石料拆除自用。

    清水氏城寨漸漸消失,谷地中出現了一片新的、範圍更大建築群,中間還交錯分佈著小片田地,建築之間的空地上形成了新的集市,到達這裡的外來的商販也漸漸多了起來,各部族的需要的鹽又有了第三個來源。

    假如再有城牆的話,這便是一座城郭的雛形。但這一切只是雛形而已,在虎娃的童年時代,人們才剛剛解決鹽井紛爭,但蠻荒中的變化已開始不可以逆轉的出現。

    有魚村並沒有損失什麼應得的利益,事實上,他們因自身的優勢仍享有最大的好處,但有魚村的族長以及族中的若干高層人物卻很不滿。因為在這些事件的商談中,一直以路村的族長若山為主導,山爺的大名傳遍了蠻荒中各部族,受到人們一致的尊敬,儼然已是部族聯盟的領袖,這原本是有魚村族長謀求的地位啊!

    雖不滿也無奈,有魚村的高層只能暫時隱忍。

    虎娃對此所知不多,他的童年是無憂無慮的快樂,甚至沒有意識到歲月的流逝。理清水一直在為虎娃擔憂,也在關注著他的修煉,可惜如今的山神已經沒有當初那般若大神通,只能看見他日常舉止卻無法暗中感應神氣的變化,所以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虎娃並無什麼神通法力,當然也談不上使用什麼神通法力,他在大人們眼中不過是個特別健康快樂的孩子。理清水既然看不出端倪,若山和若水這兩位高手也沒發現什麼。

    但虎娃在很健康的成長,令理清水很驚訝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這孩子五歲時已初境九轉圓滿,照理說早就可以邁入二境修煉了,這樣便會導致各種隱患。可是虎娃並沒有邁入二境,他一直在修煉初境,如果這麼算的話,他究竟是初境第幾轉了?

    世上能明白此事的,也只有虎娃自己,可惜虎娃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假如計算他的初境修煉究竟有幾轉之功,前後恐怕有九九八十一轉、歷時好幾年。但虎娃遲遲沒有進入二境,令疑惑中的理清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虎娃之所以沒有邁入二境修煉,並非是因為沒人教他,也並非初境修煉不得圓滿,原因只是最簡單的道理——就是他不能!

    他這是一種自發的、最樸素的、諳合於大道的修煉經歷,二境修煉的是腑臟筋骨,在生長發育沒有達到一定階段之前,虎娃在這種自然的狀態中就邁不出那一步。這對虎娃而言反倒是一種好事,避免了理清水最擔憂的事情。

    漫長的枯坐歲月中,理清水也在充滿好奇的等待——虎娃究竟能從什麼時候開始邁入二境修煉呢?也許是從童年到少年的過渡期,當感知已完全發育成熟之後,身體的各種機能也進入快速成長的階段。而虎娃的二境修煉,應該就伴隨著身體漸漸發育成熟的過程。假如事實真的是這樣,就等於印證了理清水的猜測與判斷。

    理清水不愧為世上頂尖的大宗師,他的猜測與判斷是完全正確的。但理清水也始終想不明白一件事,虎娃當初究竟是怎麼邁入初境修煉的、這種自然的狀態又是如何出現的?

    其實人生有一種玄妙的境界尚非理清水所知,若山與若水就更不清楚,虎娃本人也許有朦朧的感覺,但他還無法總結與訴說。初境又稱初照境,那種奇特的狀態,其實每個人都曾經歷過,就是剛剛來到這個世上的嬰兒時期——人之初。

    胎兒將脫離母體未脫離母體之際,生命已經孕育成熟擁有了意識。可是五官卻很難接觸到除了生命律動外的信息,整個身體被羊水包裹處於一種封閉的狀態,眼楮也未睜開。此時人沒有任何雜念,意識活動最清晰的感應就是自身,宛如初境中的內照。

    當人們離開母體出生到這個世上,但五官感知尚未發育完全,他們往往以一種非常朦朧的感知去延伸瞭解這個世界,似五官又非五官,或者很難明確的說是哪一類感知。這種感知滿足嬰兒的好奇,使他們獲得某種安適,也會讓他們受到驚擾。

    人之初,皆經歷過初照境,但長大後卻不會留下記憶,這種經歷只是潛伏在識海深處。嬰兒的初照境是與生俱來的一種狀態,並不意味著什麼神通,要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他們必須睜開眼楮張開雙手,然後漸漸脫離這種狀態。

    比如虎娃,他最早的記憶就是從山爺點亮那盞燈開始的,並不記得嬰兒時的經歷。但是人們能夠進入初照境修煉,原因就是曾經擁有過,只是在塵世中越行越遠,已經很難找回了。

    當人的感知漸漸發育清晰之後,因為各種機緣再進入初照境,此時並不僅是回歸嬰兒的狀態,也是一種全新的昇華,就像水蒸發為水汽、再凝結為水滴。此事靈智已開,可以主動去探索、體驗、感悟與修煉,這就是修士所謂的初境。

    若水讓族中年滿十六歲的男子與十四歲的女子觀看她紡布,以此指引他們入初境,這種選擇並沒有錯。而虎娃是個特例,他是自然喚醒或者說回歸了嬰兒的狀態,但又伴隨著對世界的感知和認識的成長,進入了初境修煉。因此他九轉圓滿之後仍在修煉初境,直至同樣以自然的歷程邁入二境。

    這一點也是理清水尚不明白的,他只清楚虎娃已不道修煉了初境多少轉。族人們當然不清楚虎娃的狀況,但虎娃卻成為大家都喜愛的孩子,尤其是兩村結盟之後,他也受到了花海村人的歡迎。

    虎娃經常跑到花海村去看山水,族長蠱辛叮囑他不要跑到水裡去玩以防出現意外,同時也叮囑其他族人關照這個孩子。虎娃在花海灘邊揀到過天鵝蛋,也按照規矩交給花海村共同分配。但是每年到了合適的季節,虎娃幾乎總有天鵝蛋吃,經常還有天鵝肉吃,盤瓠跟著他也沾了不少光。

    花海村的天鵝蛋是共同分配的,根據揀到的多少和族人的貢獻。花海村有三百多人,當然不會每次人人都分到一個完整的蛋,可是路村的虎娃卻是一個例外。每次花海村分天鵝蛋的時候,不論多少,都會拿出一個完整的蛋送給他。這是當年的承諾,因為蠱辛族長對虎娃說過,只要他答應了換給花海村一隻公雞,今後就會有天鵝蛋吃。

    水婆婆私下裡問過虎娃,當初既然已明白花海村人的企圖,為什麼還答應得那麼痛快?虎娃則眨著眼楮反問道︰「假如花海村人也會養雞,路村人的雞蛋會少嗎?」

    水婆婆笑道︰「當然不會!但那樣的話雞蛋就不是路村人所獨有了,你是怎麼看的?」

    虎娃稚聲稚氣的答道︰「其實我們村的雞蛋,自己都不夠吃呢,只是有時候不得不拿出去換更想要的東西。花海村就算學會了養雞,也是一樣的。

    路村人學會了養雞,有肉有蛋,就可以節省很多功夫,有更多的時間和力氣去做別的事情、得到更多的東西,花村人也一樣啊。這樣大家的東西都多了,各自能交換到的東西也就更多了,我幹嘛不答應呢?」

    水婆婆好奇的追問道︰「你就是這麼想的?」

    虎娃︰「這就是我看見的事情啊!」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3
014、第二箭(上)



    虎娃並沒有多想,他這個年紀也不會去做複雜的推理思考,他就是看見了最簡單的事實。原始部族的物產總是處於極度匱乏的狀態中,沒有什麼東西是過盛的,就算自己能勉強省出來的,還可以拿出去和交換別的東西。只有大家都能拿出更多更好的東西來,生存與生活才有更好的保障。

    遠處的理清水聽見了他這番話,不禁暗暗讚許。虎娃看見的這番道理,在理清水看來可能並非對所有事物都適用,但在這件事情上卻完全沒錯。若既以與人己愈有、既以為人己愈多,那就應順勢而為。

    春去秋來,時間漸漸又過去了三年,虎娃已經八歲了。當他終於從初境邁入二境時,也是理清水首先發現的,而虎娃在蠻荒中遭遇了來到路村後的第一次危機考驗。

    在這三年中,蠻荒中各部族偶有紛爭但也都能得到解決,各部族也在那片中央谷地陸續建立了立足點,人們之間的交流融合越來越多。若山經常不在村寨裡,很多時間都住在那片谷地中,路村人也在那裡建造了房屋為據點,並派人輪流值守。

    花海村與路村雖尚未像多年後那樣融合為一個部落,新開闢的田地也還沒連接成一片,但來往已比三年前要密切得多了,兩村人之間的通婚也更加頻繁。八歲的虎娃比三年前長高了一大截,身子也壯實多了,但不像其他精壯男子那樣虎背熊腰般的彪悍,骨肉身形很均勻,樣子仍然有些細皮嫩肉的。

    那根自幼伴隨他的天青籐環,套在腳脖子上已經有些緊了,被取下來戴在手腕上,尚稍有些松,但已不至於滑脫。族長山爺因為經常不在村寨,如今已很少率隊去狩獵,路村率領狩獵隊伍的人換成了伯壯,每次外出狩獵仍然帶著盤瓠。

    這天山爺和盤瓠都不在村寨中,天氣也是陰沉沉的,就像有雨卻總也下不來的樣子,令人心裡堵得慌,彷彿混身都不自在,卻說不清究竟是哪裡難受。虎娃莫名感覺很悶,人也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並沒有出去玩鬧,很早就休息了。

    這天後半夜,虎娃很罕見的又做了一個清晰的夢。夢中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黑暗,他感到的並不是害怕,而是又餓又渴、很難受。

    天亮之後,山中下了一場小雨,雨後雲開霧散,空氣異常清新,一道彩虹掛在了山間。虎娃又吃到了花海村送來的天鵝蛋還有天鵝肉,莫名又覺得神清氣爽,那難受的感覺已完全消失了,他又跑出去玩。

    虎娃走過木橋,穿過一小片新開闢的火麻林與菽豆田,離開山路進入了草木雜亂的叢林中。這片地方在路村與花海村之間,雖然也是原始叢林,但很少有猛獸出沒,還算是比較安全的地帶,只是偶爾也會有危險。

    虎娃經常來往花海村與路村,八歲大的孩子不可能總是老老實實只走在山路上,偶爾也會跑到山林中去探險。這一片的山林中有菽豆,是族人隨意撒下的種子,讓它們野種天收。而菽豆時常會引來野雞啄食。

    虎娃就是在山路上看見一隻野雞撲扇著翅膀飛過,才從後面跟著跑進山林的。他的肩上斜挎著一個麻布兜,裡面塞著他從小搜集的寶貝——好幾枚像雞蛋一樣的石頭。虎娃的眼力非常好,穿過樹影能準確的捕捉到那只野雞的飛行軌跡,在密林中尋找道路摸了過去。

    野雞停在一根樹枝上,虎娃悄悄的接近,盡量不發出聲音,借助樹木的掩護不被野雞看見,同時也靠近下風的位置。八歲的孩子還不能參加村中的狩獵隊伍,他這些舉動都是自然學會的,也有可能是在模仿盤瓠。盤瓠早已是路村的第一狩獵高手,還經常和虎娃一起玩耍,虎娃親眼見過盤瓠是怎麼撲獵野雞的。

    在離得好幾丈遠的地方,虎娃摸出一塊石頭,用力扔了出去。雞蛋般的石頭在山林中劃出一道漂亮的軌跡,準確的打中了野雞的翅根部位。野雞的一側翅根被打斷了,撲扇著另一根翅膀掙扎著落入灌木叢中。

    虎娃卻沒有立刻跑過去揀起獵物,就在石頭砸中野雞後的瞬間,一支箭突然從對面方向飛來,沒有射中野雞卻擦中了空中落下的石頭,擦出一串火星折射而出,飛落到林外的斷崖下。虎娃向箭射來的方向喊道︰「什麼人?你差點射中我!」

    虎娃的感知已十分敏銳,但他剛才是從另一個方向悄悄摸過來的,注意力也全在野雞身上。而那人早已潛伏在灌木叢中,離他的距離也比較遠,所以他並沒有發現。這一箭突然從對面射出,虎娃從小就學會了判斷箭飛行的軌跡,看出這支箭是射不中那只野雞的,如果不是被石頭擦了一下偏離了方向,最後落向林中卻恰好能射中自己。

    虎娃並沒有責怪對方的意思,對方也應該沒發現他,這只是一個意外,但他確實被嚇了一跳。這時灌木叢中也蹦出來一個人,正飛快的跑向野雞墜落的地點,他聽見虎娃的聲音也嚇了一跳,站定腳步轉過身來詫異的喝道︰「怎麼是你!」

    虎娃也認出了這個人,正是花海村的「猴子」,此人三年前曾騙了路村人的東西,被他當眾指認,後來又被花海村以族規處罰。虎娃答道︰「原來是你在這裡獵野雞,你剛才那一箭沒有射到野雞,卻差點射中了我。」

    這幾年虎娃經常跑到花海村玩耍,村民們都很喜歡他,只有猴子越看他越不順眼。自從出了那件丟人的事,族人們對猴子就沒什麼好臉色,平時也只分派給他在山中開墾田地之類的重活,還沒有什麼好處可以貪佔。

    集體狩獵和採集所獲得的東西,都要交給族中集體分配,不讓猴子參加,就是對他不信任,但這也怪不得別人。

    猴子不僅被綁在路村的石頭上暴曬了一天,回到花海村後又被族長蠱辛用籐條狠狠抽了一頓,讓族人引以為恥、引以為戒。責罰完畢,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但對於猴子來說痛苦並沒有結束,他失去了族人們的信任,也難有機會再得到更多的好處。

    族中分配東西的時候,他總是分不到最好的那一份了。三年了,他再沒有吃過天鵝蛋,更別提天鵝肉了,族人們集體出動揀天鵝蛋的時候也不會叫上他。更令人鬱悶的是,虎娃這個外村的孩子,卻每次都有一枚完整的天鵝蛋吃,還能經常吃到天鵝肉。

    昨天花海村又組織族人撿了不少天鵝蛋,又獵了幾隻天鵝。今天蠱辛族長就帶人去了路村,把蛋和肉也給虎娃送去了,而猴子又是一點都沒分到。

    猴子當然很後悔自己當初做了那樣的事,這在部族中是從未發生過的。但他也常常在想,假如不是虎娃這個小崽子指出了自己,他也就不用受這些罪了。猴子看見虎娃時總有一種感覺︰就是這個孩子吃了本該分給他的天鵝肉和天鵝蛋,也奪走了本應屬於他的快樂享受。

    今天族人們都去做別的事了,又指派他在山坡上開挖田地。猴子也饞啊,悄悄從庫房裡拿出了族中最好的弓箭,跑到下方的山林裡獵野雞。假如運氣好能獵到的話,他就悄悄找個地方烤著吃了,然後把嘴搽乾淨、將弓箭悄悄放回去,便誰也不會知道。

    猴子的運氣真不錯,躲在草叢裡不久就看見了一隻野雞飛來停到樹枝上。他一箭射去,野雞應弦而落,心中一陣狂喜趕緊蹦出來撿獵物,不料卻有人突然出聲,扭頭一看竟是虎娃。

    聽見虎娃的話,猴子心中頓有一股怒意升騰,他揮舞著手中的弓喝道︰「明明是我射中的野雞!你這小孩,怎麼總是胡說八道?」

    虎娃從麻布袋裡又摸出一枚雞蛋似的東西,很認真的答道︰「野雞不是你射中的,而是被我的石頭打下來的。你剛才沒有看見空中的火星嗎,箭射中了雞怎麼會有火星?那是箭簇擦到了石頭上,並沒有射中雞。」

    猴子可沒有虎娃這等好眼力,他根本沒看清楚這些,怒氣沖沖的嚷道︰「胡說什麼!就憑你,離得這麼遠能用石頭能把野雞打下來?明明就是我的箭射中的!你這小孩,仗著大家都喜歡你,又想搶我的東西嗎?告訴你,這裡可沒有別人,我是不會客氣的!」

    虎娃卻搖了搖頭道︰「我沒想搶你的野雞,但它確實是被石頭打中而不是被你射中的,你去看一眼不就清楚了?」

    落地的野雞還在草叢裡撲騰呢,卻被灌木荊條給纏住了。猴子跑過去一看,當即就傻眼了,野雞身上並沒有插著他的箭,而是折斷了一根翅膀。不遠處還落著一枚雞蛋大小的卵石,卵石上有一道被什麼堅硬銳利的東西擦過的痕跡。

    猴子心裡突然有點發慌,扭頭喝問道︰「你在我打獵的時候亂丟石頭,把我的箭砸飛到哪兒去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4
014、第二箭(下)



    猴子射失的那支箭可比一只野雞珍貴多了,哪怕多少只野雞也換不回來啊,因為其箭簇是精鋼制成。世上原本沒有精鋼這種東西,普通人還不會冶煉此等器物,它們都是修士高人以神通法力煉化而出,這些箭簇就是當年山神賜給花海村的。

    精鋼的質地既堅韌又鋒銳,但必須小心養護,每次使用後都要用鹿皮擦拭干淨,並細細的涂抹上油脂,否則就會生銹,等銹蝕完就什麼都剩不下了。當然了,也有高人以精鋼煉化的器物不銹不蝕、難以摧毀,還擁有神奇的妙用,但那樣的東西已經屬于法器,山神不可能賜給普通人使用,這種普通的精鋼已是部族中制作武器最好的材料。

    族人們的武器分兩種,有些也是屬于私人的物品,比如在集體勞作之外的時間,自己尋找材料加工出來的東西,一般都可以自行保留,族規雖嚴格但也有人情味。可是像精鋼箭簇這種東西,肯定是全族共有的,在集體狩獵時才會拿出來分配給最好的獵手使用。猴子今天射箭時也很小心,注意了方向和角度,原本是不會飛落深壑的,可是誰能想到空中突然砸過來一石頭?

    見猴子這麼問,虎娃答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躲在那邊射出一箭,如果不是石頭恰好擦中了箭,你這一箭恐怕就射中我了。箭飛到斷崖下面去了,已經找不回來了。這只雞雖然是我打下來的,你若是想要,就送給你吧!反正我也吃了你們村不少天鵝蛋。”

    虎娃倒是挺大方,並沒有跟猴子計較。猴子卻氣急敗壞的叫道︰“你說的倒輕松,快賠我那只箭,那箭頭可是精鋼打造!”

    虎娃愣了愣,他沒想到猴子居然要他賠箭,但看猴子的樣子,他突然反應過來了,開口問道︰“你是不是私自拿了族里的弓箭,一個人悄悄跑到這里獵野雞?箭射丟了不能怪我,你自己回去對蠱辛族長說吧。這里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會對他說的。”

    族人們外出狩獵時難免會發生各種意外狀況,就算保管與使用得很小心,有些珍貴的器物也難免損毀或丟失。但這種責任不會讓使用者獨自承擔,因為這是一種集體勞作,收獲和損失都屬于全體族人。像今天這種情況完全是個意外,誰能想到呢?可是猴子這麼氣急敗壞的要他賠償,虎娃也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見自己干的事情被虎娃看穿了,猴子又是一陣發慌,連冷汗都流了下來。假如他偷偷將弓箭放再回去,便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回事;假如箭沒有丟,就算被別人知道了,族里的處罰也不會太重,可現在這種狀況是猴子承擔不起的。

    一支精鋼箭簇損失了,假如算在猴子的頭上,他用什麼才能賠得起?恐怕這永遠都別吃想天鵝蛋了吧!沒有天鵝蛋吃倒是小事,族人們又將怎樣看待他、處罰他,自己在族中的處境又將會多麼淒慘?猴子是吃過苦頭的,一想到這里,他已不寒而栗。

    虎娃看見猴子在那里發愣,便轉身開了,那只野雞也不要了。可是他在樹叢中還沒有邁出幾步,陡然感覺遍體生寒,後背肌肉發緊連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一種對危險的直覺感應,來自于他漫長的初境修煉中那種超越常人的奇異感知。

    這時猴子又抽出了一支箭,張弓搭箭正對著虎娃的後背喝道︰“你站住!”猴子見虎娃就要離開,一瞬間已經完全慌神了。他本想求這個孩子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可是虎娃又怎麼會听他的呢?他又想到威脅這個孩子不敢說出去,于是便拉開了弓箭。

    虎娃已經轉身走了,步子邁得並不快,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很近。當箭尖指向虎娃後背的時,猴子的想法轉瞬間又變了。他就算此刻嚇住了這個孩子、使其答應不說出去,可一旦離開這里,虎娃就不必再怕他,況且一個小孩子又怎能管得住嘴呢?

    猴子本就恨虎娃,很不得這個孩子從此消失,眼前不正是大好機會嗎?一箭射死虎娃,讓後將之丟下山崖,便誰也找不到了!這孩子可能是在山林中迷路走失,也可能被野獸叼走了,或者是失足滾落山崖,誰也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

    殺意是在一念之間出現的,此時猴子的弓還沒有完全拉開。而虎娃已經感應到異常凶險的氣息,他很干脆的轉身一揮手。就听猴子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呼,搭在弦上的箭飛了出來,卻根本沒什麼準頭也沒射出多遠,他的右臂也軟軟的垂了下來,疼痛中仍不住的慘叫。

    ……

    當猴子張弓搭箭指向虎娃的後背時,遠方樹得丘上的理清水就暗自冷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他所擔心的當然不是虎娃。

    今天的事情,理清水一直在看著。虎娃方才用石頭蛋打下了那只野雞,理清水就暗暗一驚,同時也在心中長嘆一聲——這孩子終于邁入了二境。

    八歲的虎娃看上去雖不是那麼魁梧,卻十分強健有力。他身體與力量的並沒有超出這個年齡的限度,仍只是一個孩子,但全力扔出的那塊石頭,也許一般的壯年男子都無法與之相比,速度、力量、時機、準確性堪稱完美。

    人扔出一塊石頭,究竟使用的是什麼力量?腕力、臂力、背力、腰力還是腿力?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但一般人主要使用的是手臂,渾身的協調發力並不充分。

    而虎娃在發力的一瞬間,全身的力量甚至包括感知,都達到了最完美的協調狀態。初照境並沒有獲得控制外物的神通法力,但在反復的修煉中,虎娃的感知已經清晰無比,掌控和運用身體時的感覺也是渾然一體。他這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做到的。

    更難得的是力量、速度和準確性皆無可挑剔,在他能清晰感知範圍內,幾乎是指哪兒打哪,只是石頭能飛到便不會落空。這是與一般人不同的地方,比如猴子想射那只野雞,射出的箭卻不是他預想的軌跡。

    長年使用弓箭的人可能有所體會,經過很長時間的習練後,技藝漸漸就成了一種本能,一眼看見不同距離的目標,張弓搭箭抬手就能射出去,往往八九不離十。如果這種反應接近了完美的狀態,那麼這個人就堪稱神射手了。

    神射手並非都嚴格經歷過初境九轉圓滿、成功邁入二境的修煉,但其中的原理是一樣的。有的人在某些時候能做到箭無虛發,可是感覺不佳時箭就失去了準頭,因為他並不能恆常地保持在那種狀態中。

    看見虎娃扔出那塊石頭打落野雞,理清水就清楚他的狀況了。虎娃這些年不知習練初境多少轉終于突破到二境,清晰的感知與身體的控制已完美的結合。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猴子的凶險動作他瞬間就能感應到,猴子根本傷不到他。

    果不其然,虎娃轉身的同時,已將手中又拿出的石頭蛋打了出去,動作看似很隨意連瞄都沒瞄,可是力量和速度都無可挑剔。石蛋飛出一道疾速的軌跡,正打中猴子的右肩,而猴子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虎娃想打哪兒就能打哪兒,而且在他的力量範圍內,想把猴子打成什麼樣就能打成什麼樣。對自身的清晰的感知,也意味著對他人的了解,既然對每一塊骨骼和肌肉的活動都能感知得那麼清晰,那麼他很自然的就清楚——怎樣的力量、從什麼角度、打在什麼部位,便能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一位經歷了長年格斗訓練的戰士,若擅于感悟總結的話,也能掌握這樣的技巧。對于虎娃而言,這就是自然的修煉之功,他此前從未用石頭蛋打過人。

    猴子左手持弓推開,右手搭箭在弦,弓剛剛推開到一半,他的右肩關節就突然被打脫臼了,伴隨著韌帶的撕裂傷。這傷不算重,將關節接回去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但當時會非常疼,所以猴子慘叫不止。

    弓已經張開了一半,右手一脫力,箭自然就飛了出去,卻沒有力量與準頭。虎娃看得很清楚,所以站在那里動都沒動,看著這支箭射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山路那邊突然傳來雜亂的聲音,有人喊道︰“誰在里面?出了什麼事情?”也有人叫道︰“是猴子的聲音,他好像受傷了!”

    花海村的族長蠱辛帶領一群族人穿過樹叢出現在這里,看見這個場面驚駭的問道︰“虎娃,你怎麼也在這兒?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猴子在灌木叢邊單膝跪地,左手捂著右肩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而右臂已經軟軟的垂了下來,他身邊落著一張弓,後背的箭筒里還裝著三支箭。虎娃則站在離他三丈開外的地方,距腳邊三尺的地上也插著一支箭。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4
015、不該這麼問(上)



    這三年來,花海村與路村的交往頻繁,就連族長蠱辛的女兒也嫁給了路村的叔壯。這天蠱辛到路村去看女兒,順便送點東西,其中就有給虎娃的天鵝蛋與天鵝肉,他還特意帶了不少族人同行。這些族人有的也與路村是姻親,有的則是健壯的青年,去和路村適齡未嫁的姑娘們找機會多熟悉。

    族人們已習慣了集體外出,他們是一大早去的,午後才回來。蠱辛兩者人剛剛走過橋,就听見了山林里傳來的動靜,尊進來發現這樣令人震驚不解的情形。

    見蠱辛和花海村的人來了,虎娃不緊不慢的答道︰“蠱辛大叔,我今天想去花海那邊玩,走到半路上看到一只野雞飛進了林子,我就追了進來……”

    虎娃只說了自己見到的與當場發生的事情,至于猴子偷拿族中弓箭等僅憑猜測的事情他並沒有多說。蠱辛的臉色越听越陰沉,有人喝道︰“猴子,今天沒有派你去打獵,你怎麼把庫房里的弓箭私自拿出來了?還是最好的箭!”

    蠱辛沉聲問道︰“猴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猴子早就不敢慘叫了,忍住痛流著冷汗大聲辯解道︰“族長,你別只听這小孩胡說。今天早上我出來挖地,听見林子里有野雞叫,就想順便打幾只野雞給族人帶回去。回到村子里庫房沒有人,您又不在,我就將弓箭拿出來了……”

    相比其他頭腦簡單的族人,他倒是很狡猾也很聰明,見事情瞞不住了便換了一套說辭,聲稱自己只是好心想為族人獵幾只野雞,這樣的話就算私拿弓箭也不是什麼大的過錯。至于遺失的那支箭嘛,是被虎娃用石頭給砸飛了,而他怎麼能料到恰好有個孩子跑出來亂丟石頭呢?

    猴子說話的時候,蠱辛已經檢查了那只野雞和附近的各種痕跡,緩緩開口道︰“很顯然,虎娃並沒有撒謊。雞確實是被石頭打中的,恰好被砸斷了翅膀根落了下來,而你的箭擦中了石頭。”

    猴子解釋道︰“是的,那只是一個意外,我也想不到啊!但這孩子卻用石頭砸我,我一不小心就被他打傷了!”

    蠱辛說話並不快,臉上也沒有什麼發怒的表情,卻莫名讓人感覺有點壓抑,熟悉他的族人都知道,這位族長此刻已經怒極。只听他緩緩問道︰“你私拿弓箭的事情暫且不說,野雞是誰打中的也不重要。我想問,既然第一支箭已經不見了,地上怎麼還有一支箭呢?野雞已經落地,你這一箭射的又是誰?”

    虎娃剛才已經說了,他轉身離開的時候,猴子張弓搭箭突然要射向他的後背,他才轉身又扔出了一塊石頭。見族長想追究,猴子趕緊搖頭道︰“我沒有射他,只是因為丟了一支精鋼箭簇心里懊惱,想嚇唬嚇唬他。”

    蠱辛︰“那這支箭怎麼飛出去了?”

    猴子︰“我的肩膀恰好被石頭打中了,手一松,箭就飛了。”

    族長︰“肩膀被打中,箭是不會自己射出去的,除非你當時已經開弓了。你這樣一個強壯的大人,面對一個孩子,用得著將箭指向他的背後、還要把弓拉開嗎?”

    猴子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妙,大聲叫道︰“我就是比劃比劃,做個樣子,並不是真的要……”

    蠱辛厲聲打斷他道︰“比劃?無人的山林,假如你踫到另一個人對你這麼比劃,你覺得什麼意思呢?假如你對我這麼比劃,你猜我又會怎麼做呢?事情已經不必再說了,你必須接受最嚴厲的族規處置!”

    山野密林中並無旁人,柘木硬弓、精鋼箭簇,短短三丈的距離,一個健壯的成年人張弓搭箭指向一個孩子的後背,這場景意味著什麼?只要手指一松,孩子就會沒命!猴子自稱是嚇唬人,可是又嚇唬給誰看呢?

    蠱辛要用最嚴厲的族規來處置,旁人都嚇了一跳,這就意味著猴子會當場沒命啊!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有人趕緊在旁邊小聲勸說道︰“族長,這是不是太嚴厲了?無論如何,虎娃毫發無傷啊!”

    猴子也嚇壞了,單手扶地跪在那里道︰“族長,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蠱辛嘆息一聲,語氣低沉道︰“猴子,你當年犯過錯,受到教訓之後卻沒有學會真正的悔改,反而一錯再錯。今天的事,第一箭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你絕不該又射出第二箭。箭已離弦,便無法回頭了。

    我比你大十歲,也算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而這里的人,大多都是從小與你一起長大的伙伴,他們在為你求情。我實在不忍心親手殺了你,那麼就按照族規驅逐你。你走吧,就是現在!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什麼都不要帶走,永遠不要再接近花海村!”

    花海村最嚴厲的族規有兩種,第一種當然就是處決。但對于原始部族而言,每一位族人都是寶貴的,在艱險的環境中生存必須依靠集體協作的力量,除非是犯下無可挽回的大罪,否則這條族規極少被執行。那麼最嚴厲的另一條族規,就是驅逐了。

    在蠻荒深山中,獨自一人是無法生存的,驅逐也就和殺了此人差不多,只不過不必本族親自動手。猴子雖有殺心也有惡行,但虎娃畢竟安然無恙,所以才會有族人為他求情。蠱辛確實也不忍親手處決族人,于是決定當場將他驅逐,就連等到回村後再執行都不必了。

    猴子聞言已經癱軟在地,涕淚橫流不住的哀求。有人忍不住又小聲道︰“族長,這麼處罰是否也太嚴厲?驅逐出村,他是活不下去的!”

    蠱辛搖頭道︰“如果我們不這樣處罰,你認為路村人會答應嗎?假如是外族人這樣對待我們的孩子,我們花海村又會答應嗎?而以虎娃與花海村的關系,猴子的做的事就更不可饒恕!”

    不同的部族爭奪獵物的事情偶有發生,但那爭奪的只是獵物。若是射殺一個毫無威脅的孩子,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回事。射中了自不必說,就算沒有射中,也足以引發兩族之間的一場戰斗了。而如今路村與花海村交好,就更應該嚴厲處置,因為這一箭等于射向了自家人的孩子。

    大家都清楚無法再為直接猴子求饒了,于是又有人問虎娃道︰“孩子,你是怎麼看的,可不可以不這麼嚴酷?”

    虎娃眨著眼楮還沒答話呢,蠱辛摸著他的腦袋開口道︰“孩子,你還太小,不必回答這樣的問題。”然後對那名族人正色道︰“你不該這麼問虎娃,想讓不懂事的孩子開口原諒猴子,然後就找到借口讓我們饒了猴子嗎?那支箭不論射向誰,事情都是一樣的,不因為是虎娃還是別的人而改變。那你就不要去問虎娃,更不應該誘使一個孩子!”

    虎娃見猴子的下場也太慘了,又听見這樣的問題,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呢,蠱辛的話倒是給他解開了難題。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道理,點了點頭道︰“蠱辛大叔,我知道了,這是你的事。”

    這時蠱辛已經拿過了弓箭,張弓搭箭對準猴子道︰“若是在以往,將你驅逐出村,你絕對活不了太久。可如今山中形勢有變,你或許還有機會活下去,希望你這次能真正知道悔改。現在就走吧,永遠不準再靠近花海村與路村十里之內!”

    猴子他終于爬了起來,扶著一條胳膊從山林間離開。虎娃突然喊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你想要那只雞,就送給你吧,現在你想拿走就拿走。”

    猴子不敢回頭,卻咬著牙還是把那只野雞拎走了。他此刻右臂受了傷,身上又沒有武器,這只野雞恐怕是夠他活好幾天的食物。蠱辛摸著虎娃的腦袋又說︰“你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石頭扔得也很準啊!”

    虎娃答道︰“這是我從小就愛玩的。”他說的倒是實話,路族人都知道虎娃從小愛揀石頭蛋玩石頭,後來就連花海村不少人都知道了。

    虎娃今天先用石頭先打中了野雞,又將猴子的肩膀打脫臼,蠱辛等人很驚訝,但他們也沒有想到別的,只是感嘆這孩子從小玩石頭還真沒白玩,今天真的很走運、石頭打得也太準了!

    雞蛋大小的石頭,八歲的孩子倒也能用力砸出去,如果速度和力量恰好合適,走運的話也是能打斷野雞翅膀的。而猴子當時正在發力拉弓,卻突然被一塊石頭打中了肩膀,也是有可能導致脫臼的。

    所以大家都覺得虎娃十分幸運,除此之外當然也不可能有別的解釋,誰能想到這個八歲的孩子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已邁入了二境呢?

    這次危機事件,隨著猴子被驅逐也就處理完畢了。蠱辛如此果斷的處置,也算化解了剛剛結盟不久的花海村和路村之間,可能會出現的一場沖突危機。當時並沒有路村人在場,山爺和水婆婆也都是事後听人轉述的。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5
015、不該這麼問(下)



    若水聽聞此事,特意對若山說道︰「也太便宜那個傢伙了,荒山野地、箭已離弦,分明就是在謀害虎娃!若換做我,就絕不會留他性命。可惜我得知消息已經晚了,要不然就截在半路將那個猴子扔下山崖,反正他的下場也是一個死!」

    若山勸解道︰「若是花海村人不處置,我們自可登門問罪。可是蠱辛當場就驅逐了猴子,而且虎娃也確實沒事,這已經是最嚴厲的處罰。若真的處決他,花海村人也會對蠱辛這位族長不滿;而我們已無話可說,若是繼續追究什麼,同樣會引起花海村人的反感,對如今的形勢不利。如此處置,已是最合理也是最好的結果。」

    水婆婆恨恨道︰「話說得倒不錯,那種情況下蠱辛也只能這麼辦。但如果我在當場,一定會殺了猴子的,誰也無話可說!」

    若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趕到當場,就算殺了猴子確實也沒人能說什麼,可惜你當時不在啊。……猴子倒是小事,倒是有魚村最近的動靜有些不尋常,很可能會發生大事,我們要做好準備。」

    若山與若水這兩人的脾氣不太一樣。若山身為族長,考慮問題很周全,平時待人也很寬厚。但若水長年在村中看護族人,族人生病都由她救治、甚至很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所以她打心眼裡就非常護犢子。

    此事過去了,可是水婆婆總覺得還是不放心,私下給了虎娃一根她親手製作的竹管,幾寸長非常小巧,可以隨身帶著。用力吹響這根竹管,會發出清亮尖銳、穿透性極強的聲音。虎娃若遇到什麼意外的危險,就能以哨音示警。

    ……

    在花海村驅逐猴子的第二天,族長若山從中央谷地回村了,伯壯也率領狩獵隊伍回來了。若山還特意帶人去了一趟花海村詢問情況,黃昏時水婆婆給了虎娃那根竹哨。經歷了昨天的事,虎娃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了,就是揀石頭蛋。

    虎娃揀像雞蛋一樣的石頭已有多年經驗,可以說在方圓二百里蠻荒各部族內,沒有人比他更擅長於此事。剛開始時,虎娃注重的是形狀,最好的當然是和雞蛋一模一樣,後來他攢的石頭越來越多,初境修煉越來越精深,又開始注意其他的東西。

    石頭和石頭也不一樣,輕重、質地、軟硬、手感皆不同,他開始重點挑選那些玩起來最順手的石頭蛋。

    初境九轉,靜中之動、動中之靜反覆修煉,能清晰的感知自身的一切,彷彿忘掉了周圍的世界;對周圍的世界有清晰的感應,又彷彿忘掉了自身的存在。到最後不僅內照分明,而且對周圍的一切也有了一種玄妙的感應,是謂九轉圓滿。這一點虎娃五歲時就做到了,更何況又反覆習練了這些年。

    那些沒有生命的石頭,在他手中也有不同的感覺和感知,彷彿都有其獨特的物性。當虎娃邁入二境開始無意中洗煉自身筋骨腑臟時,對外物的感知也不再僅停留於表面看上去的樣子,他開始洞察其特性。

    虎娃搜集了很多石蛋,無論是握在手裡還是以延伸的感覺去體驗,都是令他最舒服的、特性最純粹的,而且這些特性也各不相同。有些卵石讓虎娃特別有「感覺」,但它們往往不是雞蛋的形狀,虎娃也揀回去了。他見過族人磨製石具,心中暗想等將來自己長大了有力氣,也可以將這些石頭加工成雞蛋的樣子。

    但是像這種感覺特別好、特性特別純粹的石頭蛋,是非常難以遇見的,虎娃也不強求,但每次發現都會莫名欣喜。

    自從斷崖上有了橋,虎娃可以經常去花海岸邊玩耍,就有了更多揀石頭蛋的地方。花海由山中的溪澗匯流而成,圍繞著大湖,群山間有很多條溪澗,有的溪流只在雨季才出現,有的山澗則是常年不斷流。每到洪水季節,都會有很多的山石被衝下來,河道上遍佈大大小小的卵石,像這樣的地方便是虎娃的樂園。

    這天他又去了花海,卻沒有進花海村,從湖的另一側繞過去到了山中更高的地方,沿著一條溪澗衝出的河谷向上爬,一路尋找著他所喜愛的石頭。盤瓠也晃著尾巴跟在後面,瞪著一雙狗眼專注的尋覓,還不時閉上眼楮好像在感知什麼。

    溪澗衝出的河道最寬處有好幾丈,在水流平緩的地方,河道中央還長著樹。這個季節雨水不多,大部分河床都已露出地面,細細的水流從碎石間漫過。河床隨山勢呈階梯狀,有些地方很陡峭,假如是在水量充沛的季節,可能會形成疊湖景觀。而此時水卻不多,只在一些平緩地帶留下了水坑與水窪,大多不過齊膝深。

    虎娃最喜歡在這樣的時節到這種澗流中尋找,因為碎石都露出了地面。這條山澗他來過好幾次,曾經找著過好幾枚特別喜歡的石頭蛋。下游接近湖邊的地方幾乎已被他和盤瓠搜遍了,最近並沒有新的石頭衝下來,所以一人一狗漸漸走向了更高更遠、以前從未涉足的深山。

    這對一個孩子是很危險的,族長山爺也叮囑過,假如盤瓠不在身邊,揀石頭的時候就不要順著溪澗向上走太遠。虎娃倒是很聽話,但今天盤瓠就跟著呢,所以他也沒太注意。虎娃最近感覺自己的力氣變大了、精力也更充沛了,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他畢竟也在長大嘛。所以他也能走得更遠、攀的更高、動作也更敏捷靈活,同時還不覺得累。

    這其實也是一種很鍛煉體魄的方式,在深山高原如此艱險的地勢中跋涉,卻覺得輕鬆快樂。很多猛獸在幼年期喜歡遊戲打鬧、追逐奔跑,看似無謂的在浪費體力,卻是在自然中鍛煉體魄,這是身體成長與學會生存必須的過程,與虎娃現在的狀況也有類似之處。

    進入二境修煉,不僅是定坐中體會那無形的力量,還要適時的去運轉,才能達到洗煉筋骨的效果。虎娃能攀上險峻的峭崖,還能翻動河谷中大塊的石頭,他很努力卻並不刻意。這天的收穫不錯,他揀到了一塊感覺好型的石頭,走到高處又揀到了另一塊非常特別的石頭蛋。

    這塊石頭太標緻了,簡直就是雞蛋嘛,樣子足以亂真!看表面的顏色和形狀,和雞蛋一模一樣,普通人假如不拿在手裡摸一摸、掂一掂,根本分辨不出來。虎娃開心的笑了,比吃到十個雞蛋還高興,捧在小手裡摩挲、感覺了半天,還很專注的延伸感知去體會。

    盤瓠也覺得很驚訝,歪著腦袋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然後也在旁邊翻揀。它卻沒有找到同樣的石頭蛋,於是有些不滿的朝山林中叫了一番。它此刻的叫聲帶著天賦震吼神通,算是練嗓子吧,盤瓠早已意識到自己這種獨特的本領需要主動的修煉,而不僅僅是在狩獵時施展。

    但盤瓠在村子裡卻不能這樣叫,山爺也能不讓啊,所以顯露本事都是在外出狩獵的時候。時至今日,就算很多花海村的人都不清楚路村的這條狗有多厲害。但是在村寨周圍的野林中,若山卻鼓勵盤瓠經常這麼做,這不僅是練習天賦神通,同時也能驚走無意間接近村寨的猛獸、讓它們不要把這一帶當成定居獵食的領地。

    吼聲包含的衝擊力是可以控制方向的,所以虎娃聽見的只是普通的狗叫,但遠方的山林裡卻有鳥兒驚飛不斷。就在這時,虎娃突然抬頭道︰「盤瓠別叫了,那邊有點不對勁,好像是一個大傢伙被你驚動了。……它不僅沒走,反而朝我們這邊衝過來了!」

    盤瓠隨即也察覺到了遠處的凶險,前爪放了下來四肢著地,後背弓起望著山上,它在運勁蓄勢力,準備隨時發起攻擊。

    虎娃話音未落,就見旁邊平靜的小水潭上蕩起了一圈圈波紋,因為遠處傳來的震動。緊接著就聽見了龐然大物奔跑的聲音,沿著相對開闊平緩的河谷,高處山林中衝出一隻犀渠獸。

    這頭凶狠的怪獸,樣子有點像山中偶爾出沒的犛牛,但身上沒有長毛,鼻樑正中只有一根長長尖角。它的體型也比犛牛大得多,肩高約有一丈、體長接近兩丈,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山。怪獸狂跑時河谷中碎石四濺,帶著轟鳴之聲,沿途撞斷了不少小樹速度卻絲毫不減。

    犀渠獸通常都是十幾頭左右小規模成群活動,很少見到它單獨出現。這頭犀渠獸可能是爭奪配偶失敗或者是被種群驅逐,因此獨自在山野中亂走,離開了經常活動的領地竟然跑到了接近花海的地方。它剛才正在上游飲水,被盤瓠的吼聲驚動了。

    一般的野獸被驚動後第一反應都是離開,可是這只犀渠獸也許心情不佳、正處於煩躁易怒的狀態,竟將這吼聲當成了一種挑釁和挑戰,紅著眼楮竟發狂般的順著河谷衝了下來。看它的來勢,就算最堅固的寨牆也能一舉撞垮,假如是某個部族的狩獵隊伍遇到這種情況,也會趕緊閃避,不會正面與之衝撞的。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6
016、狂奔的犀渠(上)


    哪怕是路村的狩獵隊伍首領、已邁入二境多年的伯壯,看見這個場面心中也會打怵,只能首先選擇避其鋒芒,絕不會正面迎擊一隻發狂的犀渠獸。可是虎娃站在水潭邊並沒有動,只是靜靜的看著犀渠獸朝他狂奔而來——這孩子嚇傻了嗎?

    若是聰明的話,他應該趕緊向側面跑、爬上陡峭的高處,尋找亂石間犀渠獸那龐大的體型無法穿過的狹窄地帶躲避,或許還有可能保住小命,同時趕緊全力吹響隨身帶的竹哨,或許花海村那邊有人能聽得見。水婆婆給他這根竹哨,就是在遇到危險時用的,難道他沒有意識到嗎?

    在虎娃的看來,這個場面確實並不算危險,所以也用不著吹竹哨。而且他清楚自己離花海村有多遠,得繞過大湖再往山上爬半天才能到達這裡,就算有人能聽見哨音,來得再快也絕不會比眼前的犀渠獸更快。

    他當然更不是嚇傻了,只是在觀察、非常專注的觀察,此刻雖不是夜間定坐修煉,卻一樣進入了那種奇異的狀態,彷彿好幾年前站在空地上觀看水婆婆紡布。他延伸出清晰的感知體會著犀渠獸動作的第一個細節,甚至包括奔跑中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的運動與受力情況。

    虎娃早已內照分明,但人的身體結構畢竟與各種獸類不同,他也需要去觀察體會。很多四足獸類的運動都有相似的特點,行走時基本上是在三足落地的狀態下邁出一足,並且有明顯的順序,比如左前、左後、右前、右後。

    但在奔跑時就會有變化,隨著速度越來越快,漸漸變成了兩隻後足蹬地、身體騰空、兩隻前足落地、後足落地前足抬起、後足再蹬地……。身體從騰空狀態下落時,兩隻前足著地幾乎是同時的,但也有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差。

    盤瓠平時雖直立行走,但快速奔跑時也是這個樣子,虎娃早就瞭然於胸。犀渠獸狂奔的動作和盤瓠是類似的,但由於它的體型太龐大、身軀過於沉重,所以騰空的時間非常短、高度比較低,而且每次前蹄落地都特別沉重,濺得河谷中碎石亂飛。

    犀渠獸狂奔時低著頭、可怕的獨角直指前方,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明顯。虎娃卻好似處在一種忘我的狀態中渾然不覺,眼前的犀渠獸成了一幅動態的畫,每一個動作的細節都在清晰的向他展示。

    盤瓠的神情很凝重,蹲在虎娃的身邊並沒有亂叫,眼楮死死的盯著奔來的犀渠,目光中甚至有些興奮和期待。它當然知道山爺要它在野外保護虎娃,可惜這些年都沒踫到過什麼讓它大展身手的機會,它也清楚自己長了不少本事,如今終於可以在虎娃面前露臉了。

    這頭犀渠獸看上去很可怕,需要小心對付,等它奔到四丈到五丈距離之間,再發出威力最強大的震吼,讓這個大傢伙失神減速,然後自己就可以猛撲過去跳上它脖子,張口咬它的要害、將撕咬的力量穿透它的筋骨!

    盤瓠就是這麼打算的,眼看犀渠獸沿著河谷已經衝到了五丈開外,它正要發動,虎娃卻突然先動手了。孩子的雙手各拿著一個石頭蛋,正是今天剛剛揀到的兩枚,嗖嗖兩聲就砸了出去,並沒有擺什麼誇張的造型,動作非常乾淨利索。

    盤瓠的目力如今已比普通的狗眼強得太多,它能看清兩枚石頭蛋在空中滑出的軌跡。看似同時出手,其實也有短暫的時間差,在空中飛過是一前一後。虎娃並沒有打犀渠獸的眼楮這樣明顯脆弱無防護的部位,因為還有五丈多的距離,犀渠獸只要反應快稍扭頭就能躲開;況且就算打中了,犀渠獸閉著眼楮也能衝過來。

    虎娃的石頭雖然又快又急,能將一個成年人打倒,但對犀渠獸卻沒什麼用處。犀渠獸粗糙的皮有人的一根手指那麼厚,筋骨強悍力大無窮,石頭就算打在腦門上,也就差不多等於用力給人彈個響指。

    虎娃打的是犀渠獸根本躲不開的部位,石頭離手的時候,犀渠獸的身體正好有短暫的騰空,第一枚石蛋打中目標的時候,正是它左前蹄落地受力的那一瞬間,打中是蹄子上方與小腿相連的關節部位,大致相當於人的腳踝。

    虎娃用了全力,猛獸的前衝之勢則更驚人,犀渠獸的腳踝部位只有很薄的皮包著堅硬的骨節,石蛋「啪」的一聲就碎了。犀渠獸雖沒有受傷,但也很有些吃痛,恰在蹄子落地承受著最大衝擊時挨了這麼一下,左前腿當即就微微一軟。

    但這一擊還不至於讓它失去重心摔倒,緊接著它的右前蹄落地,時間間隔極短,普通人幾乎分辨不清。另一枚石頭蛋也飛到了,重重的砸在它右腿前方同樣的位置。這枚石蛋就是虎娃剛剛揀到的幾可亂真的「雞蛋」,它並沒有碎裂,而是「 」的一聲被彈出很遠。

    與此同時,就聽「 嚓」一聲,犀渠獸的右前蹄居然從與小腿相連的關節部位折斷了,前腿一軟沉重的上身便往下一撲,可是那巨大的速度慣性仍在,它竟翻了個跟頭仰面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在了河床上向前滑行出很遠,激盪起一股碎石煙塵。

    虎娃的石頭蛋怎麼能把犀渠獸的腿打斷呢?其實主要的力量不是來自於這枚石頭,而是犀渠獸自己。它的左前蹄吃痛微微一軟,緊接著右前蹄落地,而兩隻後蹄仍然處於騰空的狀態,龐大的體重以及奔跑時的衝擊力,瞬間都落在了這一隻腳上,全靠關節的緩衝。

    石蛋正在這一瞬間打中相對最脆弱的部位,犀渠獸的「腳」崴了,就像一個繃緊的東西突然出現了裂痕。在這裡情況下崴了腳可不比平時,後果太嚴重了!緊接著就在龐大的體重壓力和飛奔的慣性衝擊下關節脫臼了,而它的身體卻仍在前衝,一隻蹄子便硬生生的折斷了。

    犀渠獸翻了個跟頭從高處仰面摔落,在河灘中滑出很遠,恰恰停在離虎娃身前三尺的地方。它的半邊身子浸在水潭裡,半邊身子倒在碎石灘上,已經一動不動了。犀渠獸並不是被虎娃的石頭蛋砸死的,它向前摔倒時下巴戳在地上、後半身飛起,自己將脖子給摔斷了。

    盤瓠有點看傻眼了,仍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未動,突然噴了一口粗氣整個身子都趴倒在地。它運轉全身的力量已經達到最緊張的狀態,結果這股勁卻沒發出去,硬生生的被憋住了,也難怪會有這種反應。等它再直著身子站起來的時候,看向虎娃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盤瓠不是沒見過人們打獵,相反它已身經百戰,卻從沒見過虎娃這樣一個孩子揮手就放倒了一頭發狂的犀渠獸。更令盤瓠感嘆的是,虎娃一點得意或吃驚的樣子都沒有,輕輕鬆鬆、平平常常,給人的感覺就像在石頭上敲碎了一個雞蛋。

    盤瓠今天本想在虎娃面前露臉、顯弄自己的本事。他們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盤瓠總喜歡跟在虎娃屁股後面亂跑,虎娃就像是它的兄長。後來盤瓠的本事大了,但它也沒有認為自己比虎娃更了不起,只是感覺自己很有用。它剛才的想法,本有些小弟在老大面前顯能耐的意思。

    不料虎娃卻來了這麼一手,讓盤瓠佩服得是五體投地啊!它的能耐沒顯成,虎娃的能耐卻把它給當場鎮住了。盤瓠搖著尾巴、伸著舌頭,一副想討好的樣子,假如這條狗會說話,此刻可能想說的意思就是——老大,你太厲害了!我崇拜你,以後堅決跟著你混!

    虎娃的神情卻很平靜,他搓了搓小手,看著那倒下的龐然大物居然還嘆了一口氣︰「唉,這個大傢伙也太不走運了,它為什麼非要衝過來想殺我們呢?假如它跑得不是那麼快、沖得不是那麼猛,我還真沒辦法打倒它,就得帶著你趕緊逃命了。……那枚石頭蛋哪兒去了?剛才它沒碎,被彈飛了,你快幫我找回來。」

    虎娃很清醒,他說的是實話。假如犀渠獸站在那裡不動,他的石頭蛋打過去根本造不成實質的傷害;假如犀渠獸跑得慢一點、不是那麼瘋狂的猛衝,他也不可能這麼輕鬆的將之放倒。這頭猛獸筋骨強橫、皮糙肉厚難以力敵,可是虎娃並不需要對付它最強大的力量,只需擊中其最脆弱的破綻即可。

    話說起來輕鬆,但前提是能找得到這種破綻,還能把握稍縱即逝時機準確的擊中,並且讓對方躲不開。虎娃做到了這一點,而且他看見犀渠獸衝來的時候,就清楚自己能做到,就像清楚拿一個雞蛋磕在石頭上、蛋殼自然就會碎掉一樣。

    找東西是狗的最擅長,盤瓠聞言趕緊跑向河谷旁的雜樹叢,屁顛屁顛的叼回了那枚石頭蛋,獻寶似的將它交給虎娃。虎娃摸著石頭蛋自言自語道︰「這塊石頭真不錯,應該好好收著。」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6
016、狂奔的犀渠(下)



    天色已不早,他們應該回村了,可是虎娃看著這頭龐大的犀渠獸又犯起了愁。這傢伙有好幾千斤重呢,花海村和路村所有的人加起來,恐怕一頓也吃不了,但怎麼把它弄回去啊?

    虎娃躊躇片刻,然後對盤瓠說道︰「我在這裡看著獵物,你快回去叫人,想辦法把這個大傢伙運回去,大家都可以飽飽的吃肉了。」

    盤瓠用力的點了點頭,一溜煙跑下山了,急切的要回村報告這個喜訊。照說它不應該離開虎娃,山爺吩咐過要在野外保護虎娃的安全,但此時的虎娃在盤瓠的眼中已經比自己厲害多了,所以它才會放心的離去。

    這條狗還挺有心眼,它下了山並沒有繞湖跑到花海村,而是直接溜回了路村去找人。盤瓠邊跑邊在心裡琢磨,假如它和虎娃聯手配合,村中的伯壯、仲壯、叔壯、小槿這四名「高手」加起來,恐怕能都輕鬆放倒。至於山爺和水婆婆嘛,則不在考慮範圍內了。

    山爺見盤瓠急急忙忙的自己跑回來了,而虎娃卻不見蹤影,吃了一驚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但見這條狗眉飛色舞的樣子又不像。

    盤瓠比劃著要山爺和伯壯跟它走,看意思好像還要讓他們多帶些人,彷彿是去揀什麼天大的便宜。山爺帶著一群精壯男子,拿著武器一頭霧水的跟著盤瓠走了。他們穿過木橋繞過花海岸邊,順溪澗來到深山高處,終於看見了虎娃守著的那頭龐然巨獸,皆大吃一驚。

    若山當即就教訓盤瓠道︰「你怎麼能把虎娃一個人留在深山裡,自己跑回去報信邀功,萬一再有危險怎麼辦?」見盤瓠眨著狗眼被呵斥的有些發懵,他又說道,「你應該和虎娃一起回去找人,這麼大的犀渠獸,誰還能偷走嗎?」

    然後若山的語氣又變得溫和起來︰「記住了就好!今天你的表現真不錯,既保護了虎娃,又獵殺了這只犀渠獸。……你快送虎娃下山吧,到花海村找蠱辛族長,叫再多帶些人來。」

    好幾千斤的犀渠獸,山中又沒有路,河谷曲曲折折很多地方十分狹窄陡峭,當然沒有辦法抬下去,得就地剝皮分解骨肉。犀渠獸的筋骨強壯堅韌,龐大的體型倒在那裡就像一座小山,厚而硬的皮用普通的器物很難切開,若山帶的人手確實有點不夠。

    到花海村去找蠱辛,盤瓠雖不會說話,但虎娃自會把事情說清。路村趕到的眾人沒有看見當時的情景,想當然的就以為是盤瓠獵殺了犀渠獸。時間已經是下午了,要趕快幹活,所以也沒來得及多說什麼。

    這頭犀渠獸雖然算是路村獵殺的,但是蠻荒各部族之間也有不成文的規矩,這裡是花海村世代狩獵的地盤,而路村人的獵場則在斷崖那邊的山中。所以他們在這裡獵獲了這麼重要的獵物,當然不能瞞著花海村偷偷運回去,還應該拿出一部分來與花海村分享。

    蠱辛帶著大隊人馬趕到山中時,天已經黑了,兩族精壯男子合力連夜分解了這只龐大的犀渠獸,並在水潭邊點起了火堆、打著火把照明。他們務求以盡快速度幹完,要趕在天亮後就運下山,中午前便能讓兩族人都吃到新鮮的犀渠肉。

    就因為時間太緊,來的人又太多太雜亂,把河谷碎石上的痕跡都給踩沒了,若山並沒有仔細檢查現場,只想當然的認為這是盤瓠的傑作。若山知道盤瓠的本事,若是盡展神通全力出擊的話,它確實能撲殺這樣一頭犀渠獸嗎,而盤瓠自己沒受傷則比較走運。

    花海村的人當然要問這是哪位英雄的壯舉,當得知竟是盤瓠那條狗干的時,很多人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們這才知道盤瓠的厲害!花海村的狩獵隊伍也曾在深山中遠遠見到過十幾頭成群的犀渠獸,但都小心的避開了,還沒有獵殺過呢。

    犀渠獸不僅肉可以吃,筋、骨、皮都大有用處,尤其珍貴的是那一支長長的獨角。蠱辛倒是很客氣,雖然事情發生在花海村的傳統獵場中,但畢竟是路村人的功勞,所以他只命族人背走了一部分肉,將筋、骨、皮都留給了路村人。

    路村如今總共有接近五百人,花海村居民則有三百出頭,肉分成了八份,路村人拿五份、花海村人拿三份。天亮時將鮮肉背下山,中午之前就變成了香噴噴的肉湯和烤肉,所有人都敞開了吃,很多人到最後連腰都彎不下來了。像這樣的日子,就是原始部族的節日,大家都興高采烈。

    這次的英雄雖是盤瓠,但在花海村人看來最大的功勞還是屬於虎娃的。因為盤瓠畢竟是一條狗,是虎娃帶著狗上山並獵殺了一頭犀渠,又帶著狗下山通知大家去背肉,這孩子簡直太了不起了!假如他們知道犀渠獸就是虎娃放倒的,還不知會驚訝到什麼程度呢。

    虎娃昨天是在花海村過的夜,因為他與盤瓠趕到村中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他過夜的地方離雞棚不遠,就是花海村的柴房。部族居民既然已經學會了生火,就需要引火燃火之物,平日在山林中收集苔蘚、軟草、枯枝、松明、木料晾乾,然後堆放在專門的屋子裡。

    鑽進柔軟的乾草堆裡睡覺很舒服,人們還給他拿來很多張獸皮鋪著,第二天上午,他和盤瓠也是在花海村吃的肉,一邊吃一邊聽著眾人的誇讚。虎娃並沒有說自己打倒犀渠獸的經過,眾人都快把他誇上天了,他又何必再自誇呢?

    前天剛剛發生的猴子被驅逐出村的事情,彷彿已經徹底過去了。花海村中很多人本就看對猴子沒好影響,只是覺得同為族人、他的下場令人可惜,但這也怪不到虎娃頭上。虎娃在蠱辛處置猴子時什麼話都沒說,回頭還讓猴子把野雞拎走了,是多麼可愛的孩子呀。

    今天又來了這麼一出,花海村人就更喜歡虎娃了。這是虎娃第一次在花海村過夜,他經常來往花海村,如果天太晚了後來就留在花海村的柴房中睡覺,路村人也很放心。但這樣可也能導致另一種情況,假如虎娃不在路村,大家便以為他去了花海村;而花海村的人沒看見虎娃,自然以為他還在路村。

    這世上確切瞭解虎娃行蹤的,恐怕只有遠方樹得丘上的山神理清水。虎娃在山中的遭遇以及所為,也讓理清水嚇了一跳、吃了一驚。理清水曾經指引過很多人邁入初境得以修煉,見過的修士那就更多了,但他從未見過虎娃這種情況。

    虎娃的修煉完全是法自然之道,彷彿就是那條他與白煞都企圖尋找的大道本源之路。虎娃揮手就放倒了犀渠獸令理清水感到震驚,換成另一個二境修士,也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更何況一個八歲的孩子?這孩子真是了不得啊,能將事物看得那麼清晰,這不僅在於眼界與心境,更重要的是那種無法形容其玄妙的自然狀態。

    理清水能察知方圓二百里內的各種動靜,當然察覺到了另一種危險正在接近這個孩子。虎娃雖然能對付狂奔的犀渠,卻對付不了這樣的威脅。理清水也在暗暗禱告,希望虎娃能夠平安過了這一關,這也許有點可笑,因為他本人就是山神——平時接受各部族禱告的人。

    ……

    盤瓠跟著虎娃回路村後,這幾天的表現很有點不正常,它總是邁開大步、昂首挺胸,一副很得意的樣子。難道是因為這條狗獵殺了犀渠獸,自以為了不起才會如此自矜自伐嗎?可是看上去又有點不對勁,它擺出這副模樣時總是跟在虎娃身後,又是給誰看的呢?

    其實盤瓠的想法很樸素也很簡單,它覺得虎娃太厲害了,就連自己跟在後面感覺也很威風,所以不自覺才會有如此姿態。很多年後世上有個成語叫狗仗人勢,看來這種傳統古已有之。

    盤瓠在村中昂首闊步沒顯擺幾天,又被伯壯帶出去狩獵了,而山爺前幾天就已離開了村寨又去了中央谷地。虎娃這天又是一個人跑出去玩,上次打碎了一枚石頭蛋,但還留下了一枚讓他特別鐘愛的石頭蛋,所以他想再找找。

    虎娃也記住了山爺的叮囑,一個人的時候不能走太遠,所以並沒有去上次那個地方。他穿過木橋走過一片火麻林和菽豆田,右側的荒林就是上次踫到猴子獵野雞之處,而左側的山林後是一面陡坡高崖,有一條細細的飛瀑洩落,他想去飛瀑下面找石頭。

    尚未走到飛瀑下的水潭那裡,虎娃的感覺就很有些不對,雖然是大白天,卻彷彿是深夜一般,周圍的樹影顯得是那麼陰森,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他在溪澗邊停下了腳步,蹲在地上像是在尋找石頭,手中握起一塊雞蛋大小的碎石,卻閉上眼楮凝神感知周圍的情況,隨即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7
017、水婆婆打猴子(上)




    聲音來自高崖上,那里生長著大片茂盛的冷箭竹,在竹林的邊緣有一道細瀑流下,的視野非常好,向前後能看清花海村和路村的位置。那麼遠的聲音傳到耳中已細若蚊蟻,但虎娃卻能听清楚。

    只听一名男子問道︰“那孩子,就是你說的虎娃?”

    另一名男子答道︰“是的,就是他!魚大人,你快抓住他吧!”

    “大人”是個很奇怪的稱呼,虎娃以前從未听見過,他還以為這個人的名字就叫“魚大人”呢。但第二個開口說話的人他卻認識,就是被花海村驅逐的猴子。猴子居然又騙人了,騙了全村的人!蠱辛讓他永遠不要再接近花海村的十里之內,他此刻顯然已違反了這個約定。

    那位魚大人又吩咐道︰“周圍沒有別人,正是好機會,你們悄悄摸過去把那孩子抓住。花海村比較遠,不會听見動靜的,但要小心斷崖那邊的路村。這個位置比較高、遠遠的能看見,你們到下面的樹林里動手。”

    離得比較遠、旁邊還有流水聲干擾,他們以為這個孩子不可能听得見,可是虎娃偏偏听見了。緊接著他又听見了更多的聲音,有人從山崖上小心翼翼向下攀登,加上猴子總共竟有十五人,從偶爾傳來的磕踫聲中還能分辨這些人帶著武器和弓箭。

    他們居然要抓自己,虎娃不清楚為什麼,突然想到可能是猴子想報復。猴子上次就用弓箭指著他的後背想射殺他,如今又帶著這麼多同伙來,虎娃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人能不能躲開弓箭?假如距離足夠近,等箭離弦時再躲已經來不及了,動作反應也是需要時間,最好在對方即將射箭時提前避開。虎娃本能的想到,假如這麼多人同時向自己射箭,避開了一支但旁邊還有別的箭射來,他也是很難保住小命的,所以得趕緊閃。

    對方不想驚動路村的人,要在低處在密林間悄悄的動手抓他,而虎娃也一轉身走向低處進入了密林。密林可以遮擋視線,對方從高處看不見自己,可他隨即又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或者說感應,他發現自己躲不掉,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哪怕是隔著密林的樹冠。

    虎娃倒也沒有慌,那些人正從陡峭的山崖上爬下來,又盡量不發出太大的動靜,速度不可能太快,而這個距離和視線他們也不可能拿箭射他。虎娃一邊往山路那邊走,一邊揀起了幾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也沒管樣子長得像不像雞蛋了。這個距離又隔著樹叢,他也同樣砸不中那些人,只是提前做個準備。

    高崖上爬下來的人,並不清楚虎娃已經發現了他們,見虎娃進入了低處的密林心中暗喜,展開隊形也悄悄的摸了過去。虎娃走得並不快,但速度總比那些人快一點點,所以距離還是緩緩拉開的。等到他鑽出林子來到蜿蜒的山路上時,突然撒開小腳丫向著路村的方向全速狂奔,同時用力吹響了水婆婆給他的那根竹哨。

    魚大人並沒有攀下山崖,他自以為身份高貴不必親自動手,有事下個命令就行了,而十五名精壯男子在山林抓一個孩子當然手到擒來,更何況其中還有兩名二境高手呢。他的修為已如四境,這次還帶著族中的法器,剛才虎娃雖然在山崖下密林中,可他延伸的神識能將其行蹤鎖定。

    如果這位魚大人想殺虎娃,剛才虎娃近山崖下時他就可以動手了,祭出法器便可凌空取其性命。但他的目的不是來殺這個孩子,而是悄悄的將之活捉帶回去,而且也不認為這種事情需要自己動手。

    虎娃一路往回走一路揀石頭,他也沒有太在意,雖然這孩子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出了他的法器能攻擊的範圍,但他的手們也下了山崖跟了過去。可是等虎娃突然飛奔吹響竹哨時,魚大人臉色急變,他萬沒料到這孩子已經發現了危險,而且吹哨示警,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那十五名攜帶武器的手下听見哨音,他們本能的愣了愣,這時就听魚大人在遠處山崖上喝道︰“回來,我們快走,已經暴露了!”

    虎娃的哨音很響很有穿透力,不僅路村那邊听得清清楚楚,就連花海村都能听得見。魚大人倒是很干脆也能判斷清楚形勢,立刻放棄了目標決定趕緊撤離,趁著那兩村的族人沒有趕到之前、對方也不可能看清自己是誰的時候,從山林中消失。

    只要不暴露身份和企圖,下次還可能有得手的機會,否則魚大人本人就算能逃走,他的手下也會被截住。這位魚大人直至此刻,都不認為自己會有什麼危險,他這樣一位四境高手,當然是想走就能走,只是怕暴露手下的身份和自己企圖。

    林間追蹤虎娃的十五人,有十四個听見命令立刻轉身,快速的又向山崖上面爬。只有一個人揮舞著一只梭槍,也撒開腳丫飛速地追了上去,看架勢要將虎娃截殺在山路上才甘心,正是被逐出花海村的猴子。

    魚大人暗罵一聲該死,立刻站起身來張弓搭箭,他瞄的卻不是虎娃而是與自己同來的猴子。一般人是不可能將箭射出那麼遠的,但他卻能做到,憑借著神通法力鎖定目標並操控箭支的飛行軌跡。猴子只要還沒有跑到斷崖邊那麼遠的距離,他便能射中。

    恰在這時,身後突然有個聲音冷冷的問道︰“魚梁,你怎會出現在這里?”

    魚梁大驚失色,手中弓箭落地隨即轉過身來,懷中飛出一件彎月形的骨器,散發光華護住周身,但他的心卻沉了下去。他的十四名手下還沒爬上來呢,只有自己一個人背對高崖站著,面前卻出現了四個人︰路村的族長山爺與勇士仲壯、叔壯,還有花海村的族長蠱辛。

    若山說話時手底下可沒閑著,魚梁的反應夠快了,而他的動作更快,隨著話音一揮骨杖,一道無形的勁力直擊而出,“啪”的一聲將魚梁身前的光華打散、骨器擊落。魚梁法術尚未施展就被破,胸口遭受無形的勁力重擊就像被一座山撞中,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便向後跌落高崖。

    若山的骨杖向後一挑,便將半死不活的魚梁隔空又給卷了回來,重重的摔落在腳邊。而蠱辛、仲壯、叔壯等三人已經走上前去,張弓搭箭居高臨下接連射落。那十四人正在手抓岩石攀登高崖,根本無從躲避,況且這也是修士射出的箭,其中還有蠱辛這樣的三境高手,所以片刻之後他們皆被射中滾落,就連那兩名二境修士也不例外,解決的是干淨利索。

    山崖這邊的情況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逆轉,而虎娃還在撒開腳丫狂奔呢,他的哨音響起時,水婆婆就從屋里“飛”了出來。她的秀發飄飛衣袂舞動,手持一根紫色的七尺竹枝,身姿飄逸就像一朵流雲。

    其實水婆婆還不能真的在天上飛,但她的腳每次點地,身形都能快速的飄出很遠,看上去就像在滑翔著貼地飛行。她來得非常快,當虎娃跑上木橋的時候,她也沖出村寨趕到了斷崖邊的橋頭,說了一句︰“孩子別怕,沒事了!”

    虎娃剛才確實很怕,否則也不會悄悄走回山路、突然吹響哨子就跑,但看見水婆婆沖出村寨時就不怕了。而且他也沒有慌亂,此刻已知道另外十四個人並沒有追過來,那種被緊盯著的感覺也消失了,只有一個猴子還在後面窮追不舍。

    猴子卻沒有看見水婆婆,山路蜿蜒,兩側是一人多高的火麻林,要拐個彎轉過去才能看清楚斷崖那邊。他知道虎娃吹響哨子撒腳就跑,但是路村很遠而花海村則更遠,他卻離虎娃很近,自信完全能夠在火麻林中抓住虎娃,在其他人趕來之前將之帶回去交給那位魚大人。

    他一個健壯的成年男子,抓一個八歲的小孩還不輕松嗎?至于虎娃上次用石頭將他的肩膀打脫臼的事,那只是一次偶然,瞎踫的運氣而已!可虎娃的速度遠卻超出他的預料,在火麻林中始終沒追上。

    猴子的左手拿著一支梭槍,一人長的棗木桿,尖端以獸皮割成的細帶綁著一塊磨尖的黑曜石。這支梭槍是魚大人那伙人給他的,既可以當武器也可以當登山時的拐杖。他的右肩關節早就接好了,這幾天傷勢已無大礙,只是劇烈活動時還會疼。

    猴子越追不上虎娃,心中的恨意就越濃烈,哪怕不能將這個小崽子抓回去,從後面給他一梭槍也能解恨啊!而虎娃此刻已在斷崖橋頭站定腳步、轉過身來,手中握緊了石頭,等著猴子追過來。只要猴子跑到五丈開外,他就能一石頭將之打倒,就怕猴子看見水婆婆便不敢再追了。

    可是虎娃並沒有等到動手露臉的機會,猴子的身影剛剛從火麻林中轉出來,水婆婆手中的竹杖就飛了出去,似一條蛟龍凌空打了個旋,帶著一股勁力打向了猴子。
mk2258 發表於 2014-6-22 19:47
017、水婆婆打猴子(下)




    水婆婆的竹杖並沒有直接落下來打中猴子,它從天空飛過的時候,站在橋頭的虎娃分明聽見了水聲,或者說不是聽見而是感覺到的,彷彿有一道無形的激流從天空捲過。

    竹杖是凌空虛打,可是落下的流水沖擊之力卻好似無處不在,地上的猴子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招架,只能慌亂的舉起了梭槍想擋上一擋。只聽「 」的一聲,梭槍就斷成了好幾截,猴子被打得筋斷骨折栽倒在地。他之所以還剩了一口氣沒當場斃命,是水婆婆要留住他的小命好問話。

    虎娃張著小嘴一臉驚嘆之色,就與盤瓠看見他打倒犀渠獸時的表情差不多。虎娃當年親眼見過山爺施法凌空定住那凶悍的怪鳥,就發生在他的記憶之初,雖未曾見過水婆婆動手對敵,但想來她的本事爺是非常大的。

    所以虎娃對水婆婆有多大本事並不感到特別吃驚,但親眼見到這樣的神奇手段,仍然深為震憾。那根竹杖在空中打了個旋,又無聲無息的飛回到水婆婆手中。虎娃的視線以及身子也跟著竹杖的飛行軌跡轉了過來,他驚嘆道︰「水婆婆,您好厲害呀!」

    水婆婆笑著走過木橋道︰「我當然很厲害,但只對壞人厲害。」

    虎娃又說道︰「其實我能打倒他的!」聽他的語氣,竟然是自己能搞定、不勞本事這麼大的水婆婆親自動手的意思。

    水婆婆又笑了,伸手摸著他的腦袋說︰「我知道,你是個能幹的好孩子,跑得很快石頭打的也準,哨子還吹得這麼響,等長大了一定是族中最出色的勇士!……你回去告訴族人都不要再過來了,也暫時別回答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好,我回頭會告訴大家的。」

    虎娃一指遠處的高崖道︰「那上面還有人,聽見哨子都跑回去了。」

    水婆婆點了點頭︰「我知道,山爺也知道,已經都處理了。你不必再害怕,也不要告訴族人、讓他們都害怕,記住了嗎?」

    虎娃不太清楚水婆婆為何不讓他將這件事告訴族人,但他剛才確實是嚇著了,水婆婆大概也不想讓族人都嚇著吧,於是點了點頭,很聽話的走過木橋回到了村寨。很多族人聽見竹哨聲剛剛跑出來,就被虎娃攔住了。他轉述了水婆婆的話,讓大家就在村寨裡不要亂跑。

    就在虎娃轉身對向那高崖時,那邊的激鬥早已結束,沒有人看見動靜,就連虎娃都沒看見。花海村的人聽見哨音也向這邊趕來,但他們來得更晚,在湖邊通往山林的路口就被適時出現的蠱辛族長攔住了,蠱辛也同樣將族人勸了回去。

    水婆婆和虎娃說話時是滿面笑容,使人一看見就忘記了害怕,但她打發走虎娃走向猴子的時候,神情卻變得一片肅殺,令人不寒而顫。猴子身受重傷動彈不得,被水婆婆用竹杖挑進了山林,她與山爺等人匯合了,然後就再沒有別人見過猴子。

    當天黃昏,路村與花海村的族人都聽說了一個令他們大為震驚的消息。因犯下大過、被驅逐出花海村的猴子竟不思悔改,違背誓言又來到了附近的密林中潛伏,手持梭槍居然想截殺單獨經過的虎娃。機靈的虎娃吹哨示警,趕來的水婆婆於蠱辛等人拿下猴子,已將之處決了他並棄於深壑。

    淳樸的族人們感到難以理解——怎麼會有猴子這種人!而若山和蠱辛分別告訴族人,其實猴子只是從微小的錯誤開始的,但一錯再錯卻不知正途所在,終於落於萬劫不復的深淵屍骨無存,他的下場是自找的。

    族人們所知的都是事實,但他們並不瞭解其中還有更複雜曲折的內情、更令人害怕或憤怒的真相,只有若山、若水、仲壯、叔壯還有蠱辛等幾名參與者完全知情。虎娃也知道猴子另有同夥,但他沒有親眼看見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歷。

    事後山爺告訴虎娃,那些人都是猴子請來幫忙的壞蛋。如今猴子已經被處決了,那些壞蛋也都被打發掉了,以後不必再擔心。但是這些事情沒必要告訴族人們、讓他們覺得害怕,只需提醒他們別做與猴子一樣的錯事就好。

    壞蛋就是已經腐壞了不能吃的蛋,假如吃了味道很噁心而且會讓人生病,不論是天鵝蛋還是雞蛋都一樣。它可以用來形容圖謀不軌做壞事的人,這是一種比喻,而虎娃從小就懂得什麼叫比喻。他一向很聽山爺的話,所以也保守了這個秘密。

    ……

    那些「壞蛋」是從哪兒來的,他們怎麼和猴子走在了一起,山爺和蠱辛等人又怎會突然出現?此事說來話長。

    魚梁也就是猴子口中的魚大人,來自有魚村,他是有魚村中地位僅次於族長的第二號人物。有魚村是如今這一帶蠻荒中人口最多的一個部族,在這麼多年的繁衍生息中,族中也會漸漸出現一些小的家族勢力,他所在的那一支家族人丁興旺,而本人有幸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如今已是一位四境高手,地位當然很重要。

    魚梁在原始部族中,是一個非常聰明有頭腦的人,從小就精於算計各種事情,他是有魚村的狩獵隊伍首領。有魚村人所謂的狩獵,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在魚海中打漁,偶爾也會進入山中捕獸。與路村情況不太一樣的是,有魚村中有一個叫長老會的組織。

    所謂長老,是指是地位高的尊長和年紀老的人,在蠻荒中,呼人為「老」也是一種尊稱,健康長壽總是令人羨慕與尊敬的。長老會以族長為首,成員包括村路年紀最大的三位長者,還包括所有已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神通法力的族人,他們決定族中的大小事務。

    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有率領族人號稱有魚氏、取當年清水氏而代之的野心,進而想號令蠻荒中各部族聽命。魚梁是對這個想法最堅定的支持者,並且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實現。壟斷鹽井和商貿是控制蠻荒部族最好的手段,可是這第一步野心還沒等達成,就被若山聯合各部族給打消了,魚梁對此也深感不滿。

    各部族這幾年都在那片中央谷地建立了定居據點,魚梁也主動請命率領一批族人來到谷地中駐守,既看護鹽井也監視各部族的動靜。前不久有一支商隊從遙遠的山外來到了蠻荒中,他們受到了有魚村最高規格的熱情接待,魚不梁恰好有事回村見到了這支商隊。

    這支商隊與常見的商販不太一樣,其中顯然有地位很特別的貴人,其他人都稱呼這位貴人為大人。這讓魚梁很是羨慕,他在村中的地位也很高啊,所以也落下了一個毛病,私下裡叫手下們稱呼他為大人,感覺很是受用。

    大人的稱呼只是一個小插曲,主要是那位貴客帶來了很多讓人大開眼界、甚至想都想不到的好東西,也有不少珍貴的貨物。交換山中的特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打聽這一帶蠻荒近年的情況,特別是對清水氏一族發生的變故很感興趣,追問了很久,可惜有魚村也不知道詳細的內情。

    以前的商販都是與各部族以物易物,彼此交換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那位貴客還特意提出,他想收集犀渠獸的角,越完整、越漂亮的角價值就越高。如果有魚村能夠搞到,他將賜給他們夢寐以求的寶物。

    這支商隊只到達了有魚村便返回了,並沒有繼續進入蠻荒深處,消息也只有有魚村知道。有魚村的族長告訴他們,清水氏一族已在八年前覆滅無存,如今這一帶蠻荒中各部族以有魚村最為強大,必將取清水氏當年的地位而代之,並能號令各部族聽令。

    那位貴客聽了之後也不疑有他,便點頭說道︰「只要你們有這個實力,我會支持你們統領蠻荒各部,並提供給你們更多的器物、幫助壯大各部族的實力。但只有一個條件,此地蠻荒各部族要臣服於平原上的巴國、聽從巴國的號令,這裡的勇士也要聽從徵召、為巴國發揮所長。只要立下功勞,國君自會有封賞。」

    蠻荒中的各部族恐怕還不太清楚什麼巴國,但有魚氏當初就是從巴原遷入深山的,他們的祖先曾是理清水的扈從,對世代相傳的事情當然也有所瞭解。巴原上曾經有一個統一而強大的國度,就叫做巴國,不僅統御方圓三千里的平原,也是周圍群山中各部族的首領。

    若將這片蠻荒中央那方圓三十里的谷地比做巴原的話,那麼巴國的地位就相當於此地曾經的清水氏一族,是方圓數百里內各部族默認的首領。

    可是一百多年前,巴國國主亡故、諸子爭位,三千里巴原一度陷入漫長的戰亂,後來分裂為五個國度。每個國度都號稱自己繼承了巴國正統,也都號稱巴國。

    清水氏最早也是巴國所屬的部族,理清水出身於此,所受的封地也是這裡,後來便回到了這裡隱居、遠離了巴原上的紛爭戰亂。對於這些深山部族,巴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實際控制力,但清水氏理論上還是巴國的臣屬,族人若進入巴原也得聽從國君號令。

    若是巴國尚在,清水氏還應當每三年派使者向國君進貢蠻荒中特有的物產,並帶回國君的賞賜。但是巴國已分裂內亂、並無共主,這百年來當然也就沒有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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