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516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9 21:45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笨拙向前

  破軍拳的拳意隔空而去,凝而不散,直至接觸到對手或是別的什麼障礙物才會散發力量,可以最完整地保存起始時的威力,破防能力極為恐怖,就算是完美洗髓的修行者,也不可能用身體來硬抗,必須要想辦法避開,或者以更強大的真元強行鎮壓。

  這種拳法還有一個特點,拳出如風,風凝如拳,自始處始,去如狂風暴雨,籠罩所有方位,一拳可敵數十人甚至更多,用在戰場之上最為合適,修至巔峰,甚至有以一拳破千軍的傳說,所以被稱為破軍拳。

  第一場對戰裡,陳長生展現出來了難以想象的速度,但破軍拳沒有給他留下發揮速度的空間,而且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真元數量非常普通,和參加大朝試對戰的這些天才們相比,更是少的可憐,如果他沒有別的手段,必敗無疑。

  昭文殿裡很安靜。人們看著光鏡上的畫面,看著那數十個泛著青光色的拳頭,從四面八方轟向陳長生,神情各異。

  在教樞處主教大人梅里砂身旁,多出了兩張座椅,裡面坐著兩名顯得還有些年輕的主教大人,然而從他們的衣飾可以看出來,竟是與梅里砂相同級別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國教哪座聖掌的統馭者。

  這兩位聖堂主教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很晚才來到昭文殿,給人的感覺,似乎專門就是要來看陳長生的這場對戰。

  昭文殿裡的人們神情各異,兩位主教大人卻很平靜,淡定自若。

  因為他們很清楚槐院書生霍光的修為境界,更準確地說,霍光本來就是他們刻意替陳長生挑選的對手。

  大朝試對戰抽籤,是他們暗中安排的,陳長生在第一場對戰裡表現出來的能力以及所有細節,在先前,也已經通過他們麾下的某些教士,私下透露給了槐院,所以霍光才會一上來便施出消耗真元極劇的破軍拳,要的就是不給陳長生任何機會。

  所有一切,只為確定一件事情,陳長生必須敗。

  莫雨看著已經被推到懸崖邊的陳長生,細眉微蹙,握著座椅扶手的雙手更加緊了。

  陳留王在旁用餘光注意著她,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他想不明白,作為要打壓國教學院一派勢力的代表人物,此時眼看著陳長生便要失敗,她為何反而會如此緊張,關心場間局勢?難道她會擔心陳長生?這沒有任何道理。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以為自己猜到了莫雨的想法。

  在青藤宴上,落落殿下與關飛白對戰的時候,曾經施展過簡化版的耶識步,當時被苟寒食認了出來,驚豔全場。陳長生為何會魔族絕密的耶識步,這始終是個未解的謎團,雖然在青藤宴上,落落殿下用的步法並不是完整的耶識步,但在青藤宴以及大朝試對戰這種層級的戰鬥中,那種簡化版或者說變形的耶識步,足以發揮很重要的作用,比如面對如暴雨而至的破軍拳時……

  莫雨應該是想起了青藤宴上的畫面,她並不是在擔心陳長生會失敗受傷,而是緊張於陳長生會不會施展那種簡化版的耶識步,直接脫離破軍拳的籠罩範圍,給這場對戰帶來出其不意的變化。陳留王如此想到。

  他能想起陳長生的簡化版耶識步,昭文殿裡的其餘人自然也能想起來,徐世績的神情有些冷峻,薛醒川身體重新完全坐回椅中,場間變得有些沉默,眾人清楚,陳長生至少不會馬上就失敗,這場對戰應該會持續一段時間。

  那兩位聖堂的主教大人依然面無表情,作為國教新派的代表人物,他們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既然要打壓國教學院,既然要借槐院之後直接讓陳長生在第二輪便淘汰,又怎麼會錯過這些情報?

  陳長生能夠掌握的所有手段,他的對手事先便知道。

  或者,霍光這時候正等待著陳長生用那種簡化版的耶識步,從破軍拳化成的暴風驟雨裡突破出來。

  霍光一定隱藏著更強硬的手段,等待著他出來的那一瞬。

  下一刻,昭文殿裡響起一陣驚訝的輕噫聲。

  那兩名聖堂主教微微皺眉,看著光鏡裡的畫面,有些吃驚不解。

  陳長生沒有用那種簡化版的耶識步,沒有試圖從正在形成包圍的破軍拳裡突破出去。

  更準確地說,他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兩隻腳踩在鋪著黃沙的地面上,穩定地彷彿釘在那裡一般,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隔著那數十個恐怖的青色的真元拳意,看著對面的霍光,沉默不語。

  時間快速地前行,他沒有等待多長時間,昭文殿裡的大人物以及二樓沉默觀戰的那些離宮教士們,沒有看多長時間,挾著恐怖威力的破軍拳,終於來到了他的身前,像真正的暴風雨一般,充斥著他身周空間裡的所有角落。

  看到這幕畫面的很多人,無論是徐世績還是莫雨,或是洗塵樓二樓裡那些心向國教學院的教士,都非常不解,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這是大朝試的對戰,沒有生命的危險,按道理來說,不會出現束手就擒的畫面,而且即便他自認不敵,為何要站在原地承受暴雨般的破軍拳的打擊?

  不解和疑惑,是現在觀戰的大多數人心裡的情緒,有的人還有些微微悵然,比如陳留王和莫雨。

  到了這時候,陳長生已經輸定了。

  霍光的破軍拳已然成勢,在陳長生的身體四周形成一道約兩丈方圓的淡青色的風雨線,裡面有無數風與雨,盡是恐怖的拳意。

  陳長生這時候就算施展那種簡化版的耶識步,也無法突破這道破軍拳組成的風雨線。

  除非他能夠施展出來真正的、完整的耶識步。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春天來到京都,成為國教學院十餘年來的第一名學生,帶起無數風雨,要成為大朝試首榜首名,所有一切,都會在這一刻結束嗎?

  下一刻,陳長生動了。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動的時候,他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可能再動的時候,他忽然動了。

  他沒有用耶識步,直接向著面前那道由破軍拳組成的狂風暴雨裡衝去。

  他的動作看起來有些生硬,感覺有些笨拙,但很堅定。

  洗塵樓二樓裡響起一片低呼聲,觀戰的離宮教士們有些人很吃驚,有些人很擔心。

  此時在他身周的空氣裡,至少有數十道拳意,像颶風一樣流轉,每道拳意的最前端,都有一個泛著青光的拳頭。

  那些拳頭並不是實質的存在,可以說是假的。

  但那些拳頭裡蘊藏著恐怖的威力,真的不能再真。

  那些破軍拳組成的風雨很密,彷彿沒有一絲空隙,除非完整版的耶識步借自然之勢躍趨,別的步法身法再如何精妙,都會觸碰到那些拳頭,然後引發那些拳頭裡蘊藏的恐怖威力,更何況他沒有用任何步法,只是簡單地向前衝去。

  啪的一聲輕響,他右腳上的新靴像雪片一樣碎裂。

  黃沙驟散,露出石質地面,蛛網般的裂痕再次顯現。

  身體與空氣碰撞,帶著淒厲的嘯聲,他的人化作一道殘影,黑龍再現。

  極短的時間後,殘影微微停滯。

  因為一道強大的拳意擊中他的右肩。

  深色的院服如花綻開,嘶嘶響聲裡,布料隨風而散,拳意入體,肩部的皮膚驟紅,似將裂開。

  此時,他只向前掠出兩步。

  似乎,便要就此停下。

  然後被暴雨風般的破軍拳,轟倒在地。

  二樓驟然安靜。

  昭文殿裡卻響起一聲輕笑,帶著淡淡的嘲弄意味。

  莫雨沒有笑,她看著光鏡上的畫面,心情有些複雜。

  她彷彿看到下一刻,陳長生的右肩皮開肉綻,骨斷血流,然後被更多的破軍拳擊中,噴血倒下,就此失敗被淘汰出大朝試。

  她甚至看到了更久以後,這個少年離開國教學院落寞的背影。

  那個小樓的房間裡,被褥冰冷,就算放再多的安神香,也不會再有以前的味道。

  她想起娘娘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忽然覺得有些後悔,有些感傷。

  很多人都是像莫雨這般想的。

  是的,陳長生在第一場對戰裡展現出了驚人的防禦能力。

  但,破軍拳是破軍拳,就算完美的洗髓,也不可能硬擋。

  陳留王沉默不語,有些微怒於陳長生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不拔劍。

  徐世績依然面無表情,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看著陳長生慘敗,他不適合流露出任何情緒。

  所有人都以為,陳長生會被破軍拳破防重傷。

  然而就在下一刻,洗塵樓內出現了一幅神奇的畫面。

  破軍拳落在陳長生的右肩上,院服驟碎,血色隱現。

  然而,只是隱隱一現,便迅速回復尋常。

  一聲輕微的悶響,在他肩部響起。

  那記破軍拳……消散如煙,隨風而散

  如此恐怖的拳頭,竟沒能讓他流血

  這哪裡是崖石破空而落,可以破大地,驚林鳥?

  這就是清風拂山崗。

  這記破軍拳,就是在給陳長生撓癢。

  霍光神情劇變。

  洗塵樓二樓驚呼不斷。

  昭文殿裡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陳長生的左腳落到地面。

  他繼續向前,向著對面的霍光掠去。

  他的動作看著還是那麼笨拙。

  卻……那麼可怕。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9 23:46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浴血、拔劍、縱雲、落須

  一道清風落在崖石上,自然散了。

  這便是那記破軍拳落在陳長生肩頭給人的感覺。

  當然,不可能真的是一陣清風,所以他的院服破散,已然化作一道殘影的身體,被迫滯了那麼一瞬。

  只是一瞬。

  他左腳踏向地面,嶄新的靴子毫無意外地碎裂成絲,堅硬的地面再次出現縫隙。

  幾乎同時,數記破軍拳難分先後的接連落在他的身上,院服破損嚴重,在空中飄舞,他的身體表面出現幾道清晰的拳印,卻未能深入。

  從這一刻的畫面看,根本不像是破軍拳落在他的身上,反而是他用身體主動撞上那些強勁的拳意。

  嘯聲再起,陳長生再次化作一道殘影,伴著令人耳震的恐怖撞擊聲,生生撞破由數十道破軍拳組成的那片風雨,消失無蹤。

  只有一隻碎靴留在裂開的地面,像石中生出的花,院服的殘片,緩緩飄落,像空中飄下的絮。

  昭文殿內再也無法保持安靜,響起座椅挪動的聲音。

  莫雨站起,看著光鏡上的畫面,美麗的眼中滿是震驚的情緒。

  摘星學院的院長震撼無語,他身邊的宗祀所主教難以控制情緒,驚呼出聲

  徐世績神情依然漠然如石,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剛剛來到昭文殿的那兩名主教大人,微微動容。

  薛醒川身體再次前傾,盯著光鏡,神情變得異常凝重。

  再完美的洗髓,都不能讓修行者的身體達到這種強度,哪怕是魔族也不行

  為什麼陳長生的防禦能力如此恐怖?就算他再有奇遇,就算他把百草園裡所有的珍稀藥草全部煉化成丹藥吃了,也做不到這樣。

  昭文殿裡的人們都見多識廣,那兩位主教大人更是與梅里砂一樣,都是國教六巨頭中人,但他們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陳長生的身體實在是強的難以想像,根本無法理解。

  所以他們很吃驚。

  是的,陳長生的防禦當然不完美,相信無法抵擋住法器或是鋒利兵器的攻擊,但這種基礎能力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薛醒川想的更多些,所以他的神情更凝重。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很長時間沒有聽到的名字。

  周獨夫。

  千年以來,大陸公認的最強者。

  無論是曾經那位發誓要統治整片大陸的魔君,還是如太陽般耀眼的太宗皇帝陛下,在個人武力方面,都無法與這個人相提並論。

  即便從天書降世開始看,周獨夫也至少能夠排進前三。

  很多年前,周獨夫還是個少年的時候,遠沒有舉世無敵的實力,但那時候,他便在大陸上非常有名氣,因為他擁有比完美洗髓更強大的防禦能力。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為他嬰兒時期,因為某次大機緣,曾經以龍血浴身

  然而大陸承平多年,龍族已然消失,數百年來,連龍都看不到,陳長生又到哪裡去取龍的精血?

  薛醒川沒有繼續想下去,因為那種推想比陳長生展現出來的身體強度更加不可思議,也因為光鏡上的畫面,再次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看著陳長生如一道殘影般直撲霍光,他明白了陳長生為什麼最開始的時候,一直沒有動。

  防禦能力再強,也不可能承受破軍拳無休無止地轟擊,就算他能承受住,也肯定會受傷,甚至可能會受很重的傷,那樣,即便他戰勝霍光,也無法在接下來必然更艱難的對戰裡繼續獲得勝利。

  所以陳長生等,等著對手讓破軍拳成勢,等著那片風雨從覆蓋整座洗塵樓地面的範圍,縮小到自己身周丈許。成勢後的破軍拳,必然威力更大,但他只需要突破一層,便能突破所有。他要用單位時間內承受破軍拳的數量,來爭取時間,從而在整場戰鬥裡,少受幾拳。

  薛醒川神情再變,心想這是何等樣自信的戰法。

  陳長生是大朝試的焦點人物,包括那兩名聖堂主人在內的很多大人物,都對他投注了很多目光,很多人比如莫雨,都以為已經掌握了他所有的手段或者說底牌,但事實上,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擁有什麼,就連主教大人,甚至落落都不知道。

  槐院書生霍光的破軍拳確實很恐怖,使用的時機也非常完美。

  如果是人們印象裡,哪怕是以最大期待來預測實力的他,面對這樣強大而有準備的對手,想來也是必敗無疑。但誰都想不到,他現在的實力,他所經歷的奇遇,要比最奇瑰的想像更加誇張。

  甚至就連他自己,此時都還不清楚自己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不知道自己曾浴龍血,只能從身體的異變猜想一二,但他知道自己很強。

  現在的他,至少有四種方法可以突破如狂風暴雨般的破軍拳。

  他選擇了看起來最直接,也是最笨的一種方法。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這種方法。

  就像唐三十六和樑半湖那一戰,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苟寒食居然會讓樑半湖打的那麼蠢,唐三十六如何也都想不到,樑半湖竟然真的打的那樣笨。

  他可以用耶識步避開對手的破軍拳,是的,哪怕破軍拳已然成勢,他依然可以避開,因為他掌握的耶識步談不上完整,但也不是人們印象裡,青藤宴上落落用過的耶識步,要比人們想像的更加難測高明。

  但他沒有用。

  他也可以抽出腰畔的短劍,用鐘山風雨劍的第一式起蒼黃,直接與漫天的拳意正面交戰。

  但他也沒有。

  因為這才是大朝試對戰的第二輪,他還沒有遇到那些真正的強敵,他不能把自己最強的那些手段和底牌,露出來。

  對面那名叫霍光的槐院書生,還不夠資格讓他用那些手段。

  轉眼之間,破軍拳被破,局勢逆轉。

  陳長生如一道殘影,瞬間掠至霍光身前。

  霍光很震驚,但他的境界要遠在那名黃山谷弟子之上,加上槐院弟子最重守心靜意,驟然遇到這種突變,竟是毫不慌張,一拳擊出。

  他沒有拔劍,因為陳長生來的太快,這一拳是他先前施出破軍拳的後續,連貫之間最是自然,所以最快。

  他的這拳沒有擊向陳長生,而是擊向地面,而且拳意極為空明。

  只聽得嗡的一聲輕鳴,他腳前的黃沙飄舞而起,拳意幽然於其間。

  藉著拳意反震,他疾速後掠,赭色的文士衫,竟也拖出了數道袂影,可以想見他退的有多快,多麼堅決。

  在後掠的同時,他右手伸到肩後,準備抽劍。

  他一直揹著把劍。

  那把劍很大,形狀有些怪異,中間竟是彎的。

  這把劍叫做正意,乃是槐院七把弟子規劍之一,極為鋒利,內有乾坤,雖然無法排進神兵榜,但亦非凡物。

  他堅信,只要自己執劍在手,陳長生的防禦能力再如何恐怖,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他略有悔意,先前如果進洗塵樓後,他第一時間拔出正意劍,不理會那名教士的建議,何至於像現在這般退的如此狼狽。

  正義明意劍前,群鬼辟易,只要一招,他便能把陳長生斬敗。

  想著這些的時候,他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劍柄,只需要極短的時間,便能把劍從鞘中抽出來。

  抽劍的動作很簡單,他練過無數遍,所需要的時間短到甚至可以認為,那段時間不存在。

  可是,時間終究是無法毀滅的永恆存在。

  再短,終究需要一段時間。

  霍光的眼瞳驟然縮小。

  陳長生沒有給他這段時間。

  霍光在洗塵樓外,便接到離宮教士的信息,知道陳長生在第一場對戰裡表現出了極驚人的速度,對此,他有所心理準備,對這場戰鬥進行設計時也做了充分的考慮,然而他沒有想到,陳長生所謂驚人的速度,竟是……這樣的驚人

  陳長生太快了,快到他的手剛剛落在劍柄上,便到了他的身前。

  正意劍出鞘半尺,陳長生的拳頭離他的胸口也只剩下半尺。

  霍光知道來不及了,臉色驟然微白,真元狂暴而出,化作一聲厲嘯,從脣間迸出

  同時,他的右腳向地面輕輕踩落。

  是的,不是重重踏下,而是輕輕踩落。

  哪怕是如此緊張的時刻,他的腳步依然輕柔,彷彿要踩在一團雲上。

  先前他一拳空幽擊向地面,身前地面飄起的黃沙,看著就像是一團雲。

  他的右腳,便輕輕踩在這團黃沙蘊成的雲上。

  很輕柔,很曼妙,很神奇。

  他彷彿也變成了流雲,向上方飄去。

  「好一個縱雲」

  昭文殿裡響起讚歎聲。

  不知道是宗祀所的主教大人還是誰,竟開始替南方槐院的學生喝彩,可以想像陳長生參加大朝試還有那份宣告,給這些人帶來了多大的壓力。至於那三名坐在客座上的南方宗派師長代表更是神情滿足,捋須不語。

  霍光的表現確實值得讚美。一名還沒有通幽的年輕修行者,居然能夠把槐院身法縱雲施展的如此完美,在這樣緊張的時刻,依然展現出風清雲淡的氣息,不得不說,槐院對弟子的培養,確實非常了不起。

  更重要的是,這一式縱雲身法,對這場戰鬥來說,可能帶來極大的轉折。

  陳長生很快,所以不能停,他的拳頭很強,所以不能彎。

  直行的事物,想要陡然改變方向,速度越快,需要越大的力量,或者是極高級的馭使真元的法門。

  那種法門很少見,覽遍大陸各宗派學院,也不超過三數。

  京都裡,沒有哪家學院有這種法門,白帝城一脈,也沒有這種招數。

  陳長生就算想學都不知道到哪裡學去。

  所以他的拳頭只能落空。

  而霍光已然縱雲而起。

  二人之間將成高低之勢,霍光將執正意劍在手。

  這場對戰的勝負,或者,將會就此改變。

  然而下一刻,那幾句南方宗派師長代表的手陡然僵硬。

  其中一位長老甚至把白鬚揪落了數根。

  昭文殿內,驚呼之聲大作。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10 00:33
  第一百五十章 天空

  陳長生的速度確實很快,拳頭確實很直。

  按道理來說,他的拳頭肯定會落空,無法擊中以曼妙縱雲身法飄起的霍光

  他的拳頭確實也落空了,落在了空中,發出一聲嗡鳴,彷彿一座古鐘被調響。

  毫不承力的空氣,似乎都被這一拳擊破。

  然而他的拳沒有就此停下,而是繼續前行。

  被擊破的空氣裡,彷彿出現了一條通道,那條通道無法用肉眼看見,給人的感覺卻是真實存在。

  昭文殿裡的大人物們,看著光鏡上的畫面,也感覺到了那條通道的存在。

  那條通道是陳長生用拳頭擊穿的,卻不是直的,而是一條弧線,前端微微上翹。

  這根無形的線,很平滑,很好看,有一種自然天成之美。

  筆直的拳頭,如何能夠在空中擊出一條彎曲的通道?

  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的拳意,在最後散發的那一刻,改變了方向。

  世間有哪種拳法可以做到這一點?

  霍光向天空飄掠。

  陳長生的拳頭沿著那根無形的曲線,向著天空而去。

  「燎天一劍」

  昭文殿裡響起薛醒川的驚呼聲。

  確實沒有拳法可以做到在最後時刻改變拳意的走向。

  昭文殿裡的大人物們都是見多識廣之輩,非常肯定絕對沒有。

  但有劍法可以做到,在劍招的最後改變劍意的走向。

  先前昭文殿裡的大人物們在心中默默數過,世間大概只有三種法門可以做到這一點,其中便有這種劍法。

  離山劍法裡的燎天劍

  昭文殿裡接連響起座椅與地面的摩擦聲。

  大人物們震驚起身,看著光鏡上那個正在握拳轟天的少年,驚駭莫名。

  國教學院的學生,怎麼可能學會離山劍訣裡的不傳祕劍?

  傳聞裡,離山劍法裡的燎天劍,是那位傳奇的離山小師叔自創的祕劍,向不示人,直到數百年前,他雲遊四海回到離山,才在當代掌門的苦苦請求下,把這記劍招記錄進了離山劍法總訣裡。

  這記劍招很出名,但卻極少有人學習,因為這劍招學起來太難,對神識的凝練程度要求太高。

  這一代的離山劍宗弟子,據說只有秋山君和苟寒食學會了這一招。

  現在,這一記劍招出現在陳長生的手中。

  他沒有用劍,用的是拳頭。

  燎天的一劍,自然變成了轟天的一拳。

  在他的拳頭與碧藍的天空之間,是霍光。

  於是他的拳頭在轟破碧藍天空之前,首先要落在霍光的身上。

  轟的一聲悶響。

  那是拳頭與身體接觸發出的聲音。

  陳長生的拳頭,轟在了霍光的胸腹之間。

  簡潔,準確,有力。

  轟的第二聲悶響。

  那是身體與空氣撞擊發出的聲音。

  霍光的身體,驟然間離地而起,向著天空飛去,片刻後,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影。

  洗塵樓外,考生們聚在石階前,等待著這場對戰的結果。

  便在這時,他們聽到了連接兩聲轟鳴。

  因為洗塵樓裡的隔音陣法,他們先前一直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更不像唐三十六和樑半湖戰時那樣,能夠在碧藍的天空裡看到劍意的投影,對參加這場對戰的霍光以及陳長生,不免有些看低。

  直到這兩記雷聲般的轟鳴陡然響起,彷彿在他們的耳邊炸開。

  考生們震驚無比,隨著轟鳴之聲的嗖嗖破空聲,視線上移,看到了那個向天空飛去的人影。

  場間一片死寂,很多考生張著嘴,卻沒有人說話。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飛到極高的地方,然後重新落下。

  片刻後,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

  考生們低頭望向腳下,然後抬頭望向洗塵樓,震撼的無法言語,覺得心都隨之震動起來。

  那道震動,應該便是那個人落到地面吧?

  大多數考生都沒有看清楚,那個被擊飛到天空裡的人影是誰,但不知道為什麼,但所有人下意識裡都認為,不會是陳長生。

  洗塵樓內。

  陳長生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像把弓。

  他右臂微彎,舉拳向天,像火把。

  霍光被擊飛。

  他收拳,然後收回右腳,站直身體,向天空望去。

  他的視線上移,然後下落,隨著那道人影回到樓內。

  一聲悶響,煙塵微作,地面微微顫動。

  煙塵漸斂,霍光倒在地上,不停噴著血,不知道骨頭斷了多少根。

  從他離開地面那刻開始,二樓的考官們便衝了下來,做好了搶救的準備。

  青曜十三司的女教士,不停地揮灑著清光,替他止血,確保生命無虞,然後才會把他轉移到離宮。

  躺在覆著黃沙的地面上,看著碧藍的天空,霍光的神情很痛苦,眼神裡滿是不甘與憤怒,最多卻還是惘然。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輸掉這場對戰。

  要知道在進入京都之前,他就已經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對手是誰。

  如果陳長生連武試都過不了,自然不能參加對戰,如果他連對戰首輪都無法通過,自然也不會遇到他,他所知道的就是,只要陳長生進入了第二輪,那麼自己便會是他的對手,自己將會成為他無法逾越的一座大山,從而歷史在這一刻得到糾正,南北合流再次回覆正軌……

  然而,現在他躺在地上,受的傷太重,無法動彈,便是連轉頸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想對陳長生說些什麼,但他無法看陳長生,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那片碧藍的天空。

  學宮裡的天空比外面的天空要低很多,剛才他甚至以為自己會摸到那片天空。

  就像他進入洗塵樓前以為自己能夠很輕鬆地戰勝陳長生一樣。

  可事實上,天空是無法觸及的。

  他也沒能戰勝陳長生。

  為什麼?

  陳長生能夠想到霍光、以及霍光身後那些大人物們此時的心情是多麼複雜,有多少感想,但他沒有想。因為別人的感想與他無關,他人的砒霜不管是不是他的蜜糖,都和他沒關係,他從來不會把時間消耗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

  他沒有看躺在地上的霍光,向著那位主持對戰的離宮教士行禮,然後向洗塵樓外走去。

  那位離宮教士來自教樞處,看著少年的背影,讚賞地點了點頭。

  從進入洗塵樓到離開,陳長生一句話都沒有說。

  對戰開始之前,霍光說不會用言語羞辱他,因為那樣無聊而且無趣,只會簡單的戰勝他。

  陳長生用事實告訴對方,說話本身就是無聊且無趣的事情,我是來戰鬥的,不是來聊天的,更何況我們不熟,甚至不認識。

  同樣是在對戰開始前,霍光居高臨下地對他說,如果不拔劍,就再也沒有拔劍的機會。

  陳長生用事實證明,真正需要拔劍的人,其實是霍光自己。

  昭文殿內,再次回覆安靜。

  人們用了很長時間,才壓制住心頭的震驚。

  莫雨看著光鏡裡空蕩蕩的黃沙地面,脣角微微牽動,似乎想要笑,但終究還是保持住了冷漠的模樣。

  薛醒川望向主教大人梅里砂,對於陳長生展現出來的水準,他有很多困惑

  人們這時候才發現,主教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閉上了眼睛,彷彿再次開始入睡。

  只是他臉上的皺紋,變得舒展了很多。

  本有些刺眼的老人斑,也變得淡了很多。

  他的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擇天記動畫的人設圖已經出了八張,我發在了微信中,大家去看看吧。八個人物分別是:陳長生,徐有容,唐三十六,落落,計道人,余人,魔君和聖后娘娘她老人家。回覆人物名稱就可以收到對應的圖片,回覆「擇天記動畫人設」就可以收到八張的集錦了。沒有添加過關注的朋友,可以在公眾賬號中搜索「貓膩」或者「mautll18」,後者更好找到一些,那就是微信公眾號。友情提示:回覆將夜中的人物名稱也會有驚喜當然,公眾號裡應該還有很多大家感興趣的東西。對了,我個人是覺得聖後娘娘那張畫實在是瘦了些,某人的胸實在是小了些,不知道大家怎麼以為的,咳咳。)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1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0 22:18
第一百五十一章赤足的少年,堅決的少女

  燎天劍是祕劍,即便是長生宗諸崖的長老都不會,只有離山的弟子們能夠接觸到,陳長生這輩子都沒有去過離山,他怎麼會這一劍?

  對普通人來說,這很難解釋,甚至可能成為困擾他們終生的謎題,但此時在昭文殿裡的大人物們,比普通人知道更多更久遠的故事,沒有用多長時間,便想起來了數百年前,對抗魔族的戰爭裡曾經發生過的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在波瀾壯闊的戰場上並不起眼,卻有影響極為深遠的後續發展。

  那件事情之後,離山劍宗的劍法總訣,被送到了白帝城。

  「按照當年的約定,離山劍訣只能由白帝一族保存,嚴禁外傳,陳長生憑什麼能學?」

  「因為陳長生是落落殿下的老師。」

  「這樣也行?那這般推展開來,豈不是國教學院以後的學生都能學離山劍法?」

  「殿下覺得行,那便行,如果離山劍宗不同意,去和白帝陛下講道理好了。」

  「不說劍法,陳長生究竟是怎麼洗髓的?身體強度怎麼到了這種程度?不用法器和兵器,竟難破其防,他有何奇遇?」

  昭文殿裡很多目光落在了主教大人的身上,充滿了探詢之意,心想難道是教樞處動用了某種祕法。

  主教大人沒有說話,現在世間可能知道陳長生奇遇真相的人,只有三位,他便是其中之一。

  莫雨也在思考這件事情,就像先前她曾經想過的那樣,她知道落落一直住在百草園裡,陳長生肯定對園中的珍稀藥草非常熟,她知道陳長生的老師計道人,是大陸首屈一指的醫者,擅於煉藥,但這些都不足以讓陳長生的身體變到如此之強。

  薛醒川再次想起周獨夫,但下一刻他便搖了搖頭,自我否決了這種猜想,因為這種猜想實在是太過荒唐,太不現實。

  大朝試是大陸最重要的活動之一,但對大人物們來說,大朝試的主要目的是選拔人才,真正的意義是在將來,所以他們很平靜,不用近觀,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昭文殿裡,那兩位聖堂大主教更是姍姍來遲。

  然而今年的大朝試給他們帶來了太多震撼與意外。

  苟寒食和天海勝雪還沒有出手,落落殿下首輪也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實力,折袖還潛伏在他自己的草原裡,他們便已經沒有辦法穩穩地坐在椅間。

  莫雨起身說道:「我要進去看看。」

  薛醒川、徐世績還有殿內很多大人物,都隨之站起,離開昭文殿,向清賢殿走去,準備進入青葉世界,近距離觀看接下來的大朝試。

  人去殿空,只剩下梅里砂一個人。

  這位教樞處的主教大人、國教舊派的領袖人物,緩緩抬頭,看著光鏡裡的滿地黃沙,彷彿還在看著先前那名少年,沉默不語,面無表情,不知悲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給人一種特別滄桑的感覺。

  數月前青藤宴最後一夜,陳長生被莫雨囚進廢園,然後他自行進入黑龍潭底,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娘娘那夜也在看著,他只是不知道那夜在地底,陳長生遇著那條黑龍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看來,真正的事情應該是不久前發生的。

  浴龍血而新生嗎?主教大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

  那條黑龍居然願意為你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她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對陳長生拿首榜首名,他其實從來沒有抱有任何希望,那份震驚整個大陸的宣告,只是他給陳長生再次施加的壓力。

  只有壓力,才能讓陳長生儘快成熟起來。

  現在,他從陳長生的表現裡,竟看到了希望,雖然只有極淡渺的一絲,可能性依然極小,但終究是有希望的。

  如何能不欣慰?

  洗塵樓開啟,陳長生走了出來。

  首輪對戰他走出來的時候,右腳的靴子盡碎,這一次,他兩隻腳上的靴子都碎了。

  他赤著雙足,站在石階上,院服破爛,看上去就像是個小乞兒。

  但沒有人真把他當成一個小乞兒,這一次,人們是真的震驚了,尤其是隨後離宮教士宣佈霍光身受重傷,像蘇墨虞一樣,被送出學宮救治之後,震驚的情緒達到了某種頂點,先前只有折袖在離宮教士前輩的注視下,直接重傷對手,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也做到了。

  問題在於,他是怎麼做到的?

  關飛白很是不解,異道:「這傢伙青藤宴的時候還只是個普通人,這才多少天,就變得這麼強了?」

  苟寒食說道:「我說過,他不是個普通人。」

  人們震驚的視線,隨著他來到林畔。

  軒轅破憨笑著迎上前去。

  陳長生看著他勉強地笑了笑,說道:「麻煩扶一下。」

  落落在旁聞言神情微變,這才知道他表面看起來無事,原來還是受了不輕的傷,竟連行走都有些吃力,趕緊上前扶著。

  來到那棵白楊樹下,他坐了下來,坐在了唐三十六的身邊,微微蹙眉,顯得有些痛苦。

  在洗塵樓裡,他突破那些拳頭凝成的風雨時,瞬間承受了七記破軍拳。

  縱使他的身體再強,也撐的有些辛苦,尤其是右胸受的那拳極重,肋骨沒有折斷,但應該已經有了些裂痕。

  如果他用耶識步,或者直接拔劍,或者會勝的更輕鬆些,不至於如此辛苦。就像在場間他做決定的那瞬間想的一樣,他的目標不是通過對戰次輪,他的目標是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那麼他便必須走到最後決戰的時刻,便必須有所保留。

  槐院確實在培養年輕弟子上很有一套,霍光至少有青雲榜前五十的實力,但他太驕傲,沒有經驗,或者會輕敵。

  為了最終的目標,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

  「完了,這下在你面前真抬不起頭來了。」

  唐三十六與樑半湖對戰時受了不輕的傷,一直靠著白楊樹調息,看著身邊的陳長生,想到這個傢伙居然進了對戰第三輪,比自己走的更遠些,不免有些惱火,把手裡握著的一顆晶石塞到他手裡,說道:「你也就是運氣好些。」

  這話倒也確實,霍光如何能與樑半湖相提並論,陳長生笑了笑,沒有理他,看著小臉上滿是擔心神情的落落,說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落落看著他滿是泥土的雙腳,趕緊轉身取出一雙新靴子,擱到了旁邊,然後從袖中取出手帕。

  看她那意思,竟是準備替陳長生把腳擦乾淨。

  陳長生哪裡敢讓她這樣做,這可不是在國教學院的藏書館裡,這是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中,數十名考生還有更多數量的離宮教士前輩們正看著這邊,他可不想被眾人的怒火直接燒成灰燼,趕緊把手帕接了過來。

  「殿下,按他這種打法,您可能需要多準備些靴子。」

  唐三十六認真數著,說道:「到最後還有四輪,您至少要再準備三雙新靴子。」

  他說這話本是想嘲弄陳長生和落落這對師徒,沒想到落落卻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承你吉言。」

  唐三十六怔了怔,這才想明白自己下意識裡認為陳長生能夠走到最後。

  「不用準備靴子了,接下來這幾輪,我爭取不打光腳。」

  沒等唐三十六解釋什麼,陳長生說道,然後望向落落,說道:「這一輪棄權吧。」

  師長有命,弟子從之,落落向來很聽他的話,但這一次她沒有聽。

  「不要。」

  她的回答很乾脆,很堅決,還帶著些小姑娘的撒嬌或者說傲嬌意味。

  「你打不過他。」陳長生望向遠處的天海勝雪,沉默片刻後說道:「而且他今天給我的感覺也很危險。」

  林畔三人沒有注意到他說的那個也字。

  今天的天海勝雪很沉默,特別低調,所以給人的感覺特別古怪。

  因為他的家世背景決定了,他不可能低調。

  今年參加大朝試的考生裡,除了落落,便是他的背景最深厚可怕。

  而且他的性情也從來與低調沉默無關,一個低調的人,絕對不會從擁雪關回到京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把國教學院的院門給砸了。

  可是他今天真的很低調,從大朝試開始到現在,始終沉默不語,如一個尋常考生般站在人群裡,便是連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沉默,陳長生也一樣,他覺得這很危險。

  如果說那名狼族少年折袖對落落的注視,給他最危險的感覺,天海勝雪便在其次。

  因為這兩個人都有戰勝落落的實力。

  尤其是天海勝雪。

  作為聖后娘娘最看重的侄孫,他沒有停留在繁華的京都裡過紈絝的生活,而是遠赴擁雪關與魔族戰鬥,因為他嚮往強大。

  然後他真的在擁雪關外的戰場上破了生死境,通幽成功。

  今年大朝試,他和苟寒食是最強的兩個人。

  落落知道自己不是天海勝雪的對手,但她依然堅持要打這一場。

  陳長生站起身來,目送她走到洗塵樓前,神情凝重,很是擔心。

  唐三十六從白楊樹上摳下一塊硬硬的樹皮,準確地砸中他的腦袋,說道:「你真不明白殿下為什麼要參加大朝試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21:25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1 00:16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戰

  落落可以直接進入天書陵觀碑,但她依然在教宗大人座前懇請一夜,還是要參加大朝試,哪怕不計名次。為什麼?因為她要替自己的老師陳長生掃清障礙。在對戰環節裡,她每戰勝一個對手,陳長生便會少一個對手。

  從這個角度出發,她對戰遇到的對手越強,越符合她的心意。尤其是公認最強的苟寒食和天海勝雪二人,就算她打不贏他們,她也要讓對方消耗劇烈,至少要受不輕的傷,如此陳長生在對上他們的時候,才能保留那麼一點機會。

  所以當第二輪對戰抽籤她抽到天海勝雪時,全場震驚,只有她自己很平靜,甚至有些高興。

  陳長生沒有想過落落為什麼要參加大朝試,這時候被唐三十六提醒,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此他低下頭看著腳上那雙嶄新的靴子,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抬起頭來,對唐三十六說道:「我一定會贏的。」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這句話你不應該對我說,而要告訴她。」

  陳長生說道:「我不用對她說,她也知道。」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洗塵樓門再次關閉。

  今日大朝試對戰在洗塵樓舉行,註定了這座樓的門會關閉很多次,稍後還會關閉很多次,門樞處的吱呀聲變得越來越刺耳,但沒有哪一次關門比現在這一次關門更吸引人們的注意力,這聲吱呀最清楚。

  這是今年大朝試開始以來最強的一戰。一位是白帝城的公主,血脈天賦強大至極,能夠讓青雲榜臨時改榜的落落殿下。一位是聖後娘娘最看重的侄孫,在擁雪關前與魔族強者的血腥戰鬥中成功通幽的天海勝雪。

  這樣的對戰自然萬眾矚目。

  一直站在人群外,背對著整個世界的孤單少年,都轉身望向了洗塵樓。

  斡夫折袖像冰一樣的眼睛深處,隱隱有火焰正在升騰。

  洗塵樓內很安靜。

  天海勝雪與落落相對而立,平靜行禮,然後直起身體。

  沒有人出手。

  青葉世界裡的陽光,灑落在天海勝雪的臉上,膚色白皙勝雪。

  落落安安靜靜地站著,如畫的眉眼在這如畫的世界裡依然美麗如畫。

  天海勝雪靜靜聽著樓間傳來的聲音,忽然笑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他的笑容有些迷人。

  落落自然不會被迷住,但有些迷惑,為什麼在樓外的時候,天海勝雪從來不笑,偏偏這時候笑了?

  「很多人想讓我和殿下您打,因為大朝試對戰裡,能夠勝過您的人,便只有我和苟寒食,而和苟寒食相比,我似乎更適合與您戰鬥,因為畢竟就算我真的傷了您,白帝夫婦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也不會對我太生氣。」

  天海勝雪看著她微笑說道:「是的,很多人想借我的手把殿下您這個國教學院的最強戰力淘汰,至於您的用意我也非常清楚,不過是想替陳長生保駕護航罷了,只是我有些不解,就算您能夠勝過所有人,又怎麼保證他能不停地勝利呢?」

  落落說道:「作為弟子,我必須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情,無論先生他能走多遠。」

  「有些意思,不,是很有意思。」

  天海勝雪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平靜甚至有些淡漠地說道:「可惜的是,這場對戰是國教裡兩位主教大人的意思,是我家裡的意思,是宮裡某些人的意思,還有很多人的意思,他們唯獨沒有考慮過我的意思。」

  洗塵樓一個幽靜的房間裡,排著十餘張座椅。

  兩位尊貴的國教聖堂主教大人分別坐在東西兩頭,莫雨與陳留王坐在正中,薛醒川、徐世績,宗祀所主教和摘星學院的院長以及三名南方宗派代表還有其餘的一些大人物,都分別坐在椅中。

  今年大朝試,那些年輕的修行者帶來了太多震驚與意外,這些大人物們想要在更近的地方觀察,確保不會出問題,所以從昭文殿來到了洗塵樓內,他們將要看到的第一場對戰,便是最強的一場對戰,這也正是他們的目的之一。

  落落殿下與天海勝雪的對戰可以進行,可以分出勝負,但絕對不能像先前折袖對蘇墨虞,或是陳長生對霍光那樣,負責控場的考官措手不及、來不及反應讓對戰的考生身受重傷,這是他們分別向教宗大人和天海家給出的承諾。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這場吸引了無數視線的對戰,一開始便進入了出人意料的節奏。就像天海勝雪今天在大朝試上如此沉默低調一樣出人意料。沒有鞭落風雨,也沒有雪擁北關,只有天海勝雪平靜的聲音在樓間不停地響著。

  是的,沒有人考慮過天海勝雪的意思,這是天海家集體的意志。

  聽著天海勝雪的這句話,那兩名聖堂大主教還有些大人物的神情微微變化

  「什麼是意思?意思就是追求。我當然有我自己的人生追求,或者說目標。」

  天海勝雪往二樓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望向落落繼續平靜留意道:「這些年來京都一直都在說我嫉妒陳留王,因為從小他可以留在皇宮,可以和平國莫雨一起學習,其實人們都說錯了,我真正嫉妒的對象是莫雨。」

  「世人只看到娘娘對她的寵信,賜給她的權勢與榮耀,卻被那些光輝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她這麼年輕,就已經是聚星境了。聚星境啊…這些年所有人都在說徐有容、秋山君,前些年,所有人都在說王破,說肖張,卻很少有人想到她究竟有多強。」

  二樓那間幽暗的房間裡,很多視線落在莫雨的身上,她神情淡漠,彷彿天海勝雪提到的根本不是她。

  「不錯,我是天海家在武道方面最有前途的人,所有人都以為,我從擁雪關萬里歸京參加大朝試,就是要拿首榜首名,然而……秋山君不來,我就算拿了這個首榜首名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就能證明我比莫雨強?」

  天海勝雪忽然停住話語,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再次開口繼續說道:「好吧,就算我戰勝了秋山君,依然不能證明自己比她強,而且如果是以往的我,我大概真的會願意為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而努力,因為那畢竟是榮耀。」

  落落看著他不解問道:「難道現在你不這樣認為?」

  「修行的目的是什麼?是強大。強大的目的是什麼?是活著,然後擁有更大的權勢,獲得更多。」

  天海勝雪看著她平靜說道:「以前的我會認為大朝試首榜首名很重要,那至少可以幫助我在面對莫雨的時候,增加一些自信,但現在大朝試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意義在於,我會遇到殿下您,而您需要我的失敗。」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望向二樓,略帶傲意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建議你們最好不要聽到,不然對你們來說,也會是麻煩。」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1 23:26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戰而勝

  天海勝雪和落落站在洗塵樓下的黃沙間,二人的家世背景加起來,足以直接震懾住二樓裡所有人。當然,二樓裡的人也都是些大人物,但他的警告非常清楚,而且那些大人物各有陣營,分屬不同勢力,都在一個房間裡,彼此看著彼此,所以想聽也只能不聽。

  房間裡很安靜,很幽靜,窗外透來的天光並不明亮,坐在正中間座椅上的莫雨,沉默了片刻,神情漠然地閉上了眼睛,彷彿準備小歇片刻,實際上是用這個動作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她不準備聽天海勝雪接下來的話。

  薛醒川微微皺眉,兩位聖堂主教也緩緩閉上了眼睛,隨著數道輕微的聲響,窗外的木柵翻動,天空驟淡,隔音陣法發動,再也無法聽到樓下的聲音,至於在別處的那些離宮教士,想必更沒有膽量偷聽,自想辦法把自己變成一個聾子。

  過了會兒時間,天海勝雪沒有再去確認有沒有偷聽,也不理會這些事情,望向落落繼續說道:「用大朝試首榜首名來證明我的強大,對我活著以及獲得更大的權勢,沒有意義,所以我可以放棄。」

  落落說道:「首榜首名是難得的榮耀,可以加重你在娘娘心裡的地位。」

  「然後呢?」天海勝雪面無表情說道:「天海家第三代的年輕人裡,我本來就是最出色的那個人,變得更出色,對我有什麼好處?決定這個家族最終結局的人,還是我的父親以及他的那些兄弟。」

  落落看著他,問道:「所以你準備用首榜首名來換取你所需要的東西?」

  天海勝雪說道:「不錯,這便是我先前為什麼說,大朝試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意義在於我會遇到殿下,殿下需要我的失敗。」

  落落想了想,問道:「你想要些什麼?」

  天海勝雪靜靜看著她,說道:「我希望能夠換取殿下您的友誼。」

  落落想都沒有想,直接說道:「不可以。」

  天海勝雪自嘲說道:「看來天海這個姓氏果然已經天怒人怨。」

  落落說道:「不,我只是認為友誼這種事情不能交換,只能培養。」

  「有道理。」天海勝雪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說道:「那麼我能不能有機會與殿下培養友誼?」

  落落說道:「這件事情我不能作主,得聽先生的。」

  天海勝雪想了想,陳長生應該不會對自己有任何好印象,又問道:「或者,殿下您有沒有堂姐或者表姐?」

  落落聰慧過人,哪裡聽不懂他的意思,不解說道:「我表姐都在大西州,但……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年就要娶平國了吧?」

  天海勝雪道:「您應該很清楚,平國喜歡秋山,我娶她有什麼意思,再說了,娶她只能讓我死的更快些。」

  落落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後說道:「這件事情我不能作主,得聽父母的!」

  「那麼,我能從殿下這裡換取些什麼呢?」天海勝雪眉頭微挑問道。

  落落也有些苦惱,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天海勝雪望向二樓緊閉的窗戶,忽然說道:「一個承諾?」

  落落神情微凜,說道:「到那時,我不見得有履行承諾的能力。」

  天海勝雪平靜說道:「我相信殿下的品德,只要到時候您真的嘗試履行承諾,我便會承認。」

  落落說道:「你這樣太吃虧了。」

  天海勝雪說道:「用未擁有去換最值得追求,哪怕是只存在於未來的可能,也是值得的。」

  落落忽然有些同情他,問道:「何至於此?」

  天海勝雪笑了笑,顯得有些落寞,說道:「或者,這便是成熟的代價。」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洗塵樓外走去。

  落落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感慨。

  生在帝王家的人們,不是誰都像她一樣幸運。

  當然,她也有她的不幸或者說艱難,只不過尚未到來。

  天海勝雪毫無疑問是聰明人。

  他用大朝試的一場對戰,換取了將來的某種保障。

  正如他和落落最後說的那樣。

  何至於此。

  必須如此。

  木柵翻動,天光重入,聲音也重新進入幽靜的房間,那是天海勝雪離去的腳步聲。

  一片沉默。

  沒有人知道天海勝雪與落落殿下說了些什麼,實際上就算聽到了那番對話,也無法確定天海勝雪與落落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在場的都是大人物,都有足夠的智慧,只是除了陳留王之外,其餘的人沒有落落和天海勝雪這樣的家世背景,所以很難明白他們最大的恐懼。

  人們只看到天海勝雪直接離開,放棄了這場對戰。

  莫雨看了眼那兩位神情凝重的聖堂主教大人,心想天海勝雪畢竟姓天海,如何能被你們利用?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不行。

  天海勝雪直接離開了學宮,沒有繼續參加大朝試,反正他的文試成績至少前五,誰也不敢把他擠出三甲。

  離宮教士站在石階上,宣讀道:「國教學院,落落殿下,不戰而勝。」

  不戰而勝?

  這場無比矚目的強者對戰,居然沒有進行?天海勝雪居然直接退賽?洗塵樓外的考生們很吃驚,不知道先前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落落走回林畔。

  陳長生看著她,不解問道:「怎麼回事?」

  落落小臉上的神情有些惘然,不是那種未知的惘然,而是有所感觸的惘然。

  她看著陳長生說道:「先生,我答應他不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和父皇母后,抱歉。」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沒事,那便不要說好了。」

  大朝試對戰第二輪正式結束,接著便是第三輪進入前十六的比試。第三輪對戰依然是抽籤。但與第二輪不同,這一輪的抽籤反而不那麼緊張,進入第三輪的考生,基本上可以確認在大朝試裡排進前三甲,只看最終的具體名次。能夠進入三甲便心滿意足的考生,自然不在乎接下來會抽到誰,其餘的考生志向遠大,想要進入首甲終究會遇到強敵,那麼接下來會抽到誰也很無所謂。

  輸了第二輪對戰的考生,除了蘇墨虞、霍光身受重傷無力再戰,還有天海勝雪詭異認輸之外,都還留在場間準備稍後的加賽,洗塵樓外還有六十一名考生。考生們的目光大多數時候,都落在林畔國教學院數人處。

  國教裡那些大人物會不會還在抽籤裡動手腳,給落落殿下和陳長生安排難以戰勝的對手,是現在場間所有人唯一比較好奇的事情,天海勝雪離開之後,場間唯一有把握戰勝落落殿下的,便只剩下苟寒食一人。

  還有件事情,比較令考生們緊張,那就是誰會抽到那名狼族少年折袖,雖說到了第三輪,真的是抽到誰都無所謂,但絕對沒有人想面對折袖,被難堪地擊敗倒還好說,關鍵是這個少年太過冷血暴戾,受重傷那便不好了。

  離宮教士很快便把寫著張聽濤這個假名的紙條抽了出來,折袖的對手是關飛白。

  折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顯得格外冷漠,但從他平靜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他對這個對手很滿意。

  關飛白沒有說話,很是沉默,看不出來他此時的心情如何。

  青雲榜第三與第五戰。來自雪原的嗜血狼族少年與離山劍宗的神國四律戰,無論是哪個名頭,都足以讓這場對戰變得刺激起來,以至於那些本來以為不再關心抽籤的考生們,都發出了陣陣驚呼。

  驚呼之聲沒有停歇,下一刻陡然更響。

  因為樑半湖遇到了七間。

  這是什麼節奏?

  苟寒食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下一刻,他抽到了摘星學院的一位少年強者。

  考生們議論紛紛。

  大朝試對戰第二輪打壓國教學院,第三輪便是要對離山劍宗動手了?

  這一輪陳長生和落落的對手都相對較弱。

  但在以大朝試首榜首名為目標的那些人裡,他們的運氣並不是最好的。

  天道院莊換羽連續三輪遇到的對手,都相對偏弱。

  與之相似的還有槐院的鐘會。

  苟寒食走進了洗塵樓。

  這是大朝試對戰開始以來,他第一次落場。

  天海勝雪離開之後,在考生當中,他的實力境界最強。

  這場對戰自然也很吸引眼光。

  然而這場對戰卻進行的很平靜,很平常,甚至可以說有些過於平淡。

  沒有過多長時間,洗塵樓的門開啟。

  苟寒食和那名摘星學院的少年考生,從樓內先後走了出來。無論是他的身上,還是那名摘星學院少年的身上,都看不到任何血漬,似乎都沒有受傷,甚至連灰塵都沒有,彷彿二人之間根本沒有發生一場戰鬥。

  勝者自然是苟寒食。

  「我不是他的對手,差的太遠。」

  落落看著向溪畔走去的苟寒食,有些佩服,有些不安,說道:「就算我這時候通幽,機會也不大。」

  「瞎想些什麼呢?」陳長生說道:「他是我的對手,不是妳的。」

  苟寒食的第一次出場,出人意料的平淡。

  七間與樑半湖,這對離山劍宗弟子之間的同室操戈,卻更加出人意料。

  這場對戰出人意料的激烈,洗塵樓的隔音陣法,根本沒有辦法遮掩住那些淒厲恐怖的劍鳴,碧藍的天空上,出現無數道縱橫相交的劍意,即便站在樓外,都能感覺到那兩把劍的威力與危險。

  最出人意料的是,最終的勝利者竟然不是樑半湖,而是七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21:04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2 01:25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日常

  洗塵樓開啟,樑半湖與七間走了出來,離宮教士宣佈七間是勝者,引來場間一片譁然,他們自己卻沒有什麼反應,低聲說著什麼,似根本不在意衣服上到處都是裂口,到處都是血跡,衣袂間還殘留著聖光治療後的殘餘。

  他們走下石階,向溪邊走去,一路繼續低聲說著話。

  有些考生離的近些,才聽見原來這對師兄弟竟是在互相參討先前的對戰,這一招你用的不對,那一招師兄你出的太緩……

  這些年,神國七律是很多年輕一代修行者的偶像或者說目標,這七位離山劍宗弟子的戰例,在世間流傳,是很多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像當年七間輸給莊換羽一招那場試劍,因為是神國七律罕見的敗跡,更是被翻來覆去的研究評論

  但很少有人看見過他們師兄弟之間的戰鬥。

  直到今天,人們才知道離山劍宗年輕一代為何如此強大,神國七律的光芒為何如此耀眼。

  同門相戰,竟是毫不留力,卻不記恨負氣,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些只是尋常事。

  日日行此尋常事,便是非同尋常,離山如何不強?

  唐三十六看著溪畔那四名離山劍宗弟子,有些失落說道:「原來我輸給樑半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七間也遠比我強。」

  這裡的輸與強指的不是境界實力,而是別的一些東西。

  陳長生說道:「我們可以向他們學習。」

  唐三十六看了他一眼,說道:「怎麼學?你難道沒有發現,樑半湖輸了也很高興,而且是真的高興。」

  「嗯?」

  「大朝試上,他們可以盡情出劍,而不用擔心殘廢或者死亡,這讓他們很高興。」

  「所以?」

  「我不是這種怪物,我學不了,我認輸。」

  從清晨進入離宮到隨後進入青葉世界裡的學宮,從昭文殿到洗塵樓,出現在考生們眼前的離宮教士並不多,但實際上,整座離宮,更準確地說是整個國教系統都在為大朝試服務,有很多考生看不到的教士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在大朝試上想死是件很難的事情。

  再次走進洗塵樓時,陳長生特意看了眼樓上,沒有看到任何人,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對手。

  對戰第三輪,他的對手是個小姑娘,正是當日在神道側對他嘲諷羞辱最終被唐三十六罵哭的那名聖女峰小師妹,葉小漣。

  聖女峰和長生宗一樣,都是南方國教體系裡的兩大宗系,下轄很多山門,葉小漣來自慈澗寺,在教樞處為國教學院提供的資料裡,非常清晰地註明,這名小姑娘修行資質不錯,待年齡到後,可能會直接進入南溪齋,當然,她只能進外門修行。

  修行資質再好,葉小漣的年齡太小,作為大朝試年齡最小的參賽者之一,她的境界很不穩定,按道理來說,很難進入到對戰的第三輪,但她的籤運極好,第一輪便勝的極為順利,第二輪的對手是一位通過預科考試才能參加大朝試的民間學子,她的境界與對手相仿,真元不及對手深厚,最後是依靠隨身推帶的山門法器,才僥倖贏下這場,她出了洗塵樓後便撲進師姐懷裡哭了一場,驚喜難抑。

  第三輪抽籤,她聽到了陳長生的名字,她知道自己的好運終於結束了。

  葉小漣看著陳長生,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緊張不安的神情,微微發白。

  那日在神道上,她罵過陳長生是想吃鳳凰肉的癩蛤蟆,她一直認為陳長生就是個沒用的廢物,然而誰能想到,陳長生竟是連接過了兩輪,在上輪更是戰勝了槐院的霍光,和她籤運極好的情形不同,靠的當然是自己的實力。

  葉小漣知道自己不是陳長生的對手,想著曾經得罪過此人,心情更加緊張

  便在這時,二樓傳來考官的聲音:「準備好了,便開始吧。」

  陳長生望向葉小漣,點頭示意。

  被他看了一眼,葉小漣竟是難以抑止地害怕起來,眼圈微紅,衣裙微顫。

  陳長生微怔,心想這是怎麼了?

  葉小漣真的很害怕,身體不停地顫抖,手腕上那串鈴鐺也隨之顫抖起來,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清脆的鈴鐺聲,讓她清醒了些,她鼓起勇氣,把手腕上的鈴鐺擲向了陳長生。

  她與陳長生隔著十餘丈的距離,那串鈴鐺竟是瞬間到了陳長生的面前。

  這串鈴鐺是慈澗寺的山門法器梵音鈴,與千里鈕之類的傳說級別法器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但也有極強的威力,比落落在首輪對戰裡遇到的天道院的那把傘弱不了太多,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第二輪裡憑藉這個法器直接戰勝對手。

  這串鈴鐺不知道是由什麼金屬製成,系線裡隱隱帶著道凌厲的劍意,清脆的聲音裡隱藏著某種氣息,可以干擾到修行者的真元運行,只是葉小漣的運氣似乎真的在前幾輪便用完了,她此時的對手陳長生最弱的便是真元數量,他也最不需要真元來戰鬥。

  他右手化拳向前擊出,然後手指在空中散開,就像朵花般綻放,準確至極地抓住了這串梵音鈴。

  梵音鈴在他的手掌裡不停地顫抖,看上去就像在掙扎,向四周傳遞著巨大的力量,同時那道干擾真元運行的氣息也越來越凌厲。

  陳長生體內的真元運行確實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問題在於,就算梵音鈴什麼都不做,他的真元運行本來就難以通暢,他的經脈本來就是斷的。

  他不用真元,只憑身體的力量,便把這串梵音鈴緊緊地握在了手裡。

  噹噹噹

  梵音鈴劇烈地顫抖,掙扎,想要跳出他的掌握,卻始終不能。

  數息時間過後,梵音鈴終於安靜下來,停在了他的手掌裡。

  葉小漣看著這幕畫面,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戰鬥,用手掩住嘴巴,驚訝至極。

  梵音鈴是慈澗寺的師長交給她的,她很清楚,這串梵音鈴飛舞時帶著多大的力量,很難被控制,她有想過陳長生能有很多方法,很輕鬆地讓梵音鈴失去功效,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陳長生竟直接用手掌把梵音鈴握住了。

  清脆的鈴聲消失,洗塵樓裡一片安靜。

  葉小漣震驚無語,完全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陳長生也沒有繼續出手,握著那串鈴鐺,望向二樓。

  二樓那個房間裡依然幽靜,不知道是震撼於陳長生非人的力量,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沒有人說話。

  莫雨神情漠然說道:「難道你們真以為他會羞辱一個小姑娘?他又不是唐棠。」

  這句話揭破了某些隱祕的用意,也做了定斷。

  一名離宮教士出現在二樓欄畔,望向葉小漣問道:「認輸?」

  葉小漣點了點頭,眼圈微紅。

  陳長生把梵音鈴擱到腳邊的黃沙上,轉身向洗塵樓外走去。

  他沒有對這個曾經羞辱自己的小姑娘口出惡言,也沒有理她。

  葉小漣怔怔望著他的腳步,忽然覺得有些無助。

  先前她已經做好了被陳長生擊敗,然後羞辱的準備,卻沒想到他沒有這樣做。

  出了洗塵樓,陳長生走回林畔。

  葉小漣走回師姐身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

  「憐香惜玉啊?」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冷笑說道:「那我成了什麼人?」

  陳長生問道:「那如果換作你,會怎麼做?」

  唐三十六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辦法做什麼。他不喜歡那個叫葉小漣的小姑娘,言語刻薄可以,因為吵架靠的是文字功法和肺活量以及不要臉的程度,但總不能說真把她打一頓吧?那豈不成了以強凌弱?

  接下來出場的是落落。

  參加大朝試的四名槐院書生,現在還剩下兩人,她這場的對手便是除了鍾會的另外那人。

  她和那名槐院書生走進洗塵樓。

  二樓裡響起腳步聲。

  有些大人物走到窗邊來觀看這場對戰。他們真的很好奇,落落殿下現在究竟到了什麼程度,竟能讓天機閣專門換了一次青雲榜的榜單。第一輪的時候,落落遇到的對手太弱,第二輪天海勝雪直接棄權,那麼這一輪總要打了吧?

  落落從身畔解下落雨鞭,看著那名槐院書生說道:「你先出劍。」

  她在國教學院裡對著陳長生恭謹有禮,乖巧有加,偶爾會撒撒嬌,對著別人時的氣勢則完全不同,當初在青藤宴上,無論是天道院教諭還是離山的小松宮長老,都完全不被她放在眼裡,更何況這名槐院書生。

  她並沒有刻意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只是雍容平靜,言語淡然,便自有一種貴氣與威勢。

  那名槐院書生神情微變,緩緩自鞘中抽出長劍。

  他的動作很緩慢,但長劍離鞘的聲音卻極乾脆。

  鋥的一聲

  一道明亮的劍光,瞬間掠過十餘丈的距離,來到落落的眼前

  落落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睫毛都沒有顫抖一絲。

  起蒼黃

  她手裡的落雨鞭狂舞而起。

  鐘山風雨劍挾著無比磅礴的真元,輕而易舉地湮滅那道劍光,然後向著對面的那名槐院書生襲去。

  學宮是個小世界,天地感應更加敏感,隨著她施出鐘山風雨劍,碧藍的天空裡異象出現。

  不知何處飄來了一片烏雲,籠罩住了整座洗塵樓。

  然後開始下雨。

  就像對戰開始之前一樣,洗塵樓的黑簷再次被洗了一遍。

  她用的是落雨鞭,雨點便是鞭頭。

  雨點落在簷間,落在黃沙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就像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雨勢漸驟,暴雨傾盆,洗塵樓內雨簾密集,再也無法視物。

  其間偶爾一道劍光閃起,瞬間便被暴雨吞噬。

  片刻後,樓內響起一道極其清脆的聲音,啪

  暴雨驟停。

  那名槐院書生無力地倒在牆角,渾身傷痕,血水與雨水混作一處。

  他臉色蒼白,有些發青的嘴脣微微顫抖,眼睛裡滿是絕望。

  那是被絕對的強大碾壓後的絕望。

    (一,前幾天把慈澗寺寫成虎澗寺了,找時間來改。二,梵音鈴噹噹噹的時候,大家知道我想唱首怎樣的歌。三,葉小漣怔怔望著陳長生的腳步,竟然是那樣的無助,她是個小孩子,所以這當然就是那首歌。明天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2 23:35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兩名少年的連勝

  暴雨驟停,清光重臨,洗塵樓下的滿地黃沙,被雨水沖出道道溝壑,看上去就像是西北臨海處那片著名的高原。

  那名槐院書生倒在牆角,長衫被雨水與血水打溼。

  落落收鞭,靜靜站在原地,彷彿沒有出手一般,貴氣自顯,霸氣無雙。

  「殿下……今年才十四歲吧?」

  摘星學院院長站在窗邊,看著樓下這幕畫面,感慨說道:「這也太誇張了!」

  確實很誇張,不是說落落在這場對戰裡表現出來的手段有多麼精妙,相反,她的出手毫不精妙,直接便是一場狂風暴雨,憑藉絕對強大的實力直接碾壓對手,簡單至極,所謂王圖霸業風雨中,便是如此。

  如果落落遇到境界最高的對手,比如像苟寒食這樣已經通幽的人,自然不能如此霸道地壓制,但在同境界的修行者裡,無論是真元數量還是精純程度,以及狂暴地輸出能力方面的絕對優勢,都讓她近乎無敵。

  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果然霸道到了極點——樓上觀戰的大人物們震撼無語,心想天機閣的點評確實沒有錯,年輕一代裡,除了徐有容和秋山君能夠與落落殿下相提並論,再沒有誰的血脈天賦有資格與殿下做比較了。

  大朝試對戰至此,終於開始漸漸進入高潮,好戲連接上演。

  落落擊敗那名槐院書生之後,緊接著便是狼族少年折袖與關飛白之間的戰鬥。這場戰鬥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陳長生也不例外。他甚至比別的考生更加關注——天海勝雪已經退賽,令他感到警惕不安、可能對落落造成威脅帶來傷害的人便只剩下折袖一人。

  洗塵樓的門再次關閉,對戰開始。

  折袖與關飛白的這場戰鬥從一開始便進入了最激烈的階段,洗塵樓的隔音陣法瞬間告破,樓外的考生們還沒有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便聽到了一聲比一聲響亮的聲音,有些神識稍弱的考生,臉色瞬間變白,竟是險些被那些聲音震傷識海。

  那些響亮的聲音不是拍打的聲音,也不是撞擊聲,帶著某種凌厲的意味,應該是劍鋒切割開空氣的聲音。

  南方使團在京都停留日久,離山劍宗四人又很受關注,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七間用的是傳聞裡的離山戒律堂法劍,關飛白用的卻是一把很普通的、只值五兩銀子的劍,此時聽到那些淒厲的劍聲,樓外的人們很是震撼。能夠用一把只值五兩銀子的普通長劍,便能發出如此明亮的劍嘯,關飛白的真元何其雄渾更令人們感到震撼的還是狼族少年折袖,沒有兵器的他是在用什麼方法對抗那把恐怖的劍?

  劍嘯之聲愈發淒厲,學宮世界裡的天地生出感應,碧空之上的雲層開始緩慢移動,不停變幻著形狀,一時如山崖嶙峋,一時如濁浪拍岸,其間劍意縱橫,肅殺至極,然而那些雲朵的形狀始終無法持久,彷彿原野間有風在嘯,又似是狼群在咆哮。

  洗塵樓外一片死寂,很多考生被看到的畫面與聽到的聲音震撼的臉色蒼白,他們無法想像,如果此時是自己在樓間,無論面對那些縱橫入雲的劍勢還是那般恐怖淒厲的風嘯,除了即刻認輸投降,還能做些什麼。

  陳長生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在青藤宴上,關飛白曾經和落落試過劍招,雖然當時沒有動用真元,但他看得清楚,此人天賦極高,修行極苦,在劍之一道上的水準非常出色,傳聞裡說他在神國七律裡,劍道水準僅次於秋山君,很有道理然而很明顯,他始終沒有辦法壓制住現在的對手。

  那個叫折袖的狼族少年究竟強成了什麼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劍嘯之聲漸漸消失,也不再有風嘯,隨之而起的是一聲吱呀。

  洗塵樓的門開了。

  折袖從樓裡走了出來,臉色微微蒼白,神情依舊漠然如前,冰冷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情緒,看著根本不像人類。

  他走下石階,速度有些慢,每次抬膝似乎都會有些問題。

  人們這才注意到,他的左膝處隱隱有抹血漬。

  片刻後,一道血水順著他的褲管流到了腳踝處。

  他沒有穿鞋,始終赤著足,所以這道血水看得非常清楚。

  隨後,關飛白也走出了洗塵樓,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洗的微微發白的衣衫上沒有裂口,更看不到血痕,竟似是沒有受傷。

  人們看著他向溪邊走去,有些吃驚,心想難道關飛白就這樣簡單的勝了?

  折袖走到人群外圍的草地上,坐下開始調息,閉上眼睛,不理四周傳來的議論聲。

  他的坐姿有些奇怪,不是盤膝而坐,而是坐在自己的腳踝上,看上去更像是蹲。

  這時候關飛白走到了溪畔,他看著苟寒食,準備說些什麼。

  苟寒食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抬起右手,指出如風,閃電般在他胸口連點三下,輸進一道真氣。

  關飛白臉色微微變紅,然後變白,如是重複三次,然後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這口血灑落在溪畔的數株野草上,嗤啦聲響裡,那幾株野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然後斷落。

  一片譁然,考生們這才知道,原來他竟是受了如此重的傷,只不過一直忍到此時,傷勢才暴發出來。

  他噴出的那口鮮血裡沒有毒,只是殘留著折袖凌厲的真元勁意。如果不是苟寒食及時出手,那道勁意在關飛白體內隱藏下去,只怕會嚴重影響到他的修行。饒是如此,此時他也是臉色蒼白,憔悴至極,彷彿生了一場大病。

  想著那名狼族少年下手如此陰毒,樑半湖望了過去,目光微寒,七間更是氣的小臉漲紅。

  關飛白擦掉脣角的血水,說道:「技不如人,怪不得人。」

  苟寒食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與讚賞。

  這時,那名離宮教士出現在石階上,宣佈道:「摘星學院,張聽濤勝。」

  至此,對戰第三輪結束。

  洗塵樓外一片安靜,沒有人喝彩,連議論聲都沒有。

  因為人們已經預見到,對戰將會變得越來越激烈,自然也會越來越血腥殘酷。

  就在這種略顯壓抑與不安的氣氛裡,大朝試對戰的十六強產生,緊接著舉行的便是第四輪對戰。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折袖馬上再次登場,而他的對手,是離山劍宗的另一位少年強者七間。

  連接遇到兩名強敵,而且兩場對戰之間,沒有什麼休息的時間,雖然說這是抽籤的結果,終究有些不公平,如果換作普通的考生,或者會請求考官再給自己一些調息的時間,但折袖依然沒有說話,神情漠然走進了洗塵樓。

  樓內很安靜,戰鬥已止,折袖看著身前滿地黃沙,彷彿回到了夏時的故鄉,過了鹿鳴坡後有條江,那裡種著大豆和高粱,可以不用狩獵,也能填飽肚子,只是高粱烤的再如何焦香,終究不如肉香。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狼行千里吃肉,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雖然你還是個小孩子,但既然是對手,當然要毫不留情,為何你如此生氣?

  他看著對面,漠然的臉上第一次有情緒顯現,那種情緒很難形容,非常怪異。

  七間站在對面,黑髮在戰鬥中散開,披在肩上,顯得更加瘦弱。

  慈澗寺的葉小漣,國教學院的軒轅破,還有他,是參加今年大朝試年齡最小的三個人。

  他的臉蛋很稚嫩,此時滿是憤怒。

  折袖很不理解七間的憤怒,想著先前自己近身戰時用的那幾招雖然有些陰險,但……戰鬥便是生死,陰險些又算什麼?難道你離山劍宗的長輩沒有教過你如何戰鬥?先前你師兄表現的可要比你瀟灑多了。

  先前他用了那幾記陰險的招數後,七間不知為何勃然大怒,再不像從前那般謹慎,真元暴發,連著數十記劍招狂飆而出,像個瘋子一般與折袖纏鬥在一起,如果不是折袖在生死間行走多年,還真的險些被他生生拿劍劈死了。

  如果讓苟寒食知道小師弟有這樣的表現,他一定會非常欣慰。

  即便是折袖這樣的怪物,想起先前七間如火暴發一般的劍招狂飆,也有些餘悸。

  憤怒有時候確實是種力量。

  遺憾的是,憤怒這種力量很難持久,七間那輪劍招狂飆沒有把折袖砍死,折袖還是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走出洗塵樓,七間走到苟寒食的身前,嘴脣微癟,眼圈微紅,顯得極為委屈。

  「出什麼事了?」苟寒食微微挑眉,很明顯他第一次動了真怒。

  七間擦掉眼淚,說道:「沒什麼,師兄,你要幫我報仇。」

  苟寒食看了一眼遠處的折袖,說道:「好。」

  狼族少年折袖連勝兩場,連續淘汰了神國七律裡的兩人,這震驚了很多人

  但真正令所有人震驚的事情是陳長生又贏了。

  前三輪陳長生的對手當中,第一輪和第三輪都太弱,第二輪他遇到了槐院霍光,霍光雖然強,但畢竟沒有進入青雲榜,很多人並不能準確地判斷出陳長生的水準,而這一輪,他的對手是來自霜城的一名青年高手。

  這名霜城青年高手,在青雲榜上高居二十餘位。

  就在所有人以為陳長生參加大朝試的故事將會就此結束的時候,他再一次震驚全場,戰勝了自己的對手。

  人們難以理解,他究竟是怎麼勝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19:48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4-9-13 02:35
第一百五十七章就到這裡吧

  因為與徐有容的婚約,青藤宴後,陳長生很自然地成為了京都的焦點,主教大人替他作出的那份宣告,就像是火上澆油,無數人在打聽關於他的一切,他的年齡藉貫、與東御神將府的恩怨以及他的實力境界都不再是祕密,所以人們很震驚,很想知道這些天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的實力突飛猛進,竟能在大朝試對戰裡連勝四輪,進入到最後的名單裡。

  軒轅破看著陳長生,張大著嘴,就像看到了一個怪物,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究竟吃什麼了?我們天天在國教學院裡一起吃飯,難道你偷偷開了小灶?還是說你在百草園裡偷了些好東西,沒告訴我倆?」

  洗塵樓內那間安靜的房間裡,大人物們也在討論著陳長生今日的表現。

  「難道他剛才用的是完整版的耶識步?」有人看著徐世績問道。

  如果費典或者說金玉律這樣的老人在場,經歷過與魔族那場大戰的他們,可以很清楚地辯認出陳長生先前那種變幻莫測的身法究竟是什麼,此時房間裡的人則只有薛醒川和徐世績這兩名上過北方戰場的人可能知道。

  徐世績神情漠然,說道:「我在前線沒有遇到過耶識族人。」

  根據情報,這數百年來雪老城裡的耶識族人大部分都被那位神祕的黑袍大人徵召進了情報機構,很少出現。

  薛醒川的部隊曾經捉到過兩名耶識族的間諜,春天時那名試圖暗殺落落殿下的耶識族人現在也被​​關押在禁軍的大獄裡,他想著先前陳長生的步法,搖頭說道:「不是完整版的耶識步,但已經有了幾分意思。」

  人們明白了他的意思,完整版耶識步的幾分意思,在大朝試這種年輕人層級的戰鬥裡,足以發揮很重要的作用,薛醒川想了想,又道:「速度與身法做到了極致,加上籤運不錯,能進前八,也可以理解,但我不認為他還能繼續前進了。」

  大朝試對戰的八強已經產生,有像苟寒食和莊換羽、鍾會、折袖這樣早已聲名遠播的年輕強者,也有些令人意外的人選,比如聖女峰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少女,還有一名連教樞處都沒有給予太多關注的摘星學院的學生。

  最出乎意料的,還是陳長生。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被淘汰,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顯得沒有任何道理。

  「這太沒道理了怎麼可能他憑什麼還沒被淘汰」

  大朝試對戰最後八強的名單,被送到了學宮外,寫到了昭文殿的光鏡外,也傳到了離宮外的人群裡。

  此時天色已然將暮,夕陽微暖的光線,照耀在那些石柱上,也照在看熱鬧的京都民眾以及自外地趕來的遊客身上。

  此時離宮外至少圍著數千人,聲音很是嘈雜,那些攤販們呦喝的聲音早就已經變得非常沙啞,然而此時人們都在說著同一件事情,抒發著相同的情緒,那件事情是陳長生連勝四場,那種情緒是震驚不解以及憤怒。

  京都民眾不喜歡陳長生,但和南方來的那些考生相比,他們也不會更討厭陳長生,之所以對陳長生連勝四場震驚之餘還如此憤怒,純粹是因為陳長生的表現讓他們輸了很多錢,甚至有些人已經輸紅了雙眼。

  是的,除了首榜首名,關於大朝試還有很多種賭法,參加大朝試的考生們每輪都有勝利者,也會有失敗者,同樣,每輪過後,都會有很多民眾變成勝利者或者失​​敗者,因為陳長生的關係,今年絕大多數民眾都是失敗者。

  大朝試每輪對戰,外界開出的賠率都不相同,以方便民眾臨時下注,每輪裡陳長生的賠率都極高,到現在,他的賠率依然最高——他今天讓某些人狂喜,讓更多人虧錢,但始終沒有人相信他還能繼續贏下去。

  天海勝雪在離宮南面一座茶樓裡,靜靜看著離宮前人頭攢動的景象,忽然說道:「如果四大坊還願意接,五千金押陳長生最終勝。」

  站在他身旁的老管事怔住了,有些猶豫說道:「少爺,他不可能還贏吧?」

  天海勝雪說道:「第一輪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他不能贏,結果他贏了。第二輪依然沒有人認為他能贏,然後他還是贏了,第三輪如此,第四輪同樣,大朝試之前,誰想到他能進入前八?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押他?」

  那位老管事連聲稱是。

  天海勝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如果他最後真拿了首榜首名,把贏的錢拿去把國教學院的門修好。」

  老管事心想國教學院的院門不就是少爺您砸破的?而且國教學院一直沒有修院門,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您替國教學院修門,豈不是等於認輸?他很是吃驚,但想著少爺行事必有深意,不敢多言,只是對細節有些疑惑

  「如果……我是說如果陳長生真的贏了,那會是一大筆錢,就算替國教學院修院門,也花不了這麼多錢。」

  天海勝雪望著暮色下的離宮,淡然說道:「如果他真的能贏,我便送他一座白玉院門又何妨?」

  老管事愈發不解,心想就算陳長生拿了首榜首名,但那少年是國教學院的招牌,是國教舊派勢力用來挑戰娘娘的符號人物,無論如何,天海家也不可能把他收到門下,您如此行事,究竟為的哪般?

  天海勝雪沒有解釋,拿著茶杯喝了口,忽然覺得有些淡而無味。

  秋山君沒有來,莫雨依然在前,大朝試對他來說確實意義不大,但就此放棄,他的心情難免還是會有些複雜。

  東御神將府,安靜的花廳裡,徐夫人看著身前的中年婦人,眉頭微蹙問道:「花婆婆,你沒有聽錯?他真的進了前八?」

  花婆婆低聲說道:「應該不會錯,四大坊把下一輪的賠率已經掛了出來,上面確實有陳家少爺的名字。」

  徐夫人震驚無語,覺得好生頭痛,如果那個小子真拿了大朝試首榜首名,那該如何辦?

  她看著花廳裡的椅子和空無一物的茶几,想起去年初春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陳長生時的畫面。

  那個少年道士有些拘謹,很乾淨。

  他沒有喝一口茶。

  徐夫人忽然心頭微動,想到某種可能。

  東廂房裡,剛剛收到消息的霜兒,也吃驚無比。

  她想起了當初在後園裡第一次見到陳長生時的畫面。

  她無法想像,那個拘謹的、鄉下來的少年道士,那個不能修行的廢物,居然進了大朝試對戰的八強,按照傳聞中青藤宴上的表現,他的文試成績定然是極好的,這豈不是說,他現在只差一步便能進大朝試首榜?

  是的,只要陳長生能夠在對戰裡再勝一輪,進入前四,加上他文試成績,便極有可能進入首榜。

  問題在於,他還能繼續前進嗎?還是說,就到這裡了?

  皇宮深處有座並不大的偏殿,非常冷清,彷彿冷宮一般,

  黑羊盯著石階畔的樹上結著的青果,猶豫了很長時間,要不要吃,它記得很清楚,上次在百草園裡,那個少年喂自己的果子味道不錯,只是它現在無法確認,那是果子本身的味道,還是因為果皮上有他的味道。

  寧婆婆從它身邊悄無聲息走過,低聲說道:「勝雪少爺棄權了。」

  聖后娘娘拈著一塊香木,香木邊緣正在燃燒,縷縷香菸之上懸著顆丹藥。

  她的手指緩緩拈動香木,香木燃燒生出的煙輕轉,催動著那顆丹藥緩緩旋轉。

  聽到這句話,她手指微頓,於是那顆丹藥也靜止懸停在了空中。

  她神情微異,片刻後明白過來,感慨說道:「天海家的子弟,終究還是有出息的。」

  這是好事情,也不是好事情。

  天海家的子弟越有出息,她便越無法完全放手,那麼大周朝便無法擺脫那個大問題。

  但她終究還是有些欣慰。

  寧婆婆猶豫片刻後繼續說道:「國教學院的陳長生,進了前八。」

  聖后娘娘的眉緩緩挑起。

  寧婆婆有些緊張,她很喜歡陳長生那孩子,很擔心娘娘不高興。

  聖后娘娘沒有說什麼。

  下一刻,她出現在漆黑的地底。

  她輕輕拂袖,穹頂數千顆夜明珠便亮了起來。

  偏寒的白色光線,落在滿是冰霜的地面上,照亮了所有畫面。

  一名黑衣雪面的小姑娘,虛弱地俯臥著。

  聖后娘娘輕彈手指,那顆丹藥落到了那名小姑娘的身前。

  「陳長生還沒有被淘汰,你的血還算是有些用處。」

  那名黑衣小姑娘,艱難地抬起頭來,盯著聖后娘娘,毫無畏懼,只有厭煩,說道:「這又是什麼鬼藥?」

  聖后娘娘神情平靜說道:「益母草膏。」

  黑衣小姑娘知道像聖后這樣可怕的人類,如果想整治自己,有無數方法,斷不會在一顆藥上做手腳,毫不猶豫把藥嚥了下去。

  「陳長生他能拿首榜首名嗎?」她看著聖后娘娘,有些好奇問道

  「就到這裡吧。」聖后娘娘淡然說道。

  下一刻,她來到了北新橋那口廢井旁,背著雙手,看著夜空裡的繁星,沉默了很長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19:41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13 22:02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煞孤星

  學宮是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這個世界裡也應該有日夜,在大朝試的時候卻看不到日夜,考生們只能憑藉感覺來猜測真實的世界現在是什麼時辰。他們不知道現在外面已經是深夜,但疲憊與睏倦還是如期襲來。

  大朝試對戰第五輪之前首先是加賽,從第三十三名到第六十四名,除了天海勝雪和重傷無法繼續參賽的數名考生,其餘的二十餘名考生還要為自己大朝試的最終名次做最後的努力,不過在這之前是一段休息時間。

  離宮教士們向考生們分發食物清水以及丹藥,國教學院有落落安排,自然更加豐盛,四人坐在林畔,一面吃著飯菜,一面低聲討論著稍後的對戰,唐三十六和軒轅破的加賽沒什麼好說的,主要是在為陳長生分析對手。

  苟寒食表現的風清雲淡,給人一種強大到無法戰勝的感覺。除了他,狼族少年折袖毫無疑問是最危險的對手,雖然他先後與關飛白和七間激戰兩場,損耗極大,還受了些不輕的傷,依然不可輕視。

  陳長生想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這兩個人便是他必須要越過的兩座高峰

  想到這裡,唐三十六對這件事情忽然沒了興趣,因為怎麼看,陳長生都不可能打贏這兩個人。

  他望向溪畔,忽然說道:「你們不覺得離山那四個人和我們四個人很像嗎

  離山劍宗四人在溪畔吃飯閒聊,氣氛似乎不錯。

  在離人群很遠的地方,折袖也在吃飯。

  他吃飯的時候很沉默,動作很緩慢,顯得特別認真,彷彿離宮提供的普通食物是世間最美味的佳餚。

  唐三十六看著那處,微嘲說道:「我還以為這個狼崽子不會吃飯。」

  軒轅破不解,說道:「怎麼能不吃飯呢?」

  唐三十六說道:「我以為他只吃冰雪,嚼肉乾,或者喝鮮血什麼的。」

  陳長生說道:「那是怪物。」

  唐三十六很認真地問道:「難道你們不覺得他就是個怪物?」

  軒轅破想了想,搖頭說道:「我覺得還好。」

  唐三十六懶得理他,轉頭問道:「陳長生,你打不過他吧?」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也許吧。」

  唐三十六望向遠處的折袖,忽然說道:「我忽然有種衝動。」

  陳長生好奇問道:「什麼衝動?」

  唐三十六說道:「和這個狼崽子交朋友的衝動。」

  陳長生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確認他是認真的,不由很是吃驚,想了想後說道:「你看他像是個需要朋友的人?」

  大朝試開始前,離宮外人山人海,折袖一人看朝陽,進了昭文殿,他直接離開了文試現場,一人走過那片林海,掠過那道青江,站在山上的亭子裡,背對著所有考生,孤單地像是沒有媽媽一樣,這樣的人會需要朋友?

  「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很孤?」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三人問道。

  他這裡說的是孤,不是孤單也不是孤獨,只是孤伶伶的一個字,於是顯得越發孤。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誰都看得出來,所以我不認為他需要朋友。」

  唐三十六搖了搖手指,說道:「我與你的看法完全相反,我認為像他這樣孤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朋友。」

  軒轅破在旁好奇問道:「你想和折袖做朋友?」

  「不行嗎?」唐三十六反問道。

  陳長生的視線落在人群外圍,看著那名低頭沉默進食的狼族少年,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以為你不喜歡他這樣的人。」

  唐三十六的視線隨他而去,也落在折袖身上,說道:「是的,模仿孤獨,冒充絕望這種事情,我以前經常做……你們知道的,我很厭憎那樣的自己,自然也不會喜歡這樣的他。」

  陳長生收回視線,望向他問道:「那你還要堅持和他做朋友?」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他成了我們的朋友,還好意思對你和落落殿下太狠

  軒轅破忍不住嘆道:「部落裡的長輩們說的沒錯,人類…果然都是壞人

  「不是人類。」陳長生糾正道:「是一個叫唐棠的人類。」

  唐三十六懶得與他爭辯,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說道:「試試總沒錯,他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給殺了。」

  落落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時才輕聲說道:「先生說的沒錯,孤單的人不見得需要朋友,至少……斡夫折袖不會是這樣的人。」

  陳長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唐三十六從席上揀起還沒有怎麼吃的半隻燒雞,又拿了兩張油紙胡亂包了包,便向人群外圍走了過去。

  國教學院數人的談話,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但他這時候忽然離開林畔,而且看方向,應該是要去斡夫折袖處,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考生們很是吃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青曜十三司和聖女峰的少女們臉上更是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在這些少女們看來,無論唐三十六說話再如何刻薄,行事再如何囂張,始終都是飄然出塵的世子公子,而折袖再如何沉默,替人類與妖族立下多少功勳,始終都是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冷血怪物,此時見他向折袖走去,自然難免擔心

  這個看臉的世界,確實不怎麼公平。

  正在溪畔吃飯閒聊的離山劍宗四人也有些吃驚。關飛白看著唐三十六神情微異問道:「這個傢伙又準備發什麼瘋?」

  青藤宴上,唐三十六對離山罵的太狠,他對此人殊無好感。七間望向人群外圍那名狼族少年,鼻翼微微掀動,呼吸變粗,顯得很是生氣。苟寒食有些不解,心想先前小師弟與折袖那一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他如此生氣?

  洗塵樓前石坪面積極大,有林木幽然,亦有小溪淙淙,折袖坐著的地方,則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塊平滑的岩石。

  唐三十六走到那塊岩石前,看著以那種怪異姿式跪在、或者說蹲在地面的折袖,忽然間有些猶豫。

  折袖沒有理他,沉默地進食。

  唐三十六沉默看著他,過了段時間後,忽然說道:「如果別的人注意到你進食時的細節,一定會認為你很可怕。」

  折袖飲了口離宮提供的果汁,然後抬起頭來,望向他。

  從大朝試開始到現在,唐三十六是第一個主動與他交談的人。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你進食的速度很慢,很不大氣,更像個閨房裡的小姐,你咀嚼的時候很認真,嚼米飯時十二下,嚼牛肉時則是三十下……這並不有趣,只能證明你太自律,換句話說,你對待自己非常嚴苛。」

  折袖靜靜看著他,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但也沒有低頭繼續進食,結束這場單方面的對話。

  「或者是因為雪原上的食物太少,或者是因為那裡缺醫少藥,更沒有青曜十三司的女教士隨時替你治療傷勢,所以你活的很辛苦,你珍惜能夠獲得的所有食物,卻絕對不會暴食暴飲,以避免身體出現問題,在那種鬼地方,或者普通的胃疼,都能讓人生不如死。」

  唐三十六說道:「但我不會覺得這樣的你很可怕,因為我見過和你很像的人,那個傢伙也很注意生活裡的所有細節,我時常在想,像你們這樣的人、像你們這樣怕死的人,真的很應該互相認識一下。」

  他說的自然是陳長生。

  折袖順著他的手指望向林畔,沉默片刻後繼續低頭進食,不再理他。

  唐三十六把紙包擱到他身前解開,問道:「你需要朋友嗎?」

  油紙包裡是半隻燒雞,半隻燒雞隻有一隻雞腿,先前已經被陳長生夾給了落落,有些殘缺,而且擱了段時間,燒雞有些冷了,雞油凝在油糊糊的雞皮表面,看相真的不是太好,最關鍵的問題在於,燒雞真不是什麼健康的食物。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這隻燒雞後,折袖居然開口說話了。

  大朝試開始以來,他只說過兩句話,而且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聽到,沒有人知道他的聲音是什麼樣的。直到此時,唐三十六才知道他的聲音並不沙啞難聽,與傳說中的狼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折袖的聲音很清冷,語速很緩慢,字與字的間隔有些長,就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童,又或者是忽然能夠說話的啞巴。

  他看著唐三十六面無表情,緩慢至極說道:「我命犯天煞孤星,註定孤獨終生,所以,我沒有朋友。」

  天上有無數顆星星,或者有顆星辰遠離星海,在極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裡,孤單至極。

  或者那顆星真的名為天煞。

  或者折袖點亮的命星,真的就是那顆天煞孤星。

  但不管這些是不是真的,他言語裡的冷漠意味非常清楚,他不需要朋友,他要拒所有人於千里之外。

  如果是一般人,或者在此時便會知難而退。

  但唐棠不是一般人,他是個話癆。

  在和陳長生結識,尤其是正式進入國教學院之後,他這個隱藏屬性得到了充分地釋放。

  「沒有朋友,不代表不需要朋友,你看我怎麼樣?」

  他看著折袖情真意切說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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