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521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4 00:42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就這樣吧

  即便是折袖這樣命犯天煞孤星的人,都被唐三十六情真意切的態度震住了。

  他看著唐三十六,想要說些什麼,終究什麼都沒有說。但他的眼神讓唐三十六覺得有些受傷,因為他往常看莊換羽或者天道院裡別的同窗的時候,眼神大概也是這樣——他非常清楚,這種眼神是用來看白痴的眼神。

  「如果你覺得我不行,陳長生怎麼樣?先前我便對你說過,這個傢伙和你很像,同樣怕死,吃東西也都特別挑剔,你米飯嚼十二下?嘿,他可是要嚼二十下的怪物,茫茫人海之中,能夠找到與自己如此相似的人,何其不易,難道不應該珍惜?」

  唐三十六揮舞著手臂,興奮地說道。

  折袖依然沒有什麼反應,繼續吃著離宮提供的飯菜。

  他有些無奈,指著林畔那個如小山般槐梧的妖族少年說道:「如果你是覺得人類不可信任,那我強烈推薦軒轅破,老實誠懇,世間第一等。」

  折袖依然不理他。

  「你這是逼著我要使出最強大的法器啊?」

  唐三十六說道:「好!你名頭也不算小,讓落落殿下和你做朋友也算值當。怎麼樣?我想你再也挑不出更好的朋友對象了,你和她都是人妖,不,妖人,身世和遇到的問題相似,做朋友之後,不說從殿下那裡能得多少好處,至少遇著困難時也能互相參討不是?」

  這時候的他哪裡還有汶水少年公子的飄然出塵模樣,完全就是個推銷貨物的優秀商人。

  折袖在聽到落落殿下的名字後,終於再次抬起頭來,望向林畔,目光裡的情緒有些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唐三十六覺得事有可為之時,折袖用緩慢的語速說道:「我不需要朋友,孤獨者才能強大。」

  聽到這句話,唐三十六沒有惱怒,反而斂神靜氣,變得嚴肅起來。

  他盯著折袖的眼睛,說道:「狼,從來不像人們想像中那樣,是孤獨的。」

  折袖回視著他,目光微顯銳利。

  唐三十六繼續平靜說道:「你之所以是孤獨的,那是因為你不為族人所容!」

  折袖的目光驟然寒冷,彷彿一把染了霜的刀。

  唐三十六視若不見,說道:「狼族向來集體作戰,不是嗎?知道是你後,很多考生都在猜測你為什麼會離開雪原,不遠萬里來京都參加大朝試,陳長生認為你是不甘心在青雲榜上被落落殿下擠到第二,所以要在大朝試上戰勝殿下為自己正名。」

  聽到這句話,折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意外國教學院對自己的警惕。

  唐三十六繼續說道:「蘇墨虞在被你重傷之前也說過,他認為你就是單純喜歡戰鬥,大朝試對戰給你提供了這種機會。」

  折袖看著他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唐三十六說道:「陳長生的擔心有一定道理,但那不足夠,不然這兩年裡你早就已經殺到聖女峰去找徐有容的麻煩了。」

  折袖搖頭說道:「我打不過她。」

  唐三十六怔了怔,沒有糾纏這個問題,繼續說道:「我也不認為蘇墨虞的猜測正確。你就算喜歡戰鬥,想在戰鬥中提升自己,也必然是要分出生死的那種戰鬥,大朝試對戰在你眼中,應該和一場遊戲沒什麼區別,對你能有多少吸引力?」

  折袖用沉默表示同意。

  「那麼你究竟想要什麼?你來參加大朝試究竟為了什麼?」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說出來,或者我能滿足你。」

  「我……不要朋友。」

  折袖的語速依然極其緩慢,聽上去令人有些痛苦。他看著唐三十六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要……錢。」

  一片安靜,微風吹拂著油紙的邊緣,發出簌簌的聲音,燒雞的油膩味道被吹淡了些。

  唐三十六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很震驚。

  他離開林畔來與折袖說話,自然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無論折袖想要什麼,哪怕是再古怪的東西,他都不會覺得意外,並且願意替他去弄,陳長生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需要折袖做事,為此國教學院付出再大的代價都值得。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折袖要錢。

  大陸年輕一代裡,折袖毫無疑問是最冷傲孤絕的那個少年,要的卻是這個世界上最俗氣的東西。

  唐三十六用很長時間才確認折袖不是在說笑話,說的是真心話,於是更加震驚。

  「錢?」

  「是的,我要錢,很多的錢。」

  「為什麼?」

  折袖沒有回答。

  微風輕拂油紙,燒雞漸冷。

  唐三十六也冷靜下來,看著他說道:「我很有錢。」

  折袖說道:「我知道。」

  唐三十六問道:「數目?」

  折袖說道:「看具體情況。」

  唐三十六沉默片刻後說道:「成交。」

  折袖望向他,神情淡然說道:「我還要一些東西,希望你們能給我。」

  唐三十六微微皺眉,問道:「我們有那些東西?」

  折袖說道:「有。」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原來……你參加大朝試的目的,從開始到現在,就是國教學院?」

  折袖說道:「是的。」

  唐三十六問道:「是殿下還是誰?」

  折袖說道:「不是你。」

  唐三十六明白了,折袖是衝著陳長生來的。

  他想了想後說道:「他很想拿首榜首名,所以我想,只要你不是要他的命,那麼什麼都可以給你。」

  折袖說道:「我不要他的命。」

  唐三十六點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抽籤結果出來後,我們再商量怎麼辦。」

  折袖沒有接話,而是問道:「可以吃嗎?」

  他的目光落在那半隻燒雞上。

  回到林畔,看著陳長生三人投來的目光,唐三十六顧不得說什麼,先拿起茶壺連灌了三杯溫茶。陳長生這才注意到,他的後背全部都被汗打溼了,額上也滿是汗珠,趕緊從袖子裡取出手帕遞了過去,問道:「怎麼回事?」

  折袖出了名的冷血暴戾,但唐三十六是什麼性情的人物,自然不可能被嚇成這樣。

  「被嚇的。」唐三十六用手帕把臉上的汗水擦掉,看著他們面帶餘悸說道。

  陳長生有些無語,心想折袖做了什麼事情,竟把你也嚇著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狼崽子居然是個……死要錢的。」

  唐三十六看著他們說道,在死字上面專門加重了語氣。

  要錢不說,還是個死要錢的。

  「怎麼可能?」

  落落和軒轅破異口同聲說道,他們來自妖域,那裡關於折袖的傳聞更多,怎麼也不能相信唐三十六的說法。

  「他真的就要錢。」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不信等會兒你們看。」

  陳長生想了想,問道:「除了錢他還要別的嗎?」

  「嗯,他還想要你的一個東西。」唐三十六說道。

  「你答應他了?」陳長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緊張。

  唐三十六理所當然說道:「又不是要你的命,我憑什麼不答應?這種機會我可不認為還有第二次。」

  陳長生有些無奈,說道:「你連他要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替我答應?」

  唐三十六反問道:「你想不想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陳長生想都不想,說道:「不是想拿,而是一定要拿。」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那個狼崽子不幫忙,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機會?」

  陳長生向溪畔看了眼,苟寒食這時候正在與他的師弟們說著些什麼,可能是在討論先前關飛白、七間與折袖之間那兩場戰鬥,看苟寒食的神情,應該是在對關飛白和七間做指導,而不是想從戰情回顧裡獲得些什麼。

  他望向唐三十六,有些不確信回答道:「三成?」

  唐三十六看著他冷笑說道:「你能再不要臉些嗎?」

  「對我家先生尊重些。」

  落落不悅道,然後轉身望向陳長生,有些不安說道:「三成……是不是太多了些?」

  唐三十六哈哈大笑起來,惹得很多考生紛紛側目。

  陳長生攤手說道:「好吧,如果現在對上苟寒食,我看不到自己的機會在哪裡。」

  落落說道:「如果我下輪能抽中他,或者先生的機會能大些。」

  唐三十六搖頭說道:「必須讓折袖和他再戰一場,這樣才能說有些機會。」

  陳長生問道:「可是抽籤不見得會按照我們的想法進行。」

  「折袖抽中別的人也無所謂,現在他就像殿下一樣,要負責替你掃清對手。」

  唐三十六說道:「他和殿下,就是你拿首榜首名的兩尊門神。」

  聽到門神二字,陳長生想起地底那片漆黑的空間,想起石壁上那兩位傳奇的神將,想起被鐵鏈束縛的那條黑龍,忽然生出很多擔心。

  「這種時候走神是不是不大合適?」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

  陳長生說道:「你繼續。」

  唐三十六說道:「我想說的是,能夠讓折袖從最危險的敵人變成最強大的幫手,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有理。」

  唐三十六又道:「所以你要感謝我。不是誰都能說服那個狼崽子,和他說話很費勁,更費神。」

  陳長生說道:「謝謝。」

  「你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軒轅破看著他說道:「首先你得打敗自己的對手,可能是莊換羽,可能是鍾會,甚至下一輪你就可能遇到苟寒食,如果打不贏,就算折袖真的肯幫忙,和咱們也沒啥關係了。」

  林畔一片死寂。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太誠實的孩子,說的話總是容易令人生氣。」

  軒轅破不服氣說道:「那是因為誠實孩子說的都是真話。」

  陳長生望向人群外遠處,折袖正在岩石上沉默地吃雞。

  「那就這樣吧,等抽籤結果出來再說……另外,下次給他弄隻整雞吃吧,看著怪可憐的。」

    (一,陳長生打霍光那一拳,當然來自街霸,我這輩子會玩的遊戲大概只有四個,雙截龍,街霸,那個飛機和直升機可以選的,三角州……這寡淡的人生啊。二,【長生杯】微評賽的評選結果已經在書評區置頂公佈了,目前還有四位獲獎書友沒法聯繫上,因為需要收貨地址……所以,請您聯繫一下我們辛苦的副版吧,求求您啦三,大家都要好好的。四,這章是兩首歌,除了動力火車那首,再就是瘋狂石頭裡道哥的電話鈴聲,老狼請吃雞……老狼是唐棠,小狼是折袖,燒雞對我來說有意義,對摺袖這個人的意義就更大了。五,明天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18:35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4 20:15
  第一百六十章 簡單一劍

  折袖究竟要什麼,這是陳長生現在最想知道的事情——經過認真回想,他確認沒有看錯,進入學宮的時候,折袖確實回頭看了落落一眼。正是因為那一眼,讓他覺得這個狼族少年非常危險。誰能想到,唐三十六提著一隻燒雞過去,便把對方收買成了國教學院的幫手。

  這聽起來確實太過荒謬,但真的發生了。

  落落也在看著折袖,情緒有些複雜。

  對絕大多數年輕修行者們來說,大朝試可以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但對某些人來說,大朝試只是一個機會,一個用來換取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的機會,換句話說,看似神聖莊嚴的大朝試其實就是一場拍賣會。

  天海勝雪退賽,折袖答應了國教學院的交易,都是因為這個原因。那麼陳長生呢?她很清楚他對名聲沒有任何追求,那麼他為什麼一定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她曾經問過他,唐三十六也問過,但他始終沒有給出過答案。

  對戰加賽進行的波瀾不驚,唐三十六輕鬆地戰勝了自己的對手,軒轅破的籤運不錯,沒有遇著青雲榜上的強者,也很順利地獲得了勝利,與之前的文試成績綜合考慮,軒轅破能不能進三甲還不確定,唐三十六自然沒什麼問題。

  接下來的八強戰依然是抽籤,只不過現在人數已經不多,所以直接分成了上下兩區,一次抽劍便決定了稍後所有對戰的順序。

  抽籤的結果是落落對上了那名槐院少年鍾會,苟寒食的對手是那位聖女峰的少女,折袖的對手是摘星學院那名考生,陳長生的對手則是莊換羽——四場對戰裡有兩場內戰,離山劍宗與聖女峰分屬同門,折袖是以摘星學院考生的名義參賽。

  這並不符合唐三十六的設計。

  在他看來,最好的抽籤結果應該是折袖對苟寒食、落落殿下對莊換羽,下半區則是鍾會對那摘星學院的考生,陳長生對上聖女峰那名少女。這樣苟寒食就算戰勝折袖,接著還要與落落殿下硬拼,連續兩場硬仗,苟寒食再強也得腿軟。而陳長生皮糙肉厚,相對而言,贏聖女峰那名少女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他接下來能越過鍾會這一關,說不定還真能拿個首榜首名。

  而現在,苟寒食只需要勝了折袖那一場,便能進最後的決戰——很明顯,那位聖女峰的少女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當然,這樣的抽籤結果也有好處,那就是陳長生只需要戰勝莊換羽,便能進入決賽,因為落落應該能戰勝鍾會,而當下一輪面對陳長生的時候,她肯定會棄權。

  最先開始的,是陳長生對莊換羽這場對戰。

  今天大朝試,莊換羽像天海勝雪一樣沉默低調,只不過天海勝雪的沉默低調是因為他早就已經做好了退賽的準備,莊換羽的沉默低調卻是為了走的更遠些,而且他在前面幾輪裡沒有遇到需要他展露鋒芒的對手。

  莊換羽在大陸年輕一代強者里名聲極響,在青雲榜上排名十一,是京都青藤諸院排名最高的那個人,是天道院的驕傲——除了前三之外,青雲榜前半段的這些人的實力都相差極小,他肯定是陳長生在對戰裡遇到的真正意義上的最強對手。

  洗塵樓裡很安靜。

  莊換羽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你今天的運氣不錯。」

  從對戰第一輪到現在,陳長生遇到的最強大的對手便是霍光以及上輪那位來自霜城的青雲榜排名二十餘位的青年,聽起來已經夠強,然而今天參加大朝試的強者不知凡幾,他沒有遇到離山劍宗的人,也沒有遇到折袖等人,從概率上來說,確實運氣不錯。

  「你的運氣也很好。」陳長生看著他說道。

  這也是實話,對戰開始至今,莊換羽連同等級別的對手都沒有遇到過,如果要說籤運,無論陳長生還是誰都無法與他相提並論。這已經不再是運氣的問題,而肯定是國教內部有人在抽籤的環節做了手腳。

  天道院作為國教下轄學院的領袖,無​​論茅秋雨和莊副院長如何想,國教都必然會推出一個代表性的學生出來,尤其是最近大半年國教學院隱隱已經有了復興的徵兆,國教自然不會允許天道院的風采被完全搶走。

  「兩個運氣都很好的人相遇,我想,應該不能繼續依靠運氣了。」莊換羽看著他說道。

  不能再依靠運氣,自然只能依靠實力。

  這時候,主持對戰的離宮教士在樓上問道:「準備好了嗎?」

  莊換羽點了點頭。

  陳長生卻搖了搖頭,然後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走回洗塵樓簷下,把腳下那雙嶄新的皮鞭脫了下來,然後放到了石階下,擺放的非常整齊,就像是去別人家作客一般。

  二樓那間幽暗的房間裡,響起幾聲輕噫。莫雨的秀眉微微挑起,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睛深處卻有一抹極淡的笑意。陳留王一直暗中注意著她的表情,尤其是每次陳長生出場的時候,此時見她有此反應,不禁更感疑惑。

  陳長生赤著腳重新走回場間,腳掌的邊緣帶上了些許黃沙。

  他抬起右手,握住腰畔短劍的劍柄。

  隨著這個動作,洗塵樓內變得更加安靜,二樓那個房間裡的大人物們沒有說話,目光卻變得明亮起來,神情微顯凝重。

  先前戰勝那名霜城青年強者的時候,陳長生依然沒有拔劍,靠的是詭異難測的耶識步,最終憑藉的是速度與力量,但看起來,這一場他已經做好了拔劍的準備,看來,面對莊換羽這種級別的強敵,他不能再有任何保留。

  依然沒有人相信他能戰勝莊換羽,雖然他在前幾場的對戰裡,展現出了難以想像的力量與速度,更有那套奇詭的耶識步,但他洗髓成功的時間太短,真元數量與真正的強者比較起來太少,完全看不到勝機在何處。

  最根本的問題在於,莊換羽真的很強。

  「穿鞋的怕光腳的嗎?」

  莊換羽的視線落在陳長生沾著沙粒的赤腳上,沉默片刻後說道:「或者你不清楚,當初在鄉下的時候,我也很少有機會穿鞋,更不要說新鞋了。 」

  陳長生沒有說話,但他很清楚莊換羽想說什麼。

  莊換羽是莊副院長的兒子,但在鄉間守著病母,熬了很多年才艱難出頭,成為如今天道院的驕傲。

  即便現在,他的腳上穿的也是一雙普通的布鞋。

  陳長生只是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他看著自己時的眼神也是那般冷漠,隱有敵意,他想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此人。

  莊換羽是國教新派重點培養的將來,與國教學院敵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至於他與唐三十六之間的舊怨,其實和關飛白對唐三十六的態度一樣,大概都是貧寒出身的窮小子對不珍惜生活的富家公子哥的天然厭憎,那麼他為什麼不喜歡自己?

  「開始吧?」莊換羽問道。

  他的語氣很尋常,就像平時在天道院修課時,對同窗們發問,可以開始上課了吧?

  陳長生的迴應也很尋常,點了點頭。

  莊換羽平舉劍鞘,左手執鞘,右手執柄,靜靜看著他,說道:「請。」

  陳長生右手握著腰畔短劍的劍柄,左手平伸向前,應道:「請。」

  這場對戰就這樣尋常的開始了。

  然而一開始就極不尋常。

  鋥的一聲響,莊換羽抽劍出鞘,看似隨意地向身前的空中揮出。

  只是看似隨意,實際上這一劍極為專注,劍鋒割裂空氣,留下一道筆直的線條,與地面絕對平行,沒有任何偏差

  不是所有的劍,都能斬出如此平直的線。

  莊換羽的劍,斬出一條直線。

  十餘丈外,卻生出了一道弧線。

  那是一道微圓的弧光,非常明亮。

  這道明亮的弧光,並沒有出現在空中,也沒有出現在沙地上,而是出現在陳長生的眼睛裡。

  陳長生的眼睛很透亮,眼瞳很黑,不似夜色深沉的那種黑,而是更乾淨的一種黑。

  一抹微弧的劍光,出現在他的黑瞳裡,非常清晰。

  那是因為,莊換羽手中的劍,在空中揮出的那道直線,瞬間破空而至,無視十餘丈的距離,來到了他的身前。

  這道劍光距離他的眼睛,只有三尺不到。

  那道劍光來的太快,以至於兩端有些遲滯,起劍時平直的線條,來到陳長生身前後,竟變成了一條弧線

  這是一道完美的弧線,無論陳長生如何應,都很難將其擊破,因為弧線最為堅固,同時,他也很難防禦,因為無論他擊中這道劍弧的哪一處,這道劍弧線條其餘的部分,便會依循著高速,變成一個圓圈,將他的身體包裹進來。

  這場戰鬥很尋常的開始,開始的極不尋常。

  莊換羽一出手便是天道院威力最大的劍招,臨光劍。

  二樓房間裡響起微不可聞的讚歎聲。

  很簡單的一劍,卻能看出莊換羽的修為非常不簡單。

  即便放在整個大朝試裡來看,他的這一劍,也可以排進前三。

  陳長生如何破這一劍?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4 22:36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閉眼不見,百劍生

  黃沙離地而起,彷彿沙暴,陳長生驟然消失不見。

  只聽得啪的一聲碎響,洗塵樓的石壁上出現一道清晰的劍痕。

  陳長生的身影再次出現,離原先站的位置,已有兩丈之遠。竟無法看清,他是如何到了此處。

  他用餘光看了眼,只見石壁上那道劍痕深約寸許,隱現白色的石質。

  這裡是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在虛實之間,建築異常堅固,而且洗塵樓裡本來就有防禦陣法,莊換羽看似隨意揮動的一劍,竟能在石壁上留下如此深刻的劍痕,可以想像如果先前落在他的身上,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即便他現在身體的防禦能力強的難以想像,也不可能直接硬接這一劍。

  幸運的是,他沒有想過破莊換羽的這一劍,也沒有想過擋,從一開始的時候,他想的就是先避開這一劍。

  就在莊換羽抽劍的那一瞬間,他便動了,當那抹凜厲的劍光在他的眼中亮起的時候,他的右腳已經踩進了地面鋪著的黃沙裡,然後倏然而動。

  如果滿地黃沙可以映射真實的夜空,他最先站的位置便是參星所在的位置,此時在的位置,是亢星的位置。

  他把黃沙擬作風雪,借的是風雪意,走的是星宿位,身法詭異難測,正是耶識步。

  「這就是耶識步?」

  莊換羽看著他平靜說道,沒有因為他避開自己的劍光而動容,很明顯,陳長生在前幾輪的表現,他已經完全知曉。

  陳長生沒有說話,右手依然緊握著劍柄,視線微低,落在莊換羽握劍的右手上。

  莊換羽向前走了一步,平伸長劍,意態極為從容。

  陳長生看得清楚,他握劍的右手微緊,指節微白,這便是發力的徵兆。

  數道劍光,無聲無息越過十餘丈的距離,來到他的身前。

  陳長生依然動在劍光來臨之先,神識凝為一線,身形陡然加速,看似向西踏了兩步,變幻之間卻來到了後方。

  依然是耶識步,這一次他踏的是東方七宿之間的線路。

  鋥鋥鋥鋥數聲極為清晰的切割聲,在他右後方的石壁上響起。

  石屑簌簌落地,四道清晰的劍痕顯現出來,凌厲至極。

  莊換羽神情平靜,​​向前再行一步,與陳長生的距離再近一步。

  陳長生盯著他握劍的右手,神情凝重。

  莊換羽的劍太快,太凌厲,戰鬥剛剛開始,只不過兩次揮劍,他便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二樓上隱隱傳來一聲讚歎。

  那是對莊換羽的讚歎。

  大朝試對戰前數輪,莊換羽沒有遇到任何強敵,表現的很尋常,完全沒有京都諸院年輕一代領袖的氣質,竟有些被人忽視。

  但他曾經勝過七間,隨後一直在天道院裡靜修,所以青雲榜的排名才始終在十位左右,那是因為他的目標是秋山君,而秋山君已經不在青雲榜,事實上他認為自己有進入青雲榜前三的實力,即便遇到折袖,他也毫無畏懼。

  天道院的驕傲,自然有資格驕傲。

  這樣一個驕傲的青年強者,面對陳長生,竟一上來便施展天道院的絕學,說明他很看重陳長生,也說明他不想給陳長生任何機會。

  陳長生的身法太快,太詭異莫測,如果他有與身法相配的攻擊能力,那麼說不定真的可以威脅到他。

  所以莊換羽不給他任何攻擊的機會,直接憑藉凌厲的劍意把他壓制在靠著石壁的範圍內。

  這便是境界與實力都處於絕對優勢的強者的碾壓,就像落落先前碾壓那名槐院書生一樣。

  再次揮劍,又有數道劍光破空而去。

  淒厲的破空聲不停響起。

  洗塵樓內黃沙漸起。

  劍光在其間不停疾掠,有如閃電一般。

  石壁上不停有劍痕出現,清晰,深刻,彷彿是匠人正在上面鐫刻一幅書法。

  地面的黃沙上出現很多足跡,有些在西面,有些在東面,其間毫無規律。

  嗤的一聲輕響。

  陳長生出現在靠近石壁的某處,他的右肩上出現一道很淺的傷口。

  數十道劍光連接而至,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多數,卻最終在由柳井位轉婁宿的過程裡,真元運轉出現了滯礙,慢了剎那,被劍光追及。

  莊換羽執劍斜指地面,顯得格外瀟灑。

  與他相比,陳長生的衣衫上到處都是沙粒,再淺的傷口也是傷口,所以有些狼狽。

  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靜,看著莊換羽執劍的右手,非常專心。

  臨光劍是天道院絕學,極耗真元,耶識步這等層級的身法,對真元的損耗自然也極大。

  莊換羽之所以如此自信,直接憑劍法壓制陳長生,便是因為他修行勤勉,天賦又高,命星極遠,真元數量在同齡人當中堪稱巔峰,即便是這般耗下去,也能把陳長生直接耗廢,而陳長生根本沒有任何破解這種局面的方法。

  「就是這種程度嗎?」

  他看著陳長生問道,神情很認真,沒有嘲諷的意味,略顯疲憊的雙眉間有失望的情緒。為了準備大朝試,從青藤宴開始,他日夜修行不輟,就是為了今天這場對戰,然而陳長生的表現雖然已經算是非常不錯,卻依然讓他很不滿意。

  陳長生的唿吸有些急促,連續使用耶識步以及把速度催至極致,他體內並就不多的真元消耗殆盡,神識因為要用來計算星位與步法也變得極為疲憊,最麻煩的是,莊換羽的劍太過凌厲,他勉強閃避,卻無法攻擊到對方,那麼終究是個敗局。

  他不想失敗,他必須展開攻擊。

  就在莊換羽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右腳再次踏向身前的黃沙,但這一次,他沒有用耶識步,而是把力量盡數傳輸到腳底,那夜見黑龍之後奇異獲得的恐怖力量,瞬間讓地面裂開數道縫隙,他的身體拖出一道殘影唿嘯而去。

  嗤啦一聲,莊換羽劍出無聲,劍光破空的聲音卻極清晰。

  陳長生此時的速度快到難以想像,眼看著便要與那道劍光相遇,卻忽然間消失無不見。

  他竟是把耶識步的身法隱藏在了衝鋒之中。

  黃沙裡身影微閃,倏乎間,陳長生便來到了莊換羽的身前。

  這是他第一次離莊換羽如此之近,近到終於可以攻擊到對方。

  他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便要抽劍。

  便在這時,莊換羽劍眉微挑,眼裡流露出憐憫的神情,一拳便轟了過去。

  他右手執劍,左手一直垂在身側,竟是一直慢慢積蘊著真元。

  看似隨意的一拳,實際上蓄勢了很長時間。

  嗡的一聲悶響,彷彿鐘聲。

  一道雄渾的力量,隨著他的拳頭擊向空中,氣浪向著四面八方播散。

  陳長生直接被震飛,在空中翻了很多圈,就像個石頭般,向遠處的地面落下。

  啪的一聲,他重重地落在地上,但不是摔落,因為他的赤足先落在了黃沙上,膝蓋半蹲,竟穩穩地站住了。

  短劍橫在他的眼前,應該便是這把短劍,擋住了莊換羽隱忍已久的那一記拳。

  他握著短劍兩端的手,有些微微顫抖,即便他的力量再大,對上蘊著如此數量真元的暴擊,也有些吃虧。

  「就是這種程度嗎?」

  莊換羽向他走來,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說道:「這真令我有些失望。

  看看陳長生的水準,是他參加大朝試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當他在離宮外、在昭文殿裡、在曲江畔、在洗塵樓外的林畔,看到落落與陳長生在一起的畫面時,他便憤怒,然後平靜,越憤怒越平靜。

  陳長生站起來,看著他說道:「擊倒我再說。」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形再次消失。

  洗塵樓內黃沙大作,彷彿風雪。

  他把最後的真元盡數壓榨出來,神識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計算著方位。

  在風雪般的黃沙裡,他的身影時隱時現,一時在東,一時在西。

  只是瞬間,地面上便出現了無數個腳印,密密麻麻,彷彿夜空裡的繁星。

  他按照星宿的方位行走,步法詭異至極,極難捉摸,似乎下一刻,便會出現在莊換羽的身前,施出致命的一擊。

  臨光劍再快,再凌厲,也無法追綴上這種狀態下的陳長生。

  他沒有看莊換羽的劍,也沒有理會周遭的環境,只是自顧自地走著耶識步。

  耶識步踏星而行,借風雪掩形,總有那麼一刻,會走到莊換羽的身前。

  看起來,這似乎真的是很精妙的應對。

  弧形的劍光,每每將要斬中他的身體的時候,卻往往會擦肩而過。

  莊換羽神情微凜,卻不顯緊張。

  他看不清楚陳長生的方位,算不到下一刻陳長生會出現在哪裡。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

  他不是在用神識感知陳長生的位置,因為就算能感知到,他的劍也無法及時落下。

  臨光劍,從他的手裡落下,插進地面的黃沙,微微顫抖。

  他攤開雙手,黑髮狂飄,真元暴發。

  臨光劍的顫抖瞬間變得極為劇烈。

  嗤嗤嗤嗤!

  數百道劍影,脫離劍身而去,瞬間充斥洗塵樓內全部的空間。

  下一刻,數道劍影在樓內偏西北的方位,出現了一絲凝滯。

  陳長生被那數道劍影斬了出來,他的身體重重地撞到石壁上,沿著石壁落到地上,激起數道煙塵。

  他的身上出現三道傷口,鮮血漸溢。

  「現在,我擊倒你了。」

  莊換羽睜開眼睛,看著他平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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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4-9-15 23:15
  第一百六十二章 燃燒

  臨光劍是一套劍法,也是一把劍,是天道院的道劍,更準確來說,一直是莊副院長的佩劍。這把劍沒有排進百器榜,但威力與榜上後段的那些武器也相差不遠,如果一般人被臨光劍連斬三記,哪怕洗髓再如何完美,也會身首分離,至少是身受重傷,不能便起,陳長生卻用手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只是終究還是受了不輕的傷,血水從他胸前的三道劍痕裡溢出,看著有些恐怖。

  「就是這種程度嗎?」

  莊換羽面無表情看著他,停頓片刻後加重語氣說道:「就這種程度又怎麼有資格做殿下的老師?」

  他這句話裡的殿下,自然不是平國公主,也不是陳留王,是落落殿下。

  「如果你真的完全掌握了耶識步,或者能夠讓我有所忌憚,但你的耶識步終究是假的,或者說只是模仿品,似是而非,又如何能夠用來戰鬥?不過是幻術罷了,只要閉上眼睛,你的身法便不能欺騙這個世界。」

  莊換羽看著他繼續說道:「就像你教殿下的那些真元運行法門一樣,看似精妙,實際上走的是不能登堂入室的邪路,耍的是小聰明,如果你真的願意殿下能夠有更美好的將來,你就應該讓她繼續留在天道院,通過研習玄派正宗功法來破解那個問題。」

  是的,這便是他對陳長生怨念的由來,這便是為什麼他對陳長生不滿意,他希望陳長生能夠更強些,證明給自己和世界有資格做殿下的老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輕鬆擊敗,原來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

  「那是我們國教學院的事情,謝謝你的建議,但我不見得會接受。」

  陳長生抬起右臂,用袖子擦掉下頜上沾著的血珠,看著莊換羽說道。

  莊換羽劍眉微挑,看著他不悅喝道:「難道你還想執迷不悔?事實已經證明,就算你洗髓再完美,防禦能力再強,終究不可能是真正強者的對手,因為你的真元數量太過稀薄,境界太糟糕。」

  陳長生沉默不語,低頭望向自己緊握的劍柄。

  莊換羽見他沒有反應,不知為何更加生氣,寒聲說道:「修行是大學問,戰鬥最終還是要靠真元打人。自古以來,修行以洗髓為先,其後方是坐照、通幽,每道關隘自有其道理,洗髓是坐照的前提,卻不是戰鬥的手段,你真元如此稀薄,坐照不過初境,卻想憑藉著洗髓的能力戰勝對手,何其狂妄無知,我說你走上了邪路難道有錯?你自己走便罷了,難道還想把殿下帶到這條不歸路里?」

  洗塵樓裡一片安靜,只有這名天道院年輕強者的聲音寒冷而強悍地迴盪著,落到鋪滿黃沙地上。

  「境界太低,徒呼奈何,果然,陳長生只能走到這裡了。」

  二樓那間幽暗的房間裡,響起摘星學院院長的聲音,有些感慨,有些遺憾,也有些解脫。

  這間房間很大,人們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語,聽著窗外傳來的莊換羽的聲音,對於這場對戰做出了相同的判斷。

  在前一輪的對戰裡,陳長生能夠勝過霜城那名青雲榜排名二十餘位的青年強者,是因為他把身法速度發揮到了極致,而且忽然施展出的耶識步,讓那名霜城高手有些措手不及,最終敗在了他近身戰時能夠充分發揮的力量層面上。

  但這一輪他的對手是莊換羽。

  莊換羽是天道院最出色的學生,修行的是玄派正宗功法,修行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為紮實穩定,從不冒進,又有學院師長的教誨提點,經驗極為豐富,出手便憑藉真元以及招式方面的絕對優勢,直接碾壓了陳長生,根本不給對手任何近身的機會,也自然杜絕了任何意外的發生。

  「茅秋雨院長高足,果然不凡。」宗祀所主教大人感嘆道。

  房間裡的大人物們觀戰已久,見過折袖與苟寒食出手,知道莊換羽並不是境界修為最強的那個人,但他卻是最穩的那個人,換句話說,他或者很難暴發越境擊敗像苟寒食這樣的強者,但只要比他修為弱的對手,也絕對沒有辦法戰勝他。

  尤其是在看過這場對戰之後,人們甚至隱約覺得,莊換羽比傳聞裡的水準還要更高些,即便與落落殿下或者是折袖對上,只怕也有一戰之力,勝負難以提前斷定,他這場的對手陳長生,又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是的,觀戰的大人物們包括在其餘房間裡的離宮教士們,都已經宣判了陳長生的失敗。

  經過幾場對戰下來,人們已經確認,這名數月前還不能修行的國教學院學生確實已經洗髓成功,但不過是坐照初境,無論真元數量還是精純程度,又或是別的方面,與參加大朝試的真正強者,還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陳長生能夠走到現在,進入了大朝試對戰八強,除了運氣,完全依靠他難以想像的速度與力量。而到了現在,他的運氣失去了意義,因為所有對手都是真正的強者,速度和力量再如何不可思議也沒有意義,因為那些強者可以在境界與真元數量上直接碾壓他,只要不像上輪那名霜城青年高手,在戰術方面犯下大錯,他便沒有勝利的可能——境界方面的差距,不是靠努力或者勇氣便能彌補的。

  「果然還是真元數量最為重要嗎?」陳長生看著手裡緊握著的那柄短劍自言自語道。

  莊換羽看著他微微皺眉,不知道他此時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長生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有些木訥,沒有人能看出來,他此時的內心正在掙扎,猶豫不決,究竟要不要冒險。

  修行者的真元來自於夜空裡的星辰,引星光洗髓的同時,那些蘊藏著奇異能量的星輝,也會進入修行者的身體,只待坐照之時,被修行者的神識觸發或者說點燃,變成修行者可以馭用自如的真元。

  陳長生的真元數量確實很少,而且很不精純,他的經脈都是斷的,又如何能讓真元運行自如?但他的身體裡還藏著很多星輝,換句話說,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自己擁有更多的真元數量,只是那會是場極大的冒險。

  在北新橋廢井下的地底空間裡,在那條黑龍之前,他不知為何,竟是跳過了洗髓那道關隘,直接坐照成功,他現在的身體強度比當時要強很多,但他依然很難下決心再次坐照,因為一旦失敗極有可能便會死去。

  坐照經附註上的那個醫案以及他自身的遭遇,都證明了這一點。

  頂著死亡的陰影進行第一次冒險,需要的只是勇氣,第二次冒險,則需要更多的勇氣。

  好在青藤宴那夜、強行坐照那天,他在地底空間裡,在那條黑龍之前,已經經歷了兩次生死,對於他已經思考了很多年的死亡進行了兩次真正的思考,他想通了很多事情——面對死亡,他依然不會投降,但不再像以前那樣恐懼。

  就像此時,面對著莊換羽這樣的強敵,他不會投降,更不會恐懼。

  他抬起頭來,望向莊換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試試。」

  試什麼?除了他,洗塵樓裡沒有人知道,猜都猜不到。

  陳長生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盡數吐了出來。

  彷彿有氣泡汩汩自泉底冒出。

  呼吸之間,他的肺裡便幾乎沒有空氣,驟然一空,連空氣都沒有的空。

  他的識海醒了過來,海面上微瀾輕漾。

  一道凝練至極的神識,從他的識海里生成,飄搖而上,不知去往了碧藍天空裡的何處,彷彿將要離開這片天地。

  又一瞬間,那道神識從碧空回到地面,自反而縮,自外而內,進入他的身體,來到那片小天地裡。

  他的神識化作一道清風,在那片天地裡自由來回。

  清風是他,他是清風。

  他看到了那九道橫斷的山脈,看到了無邊無垠的荒原,看到了那處那片懸在空中的湖水。

  最後,他看到了那片雪原。

  雪原被極深的裂縫,切割成了數十塊。

  比前些天他坐照內觀的時候,這片雪原要厚了很多,即便此時,還有些雪花在不停飄落。

  這些天他一直都沒有停止引星光入體。

  那些雪花都是極純淨的星輝,只要被神識觸及點燃,便會變成滋潤這方天地的清水,那些清水便是真元。

  用莊換羽的話說,用很多人的話說,用道藏上的無數句話來說,對修行者來說,最重要的真元。

  陳長生猶豫了很短的一瞬。

  他現在真的不怎麼怕死,但他不想再次承受那種痛苦,因為那種痛苦極有可能讓他當場昏死過去,一旦出現那種情況,這場對戰自然輸了。

  但終究是要做的事情。

  猶豫歸猶豫,那道清風並未靜止,飄飄然向東南角的一塊雪原落了下去。

  彷彿一把野火,落在堆滿枯葉的山間。

  轟的一聲,那片雪原猛烈地燃燒起來。

  二樓的房間裡很幽靜,大人物們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沉默不語,等待著陳長生認輸,等待著這場對戰結束,等待著今年的大朝試終於寫下結局,國教舊派勢力的企圖或者說嘗試,遭受到最沉重的打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洗塵樓內忽然生出一道氣息。

  那道氣息有些狂暴,非常熾烈,就像是有人在樓下點燃了篝火,而且火勢極大。

  莫雨神情微凜,長身而起,宮裙在昏暗的房間裡拖出一道殘影,瞬間掠至窗前。

  她的目光穿過窗上的紙花,望向樓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卻有異彩出現。

  在場的大人物們都是境界高深的強者,哪裡會感知不出來那道氣息代表著什麼,根本無人去理會莫雨在先前那瞬展現出來的實力境界,紛紛來到窗前,向樓下望去,隨著視線所及,神情驟變,一時竟有些無語。

  樓下石壁前方,陳長生閉著眼睛站在黃沙裡,赤裸的雙腳旁邊,是被他身上淌下的血水打溼的沙礫。

  那道狂暴的、熾烈的的氣息,便是來自他的身體。

  人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境界正在提升,他體內的真元正在變多,他的氣息正在變強。

  在神識感知中,他變得越來越明亮。

  就像是一堆真正的篝火。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人們站在窗邊,看著這幕畫面,臉上的神情變得極其古怪,震撼異常。

  陳長生這時候竟開始坐照自觀,是在將星輝轉成真元

  問題在於,除了最開始,由洗髓境轉入坐照境之時,修行者將以前積累的所有星輝盡數燃燒成真元,會有如此強烈的氣息外溢之外,其後修行者引星輝養真元都是涓滴之事,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動靜?

  陳長生這是第一次坐照自觀?

  不可能,通過前幾輪的戰鬥,人們非常清楚,他現在已經完成了從洗髓到坐照的修行,不然身體裡不可能有真元流動。

  那麼現在這畫面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進行兩次初坐照?

  洗塵樓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撼無語。

  無論是窗邊那些見多識廣的大人物,還是那些離宮教士。

  莊換羽更是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樓間的溫度瞬間變高。

  陳長生閉著眼睛,腳邊的黃沙卻飄了起來,那些被血水凝作一團的沙礫,經過無形高溫的炙烤,紛紛乾燥散裂。

  那些血水,都盡數被化作青煙。

  飄舞的黃沙裡,陳長生的臉越來越紅,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滾燙。

  看著這幕畫面,一名聖堂大主教微微斂眉,平靜了些。

  他不知道陳長生為什麼能夠二次初照,但他看得出來,這個少年沒有辦法控制住體內星輝的燃燒。

  「這樣下去,他就算不被燒死,神智也會被燒出問題。」陳留王擔憂說道

  只要洗髓成功,修行者的身體,便能承受住初照時,星輝轉換成真元所帶來的高溫與力量。但陳長生此時的坐照明顯有些詭異,他體內燃燒的星輝數量,似乎太多了些,身體的溫度難以抑止不斷升高。

  洗塵樓變得越來越熱,樓外忽然傳來蟬聲,彷彿夏天提前來臨。

  離宮深處有座宮殿。

  宮殿的角落裡有隻灰色的陶盆。

  盆中有株植物,青莖數枝,卻只生著一片青葉。

  青葉的片緣有些微萎,微微卷曲。

  「老了記性果然變差了很多,居然又忘記澆水了。」

  教宗大人走到陶盆旁,看著那片青葉嘆道。

  然後他拿起木瓢,伸向盆旁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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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16 00:31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場新雨洗舊塵

  清水從瓢中緩緩瀉出,落入灰色的陶盆裡,青葉被水流擊打,不停彈動。

  澆完水後,教宗大人把木瓢扔回水池裡,背著手向殿外走去,就像做了件極尋常的事情。

  陶盆裡的土壤變得溼潤起來,先前微萎的青葉回覆如初,邊緣不再捲曲,葉脈愈發清晰,一顆水珠如露珠般在水面輕輕滾動。

  多日前,教宗大人和主教大人在這裡曾經有過一番談話,當時主教大人說,成熟需要雨水滋潤,有時候更需要壓力,現在,那片青葉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壓力,或者正是需要雨水滋潤的時候。

  洗塵樓在青葉世界裡。

  陳長生的身體無比滾燙,臉色通紅,衣服上的血水早已被蒸乾。

  他的氣息越來越強,同時,樓裡的那股燥意也越來越濃。

  莫雨站在窗邊,看著正在忍受著痛苦煎傲的少年,神情依舊漠然,袖中的雙手卻已經握在了一起。

  「能不能讓他停下?」陳留王不易察覺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問道。

  莫雨沉默不語。陳長生此時正處於初照的關鍵時刻,不要說他閉著眼睛,不知身外事,即便能與外界交流,他也無法停止體內星輝的燃燒,如果他可以做到,又何至於現在進入如此危險的局面?

  能夠打斷這個過程,把他從死亡邊緣拯救回來的,只能是外界的力量,而且必須是非常強大、甚至必須是傳奇級別的力量。

  在京都,只有兩個人擁有這種力量,教宗大人以及聖後娘娘。

  問題在於,陳長生和國教學院正是忠於陳氏皇族的國教老人和那些舊派勢力推出來挑戰現有秩序的符號,聖後娘娘和教宗大人怎麼可能出手?

  洗塵樓裡的溫度變得越來越高,樓外的蟬聲越來越響亮,這是青葉世界做出的反應。

  陳長生終究還是低估了燃燒星輝的危險程度,因為他的身體情況與眾不同,自天書降世以來,這片大陸便未曾出現過他這樣的情況,哪怕三千道藏裡也沒有類似的記載,他真的有可能就此死去,或者被燒成一個傻子。

  誰能改變這一切?誰能讓熄滅他體內無形的火,讓青葉世界的溫度降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碧藍的天空裡,忽然落下了一滴雨。

  然後,便是千滴雨,萬滴雨,一場暴雨。

  嘩嘩嘩嘩

  磅礴的大雨,自天而降,落在洗塵樓的黑簷下,落在黃沙上,也落在了陳長生的身上。

  除了雨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人們望向天空,看著那道雨柱,震撼無語,充滿敬畏。

  莫雨的眼中,忽然生出一抹悸意,還有些許惘然。

  沒有云,卻下了一場雨。

  這雨自然是從世界外來的。

  一位聖堂主教看著這場自天而降的雨,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化。

  作為國教六巨頭之一,自然清楚這場雨來自何處。

  但作為教宗大人的親信,他很不理解,為何會有這場雨。

  聖人為什麼要出手幫助那個國教學院的少年?

  雨水能洗掉世界的塵埃,也能帶走溫度。

  雨水落在陳長生的身上,與他滾燙的肌膚接觸,瞬間便蒸發成水汽,與此同時,他的體溫也在急劇降低。

  洗塵樓裡的溫度,也正在急速下降,先前彷彿還是盛夏,酷暑難當,一場雨後,便到了深秋,寒意漸起。

  莊換羽忽然覺得有些冷。

  就在先前那刻,他聽到了二樓傳來的一聲咳。

  他不知道是誰在咳,但知道,那個人在提醒自己,必須在這場秋雨結束之前,搶先出手。

  雖然不清楚陳長生的身上究竟在發生什麼,但不要給任何意外發生的機會

  但他沒有動。

  因為這場秋雨太過磅礴,在黃沙上衝出道道溝壑,讓他生出敬畏之心,不敢逾越。

  不過,那也無所謂。

  因為他是天道院的驕傲,他很驕傲。

  他本就是想證明給整個大陸和落落殿下看,陳長生不如自己,那麼在陳長生最強的時候戰勝他,是最好的事情。

  一場秋雨一場涼。

  樓內漸漸變得清冷起來。

  暴雨漸疏,變得淅淅瀝瀝。

  陳長生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透亮,就像是雨珠,可以看清楚這個世界隱藏著的畫面。

  身周飄著的黃沙已經落下,外溢的真元盡數斂入體內。

  再次初照,從而成功越境的他,此時正處於最巔峰的時刻。

  他舉起手中的短劍。

  一道劍意如秋雨般籠罩整座洗塵樓,瞬間來到莊換羽的面前。

  鐘山風雨劍第一式,起蒼黃

  莊換羽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沒有想到,只過去如此短暫的一段時間,彷彿只是落了場暴雨,陳長生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他便變得如此之強

  那道如秋雨般的劍意,凝練到了極點,所蘊藏的真元亦是強大到了極點。

  他心神微凜之下,竟沒有做出應對,便處於了絕對的劣勢。

  那道凝而未發的劍意,就像是將落未落的秋雨,離他的眉心,只有一尺不到的距離。

  滴答滴答,黑簷上的雨水緩緩落下,擊打在地面上。

  黃沙已被雨水沖走,露出下面的青石板。

  雨水敲打著青石板,單調的聲音,令場間的氣氛異常緊張。

  陳長生沒有繼續出劍。

  他這一劍是破境後的第一劍,精神劍勢正在巔峰狀態,莊換羽一時失神,極有可能被一劍擊敗。

  但他沒有。

  他等著莊換羽醒過神來。

  因為先前他坐照閉眼的時候,莊換羽給了他時間。

  無論是因為那場秋雨在黃沙間衝出的溝壑,讓莊換羽不敢上前,還是因為驕傲,總之,他給了陳長生機會。

  所以,現在陳長生要把這個機會還給他。

  洗塵樓裡一片安靜。

  「少年的戰鬥,果然不一樣。」

  二樓有人感慨說道。

  如果是成年人,在大朝試這樣重要的比試中,絕對不會給自己的對手任何機會。

  只有年輕人,才會這樣做。

  可能是因為他們經歷的事情比較少,身上沒有染太多塵埃,又或者是因為這場秋雨洗去了他們身上的塵埃,總之,和成年人相比,他們依然相信公平這種事情,也許這很天真幼稚,但也代表著某種朝氣和自信。

  「現在,你打不過我了。」

  陳長生看著莊換羽說道:「認輸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6 23:13
  第一百六十四章 倒山

  陳長生這時候衣衫破爛,胸前有傷,看著要多慘有多慘,如果被唐三十六看著,絕對會嘲笑他被人打的像條狗似的,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要莊換羽認輸——看他的神情,不是在說笑話。

  他的態度很認真,語氣很誠摯,所以莊換羽很生氣,覺得這是極大的輕蔑與侮辱。

  陳長生沒有嘲弄他的意圖,只是在做冷靜的判斷。

  不管是因為那場秋雨,還是身體強度提升的緣故,既然燃燒星輝沒有把他燒死,那麼這便意味著那片雪原可以為他源源不絕提供真元,事實上,他現在的真元前所未有的充沛——與莊換羽之間最大的差距,現在不復存在,他憑什麼不能自信?

  「他憑什麼這麼自信?」二樓窗畔,摘星學院院長皺著眉頭問道。

  就算陳長生離奇地進行了二次初照,但京都所有大人物現在都知道,他確定命星,開始引星光洗髓,至今日尚不足一年時間,而莊換羽已經修行了十餘年,他憑什麼認為自己的真元層級已經追上了對方?

  陳長生用事實向所有人證明,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雖然說不清道理在何處。

  莊換羽盯著他,插在青石板裡的臨光劍微微顫抖,數百道劍影再次生成,四面八方向他襲了過去,洗塵樓裡彷彿再次生起一場風雨。

  陳長生右手握著短劍,位置卻稍稍上移,虎口移到了鞘沿之前,等若用手掌把劍柄與劍鞘同時握住,自然無法抽劍。

  他沒有抽劍,也沒有閃避,也沒有用身體硬抗,而是連鞘帶劍,橫打而出。

  樓內響起虎虎的聲音,自然生風。

  數道強橫的劍風,與四面八方襲來的臨光劍影相接,發出數聲悶響,然後那些劍影紛紛碎裂散去。

  以真元戰真元,不相上下,以劍破劍影,自然輕鬆。

  二樓窗畔的大人物們神情微變,終於確認陳長生的修為境界與先前已經截然不同,無論是真元的精純程度還是數量,他至少已經不弱於莊換羽。

  莫雨袖中握著的雙手已經散開,她撫著窗櫺,依然面無表情,心情卻不像表現的這般輕鬆。

  她不願意讓人看出自己並不想讓陳長生出事,此時也不需要擔心陳長生不敵莊換羽,但陳長生的表現,以及他沒有道理的真元暴發,讓她想起了很多天前那個夜晚,那夜她與聖後娘娘在甘露臺上觀星。

  那夜,聖後娘娘感知到了有人在京都裡定命星,那顆星辰極為遙遠,那個人的神識極為寧靜強大。

  那個人……就是陳長生嗎?

  大人物們在二樓窗畔想著事情,樓下場間的戰鬥已然激烈起來。

  陳長生連劍帶鞘,憑著真元強硬地破掉那些風雨般的劍影,身形微虛,下一刻便來到了莊換羽的身前。

  十餘丈的距離,轉瞬即逝,他沒有借用鐘山風雨劍的劍勢,而是用的耶識步。

  莊換羽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陳長生輕易地破掉他的劍影,讓他有些意外,卻不能讓他再次走神,他的臉上更沒有任何懼意,只見他伸出右手,臨光劍顫抖加劇,鋥的一聲從地面飛起,落回掌間

  擦擦擦擦,十數聲連綿不絕的劍聲響起。

  臨光劍在他的手中彷彿活了過來,鋒利的劍刃嗤嗤破空,向著陳長生的身體刺去。

  被那場秋雨沖洗過的地面,殘留著些許溼漉的黃沙,那些黃沙被莊換羽的劍帶起,變成數十道極細的沙線。

  那些沙線便是劍法,是可以看見的劍的走向。

  陳長生可以憑藉真元破掉那些劍影,但要擋住這些閃電般的劍招,則需要更精妙的劍招。

  樓上觀戰的人們神情變得極其專注,他們都見過或者聽說過陳長生在青藤宴上與苟寒食對招的故事,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國教少年和通讀道藏的苟寒食一樣,知曉無數山門宗派的劍法,不由有些好奇他會如何應對。

  數十道細細的沙線,從各種角度向著陳長生的身體襲去。

  沙線之後,是寒冷的劍鋒。

  陳長生依然沒有拔劍。

  他的手掌握著鞘沿與劍柄,想拔劍亦不能。

  他握著短劍,就這樣打了下去。

  打的異常乾脆利落,簡潔有力。

  根本不像是劍法,也看不出有任何精妙之處,就像是婦人在河邊洗衣服,拿著木槌不停地敲擊著石頭。

  看似是平常無奇的一擊,然而當他舉起短劍打落下去的時候,樓上窗邊至少有三位大人物驚呼出聲

  「倒山棍」

  是的,陳長生用的不是劍法,而是棍法。

  他自幼通讀道藏,博覽眾書,進入國教學院後也是日夜讀書不輟,與藏書館裡的修行書籍比較對照,前十四年讀的那些道藏盡數轉換為修行需要的知識,論起對世間各宗派山門學院修行法門的認識,除了苟寒食再沒有人能比他更強。

  他修行也極勤勉,短短半年時間,他便掌握了很多劍法與別的修行法門,在青藤宴上,他指導落落和唐三十六戰勝了關飛白和七間,憑的便是這個本事,然而很多人卻忘了,他對那些劍法和修行法門的掌握,更多是紙面上的掌握

  他知道汶水三式應該如何使,連山七劍的順序與角度,這不代表他就能施出汶水三式,隨意一揮便是連山七劍,更不要提他當時洗髓尚未成功,不能修行,便是想要練劍都沒有那種可能性。

  他再如何勤奮刻苦,哪怕天賦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月時間內,掌握那麼多種法門。

  想要在劍道上有所成就,至少需要下十數年苦功。

  無論是秋山君,還是在青藤宴上證明自己至少會用百餘套劍法的關飛白,都是如此。

  別的人會忘記這件事情,陳長生自己不會忘記,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劍法上勝過莊換羽或者離山劍宗四子裡的任何一人,就算他能想出剋制對方劍招的招式,也沒有辦法在如此緊張激烈的戰鬥過程裡使出來。

  不同階段的修行者,需要不同程度的戰鬥方式。他現在需要一種相對更簡單、更有效的戰鬥方法,他沒有想到哪門劍法可以剋制天道院的道劍,而又是現在的自己能夠熟練掌握的,所以他把握著劍的右手下移,同時握住鞘沿著劍柄。

  這個握劍的手式便表明,他沒有想過抽劍。

  如此一握,短劍便變成了短棍。

  他用的是棍法。

  倒山棍。

  三聲驚呼幾乎同時在二樓響起。

  發出驚呼的是那兩名聖堂大主教以及宗祀所主教。

  因為他們識得這種棍法,因為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這種棍法。

  倒山棍,是國教學院的棍法,相傳創立之初,是國教學院監院用來處罰違紀學生的刑棍。

  國教學院已經衰敗了十餘年,這種棍法自然也已經十餘年沒有在大陸上再次出現。

  那兩位聖堂大主教是國教新派的大人物,與代表舊派勢力的國教學院天然對立,然而即便是他們,隔了十餘年時間,忽然再次看到在國教內部赫赫有名的倒山棍,依然忍不住驚歎出聲,情緒瞬間變得極為複雜。

  薛醒川和徐世績,也是曾經見過國教學院當年風光的人物,只比三位主教稍遲些,也認出了陳長生所用的棍法,神情微變。

  倒山棍是國教學院的刑棍,走的就是粗暴直接的路數,簡單明瞭,目的便是要把學生打倒,打痛。這種棍法看上去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但實際上隱藏著很多道理,就像國教學院的院規一樣,你根本沒有辦法避開,只能承受。

  莊換羽的神情凝重無比,手裡的劍卻沒有慢上分毫。

  陳長生的短劍打落之勢太過直接,直接到似乎談不上什麼招數。

  看起來,他手裡的劍完全有足夠的餘地搶先刺中陳長生的身體,但陳長生手裡的短劍卻給他一種感覺,如果他這樣做,那麼下一刻無論陳長生受多重的傷,他的劍依然會連鞘而落,打在他的身上。

  搶攻,似乎沒有意義,避?似乎避不開了,那便只能硬擋。

  莊換羽真元源源不絕而出,劍鋒破空而起,迎向了陳長生的劍。

  倒山棍對上臨光劍,彷彿是國教學院對上了天道院。

  新生的國教學院,想要重新獲得在國教內部的地位,似乎總要過這一關。

  兩把劍在空中相遇,然後分開,然後再次相遇。無論陳長生的劍落的如何不講道理,都會被莊換羽的劍擋住。無論莊換羽的劍招如何精妙,卻沒辦法破開陳長生的劍。在極短的時間裡,兩把劍相遇十餘次。

  洗塵樓內響起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十餘個白色的氣團,在他們二人的身周不停生成,然後瞬間炸開。

  那些氣團,便是兩把劍相遇時震盪出來的氣息。

  啪啪啪啪啪

  兩道身影驟分。

  莊換羽悶哼一聲,面色微白,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

  他沒有能夠完全封住陳長生的劍。

  最後那一刻,陳長劍的劍連鞘落下,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如果不是當時莊換羽劍意直指,正在斜刺之際,只讓陳長生的鞘尖擦到,或者他的腕骨已然碎裂。

  正面對戰,以劍對劍,最後竟是自己落了下風。

  莊換羽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下一刻,他把劍鞘扔到地上,再次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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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發表於 2014-9-17 01:12
  第一百六十五章 提靴

  劍無鞘,便鋒芒畢露。

  莊換羽的劍破風而起,再無任何保留,挾著雄渾的真元,刺向陳長生的身體,劍首噴著青光,嗤嗤作響。

  地面殘沙再起,飛舞於場間。

  陳長生使出耶識步,身影驟虛,帶著道道殘影,圍著莊換羽,手裡的短劍如棍般不停擊落。

  依然是快打。

  莊換羽絲毫不懼,劍招精妙,因為憤怒而格外狂放的攻擊,在防禦方面卻也做的極為完美,可以看出他的心神根本沒有亂一絲。

  陳長生的步法再快,短劍落的再直接強硬,也無法找到他的漏洞,更沒有辦法破出漏洞。相反,莊換羽的劍意卻變得越來越平靜。無數劍光就像是無形的網,讓陳長生的步法變得越來越凝重,就算想要脫離,也不再那麼容易。

  陳長生算到了他的意圖——莊換羽想用這種劍法抹掉他在身法速度上的優勢,最終進入純粹招式和真元的較量——他毫不猶豫做出了決定,身法驟變,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向右側連踏三步,卻最終出現在莊換羽的另一面。

  莊換羽翻腕斜刺,一記妙不可言的道劍,直接盪開他手裡的短劍,然後趁勢刺向他的咽喉。

  陳長生陡然遇險,卻神情不變,因為他已經來到了莊換羽的劍光裡面。

  現在,誰都別想再避開了。

  他側身任由臨光劍刺破自己的肩頭,手裡的短劍直接拍向莊換羽的面門。

  莊換羽倒提臨光劍,以劍柄相迎,同時錯步,橫著劍鋒再次割向他的咽喉。

  轉瞬之間,戰局便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洗塵樓裡再次響起密集的撞擊聲,那是兩劍相遇的聲音,只是與第一輪相比,這次的劍鳴聲連綿不絕,彷彿永遠不會停歇,白色的氣團不斷生出,然後炸開,然後再次湮滅,無論陳長生還是莊換羽,都決定就在這決出勝負。

  擦擦擦,三道裂開的聲音響起

  迸迸,兩記砸實的聲音響起

  細雨已歇,溼沙落於地,陳長生和莊換羽驟然分開,向後掠出十餘丈外,然後站定。

  陳長生被刺了三劍,加上先前的劍傷,六道劍傷縱橫相交於胸前,鮮血淋漓,不忍直視。

  莊換羽被他的短劍砸中兩次,右肩微微塌陷,血水溢流而出,臉色異常蒼白。

  劍鋒無匹,棍乃鈍器,三劍換兩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最後的這輪對劍,也應該是莊換羽佔了大便宜。

  換作任何人是莊換羽的對手,在這三劍之下,都必將身受重傷,無力再戰。

  陳長生沒有倒下。

  莊換羽要和他以招對招,以劍對劍,以真元對真元,他的應對更加強硬,直接以招換招,以劍換劍,以傷換傷。

  這是樑半湖打唐三十六的辦法,是苟寒食擬定的策略。

  被他用在了與莊換羽這的場關鍵對戰裡。

  陳長生向來是個願意學習、擅長學習的人,而且他敢用這種辦法,說明他對自己的真元與防禦能力有絕對的自信,至少要比莊換羽更強。

  莊換羽也沒有倒下,雖然臉色已經極為蒼白。

  他們的身上都是血,隔著十餘丈的距離,沉默對視。

  洗塵樓內一片安靜。

  二樓窗邊的大人物們也保持著沉默,這場戰鬥對他們來說自然算不得什麼,但陳長生和莊換羽在這場戰鬥裡所展現出來的遠超年齡的冷靜與勇氣,卻讓他們有些動容,此時的沉默,或者代表著一份尊重。

  沉默,也代表著緊張。

  究竟誰勝了?

  洗塵樓外亦是一片安靜。

  樓外的考生們甚至比樓內的人更加緊張,更加想要知道誰獲得了這場對戰的勝利。

  從陳長生和莊換羽進樓之後,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就像之前那麼多場對戰一樣,考生們看不到樓內的畫面,只能通過樓內的聲音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

  洗塵樓的隔音陣法,在第二輪之後,便經常失效,因為參加對戰的考生越來越強,戰鬥越來越激烈。

  這場對戰也是如此,樓門關閉不久後,考生們便聽到了一道淒厲的破空聲,他們知道那是劍聲,只是不知道是莊換羽的劍還是陳長生的劍。然後他們聽到了一聲悶響,彷彿有誰在樓裡敲鐘,有人猜到那應該是拳挾真元擊出的聲音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的有些詭異。

  因為洗塵樓裡忽然安靜下來,樓外卻響起了陣陣蟬鳴,甚至就連溫度都升了些許,彷彿來到夏天,然後萬里無雲的碧空裡忽然下了一場雨,那場雨沒有打溼樓外一寸土地,只是落在樓內,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瀑布。

  然後劍鳴再作,再未停歇,直至最後,一切安靜下來。

  這場對戰應該結束了,誰勝誰負?

  國教學院三人最緊張,林畔的氣氛一片壓抑。

  軒轅破瞪圓了眼睛,看著緊閉的樓門,不停地搓著手,額頭上滿是汗珠。

  落落閉著眼睛,小手在身前抱成拳頭,默默地替陳長生祈禱著。

  唐三十六背著雙手不停地踱著步,嘴脣微動,念念有辭。他沒有問陳長生的底牌究竟是什麼,信心來自何處,他知道陳長生對這場對戰肯定有所準備,但他更知道莊換羽有多強——莊換羽是他在天道院的師兄,也是他一直想要超越的對象。隔得近些,才能聽清楚他在低聲自言自語些什麼:「太樂觀了……太樂觀了,我們太相信他了,這怎麼可能贏呢?這怎麼可能贏呢?你這個傢伙可一定要贏啊,但是,怎麼可能贏呢?」

  便在這時,洗塵樓的門被推開了。

  所有考生同時望了過去。

  落落睜開了眼睛,滿是希冀與擔心。

  唐三十六不再踱步,也停止了自言自語,卻沒有望過去,因為他不敢看。

  先走出洗塵樓的人是陳長生。

  他渾身是血,光著雙腳,衣衫破爛,滿身風沙,比起前幾輪來,更像一個乞兒。

  石坪四周依然一片安靜,因為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場對戰的勝利者是誰。

  關飛白在與折袖那場同樣慘烈的戰鬥後,先走出了洗塵樓,但他是失敗者。

  就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陳長生忽然轉身走進樓內。

  對戰已經結束,他已經出樓,為何又要轉去?所有人都怔住了,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再次走了出來,這一次他的手裡多了一雙靴子。

  一雙嶄新的靴子。

  場間忽然響起一聲怪叫,那是唐三十六的怪叫。

  他表面上沒有看,實際上餘光一直看著那處。

  他怪叫著,向陳長生衝了過去。

  落落長長地出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胸脯,臉上滿是後怕與高興。

  軒轅破不明白,撓著頭問道:「怎麼了?」

  落落說道:「先生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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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1129 發表於 2014-9-18 00:14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這樣也行

  這種時候,還沒有忘記自己先前掉的靴子,自然說明陳長生贏了。

  果然,隨後莊換羽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離宮教士,宣佈了這場對戰的結果。

  在考生們震驚的目光注視下,陳長生提著靴子、光著腳,從石階上慢慢地走了下來。

  唐三十六此時已經跑到了他的身前,扶住了他,同時伸手把他手裡的那雙新靴子接了過來。

  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太客氣了。」

  說著不好意思,他卻沒有拒絕唐三十六的攙扶,因為他受了不輕的傷,雖然在洗塵樓裡,接受了聖光治療,依然還是很虛弱。

  唐三十六嘆道:「從今天開始,我大概只有給你提鞋的資格了,還不得趕緊巴結著?」

  這是大周著名的諺語。

  唐三十六嘆息著,感傷著,眼睛裡卻滿是喜意。

  軒轅破和落落這時候也迎了過來。

  洗塵樓裡。

  莊換羽躺在擔架上,右肩微塌,半身皆血,閉著眼睛,灰白的雙脣微微顫抖,拳頭緊緊地握著。

  二樓那個房間也很安靜,大人物們沉默不語,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場對戰。

  大朝試已經結束了很多場對戰,陳長生和莊換羽不是最強的,他們之間也不是最激烈的,如果要說激烈甚至慘烈,還是折袖與關飛白的那場沉默之戰,同樣,這場對戰也不是最精彩的,七間與樑半湖的那場離山對戰才至為精彩。

  但這場對戰一波三折,陳長生竟然再次初照,當場破境,同時破了莊換羽無比穩定的發揮,非常值得回味。

  洗塵樓外,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林畔,寂靜一片。

  人們不知道陳長生怎麼贏的,生出很多猜測,於是更加震撼。

  莊換羽是天道院的驕傲、京都諸院的最強者,連他都無法讓陳長生的腳步停下,難道主教大人那日在離宮做的宣告,真的會變成現實?難道陳長生真的有可能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流水淙淙,溪畔的離山劍宗弟子們安靜了很長時間。

  關飛白看著被落落扶到白楊樹處坐下的陳長生,感慨說道:「盛名之下,果然不虛。」

  「在修行與戰鬥方面,陳長生並無盛名,更無僥倖之名,所以,這才顯得他更加了不起。」

  苟寒食看著靠在白楊樹上閉目休息的陳長生,默然想著,一個不會修行不會戰鬥的少年,只用了數月時間,便成長到如此程度,他為此付出了多少時間與精力,說是燃燒生命想來也不為過,只是為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這樣值得嗎?

  洗塵樓外的靜寂,被林畔傳來的咳嗽聲打破。

  陳長生靠在白楊樹上,不停地咳嗽著,顯得極為痛苦,隨著每聲咳嗽,胸前的劍傷便會再次迸裂,溢出血來。

  憑著對死亡的漠然,他艱難地戰勝了莊換羽,但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很明顯,在大朝試結束之前,他的傷不可能好。

  落落有些手忙腳亂地替他進行著包紮,唐三十六依著他的指點,在包裹裡尋找著藥物。

  軒轅破端來一大碗清水,唐三十六也找到了陳長生需要的藥丸。

  陳長生藉著清水,把一大把藥丸吞了下去,然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繼續調息。

  落落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有些不忍,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以陳長生現在的傷勢與狀態,不要說隨後可能會遇到的苟寒食,就算是隨便一名參加大朝試的考生,都可以隨意擊敗他。

  但她沒有辦法讓自己說出勸他不要繼續戰鬥的話。

  唐三十六和軒轅破也說不出來。

  就連先前在洗塵樓裡,那些離宮教士看著他身上的傷,也不忍勸他退賽。

  是的,這裡的不忍,不是不忍看到他身受重傷還要繼續戰鬥,而是不忍看著他堅持到了這種時候,卻要停止戰鬥。

  陳長生不會停止戰鬥,大朝試對戰也不會因為他的傷勢而暫停。

  對戰進行繼續,苟寒食進入洗塵樓,如前幾輪一般,平靜如春雨潤物一般戰勝了這一輪的對手,那位聖女峰的少女。

  令國教學院數人越發覺得不安的是,即便到了最後階段,苟寒食的對手依然沒有受傷。

  這種完美的控制代表著絕對的強勢,天海勝雪退賽之後,苟寒食與別的考生之間的實力差距,大的令人有些絕望

  國教學院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隨後出場的折袖身上。

  青雲榜第三的狼族少年,按照先前的抽籤,如果戰勝這一輪的對手,便會遇到苟寒食。事實上,在場的考生當中,大概也只有他和落落能夠對苟寒食造成一定威脅,落落無法與苟寒食相遇,他便是唯一的選擇。

  折袖這一輪的對手,是摘星學院的一位青年軍官。

  他沒有直接走進洗塵樓,而是向林畔走去。

  看到這幕畫面的考生們有些吃驚,聯想到先前唐三十六曾經去找過折袖,不由很是好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折袖走到林畔,看著唐三十六面無表情說道:「給錢。」

  聽著這兩個字,落落和軒轅破的神情微變,這才確信唐三十六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就連陳長生都睜開了眼睛。

  原來,以冷血孤獨著稱的狼族少年,居然真是個死要錢的?

  唐三十六對此感受格外強烈,壓低聲音憤怒地說道:「這種對手你也要錢?」

  折袖依然面無表情,看著甚至有些呆滯,問道:「為什麼不能要?」

  「你穩勝好不好?」唐三十六惱火說道:「我不給你錢,難道你就贏不了那個傢伙?」

  折袖想了想,說道:「但你要我打苟寒食。」

  唐三十六說道:「下場我們再談價。」

  折袖搖頭說道:「要打苟寒食,我先要贏這場,所以這場你也要給錢。」

  唐三十六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他,發現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好認輸,從袖子裡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折袖看了看銀票,上面的數字讓他非常滿意,於是他很難得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好好打的。」

  說完這句話,他離開林畔,向洗塵樓走去。

  落落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唐三十六問道:「這樣也行?」

  軒轅破看著折袖有些孤單的背影,倒吸一口冷氣,說道:「這樣也行?」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18 02:44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兩場漫長的戰鬥

  有人看見唐三十六遞了張紙給折袖,但沒有人連繫到,那會是一張銀票,因為狼族少年留給世人的印象,怎麼都無法與金錢這種事物連繫起來,就像落落和軒轅破,哪怕親眼目睹這一幕的發生,依然難以相信。

  折袖走進了洗塵樓,折袖走出了洗塵樓,他的對手沒有走出洗塵樓,和苟寒食一樣,他再次迎來一場毫無爭議的勝利,但除了結果之外,過程卻比苟寒食要多了很多爭議,因為他的對手再次重傷難起,被直接送出了學宮。

  考生們的目光隨著他走下石階,來到林畔國教學院數人前。

  唐三十六有些無語,說道:「你是用摘星學院的學生身份報名,現在還頂著張聽濤的假名字,那位仁兄算是你的同窗,你至於下這麼重的手?」

  折袖沉默了會兒,似乎不怎麼理解他為什麼關心這種事情,然後說道:「我說過會好好打。」

  唐三十六的銀票讓他很滿意,所以他先前難得地對人點頭示意,並且承諾會好好地打,對不怎麼理解、也懶得理解所謂人情世故的狼族少年來說,好好打便是用盡全力去打,那麼他的對手的下場便可想而知了。

  「那你現在來做什麼?」

  考生們的目光集中在林畔,這讓唐三十六感覺到了一些壓力,他不想讓國教學院與折袖之間的交易被人知曉,倒與榮譽之類的事情無關,純粹是他想保守這個祕密,折袖是可以用金錢收買的祕密。

  折袖現在等於是國教學院的僱傭兵,如此強大的僱傭兵,當然最好沒有人知道。

  「來談價。」折袖說道。

  唐三十六明白他指的是下一場。

  沒有任何意外,折袖對上了苟寒食。

  落落和軒轅破低頭看著地上的草枝,不說話,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陳長生沒有,因為這是他的事情,如果事後會被人恥笑,他認為被恥笑的對象也應該是自己,而不是唐三十六。

  「你要的東西,我不能保證……我有沒有,但我會盡量爭取給你。」他看著折袖說道。

  折袖盯著他的眼睛,神情漠然說道:「你一定要有。」

  陳長生說道:「如果有,就給你。」

  折袖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可以。」

  然後他望向唐三十六,又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三倍?」

  唐三十六怔了怔,然後才醒過神來,強行壓抑住狂喜,平靜說道:「沒問題。」

  折袖再次對他點頭示意,轉身向人群外走去。

  「看來這個傢伙只會殺人,完全不會談價啊。」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背影,感慨說道。

  打苟寒食,比打那名摘星學院考生的價錢只翻了三倍,折袖的開價,讓他實在有些意外。

  然後他想起一件事情,回頭望向陳長生,皺眉問道:「你知道他想要什麼?」

  很明顯,狼族少年非常缺錢,只是他願意幫助國教學院的一部分理由,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從陳長生這裡得到些什麼。

  陳長生看了落落一眼,說道:「我大概能猜到他想要什麼,只是不確定能不能幫到他。」

  八強戰最後一場對戰,發生在落落與那名槐院少年書生鍾會之間。

  不愧是青雲榜排名第九的少年天才,在洗塵樓裡,鍾會表現出了極強大的真元修為和劍法,成功地……堅持了半柱香的時間。

  離宮教士宣佈結果後,鍾會沉默地離開了洗塵樓。

  看著這名槐院少年書生略顯落寞的背影,落落沒有什麼感覺,靜靜看著門口,等待著下一位對手的到來。

  她沒有離開洗塵樓,她要求打四強戰的第一場,二樓裡的那些大人物總要給她這點面子。

  洗塵樓的門關閉,過了會兒時間後,再次開啟。

  聽著那聲吱呀,落落走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對手攙了進來。

  她這輪的對手是陳長生。

  被那場雨水洗過的地面,殘著些微溼的沙,靠著圓樓四壁的石階,還算乾淨,也比較乾燥。

  落落扶著陳長生坐到石階上,遞過清水,喂他喝了口,說道:「藥力還要多長時間才能發散?」

  陳長生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纏著的那圈金線,說道:「已經好些了,你不用擔心,如果稍後還不行,我再想辦法。

  落落說道:「先生,那你就先多歇會兒。」

  陳長生望向二樓,心想這樣合適嗎?

  洗塵樓是大朝試對戰的場所,考生進樓之後,心神都在戰鬥之上,很少有機會打量這座樓的模樣。

  他這時候倒可以好好看看。

  只是,終究有些不安。

  「會被人說吧?」他看著落落問道。

  落落本想說,自己可不怕別人說閒話,但想著他謹慎的性格,眼珠微轉,說道:「那我們聊聊天也好。」

  聊些什麼呢?國教學院裡的大榕樹有沒有變得更粗?站在樹臂上還能不能看到百花巷口那家雜貨鋪?去年冬天國教學院裡的雪積得厚不厚?

  「先生,你是怎麼打贏莊換羽的?」落落問了一個所有人都很關心的問題。

  陳長生想了想,把先前那場對戰仔細講了一遍,絕大部分細節都沒有遺漏。

  落落自然很吃驚,猶有餘悸說道:「幸虧有那場雨……」

  陳長生點了點頭,此時回想起來,如果沒有那場寒冷的雨自天而降,他就算不被星輝燒死,也會因為高溫而身受重傷。

  那場雨,是從哪裡來的?

  「學宮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裡,能夠讓這裡下雨,只有教宗大人。」

  落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先生,這件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陳長生沉默不語,如果落下那場秋雨的人真的是教宗,如何解釋?

  他和國教學院是國教舊派勢力重點培養的對象。

  誰都知道,國教舊派勢力或者說,那些忠於陳氏皇族的大人物們,針對的對象,便是聖後娘娘與教宗大人。

  教宗大人為什麼要幫助自己?更準確地說,拯救自己?

  整個大陸都知道,國教學院的新生,主教大人的那份宣告,都隱藏著很多問題。

  陳長生作為當事人,當然更清楚,只不過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一是因為他不願意去想,他的目標始終是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京都的大人物們要做什麼事情,和他無關。

  二是他想不明白,那些大人物們的心思,不是像他這樣的少年能夠猜透的。

  「至少,現在看起來,對我是有好處的。」陳長生看著神情凝重的落落,寬慰道。

  落落說道:「我想,或者可以借勢。」

  陳長生有些不解,問道:「怎麼借勢?」

  落落的目光落在他胸腹上的那幾道劍傷上,說道:「稍後決戰的時候,儘量行險。」

  陳長生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按照落落的本意,絕對不會建議他那樣做,但既然陳長生一定要拿首榜首名,那麼便不得不做。

  她和陳長生都不知道那些大人物們在想些什麼,但知道那些大人物們已經做過些什麼。

  有很多大人物想陳長生失敗,也有很多大人物不想陳長生死。

  教宗大人能讓學宮下一場雨,便能下更多場雨。

  那麼陳長生就應該行險,向死裡求生,如此,才能借到那些大人物的勢,或者再借教宗大人幾場雨。

  所謂借勢,便是順勢。

  落落有些不安說道:「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陳長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落落神情有些低落,說道:「抱歉,今天沒能幫到先生什麼忙。」

  她在教宗大人前懇請一夜,才能參加大朝試,名次對於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給陳長生保駕護航,比如她前一輪戰勝了鍾會,這時候陳長生才能坐在石階上休息,而不需要以重傷的身體,面對槐院的絕學。

  只是在她看來,這根本算不得什麼。

  她的目標是天海勝雪和苟寒食。

  天海勝雪因為她退賽了,可還剩下一個苟寒食。

  洗塵樓裡很安靜。

  洗塵樓外卻很熱鬧,因為沒有人關心樓內那場對戰的勝負,所有人都知道,落落殿下會做什麼。考生們三兩成群,討論著先前的對戰,說著可能的排名,猜測著陳長生的實力究竟有多強,能在苟寒食手中撐過幾招。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洗塵樓依然安靜,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考生們等的有些無聊起來,有些人甚至開始犯困。

  關飛白望向洗塵樓緊閉的大門,生氣說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樑半湖望向林畔,搖頭嘆道:「連唐棠這樣的人都覺得丟臉,殿下她怎麼好意思?」

  苟寒食沉默不語,想著國教學院為了讓陳長生拿首榜首名,無所不用其極,最後那戰,只怕不會太簡單。

  林畔,軒轅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先前與他一道蹲著的落落,這時候已經換成了唐三十六,無數道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備感壓力,不好意思抬頭,連話都不好意思說,只能哼哼唧唧地唱著歌。

  「這算什麼?」

  洗塵樓內,二樓窗畔,聖堂大主教看著臺階上那對少年男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陳長生和落落在聊天,師徒二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畫面其實很好看,很青澀動人。

  問題在於,這裡是洗塵樓,是大朝試對戰的莊嚴會場,不是國教學院的池塘邊,也不是百草園的瓜架下。

  薛醒川微微皺眉,說道:「這……不合適吧?」

  陳留王很想笑,但為了場間這些人的心情著想,忍著沒有笑出來。

  莫雨面無表情,靜靜看著陳長生和落落殿下二人,眉間卻隱有燥意。

  所有人都知道落落殿下的意圖是什麼,她是想把這場對戰變成陳長生的休息養傷的時間,自然時間越長越好。然而現在整個大陸都緊張地等待著大朝試的最終排名,難道她和陳長生想休息多長時間,這個世界便要等多長時間?

  最麻煩的問題在於,大朝試裡並沒有這方面的規則約束。誰說對戰雙方就必須一上來便生死相向?誰說對手之間不能惺惺相惜聊兩句?落落與陳長生有無數種理由或者說藉口,來拖延時間,把對戰變成聊天。

  那名聖堂大主教惱火說道:「請殿下快些,如果再不動手,就判二人消極,直接出局。」

  離宮教士將大主教的意思準確地轉達給了石階上聊天的那對少年男女。

  落落很生氣,說道:「沒看到我們在蓄勢?誰敢判我們出局?」

  那名離宮教士很想撇嘴,很想說殿下您當全世界都是瞎子嗎?有蓄勢一蓄就是半個時辰,兩個人蓄到肩靠著肩?但他什麼都不敢說。

  吱呀一聲輕響,二樓那間房間的窗終於第一次被推開了。

  薛醒川來到場間,走到落落身前,微笑著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落落依然不肯起身離開。

  陳長生說道:「歇的差不多了,一起出去吧,不要讓大人難辦。」

  落落最聽他的話,而且也知道不可能長時間的霸佔洗塵樓,扶著他站起身來,向樓外走去。

  薛醒川看著這對少年男女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顯得很是無奈。

  就這樣,大朝試四強戰的第一場結束了。

  落落殿下如所有人想象的那樣,直接棄權,同時為陳長生爭取到極珍貴的休息與養傷時間。

  陳長生進入了大朝試決戰。

  他距離那個曾經被全大陸恥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只是這個過程顯得有些荒唐。

  不過,他不在乎。

  落落也不在乎。

  大朝試對戰越到後面,進行的越快。因為對戰雙方的實力越來越強,哪怕差距只在一線之間,分出勝負也只在數招之間。過了第二輪後,每場對戰所需要的時間極短,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快便走到最後的時刻。

  陳長生與落落這場對戰,足足耗去了半個時辰,比前面十場對戰加起來的時間都要長,當然,所有人都清楚,這是特殊情況,也只有落落殿下這種身份特殊的人,才能如此做。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大概便是今年大朝試耗時最長的一場對戰的時候,苟寒食和折袖之間進行的第二場四強戰,再次給所有人帶來了無窮的震驚,因為這場對戰持續了很長時間,而且看情形,似乎還將繼續持續下去,極有可能超過半個時辰。

  聽著洗塵樓裡不時響起的恐怖聲音,唐三十六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眼神裡的敬意越來越濃。

  他轉身望向陳長生,嚴肅說道:「除了命,那個狼崽子找你要什麼,你就給吧。」

  (真心累塌實了,向您要幾張推薦票,您就給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8 23:01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出自己的價錢

  時間不斷流逝,樓外的考生們神情越來越凝重,眼睛裡的驚色越來越濃,不知道這場對戰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分出勝負——天海勝雪離開之後,苟寒食和折袖毫無疑問便是在場考生裡最強的兩個人,無論怎麼看,這場對戰都不應該持續這麼長時間。

  這場對戰耗時如此之長,和陳長生與落落的那場對戰不是一回事。洗塵樓裡傳出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止,有時如雷有時如巨浪拍空,碧藍的天空裡不時出現豔麗的雲絮,那是小世界被真元對衝干擾的畫面,這些聲音和畫面,都證明了此時樓內的戰鬥進行的如何激烈。

  洗塵樓外一片安靜,所有人看著緊閉的大門,聽著裡面傳出的聲音,心情非常緊張,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當時間終於超過半個時辰後,就連離山劍宗三子的臉上也都開始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唐三十六對陳長生說過那句話後,便再也沒有開口,神情越來越凝重,眼神越來越認真,站的越來越直,似乎要以此來表示對某人的尊重。

  半個時辰過去了,戰鬥依然在繼續,軒轅破望向唐三十六,問道:「你知道些什麼?不會有事吧?」

  唐三十六沉默片刻後說道:「那個狼崽子在拼命。」

  前一輪對戰,折袖拿了銀票,滿意地點頭,表示自己會好好打,於是他便把那名摘星學院名義上的同窗打出了學宮,這一輪對戰前他什麼都沒有說,但事實證明了他在拼命。

  戰鬥有很多種方式,好好打是一種,拼命打是另一種。

  折袖再強大,終究與已經通幽的苟寒食在境界修為上有難以逾越的一段差距,如果不盡全力去戰,如何能夠堅持這麼長時間?

  陳長生一直沒有說話。

  他很明白唐三十六為什麼忽然對自己那樣說。

  折袖表現出來的戰鬥意志以及付出的代價,當然不是那張輕飄飄的銀票就能買到的,僱傭兵開始拼命,證明他真的很想要那個東西。

  「狼是世間最有毅力也最能忍的一種動物。」

  落落聽著洗塵樓裡不時響起的聲音,小臉上露出不忍之色,說道:「折袖當年第一次獵殺魔族戰士的時候才十一歲,那一次他在寒冬的雪原上追那了那個魔族戰士追了三個月時間,直到最後那名魔族筋疲力盡、虛弱不堪的時候,他才成功地完成獵殺。」

  陳長生心想狼族的耐心與耐力果然強悍至極。

  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只是那個故事最表面的光彩部分。

  片刻沉默後,落落繼續說道:「但沒有誰知道,那時候他身體裡的隱疾忽然暴發,加上十餘天沒有進食,只喝過些雪水,真可以說離死亡只差一步,如果不是那名魔族戰士崩潰放棄,或者先死的人是他。」

  林畔一片安靜。

  唐三十六看著洗塵樓緊閉的大門,情緒複雜說道:「狼崽子的字典裡就沒有放棄和仁慈這兩個詞,如果不是洗塵樓空間有限,對戰形式受限制,讓他和苟寒食在真實世界裡生死相搏一場,還真不知誰能堅持到最後。」

  陳長生望向洗塵樓,沉默不語。

  在那座圓樓的上方,碧藍的天空裡雲層被撕成碎絮,不時有淒厲的鳴嘯聲響起,不知道是風在哮,還是狼在嚎,聲聲驚心。

  視線落在門上,他卻彷彿看到了樓裡,看到面無表情的折袖與苟寒食沉默地戰鬥著,手指上的血水緩緩流淌到地

  站在大朝試的現場,他卻彷彿看到了從前,一名瘦弱的少年沉默地潛行在風雪裡,因為重病而虛弱至極的身體搖搖欲墜。

  但在少年稚嫩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畏懼與退縮的意思,他盯著前方那個魁梧的魔族戰士的背影,等待著對方比自己更早倒下,眼睛裡滿是仇恨與堅忍,看著就像是一匹狼,因為他就是狼族的少年。

  正如唐三十六說的那樣,如果讓折袖和苟寒食在真實世界裡生死相搏,真不知誰能堅持到最後,然而,學宮是小世界,不是真實的世界,所以堅持到最後的依然還是苟寒食,這位貧寒出自卻通讀道藏的離山弟子。

  嘎吱一聲有些刺耳,洗塵樓緊閉的門緩緩開啟,苟寒食從樓裡緩緩走了出來,來到石階上,他痛苦地咳了兩聲,臉色有些蒼白,腳步有些緩慢,關飛白和樑半湖迎了上去,七間則是在行囊裡緊張地尋找著藥物。

  折袖也出了洗塵樓。但他不是自己走出來的,而是被人抬出來的,血水順著擔架的邊緣不停地往下滴,看著有些觸目驚心。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著很平靜,雙眼緊閉,也無法看出他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像隻狼一樣,綴著苟寒食沉默而堅毅地纏鬥了大半個時辰,讓苟寒食受了不輕的傷,但他也為之付出了很大代價。以他現在的傷勢,斷無可能再繼續戰鬥,甚至有生命危險,本應被送出學宮接受治療,然而先前在洗塵樓裡,主持對戰的離宮教士正想做出如此安排的時候,便被少年眼中漠然的情緒與堅持逼了回來,只好把他抬出洗塵樓外。

  能夠把苟寒食逼至如此境地,折袖贏得了場間所有考生的敬畏,但敬畏二字最終要落在畏字上,人們看著淌血的擔架以及擔架裡的他,沉默不語,更沒有人上前表示關切以及安慰,他是以摘星學院學生的身份參賽,前一輪卻把摘星學院的同窗直接廢掉,現在摘星學院也顧不得他。離宮教士們提著擔架,看著洗塵樓外的考生們,不知道應該把他送到何處。

  便在這個時候,陳長生扶著白楊樹艱難地站了起來。

  落落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軒轅破的後背,示意他上前把那個擔架接回來,軒轅破不敢有任何反對意見,依言上前,單手接過了擔架。

  擔架到來到林畔,折袖靜靜躺在上面,臉色蒼白,渾身是血,不能動亦不能言,但他睜開了眼睛,顯得很平靜。

  嘶啦聲起,軒轅破開始替他包紮。陳長生替他喂藥。落落看著他情緒有些複雜。唐三十六嘆道:「何至於打的如此苦?」

  折袖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加錢。」

  (這裡的折袖,自然就是黑社會裡的鄭浩南,酷……今天就兩千字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13: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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