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156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5 07:48
033、宴席與刀鋒(上)

食魚用箸,俗稱筷子,是兩根細長的小木棍,拿在手中可以夾起切好的食物。而煮熟的魚是不用切的,直接用筷子就可以把那細嫩的肉夾下來。西嶺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些蠻荒野民究竟會不會用筷子?結果發現他們大部分都是會用的,有少數人很遲疑的看了看身邊的人,雖然動作不是很熟練但也拿起了筷子。也有個別心急的傢伙直接伸手了,結果手被燙了。

這宴席和巴原上的正式宴席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每個陶盤旁邊還放了一把刀,以一種半透明的黑曜石磨製成的石刀,刀脊較厚、刀尖和刀鋒很直很鋒利。這種刀平時能當分割獵物的匕首,也可以綁在長桿上當成梭槍的槍尖。

宴席餐桌上放刀,在巴原各國中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為,不僅僅意味著準備食物的人沒有將自己的事情做好。因為這要么是家人簇擁尊長進餐之處,要么是待客的場合,而刀是一種凶器,其儀非禮、其兆不祥,在正式的宴會上不能將鋒利可傷人的刀擺上桌,食物端上來之前都要先切割好,席上之人用筷子和湯勺就可以了。

化外野民不懂這些講究也就罷了,但細心的西嶺又發,山爺的手邊並沒有刀,可能是他根本用不著吧,手中的筷子使得很熟練。而別的族長手邊雖有刀,但也沒人拿起來,因為吃魚用不著,基本都是用筷子加手。

大家吃得很熱鬧也很專注,沒過多久盤子裡就只剩下了魚骨頭。魚大殼一招手,自有族人給各位族長面前又換上一盤新的,然後大家接著埋頭猛吃。

這種好東西,就算是各部族長也是很難吃到的,因為並不是每個部族都會打漁又能找到地方打漁,而且今天的魚味道做得特別鮮美。蠻荒族人的食量和腸胃都是很驚人的,在饑饉的時期,他們有時甚至好幾天都吃不到東西,而打到獵物飽餐一頓又能頂好幾天。

各部族長的嘴都沒閒著,當然就更沒功夫說閒話了。西嶺又注意到若山倒是提著筷子吃得不緊不慢,當別人三盤魚都快吃完的時候,若山面前的第一盤魚也只吃了一多半。

西嶺笑著問道:“山爺,您身穿的葛布與大殼族長身上的衣料是一樣的,看似是尋常,可是仔細觀察卻精緻非凡,絕非尋常織工所能織就,巴原上也難得一見。我看在座的有些族長亦身著同樣的布料,應是這一帶的特產,請問出自何人之手?”

水婆婆親手製成的水布,是這一帶最精緻的布料,也是最受各族歡迎的物產。魚大殼身上的衣料就是水布,若山穿的也是水布衣裳,在座的好幾位族長同樣如此,被細心的西嶺發現了。

它是水婆婆的以神通法力、在元神定境中織就,質地輕柔舒順簡直接近於絲綢,感覺卻比絲綢更為清爽。如此佈料不僅精緻已極且相當名貴,至少巴原上的織工們是織不出來的。

以巴原之大、人口之多,當然也有不弱於水婆婆的高手。但別說水婆婆這等五境高手,就算普通的邁入初境得以修行者,不是各國的重要人物便是各氏族的重點培養對象,怎麼可能去親自紡布呢?

凡是能用普通人工解決的事情,在巴原五國之中,通常情況下都不會煩勞修士動用神通法力。當然巴原上也有些衣物是以神通法力煉製的,但那絕非一般人的穿著,比如赤望丘上那些高人的衣飾,或者各國國君的袍服,則是精美異常甚至水火不侵、能防刀槍。

但水布就是水布,它就是普通人的衣料,也是西嶺所見過的最精美的葛布。想當初魚大殼派魚與游去找悅耕大人,所攜帶的禮物除了有魚村傳承的珍貴器物以及山中的物產,還有一批水布,是他們用很多鹽從路村換來的。

悅耕大人沒收這些東西,甚至都沒有仔細看,而是建議魚與遊,以代表蠻荒各部朝貢者的身份,帶著禮物去覲見國君。他們送的禮物當然也不會被國君放在眼中,但此事的意義重大,所以國君大悅。可是魚與遊等人走後,國君出於好奇翻看這些亂七八糟的禮物時,才發現這些葛布實在太精緻了,國中的織工們根本就沒這種手藝!

看來偏遠的蠻荒中的原始部族也不可小看啊,竟有這等能工巧匠!國君既有此感慨,才會更願意派人幫助蠻荒各部,同時更想建立部落聯盟為其臣屬。這種精美的葛布是有魚村的人攜帶的禮物,有魚村還自稱是蠻荒各部的領袖,那麼想都不用想,此物就是他們部族特有的物產了。

可是今天西嶺卻看見若山等人也身穿同樣的布料,所以就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也算是沒話找話吧,否則就這麼幹坐著看大家吃,氣氛略有點尷尬。若山剛要答話,離得最近的另一位族長也聽見了,扯著大嗓門嚷道:“君使大人,您是說水布嗎?它是路村的水婆婆親手織成,在這裡很受歡迎啊,大家的水布都是從路村換來的!”

這位族長吃得最快,第三盤魚已經空了,所以他才有功夫插嘴。西嶺聞言微微一怔,原來此等精美的葛布並非有魚村所產,反而是來自路村。而編織水布者,應該就是魚大殼所說的另一位難對付的高人若水。今天大家給這位水婆婆留了座位,她本人卻沒有到場。

原來是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竟在蠻荒中織布,難怪可織成此等布料了。就這麼一個微小的細節,已令西嶺對若山以及路村的感觀大為改變,心中甚至隱約感覺,他支持有魚村勸說與震懾各部族結盟的計劃好像有點不對勁。

眾族長都放開食量毫不客氣,彷彿端多少盤來就能吃多少盤下去,有人甚至在想吃完這麼好吃的一頓,明天或者後天都不用再吃東西了。魚大殼看著這場面有點發暈啊,這些都是凌晨時分組織族人特意打的新鮮魚,趕緊運到中央谷地中做好,本以為已經足夠了,但看樣子好像還是有點少啊,必須控制一下了。

當第三盤魚吃空了之後,那些族長們一抹嘴,發現沒有魚再端上來,於是問道:“大殼,已經吃完了嗎?”他們倒也知足,並沒有催著再要。

魚大殼笑著站起身道:“還有還有,正在做呢,諸位不要著急!……趁此功夫,我有些話要對大家講。今天之所以請諸位族長來到這裡吃魚,主要是為了歡迎來到這裡的貴客,巴國國君派來的使者西嶺大人!”

若山率先起身再度對西嶺大人表示問候與歡迎,其餘各族長也跟隨若山起身問好,算是都打過招呼了。蠻荒中的很多族人可能根本就沒有聽說過什麼巴國,但在座的畢竟都是各部族長,近年來都在中央谷地建立了定居點,也常見到巴原來的商販,倒是都了解情況,他們也對國君使者的到來非常好奇。

這裡的魚雖好吃,但是沒有酒,西嶺大人起身致意,就以竹筒杯中的山泉敬各位族長。眾族長都覺得挺有意思,吃飯的時候怎麼還有這種講究,紛紛嘻嘻哈哈的學著樣子把竹筒裡的水都喝了,也恰好都吃魚吃渴了。

然後西嶺高聲道:“我奉國君之命而來。如今巴原上紛爭已延續多年,國君亦有平定巴原之志,將招撫各族部屬。數年之前,悅耕大人奉國君之命,來到這裡探看清水氏一族,獲知清水氏一族已不在。

而後有使者代表此地各部族向國君朝貢,有魚村族長魚大殼告知悅耕大人,有魚一族已繼承清水氏之地,將率蠻荒各部結成聯盟,重歸巴國臣屬之位。國君派我來協助完成定盟之事,並向各族表達敬意與謝意。 ”

各部族長紛紛驚訝道:“有這回事嗎,我們怎麼不知道?……山爺,這件事你清楚嗎?”

魚大殼趕緊說道:“就算諸位中有人先前不清楚,今天不就清楚了嗎?之所以請大家來吃魚,就是為了商議此事。恰好君使大人在場,今日就可以商定了。”

若山問道:“大殼,你召集各部族長,商議結盟之事,究竟是怎樣的打算呢?”

魚大殼咳嗽一聲道:“聯合各部結成統一聯盟,在中央谷地中築城,受封於巴國。而後開鑿擴建通往巴原的道路,迎接國君的賞賜、打通與山外的往來,這是對各部都是有利的。山爺,您說呢?”

若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扭頭問道:“大家以為呢?”

不少人皆答道:“聽上去倒是不錯啊,但我們還是不太明白。……山爺,我們聽您的!”

若山又問魚大殼道:“你剛才說的話倒是不錯,可是在這片谷地上築城,可不是簡單的功夫,需要調集各部族之力經營多年。請問這座城建成之後又屬於誰、何人領巴國之封、築城開路又由誰來指揮調配各部族之人力、物力?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6 18:31
033、宴席與刀鋒(下)

在若山的逼問下,魚大殼偷偷瞄了西嶺一眼,盡量挺胸答道:“我有魚一族人口最多,地處與山外往來要道、離這片谷地又最近,兼有魚鹽之利,是此地最繁盛強大的部族,理應擔當此任。各部族結為聯盟之後,調集各部人力物力築城開路,便等於是自家的事情了。”

魚大殼的想法很美,憑藉相室國的撐腰,想將原清水氏一族佔據的中央谷地變成他的封地,並在這片封地上築城自稱城主。有魚村當然不能獨力建造城郭,便以部落聯盟的名義,號令各部族來做這件事,他也能趁機控制各部族的資源和物產。

若山笑了:“大殼,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讓國君這將片中央谷地賜予你為封地,並在這片封地上讓各部族為你築城,然後由你這個城主號令各部開鑿山路。……你最近是不是總在白天做夢?”

立刻就有人嚷道:“大殼,這片中央谷地是大家的地方,成了你的封地,那我們怎麼辦?……還要大家幫你築城開路、以後都聽你的號令?”

魚大殼趕緊解釋道:“大家不要誤會,我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巴國的支持與協助,平原外有太多我們沒有卻需要的東西。至於築城,也是為了保護此地各部居民的安全,不能再遭遇當年清水氏一族的命運。屆時大家皆是同盟之人,當然也都可以住在城中了,只是聽從統一的分派調配而已。”

西嶺也開口道:“有魚村數年前曾派使者攜禮物向國君朝貢,國君為答謝各部族之美意,特派農師與匠師來到這裡,攜帶器具種子,並幫助族人學習耕作、掌握技藝,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國君無意直接統轄此地,只是欲封賞部落聯盟之主,今後此地有事,也知應與誰聯絡。”

又有人叫道:“哦?原來魚大殼已經在巴國那裡拿了那麼多好處,現在居然連整片中央谷地都要佔據,還讓我們大家為他築城開路!可是我們也沒有得到好處啊,憑什麼要聽你的呢?”也有人喊道:“難怪大殼今天這麼大方,請我們來吃魚,原來是撈著好處了,還想繼續撈,真不愧是打漁的,想把我們都當成魚嗎?”

西嶺也瞄了魚大殼一眼,面不改色的朗聲說道:“諸位族長不要誤會,國君的賞賜並不是只給有魚村的,而是賜予蠻荒各部之民。有魚村佔據地利,首先得到了這一切,但我今日代表國君而來,就是要讓山中各部皆得其利。”

魚大殼趕緊又插話了,他大聲喊道:“諸位,有魚一族確實得到了巴國的幫助,但國君欲封賞的是蠻荒各部族人,所以才有結為聯盟的必要。當今日定盟之後,有魚村所享受的好處便屬於整個聯盟了,這也是君使大人的意思。”

若山看著西嶺道:“君使大人,您是這個意思嗎?”

西嶺答道:“國君命我來協助各部族定盟,賜予氏號於部盟之主,並封以原清水氏之地,助其築城開路。……山爺,難道您反對這件事嗎?”

若山搖頭道:“我當然不反對各部族結盟之事,築城開路也是長遠之舉,對各部族都有利。但這片中央谷地是原清水氏的封地,如今已被各部族所佔據,怎能為有魚村族長魚大殼一人所有,而令各部族為其臣屬?”

有人立刻附和道:“山爺說的對呀,假如能夠結盟,大家經常坐在一起吃魚也挺好。但是要推選聯盟首領,當然應該是山爺,國君要封城主的話,也應該封山爺!像大殼說的那樣辦,我們是不干的。”

若山又問西嶺道:“國君之命,是要將原理清水的封地給魚大殼,便命他為各部聯盟之主嗎?……假如是這樣的話,與情理不符,此地各部族恐難聽從。”

西嶺趕緊搖頭道:“並非如此!國君並沒有指定誰,誰能成為部落聯盟之主,誰就將受國君的封賞。這片封地,原屬巴國理正理清水,國事自有禮法,封賞亦要有緣由,否則君威難立、國人不服。……魚大殼,就說說你的理由吧!”

這位君使大人此刻的心情,簡直想罵娘!他可不是笨蛋,在這樣的年代中能受到國君的任命和重用,必然有某方面過人的才能,平庸之輩幾乎是不會出人頭地的。他能成為君使,當然比普通人有見識得多。

西嶺已經看出來了,此地不是不能建立部落聯盟,但是很顯然,有威望能得到各部族支持的人是若山,而真正的“搗亂者”恰恰就是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因為魚大殼有自己的野心。悅耕大人第一次來這裡時也不知是怎麼查探的情況,偏偏選擇了支持魚大殼?

悅耕大人通過有魚村,那國君那裡得了好處,已立功受封為城主。而有魚村通過悅耕大人,這幾年在相室國又得了不少幫助,這更加助長了魚大殼的野心。卻將最棘手的難題,都留給了西嶺這位君使。

西嶺清楚有魚村在谷地邊準備了一支百人軍陣,應該就是用來鎮壓反對者的,此刻就算想勸說魚大殼,恐怕也不太可能了。他了解人的野心,魚大殼借助相室國的幫助,已經準備了好幾年,又操練了強大的軍陣,絕不會甘心放棄的。

假如待會兒翻了臉,魚大殼的選擇應該是攻伐路村、震懾各部。只要在這裡打敗了路村,順勢佔據中央谷地、封鎖周邊道路,各部族恐怕就不得不聽命了。

如此一來,西嶺表面上好像也完成了使命,但這真是國君想要的結果嗎?他是為了促成各部結盟而來,而不是來挑起蠻荒內亂的,這樣可能會引起除了有魚村之外的各部族仇視,卻僅僅只為了實現魚大殼的個人野心。所以在這種形勢下,西嶺要盡量避免衝突,只能站在君使的角度去談國中的禮法。

魚大殼顯然是早有準備,清了清嗓子高聲道:“諸位,數年前巴國的使者悅耕大人,就是我有魚村接待的,覲見國君的隊伍,也是我有魚村派出的。自從清水氏一族覆滅之後,各部之間無人主事,山中生存格外艱難,也是我有魚村重新打通商道、率先墾植谷地、開鑿鹽井。

這些就不說了,君使大人要談禮法,那麼我就談禮法。清水氏一族原是蠻荒各部領袖,這中央谷地也是其祖先理清水大人的受封之地。而我們有魚村的祖先當年便是跟隨理清水大人來到這此地,有魚村是清水氏一族的部屬。清水氏不存,但有魚一族仍在,繼承其封地亦是理所當然。 ”

西嶺問若山道:“山爺,您怎麼看呢,大殼族長這番話是否是實情?”

若山答道:“君使大人,請您移步,我想給您看另一件事情。”說完話他率先起身走出了棚子,西嶺也跟了出去。

西嶺一動,站在棚外邊緣的幾個人也隨即跟了過去,他們是西嶺的貼身護衛,要保護君使大人以防出任何意外。若山走出棚子的時候,順手在另一位族長的桌上抄起了一把刀,也搞不清他想幹什麼?護衛們擋在西嶺大人身前,不讓他太靠近若山。

若山來到空地上,左手持骨杖向遠處一挑,在周圍看熱鬧的各部族人皆發出一聲驚呼。只見一塊足有五尺方圓的巨石竟凌空飛了過來,穩穩地飛過眾人的頭頂,輕飄飄落在了若山的腳前。這麼大的石頭,最強壯的漢子也搬不動啊!山爺居然用骨杖虛挑,它便凌空飛到了身前,落地時一絲塵土都沒有濺起。

若山突然施法,西嶺身邊的護衛包括棚中的魚大殼等人都很緊張,又見他並無攻擊誰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有一名護衛在西嶺耳邊低聲道:“此非御物之功,而是御器之妙,他手中的骨杖是一件法器,此人至少有四境修為。”

西嶺這次帶了四名四境高手隨行,有三人此刻都已經加入有魚村的軍陣中,還有一人留在身邊貼身護衛,正是此人在說話。西嶺本人並非修士,但他也是有見識的,知道這是神通手段。可是巨石這麼飛過來,施法者究竟是何種境界他卻難以分辨,只有真正的修士才能感應清楚。

巨石落地,若山隨即上前揮起手中的刀斬落。那把刀是黑曜石所磨製,很鋒利也很堅硬,拿來切肉、殺人都毫無問題,但是用力砍在這麼大一塊石頭上,肯定會被崩斷的。可出乎眾人的預料,只聽咔嚓一聲,五尺方圓的巨石被一剖兩半,斷面非常整齊,就像被一把巨刃裁開。

眾人發出轟然喝彩聲,若山轉身道:“君使大人,您可認識這是什麼功夫?”

又是那名護衛耳語了幾句,目瞪口呆的西嶺回過神來道:“開山勁、武丁功!您竟能以石刀施展,內勁穿透外物。這是當年巴國國君訓練親衛所教習的神功,您怎麼會呢?而且練到了這等境界!”

其實不用那名護衛提醒,西嶺大人也能認出這是什麼功夫。他這次帶來的隨從中,除了特意邀請的四名修士,還有六位修成開山勁的戰士,其中有三人練到了武丁功的境界。他們都是相室國君的親衛,但功力皆遠沒有若山這般驚人!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9 13:06
034、兵者不祥之器(上)

石刀只有不到一尺長,卻能整齊的切開五尺巨石,不僅是因為石頭順著刃口裂開,更重要的是有一股勁力沿刀刃透石而過。那隻是普通的石刀並非法器,若山也並未施展其他的神通手段,這就是開山勁中的武丁功!

據西嶺所知,若山至少是一名四境修士,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修士還去下苦功修煉開山勁的。一位練成了開山勁的戰士,當然很強大也很受重視,但其地位卻遠不能與那些真正的修士相比。

這倒是其次,說不定蠻荒部族中有就修士自己願意修煉開山勁,還有若水那等修士親手編織葛布呢,但開山勁在民間並不流傳。想修煉這門功夫,必須是健康強壯的男子,才能受得了那樣日復一日艱苦磨礪,不僅脫離了勞作且需要比平時多得多的供養,普通人誰能練得起?

普通人家或村莊,不可能專門供養壯勞力天天去幹這種事,就算能練得起,也未必能練得成,上百人裡能練成一兩個就不錯了,還要吃那麼多的苦頭,誰又願意呢?所以開山勁只能是國家培養精銳武士的秘傳功夫,在大規模徵召的的軍隊中挑選壯士進行訓練。

數百年前,第一代國君進入巴原建立巴國的時候,所招募的勇士中有三百人練成了開山勁。他們為國君架橋開路、征戰四方,被後人稱為三百武丁。

武丁最早其實是一種稱號,意思是最強壯有力的勇士,後來有些人就用它做了自己的名字,開山勁的最高境界也被人稱為武丁功。這三百武丁,有人在戰場上捐軀,也有少數人後來返回了各自的部族,剩下大部分一直都是國君的親衛、終老於國都中。

民間很難修煉開山勁也無其秘法傳承,它一直都是國家所掌握的培養精銳武士的方法,當巴原​​分裂為五國之後,情況仍是如此。可是若山這位蠻荒部族的族長,修為不僅至少突破了四境,且將武丁功練到瞭如此境地,當然令西嶺驚訝異常。

若山聞言大聲答道:“我是路村族長、族人以路為姓,此姓得自我的祖先路武丁。他是巴國開國國君剛剛進入巴原時的座前武士,亦是逢山開路之英雄。路村族人世代修煉的開山勁,便是這位祖先所傳。

有魚村的祖先,當年只是為巴國理正挑擔的僕從,清水氏的封地與他們何干?魚大殼所謂的繼承,難道是想讓國君縱僕竊其主嗎?清水氏已滅,山中各部族皆居其故地,若真要追論國中禮法,開國之君座前英雄,難道還比不上一位後世大臣的挑擔僕從嗎?就算國君要在此地新封氏號,也輪不到魚大殼吧? ”

巴原上的國度,最早就是在各部落聯盟的基礎上建立的。所謂聯,就是各部融合,修建城郭、開鑿道路、對外征戰,像是被一根繩子系在一起;所謂盟,就是繩子上打的結,大家共同遵守的約定。

這種約定後來又發展成了禮法,行國事就要講究這些,凡事都要論個源頭和道理。蠻荒各部族長可能不太懂這些,但若山卻比魚大殼明白得多,這番話說得無懈可擊,就連西嶺也不得不點頭。

若山又接著說道:“西嶺大人也不必為難,我並不是求國君要做什麼。只是今**為定盟之事而來,有利於山中各部,我也想盡量幫助君使大人完成使命。此事由各部族協商而定,您只需順勢而為,為國君做個見證。”

西嶺大人只得點頭道:“多謝山爺提醒,那我便順勢而為,代表國君為各部族見證,並將今日之事禀報國君。”他其實何嘗不想這樣,可是又不好直接提醒若山,魚大殼已經準備了軍陣恐怕就要動手,而這支軍陣就是有魚村在巴國的幫助下操練的。

西嶺料得不錯,魚大殼此時已站起來悄悄來到棚外,身邊有一人舉起一根綁著獸尾的長竹竿朝遠處晃了一下。谷地邊緣傳來整齊的號令與腳步聲,一支百人軍陣走了出來,他們全副武裝就在棚外的空地旁站定,無形的肅殺之氣漫延開來。

這些漁村戰士一看​​就經過長期嚴格操演,皆是清一色的青壯男子,分成三隊陣列。前排戰士身著堅韌的皮甲護住胸腹及大腿等要害,左手持可以支地的長木盾,右手拿著鋒銳的硬木長桿梭槍,槍尖竟然是青銅鑄成,共有三十三支。

第二排則是弓箭手,腰佩長刀手持硬弓,箭筒中皆是清一色的羽箭,也是三十三人。在他們的後面,還有一排戰士同樣手持硬弓,每人身邊都插著好幾支石尖梭槍,行動時可將索槍夾在腋下跟隨戰陣一起前進,在接近敵人時能投出梭槍攻敵。

這種經過專門操練的軍陣,遠非各部族的狩獵隊伍所能敵,烏合之眾一旦被他們沖開,往往便四散逃潰,人數再多也沒用。在軍陣之前,有三位有魚村的長老率領,此刻還多了巴原來的三位四境高手。

假如若山提前沒有準備,就憑他和水婆婆兩個人衝入這種軍陣,假如被高手糾纏住又被軍陣合圍,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西嶺大人變色道:“大殼族長,你這是何必呢?今日商談的是蠻荒結盟之事,沒必要擺開軍陣引發衝突,我看大家還是坐下來好好談吧!”

這支殺氣騰騰有軍陣一現,圍觀的各部族人便四散而開,棚外立刻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棚中的各部族長全部變了臉色。

魚大殼狂笑道:“君使大人,我這麼做就是為了各部族今日能順利結盟。這幾年來得國君之助,有魚村已訓練一支軍陣足以保護這一帶的安定。有人破壞結盟大計、行不利之事,我絕不客氣!君使大人就放心好了,您今日一定會能成國君使命。”

魚大殼早就料到,若山今天一定會站出來破壞他的計劃,他也沒打算放過路村與花海村,此刻終於到了該翻臉的時候。此時路村與花海村留守的全部族人,應該已盡滅於羽民族之手。而得手後的羽民族大軍,正在族長大毛率領下沿山路飛往中央谷地,他這邊也該動手了。

魚大殼今天要當著君使大人與各部族長的面,鎮壓路村與花海村,只要這個最大的障礙不在了,他理所當然將成為此片蠻荒之主,沒有人再能、也沒有人再敢反對什麼。

魚大殼訓練的軍陣,有絕對把握可擊敗若山帶到中央谷地的這些人,他為何還要安排羽民族去襲擊路村與花海村、行滅族之事呢?因為他的目的不是打敗對方,而是徹底消滅對手永絕後患。

魚大殼最怕的就是潰散的路村與花海村族人逃回去,只要逃出谷地進入山路便不好追了。假如他們逃回村寨,將山路一封據險固守,魚大殼雖有軍陣也很難攻伐。假如是那樣的話,他就算佔據了中央谷地自稱部盟首領,各部族也不會乖乖聽話。

但今天路村和花海村人如果逃回去,不僅村寨被毀、部族已滅,且在山中恰好將迎上的羽民大軍飛在空中的射殺,一個都跑不掉!想當初清水氏一夜滅族,雖至今不知是何人所為,但也給了魚大殼啟發,他也要這麼對付路村與花海村。

可他這個計劃太過狠毒,所以除了另外兩位心腹長老外,其餘族人也皆不知情。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保密,另一方面有魚村人雖支持他成為部盟之主,但絕大多數族人也不會同意無端行此滅族之事。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魚大殼絕不能讓西嶺大人被若山的花言巧語說動了心,必須要將巴國使者和有魚村綁在同一條船上,立即擺開了軍陣。

但若山卻絲毫沒有驚慌的樣子,他並沒有逃開仍站在原地,神情竟然在冷笑。這時就听見一聲震吼,遠處的很多圍觀者甚至頭暈腿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訓練有素的軍陣正面承受這震吼衝擊,雖沒有人倒下,但很多人猝不及防間也晃了幾晃,以手中的槍盾拄地。

各部族長在棚中都扶著桌子站了起來,目瞪口呆的望著谷地的另一個方向,那邊同樣也走來了三隊軍陣。兩翼約各有百人,身著輕便的簡易皮甲,手持武器隊列整齊。最引人注目中軍戰陣由五十餘人組成,也分成三行排列,戰士們穿的皮甲是特製的,堅韌輕便帶有光澤、包裹住全身要害,大家竟認不出那是什麼材質。

這些甲衣是犀渠獸的皮製成,犀渠獸皮有好幾寸厚,水婆婆將它們從中間剖開成三層,並以法力煉化使之既輕柔又堅韌、尋常刀槍難破,幾年間製成了五十多套甲衣,給那些練成了開山勁的精銳戰士準備。

這隊精銳中軍,前排十七名戰士也是左手持盾牌右手拿梭槍,他們的梭槍是由整根獸骨磨製而成,又經過了法力的煉化變得堅韌鋒銳。後面的戰士腰佩長刀,各持梭槍、弓箭,保持著整齊的隊列。他們往那裡一站,無形的威壓之氣便瀰漫而開,將對面百人軍陣的氣勢完全給壓下去了。

戰陣的正前方,站著一位手持槍盾的彪形大漢,正是路村的狩獵隊伍首領伯壯。伯壯身邊有一條花尾巴小狗,似人一般以兩條後腿直立,樣子非常搞笑。但此刻誰也笑不出來,因為方才那聲震吼就是這條狗發出的,餘音尚在谷地中迴盪未絕。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9 13:07
34、兵者不祥之器(下)

側翼的兩支百人戰陣,雖不及中軍戰陣那般氣勢逼人,但也肅殺整齊、威風凜凜。相比之下,有魚村那邊擺開的軍陣就不夠看了。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有魚村出動一支百人戰陣,就已經出乎眾人的預料,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這種場面。

等路村和花海村的戰陣一出來,眾人的反應就不僅僅是驚訝或震憾了,簡直都傻掉了,讓他們放開膽子去想,做夢也想不到這種場面啊!盤瓠發出那一聲震吼,很多人一屁股坐倒在地,都忘了再站起來。

魚大殼剛才還在得意的笑,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很精彩,說不清是震憾、惱怒還是驚恐?他本人好歹也是一名三境修士,等反應過來立刻大聲喊道:“西嶺大人,您看!我早就說過路村和花海村心懷陰謀,企圖破壞國君的定盟大計,這就是證據!”

魚大殼也被嚇到了,但他並沒有絕望,自以為底氣依舊很足。路村和花海村能拉出三百精壯男子,並不令他意外,真正意外的是這些人竟然全副武裝也擺開了軍陣。但這也不要緊,他們可能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並沒有真正強大的戰鬥力,山爺只是想了這麼個法子來嚇唬人。

有魚村的軍陣可不一樣,那是真正的完全脫離勞作,在相室國派來的兵師指點下足足操演了三年時間,已還配備了統一的精良武器,在蠻荒各部族中當然所向無敵。魚大殼原先最擔心的只是若山和若水這兩名高手,所以才會請求西嶺大人盡量多帶幾位高手來。

魚大殼說話的時候,已經離開了獸皮棚,站到了己方軍陣的一側。西嶺身邊的護衛們見勢不妙,也想護著君使大人退避到魚大殼那邊。但西嶺卻沒有動、依舊站在原地,方才與他耳語的那名貼身護衛、也是留在君使大人身邊唯一的一名四境修士,同樣也站著沒動。

西嶺沒有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的動作就代表了立場,假如此刻也躲到魚大殼那邊,那就意味著支持有魚村和路村開戰了,所以他不能動。西嶺的位置離若山不遠,就在雙方軍陣對峙間的空地一側,假如他們真打起來了,他也恰好能站在旁邊觀戰。

西嶺朝若山說道:“山爺,您這是什麼意思?若對定盟之事有什麼不同的想法,完全可以好好商談,大家又何必刀兵相向呢?我來到此地,絕不想看見山中各部結盟未成,反而自起戰亂!”

西嶺說話的同時也暗暗心驚,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若山這邊擺開的軍陣絕非烏合之眾,看氣勢和裝備,那支五十多人的中軍戰陣,就算在巴原各國中也是精銳;而兩邊的百人戰陣雖然沒有那麼聲勢迫人,但顯然也不是臨時拉湊的,也應該經過了專門的操演訓練。

這位山爺是六十年前就闖蕩過巴原,看來也學過兵師之法,真要是打起來,有魚村這支百人戰陣恐怕不是對手,最終的結果會傷亡慘重。西嶺已知若山是一名高手,他還注意到路村的戰陣後方還有一名女子,身形窈窕長發及腰,背著而立神情冷峻,應該就是另一名高手若水了。

若山笑著答道:“君使大人看得清楚,我等正在商談定盟之事,魚大殼卻突然擺開軍陣刀兵相向。我才不得不如此,破壞定盟大計之人,是他不是我!”

西嶺又問道:“山爺,您怎麼可能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陣?”

若山反問道:“君使大人,請問您此前來過這裡嗎,是否了解此地各部族的情況?”

西嶺答道:“慚愧,看來我對此地各部族的實情所知甚少。”

若山:“當年清水氏一族突然覆亡,卻不知是何人所為,山中各部族人人自危,也一度生​​存艱難,早有建立部族聯盟的必要。但魚大殼素懷野心,不僅想取清水氏而代之,還想佔據中央谷地驅使奴役各部族,幾番陰謀皆未得逞,於是又想到了借助巴國之力,派人蒙蔽國君獲得幫助。

我也察覺了動靜,所以訓練一支軍陣以防萬一,如果今天有魚村好好與各部族商量,不擅動刀兵,我也不會刀兵相向。我的目的不是為了征伐各部,仍然是想好好商談,但若有誰想還搗亂的話,就請君使大人當場下令,我一定不會對他客氣的! ”

見西嶺一直站著沒過來,魚大殼著急了,大聲喊道:“君使大人,我們用不著怕他,也不必再和他囉嗦!軍陣已擺開,想收手也不可能了,別看他們人多,但不過是烏合之眾,憑我有魚村的軍陣以及大人您帶來的高手,正可將這些不服王化的挑事者一舉鎮壓,完成國君之願與大人您的使命!”

這時若山舉起骨杖發了個信號,路村那邊的戰士齊聲發出一聲大喝,同時抬起左腳重重地跺地。中央谷地中彷彿響起了一聲晴天炸雷,震得大家耳膜嗡嗡作響,就連整片大地彷彿都在微微顫抖。西嶺猝不及防間晃了晃,被護衛伸手及時扶了一把才站穩。

然後只聽若山不緊不慢的說道:“方才我已告訴君使大人,路村世代傳承開山勁,為了應對蠻荒中的各種狀況,這幾年我也訓練族人下苦功修煉。這中軍戰陣的五十餘名戰士,皆已練成了開山勁。”

眾人耳中還有餘音迴旋,而山爺說話的聲音好像也不大,卻能讓每個人都清晰的聽見。剛剛站穩的西嶺聞言腿又一軟,差點又坐下了。這番話的含義,以前從未聽說過開山勁的魚大殼可能還不太懂,但西嶺卻是完全明白的。他很慶幸自己剛才站住了未動,否則今天能不能回得去都兩說了!

若山這邊共有二百五十多名戰士,全副武裝且經過了正規的操練,其中五十多名精銳的中軍居然全部練成了開山勁。別說是在蠻荒中,就算在巴原五國,那些並非處於交戰邊境的城郭,平常的守備力量也沒這麼強大啊!

僅僅這支精銳的中軍,就足以擊潰有魚村的百人戰陣了,那兩翼的軍陣再跟隨而上,有魚村那邊是一個都跑不掉,還談什麼鎮壓對方?

西嶺確實帶來了一批高手,共有四名四境修士,還有六名練成開山勁的戰士,但若山和那邊也有高手啊,西嶺這點手下能護送他逃出中央谷地就不錯了。可是穿越蠻荒中路途艱險漫長,他就算逃出去又能逃多遠,國君的使命又該怎麼交待?

幸虧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西嶺也知順勢而為。他隨即招手下令,原本站在有魚村戰陣中的三名四境修士,迅速離開了軍陣回到西嶺大人身邊護衛。魚大殼傻眼了,在那裡喊道:“君使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想鎮壓搗亂者、定下各部結盟大事嗎?”

西嶺面無表情的答道:“魚大殼,各部族長不是正在商量嗎?我帶人來只是做個見證,並召集各部相商,而不是挑起衝突紛爭的。你就別搗亂了,趕緊過來一起說話吧。”

然後他又轉身對若山笑道:“山爺,現在大家可以好好商談了。依您與各部族長的意思,是否願意結成部落聯盟,又應該怎樣結盟呢。”

西嶺甚至有點佩服自己還能笑得出來,而部族長皆已走出了獸皮棚,不約而同紛紛站在了若山身邊。他們也看清了今天的形勢,原來魚大殼是想玩硬的,結果山爺早有準備,手段比魚大殼還硬。但山爺並沒有打算在中央谷地中殺得血流成河,假如那樣不僅對有魚村是覆滅之禍,對於即將建立的部族聯盟而言也是不小的損失。

各部族長就站在這裡,按若山的想法商談結盟之事。等大家都商量定了,那就要按盟約來辦,若是有人不遵守盟約,那麼若山就不會再客氣。

在谷地最中央,將劃出一片共有之地,包括了原清水氏城寨的廢墟原址,留待將來建造城郭,還將在城郭中專門開闢商肆,是各部族交換各種物品之處,也供外來商販駐足。至於城主,當然是山爺,誰都沒有異議,大家甚至連國君給山爺的氏號都商量好了——既然他的名字叫若山,那就封為“若山氏”吧。

若山本人卻反對道:“此處原為清水氏故地,我若為城主在此築城,那麼此城就叫山水城吧,受氏號也應稱山水氏。”反正這些都是山爺自己說了算,隨即就定了下來。

“山水氏”這個氏號,將來也是屬於此地所有部族的,因為他們已經結為了部落聯盟,雖有不同的姓,卻可共有一氏。至於結盟的方式已有成例,就參考路村與花海村的結盟。山水城的管理,也可以參照有魚村,由各部族長組成長老會,當長老會爭議不決時由城主若山大人定奪。

既然各部族已結為聯盟,將來可合稱“山水氏一族”,那麼這片中央谷地包括鹽井也等於是部落聯盟共有了。至於剩下的其餘事情,就由若山召集山水城長老會慢慢商量決定。西嶺大人至此已能順利完成使命,只需將今日的結果回去禀報國君。然後山水城派使者象徵性的向國君朝貢,再帶回國君的封賞之命就可以了。

這些事情,山爺心中早有計較,逐條提議,各部族長紛紛點頭贊同。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9 13:08
035、山水踹大殼(上)

西嶺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他原本以為此行的使命會很輕鬆,只需協助魚大殼震懾幾個搗亂的深山野民便能搞定,不料情況卻完全相反,差點連自己都給搭進去了。還好他擅察情由知順勢而為,並沒有像悅耕大人那樣中了魚大殼的套。

見眾人商量已畢,西嶺大人在護衛環繞中又恢復了君使的威嚴,轉身道:“魚大殼,現​​在只差你代表有魚村點頭了。只要你無異議,我便宣布決定,然後將此地定盟的結果回報國君,這裡的事情就交給若山大人去辦。……你若不肯點頭,我建議有魚村可另換一位族長來點頭,總之就像你自己方才所說,不要破壞有利於此地全體部族的大事!”

他的稱呼轉換得倒很自然,山爺此刻已經變成了“若山大人”。

方才眾人商議的時候,魚大殼也一步一步蹭了過來,就站在人群外圍聽著,卻始終一言不發,臉色也越來越陰沉,緊咬牙關連腮幫子都在輕輕抽搐。此刻君使大人發話,他身邊的兩位有魚村長老也在低聲勸說——事已至此就只能點頭了,幸虧山爺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雖然魚大殼沒有實現他的野心,有魚一族也沒有稱霸蠻荒,但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果了,若山算是手下留情。至於各部結盟之後,若山會不會設法報復有魚村,那隻能是後來的事情,魚大殼就算挨了收拾恐怕也是活該,至少絕大部分普通族人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魚大殼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些猙獰,額頭上有青筋跳動,回頭望了一眼有魚村軍陣,突然開口道:“君使大人,各位族長,你們不必著急宣布決定。如今定盟,只是因為路村與花海村的威逼,若路村與花海村出了什麼變故,恐怕今日商量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我們不妨再等等,等到明天再說。”

這時有一人冷冷問道:“大殼,你這是什麼意思?今日明明是你召集各部族長吃魚,君使大人也是隨你而來。你本人宣布要商定結盟之事,自己說的話難道還想當場反悔?方才盟約已定,除了有魚村之外各部族已結盟,與你點不點頭沒有關係。

你若不願,花海村便不在部盟之中,所有族人皆退出山水城之地。方才君使大人說得不錯,花海村若想加入部盟,可換一位族長來點頭。君使大人、若山城主,如今部盟已立,我能不能請求部盟做出第一個決定? ”

眾人回頭一看,水婆婆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人群外。方才她一直站在戰陣後面,可是聽見若山提議將此地欲建之城命名為“山水城”的時候,她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古怪,也悄然走過來聽大家的商議,此刻突然開口說話。

眾人紛紛道:“水婆婆,您請說!”

水婆婆伸手一指人叢對面的魚大殼道:“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得清楚,各部族長議事之時,魚大殼突然下令擺開軍陣。若不是路村與花海村早有準備,恐難逃大劫、族人已被刀兵加身。魚大殼利齒獠牙已露、殺心與兇行皆現,豈能饒過?

今後大家共屬同一氏族,有魚村此舉也等於向各部族行凶,魚大殼等主事謀劃之人必當嚴懲。我可以不追究有魚村的普通族人,該怎麼處置那是諸位商量的事情,但絕不能放過魚大殼,定盟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當場宰了他! ”

若水真是不留情面,當場就要宰了魚大殼。眾人都看向了西嶺和若山,有不少族長甚至在暗暗點頭。西嶺趕緊說道:“破壞結盟大事、有意挑起爭殺、主動向其他各部行凶者,當然應該嚴懲。但今天不必著急,各部正式結盟之後,可由城主召集長老會商量……”

若水打斷他的話道:“各部已經結盟,此刻就是在商議部盟大事,事實清清楚楚,就應當場決斷,難道還要將這禍害留著不成?君使大人這就下令吧,你不想做惡人也沒關係,我便親自動手!”

言下之意讓西嶺下令只是給他這個君使面子,同時也是讓他來做這個惡人,但無論如何,若水都要當場動手了。

魚大殼的冷汗不停地流了下來,他一直在悄悄的後退,突然喊了一句:“若山、若水,你們不要得意的太早,此刻路村與花海村恐怕已無存!……你們把族中精壯都帶到了這裡,就沒想過村寨能不能保得住嗎?”

魚大殼的腦袋已經不太清醒了,恐怕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因為他已沒有任何退路,與若山等人之間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結果。西嶺大人可以有別的選擇,他魚大殼卻沒有,算算時間,羽民族人應該已經滅掉了路村和花海村,正向中央谷地飛來。

今天在中央谷地中,必然會有一番血戰!魚大殼直到此時還不太清楚對方軍陣真正的實力,總以為有魚村的軍陣仍足以一戰。他剛才在等待一個時機,就是那批羽民族人突然自谷地邊緣飛出來,從路村軍陣背後凌空射下箭羽,有魚村的軍陣便趁勢合擊,仍是穩勝局面。

從此之後,路村與花海村便不復存在了,剛才眾人商量的一切當然也就不能再算了。他要讓君使大人親眼看見這些,最終仍然不得不按照他的計劃決定!魚大殼不可能承認自己的失敗,也絕不會甘心放棄。

也許魚大殼不該說出這些話,因為羽民族尚未趕到。但形勢發生的逆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簡直快崩潰了,水婆婆已經要動手殺他。他掙扎著這麼說出來,或許是想動搖對方的軍心,又彷佛是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在告訴自己並沒有失敗。

山爺聞言冷笑道:“魚大殼,你有魚村的軍陣盡數在此,就算能派出小股族人穿越深山偷襲路村和花海村,難道以為我們就沒有防備嗎?”

魚大殼手中緊握著一把刀,非常精美的二尺弧形骨刀,那是有​​魚村世代傳承的法器,據說是當年的巴國理正賜予有魚村祖先的。他露出猙獰的笑容道:“防備?你們可以監控山中的道路,也可以監視有魚村的族人。但是你們忘了,深山之中還有一支妖族是會飛的,而此刻路村與花海村已被其所滅!”

此話一出口,不僅若山的臉色變了,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包括各部族長,包括在遠處圍觀的蠻荒各部族人,包括西嶺大人及其身邊的護衛,甚至也包括絕大多數有魚村人!

有魚村的兩位長老魚葉子和魚子肥失聲叫道:“大殼,難道真有此事?”兩人的腦門上瞬間就冒汗了,甚至連後背的衣服都汗透了,聲音顯得顫抖嘶啞。

有魚村長老會的意見,其實也不是完全統一。眾人支持魚大殼的各部結盟、打通與巴原聯繫之舉,因為有魚村這些年確實得到了相室國的支持,村民們也享受了不少好處。可是有幾位長老,比如魚葉子和魚子肥,對魚大殼操演軍陣、脅迫路村和花海村的想法並不贊同。因為這樣的做的結果,恐怕僅是強佔中央谷地,且會引發各部族之間大規模的衝突戰鬥。

但魚大殼聲稱操演軍陣只是為了震懾對手,有魚一族已得到了相室國的支持,有十足把握能取清水氏而代之,成為有魚氏。他得到了長老會另外幾名成員的支持,所以事情還是這麼決定了。

魚子肥和魚葉子卻不清楚,魚大殼竟暗中安排了這麼狠毒的計劃。他們立刻意識到今日有魚村將大禍臨頭,最可怕的後果,就是全族的男女老少一個都別想活!

路村和花海村在中央谷地集中了二百五十多人的軍陣,假如後方村寨無恙,凡事還可以商量。可那些戰士若得知家園被毀、親人皆被殺,誰能攔得住他們復仇的刀兵呢?一旦殺紅了眼,不僅有魚村的百人軍陣難以抵擋,恐怕連整個有魚村也得被滅了。

就在這時,就听山爺的大喝一聲:“擅動者死!”

若山讓大家不許動,當然不包括自己人。水婆婆的竹杖已經出手,如一條帶著清嘯聲的蛟龍,從空中越過人叢直擊而下,竟然打向了魚葉子和魚子肥。緊接著谷地中又傳出一聲驚天的震吼,只見盤瓠的前蹄已經落地,弓著後背施展了它的天賦神通,就衝著有魚村戰陣前方最中央的領軍者魚飛​​天。

盤瓠發出震吼的同時,它身邊的伯壯也奮力擲出了手中的梭槍。方才山爺的那聲大喝就是號令,而伯壯是路村戰陣的領軍者,他一動則整個戰陣也跟著動了,發起了早就計劃好的第一波攻擊——假如真的需要動手的話,他們事先也有計劃。

這麼多人一起動手,場面卻絲毫不亂。竹杖帶著凌空的勁力打下,魚子肥與魚葉子本能的向兩側閃避,他們皆是二境九轉修士,反應倒挺快的。但若水的目的就是要將他們逼開,若山的身形已如閃電般沖向了魚大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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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山水踹大殼(下)

魚大殼方才退到了與本方軍陣平行的左側位置,他身前不遠還擋著魚葉子和魚子肥兩位長老,本打算隨即下令命軍陣向前推進,以為自己已經很安全了。他知道山爺和水婆婆很厲害,但也不了解這兩人修為境界究竟有多高,各部族人也沒見過他們全力施展神通。等水婆婆和山爺動手的時候,魚大殼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兩人的修為超出了自己的預計。

魚大殼也是一名三境修士,剛才已在凝神戒備,山爺衝來時,他手中那把骨刀打著旋飛了出去。這把彎月形的骨刀旋轉翻飛,軌跡十分怪異走得併不是直線,山爺不論從哪個角度衝來彷彿都會被斬中。

可山爺根本就沒理會這把刀,水婆婆的竹杖凌空逼開兩位長老只是虛擊,隨即如游龍般向前飛射,啪的一聲打在了骨刀上。只有魚大殼自己清楚這股力量有多驚人,他以御器之法操縱的骨刀失控被砸落地面,旋轉著插入土中整個刀身都不見了。

魚大殼全身一震,就像被無數根鞭子抽入筋骨,水婆婆的御器法力竟破了他的御物之功,雖然沒有直接打中他本人,但形神也受到了衝擊。

山爺已經衝到了魚大殼面前,揮骨杖就能將他砸爬下,可他突然將骨杖一收抬起一腳,將魚大殼給踹飛了。這一腳本是朝前踹的,按理魚大殼應該向後飛才對,可是他魁梧的身形居然劃了一道詭異的弧線,飛向了雙方軍陣的中央,噗通一聲如死魚般摔落在地。

水婆婆祭出竹杖時,本站在空地一側的人群外,等魚大殼落地時,她卻詭異的出現在了雙方軍陣的中間。魚大殼身子骨倒夠結實的,或者是若山有意留了他一條命,落地後單手一撐掙扎著就想起來,而水婆婆抬起一腳就踹向他的腦袋。

魚大殼側著落地的,這一腳正踹在左側的臉頰上,直接將他的右臉頰跺在了地上,整個人也動彈不得。那根竹杖此時已打著旋飛回水婆婆手中,水婆婆厲聲喝道:“大殼,你想身死族滅嗎,剛才的話究竟是怎麼意思?”

“你踩著他的臉,他怎麼答話?……不論是真是假,你速帶盤瓠趕回村寨!”隨著話音,若山已手持骨杖走了過來,也站在雙方軍陣之間。

山爺和水婆婆乾淨利索的拿下了魚大殼,那麼雙方軍陣在做什麼呢?見族長被拿下,有魚村的軍陣又為何沒有反應?因為他們根本沒法動!

盤瓠那一聲震吼,讓猝不及防的魚飛天預算你狠一陣暈眩,手中盾牌好懸沒拿住,而伯壯射出的那支帶著嘯音的梭槍,隨著吼聲同時就到了。假如沒有盤瓠這聲吼,假如西嶺大人帶來的那名四境高手還在身邊,身為二境修士的魚飛天應該躲開這支梭槍,但此時他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

尖銳的梭槍扎透了盾牌又穿胸而過,以一個斜向的角度插在了地上。有魚村軍陣的領軍者魚飛​​天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當場身亡。他屍身並沒有倒地,而是以一種奇異的後仰姿勢,與盾牌一起被掛在那斜插的梭槍上。

發起進攻的不僅是伯壯和盤瓠,他們身後的中軍戰陣,還有兩側的仲壯與小槿也動了,十九支梭槍和三十四支羽箭同時射出。雙方軍陣原本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也就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以防止對方突施冷箭偷襲。

有魚村的戰士們根本沒想到對方的箭能射過來,這個距離還遠呢!但是那三十四支羽箭一射出,有魚村的戰士們就察覺不妙,拋射的弧線竟然那麼高、完全能夠落在他們之中,。前排戰士下意識的在盾後縮身蹲下,後面兩排戰士也向前靠攏伏下了身子。但這第一波羽箭並沒有射入軍陣中,竟然飛得更遠,恰恰越過了他們的頭頂,整齊地插在後面的地上。

除了三十四支羽箭,飛來的還有十九支梭槍。梭槍是用手投擲的,射程當然遠不如弓箭。魚飛天方才站的位置,本以為對方連弓箭都射不中,就算有個別人能將梭槍投過來,憑他的修為也可以躲開或擋住,但沒想到第一擊就被伯壯的梭槍格殺。

伯壯的梭槍就像是劃了一條線,另外十九支梭槍都飛到同樣的距離插在地上,彷彿緊貼著村路軍陣前方布下了一道籬笆。路村的軍陣也分為左中右三隊,每隊前方有一名長老率領,有兩支梭槍飛向了左右那兩名長老,來自仲壯與小槿。

還好這兩位長老沒有受到盤瓠的攻擊,本身是二境修士反應也足夠快,閃身躲開了。但他們躲得非常狼狽,左右皆有梭槍射來,只有向後飛閃,竟然撞入了戰陣,後背撞翻了幾名持盾的前排戰士。

前有梭槍落地插成一排,身後有一片羽箭射落,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籠子,有魚村的戰陣擠做一團一片慌亂驚恐,誰都沒有再敢亂動。這些羽箭與梭槍,顯然是故意分別落在了戰陣前後,只斬殺了領軍的魚飛天,目的就是為了震懾全軍。 。

這一系列事件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就在轉眼之間。那邊的魚飛天被當場斬殺,成片的羽箭和梭槍剛剛落下,魚大殼就被山爺踹飛到空地中央,然後被水婆婆一腳踩住左臉。當山爺手持骨杖走過來的時候,整片谷地中已鴉雀無聲。

水婆婆這次並沒有和山爺多說一句廢話,轉身招呼盤瓠抬腳便走,身形就像在貼地飄飛,而盤瓠跟在她後面四蹄狂奔,眨眼間就消失在谷地邊緣的山中。別看她平時總愛和山爺拌嘴,旦族中有大事之時,兩人之間卻顯得那麼默契。

魚大殼側臥於地,吐出一口血沫,人已經只剩下半條命,爬都爬不起來了,但他還沒有死也沒有暈過去。若山厲聲問道:“魚大殼,你說羽民族已襲擊了路村和花海村,這是不是真的?”

若山說話時盡量保持著鎮定,但指著魚大殼的右手卻在微微的發顫。假如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路村與花海村今日留守的族人恐將死傷慘重,最可怕的後果,就是只剩下了中央谷地中這二百五十多名精壯男子。

這幾乎相當於慘烈的滅族啊,魚大殼的手段為何這麼狠毒?只不過因為若山阻礙了他的野心,就要將兩族人都趕盡殺絕嗎?假如消息得到確認,若山也無法阻止在場的兩族戰士展開血腥的報復,屆時有魚村也會是滅族的下場。這將是蠻荒中最為淒慘的一天,也是若山最不願意看到,一直在盡量阻止它發生的事情!

時間已是下午,路途漫長艱險,命軍陣趕回村寨當然來不及了。況且中央谷地中局勢未定,若山也不可能將所有的人都撤走,所以他當機立斷,讓速度最快的若水與盤瓠趕回去。也只有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或許還來得及救下更多的族人。

只希望蠱辛率領的留守戰士能多支撐一段時間,尚有更多的族人得以倖存。若水應能收拾那些羽民,而盤瓠也可以朝天祭出震吼神通,震落那些會飛的鳥人配合水婆婆。

看見山爺發顫的手,空地一側面的西嶺大人感覺自己的小腿肚子好像在抽筋,有些控制不住,接著大腿也好像在發抖,趕緊伸手扶住了身邊那名護衛。方才他已經問了離得最近的一位族人,明白了魚大殼那番話意味著什麼。

原來今天到場的並不是蠻荒中所有的部族首領,還有三支妖族的族長未到,他們也很少跟外族打交道,其中一支妖族就是會飛的羽民族。魚大殼利用今天的機會,勾結羽民族去襲擊了花海村和路村。那兩個防備空虛的村寨,此刻很有可能已無人倖存。

西嶺大人感覺一陣暈眩,嗓子眼髮乾簡直說不出話來。這意味著路村和花海村,如今可能只剩下了谷地中的二百五十多名戰士。但就是這麼一支軍陣,已經顯示了它的強大與可怕,西嶺剛才可是看得清楚啊。梭槍和羽箭的射程那麼遠,還能射的那麼整齊,說明這些戰士根本沒有盡全力,且絕對訓練有素。

假如這些戰士得知家園被毀、族人皆遇難,他們能放過有魚村嗎?一旦動手報仇,場面便誰也控制不住,有魚村全體族人恐將被屠戮一空。西嶺大人帶著國君的使命,來到這裡促成各部族結盟,結果這一帶最重要的幾個部族,在互相征伐中幾乎都被屠滅,還談什麼結盟,他又如何交待?

沒法向國君交待此刻已是小事,別忘了是相室國派人支持與幫助了有魚村,又派他來到此地主持今日之事。假如沒有這些,可能就沒有今天的變故,而君使的來到,正是點燃這一系列慘劇的火種。

那些殺紅了眼的戰士,能放過他這個“禍害”嗎?他們心中充滿悲憤與仇恨,也不會考慮什麼後果;就算相室國再強大,恐怕也不能發動大軍征伐此地,而他這位君使大人,今天說宰也就宰了。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12 06:25
036、惡人(上)

西嶺帶來的十幾名隨從雖然力不弱,但也擋不住路村與花海村的軍陣啊。所以他的腦袋直發懵,卻極力保持著鎮定和清醒,在思索著該怎麼辦?看那位山爺還是一位很有理智也很講道理的人,或許他還能逃過一劫,幸虧剛才及時召回了隨從、支持若山為山水城主,沒有繼續站在有魚村那邊。

這時那名護衛又對他耳語道:“大人,那山爺和水婆婆,應該已有五境修為!……我們今日恐不好脫身,只有全力支持這位若山族長收拾殘局了。無論是什麼樣的要求,都先答應了再說。他們要什麼就許諾給什麼,器物也好糧食也罷,就算是從巴原上送一批女人來也行!至於有魚一族,斬殺首腦之人,餘者可發配給路村和花海村這些戰士為奴。”

西嶺何嘗不是這麼想的,但就怕形勢失控啊,到時候恐怕沒人會聽他說什麼了。他下意識的反問道:“這樣做,可以嗎?”

那名護衛在西嶺的眼前悄然亮出掌心中的一件東西,以法力攏住聲息道:“大人,煞主的意思,就是要讓有魚一族不得翻身,如今正可順勢而為。”

西嶺吃了一驚,張口結舌道:“你,你,您是赤望丘的人?……赤望丘怎會插手這裡的事?”

那名護衛低聲道:“赤望丘並不插手,只是讓我傳個話,表明態度。”此人是相室國都城中的一位四境修士,此番被西嶺以協助國君使命的名義請來,卻沒想到竟他竟與赤望丘有關。

  ……

遠處樹得丘上的理清水也吃了一驚,那名護衛說話時以法力攏住了聲息,以理清水現在的狀態,也聽不見他與西嶺都說了些什麼。但那人亮出掌心之物時,他恰好瞥見了一眼,那是一枚銀白色的金屬符牌,鏤刻成虎頭圖騰的形狀,正是赤望丘的信物。

今天這個場合,赤望丘果然也派人來了,理清水卻一直沒有發現有誰可疑,此刻才知道竟是西嶺身邊的護衛。他到底與西嶺說了什麼,又有什麼用意呢?理清水亦是滿懷疑慮。

  ……

山爺正在喝問半死不活的魚大殼,此刻的場面就像乾草堆旁邊已點燃火種,稍有不慎就將燃起熊熊大火,從中央谷地到有魚村恐將血流成河。魚大殼已經懵了,他萬沒想到自己這麼輕鬆就被山爺和水婆婆拿下,而他所倚仗的軍陣連動都動不了,且領軍之人已被斬殺。

聽見若山的話,魚大殼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論花海村和路村怎樣、不論有魚村的命運如何,他今天必然是死定了!一念及此,魚大殼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喉嚨一甜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他的願望曾是多麼的美妙,可現實卻是這樣的冷酷。

這些年來,魚大殼一直想率領由於一族獨占這片中央谷地、他本人也將成為蠻荒中各部族的霸主,所有部族皆臣服於他聽從號令。但此刻身下便是這片土地,他本以為要築城受封的地方,卻已經死到臨頭,他感到深深的絕望與不甘,然後——他崩潰了。

魚大殼突然抬起腦袋笑了,嘶啞的狂笑,一邊笑一邊咳血道:“若山,就算殺了我,你也救不回族人的性命。……與我鬥,我死,你也不會好受!”

魚葉子長老趕緊搶步過來,飛起一腳將魚大殼踹得暈死過去,隨即拜倒於地道:“山爺息怒,大殼他已經瘋了!這幾年來,他做夢都想成為各部族之主,終於把自己給想瘋了!您千萬不要相信他的瘋言瘋語,深山妖族極少與各部族打交道,好端端的怎會去襲擊路村呢?一定是大殼在虛言恐嚇!”

假如此刻哪位戰士給他一梭槍,魚葉子將與魚飛天是一個下場。但他已顧不上那麼多了,不僅路村和花海村的軍陣陡然暴發出殺意,就連在場的其他各部族人也都紛紛拿起了各種武器,用帶著戒備與仇視的眼神,看著有魚村眾人的動靜。

  有魚村已犯了眾怒。魚大殼今天請眾位族長吃魚、商量定盟之事,眼見不能實現自己的野心,竟然擺開軍陣威逼。這還是其次,原來在此之前,他就勾結羽民族去突襲路村與花海村。也就是說無論今天商量出什麼結果,魚大殼都要趕盡殺絕!

有魚村對待路村與如此,那麼對待其他部族又會怎樣呢?各部族人都覺得渾身發寒啊,會不會他們的村寨此時也遭到了襲擊?因為大家都擁護若山的結盟提議、反對魚大殼的那種想法。人們已經從各自的住地中取來了各式各樣的武器,手持棍棒梭槍虎視眈眈,沒找到武器的人也順手揀起了石頭。

山爺剛才已經展示了軍陣之威,而看目前的形式,甚至用不著軍陣動手,只要山爺一聲令下,各部族人就會一擁而上把有魚村給滅了,魚葉子怎能不害怕!而山爺面色凝重,站在軍陣前手中骨杖緩緩指向對面道:“三聲之內,仍持兵披甲者死!”

方才有魚村眾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唯恐山爺下令殺人,聞言方知他是要有魚村的軍陣解除武裝。

山爺身後的軍陣此刻仍然未動,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受過訓練,另一方面就如魚葉子剛才所說,魚大殼可能只是在講瘋話,戰士並不願意相信那是事實。水婆婆已經帶著盤瓠趕回村寨了,消息還有沒最終確認。

另一位長老魚子肥聽見山爺的話,趕緊向有魚村的軍陣大聲叫道:“全部放下武器,解下甲衣!”

這時一直站在空地一側的西嶺大人也突然下令道:“眾武士,聽若山城主之令,收繳有魚村之兵甲!”

除了那名來自赤望丘的修士還站在西嶺身邊護衛,其他隨從全部走向了有魚村的軍陣,命那些戰士放下梭槍、盾牌、弓箭、腰刀,連身上穿的皮甲也都要脫下來。領軍者魚飛​​天已死,族長魚大殼也被踹暈了,有魚村的戰士們在驚恐不安中紛紛解除了武裝。

有魚村這些戰士也只是普通族人,今天披堅持銳而來,很有些威風炫耀的感覺。但他們還不算真正的軍隊,雖經過了幾年的操演,卻從未參加過真正的戰鬥,本以為今天只要一出現在中央谷地,便能震懾蠻荒各部,誰也沒想過要去真正的拼命。

方才很多人已被嚇得膽戰心驚,手中的武器都快握不住了,聽見命令如釋重負般的丟下了刀槍。若山說的是“三聲之內”,但他連一聲都還沒數呢,有魚村的武裝已解除。

十幾名護衛將刀槍和甲衣收起,又按西嶺大人命令,將之抬到了路村和花海村的戰陣之前,整齊的擺好。西嶺大人又大聲命令道:“將有魚村首腦人物全部拿下,交由若山城主發落!”

眾護衛取出繩索,又將有魚村在場的長老全部綁縛,包括魚葉子和魚子肥在內,都押到了山爺身前。戰陣領軍者魚飛​​天已死,但有魚村戰陣分為三隊,另外兩隊的指揮魚大肚和魚五崽也被拿下。

魚五崽是最後一個放下武器的人,他的神情本還有些猶豫掙扎,但見其他所有人都放下了刀槍,而西嶺大人的護衛已經過來了,也不得不放棄了反抗。

這時西嶺大人硬著頭皮也走入場中道:“舉兵作亂、欲殘害各部族人者已被拿下,請若山大人率領山水城長老會處置。說來慚愧,數年前的君使悅耕大人被有魚村蒙蔽,一直以為幫助有魚村便是幫助此地各部族。這些兵甲武器,是巴國派人協助有魚村所打造,應歸部盟所有,此刻全部繳得交於此處。

若山城主大人,您與各部族長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我將回報國君盡全力滿足諸位的願望。相室國的農師、兵師,將來也會為山水氏全體族人提供幫助,若你們需要糧食、器物、或者是其他的東西甚至是人,只要想到了都可以開口。 ”

若山沉聲道:“君使大人太慷慨了!您真的不清楚魚大殼的計劃嗎?”

西嶺趕緊答道:“若山城主大人,我當然不知。不僅是我,我看這有魚村的普通族人恐怕也不​​知情。如今已拿下這些主事者,正可好好訊問,魚大殼與其同謀絕不能放過!……但魚大殼方才的癲狂之言,恐也未必是真。”

若山不再說話,轉身望著茫茫群山中路村與花海村的方向,正準備命令伯壯帶著中軍戰陣趕回村寨。有魚村已不再構成威脅,而想對付會飛的羽民族,只有這些練成開山勁的戰士以硬弓才行。就算戰陣能趕回去的時間已經晚了,但也可盡量補救萬一。

可還沒等山爺下令,遠處的山中就傳來一聲清嘯,竟是水婆婆的聲音。緊接著就見水婆婆長髮飄揚,提著一隻麻袋出現在谷地邊緣,身形如飛很快又來到軍陣之前,將手中麻袋往地上一扔,有一件血淋淋的東西滾落出來。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14 07:40
036、惡人(下)

西嶺大人一眼看見此物,差點沒吐了!那是一條怪異的手臂,筋骨肌肉極為結實,掌心佈滿老繭,尖而厚的長指甲的顏色很深。這條胳膊是連著肩膀被利器砍下來的,帶著觸目驚心的血肉與骨骼斷口,在其肩胛骨的位置,還連著半截被斬斷的羽翼。

西嶺大人早就听說過深山中有各種妖族,但他還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人,更何況此刻扔到地上的只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殘肢。就听若水冷冷說道:“羽民族一百二十餘人大舉突襲路村,但我們的村寨無恙,來犯之敵已盡被斬殺!”

眾人見此場面先是一驚,緊接著又聽見水婆婆說的話,爆發出一陣歡呼。尤其是路村與花海村的戰士們,歡呼聲帶著興奮的狂喜、簡直響徹雲霄。

倒是山爺彷彿是被驚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很清楚村寨中留守眾人的實力,蠱辛他們雖然可勉強拖延抵擋一陣,但絕非羽民族的對手。此刻居然斬殺了一百二十餘名羽民族人,那說明羽民族中能出戰的男子都出動了,路村與花海村根本不可能獲勝啊!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他低聲問若水道:“真的斬殺了那麼多羽民族人嗎,我們的族人傷亡又如何?”

水婆婆答道:“據砂岩所說,我們共陣亡六人,傷十三人。至於具體的戰況經過,我也不清楚,只是在路上碰到了蠱辛派來的砂岩。他還帶著二十名戰士呢,待會兒可以問問。”

山爺扭頭又朝谷地邊緣看去,只見盤瓠已經從山林間的路口飛快地跑了出來,後面跟著花海村的砂岩。砂岩還帶著二十名精壯男子,他們每人身上都背了一隻麻包,就是外出狩獵時裝載獵物用的東西。這些健壯的男子此刻皆已氣喘吁籲、渾身大汗,他們全速趕路終於到達了中央谷地,日頭已偏西,但太陽還有沒落山。

砂岩帶著已跑得筋疲力盡的漢子們來到軍陣之前,他們在眾目睽睽下將麻包解了下,取出裡面的東西放在地上,赫然是五十支短弓和五十筒羽箭,有的上面還沾著血跡。眼見這些弓箭與剛才那截殘肢,所有人都確信了兩件事:一是羽民族確實襲擊了路村與花海村;二是這支妖族已被徹底擊敗、連他們的武器也被繳獲。

眾人都安靜下來,聽山爺問砂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各部族人想听到的只是結果,而已知結果的山爺最關心的卻是過程——究竟發生了什麼奇蹟,難道那些會飛的羽民族人在戰鬥中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了?

可惜砂岩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率領二十名戰士本在花海村守備,突然聽見了路村那邊竹哨發出的警告信號,於是召集戰士全神戒備來犯之敵。可是敵人並沒有出現,過了一會兒他們又收到蠱辛的竹哨信號,便立刻趕往路村。

斷崖上的木橋已被毀,砂岩遠遠地看見路村上空有煙塵升起,有人在救火,但火勢好像並不大,村口外的平地上有不少落下的羽民族人,有人身上的羽翼已經被燒焦了,而激烈的戰鬥已經結束。蠱辛隔著斷崖喊話,並扔過來這些東西,要他火速帶人送到中央谷地中報告山爺——這些今日正午剛過時發生的。

砂岩並沒有進入路村,只知道來犯的鳥人皆被斬殺,而路村亦有傷亡,卻沒來得及詳細詢問戰鬥的過程。若山和若水越聽越是心驚,對視一眼目光中充滿了疑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山神顯靈了嗎?可是山神早已隱寂,否則蠻荒中也不會出今天這種事情!

若山沖若水微微點了點頭,話不用說出口,若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帶著剛剛跑回來的盤瓠又一次離開了中央谷地,她要返回村寨搞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雖然西嶺看見那血淋淋的詭異殘肢差點沒吐出來,但聞此消息心頭也是一陣驚喜,這意味著他今天沒有麻煩了。雖然路村和花海村也有傷亡,但這個結果相比村寨被滅可要好的太多了。

西嶺對這一帶蠻荒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所以並沒有感到太吃驚。山爺既然能在谷地中擺開這麼一支張大的軍陣,而且還留了一位族長在村寨中防備意外,那麼應該也有足夠的力量對付來敵。至於其他各部族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先前並不知道花海村與路村竟然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陣來,今天蠱辛族長未到場,看來村寨中也有強大的守備力量,所以羽民族人沒能得逞。

若山心中最沉重的大石已經落地,但還是沉著臉色的,緩緩開口道:“路村與花海村兩族死了六個人、傷了十餘位,皆是有魚村勾結羽民族人所為。……君使大人,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

西嶺大人面帶微笑道:“若山大人,這筆賬您盡可以自己算!如今有魚村軍陣已解除武裝,首腦人物皆綁在這裡。他們傷害了路村和花海村的族人,便等於傷害了整個部盟的所有族人。此刻大家都已是一家人,您和山水城長老會商議處置便是!”

若水意味深長道​​:“君使大人真會做好人!但深山野民不懂國中禮法,大家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還請君使大人指點。”

西嶺察覺到若山的語氣有些不對,顯然是話中有話,他突然反應過來了。剛才水婆婆就曾嘲笑他不想做惡人,而那位最兇、最令人害怕的水婆婆此刻已不在場,此地還真需要一名惡人!若山應該不希望將有魚一族趕盡殺絕,假如是那樣,不僅是部盟的重大損失,恐怕也會令一些弱小的部族心生寒意。

若山心裡也清楚,謀劃這件事情的應該只是有魚村少數幾位首腦,絕大所屬普通族人事並不知情,他們也沒想過真要發生血戰。但是有魚村又不可能不受到重罰,否則不僅難以平息眾怒,也會影響到若山將來身為部盟之主的威望。

西嶺又恢復了君使大人威嚴的儀態,轉身指著有魚村眾人道:“方才水婆婆說的不錯,魚大殼當斬,就算沒有勾結妖族之事,僅憑今日谷地中發生的一切,也不能饒他性命。如今又證實有魚村還安排了這麼狠毒的計劃,路村與花海村險遭滅族之禍,那麼有魚村也應當滅族受懲,所有族人皆與魚大殼同罪!”

  這話說得可真狠!反正西嶺大人也不怕得罪蠻荒中小小的部族,等完成使命後便拍拍屁股返回遙遠的國都了。但是同樣的話要是由這裡的人說出來,一定會引起他人不同想法、面臨今後的各種問題。山爺既然暗示西嶺大人開口做“惡人”,他還真是最適合的人選。

有魚村族人們都傻眼了,魚子肥趕緊叫道:“君使大人,山爺,勾結妖族之事,就是魚大殼他們幾個人的密謀,族人們確實不知情啊,就連我這位長老都不清楚!今天在中央谷地擺出軍陣,我們事先也沒想過要血戰,本以為魚大殼就是想嚇唬嚇唬大家。”

魚葉子也叫道:“我也不清楚這件事,而且原先就不同意大殼的做法,可他們非得訓練軍陣。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有魚村當然應受懲罰。可以殺了我們這幾位長老,但請留下其他族人,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無辜的!”

西嶺大人厲聲道:“無辜?難道不知情就是無辜嘛!”

若山緩緩開口道:“有魚村有八百族人,今天來到谷地中的連一半都不到,大部分還留在村寨,他們確實可能毫不知情,也未參與過此事。……君使大人,如果將他們全部斬殺,這懲罰是否太過嚴厲了?”

西嶺卻搖頭道:“右手持刀行凶,難道能說只是右手的過錯,而左手和身體無辜嗎?這不是哪個人的私事,而是舉族之事。魚大殼這位族長是有魚村自己推選的,訓練軍陣是該族長老會做出的決定,而長老會也是全體族人所推選。他們的軍陣從全體族人中挑選,也受整個部族的供養,若因此得到什麼好處,也是屬於全體族人的。如今受到懲罰,難道不應是舉族承擔嗎?”

若山又說道:“君使大人的話當然有理,可是有魚村是這一帶人口最為眾多的一個部族,各部族剛剛結盟,就要行使滅族屠戮之事,恐非祥兆。”

西嶺:“若山大人的擔憂也有道理,您是寬厚仁慈的長者,又是部盟之主,可以決定是否饒他們的性命。但這並非以為他們不該死,只是山爺您的仁慈。可我還是要多說一句,犯下此等惡行者,絕不可輕饒!留下這些人,誰能保證今後不是部盟中的禍患呢?”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大,而圍觀者幾乎都屏住呼吸沒敢吱聲,所以大家聽得很清楚。有魚村在場眾人也都聽明白了,紛紛拜倒在地向山爺求饒,有人是希望自己活命,有人則以為自己肯定活不了,而為其他的族人求饒。

若山面露不忍與猶豫之色,又扭頭向空地一側道:“諸位族長,你們認為該怎麼辦呢?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14 07:41
037、奴的出現(上)

各部族長一開口,場面就熱鬧了,大家方才一直都沒敢說話,而此刻聲音都很大,爭得面紅耳赤。有魚一族今天的舉動,也讓各部族感到心驚,感覺不僅僅是氣憤,也有深深的後怕。他們當然都想嚴懲有魚村,爭執的只是不同的處置方式——究竟該不該殺麼多人?

有幾個小部族在幾年前的鹽井爭鬥中吃過有魚的大虧,械鬥中還死了好幾名族人,假如不是山爺當年召集各部相商,他們早就被有魚村逼出中央谷地了,所以此刻表態應按君使大人說的辦,就此滅掉有魚一族。

雖然這麼做太狠,但有魚村先前不是更狠嗎,竟然想滅了路村和花海村,既然如此,就莫怪別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們。在蠻荒原始部族中,大家共同生活勞作,物產也統一收集分配,所以在他們的觀念裡,凡是以整個部族的名義做的事情,其後果當然也要由全體族人來承擔。

但也有很多族人表示不太贊同,因為山爺已經說了,在結盟之日殺這麼多人、將蠻荒中人口最多最富足的一個部族全部斬滅,既是不祥之兆,也是部盟的損失。有魚村族人還可以留著打漁呢,假如他們都沒了,大家往後也就吃不到今天這麼好吃的魚了。但魚大殼與幾位主事者肯定得死,哪怕是給路村和花海村傷亡的族人償命也好,反正絕不能放過。

大家吵了半天,還是沒有達到一致意見,最終仍然要請山爺決定。

若山看著前方跪地哀求的有魚村族人,除了那百名軍陣戰士之外,今日在中央谷地中的還有二百多名族人,他們眼中都充滿了悲傷和絕望,期待著山爺能賜予一線生機。若山沉吟道:“方才諸位族長的話我都聽見了,如今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欲襲滅路村與花海村之事,有魚村的大部分族人知不知情?

大家說得不錯,迎接君使大人、邀集各部族相商定盟、包括此前的操演軍陣三年、今日擺開軍陣威逼,是有魚村舉族之事,所有族人都參與了,都應受到懲罰,而主事者更當重罰。但勾結羽民族之事,未必人人知情,需要查實。 ”

這時西嶺又說道:“若山大人若不忍將有魚村人盡數誅殺,倒是還有另一種辦法。查明並斬盡主事之人,而其餘普通族人,就配於今日這些勇士為奴。”

  奴?這是什麼東西?各部族長大部分都沒有聽說過,紛紛好奇的追問。西嶺大人簡單解釋道,所謂奴就是給人幹活的。大家更驚訝了,深山部族中人人都得乾活啊,不干活早就凍死餓死了,這算什麼懲罰、與不罰又有什麼兩樣?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西嶺大人只得進一步解釋,奴是給主人幹活的,主人讓他們幹什麼就得乾什麼,而且所收穫的物產並不屬於自己,而由主人來決定怎麼分配、給他們怎樣的吃穿。就連他們本人也是不屬於自己的,而是相當於主人的私人財物,比如還可以拿出去跟別人交換東西。

各部族長這下全聽懂了,都覺得西嶺大人實在是太聰明了,居然能想出這麼妙的辦法來懲罰那些有魚族人,紛紛稱讚不已。西嶺大人只覺得好氣又好笑,這算什麼聰明,巴原五國中早就有蓄奴之事,只是這些深山野民沒見過罷了。

其實有魚一族的祖先,當年就是理清水的奴僕,只是跟隨理清水來到蠻荒中另行擇地定居之後,其後人不再是這種身份了。

  ……

遠處樹得丘上的理清水暗自發出一聲長嘆,他身為山神守護此地已有百餘年,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各部族也終於走到了這一步。清水氏滅族之後,這一帶蠻荒中動盪與變化之劇烈,是數百年來所未有。

可能是因為清水氏一族的突然覆滅,留下了一片利益與權威的真空,打破了各部族長久以來保持的平衡與寧靜,引起了各種衝突與爭奪。人們之所以學會爭奪,是因為世上有了可以爭奪的東西。

而奴的出現,最早就來源於爭奪中的失敗者,同時也意味著人們可以創造出更豐富的物產供他人享用。生產的發達、生活的富足當然是一種進步,但慾望也會伴隨著利益滋生,這是人們漸漸走出蠻荒的年代,所必須經歷的考驗或者說過程,終究無法避免。

這就像某個人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無論是身體的反應還是心境的狀態,都必須邁過某個關口。

理清水又想起了自己曾思考多年的有關“初境的難題”,為何越是生活在天真古樸狀態中的人們,在同樣的指引下,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可能性就越大?而巴原上那些富庶繁華的城郭中,同樣數量的人口中,能邁入初境者卻更少?答案可能就與此有關吧。

奴的出現,表面上看是一部分人成為另一部分人的奴僕,但是對於坐在樹得丘上的理清水而言,他看見的是深山中所有的部族之民,這也意味著人們成了自己之奴,因為利益所導致的慾望。

無論如何,慾望是不可能消失的,它也是人們得以生存與繁衍的根本。但由於智慧的出現,卻有了不可逆轉的演化形式。各部族將會變得更加富足與繁榮,這也是一種趨勢與進步,但它同時會伴隨著很多其他的東西出現,未必是人人所願見。這不是繁榮與富足本身的錯,源自於更多慾望與心機的滋生、所導致人們心境的改變,

能邁入初境得以修煉者,比例將越來越小,但總還有人會成功,它是一種個人的覺悟與修行。還有一點也要想到,繁榮與富足會讓各部族繁衍出更多的人口,能邁入初境者的比例會越來越小,但在更龐大的人口中,總數未必會少太多。

  ……

不提理清水有怎樣的感慨或感悟,西嶺又問道:“若山城主大人,您以為如何?”

若山沉吟道:“這樣做,是不是太過……”

西嶺趕緊打斷他道:“太過便宜了他們嗎?那就全部殺了,又何必商議這麼久!……其實我認為,這些有魚族人未必都那麼陰險狠毒,留下他們或許還有用。”這位君使大人的神情故意顯得有些不悅,彷彿在說——不想殺他們的人是你,現在我給了另一個建議,怎麼猶猶豫豫的又是你?

現在到了山爺一言決生死的時刻,有魚族人忍不住紛紛叫道:“君使大人說的對,我們還有用!……我會捕魚!我會造船!……我會織網!我會種地!我會打造農具!……我還會把魚苗撈出來放到花海裡面,以後花海就有魚了,我給花海村打魚!……我會做特別好吃的魚,今後給大家做魚!……我們會開鑿鹽井、煮鹽製鹽!”

西嶺大人身邊的那名護衛大聲呵斥道:“你們都別說話了,聽若山城主如何決定!”

在場的有魚一族共三百多人,都眼巴巴的看著山爺,而且有魚村中還有近六百名男女老少,也在等著山爺決定他們的命運。山爺面無表情的朝西嶺點了點頭​​道:“我方才的話還沒說完,這一帶山中從未出現過蓄奴之事,若罰他們永世為奴,是不是太過嚴​​苛了? ”

  永世為奴?這是啥意思,各位族長又紛紛追問西嶺大人,才得到了更多的解釋。原來“奴”相當於主人私產,若永世為奴,那麼他們生下的孩子仍然是主人之奴,將世代如此;至於本人,當然永遠都沒有脫身的希望,至死都是主人之奴。

西嶺大人心中暗道——我也沒說永世為奴啊!表面上故意皺起眉頭道:“這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了,若山大人難道沒有聽見諸位族長方才的話嗎?”同時又在心嘀咕,這位山爺要他來做這個惡人,可自己做好人也做得太過份了,很懂恩威並用之道啊。

一聽此話,各部族長也紛紛嚷道:“山爺,您太仁慈了!留他們性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當然應該永世為奴。”

山爺咳嗽一聲,大家也都安靜下來,只見這位“城主大人”沉吟道:“我已經做出了決定!有魚一族必受嚴懲,主事者當誅,餘人將舉族為奴。但不是給我路村和花海村這些戰士為私奴,如今各部族已結盟,那麼就為整個部族之奴。

有魚村今日召各部族商談結盟之事,目的就是要在中央谷地建造城郭、並開鑿擴建通往巴國的道路。這應是有魚村全體族人事先商量好的,那麼就由你們來承擔此事。當城郭建成之日、山道開鑿完成之時,本城主將賜有魚一族解脫奴身。 ”

山爺的話一出口,就等於做出了最終的決定。有魚村將舉族為奴,不是個某些人的私奴而成了山水城之奴僕。若山城主還給了這些人一線希望,就是城郭建成、山路也開鑿擴建完成之後,可以讓他們不再為奴,後代也不必永世為奴、仍是部盟之民。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9-14 07:42
037、奴的出現(下)

至於城廓什麼規模、什麼時候算建成,這山路修到什麼程度算修好,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而且到時候也是山爺說了算。但有希望總是好的,在場的有魚村族人紛紛拜倒在地,大聲感謝山爺,很多人甚至喜極而泣,對山爺是感激涕零。

西嶺不動聲色的瞄了若山一眼,不禁暗讚——人才啊!西嶺常給國君跑腿辦事,相室國中如今的各城城主,他幾乎全認識,雖然都有其出色之處,但比較之下,恐怕都不如這位山爺。難怪若山能得到這裡各部族的擁護與尊敬,最終也成了​​山水城的城主。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若山又做了一個決定,請朗日族族長宵白、樹正族族長月牛兒,陪同西嶺大人返回有魚村,向有魚村全體族人宣布這件事。仲壯帶著一支百人戰陣跟隨西嶺大人,伯壯仍率領最精銳的中軍戰陣駐守在中央谷地,以防情況生變。而若山自己將會同其餘各部族長審問此地的有魚族人——還有誰是魚大殼的同謀?

西嶺大人前一陣子就住在有魚村,今天仍要在有魚村過夜,但有魚一族的命運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消息要由西嶺大人來宣布,反正是讓他惡人做到底的意思,還有另外兩位族長陪同,而山爺自己不去。

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也都要等到第二天再處理其他的事情了,假如一切順利,明日正午將在中央谷地處決魚大殼以及與之同謀之人,各部結盟之事便塵埃落定。除了有魚村之外其他各部族皆大歡喜,而有魚村的普通族人也在慶幸能劫後餘生。

  ……

中央谷地發生一系列驚心動魄的變故之時,虎娃則定坐在自己的小屋中。他的神氣已耗盡,身體和精神彷彿都處於一種深深的休眠狀態,想動都動不了,但保持著最後一絲元神清明,讓元氣自行運轉,進入了一種奇異的深寂定境。

他已經忘了自己坐在哪裡,什麼都沒想,好似周圍的天地已不存在,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也毫無所知,就是一種無知無欲的狀態。

黃昏之前,水婆婆帶著盤瓠趕回了村寨,給受傷的族人緊急處置了傷勢,同時聽蠱辛講述白天發生的事情。她也是震憾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日落之後,水婆婆走進了虎娃的小屋,感應到虎娃的狀態又大吃一驚。

這種深寂的定境水婆婆當然了解,在三境九轉圓滿、邁入四境之前才會出現。想當年她就有此經歷,而且在她看來,這是進入四境最大的障礙和困擾。如今虎娃的狀態必然是三境九轉圓滿,且看他的樣子似乎是遇到了問題,正被此關障擋在四境之外。

一般能邁入初境得以修行者,只要有合適的秘法指引,又沒出什麼意外,堅持不懈的修煉下去,基本上都能進入二境。從二境邁入三境可能要難一些,需要足夠的幸運甚至說機緣,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也需要漫長的修煉歲月,但並非可望不可及。

在這片蠻荒中,花海村的族長蠱辛是三境,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是三境,而朗日族的族長宵白、樹正族的族長月牛兒也都是三境修士。擁有神通手段、有強大的個人修為,也是他們被推選為族長的重要原因,族長本身也承擔著祭司或巫祝的職責。

宵白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便已突破了三境,剛剛成為樹正族的族長不久。他雖不如當年的若山,但在如今的蠻荒中,應該是人們所知的最年輕的三境修士了。但水婆婆今日方知,這一帶最年輕的三境修士絕非宵白。

虎娃這孩子十二歲便已三境九轉圓滿,世上竟有這等不可思議之事,至於他何時突破的三境,更是無人所知。

但是從三境突破到四境,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卻是一道終生難以逾越的關口,並非漫長歲月中勤修苦練之功便可突破,不僅需要大幸運與機緣,還有很多難以言述的玄妙在其中。就算已經突破到四境的修士,回過頭來也未必能夠清晰的總結。

三境九轉圓滿後,繼續修煉可能會陷入到一種深寂的定境中,有些人甚至會出各種意外。他們並非是在蠻荒中遭遇毒蟲猛獸,就是好端端的在定坐之中,卻會莫名會受傷。其傷在元神、由神而傷形,有人因此功力消退,更嚴重者會心性大變甚至癲狂,還有人因此而亡。

雖然癲狂或身亡者畢竟是少數,但絕大多數人有此遭遇都會受到極大的困擾,修為有退失之憂。就算能在困擾中解脫而出,很多人往往也很難繼續突破;哪怕下苦功修煉的神通法力再強,但境界亦永遠止步於此。

水婆婆當年三境九轉圓滿之後,也曾在此“困境”中用了很長時間,得山神的指引與才有幸突破了四境。對於修士而言,這幾乎相當於是一道劃分界線。而羽民族的族長大毛,竟然也有幸突破了四境,實在是妖族中難得的異數。

大毛確實有本事,也遠比其他羽民族人幸運與聰明,其心機手段非常人所能比。可就是這樣的一位異數的出現,本應是羽民族之福,最終卻成了斷送羽民族之人。

水婆婆一邊感慨一邊擔心虎娃,這孩子也陷入了三境九轉最終的困境中嗎?他能否有驚無險的解脫,解脫之後將來能否突破四境?這是水婆婆最關心的問題,至於虎娃為何能擁有如今的修為,只有等他本人醒來後才能回答。

水婆婆既察覺了虎娃的狀態,也清楚不能打擾他,命蠱辛繼續在此守護,她則帶盤瓠連夜進入深山,去追殺帶傷逃走的大毛。

大毛的翅膀被弓箭洞穿無法再飛行,只有在深山中步行逃去。漫漫蠻荒,他不可能走得很遠,更不可能就這樣走回到羽民族的地盤,只有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療傷。盤瓠已算一條通靈的狗妖,除了震吼神通之外,他的嗅覺也極為敏銳,甚至成了一種感應神通。

帶傷的大毛就算注意不留下行跡,也會留下氣息,盤瓠帶著水婆婆找到了他。在路村後山深處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大毛趕走了一窩獏獸,躲在了它們棲息的洞穴裡,但還是被盤揪了出來,又被水婆婆當場斬殺。

水婆婆帶著盤瓠返回村寨後,此日黃昏之前,仲壯也帶著一支百人軍陣回到了路村。此時蠱辛已率人將兩座木橋重新修好,戰士們各自返回家中。中央谷地中大事已定,用不著再留那麼多人,而這些壯勞力也是臨時集合趕往谷地的,不可能全部都長期離開村寨。

水婆婆這天一直就守在虎娃的小屋中,而定坐中的虎娃卻始終不見醒轉。她沉思了很久,在天黑時走出小屋,命盤瓠繼續守在門口,並令所有族人不得打擾。其實蠱辛早就下過同樣的命令,這兩天甚至沒人敢靠近這裡。

  緊接著水婆婆又做了兩個決定。首先是已返迴路村和花海村的族人,在若山未回村之前,皆不可外出,此地消息也不得外傳,尤其是虎娃大發神威之事。但這件事今後必然會有人問起的,人們都很想知道羽民族襲擊花海村和路村的具體經過。

水婆婆吩咐,假如將來有人問起,就說幸虧山爺早有準備,命蠱辛率戰士攜強弓守護村寨,輕敵來犯的羽民族人正中埋伏。至於虎娃的事情,也不是一個字都不許提,就說路村的孩子虎娃從小擅使飛石,在戰鬥中用石頭砸下來不少羽民族人。

然後水婆婆又讓蠱辛趕往中央谷地,單獨轉告若山這裡所發生的事情。假如若山那邊能脫開身,就趕緊返回村寨,其餘雜事便讓蠱辛去代表山爺處理。

水婆婆考慮的很周全,虎娃這孩子不知為何已有這等修為,這肯定不是她或者若山教的,必然另有高人指點。虎娃這些年就生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她和若山竟然毫無察覺。那位高人的手段真是了不得,而且應該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既然如此,在情況未明之前,就不能對外界透露過多的消息,以免引人起疑。虎娃的身份來歷實在太敏感,當年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手至今毫無線索,也不得不防。若山日前在中央谷地和魚大殼論辯國中理法,只宣稱自己是路武丁的後人,卻沒把虎娃的身份給說出來,這也是一種保護。

況且虎娃小小年紀竟然有三境九轉圓滿修為,如今卻遭遇到修煉中的困境,更須少受打擾。各部族結盟大事已定,若山成了山水城城主,也是結盟後的山水氏一族的族長。那麼下任城主及族長又應該是誰呢,水婆婆越想越覺得是虎娃最合適——她想得倒挺長遠的。

  ……

若山派仲壯率一支百人軍陣回村,就是在當眾斬殺魚大殼之後。對有魚村首腦人物的查問,其實並不難,雖然蠻荒中也有魚大殼這等狠毒狡詐之輩,但大部分族人還是很淳樸的,連撒謊都不太會。多問幾個人再一對口供,很多事情的內情大致就能推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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