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214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8 21:51
053、國工大人(下)
 
相比滿足國工大人提出的要求,各城廓求國工大人的事情可能重要得多。這些事對於國工而言應該都不算太困難,否則人家也不能答應;但對於城廓的民眾而言,都是自己平時很難辦到的,只要國工大人出手搞定了,各城廓就肯定不會吃虧。

    但是能獲得國君賜予的信物、成為國之共工者,無一不地位超然、要么位高權重要么隱世清修,平時所獲的供養也很豐厚,誰也不會沒事跑到別處去蹭吃蹭喝、讓人家的僕從來伺候。所以很多國工雖然偶爾也遊走各地,但若無必要,其實也用不著求助於人。

    若山身為山水城城主,也是一位五境轉圓滿修士,而且願意為山水城之共工。西嶺便上報國君,給了若山一個更高的榮譽——國之共工,並且派人將信物送到了山水城。這也是一種籠絡的手段,若山名義上成了為相室國服務的國共,但平時也用不著他跑到國都去做什麼,還是在山水城當城主,不就是發個牌嘛。

    若山的這件信物根本沒什麼用處,就算他到巴原去做什麼事情,以山水城城主的身份就足夠了,誰也不會驗看他那件國工大人的信物,帶不帶在身上都沒有區別,這個身份對他這種人並不重要。但是他將此物交給虎娃,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相室國並沒有規定,擁有國工身份的各位高人不得將信物交給他人,但實際上也沒人這麼做。沒有哪位高人會願意別人拿著自己的信物去外面招搖,況且沒有真本事的話,拿著這種信物也沒用,他人看重的不是這塊牌而是國工大人的手段;要是真有那個本事,則更沒有必要了。

    虎娃卻恰恰屬於既有本事又有必要的人,只要他亮出國工大人的信物,相室國沒有哪個關卡會盤查為難他。人們只會恭迎禮送,主動詢問他是否需要什麼幫助?這種信物以特殊的煉器之法製作,亮明身份時也亦須用特殊的御器手法展示,幾乎不可能假冒,而且它上面也沒有擁有者的名字,只有相室國的圖騰,因為當時還沒有字。

    國工的稱號通常只賜予五境以上的高手,但凡事也有例外,特別重要的部族世家的尊貴人物、出自特別重要的門派傳承、擁有人所不能的技藝者,未至五境也可能獲得。所以虎娃雖只有四境修為。拿出這種信物也未嘗不可。

    唯一的問題,就是虎娃的年紀太小了。但有不少世間高人,往往不能從表面的形容判斷其年歲,高深莫測嘛!誰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追查得罪這種人。

    山神的一句點撥,便解決了山爺和水婆婆最擔心的一個問題,虎娃身份完成了從“流氓”,到“國工”的轉變。但是山神卻有自己的擔憂,他鄭重地叮囑了若山兩件事——

    一個月後,山神將會啟動祭壇、運轉其的法力。用一件神器將山爺和水婆婆給虎娃準備的東西都裝進去,讓他可以帶走。在其後的至少十年內,山神就等於完全隱寂了,無論再發生什麼事。都得靠山爺和水婆婆自己去判斷與應對。

    更重要的是,這最後一次啟動祭壇,也要讓虎娃得到某件神器的傳承,這個動靜山神是控制不住的。必然會被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徒察覺。但萬幸的是,因為籠罩太昊遺蹟的法陣存在,對方只能察覺山神與外界聯繫做了某件事情。卻不清楚究竟發生在蠻荒的何處。

    所以山爺和水婆婆要立即帶著虎娃離開這裡,隱匿行踪不被任何人發現。不久之後,必然會有高人來到這一片蠻荒四處搜尋,以若山如今的修為或許能有所察覺。但不論若山察覺到什麼,都不要流露出任何異狀,也不要去暗調查對方的身份來歷,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

    就算有人在蠻荒四處搜尋,也很難發現這太昊遺跡;但假如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此處,若山也不要有任何動作,那麼就永遠不要再來這個地方。

    當然了,太昊遺跡被那些兇徒發現的可能性很小,否則他們早就找到了。今後若山和若水也要小心,若無萬分必要則不要再來這裡。就算一定要來,也絕對不能暴露行跡。

    山神所叮囑的另一件事,則與若山本人的修煉有關。若山已突破境,接下來應該可以將菁華訣修煉大成,這曾經是理清水一直期待的事情。但他做了一個早年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的決定——讓若山暫時不要再修煉菁華訣。

    因為菁華訣大成,閉關之時會引發周圍一帶的天地異象,萬物生機異常。比如有些地方的草木會莫名大片焦枯,而有些地方的雜草野樹又可能莫名其妙的瘋長。這很容易讓人察覺,連若山本人都會有危險。

    菁華訣是修煉極大的助益,理論上甚至能使人保持永遠青春的生機,蘊含著超脫長生的秘密。假如能邁出登天之徑長生成仙,它也是前往太昊帝鄉神土的指引。但山神告訴若山,就算不修煉菁華訣,也能突破更高的修為境界。

    菁華訣是修煉極佳的助益,但並非修煉所必須。理清水身為太昊天帝的秘法傳人,在指引傳人時當然會教授菁華訣,在十幾年前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會讓誰在突破境之後暫時不要將菁華訣修煉大成。

    理清水感慨之餘,又不禁想到了他與白煞當年的談話。太昊留下的菁華訣也罷,少昊留下的吞形訣也好,都是幫助修煉的一種手段,也是前往帝鄉神土的一種指引。但它們未必就是修煉所必須,而真正的超脫玄妙,在於是否諳合那先天地而存的大道。

    當然了,山神只是提了這個建議,他也無法阻止若山做出怎樣的選擇。假如若山一定要將菁華訣修煉大成,那麼最好就在太昊遺跡閉關,並藉助琅玕果的幫助,或許能掩飾天地異象,山神也教了他方法。從修煉的角度,最好的時機是境轉圓滿將要突破七境之時。

    但山神也沒有把握,這麼做能否不被外界察覺?到那時就算發生什麼意外狀況,他也無法再提醒若山了。且山神還有另一個擔憂,菁華訣修煉大成之後,無形給人的感覺也會有所不同,難免會被有心的高手察覺。

    若山若水聽到這裡,也頗覺駭然,看來當年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徒,其強大超乎想像,以至於山神認為若山根本就不是其對手,哪怕突破了境、當了山水城城主也不行!假如被對方察覺到他修成了菁華訣,反而帶來極大的凶險,也難怪山神要虎娃帶著盤瓠遠離此地了。

    若山答道:“山神,您不必擔憂,我行事自有分寸。”

    若水卻問道:“山神,這最後的一個月,我們還能再教這孩什麼嗎?”她總認為山神什麼修煉秘法都沒教過虎娃,有種很不靠譜很不放心的感覺,總想讓虎娃再多學些神通手段,自己心裡才感覺更踏實。

    山神沉吟道:“虎娃是在路村長大的,也算是你們路族人,如果你們想教他什麼秘法傳承,那就教祖先所傳的開山勁罷。”

    若水詫異道:“開山勁?虎娃已有四境修為,還用得著修煉開山勁嗎?”

    山神笑道:“就因為他已有四境修為,修煉開山勁才沒什麼壞處,也知道該怎麼掌握和運用這種力量、並不傷及己身。有時候人們以什麼身份出現,便最好去用什麼手段行事,這對於他來說也能多一種選擇。”

    ……

    接下來的這一個月,虎娃就在路村和族人們生活在一起,在他的童蒙時代、在他長大的家鄉,享受著難得的時光。他並沒有閉關清修,甚至也沒有再辟穀,每天午都和族人們一起吃飯。

    清晨時他在後山找一片僻靜的地方修煉開山勁,午後則走出村口外,用一柄巨斧開山鑿路。他在修煉開山勁,修煉的同時也在運用其功。路村人的祖先路武丁,曾是為巴原開國之君逢山開路的勇士,而虎娃今天則從路村向外開路。

    一個月時間,他將原先崎嶇險阻的山道開鑿成一丈來寬,沿著地勢盡量選擇平緩之處通過,向前開闢了三百步。邁出一腳的距離稱為跬,左右腳各向前邁出一跬的距離稱為步。成年男的一步約為尺,三百步則稱為一里。

    虎娃手那柄斧頭是路村世代相傳之物,也是一件上品寶器,名為開山斧,就是路武丁所留。他並未動用其他的神通,就是運用開山勁,在一個月內開出了一里之路,在他離開之前,已掌握了武丁功的極致境界。

    虎娃開山闢路也另有目的,他和盤瓠一直在蒐集各種東西,采出石料切割齊整,砍伐樹木加工成板材與料方,軟草適當以法力煉化編織為不腐不朽的草簾。這些東西每天運回來,就堆放在他的小屋後面。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8 21:56
054、君子行不離輜重(上)

族人們並不知道虎娃將要離開,只知山爺讓他修煉祖傳的開山勁,見虎娃運回來這麼多東西,分明是要建房嘛!他這是要造多大的房啊?有人就和虎娃開玩笑,說他現在長大了,個也高了、身也壯了,已經開始想女人了,這麼早就想造大房為娶親做準備,還問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是不是已經有看上的?

    虎娃只是笑,卻不解釋,他確實早就說過,要擴建自己的小屋。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在一天深夜裡,虎娃終於動手了。

    山爺和水婆婆這天都不在路村,山爺身為城主當然有很多事情,而水婆婆自上次從太昊遺跡回來後性就變了,居然和山爺一起去了央谷地。水婆婆找來工師大人辛束,說是要選址丈量規劃,設計將來山水城。

    雖然山爺這幾年不打算建造城廓,但水婆婆認為山水城遲早是要建成的,應事先把一切都準備好。城牆有多寬、多高,城垣有多大、城門開在哪裡,建成後是什麼形狀,怎樣定址、引水、劃分城區域,這些都要計劃妥當,才好測算大概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能在多長時間內修成,她甚至還在幾張經煉製的羊皮上畫了很多圖樣。

    對於水婆婆做的事,山爺只是笑、很幸福的笑,這才是他想要的山水城。但水婆婆卻不知道,她在央谷地琢磨如何建造山水城時,虎娃也在路村琢磨給她和山爺建造怎樣一座新居?

    這天后半夜,村寨寂靜無聲,虎娃在小屋定坐,他的小屋就連著山爺的屋。周圍突然無聲無息發生了各種變化,地表泥土湧動出現了溝渠,屋後的石料飛起落在這些溝渠之,依次砌成地基和牆壁。

    每一塊石料都經過切磨。彼此拼接得非常齊整,還以經過了簡單法力煉化的黏土粘合,不留縫隙。牆建好了便是屋頂,先鋪上兩端帶槽的木板,接縫處則用帶母槽的木方榫合封口,然後再鋪上編織好的草簾,草簾上再壓著一些石塊,一座建築便造好了。

    這座建築與村寨其他的石屋不同,周圍有一圈一人多高的院牆環繞,屋在間。自然分隔成前院和後院。但是院牆並沒有貼著房,前院和後院的兩側是相通的,只在前院正開了門戶。

    山爺的石屋以及右側虎娃的小屋都還在,但那間石屋的左側與後側,又新蓋了兩間房舍,而且從屋開了門戶相通。更有意思的是,新蓋的這兩間屋都是帶窗戶的,既可採光又可通風。由於有院牆的環繞,外面的人看不見窗戶。當然也無法看到屋內的情形。

    路村的石屋一律有門無窗,而且門也是沒有門板的,天冷風大的時候,可以掛上厚草簾或者豎起木板擋住門。平時屋裡顯得黑乎乎的,但大家晚上睡覺也不需要燈,天一擦黑就進屋躺下了。

    虎娃修了這樣一座帶著窗戶,而且內部牆壁上也開門。幾個屋連通在一起的房舍,倒是一種新創造。但這也不是虎娃自己發明的,山神曾向他介紹巴原上的各種事物。在印入元神的神念場景演示,也出現過各種房舍的樣。

    所以虎娃靈機一動,就給山神和水婆婆修了這樣一座房,從一間屋進去有多個房間,刻意還開了窗戶,外面有院牆環繞,同時將山爺原先的屋與自己的小屋都保留了下來,但建築本身仍完全是路村的風格。

    這一圈院牆環繞著幾間相連的石屋,劃分出了一個**的家庭區域,就像一個縮小了很多倍的村寨。這是他送給山爺和水婆婆的禮物,也是臨行之前的報答。虎娃也許並不清楚,他在路村建造的這樣一座房,其實也意味著共同生活的原始部族,向以家庭為單位組成的村落過度。

    當人們造出這種房時,就意味著他們的生活環境以及生活方式已經漸漸發生了改變,在部族的內將漸漸形成家族的概念。這是蠻荒時代不知不覺的變遷,虎娃也許有所感覺,也許還沒有清晰的意識到這些,但他自己就身在其。

    虎娃此刻當然不會聯想到這麼多,他只是想在離開前盡量為山爺和水婆婆做些什麼。這個院落是一夜之間建成的,簡直就像山神顯靈所賜予的神蹟。

    如果僅僅是以御物之法堆砌石料拼接木板,簡單的以法力煉製黏土粘合石塊,不過是三境修為的手段。但是想創造出這樣的“神蹟”,僅僅有三境修為,在一夜之間是不可能做到的。

    每一塊石料,每一根木頭,都是虎娃親手採取並加工成形的,在開採材料的同時,虎娃的元神就“有”了這些東西。他的元神定境裡所呈現的最熟悉的場景,就是太昊遺跡那片奇異的小世界;如今他又進行了另一種嘗試,在元神內景構建了一座房,這房原本並不存在於世上。

    當準備齊全後,虎娃便在元神定境施展御物之功操控這些材料,化元神內景為外景,世上便出現了這座房。虎娃用了一月之功,然後在一夜建成。這一個月他不僅在修煉與使用開山勁,也在修煉與印證四境元神內景與外景相融的玄妙。

    一堆石頭與木頭放在那裡,有人看見的只是石頭和木頭;但虎娃在鑿山開路的時候看見就是這座房,因為他心裡已有這座建築。這不僅是修煉的境界,也是面對世間事物的人生境界。建造這樣一座房舍,也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情,區別不過是以怎樣的方式完成。

    房舍在建造的過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虎娃施法之精妙到達了極致,但他的付出與消耗,也遠遠超過了當初以石頭蛋打下了那麼多鳥人。

    創造遠比破壞更難,有人修成了神通法力,一拳可以打倒一座房舍,便自以為擁有了更高的人生境界。但同樣施展神通手段,他能在一念之間建造出所破壞的房舍嗎?這不僅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而且後者的境界顯然要高明太多了。

    一月之功一夜而成,虎娃建成了這座房也神氣耗盡,收攝心神調息涵養,進入了深寂的定境。這是四境又一次突破,說起來他應已有四境三轉修為,但虎娃自己並沒有考慮這個問題,他只是要為山爺和水婆婆蓋一座院落,送他們一份禮物、給他們一個驚喜。

    首先被震驚的當然是路村族人,天亮後,他們突然發現山爺的石屋變成了這個樣,而虎娃這些日堆積的那些材料也都不見了,顯然是這孩一夜之間建造的!人們紛紛好奇的想走進院觀看,而盤瓠卻蹲在院門口,阻止閒雜人等入內打擾。

    因為虎娃正在定坐涵養恢復神氣法力,此刻他閉關了。

    有好事者立刻跑下山,要告訴山爺這個最新消息——虎娃在村寨裡給他造了一座前所未見的房院,這也算是報喜吧,不料剛剛走出村口,就看見山爺和水婆婆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仲壯。人們紛紛圍上前去,七嘴八舌的訴說了今天的新鮮事。

    山爺來到自己的石屋前,也是吃了一驚啊。水婆婆悄聲道:“這孩好大的本事!”

    山爺感慨道:“手段倒是其次,關鍵是這份心啊!”

    山爺和水婆婆此番回到路村,就是要帶虎娃去太昊遺蹟的,但虎娃仍在小屋定坐閉關,他們也就沒有打擾,便住在新建成的院落守候。央谷地上的城主府尚未開建,路村的新房倒是被虎娃準備好了。

    ……

    按照山神的指點,山爺最近便在安排怎樣把虎娃送出蠻荒。半個月前,他派出了一支隊伍遠去巴原向國君朝貢。領隊者是工師大人辛束,他熟悉沿途各城廓的情況與國禮節,代表山水城與人打各種交道也更方便。

    自從發生與高城的衝突事件後,山水城更需要辛束這樣的“使者”。當朝貢隊伍經過高城時,辛束還特意拜訪了新任高城城主,並送上若山的禮物。

    朝貢隊伍有叔壯、阿槿、月牛兒等年輕人,山爺讓他們跟著辛束大人多學、多看、開眼界、長見識。除此之外還有角榮部的長老大角,他帶著一批頭生雙角的妖族壯士,這些人身高力大擅於驅使牛馬,正適合運送山水城晉獻國君的各種物產。

    蠻荒派使者向國君朝貢,所過之處當然很引人注目,尤其是隊伍還有頭生雙角的妖族人,這是很多城廓民眾從未見過的場面啊。人們都聽過荒野各種妖族的傳聞,大部分人卻沒有親眼見識的機會,這次算是飽了眼福。

    若山為何會將大角與一批角榮族人派往國都?一方面是因為大角自己的強烈要求,他也想到國都開開眼界,此前還從來沒有去過巴原呢。另一方面也是別有深意,若山就是要讓人們都看見——連蠻荒的妖族都來向國君朝貢了!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8 21:58
054、君子行不離輜重(下)

山水城有自己的特點,若山也清楚它代表何種重要的價值。妖族來朝,這是相室國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它所象徵的成就,是其他事情取代不了的。當年悅耕明白怎樣讓國君大悅,並贏得朝諸大人讚頌,若山比悅耕更明白。

    這樣一支朝貢隊伍來到國都,國君之喜簡直沒法形容,不僅是朝諸大人趁機讚頌,國萬民也交口稱讚國君的英名與仁德遠布。山水城的朝貢隊伍所獲得的賞賜非常豐厚,其價值遠遠超過了他們進獻給國君的禮物,國君還命令采風大人立即派人將此事向各地​​宣告。

    相室國君好面,而山水城給足了面。

    當然了,這些“喜訊”都是不久之後的事。此刻朝貢隊伍剛剛出發只有半個月,還沒有達到國都;而等他們再返回山水城,至少還得有兩個多月呢。

    ……

    山水城第一次正式派出使者隊伍,隆重地向國君朝貢,在這片蠻荒也是近期最熱鬧的一件大事。有很多人都希望加入隊伍,去巴原各城廓以及國都大開眼界。但是朝貢的人數也不能太多,仲壯這次就沒能參與,他覺得特別遺憾,還總是在提這件事。

    山爺真的很會體諒人心,他與長老會商議,覺得朝貢隊伍進獻的禮物還是有些單薄。山水城最近又收集了一批物產,都是高原上特產的珍貴藥材,若山打算再派一批人出山,以最快的速度趕上已出發隊伍,將這批禮物也一併獻給國君。

    這支隊伍的首領就是仲壯,率領的隨行人員都是身強力壯的精銳戰士。皆來自路村與花海村。仲壯這些年勞苦功高,而這些戰士也同樣付出很多,如此安排,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慰勞與獎勵。

    至於這第二支隊伍何時出發,總之就是近日。等東西準備齊了就走;東西什麼時候準備齊,則是水婆婆說了算。水婆婆還託了仲壯一件事,把虎娃也帶到國都去見見世面,盤瓠也跟著虎娃一起去。

    這便是山神與若山商量好的計劃,此刻赤望丘的暗探辛束早已被山爺派出去了,若山雖不清楚這個內情。但也覺得這樣安排是最妥當的。一切準備就緒,山爺與水婆婆帶著仲壯回到路村,卻看見了這所新居,而虎娃正在閉關。

    虎娃這次的閉關涵養,時間又是三天三夜。三天之後,他走出了小屋。而山爺和水婆婆察覺動靜,已經站在院等他。山爺道:“好孩,我們該怎麼謝你呢?”

    虎娃則笑瞇瞇的問道:“這房,您和水婆婆還滿意嗎?”

    水婆婆:“滿意,非常滿意!……這個地方,可以當成山水城的城主府了。”

    虎娃:“城主府,不是在城廓裡嗎?”

    水婆婆:“誰說城主就一定要住在城廓。誰又說城主只能有一處城主府?……好孩,我們該出發了。讓盤瓠留在這裡,這次我們三個人去。 ”

    他們是在入夜後離開村寨的,並且事先打了招呼,水婆婆和山爺要帶著虎娃去後山採藥。他們帶著很多東西,裝了滿滿幾個麻包,趕路的時候,都盡量收斂氣息不留下任何行跡。

    虎娃見山爺和水婆婆背的東西很多,便要求自己也扛一些,山爺卻溫言道:“孩。就讓我們幫你多扛一會兒吧。等將來,這些東西都得你自己帶著了。”

    來到太昊遺跡,山爺和水婆婆將麻包打開,把裡面的東西都放在了白玉祭壇上,令虎娃有點眼花。首先是吃的。有各種肉脯肉乾,有烤製的也有醃製的,都經過了的特殊的加工,能夠保質很長時間,還有晾乾的菽豆和鹽,也都準備了不少。其次是麻布、葛布與各種獸皮,幾套縫製好衣裳,還有好幾雙鞋。

    蠻荒族人平時在村寨裡是不穿鞋的,長年赤足行走都煉就了一雙鐵腳板,腳底的繭非常厚,甚至有點像某些動物的蹄質了。但是在特殊的場合,比如進入深山狩獵或者長途趕路,可能行走在嶙峋鋒利在山崖亂石間,還是需要穿鞋保護腳的。

    鞋的樣大多很簡單,用結實的草或麻編成厚底,用繩繫在腳背與腳踝上;更好一點的鞋,會用動物的皮與筋製成。

    水婆婆親手給虎娃做了好幾雙鞋,大小還有所不同,將他再長大些時穿的鞋也準備好了。這幾雙鞋以經過揉制的麻絲編成,看上去並無甚麼特別之處,但經過了高明的法力煉化,不僅異常結實耐磨,而且穿在腳上感覺輕柔舒適。

    再看其他的雜物,竟然還有一塊塊黃金。當年山爺在清水氏城寨的地窖發現了一批器物,其就有以黃金鑄城的禮器,是在祭奉山神的儀式上使用的。山神不讓虎娃帶走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但將這些禮器重新熔化為黃金再分割成塊,也可隨身攜帶。

    其實肉乾、菽豆、布匹、獸皮這些東西,在巴原上也可以當錢用,與人交換自己所需之物。黃金的價值珍貴,不是在一般的場合用的,只用來交換特別貴重的東西。除此之外,山爺還給虎娃準備了一批陶幣,這是各城廓最通行的貨幣。

    虎娃有自己的法器,可以不需要別的武器,但考慮到他並不能總以修士的身份出現在各,山爺還是給他準備了一支短弓、一筒短箭。這弓和箭原是羽民族之物,山爺特意從七十多套弓箭挑出來最好的,又經過了精心再加工,至少也是品寶具了。

    山爺所修的神通秘法,並不擅長於煉製這種器具,但他畢竟已有境修為,無非是多下點功夫。箭更加鋒利輕巧、更堅固耐久不易損壞,最特別的是弓的樣變了。弓脊變成了直的,與弓弦貼在一起就像一根短棍,拉開後卻是一張短弓,射出的箭比原先更加強勁有力。這種弓箭很方便隨身攜帶,甚至能暗藏在衣服裡。

    至於助益修煉的靈藥,虎娃好像已沒必要再帶什麼了,他已服用和收取了那麼多不死神藥。但是按山神的吩咐,若山還是在蓮池又折取了節藕莖,並在那個陶罐裡裝了半罐萬年長清之泉。

    這片太昊遺跡並不大,裡面的不死神藥看似不少,但經過虎娃與盤瓠這些年的“糟蹋”,已經不能再繼續那樣揮霍了。不僅因為它們重新生長的歲月極為漫長,而且是互為依存的關係。此地不見天日,在琅玕瓊光的照耀,五色神蓮才得以生長;而生長在萬年長清之泉五色神蓮,就與匯聚天地間菁華氣的法陣一體,琅玕樹凝練菁華氣才能結出琅玕果。

    琅玕樹上成熟的琅玕果越多,玉樹瓊輝就越明亮。虎娃摘取了那些琅玕果還有那截琅玕枝,並沒有影響到什麼,因為這些琅玕樹已十分高大、成熟的琅玕果也足夠多,只相當於某種修剪。但若再採取太多,琅玕瓊輝就會變暗,此處便需要休養生息。

    此地還有十二株高大的龍血寶樹,其樹冠交織遮蔽天日,也與守護法陣一體,所以這片遺跡才不會被外界發現。而它們所散發的氣息,能助益藥田的靈藥生長,也是這片小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沒有再採取更多的不死神藥,但祭壇上還放著不少出自龍血寶樹的東西,分別是龍樹血竭、龍樹血脂、龍脂淚珀。

    “龍樹血竭”是滲出的樹脂在日曬下凝結落地而成,是一種珍貴的香料與靈藥,既可安神也可療傷,在高手眼還有很多別的靈效。 “龍樹血脂”則是樹脂剛剛滲出時,便以被人法力收集煉化而成,當然比龍樹血竭靈效更精純、也更珍貴。

    而“龍脂淚珀”,是在這片奇異的小世界,滲出的龍血樹脂在琅玕樹瓊光的照耀下,自然凝結成的淚滴狀之物,有著更玄妙的靈效。假如有高人想刻意煉製此物,不僅要找到龍血寶樹現場採取樹脂,且須有境以上修為。對大多數修士而言,它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這些東西,都是按山神的交待,山爺和水婆婆特意為虎娃準備的。它們並沒有都製成最珍貴的淚珀,好像有點浪費了材料,但山神卻另有用意,它們可用在不同的場合。

    虎娃身懷的重寶,比如五色神蓮與琅玕果,絕不能輕易示人。但虎娃今後也可能與修煉各派秘法的高人打交道,送他們某些禮物、與他們交換某些珍貴難尋的東西,這種場合往往連黃金都不好用。那麼這些價值不同的龍樹血竭、血脂、淚珀,就可以分別派上用場了。

    山神以及若山若水,為虎娃離山遠行所做的準備,考慮得可謂鉅細無遺。

    若山首先在祭壇央定坐,於元神呼喚道:“山神,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有什麼事情要交待?”

    山神長嘆一聲道:“這一天終於到了!若山,我想單獨問問你,這孩將會有怎樣的經歷?”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8 22:00
055、蒙卦(上)
既然單獨的問話,若山便沒有轉述給若水與虎娃,于元神中答道:“山神,您遠比我睿智與淵博,我想知道您的答案。”

山神又嘆息道:“這孩子自幼的足跡,從未離開過路村與花海村,在如此古樸的環境中長大,就像生長在那萬年長清之泉中。可是這一去,他的世界就變了,我雖介紹了世間種種人與事,但畢竟不是他的經歷。

此去他將融入塵世,亦受那種種沾染,就如清泉混入淤泥。與世間的萬事萬物和光同塵,對于他而言,這是修煉的必須。他也將卷入愛恨爭殺,這是無數人都曾有過的經歷,若最終從中超脫,到那時才能尋求真正的返璞之道。”

若山默然良久,本以為還有太多的話沒說,可是到此時又不知該說什么了,便離開祭壇召喚虎娃入座。

虎娃定坐之后,只聽山神問道:“孩子,你準備好了嗎?”

虎娃:“是的,都準備好了。”

事到如今,山神也沒有半句廢話,很干脆的印入一道神念信息,并吩咐道:“將你那些石頭蛋,也都放到祭壇上。”

那些浸泡在蓮池中的石頭蛋紛紛飛起,都落在了虎娃身邊,感應其物性,經過太昊遺跡中這么長時間萬年長清之泉的滋潤,似乎已更加精純一體。白玉祭壇上已經被各種雜物擺滿了,而山神的那道神念,就是告訴虎娃如何借助祭壇運轉時的法力,得到某件神器的傳承并且使用它。

元神中隱約聽見一陣嗡鳴,祭壇發出了宛如瑯玕樹般的光輝,好似一團巨大的光繭,將虎娃以及上面的東西都籠罩其中。虎娃坐伸出右手。掌心上方出現了一枚潔白的獸牙。

這不知是何種異獸之牙,約有兩寸多長,表面非常光滑,還鉆有兩個細小的孔,就像很常見的裝飾物。以元神查探也發現不了什么異狀。但它是突然憑空出現的,就在祭壇所封印的法力運轉之時,這是一件神器。

祭壇上所有的雜物都消失不見,這時虎娃的元神中傳來了山神的最后一句話:“將你腕上的藤環,也收進去。”

虎娃自幼戴著一枚天青藤環,山爺當年發現他的時候就有了。最初是套在腳踝上,后來他漸漸長大,就把藤環套在了手腕上。虎娃并不清楚這藤環的來歷,山神也沒有告訴他,他當然以為就是得自清水氏之物。此物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來歷,所以也要收起來。

那天青藤環自虎娃的手腕上倏然消失。也被攝入那獸牙之中。兩寸多長的獸牙,怎可裝載這么多東西?因為它蘊含了一個空間結界,宛如另一個世界,他人無法察覺。

這種空間神器本是仙家之物,但那些已邁過登天之徑的仙人,通常并不需要隨身攜帶什么凡俗雜物,就算有需要。往往也另有大神通開辟隨身之空間結界。所以煉制的這種神器,大多是賜予世間傳人的,這對于擁有仙家手段者也不算太復雜,只須找到合適的材料煉化、賦予隨身空間結界的妙用。

對于仙家而言并不復雜的神器,凡人想使用卻必須獲其傳承,并擁有六境以上修為。虎娃此刻便得到了這件神器獸牙的傳承,但他卻沒有六境修為,所以無法發揮其真正妙用。他以獸牙裝很多東西隨身攜帶,有用時可以施法將之取出,但在其修為突破六境之前。卻無法再將任何東西再裝進去。

虎娃能將祭壇上的東西全部裝進神器獸牙中帶走,是借助了祭壇所運轉的法力,他只有這么一次機會。等到將來離開蠻荒,他再取出各種物品使用的時候就要小心了,因為一旦拿出來。就沒有辦法再收進去。

山神曾對虎娃說過千言萬語,然而最后一句話,卻是讓他收起天青藤環。至此,太昊當年封印于祭壇中的仙家法力終于完全耗盡,當光芒散去之后,這片奇異的小世界中寂寥無聲。定境中的虎娃莫名有種失落感,就像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忽然空了。

山神雖沒有教過他任何修煉秘法,但也給了他太多。虎娃有一種感覺,山神有著很強的目的,卻像他本人一樣隱藏在不知名的地方并未顯露。但無論如何,虎娃對山神充滿感激,直至如今,他甚至沒有親眼見過山神的樣子,更不知山神身在何處。

這時他聽見了若山的聲音:“孩子,我們該盡快離開了!”

虎娃走下祭壇時,那白玉祭壇上的情形就和他內心深處某個地方一樣,已變得空空蕩蕩,只在手里握著那枚神器獸牙,其中承載了太多的東西。若山看著虎娃,心中一時也感慨萬分,其實他心中也有太多的疑問,但一直沒有得到解答。

若山與虎娃一樣從來沒有見過山神本人,并不知道山神就是理清水、而理清水就是當年名震巴原的清煞。但若山也曾想過,山神到底是何來歷,他與清水氏是什么關系、與這孩子又是什么關系?可是山神已徹底隱寂,若山也只有盡快安排虎娃離開。

理清水最后一次運轉白玉祭壇的動靜,會觸動樹得丘上的監控法陣,赤望丘那邊立刻就會察覺。山水城的工師辛束,就是赤望丘派到這里的“臥底”,他可隨時監控一切動靜,隨身也一定帶著某種感應法器。但辛束恰好被若山派到國都去了,等赤望丘的其他高手趕來,至少還有一段時間,理清水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

若山與若水帶著虎娃迅速離開太昊遺跡,途中沒有任何停留,收斂神氣并施展神通攏住聲息,在荒野中飄行而過盡量不留下任何行跡。他們背來的那些東西已被虎娃收入神器獸牙,但山爺還扛著一個麻包,里面裝的都是這片蠻荒特產的各種珍稀藥材。

他們次次離開村寨,托言進山采藥,那當然要帶著藥材回去才能掩人耳目。他們在半日之內就趕回了村寨,臨進路村時放慢了腳步,很從容的穿過火麻林與菽豆田,從后門進入了路村。

在路上時,若山也在虎娃的元神中印入了幾道神念,介紹山外的情形加以叮囑。若山并不是很清楚山神都對虎娃介紹了什么,但他也要將自己所知告訴這個孩子。若山終于提醒虎娃——其實巴原上的狀況,遠比這里更為兇險。

這話聽上去好似不符常理,但卻是事實。那富庶廣闊的巴原,怎么會比這蠻荒深處更為兇險呢?因為這一代近百年來,因為清水氏一族存在、更有山神的守護,所以各部族的生活一直很安寧,既沒有強大的妖物威脅,也沒有劇烈的內部沖突。

山神雖隱寂,但迄今為止只有短短十幾年,外部環境還不足以出現太大的變化,這里原本就不是各種強大的妖禽妖獸的領地。蠻荒各部族之間倒是出現了劇烈的沖突,但若山很快就平定了局面,聯合各部結盟建立了山水城。

可巴原上的情況卻不一樣,就拿相室國來說,雖然在廣闊的轄境內有十幾座城廓,皆是人煙繁華之地。但在那樣的年代,距離城廓較遠的地方,在各個偏遠村寨之間,仍有大片的荒山野嶺,其間猛獸蟲蛇出沒,并有各種妖類盤踞。

廣大巴原,人煙稀少之地遠比人煙繁華的地方多得多,境內亦有崇山峻嶺分布。人們筑城結寨而居,并開墾田地、建造道路相聯,大多數時候只活動相對安全的區域中。至于那些偏僻的荒野,只有結隊的勇士以及修為高深的修士才敢深入。

獨行于這樣的世界中,相比虎娃自幼生活的路村與花海村小小之地,環境當然要險惡很多;然而更險惡的是世間人心,并非荒山野嶺。

虎娃很感激山爺的叮嚀,其實他自幼也遭遇過各種兇險,比如圖謀不軌的猴子、狂奔而來犀渠獸、還有襲擊路村的羽民族人。而山爺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今后可能會遇到很多,他的對手也會更強大。

進入村寨之前,山爺又悄然交給他一件東西,是一塊兩寸寬窄的牌子,正反兩面鏤刻有圖騰符文,質地似黃金卻非黃金,竟是以神通法力煉制的寒金。此物是一件中品法器,以御器之法祭出,會有非常特別的妙用顯現,正是相室國“國之共工”的信物。

山爺以神念告訴虎娃此物有何用、怎么使用,它在某些場合可以解決很多麻煩,但平時也不能隨意拿出來,否則也可能帶來很多麻煩。

等他們回到了村寨,早已等候多時的仲壯和盤瓠晃著尾巴迎了過來。仲壯詢問山爺何時可以出發?山爺則回答朝貢之物已準備齊全,現在就集合好隊伍,明天就趕往中央谷地,后天便離開山水關。

當夜無話,仲壯集合了一隊精銳戰士,第二天跟隨山爺和水婆婆前往中央谷地,隊伍中還有虎娃和盤瓠。族人們知道他們要前往國都,心中都非常羨慕。在眾人的羨慕的目光注視下,沿著崎嶇蜿蜒的山路,虎娃平生第一次離開了家鄉。 本帖最後由 icewind61 於 2014-10-9 07:06 編輯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8 22:01
055、蒙卦(下)

央谷地的情形虎娃早已知道,在山神印入腦海的那些神念曾有見聞,但還是第一次親身走入。十幾年來,這片蠻荒的變化確實很大,人們從巴原上得到了新的作物種,學會了製作更新的農具,開墾了更多的田地,修建了前所未的灌溉設施。

    人們種植的作物不僅是火麻與菽豆,虎娃還經過了大片的麥田。這裡種植的“麥”分為兩種。以央谷地為界線,谷地以及地勢更低的地方,種植的小麥,一叢叢細長的,抽穗結谷,穗長而芒短。

    從央谷地往更高處走,漸漸便不再適合小麥的生長,人們種植的是另一種看著很像但又有明顯區別的作物,穗短而芒長,叫做青稞。小麥和青稞的種及其種植方法,都是從巴原上傳來的。巴原上其實也不種植青稞,但其周邊還有很多高原地帶,那裡有青稞,種是商隊帶過來的。

    虎娃看見了各個部族的民眾、繁華的集市,還有不少頭生雙角的角榮族人來來往往,而大家都早已見怪不怪。最吸引人們目光的,反倒是虎娃身邊那隻邁開兩條腿、像人一樣直立行走的狗。

    想當初在央谷地的軍陣對峙,盤瓠就亮過相,但很多人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條傳說的狗。有不少人和山爺與仲壯他們打招呼,語氣很是尊敬與熱情,有人也問起了隊伍的孩是誰。仲壯則回答——他是我們路村的虎娃。

    就有人驚訝的說道:“虎娃!他就是那個用石頭蛋打下很多鳥人的虎娃嗎?”

    雖然山爺曾下令,不得將虎娃懂修煉的事情說出去,但他的名字畢竟還是傳到了央谷各部族人的耳。據說這個孩從小就特喜歡玩石頭蛋,石​​頭砸得特別準,那天蠱辛率領戰士們與羽民族人作戰時。他也衝出了屋,用石頭蛋砸下了不少鳥人。

    蠻荒的各種故事在流傳的過程,總是會經過誇張的加工、帶上某種神異色彩,虎娃的故事也是如此。如今也有不少路村人常住央谷地,孩們經常聚在一起玩丟石頭的遊戲。有的孩就會說:“你們丟的石頭蛋再準,也比虎娃差遠了!”

    這些當然是無心之語,也不算​​洩露虎娃修煉的秘密。但別的孩便會追問,虎娃的石頭蛋到底打得有多準?路村的孩也會越吹越起勁。

    這些都是蠻荒野聞,暫時也沒引起人們的關注,甚至連辛束都沒有特意去調查。虎娃的年紀還小。辛束沒意識到這樣的孩會有什麼特別的神通法力,認為他不過是石頭打得準、在那次的戰鬥恰好砸了幾個鳥人而已。

    但今天山爺將虎娃帶到了央谷地,人們見到了這個孩,便提起當初的傳聞並紛紛好奇的議論。看見這個情形,山爺心裡也清楚,虎娃修煉的秘密遲早是瞞不住的。他已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公然顯露了神通手段。他當初的年紀越小,將來就會越引人注意。

    又在央谷地休息一夜,終於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山爺次日親自將這支隊伍一直送到了山水關,叮囑仲壯一定要盡最快的速度趕路。前面那支隊伍已經出發了半個月,在辛束大人到達國都之前,仲壯要帶著第二批東西追上並與他們匯合。

    眾人在山水關休息了一會兒。山爺單獨將虎娃叫到了一邊,悄然以神念道:“孩,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虎娃亦攏住聲息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一些問題,山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怎麼成為這裡的山神的?所謂山神,又是怎麼回事?”

    若山答道:“等你突破境之後,也許就會有所了解,山神應該把很多秘密都留在了神念心印。……所謂的山神,並不是真正的神明,也不僅是一種身份,應該還是一種修煉、一種象徵。”

    虎娃卻說道:“山神已徹底隱寂。其實在我看來,對於如今的各部族人而言,山爺您才是這裡真正的山神。”

    ……

    當虎娃跟隨仲壯等人離開山水關之後,若山還在琢磨這孩最後說的那句話。對於蠻荒各部族人而言,這十幾年來。他們的生存狀態以及生活環境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各部祭司已經漸漸習慣了山神的隱寂,儘管他們還在率領族人向山神獻祭。

    如今指引與保護各部族人,行山神曾行之事、亦行山神未行之事者,就是山水城的城主山爺。

    沒有山神會怎樣,人們已經不必去多想,但沒有若山的話,卻是這個新成立的部盟無法想像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山爺才是他們真正的山神,雖然若山就生活在他們之、並不擁有神明的身份。

    假如數百年後,山水城與山水氏一族還在,那麼若山也會被後人敬仰與祭奉,賦予他某些神靈才有的色彩。

    若山在山水關內沉思的時候,虎娃在山水關外蜿蜒的山道上,正回望那險峻的雄關。山水關的城門正上方鑲嵌的一塊巨石上,鏤刻著山水城的圖騰,以幾道簡單的線條構成。每一座城廓都有自己的圖騰,山水城的標誌是若山請教山神後親手所畫,也與太昊天帝有關。

    太昊天帝為人皇時,曾以最簡單的陰陽線條組合,畫符八種,不僅可用來計數,而且象徵著天、地、水、火、風、雷、山、澤以及世間萬事萬物,含義無所不包,被稱為八卦。若山便藉用了八卦的組合,以山和水兩個符做為山水城的象徵,上山下水,就鏤刻在山水關之前。

    這種個圖騰究竟有什麼含義?它很難言述卻可以去體會,包含著山水城從無到有、出現在世間的一切信息,既是人們從蒙昧蠻荒時代走來的象徵,也像徵著一個人從年幼懵懂走向成熟、漸漸開始學習世間一切事物的過程。

    當虎娃收回視線,轉過身來走向前路的時候,又從懷取出一個牌,便是相室國國工的信物,正反兩面都有圖騰標記。

    正面是相室國的圖騰,線條像一條蜿蜒的蛇,好似有著如人般的前臂與上身,這需要一定的想像力才能看出來。故巴國的圖騰就是這樣一種奇異的蛇紋或者說龍紋,巴原​​分裂為五國之後,各國都自稱是巴國正統,他們的圖騰也都是這樣一種蛇紋,卻各有細微的區別。

    再看牌的反面,也鏤刻著幾道簡單的條紋,組合出的形狀像一朵正在跳動與燃燒的火焰。它的含義需以意會,代表著人們加工各種器物時所用的火,進而像徵著能為人們煉製各種器物的共工。這樣一塊特殊的牌,其正反兩面的圖騰組合,便代表了相室國國工大人的身份。

    虎娃身邊的盤瓠,此刻已不再直立行走,四腳著地卻又不是狂奔,樣好像有點不太適應。

    這也是山神的吩咐,離開這片蠻荒後,盤瓠也要注意行止,狗就要有狗的樣,不要能過於引人驚詫。它若將自己當成一個人,那就下苦功好好修煉,等將來修為突破四境成為真正能化形的狗妖,那時便可以用人的面目行走世間。

    山神也曾鄭重的叮囑虎娃,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盤瓠,絕不能讓它出意外、要幫助與指引它的修煉,並讓虎娃立下了誓言。

    仲壯率領的這支隊伍裡一律都是練成開山勁的精銳戰士,因為山爺的命令,他們行進的速度非常快,普通的商隊需要十來天才能到達巴原,而他們僅僅用了四天。

    途他們也經過了幾處驛站,並在裡面過夜休息,就算練成開山勁的精銳戰士,也是不適合在黑夜裡趕路的。他們在驛站裡遇到了前往山水城的商隊,攜帶著貨物牛馬。虎娃還拍著牛的角、摸著馬的鬃毛,和那些牲畜說了不少話。

    牛哞哞叫、馬打著響鼻,應該是沒聽懂,但虎娃的神情卻很自然,自然又帶著孩特有的好奇。虎娃從小就和盤瓠在一起玩,那時盤瓠還是一條不懂事的狗,而虎娃便和它說話交談,反正是狗叫狗的、人說人的,他已經習慣了。

    那些商人都覺得這虎娃挺可愛的,畢竟是小孩嘛,對什麼都好奇。其實虎娃的身高體格,看上去已經不小了,就算是仲壯這樣的高大魁梧的壯漢,他的個頭也到其肩膀了。但他看上去就是個孩,主要是因為他的神情氣質,特別眼神仍像嬰兒那麼明澈。

    這支隊伍在途遇到了大雨,大家在雨艱難的跋涉前行。其實以虎娃的本事,滿可以祭出一支蓮,手持莖桿一晃,那蓮就可舒展而開遮蔽整支隊伍。

    但是山神有叮囑,絕不能輕易將這等神器示人,所以虎娃也只得冒風雨隨這著隊伍在泥濘跋涉。等到了下一處驛站休息時,就連那些精壯的戰士們都已經筋疲力盡,遠行跋涉確實充滿未知的艱險。

    待蜿蜒崎嶇的山路終於走到了盡頭,迎面是起伏的丘陵地帶,道路變得寬闊而平緩,他們又見到了村寨人煙。虎娃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巴原。這支隊伍在一座村寨外暫做休整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的狀況——孩和狗跑丟了!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15 11:23
056拜山(上)

戰士正在生火做吃的,營地旁邊突然有一只兔子跑過,盤瓠叫了一聲便去追兔子了。虎娃也叫了一聲:“盤瓠,你不要亂跑!”然后起身去追狗,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遠處的叢林中。大家剛開始沒當回事,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結果東西做熟了也不見孩子和狗,一直等到天黑都沒見他們的身影。

仲壯派出戰士四下尋找,將周圍都搜遍了,卻一無所獲。他們原本是帶著虎娃去國都見世面的,怎么一到巴原就把孩子給弄丟了呢!這支隊伍又在原地停留了一整天,可是仍然找不到虎娃與盤瓠。

眾人有山爺的命令在身,要盡最快的速度追上辛束率領的那支隊伍,在辛束到達國都之前與之匯合,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于是只得繼續趕路。

仲壯率領戰士們原本也都出自路村和花海村的狩獵隊伍,他們知道盤瓠的本事,這條狗應該不會有什么事,不論是打獵還是打架都是好手,山中幾乎沒有猛獸能奈何得了它。至于虎娃,他的飛石絕技也令人印象深刻,更兼有盤瓠的保護,他們就算在蠻荒中也能生存,甚至還能自己找回。

虎娃離開山水城沒幾天,這片蠻荒又變得熱鬧起來。首先是有一位國工大人來訪,此人名叫勾皓,來自相室國中的另一座城廓松崗城,他既有國之共工的身份,當然也是一位修為高超的修士。勾皓并不在城廓中任職,平日只是清修秘法,素好行游交友,曾在國都中與辛束結識、相談甚歡。

勾皓在松崗城先是聽說了國君封建山水城之事,緊接著又聽說了山水城與高城的沖突始末,他感到很好奇也很佩服,此番是慕名來拜訪傳說中的若山城主。

當修為到達一定的境界、修煉成為日常中最重要的事情,修士們之間也會形成自己的一個世界,屬于尋常人無法介入的領域。他們皆擁有神通法力。往往也擁有共同和追求,在一起交流修煉心得、談論逸聞軼事,對彼此都有助益,也能找到“不凡”的感覺。

修士之間這種交往。也是建立個人關系的手段,假如將來有事也方便找人幫忙。若山原本生活在深山中,并沒有介入巴原上這個只屬于修士們的圈子;但勾皓的情況恰恰相反,他幾乎走遍了相室國的各個城廓,與各地的高人皆有交流印證。

勾皓的修為雖未突破六境,目前尚在五境七轉,但論對各派修煉的見聞之廣博,交游之廣闊,在相室國中恐怕是數一數二的。若山當然熱情地接待了勾皓,與他交流修煉心得、談論蠻荒趣聞。并陪同這位勾皓先生玩賞四處的風景。

來者不僅有勾皓,緊接著又有好幾位修士慕名前來拜訪,按他們的說法這叫做“拜山”,而這個說法用在若山身上倒是很貼切。

熱鬧還不僅如此,又有好幾支商隊來到山水城。他們在中央谷底與各部族人貿易之余,也對這片蠻荒很感興趣,想到各個村寨中參觀,純樸的山民們當然是很高興地表示歡迎。

有商隊來到山水城,做完生意感覺很好,便想到遠處的村寨里看看,不僅能觀賞風光而且可見識此地各種不同的風土人情。順便考察還有什么其他的特產。但這種事情在以往都是偶爾發生的,可是這一次卻不同,幾乎各個部族的村寨里都有人到訪。

若山暗暗心驚,這些人恰恰在這個時候走遍了蠻荒中的各個村寨,不可能是巧合。不能說他們全部都與屠滅清水氏一族的兇手有關,但其中必定混有暗查情況者。若山按照山神的叮囑。裝做若無其事,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陪同勾皓以及慕名來拜山的諸位修士每日在蠻荒中閑游。

若山當然也應這些貴客的要求,將他們帶到了路村以及花海村一帶玩賞。幾天之后,有人便很客氣的說。每日煩勞城主大人親自陪同很不好意思,他們自行在附近一帶觀光便是。這些都是有修為在身的高手,若山只是叮囑了幾句小心,也就隨他們去了,本人只是一直陪著勾皓先生。

若山已突破到六境修為,但他的神氣收斂的很好很自然,暫時并沒有宣布這一消息,仍在鞏固與體悟境界的過程中。世間修士,誰的腦門上也不會刻畫著自己有幾境幾轉修為的標志,若不說出來或者顯露手段時被人看出了底細,他人也不會太清楚。

可若山元神感應之精微遠勝從前,他在陪同勾皓游山玩水的時候,有時也隱約感應某些異狀。

天上似乎有人隱遁身形飛過,好似在山野中搜索感應著什么,也曾特意觀察過他與勾皓的行跡。若突破八境修為,便有飛天之能;而有六境修為者,若借助有飛天妙用的傳承神器,亦可御器飛天。看來另有高手也趕到了此處。

默默關注著這一切卻不動聲色者還有若水,據若水所知,有人進了路村的后山,在蒼茫叢林間搜索了很久。若水當然沒有去跟蹤或阻止他們,她也裝做若無其事,卻暗暗擔心這些人會不會找到太昊遺跡。

但情況就如山神所說,若無確切的線索,想找到偏遠的太昊遺跡實在太難了,若僅僅是飛在天上大面積搜尋,是不可能發現的,除非就在近處搜山。可是在這么大的范圍內,誰也不可能仔細搜偏每一處地方。

確實有人進了路村的后山,他們搜尋了很遠,一直走到那常年積雪的峰巔,甚至將附近山崖上的洞穴都搜查了一遍,卻沒有翻過雪山繼續前行,更沒有到達太昊遺跡附近。

心中有數的若山,此刻反倒希望來的人越多越好;如果對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山水城一帶,那么已離開蠻荒的虎娃便能從容而去。山水城很是熱鬧了一陣子,各部族人在村寨里熱情迎接各地來的客人,這是平日很少見的事情,感覺都就像過節一般,大家都很高興。

這些游玩作客者,當然不可能全是來自赤望丘的密探。他們回去之后,也將這里的各種見聞帶回了各地。后來就經常有人跑到各村寨中玩賞,花海村是他們去得最多的地方。間或也有修士來到這里,皆以云游拜山之名。

勾皓告辭離去后,又過了兩多月,辛束大人率領朝貢的隊伍回來了,帶回了國君的嘉獎以及豐厚的賞賜,這又是山水城更熱鬧的大事。各部族人覺得這段時間每天都很開心,他們并不清楚這一帶經歷了怎樣的危機。

但是隨辛束一同回到山水城的仲壯卻顯得很沮喪,他在山爺面前請罪,因為在路上弄丟了虎娃與盤瓠。

在隊伍回來的時候,辛束大人聽說了此事,也在虎娃失蹤的地方停留了一天,不僅派出眾人四下尋找,他還親自搜尋了周圍的山林,并且向附近的村寨打聽,有沒有人見到一個孩子和一條狗?但仍然毫無消息。

仲壯希望虎娃和盤瓠已經自行回到山水城了,抱著僥幸之心回來一問,結果還是令人失望。山爺問明情況,很是責備了仲壯一番,但是并沒有處罰他。當時的情形是盤瓠去追兔子,虎娃則跟著盤瓠跑不見了,而仲壯等人已盡力搜尋。

蠻荒部族中沒了一個孩子,雖不算小事,但也不是很罕見。各村寨地處偏遠深山,孩子如果亂跑而大人們沒注意,也確實容易出事,這樣的意外在每個村寨中幾乎每年都有。而且在那樣的年代,孩子的夭折率也非常高,如果不是虎娃比較特別,又深受山爺和水婆婆的喜愛,可能還不會引起更多的關注。

無論怎么傷心遺憾,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只希望虎娃并沒有遭遇危險,有朝一日在盤瓠的保護下還能再回到家鄉。

理清水最后一次運轉太昊遺跡中的白玉祭壇,立即就驚動了赤望丘。星耀利用赤望丘的力量和影響,明里暗里組織了一批人進入了山水城,前往各個村寨查探異狀,并搜索蠻荒中各片可疑之處,他本人也及時趕到了。

可是這次仍然一無所獲,星耀只能確定理清水又和外界聯系了,并施展了某種玄妙的神通,卻確定不了與理清水聯系之人是誰、當時處在什么方位。

星耀悄然進入了樹得丘,登上峰頂來到了理清水面前,他想當面看看這位山神如今的狀況,卻發現理清水已進入對一切外物渾然不覺的死寂定境,端坐在那里真的就像一座雕塑,但人仍然活著。

星耀當然清楚,白煞為何會讓理清水活在世上,而理清水又為何會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這是兩位高人之間另一場無聲的斗法。星耀并沒有問理清水什么,因為他知道問了也沒用。理清水如今的狀況,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更不會再清楚山水城一帶所發生的事情。

星耀莫名有一種感覺,今天的理清水,應該已不在乎白煞是否會殺了他,仿佛他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這種感覺令星耀很不安,立刻趕回赤望丘去見白煞,稟報他所見到的一切。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15 11:24
拜山(下)

若人間仙境般的赤望丘,還是那座清幽的小院里,聽星耀說完這一切的白煞問道:“你見過辛束了嗎?在你看來,他這次出使國都,是不是有意安排的?”

星耀答道:“弟子得知消息,已在第一時間見過辛束了,就在他前往相室國國都的路上。他這次率人向國君朝貢,倒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因為山水城中沒人比他更適合做這個使者。但我認為,清煞既然知道山水城所發生的事情,甚至可能已識破了辛束的身份,所以特意選擇了這個時機。”

白煞:“如此說來,倒不是辛束疏忽,而是清煞有意為之。那么除了清煞之外,還有沒有別人可能識破他的身份?”

星耀:“據辛束分析,山水城中應該沒有人察覺他的身份,他非常受城主與長老會的信任,也大受各部族人的歡迎與尊敬。就算清煞可能在懷疑他,恐怕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白煞點頭道:“若有誰懷疑辛束的身份,必然是得到了清煞的提醒,所以他干脆沒有提醒誰,這才是當年清煞的手段!而不僅再是那個枯守蠻荒的山神理清水。沒想到他在如今的處境下,還能成為我的對手。……清煞已無法與外界聯系了嗎?”

星耀:“弟子可以確定,他不僅無法與外界聯系,而且至少十年之內,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皆一無所知。可我感到很奇怪,這次他耗盡了殘聚的神念之力做了某件事,可是卻無法感應到與他聯系的人在什么方位,這與上次有所不同。”

白煞沉吟道:“那人可能在某個特殊的地方,有高明的守護法陣阻隔;也可能身懷特別的神器,而清煞曾教他如何不被感應法陣探出方位。”

星耀:“煞主的意思是說,清煞這次聯系的,與五年前我們曾經要找的。是同一個人?”

白煞:“當然如此!五年前他第一次聯系那人,是指引其修煉,并尋找他所留下的某些東西。如今再次聯系那人,可能是此人已修煉有成,他授予其神念心印,托付了自己的傳承之秘。清煞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從現在開始,他就將希望寄托在那人身上,這不也是我們所希望的結果嗎?”

星耀:“可是我們并沒有找到這個人。幾年前辛束曾懷疑一個離開蠻荒的年輕修士,可這次那人并不在山水城一帶。”

白煞:“你是說那個叫魚與游的年輕人嗎?他與山水城有仇。就算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也可以繼續留意。我們的目的并不是現在要將那人怎樣,而是從他身上得到想要的秘密。若我判斷的不錯,待此人將來突破六境修為并將菁華訣修煉大成,就會得到清煞留給他的神念心印。須知菁華訣修煉大成,會伴隨著天地異象,周圍一帶草木生機異常。……命令各地傳人留意,若巴原上其他地方出現這種異狀,也要立刻稟報。”

星耀卻皺眉道:“煞主。弟子認為清煞好像總能猜到我們會怎么做,他也好像有辦法讓傳人避開我們的搜尋。如果我們就是找不到,又該怎么辦?”

白煞笑了:“這可不僅僅是猜!這場游戲玩到現在,我才真正覺得有趣了。星耀。你知道嗎?如今世上已經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讓我這般動心了。清煞知道我會怎么做,而我也清楚他會怎么做,最終的結果如何。才體現了真正的境界玄妙。

你說的這個人,其實不用刻意去找,若能提前發現是最好。但就算你沒有找到他,到最后他自己也會送上門來。清煞之所以這些年愿意這樣活著,恐怕并不僅是為了傳承他的秘密,更重要的是為了報仇。他這位傳人若能修為大成,遲早是要來找我們報仇的。”

星耀有些遲疑道:“既然如此,您還要留著理清水在世上嗎?”

白煞仍然在淡淡的笑:“那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留在世上,而我也想讓他親眼看到,這場斗法最終的結果。事到如今,其實我不一定必須能要得到清煞的修煉秘訣,但這件事情,卻令我越來越感興趣。

修為至此,對于未知境界的好奇便越來越強烈。我想知道清煞找了一個什么樣的傳人,更想知道他又怎樣去實現愿望?須知就算一名世間頂尖高手,也不可能與我赤望丘為敵,甚至如今巴原上的任何一國都不可能。對于世事的推衍,就蘊含著邁過登天之徑的玄妙,我近來也隱約有所悟。”

白煞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種強大的自信,他對理清水明知自己會怎么做、卻在絕境中安排的種種應對手段很好奇,好奇的同時,對于堪破更高的修為境界有著強烈的渴望。在如今世上,恐怕沒有別的事情能讓白煞有這種渴望了。

白煞如今的修為已與當年的理清水一樣,是化境九轉圓滿,就差邁出那最后一步便可長生登仙。但白煞的目標,絕不僅僅是成仙而去。

星煞又說道:“既然煞主心中有數,弟子就不必多言了,您還有什么吩咐?”

白煞:“那山水城城主若山,如今的修為如何?”

星煞答道:“我也派人與他接觸過,并在暗中留意觀察。早就聽說他已五境九轉圓滿多年,而這次得到的線索,此人已有突破六境之兆。難道煞主認為,清煞所選擇的傳人是他?”

白煞搖頭道:“清煞是那里的山神,若山的修煉必定也是得自他的指引,早就是其傳人,可是與我們要找的傳人應該是兩回事。若山的年紀已經有百歲了吧,五境九轉圓滿也有幾十年。我若是清煞,也不會將傳承之秘交給他,他已經太引人注意了。

但清煞當年可能曾傳授若山菁華訣,你命辛束關注若山,此人若突破了六境并將菁華訣修煉大成,我們也可設法從他那里得到菁華訣的傳承。若山畢竟是山水城的城主,在我赤望丘眼中雖不算什么,但有些事情也不要在明面上去做,以免引起巴原各國修士的疑忌。”

星煞:“弟子明白了,會留意一切異狀的。重點是何處有人修煉菁華訣大成,而不是特意盯著某一個人。……以清煞的修為境界,好像總能知道我們的安排,那么當初,他為何沒有料到您會突襲樹得丘呢?”

白煞沉吟道:“事出意外,這是有心與無心的區別。”

白煞與星耀暫時還沒有懷疑到虎娃頭上,其實就算在巴原上找某一個名叫虎娃的孩子,幾乎是也不太可能的。因為虎娃這個名字很常見,不要說別的地方,哪怕就是在白額氏所屬的各部族村寨里,名叫虎娃的孩子至少也能找出來幾十個。

虎娃帶著盤瓠此刻正穿行在茫茫原野中,這一帶雖有村寨分布,但彼此相隔的距離都比較遠,以尋常人趕路的教程計算,從一處到另一處人們聚居的地域,大概要走上大半個白天。如果離開了連同各村寨之間的路,遠處便是大片的荒野。

虎娃和盤瓠按照山神的吩咐,一進入巴原便迅速離開隊伍,并且不能讓人再找到他們,因此盡快去足夠遠的地方。盤瓠剛開始是追兔子,將那只兔子嚇得夠嗆、玩命地狂奔。到后來那可憐的兔子就要被盤瓠追上了,眼看實在跑不掉,竟然在地上打了個滾,用后腿騰空去蹬狗。

兔子卻蹬了個空,盤瓠輕盈的一躍,跳過它繼續往前跑。緊接著兔子發現后面還有一個人在追狗,也邁過它向前飛奔,發出的聲息卻很輕微,落腳之處甚至沒留下什么痕跡。兔子懵了,直著耳朵愣了很久,搞不清楚今天究竟遇見了什么狀況。

盤瓠全力奔跑的速度當然極快,它穿越荒林野地,盡量選擇地面干燥與林木稀疏的地方穿過,這樣不容易留下腳印一類的痕跡。它一直到天黑才放慢了速度,直起身子緩步行走,看樣子像是想透一口氣——終于又能舒舒服服地走幾步。

盤瓠習慣了像人一樣以兩腿邁步直立行走,只有狂奔時才四蹄落地,這幾天讓他老老實實的用四條腿走路,實在還有點不適應。終于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可以站起來松口氣了。虎娃走了過來道:“我跑出很遠了,仲壯他們應該找不到了。”

仲壯以及戰士們會在附近一帶搜索尋找虎娃和盤瓠,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找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他們這一路飛奔的距離,足夠普通人以最快的速度走好幾天了。天黑后雖然放慢了速度,他們卻沒有停下腳步,就這樣每一步都如落地生根般前行,伴隨著神氣的自然運轉,既是一種修煉也是一種休息。

一輪上弦月出現在天際,夜風帶著寒意,虎娃并不覺得冷,卻感覺莫名有些凄清。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有生以來,第一次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無依,好在身邊還有盤瓠。這與離開村寨玩耍或者前往太昊遺跡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以往不論他在山中跑出多遠,路村就是他回家的方向,但此刻卻不知腳下的路通往何方。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15 11:27
陌生的世界(上)

時間是初冬,這是一個寒冷的晴夜,星空是那樣的璀璨,虎娃一邊走一邊仰望著籠罩四野的天幕。他這幾天是從很高的地方走下來的,但看那些星星的距離,感覺似乎并沒有因此變得更遠。

虎娃聽山神說過,假如修為超越八境九轉圓滿,再邁出那登天的最后一步,就可以前往帝鄉神土永享長生。那帝鄉神土就在天上嗎,是否就是那些星星所在的地方呢?

星星在那里,而虎娃此刻要去哪里?山神并沒有告訴他一個明確的目的地,只是吩咐他要將巴原五國走遍,有幾個特殊的地方可以去拜訪、但要注意一些情況。

山爺則提醒他,離開蠻荒之后先避開高城的方向,甚至不要出現在高城的轄境內被人看見,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另一座城廓境內。假如是這樣,若有人追查他的行蹤,就會失去線索的。虎娃便是這么做的,他帶著盤瓠從黑夜走到黎明,又看著太陽升起。

山神曾向虎娃介紹巴原大概的地貌,他是沿著邊緣地帶自西向東行走,恰好迎向朝霞。虎娃曾駐足向西北方回望,那里有巍峨的群山橫亙在天邊,而山水城就在山中。山看上去好像很近,令人有一種錯覺,仿佛往回走很快便能達到。但虎娃卻清楚,其路途很遠,他就是從那里走出來的。

等轉過身,看著迎面而來的陌生世界,那驅散黑暗的陽光并沒驅散虎娃心中孤獨凄清的不安感,這時他又想起了水婆婆在他臨行前說的話:“好孩子,就當這次是與平常一樣,帶著盤瓠跑出去玩,只是走得路更遠一些、時間更久一些。

世上的壞人很多,你遇見了不必客氣,只須小心自己。但是好人更多,所以你也不必總是傷心與失望。假如你不喜歡遇見壞人,那么自己就要做個好人。”水婆婆的話猶在耳邊。虎娃的感覺終于輕松了一些。

白天的時候,虎娃與盤瓠又加快了速度,飄然而行健步如飛,避開有人煙的地方。甚至盡量不驚動山林中的鳥獸。他們以這樣日夜快慢交替,幾乎不停歇的方式趕路,很快就離開了高城的轄境,進入了另一座城廓飛虹城的地域。

到飛虹城境內,虎娃不再只穿行于荒野了,對照遠山的輪廓,按山神曾于元神中介紹的情況判斷大概方位,向著飛虹城的方向走去。他走出一片山林,眼前出現了一條路,約有五尺寬很平整。顯然是連接人煙村寨。

虎娃原先并不知道這里有一條路,理清水也不可能到過巴原的每一片地方,就算他來過這里,那也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地形地貌以及人煙分布肯定會發生某些改變。虎娃便沿著這條路繼續往東走。身邊盤瓠突然將兩條前腿落地,又是老老實實一條狗的樣子,因為它聽見了遠處山坡上的聲音。

那聲音不像是普通鳥獸所發出的,似有人以什么器物在刨土,并從土中取出某些東西抖動碼放。虎娃和盤瓠的知覺都極其敏銳,在很遠處就聽見了,繼續向前走拐了一個小彎。道路左側的山坡上果然有一個人。

那是一位頭發灰白的老者,穿著麻布衣裳,不遠處的地方放著一件脫下來的皮袍,他正用一柄短鋤在地里挖東西。老者采集的東西是一種細長的根莖,約有一寸粗、一尺長,表面是淺褐色的帶著細須。斷口卻是純白色。他將這些根莖挖出來,然后抖掉泥土刮干凈,堆放在一邊。

老者遠遠地看見虎娃和盤瓠走來時也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又往虎娃身后看去,卻沒有發現別的人。等虎娃走過的時候。那老者主動招呼道:“孩子,你是哪個村子的,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虎娃站定腳步答道:“我是從別的城廓來的,恰好路過這里。……老伯,請問這是什么地方,你又在挖什么東西呢?”

老者更驚訝了,從虎娃走來的方向,離此最近的村寨還有很遠一段路啊,怎么一個孩子帶著一條狗就這么過來了?他放下手里的東西,走下山坡道:“孩子,你怎會一個人帶條小狗跑這么遠?趕緊回家吧,要不然天黑前就回不去了,在外面有危險,你家大人也會著急的!”

虎娃笑道:“老伯,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真的就是路過,請問前面是什么地方?”

虎娃從小只生活在路村和花海村,不論碰到誰打招呼都很自然,沒有什么特別生疏和拘謹的感覺,這種習慣一旦養成,在山外碰到別人也是這樣。老者很納悶的盯著虎娃看了一會兒,虎娃的神情語氣的的確確就是個孩子,可他的個頭已經不矮了,身子骨也很結實,皮膚卻很細嫩。

老者忽然露出了釋然的表情,試探著問道:“你是一位修士吧,出來行游歷練的?”這位老者顯然亦非常人,他很有眼力與見識。像虎娃這樣孤身長途行路、沒帶什么東西還走得不緊不慢的,必定不是普通人,雖然虎娃看上去不大,但實際上的年歲卻不太好判斷。

虎娃點頭笑道:“是的,我確實懂一點修煉。”

老者也笑了:“您果然是有法力的修士,難怪呢,樣子還長得這么年輕!在這樣的時節,您穿著這么單薄的衣服,卻一點都沒有覺得冷。……這位小先生,您這是要去哪里?先坐下來歇一歇,喝口水吧。”

這位老者令虎娃覺得很親切,感覺就像曾經在花海一帶亂跑時遇見花海村的人,這幾天只在野地中穿行,終于碰到了一個人,他也很想聊一聊、聽一下周圍的情況。虎娃就在路邊的草坡上坐了下來,稱謝之后接過了老者遞來的一個陶罐喝了口水,他雖然不餓但也有點渴了。

據老者介紹,從這條路再往前走二十幾里,就是一個叫白溪村的地方。

山神曾對虎娃提到過白溪村這個地名,處于飛虹城轄境內很偏遠的地帶,再往北就是險峻的蠻荒群山了。山神之所以會提到這樣一個偏僻的城寨,因為飛虹城的城主就出自白溪村,他曾是一名五境修士。

這情況讓虎娃感覺有些熟悉,如今山水城的城主山爺便是來自更偏遠的路村,并非在中央谷地中長大,想必那位飛虹城的城主也應是很出色的人物。虎娃便很自然的問道:“老伯,飛虹城的城主就出自前面那個白溪村嗎?”

老者愣了愣,又搖頭苦笑道:“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年輕的時候還做過城主的親衛,但那位城主大人已經過世很久了,就連我都回到了白溪村養老。……小先生,看來您曾聽說過各地修士的情況,就連很久之前的事情都知道,可是如今世事已變。請問您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

虎娃竟然知道很久之前的飛虹城城主是白溪村人,老者便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個少年定是某位高人的弟子、屬于某個傳承久遠的門派。

虎娃答道:“我叫虎娃,來自很遠的地方,說了你也可能不清楚,還是不告訴你了吧。……如果我看得沒錯,你修煉過開山勁,已有武丁功的境界。”

山神提到的那位出自白溪村的修士,當上飛虹城的城主已是百余年前的事情,而老者名叫田逍,也是白溪村人,他那時還沒出生呢。那位城主掌管飛虹城六十余年,田逍年輕時曾受征召到邊境作戰,在軍陣中修成開山勁,回到飛虹城后他又做了城主的親衛,并將開山勁習練到武丁功的境界。

那位老城主雖擁有五境修為,但終身都沒有突破六境。老城主亡故之后,田逍又做了新城主的親衛,前后經歷了三任城主,后來年紀大了才回鄉養老,仍住在白溪村。

虎娃知覺精微,方才他已感應了老者挖掘根莖時的神氣運轉特征,顯然是有功底的,此人年輕時曾將開山勁修煉到武丁功之境,并且沒有留下什么內傷隱患,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沒有到氣力衰竭。

這樣一位老者當然不是尋常的村寨居民,他去過很遠的地方,曾加入軍陣在邊境作戰,當然遠比一般人更有見識。田逍剛見到虎娃時很驚訝,后來他對虎娃身份的判斷,雖不盡準確但應該也是很靠譜的。

這里距白溪村有二十多里,而且也是荒郊野外,田逍一個人就敢跑來采集東西,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確實也是有本事在身。他采集之物叫山薯,既可以吃,可以入藥,而且晾干之后可以保存很長時間,是白溪村一種很重要的雜糧。

田逍答道:“小先生果然有眼力,竟看出了老朽的這點底細。我年輕時確實修煉過開山勁,還算有點功夫,但如今老了,氣力也大不如前。我到這里采集山薯拿回去吃,還可以留一部分讓村民們去種。此物既可以當糧食,也可補益中氣、強壯筋骨,我常年服食。”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15 11:28
陌生的世界(下)


白溪村的村民不僅養雞、養牛,而且開墾田地種植各種作物,其中就有山薯。世間最早的作物當然都是來自荒野,經過了歷代的人工培育選擇,盡量挑選結實最多、最飽滿的植株留下來繼續繁育。

山薯這種東西不挑地,種在村子附近的荒坡野地里就可以。就算村子周圍已有種值,但在那樣的年代,物質總是不夠豐富,能在更遠的山野里挖采更多當然更好。而且白溪村種植山薯的歷史并不長,只是近幾十年的事情。田逍將最肥壯的根莖完整地刨出,再帶回村子周圍種下,這樣一代代繁育下去,可以留下最好的植株。

老者在言談中早已改了稱呼,不再叫虎娃“孩子”而稱他為“小先生”;而虎娃既知對方之名,便稱老者為逍伯。逍伯對虎娃的印象也非常好,這少年看上去不大,卻很有眼力,修為也應該不低、應當出身高貴,但他并沒有很多修士那種高人一等的矜持或狂傲氣,言行令人感覺很是隨和親切。

兩人聊的時間不短,后來田逍說道:“小先生是遠道而來,也該餓了,如不嫌棄,就一起吃點東西吧。”

田逍在附近的溪澗中將幾根最肥嫩的山薯洗凈,又在平坡上生起一堆火,將山薯用樹葉包著埋在火堆下的泥土中烤熟。剛才那個裝水的罐子也被架在了火堆上,老者從懷中取出了一包麥面,撒入罐中煮成了面糊湯,面湯里還放了一點鹽,請虎娃一起吃。

虎娃已經有很久沒吃過世間雜糧了,烤熟的山薯以及煮好的面湯,味道聞著特別香,虎娃并不餓,但確實也覺得饞了。這些都是他從未吃過的東西,于是說了聲謝謝便開始品嘗。那面湯裝在陶罐中,兩人輪流喝,又剝開烤熟的山薯,入口感覺異常香甜。

虎娃無論對外物還自身的感應都已十分精微,此物確實有補益中氣之妙、還可潤肺止喘,倒是適合田逍這位老者經常食用。

旁邊還有一條狗呢,盤瓠聞著香氣已經站起來了,伸著舌頭眼巴巴的看著虎娃,很饞的樣子。虎娃便在火堆下掏出了一根山薯丟給盤瓠。就像曾經在蓮中采取藕莖丟給它一樣。這條狗吃得有點著急,還把嘴給燙了。

虎娃接過陶罐喝面湯時,也順手喂了盤瓠。這條狗吃得直舔嘴,虎娃就多喂了它幾口,盤瓠又高興得直咂嘴。

雖說有四境修為就可以辟谷修煉,但畢竟還是得吃東西。虎娃服用過那么多五色神蓮,只要行功煉化吸收其靈效,假如不出意外狀況、也沒有太大消耗,甚至十年內都可以辟谷不食。但這并不代表他不喜歡吃東西。尤其是一個人走了這么遠的路,嘗到了從未吃過的食物,感覺很是美味。

田逍看虎娃吃得很香,也面露開心的笑容。待看見虎娃將面湯喂給狗喝,感覺又有點詫異,但只是暗暗皺眉并沒有說什么。看來這孩子確實出身不凡,小小年紀便修為不俗并敢孤身遠行。就連他身邊的那條狗都很高貴,可能是平常喂好東西喂習慣了。

山薯也就罷了,反正是剛從野地里刨出來的。狗饞了那就順手喂一根;可這面糊湯,就算城廓中的居民也不是都能經常吃得到。田逍待客非常慷慨真誠,虎娃卻拿面糊湯來喂狗,所以田逍有點暗自皺眉。

但看這少年的樣子,并不是有意為之,所以田逍也沒說什么。而且虎娃絕無不敬之意,因為無論是山薯還是面湯,他自己與狗一樣吃得也很香。田逍心中也就釋然了,釋然之后反倒覺得自己方才有點想多了。

而就在田逍暗暗皺眉時,虎娃也有所感覺或者說感應,不必眼前的老人有意說什么,人們細微的表情以及神氣變化,就能反應某種情心緒。虎娃從小和不會說話的盤瓠一起玩耍,這方面的直覺相當地敏銳,他察覺到了田逍的驚詫與不悅,轉念一想也多少明白了原因,然后就沒有繼續以面湯喂盤瓠了。

有很多事情,人們之所以不懂或有失,往往只是沒有注意而已。山神雖對虎娃介紹了世間各種人和事,但他還需要親身經歷才能有所體悟,從而證以行止、相合身心。看來修煉中的御器之道,亦與世間待人應事之理相通。

吃完東西,虎娃連聲感謝,接下來他還要繼續前行。田逍又說道:“順著這條路走便能到白溪村,天也不早了,晚上你可以住在我家,只要進村提我的名字、說在路上遇到過我就行。”

田逍本人今天并不打算回村,他經常到這一帶采集山中的物產,也知道什么地方可以過夜,他明天再多采一些山薯后才回去。虎娃笑道:“我就不在您家里住了,還想繼續趕路前往飛虹城。……吃了您這么好的東西,不知該怎么報答,請您且收下我的一點心意。”

虎娃很感激這位和善的老者,田逍是他在山外遇到的第一個人,完全打消了他內心中對陌生世界的那種不安。可是虎娃穿著輕薄的葛布衣服,一看就知道身上并沒有帶什么大件物品,雖然那獸牙神器里有很多東西,但取出肉干、布匹、獸皮等物來答謝田逍也不合適。

山神叮囑過,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顯露那獸牙是一件空間神器,所以他也無法解釋為何能憑空取出那些東西。所以虎娃手伸到懷中像是要掏東西,卻是從獸牙神器里取出了一小塊黃金。虎娃原本可以取陶幣的,可他感覺這老者待他如此真誠和善,是在山外遇到的第一個好人,以陶幣答謝未免太輕微了。

而田逍看見這塊黃金卻嚇了一跳,幾乎是立刻縮肩向后蹦了一步,連連擺手道:“小先生,這可使不得!區區一頓野食而已,我怎能接受您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們這里很少有外鄉人路過,順手相助是理所當然。出門行路總有不便之處,我也曾經在外行走、受人之助。”

田逍堅決不敢接受這塊黃金,并且還拉住虎娃叮囑了一番。他認為這位小先生出身高貴,以前可能沒出過遠門,恐怕都不太清楚這塊黃金在外面的價值,今后可不能輕易拿出這種東西來,更不必因為區區幾根山薯和一罐面湯就以黃金答謝,這樣是很容易被壞人盯上的。

虎娃只得收起黃金很謙虛地連連點頭。田逍這才松手,又叮囑虎娃從白溪村再往前走千萬不要離開道路進入荒野,尤其是不要深入北邊的山中,因為那里有一支妖族盤踞。

那支妖族叫做山膏族,不僅模樣怪異而且習性與常人不同,發飆的時候十分兇悍。他們雖在深山中很少與外人打交道,但在那一帶活動偶爾也會碰上,說不定會有危險。虎娃雖有修為在身,但畢竟只是孤身一人,就盡量不要涉險。

虎娃再度表示感謝,與田逍告辭之后再度踏上前程時,他的感覺好多了。這廣袤的巴原似乎顯得不再是那么陌生,看來在哪里都有似曾相識的人和事。

山膏族,虎娃聽山神提到過的,是飛虹城一帶山神曾特意提及的為數不多的情況之一。“山膏”是一種異獸之名,所謂異獸則與尋常的野獸不同,它們應經歷了某種特別的進化或變異,成年時會發生某種蛻變,若能成功度過便可通靈修煉。

山膏的樣子有點像野豬,毛是紅色的,傳說中它能口吐人言。而據山神分析,其實這不過是修煉有成后擁有的一種能力,并非山膏本身就會說話。而生活在這一帶的所謂山膏族人,并非異獸山膏,相比獸類他們其實也是人,且是一位修煉有成的山膏妖后代。

世間妖族的來歷,大抵如此。數百年前那頭山膏不僅修煉成妖化為人形,而且突破了八境修為。據說這頭山膏妖很好色,在附近村寨中擄女子回山為夫人,化境之妖歲月長久,這種事情他不止干過一次,所留下的很多后代都有同樣的特征。

這些后代之間互相婚配繁衍,漸漸就發展成今天的山膏一族,他們生活在飛虹城北境的蠻荒深山中。就如羽民族背生雙翅天生會飛,山膏族人也有天生特異之處,且因為是異獸的后代,還有著某種異于常人的天賦本能。

他們皮糙肉厚,四肢粗短,長著一對伸出口外的獠牙,發怒時會手腳著地像野獸一樣狂奔沖撞,連碗口粗的樹都能撞斷,還會低頭在地上刨出深溝來,非常兇悍危險。但他們平常的樣子倒是很憨厚,個個長得肥頭大耳。

就像羽民族也出了大毛這種修士,山膏族人也可能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只是這對他們來說比尋常人更困難,但若修煉有成,也會擁有如異獸山膏一般的天賦神通。這些便是山神告訴虎娃的情況,而老者田逍則提醒他不要深入山野,尤其是不要接近山膏族的地盤以防發生意外。
icewind61 發表於 2014-10-15 11:30
兩個豬頭的對話(上)

虎娃并沒有進入白溪村,他從村外繞了過去。這天夜間他也沒有繼續趕路,而是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和盤瓠一起定坐修煉,等天快亮時才上路,向著飛虹城的方向進發。

虎娃是個很聽勸的孩子,他并沒有深入荒野去獵奇,妖族嘛,又不是沒見過!當太陽再度升起的時候,他與盤瓠就沿著大道行走,一路并沒有碰到別人,只看見幾只兔子之類的小獸穿過道路,跳進另一側的山林,而盤瓠都懶得去追。

可是走了一會兒,虎娃就感覺有事情要解決,因為昨天吃了五谷雜糧,消化吸收得非常好,他得拉粑粑。身為凡人就有凡俗的事情,哪怕是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感覺多么飄逸出塵的修士,也會有這種事情,只是沒人會刻意去無聊地談論。

除非是修為邁過了七境,才可以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感悟天地靈息辟谷修煉。但就算有七境修為,很多人也是會品嘗人間美味的,不需要吃東西與不吃東西是兩個概念,就像虎娃,昨天其實也沒必要吃烤山薯與面糊湯。

虎娃在路邊找了個僻靜的樹叢,蹲下來解決問題。盤瓠見狀也跑進了不遠處的草窠里,像人一樣的蹲著解決問題。然而虎娃剛蹲下,就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說話者離得還挺遠,在道路北側的一處高崗上。那里有一片七、八丈高的陡峭山崖,嶙峋的怪石裸露,山崖上方生長著茂盛的灌木,有兩個家伙在灌木叢的邊緣探頭探腦,居高臨下望著遠處白溪村一帶的動靜。

只聽一人問道:“黑大頭。你說那白溪村的人知不知道,我們下個月會來搶東西?”

另一人答道:“黑二頭,你真笨!我們又沒說,他們怎么可能知道呢?”

黑二頭又說道:“雞肉、雞蛋、豆子、麥谷、山薯……以前我們不都是用豬去換的嗎,干嘛要去搶?……其實我不喜歡吃豬肉。有一股怪味道;可是他們那些人卻養不了,只有我們能養,正好可以拿來換東西,我最喜歡吃山薯了。”

黑大頭又教訓他道:“你沒聽那些皮甲人怎么說嘛,豬全身都是好東西!就算你不喜歡吃,但是別人喜歡啊。豬皮和骨頭還有鬃毛都可以拿來做東西,肉也可以熬油、做成肉干拿出去賣。”

黑二頭:“這些我都懂啊,不論是在山里抓來的大豬,還是自己養大的小豬崽,不都等于賣給了白溪村,所以才換來山薯吃啊。就算我不喜歡吃豬肉。還是有人喜歡的,你不就喜歡嗎?”

黑大頭:“你懂什么,那些皮甲人說了,我們把白溪村藏的麥谷、菽豆和山薯搶走,就不用給他們豬了!那些東西我們既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來喂豬,這樣不就有更多的豬去換東西了?”

黑二頭不解的反問道:“假如我們把白溪村的東西都給搶了。就算有更多的豬,又跟誰換東西去?”

黑大頭不滿的嚷道:“那就留著自己吃,你這個笨豬頭!他們明年還會種的嘛,到時候再換就是了,或者拿去跟別人換。”

黑二頭卻有一肚子的疑問,雖被罵了笨豬頭卻仍然問道:“現在快入冬了,假如我們把他們的東西搶光了,他們不就餓死了嗎,明年還有誰種東西跟我們換?再說了,我們已經搶過人家東西了。人家還愿意跟我們換嗎?別的村寨太遠了,就算我們跑過去,他們聽說我們搶了白溪村,估計也不會跟我們換的。”

黑大頭不耐煩的說道:“你想得太多了,怎么會搶光呢?那些人聰明得很。家家戶戶都藏著糧食呢,我們只去搶村寨的倉庫。再說了,這些人有的是辦法找吃的,你看,他們能讓山薯都長到自己的村子附近,還越長越多,我看著就流口水。”

黑二頭:“對哦,他們怎么能讓山薯都長在自己家周圍呢?我看著也流口水!……可是他們又那么多人,還有武器,我們假如去搶東西,會不會也被人當成豬宰了?”

黑大頭:“你哪來這么多廢話?那些皮甲人不是也說了嘛,會幫我們的。他們身上有皮甲,手里有刀槍,很會打仗,白溪村的人不是對手,久會乖乖的把倉庫里的東西給我們。”

黑二頭:“可是我總覺得那些皮甲人不是好東西,三閑族長會不會被他們給騙了?”

黑大頭:“就你這個笨豬頭聰明?三閑族人可精著呢,要不然怎么會是族長?今天族長派我們來觀察白溪村的動靜,我們只管完成任務就是,你管別的干什么?”

黑二頭:“可是我沒看見什么呀,他們還和往常一樣嘛!”

黑大頭:“說你笨你還不服,和往常一樣,就說明他們沒聽到風聲,我們就這么回去告訴族長。咦,這風里……是什么味道啊?有人在拉粑粑,還有狗粑粑,新鮮的!……不好,有人來了,族長吩咐絕對不能被發現,我們快跑!”

黑大頭與黑二頭掉頭就跑進了山中,他們像野獸那樣四肢著地狂奔,在灌木叢中折斷了很多樹枝。

虎娃雖然聽見了兩人的談話,但他當時的情況特殊,確實不太方便立刻過去查探,不料這黑大頭與黑二頭的嗅覺還如此敏銳,聞到了風中的異常氣味。待虎娃起身的時候,他們居高臨下察覺了這邊的動靜。等虎娃與盤瓠穿過樹木登上那道高崖,那兩個家伙已經跑得沒影了。

虎娃雖沒有親眼看見他門,但于展開元神外景也見到了兩人的樣子。他們長得黝黑憨壯、肥頭大耳,拱鼻子、大嘴岔,有一對彎曲的獠牙伸出嘴外,四肢粗短但個子并不矮,因為軀干較長,身材比例與尋常人不太一樣,就是傳說中的山膏族人。

聽他們談話所透露出的信息,山膏族人下個月要去白溪村打劫,搶奪村寨倉庫中的菽豆、山薯、麥谷等物。每年春夏秋冬天時輪回,就是自然的紀年;而月亮的陰晴圓缺,也就是自然地劃分了月份。目前的天象是上弦月未滿,若說等到下個月,應該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

假如白溪村沒有準備,到時候一定會吃虧的。虎娃在路上遇到了來自白溪村的老者田逍,曾受其恩惠,覺得自己有責任去提醒白溪村。其實就算沒有遇到田逍,碰上了這種事,虎娃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在路村也遭遇過同樣的事情,曾被羽民族人突然襲擊。

當初的羽民族人是想屠滅路村,而那些個山膏族人只是想搶白溪村的東西,而且還是受人鼓動。剛才那兩人說的某些話,虎娃并不陌生。理清水曾為巴國理正,緝拿懲處過很多盜賊流寇,在審問時,不少人有過類似的供述,山神也曾向虎娃介紹過。

白溪村規模不小,曾經出過一位五境修士還當上了城主,假如族人有所準備的話,應該不會懼怕那些山膏族人。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那兩個豬頭人所提到的皮甲人,虎娃并沒有聽說過哪支妖族叫做皮甲族,應該是指身穿皮甲的戰士,他們手中還拿著刀槍。

如果是城廓中的軍隊,怎么會勾結妖族洗劫村寨呢?那些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流寇,他們四處搶劫各村寨中的貴重物品,每當城廓中派軍隊追剿,他們便躲入荒野藏起來,過一段時間再去別的地方打劫。

山神也曾向虎娃介紹過巴原上的流寇,想當初巴國剛剛分裂陷入內亂的時候,曾經出現過多股流寇,其中有些人只是失去了家園,于是以劫掠求生,可到了后來就不是單純為了生存,而就是不事生產、長年劫掠了。還有的大寇本領高超、十分兇殘,經常會做出屠村滅族之舉。

等到巴原五國的形勢基本穩定之后,流寇的數量便漸漸少了,在很多地方已經絕跡,沒想到這里居然還有。虎娃一邊這么琢磨,帶著盤瓠又回頭走向了白溪村。

白溪村外有一條溪水,天然形成的河床有十余丈寬,水并不深、大多數地方只到腳脖子,最深處也不過沒。河灘上與河水中鋪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形狀的碎石。由于水淺而溪寬、碎石又多,水流經過時卷起一片白花花的浪翻。所以它被稱為白溪,白溪村亦因此得名。

虎娃看見這條溪水,第一反應是感覺這里的孩子真幸福,這是個多好的揀石頭蛋的地方啊!

白溪村近百年來應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虎娃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村落雖然有寨墻,可很多房屋建造的地點遠遠超出了寨墻環護的區域,寨墻外的很多房舍顯然是后來修的。村寨選址在白溪南岸的高坡上、洪水泛濫時淹不到的位置。

這里的大多數房舍,與虎娃給山爺和水婆婆建造的那處居所形式差不多,都是帶院墻的、相對獨立的院落,院中的居所是好幾間連在一起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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