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513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19 21:43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文試榜單以及登山的杖

  青葉世界裡的學宮,不知日夜,裡面的人們也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道外面的真實世界已經來到第二天。

  時近正午,攤販們抓緊機會拚命地吆喝,以那些石柱為線,線外熱鬧到了極點,桂花糕的香味在食物的味道里最為清晰。

  來看大朝試的民眾圍在離宮的外圍,議論著不時從宮裡傳出的最新消息,人們無法看到大朝試現場那些激動人心的畫面,情緒卻沒有受到影響,氣氛依然很熱烈,必須要說,這也有那些說書先生的功勞。

  離宮外的街道上,隔著數十丈距離,便會有個茶鋪,鋪子前總會擺著張普通的桌子,穿著長衫或夾棉襖的說書先生站在各自的桌前,唾沫四濺,手舞足蹈,不停講述著此時學宮裡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些說書先生以及他們背後的老闆是與離宮裡的誰有關係,前一刻大朝試現場才發生的事情,下一刻便成為了說書的內容,而且竟沒有太多偏差。

  西南角有幢相對清靜的茶樓,裝飾頗為清雅,但今日這茶樓也不能脫俗,專門請了位說書先生在堂裡坐著,而且還花了大價錢從離宮買了最新的消息,只見那位容貌清矍的中年說書先生一拍響木,說道:「話說曲江幽幽清能照人,諸位考生施展各自本事,或踏水渡江,或身化流雲,便將那位國教學院的少年落在了最後,一時間兩岸鴉雀無聲,都想看看那少年如何過江,誰曾響,只聞天邊傳來一聲鶴唳,白鶴歸來。」

  說到此節,這位說書人又是一拍驚木,將那些凝神貫注的茶客驚了一遭,才緩緩敘道:「當時曲江兩岸近百考生,皆如諸位一般目瞪口呆,諸位是被小老兒驚著,那些考生卻是被那隻白鶴驚著了。為甚?因為下一刻,那位國教學院的少年竟是二話不說,一掀前襟,便坐上白鶴後背,騰雲而上,向著對岸而去,真真是騎鶴下江南,此景何其奇也。」

  茶樓裡響起一片喧譁的議論聲。

  那位說書人笑道:「諸位不須議論,要知道參加大朝試的那些考生,無論是在宗派裡還是在學院中,想必都見過仙禽異獸,但他們為何如此驚訝?因為沒有人想到,居然可以用這種法子過江,更令他們震驚的是,那隻白鶴可不是普通的白鶴,是我大周京都東御神將府的白鶴。」

  樓間議論之聲更盛,很多京都民眾都知道,東御神將府裡養著白鶴,只是這些年見的次數少了,又有人想起了那件傳得沸沸揚揚的婚約,不由很是好奇為何那隻白鶴會願意馱了那位國教學院少年過去。」

  「諸位若還沒有忘記,便該知曉,那隻白鶴已然隨著徐小姐遠赴南方聖女峰,為何會忽然出現在萬里之外的京都?莫非徐小姐真的認了那位國教學院少年作未婚夫?那在場的離山劍宗四位高足又會有何等反應?」

  說到此處,這位說書先生輕咳兩聲,端起茶杯飲了口溫茶。樓中茶客明白這是何意,雖然有一兩位茶官惱火說道,這已是昨日的故事,怎好今日還說來騙錢,大多數人還是老老實實地給了茶錢。

  說書先生見著茶盤裡的銅錢數量,很是滿意,清了清嗓子,便開始繼續講述大朝試的故事,茶館們專心致志地聽著,沒有人注意到,一位戴著笠帽的中年人將杯中殘茶飲盡後,走出了茶樓。這名中年人的笠帽壓的極低,看不清楚眉眼,出樓後混進街巷裡的人群,不一時便消失不見。

  過了段時間,這名中年人出現在離宮南四里外的一間客棧,他從懷裡掏出兩顆殷紅色的藥丸服下,痛苦地咳嗽了好一陣子,終於壓制住體內的傷勢,走到床上躺下,笠帽被推到一旁,黑髮裡隱隱有兩處突起。

  正午過後,所有茶樓茶鋪的生意都變得更好,只是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則顯得不再那麼吸引人,因為大朝試文試的成績正式頌布了出來,各茶樓茶鋪的掌櫃或夥計去離宮前抄了回來,開始對茶客們進行講解。

  文試榜的最後一名是摘星學院叫張聽濤的考生,民眾們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自然也沒有太多議論,只是嘲笑了數句,又對摘星學院的辦學宗旨攻擊了一番便告罷了。軒轅破的名次很靠後,唐三十六排在第七,莊換羽在第六,槐院四名書生的成績極好,竟是全部進了前十,當然,人們最關注的還是最前面那兩個名字——苟寒食和陳長生分別排在首位和第二名,而且兩個人的名字旁都有備註:優異。

  看著大朝試文試的最終榜單,看客們議論紛紛,嘖嘖稱奇,對著苟寒食和陳長生的名字指指點點,讚歎不已。有外郡專程來京都看大朝試的遊客對此很是不解,心想即便排在前位,何至於被如此盛讚?

  有京都民眾對這些人解釋,大朝試文試向來只排位次,只有極為優秀的考卷才會特意註明優異,這裡所說的極為優秀一般指的就是全對。苟寒食和陳長生的名字旁都注有優異,那麼說明他們的答卷堪稱完美。要知道這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已經有好些年,大朝試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了。

  那些外郡來的遊客這才明白其中道理,卻又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兩名考生的文試成績都如此優異,應該是全部正確,那麼又是如何分出的高低?為什麼苟寒食便要排在首位,陳長生卻只得到了第二名?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解釋,那些見多識廣的京都民眾,對此也很是好奇,同樣不解的,還有離宮裡負責覆核的那些考官。

  文試主考官看著那個神情微寒、明顯是來找麻煩的教士,心想教樞處就算不忿陳長生沒拿到第一,又何至於表現的如此明顯?

  但教樞處在梅里砂主教大人的統馭之下,一年來強勢異常,即便文試主考官的位秩要高過對方,依然不得不謹慎解釋。

  「用語規範問題。」

  他看著那幾名教樞處負責文試成績覆核的教士,神情嚴肅說道:「別的方面都分不出來高低,但苟寒食的用語非常嚴謹規範,尤其是典籍相關的專用詞彙,就連避諱的疊筆都沒有錯誤,陳長生雖然答的沒有任何問題,但他的用詞過於古舊,按照大編修之後的標準來看,當然應該扣分。」

  文試的成績已然送出離宮,公告天下,自然沒有再更改。得到優異評價的苟寒食和陳長生二人,成為所有人讚歎的對象,當稍後一些時間,進行對戰最後一輪的人選確認後,人們更是震撼異常,議論連連,因為那兩個人依然還是苟寒食與陳長生,這也就意味著,今年大朝試的首榜首名,必然要從這兩個人當中產生。

  一位是舉世聞名的神國七律第二律,離山劍宗的少年智者,通讀道藏的苟寒食。一位是國教學院多年來的第一位新生,國教舊派重點培養的對象,徐有容的未婚夫陳長生,從名聲來說二人不相上下,能走到這步也證明他們各自的學識與實力,只是看好陳長生的人依然不多。

  四大坊開出了最新的賠率,苟寒食是一又三分之一,陳長生則是七,相差非常巨大,甚至可以說是苟寒食穩勝的局面。

  聽著樓下傳來的喧鬧聲,天海勝雪的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雖然先前他買了陳長生很多銀子,卻沒有想到那個國教學院的少年真能走到這一步,不過即便是他,也無法看好陳長生能夠繼續獲勝。

  之所以到了最後也沒有人看好陳長生,是因為人們包括天海勝雪在內都知道,在苟寒食和陳長生之間橫亙著一道門檻。

  那道門檻很高。

  那道門檻與生死相關,更高於生死。

  昭文殿裡,主教大人梅里砂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光鏡上顯示的文試成績榜單,靜靜地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笑了起來,在辛教士的攙扶下艱難地站直身體,出殿向著清賢殿而去。他本只是想著借大朝試讓陳長生儘快成熟,卻沒有想到陳長生真地有可能摘下這顆豐美多汁的果實,沒有希望便罷了,既然希望在前,他自然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誰都不行。

  離宮深處,神冕在桌上承受著殿上落下的天空,泛耀著奪目的光輝,神杖在臺上反映著水池的倒影,彷彿是在深海之中,和這兩樣神器相比較,瓦盆裡的那株青葉未免顯得有些寒酸,但教宗大人沒有看神冕,也沒有看神杖,而是靜靜看著那片青葉,沉默不語,有些出神。

  他背著雙手,就像個年邁的花農。

  不遠處便是那片清水池,木瓢在水裡輕輕起伏,彷彿扁舟,隨時可以盛水,那些水可以用來澆青葉,也可以用來落一場雨。

  在離京都最遙遠的地方,有片莽荒的山嶺,嶺間森林綿延不絕,白霧繚繞,山路溼滑難行,而且異常安靜,如果不是山道間不時響起的篤篤聲,或者會顯得更加陰森可怕。

  那些篤篤的聲音是木杖落在山道溼石上的聲音。

  余人撐著柺杖,艱難地向山道上行走。他和陳長生的師父,那位神祕的計道人正負著雙手行走在前方,似乎根本不擔心他跟不上來。

  篤篤的聲音持續了很長時間,幽靜森林裡的雲霧越來越濃,裡面隱隱傳出很多細碎的聲音,彷彿有很多生物被杖聲吸引到了此間。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2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9-19 22:37
第一百七十章八方候此一戰

  來到霧前,計道人停下腳步。余人一隻腿有些瘸,但如果不是攀爬陡峭的山道,平時他很少用杖。他有些不習慣地用左腋夾著柺杖,雙手在身前比劃著問道:「大朝試應該有結果了吧?不知道師弟現在怎麼樣了。」

  計道人神情清逸脫塵,眉眼一如當年那般,看不到蒼老的痕跡,看著余人眉間隱約可見的擔心神情,他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什麼。

  余人比劃問道:「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去京都?」

  計道人說道:「需要你回京都的時候,自然就去。」

  余人沒有留意到他說去京都的時候用的是回字。

  這裡是東土大陸最偏僻的蠻荒山嶺,妖獸橫行,人跡罕至,比西寧鎮後那座大山更要荒涼,雲霧溼重,行於其間不知何處,甚至彷彿已經離開人間,莫雨派出的人,哪裡可能找到這對師徒?

  霧裡那些細碎的聲音響起的頻率越來越高,隱隱更有異動,接著便是十餘道威勢十足的氣息出現,應該是些極強大的妖獸。

  計道人不願與那些腌臢的醜物朝面,微微皺眉說道:「開道。」

  余人依言上前,對著山道盡頭的那片濃霧喊了一聲。

  他的舌頭斷了半截,所以無法象正常人那樣說話,但這不代表他不能發出聲音,只聽得一聲淒厲的嘯聲從他的脣間迸將出來。

  似嘯,實際上那是一個字,一個蘊藏著無窮信息的單音節的字,也正是陳長生在地底空間與黑龍交流時用的那種字:龍語。

  余人一聲清嘯,嘯聲破空而去,入雲霧而無蹤,沒有掀起半點漣漪,然而下一刻,嘯聲裡蘊藏著的碾壓性的威壓,順著雲霧傳向山嶺的四面八方,那些隱藏在雲霧深上的妖獸,發出恐懼不安地低鳴,表示自己的臣服以及請罪,伴著摩擦聲,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雲中恢復了安靜。

  在最京都更加遙遠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荒漠,在荒漠的正中央,有座由石頭砌成的城市,城牆方圓數十公里,看著非常壯觀。

  數百萬人跪在石頭城外的荒漠裡,他們的膝頭與額頭與被九個太陽晒到滾燙的白色沙礫長時間的接觸,發出淡淡的焦糊味,但在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神情,只有絕對的平靜,也聽不到他們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銳對的沉默,便像是一片寧靜而恐怖的海洋,人海。

  在人群的最前方有座木頭搭成的高臺,木臺的邊緣竟還有無數青色的樹葉,與四周荒涼熾熱單調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木臺正中間豎著一個正字形的、帶著濃烈宗教意味的符號,隨著數百萬信徒的沉默祈禱,正在散發著淡淡的聖光。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那個宗教符號前,靜靜看著跪在身前的數百萬人,看他的衣著應該是位宗教僧侶,年已中年的他,眼角有淡淡幾道紋路,卻難損其完美的容顏,最為迷人的是他的眼睛,那雙寧靜湛然的眼睛裡有無窮的悲憫與愛,彷彿能夠看到無限遠的地方,彷彿能夠看見所有。

  他舉起了手中的法杖,對微笑面對這個險惡的世界。

  白色荒漠上的數百萬人站起身來,山呼道:「莫不為家園!」

  ……

  ……

  京都是初春,還很寒冷。雪老城的初春,更是酷寒無比,風雪如泣如訴在城中的街巷裡刮拂著,就像是風沙一般,讓人無法睜開眼睛。

  魔族喜歡夜色,喜歡寧靜,喜歡鮮血,喜歡殺戳,後者是內心,所以魔族的藝術家以及那些王族的隱密寓所裡,總能看到大色塊的繪畫或是奇怪扭曲的線條,而整座雪老城的色調則是灰暗的、令人寧靜甚至麻木的,行走在城市裡的人們也都喜歡穿黑袍,遠遠看著很難分辨是誰。

  一個魔族穿著黑袍行走在風雪裡,他身上的那件黑袍很普通,有些舊了,下襬邊緣甚至已經出現了破口,但至少這是不一樣的黑袍。

  黑袍在狂暴的風雪裡時隱時現,哪怕用眼睛盯著,也很難一直確定位置,直到他走出雪老城,站在了南面的冰川上。

  寒風大作,掀起簷帽一角,露出那名魔族的側臉,那片臉異常蒼白,彷彿多年沒有照過陽光,彷彿剛剛重病一場,彷彿沒有溫度,更像是完全沒有生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死亡意味。

  那名魔族看著南方京都的方向,沉默了很長時間,脣角微微咧起,冷漠的聲音裡有隱之不住的快意:「你終究不能繼續無視他的存在。」

  落落搬去離宮後,百草園便再沒有人居住。國教學院的少年們都去參加大朝試,此間也沒有人,牆上那扇新門被推開,自然無人發現。

  黑羊從門內走了出來,向著湖畔走去,湖畔的草地上還有殘雪,草枝黃敗,它有些疑惑,想著半年前那少年喂自己吃的草並不是這種味道。

  聖后娘娘也來到了國教學院。

  這是十餘年來,她第一次來國教學院。

  先前在百草園裡,她想起太宗陛下在那裡對皇族的屠殺,此時站在國教學院裡,她想起了自己對國教舊派的屠殺。

  太宗陛下歸天后,她殺了很多人,因為有很多人反對她,從她開始代陛下批閱奏章開始,那些人就開始反對她,一直到十幾年前,陛下在病榻之上痛苦不堪的時候,那些人還是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想著反對她。

  敢反對她的人,最終都會被她殺死,她殺了幾百年,直到十幾年前在國教學院裡殺了那麼多人,終於沒有人再敢站出來反對她了。

  她知道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但她不在乎。只是事隔多年來到國教學院,看著不再荒敗的舊園,她很自然地想著不停殺人的那些日子。

  這種回憶不會令她感到不快,但也沒有什麼快樂。

  尤其是那些被她殺死的人當中,有很多是她很欣賞的人,那些人勇敢、廉潔、能幹、出色、優秀、堅毅、高潔,她曾經給過那些人很多機會,然而那些人卻不給她機會,甚至逼著她殺死自己。

  因為那些人要證明給這個世界看,她是個殘暴的統治者。

  聖后娘娘望向離宮方向,想著先前發生的事情,覺得有些微寒,心寒。

  一場秋雨一場寒。

  教宗居然出手了。

  她曾經以為陳長生就到這裡了,此時才明白,並不是如此,那麼她很想問問那些人,你們想走到哪裡呢?又要開始逼我殺人了嗎?

  ……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考慮,小人物不需要去考慮大人物的考慮,陳長生不在乎有多少人在關注著大朝試,關注著自己,就像他和落落說過的那樣,他只關心自己能不能拿到首榜首名,能不能進凌煙閣。

  在這件事情之前,魔族入侵都是小事,何況其它。所以他非常耐心地準備著最後一場戰鬥,沉默而專心地聽著唐三十六替自己佈置的戰術。

  唐三十六看著他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說道:「先以情動人,然後以理服人,最後以勢壓人,最後才是打人。三句話,三個手段,順序很重要,希望能夠起到一定作用,當然,如果那個窮書生始終油鹽不進,我還是建議你要考慮一下,用什麼樣的方式認輸會顯得比較光彩。」

  落落在一邊低聲說道:「先生,試著收買他。」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那是苟寒食,道德君子自居的書生,怎麼可能被收買?他又不是折袖這種沒見過錢的窮小子。」

  折袖在白楊樹旁的擔架上,身上的血漸漸止了,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些,聽著唐三十六這句話,他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落落湊到陳長生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陳長生有些吃驚,不想接受,卻沒辦法阻止她把東西塞了過來。

  唐三十六看著落落塞進他懷裡的那樣事物,脣角忍不住輕輕抽搐了一下,然後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發現竟找不到同等檔次的東西,想了想,解下自己腰間的汶水劍遞了過去。

  「我自己有劍,要你的做什麼?」陳長生不解說道。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唐家的宗劍,就像七間拿那把戒律堂法劍一樣,不合適上百器榜,但不代表就弱了,你拿在身邊,關鍵時刻可以替你擋一記,就算用不著,又沒多重,難道還會累著你了?」

  陳長生知道他的意思,心意難拒,想了想便接了過來。

  「有道理。」落落被唐三十六提醒,毫不猶豫解下腰間纏著的落雨鞭,遞到了陳長生的手裡。

  軒轅破用寬厚的手掌摸遍全身,也沒找出什麼好玩意兒來,就連代表平安的符都沒一個,不由有些沮喪。

  陳長生拍了拍他的上臂,笑著說道:「晚上你做飯。」

  軒轅破憨憨一笑,說道:「如果你勝了,格外多加兩勺鹽。」

  陳長生想了想,如果真拿到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就一頓多吃些油鹽,再喝兩三盅小酒,似乎倒也無妨。

  他準備離開林畔,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回頭望向擔架上的折袖說道:「不管勝負,我儘量把那個東西給你。」

  折袖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你要勝。」

  ……

  ……

  陳長生走進了洗塵樓。

  苟寒食已經在場間,靜靜站著,身上的布衫被水洗的有些發白,腰畔的劍看不出名貴與否,就像他的人一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19 23:34
  第一百七十一章 漁歌三劍

  二人相對行禮。

  即將開始的戰鬥,將是最後一場對戰,也是決定大朝試首榜首名的戰鬥,與之前的對戰相比,氣氛自然有些不一樣。

  二樓的窗開著,那些大人物們來到了窗畔,那些負責考試的離宮教士也來到了欄邊,不是要看熱鬧,而是對參加這場對戰的兩名考生表示尊重。

  陳長生和苟寒食對二樓的人們再次行禮。

  便在這時,樓間傳來吱呀一聲輕響,然後便見著那些離宮教士紛紛行禮避讓,那些大人物們神情微變,向聲音響處迎了過去。

  國教舊派的領袖人物——教樞處主教梅里砂親自到場。

  因為年齡與資歷,更因為這半年來與教宗之間的對峙,主教大人在國教內部地位愈隆,陳留王和薛醒川先行請安,徐世績行禮,便是那兩位與他分屬不同派別的聖堂大主教也欠身問禮。

  主教大人看著莫雨點了點頭。

  莫雨知道這位老人家親自到場的意思,臉色變得越發寒冷,卻沒有說話。

  二樓有些熱鬧,大人物們紛紛見禮,然後重新安排座次,又要泡茶拿果子,一時間,苟寒食和陳長生二人這兩個主角都有些被遺忘的感覺。

  一時不會便打,他們兩個人也說起話來。

  苟寒食說道:「你給了很多人意外。」

  陳長生說道:「我的籤運不錯。」

  這是老實話,不是謙虛,更不是以謙虛為掩飾的得瑟。

  苟寒食靜靜看著他,說道:「以你的能力,你在京都這大半年時間實在是太過安靜,你不應該這麼沉默,你有資格活的更自在一些。」

  陳長生說道:「我沒想到是你勸我。」

  苟寒食微笑說道:「都是喜歡讀書的人,確實不怎麼愛出門,只不過這句話是師兄當年勸我的,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轉送給你。」

  他的師兄自然是秋山君。

  陳長生想了想,沒有接話,而是回答苟寒食最開始的那個建議,說道:「我必須謹小慎微地活著,所以習慣了謹小慎微的活著。」

  苟寒食不贊同說道:「嚴謹與謹小慎微是兩個詞。」

  陳長生搖頭,對此很堅持,說道:「就是謹小慎微。」

  苟寒食沉默片刻,有些不解問道:「為什麼呢?」

  「這是人們所不瞭解的事,也是我無法解釋的事。」陳長生說道。

  苟寒食說道:「謹小慎微地活著,絕對不包括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陳長生看了眼二樓,說道:「當日你也在場,知道這句話不是我說的。」

  苟寒食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不是你說的,那是不是你要做的?」

  陳長生沉默不語,承認了這一點。

  苟寒食說道:「所以我才會覺得這很矛盾。」

  陳長生說道:「我說過,這是人們所不瞭解的事,也是我無法解釋的事,但這並不矛盾,因為沒有人喜歡謹小慎微的活著。」

  便在這時,二樓傳來離宮教士的問話聲。

  還是那句在今天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話。

  「你們……準備好了嗎?」

  在戰鬥開始之前,陳長生向苟寒食說了聲抱歉。

  「我一定要拿首榜首名,為了這個目的,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折袖……收了國教學院的錢,我和他做了一場交易,他答應我儘可能地戰勝你、至少是消耗你,如果遇到我,他則會直接棄權。」

  苟寒食有些吃驚,沉默了會兒,說道:「難怪他那麼拚命。」

  說完這句話,他咳了起來,眉頭微皺,顯得有些痛苦,然後他看著陳長生問道:「你不是一個在意虛名的人,為什麼對大朝試如此看重?」

  陳長生說道:「我說過,很多事情不能解釋。」

  苟寒食沒有再說什麼。

  陳長生的話卻沒有說完,他看著苟寒食腰畔那把劍,有些猶豫說道:「劍法總訣,能換取些什麼嗎?」

  離山劍法總訣,能換取很多東西,尤其對於離山劍宗的弟子們來說,不要說大朝試首榜首名,就算是更重要的東西,他們也願意捨棄。

  苟寒食知道離山劍法總訣以前在白帝城,現在在國教學院,怎麼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會有這樣的提議。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搖頭說道:「我是離山弟子,所以不能接受,既然是我離山的劍法,將來我們這些做弟子的一定會憑藉自己的力量請回離山,而不能用來做交易。」

  聽著他拒絕了落落的提議,陳長生沒有失望,反而放鬆了些。

  「那就來吧。」

  陳長生右手拿起落雨鞭,真元微運,鞭首微起,於風中輕擺。

  這是今年大朝試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場戰鬥。

  開始的很平靜,也很突然。

  苟寒食抽劍出鞘,隨意振臂,劍在空中輕輕顫抖,發出嗡鳴。

  他向陳長生走去,腳步平穩而緩慢,卻有一種無法避開的感覺。

  苟寒食出劍,劍意寧和而去,洗塵樓裡,沒有響起劍嘯,樓外遠處的碧空下方卻響起一道極清亮的聲音,彷彿有人在那裡引吭而歌。

  漁歌互答,聲入耳時曲已至。

  劍來的太快,而且太過平和,甚至隱隱帶著一抹劍遇對手的喜悅,面對著這看似尋常的一劍,陳長生竟生出避無可避的感覺,無論耶識步還是速度,都已經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生效。

  他將真元數盡灌注到落雨鞭裡,以鞭為劍,橫擋在身前。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落雨鞭劇烈地顫抖起來。

  落雨鞭上顯現出一道金色的光澤,生出一道雄渾的力量,強硬的把苟寒食的劍意擋住,然而卻無法阻止他的劍意順著鞭柄侵入陳長生的手腕。

  他的手隨之顫抖,接著便是小臂,清晰的痛楚順勢而上,直至肩部,他再也無法握住鞭柄,伴著破空聲起,落雨鞭嗚嗚脫手而去。

  便在這時,苟寒食的第二劍隨之而至。隨著這一劍的現世,洗塵樓外的遠處天空下再次響起歌聲,晚霞驟然漫天

  落雨鞭飛走了,陳長生還有汶水劍。他握著劍柄,向外一拉,只聽得鋥的一聲鳴嘯,汶水劍離鞘而出,明亮的劍身反耀著樓外的晚霞,同時生出更多的晚霞,把洗塵樓的所有窗戶與門都塗成了紅暖的顏色。

  汶水三式裡的晚雲收。

  兩抹晚霞在洗塵樓間相遇,黑色的簷片變成了黃金。

  一道精純至極的氣息,順著晚霞裡的那道劍意,破開了陳長生的防守,襲向他的胸腹,如果不是最後那一瞬間,汶水劍驟然鳴嘯,憑藉劍身本身的強大氣息,替他擋住了絕大部分攻勢,他必然身受重傷。

  汶水劍拯救了他,卻也被苟寒食的劍震向了高空,呼嘯盤旋著,遠遠地飛出了洗塵樓,不知落到了何處。

  陳長生毫不猶豫向後急掠,想要動用耶識步,同時右手已經握住了短劍的劍柄,左手握住了袖中落下的一個小東西。

  果不其然,苟寒食的第三劍再次到來。

  連續三劍,中間竟是沒有任何間隔,沒有給陳長生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歌聲自天邊來,晚霞自空中生,然後有漁舟自晚霞裡出。

  漁歌三唱,便是三劍。

  這便是苟寒食用的劍法,也是他最強大的劍法。

  他第一劍便擊落了陳長生的落雨鞭,第二劍擊飛了汶水劍,第三劍如夕陽的光輝一般耀目而至,陳長生能如何應對?

  三劍之間連貫自如,完美至極,他根本連動用耶識步的可能都沒有。

  洗塵樓內響起啪的一聲輕響。

  苟寒食的劍前,已經沒有陳長生的身影。

  陳長生出現在他身後二十餘丈外的牆邊,因為這看似歡娛安寧、實則驚心動魄的漁歌三劍而身體蒼白,甚至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

  一道白煙從他緊握成拳的左手指縫裡緩緩溢出。

  苟寒食收劍靜立,看著他微異問道:「千里鈕?」

  是的,陳長生用來避開漁歌三劍最後一劍的方法,正是千里鈕。也只有千里鈕,才能幫助他避開苟寒食蓄勢已久,志在必得的這三劍。

  他和落落等人在林畔思考如何打這一場的時候,苟寒食又怎麼可能不想?

  洗塵樓內一片死寂,片刻後,二樓裡響起壓抑不住的驚歎聲。

  為了避開一劍,陳長生居然捨得動用無比珍貴、對修道者而言有若性命的千里鈕,這讓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同時再次確認落落殿下對這位少年老師是何等樣的尊敬愛護,但最讓樓內眾人震驚的,還是苟寒食的那三劍。

  那三劍看似普通,沒有風雨相伴,晚霞也自寧靜,然而不愧是苟寒食最強的三道劍,竟給人一種不想抵抗的感覺

  如果陳長生不是有落雨鞭、汶水劍以及千里鈕,他必然已經輸了。

  苟寒食真的很強。

  人們有些驚訝,就算是上一輪打折袖,苟寒食也沒有一上來便動用這樣的密劍,為何此時對上陳長生,他卻是毫不留手?

  陳長生看著落在地面上的落雨鞭,想著不知落到何處的汶水劍,相著在掌心化為虛無的千里鈕,沉默不語,知道自己距離苟寒食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要比折袖和對方的差距大很多很多。

  如果苟寒食還有第四劍,他怎麼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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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leline 發表於 2014-9-20 06:08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燃雪原

  


  漁歌三劍,沒有第四劍。

  莫雨站在窗畔,沉默不語。很多離宮教士只看到了苟寒食這漁歌三劍的瀟灑與強大,卻沒有像她一樣看出,苟寒食正是因為在上場與折袖的對戰裡消耗太大,所以決戰時才會上來便是最強的三劍,他求的便是速勝。

  當然,雖然苟寒食的漁歌三劍被陳長生運氣極好地避了過去,她依然不認為這個少年有任何獲勝的機會,因為境界的差距不是法器便能完全彌補的,更與勇氣那些廉價的事物無關,那道門檻既然在,便不可能跨過去。

  那道門檻叫做通幽。

  苟寒食已經通幽,陳長生離通幽還有無比遙遠的距離,那麼這便註定了這場對戰的結局,無論苟寒食受了多重的傷,多麼疲憊。

  什麼是通幽?通幽就是以幽府通天地,只要能夠修到這個境界,體內經脈便完全貫通,真元運行其間生生不息,而且到了那時,天地與修者同理,舉手投足之間自生感應,真元更加凝純和強勁,如果說坐照境修行者的真元像是一塊石頭,那麼洞幽境的真元就像是一把鐵釬,要強大無數倍。

  修行越往後越難越危險,通幽這個關隘更是特殊,死亡率非常高,所以這道關隘往往會被年輕的修行者們帶著畏怯又嚮往的心情稱為生死關。之所以通幽時的死亡率會如此之高,是因為幽府……就是心臟。

  心臟太過脆弱,一旦受傷,便很難搶救,所以通幽必須徐徐圖之,待修至坐照上境後,以極纖微的自觀法門控制神識,引星光入體輕叩幽府之門,直至最終心意與天地至理相同,幽府之門方始緩緩開啟。所以也有一種說法,通幽就是修心意,極為困難,最少也需要百夜星輝叩門,稍有不慎,修行者便會幽府破損,輕則重傷癱瘓,最常見的就是直接死亡。

  自天書降世,人類開始修行以來,不知道多少修行者就倒在了這道門檻前,不知多少天賦聰穎的少年天才令人扼腕地殞落於此。所以大陸也一直有種說法。只有通幽了的天才,才是真正的天才。

  苟守食未滿二十便已通幽,當然是天才,更是奇才。

  陳長生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漁歌三劍,看似自然恬淡,實際上消耗真元極劇,即便以苟寒食之能,在連施三劍之後,也要暫緩片刻,而且他對某些事情產生了疑惑。

  陳長生用落雨鞭和汶水劍接了前兩劍,主要是靠這兩樣神兵本身的強大,但接觸的時候,苟寒食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真元的有些問題,不像、或者說不應該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強大,應該更加普通一些。

  「你的經脈……」他看著陳長生微微挑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陳長生靠著牆壁,握著短劍,警惕地盯著他,神情異常凝重專注,待確認沒有第四劍後,他才稍微輕鬆了些,用最快的速度反掌彈指。

  他輕彈左手無名指,那根纏在手指末端的金線鋥的一聲崩直,變成一根金針,前端鋒利至極,閃著幽寒的光芒。

  他把這根金針閃電般扎進頸部,深入只剩一個末端。

  隨著這個動作,金針入竅,不停微顫,幫助著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穩定神識,同時刺激著上半身那三條斷裂的經脈扭曲起來,隔著一段距離無形地摩擦,自然不可能讓經脈貫通,卻給真元的運行留出了更寬闊的通道。

  落落和軒轅破的身體與他不同,但通過給他們指導以及治病,陳長生對經脈方面的研究越發深刻,雖不可能治好自己的病,可以做些補救。

  苟寒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以為這是一種激發潛力的方法,對於離山劍宗這等玄門正派來說,這種方法毫無疑問是邪門功法,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陳長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顧不得他會想什麼,用短劍在上衣切下一道布條,把右手與劍柄緊緊地綁在一處,用牙咬死。

  苟寒食眉頭微蹙,握劍的手緊了三分,因為感覺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就在他指間微緊的時候,陳長生動了,由角宿而至牛宿,於東方變天,於瞬間之間,身影消失,再次出現時,已到了苟寒食的身前。

  短劍破空而落,然而,卻遇上了苟寒食的劍。

  苟寒食不知道耶識步那繁密莫名的所有方位,卻知道耶識步,不然也不會在青藤宴上一言道破落落的步法,他不能做到料敵於先機,卻能做好迎接陳長生手中劍的準備,身周所有方位,無一遺漏。

  兩劍相交,並未相交,隔著極細微的距離,以劍上附著的真元相遇,氣漩生而復生,然後湮滅不見,被迫分離。

  噹的一聲脆響,陳長生飄掠向後。

  他本想用勝莊換羽的方法,也正是苟寒食指導樑半湖如何勝唐三十六的方法,以劍換劍,以傷換傷,憑自己強大的身軀強度謀求勝機,哪裡想到,兩劍尚未真的相遇,便被苟寒食輕描淡寫的一劍逼退。

  最可怖的是,兩劍已然分離,他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一道如絲如縷的凝練真元順著劍身,再過脈門,直襲自己的幽府

  一聲悶哼,陳長生心神被劍意所傷,脣角溢血,腳步落於地面,無法站穩,連退再退,直至退至石壁之前,才勉強站穩。

  劍鋒破空,他橫劍於身前,以為守勢,臉色微白,血水從脣角淌落,看著有些慘淡,更慘淡的是他此時的心境。

  苟寒食真的很強,比莊換羽強太多,他想以傷換傷,竟然都做不到。

  洗塵樓裡的空氣再次響起淒厲的聲音,苟寒食的劍再次到來,這一次他用的是倒星十三劍,劍出如星,看似恆定,卻難以捉摸。

  啪啪啪啪十餘聲脆響連綿響起。

  陳長生無法守住腳下這片區域,被迫向左轉身,一退再退連退,腳步錯亂,蹭起微溼的沙粒,連退十餘丈。當他終於站穩腳步的時候,再也無法抑住胸口的煩惡意,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苟寒食執劍,靜立場間,看著陳長生的眼神沒有任何嘲弄輕蔑或奚落,反而卻有淡淡的欣賞意味與佩服。

  從漁歌三劍到倒星十三劍,他用的都是自己最熟、威力最大的劍招,憑著十餘年來的苦修,這些劍招連綿不斷,急若閃電,式式相應,無論換作任何對手,在這一連串攻勢下,都必然手忙腳亂,敗象呈現。

  陳長生擋不住這些劍,退的很是狼狽,被真元所震,不斷吐血,但他的腳步卻依然站得很穩,心神平靜如常。

  因為他知道應該怎樣應對這些劍。

  陳長生在劍道方面的修行,囿於時間的原因,無法修至巔峰,知其道而不能盡施,但他在劍道方面的學識很廣博,尤其是對離山劍宗的劍法非常熟稔,別人的根本不知道怎麼破苟寒食的劍招,他卻能找到最合適的劍招相應,如果不是雙方之間的境界相差太遠,或者他會接的更加輕鬆。

  遺憾的是,境界之間依然有難以逾越的差距。

  陳長生看著苟寒食,沒有說話,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真切地體會到了通幽境的強大,感受著依然在經脈裡穿行攻擊著的那縷真元,非常確信,如果不是用布系把劍柄與手掌系在一處,劍或者已經再次脫手。

  這種境界之間的差距,最明顯的表現便是真元凝練程度或者說強度之間的差距,他很清楚,這種差距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拉近,那麼他只能想別的辦法,嘗試在數量上把這種差距拉近一些。

  我有的都是白銀,你擁有的是黃金,白銀賤而黃金貴,那麼想要讓在家產上壓倒你,只能指望我擁有超過你多少倍的白銀,是的,就是這麼簡單。

  心意即定,陳長生毫不猶豫開始坐照內觀,神識自外而內,瞬間萬里,來到那片潔白一片的雪原,神識如一道清風,落到了東南角的一片雪原上。

  在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某個聲音,那個聲音是枯積數年的落葉被點燃,是有人放篝火上拔了一盆油,是最烈的酒與最美的姑娘之間的相遇。

  嘩的一聲,簌簌作響,然後是一陣歡呼。

  清風如火,向下落去,東南角那片雪原瞬間被點燃,平靜了數月時間的那些星輝,變成狂暴的火焰,灼燒著四周的一切。

  陳長生的身體瞬間變得無比滾燙,身周的空氣都變熱。

  恐怖的高溫佔據了他的心神與肉體,水分化作汗珠急劇地流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的肌肉脫​​水,生出類似撕裂的痛楚。

  更大的痛楚來自感覺,他本能裡伸出舌頭,貪婪地舔著脣角,抵抗著脣舌之間那道難以忍受的乾渴感覺。

  他真的很渴,很想喝水,很想衝進冰冷的雨裡。

  觀戰的人們一直沉默,直到此時看著陳長生橫劍於前,洗塵樓內的空氣瞬間變得異常熾熱,他們才反應過來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他又在初照?」

  「這怎麼可能?」

  「他體內究竟有多少星輝?」

  「那些星輝藏在哪裡?」

  洗塵樓二樓裡,響起無數震驚的詢問聲。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20 23:41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暴雨前的寧靜

  洗塵樓裡的溫度明顯上升,樓外的蟬聲再起,已經有過經驗的人們,很快便想到,這是陳長生再次燃燒星輝導致的異象,不由很是吃驚,仔細算來,這已經是人們看到他的第三次初照,這完全違背了修行典籍上的那些說法。至於第一次看到這幕畫面的苟寒食,更是震撼無語,他完全無法理解,明明已經進入坐照境的陳長生為什麼能夠再次初照

  當然初照是件很危險的事情,雖然不像通幽那樣動輒生死,然而陳長生的經脈與眾不同,命星與眾不同,吸收的星輝數量與能級也有很多特殊的地方,一朝燃燒起來,火勢燎天,即便是他被龍血洗後無比強大的身軀,都依然會難荷其熱,迅速便進入危險的局面裡。

  因為已經有過經驗,而且這場對戰的對手太強,陳長生強行振奮神識,竟是在再次坐照的過程裡也沒有閉上眼睛,盯著對面的苟寒食,渾身不覺自己的臉色已然通紅,身體滾燙一片,衣衫裡的汗水瞬間被蒸發殆盡,只留下一道道的鹽漬在上面殘留著,看著很是慘淡。

  如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就像前兩次初照一樣,他就算不被恐怖奇高的體溫燒死,也會被燒成白痴。但他既然敢這樣做,自然是因為他期待著某些事情的發生,就像在與莊換羽那場對戰裡他想過的那樣,有些已經發生的事情按道理來說便應該繼續發生,比如落雨。

  淅淅瀝瀝形容的是聲音,雨絲穿過空氣的聲音。洗塵樓外霽空一片,樓的正上方卻落下一場雨來,雨聲輕柔,令人直欲眠去。

  雨落到陳長生手中緊握的短劍上,水珠與劍身甫一接觸,便被蒸發一空,消失無蹤,看上去就像是滲進了堅硬的劍身裡。更多的雨落在了陳長生的身上,滲進衣服,觸著肌膚便被蒸發,似乎也滲進了他的身體裡。

  伴著這場突兀到來的雨,洗塵樓裡的悶熱被一洗而空,溫度顯著下降,陳長生的身體在溼漉與乾燥之間交替,無數熱量隨著水霧散走,體溫漸漸降低,只覺風來清涼,拂面如美人的手,好生舒服喜悅。

  舒服是生理上的感受,喜悅是精神上的認知。

  這場雨便是他期待著的事情,這場雨證明了確實有很多人不想他死去,就像先前與落落討論過的那樣,教宗大人正在看著這場對戰。

  雪原燃燒,化作涓流,變成真元滋潤著他的身體,為他提供更強大的力量,他握著短劍,向苟寒食走了過去,行走的過程裡,無數白煙從他的身上冒出,畫面顯得極為詭異。

  向前踏出不過三步,便換作了耶識步,他身周那些白色的水霧驟然一凝,然後漸散,霧中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一道狂暴的劍風,從苟寒食身後的石壁處生起,裡面蘊藏著極為磅礴、澎湃的真元氣息,陳長生握著的劍也再次出現,沉默而堅定地刺向苟寒食的後背,然後在途中變成千萬把劍。

  落雨仍在持續,陳長生的劍尖幻成無數,竟似比雨點還要更加密集。他用的劍招,正是鐘山風雨劍裡最強大的一式:天翻地覆。

  這記劍招首重氣勢,如暴雨一般,直欲令天地翻覆。

  此時洗塵樓里正下著雨。

  陳長生要借這場雨的勢,首先借到的自然便是氣勢。

  無數狂風從洗塵樓外湧入樓裡,二樓開著的那些門窗被吹拂的不停拍打,發出令人有些煩躁的聲音,又像是無人居住多年的幽宅。

  風雨驟且狂,陳長生的劍亦如此,從四面八方亮起,刺向苟寒食。

  鐘山風雨劍威力最大的一式,加上陳長生三次初照所收穫的豐沛真元,即便是苟寒食也很難應對,便是想避開也極困難。

  苟寒食沒有閃避,沉默站在真實的風雨以及陳長生的劍風劍雨裡,平靜握住劍柄,橫劍於胸前,眉間沒有任何畏懼,只有平靜所代表的自信。

  他的劍就像是離山劍宗登山前最後那步石階。

  他的人就像是離山劍宗山門前那棵不知名的青樹。

  那棵青樹在離山已經存活了數百年時間,在很多人的眼中,這青樹之所以能夠活著,是因為它的運氣特別好,卻很少有人注意到,這棵青樹不言不語,不動不搖,卻遮蔽了多少離山弟子不受風雨之困。

  苟寒食就是這棵青樹。

  他舉劍迎向陳長生的風雨劍,神情寧靜平和。

  他用的是致遠劍。

  二樓裡響起聖堂主教大人的感嘆聲:「通幽境便能把這套劍法施展到如此程度,離山了不起,苟寒食更了不起。」

  能夠得到聖堂主教讚賞的劍法,自然極不普通。

  陳長生如風雨般的劍影,盡數落空,沒有一劍刺中苟寒食的身體。

  不知道是對他手中那把短劍有種天然上的忌憚,還是對陳長生的劍法有所防範,苟寒食並沒有用劍直接相格,而是用的推擋拍擊的法子,劍聲如松濤圍著他的身體向遠處傳播,把陳長生的劍意盡數擋在了外圍。

  松濤不是離山劍宗劍法,而是長生宗某崖的掌法,苟寒食把這套掌法的掌意用在劍法裡,劍勢渾厚,無鋒自強,陳長生的劍,根本無法威脅到他。

  啪的一聲悶響。陳長生的胸口被苟寒食一劍擊中,噴血倒掠,重重地砸在石壁上,然後如灘爛泥般滑下,一時無法站起。

  下一刻,他艱難地扶著牆站起身來,看著對面的苟寒食,沉默不語,臉色有些蒼白,前一刻才重新擁有的信心,迅速地消失。

  他沒有想到苟寒食的劍如他的人一樣,寧靜以致遠,淡泊而清曠,看似沒有什麼力量,卻又令人難以抵擋。

  燃燒了一片雪原,依然沒有什麼勝機,那該怎麼辦?

  他伸出左手,把臉上的雨水抹掉,提著劍再次上前。

  就在他的右腳落在水泊裡的那一刻,他的神識同時點燃了十片雪原,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雨水瞬間蒸發,變成煙霧

  自天而降的雨水彷彿感應到了些什麼,忽然間變得更加暴烈。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4-9-21 00:48
  第一百七十四章 閉眼之際見湖山

  雪原很厚實,不知深幾許,每朵雪花或者雪屑,都是一縷星輝,蘊藏著很多能量,一片雪原,方圓數百丈,不知有多少萬朵雪花與雪屑,不知藏著多少能量,一朝被神識點燃,瞬間迸射出無數光與熱。

  當初在地底空間黑龍的身前,陳長生跳過洗髓,直接坐照,險些瞬間被那些光與熱點燃,如果不是龍血澆注,或者他早就已經死了,在此前與莊換羽的戰鬥裡,他再次點燃了一片雪原,雖然浴過龍血的身體較諸以前要強韌無數倍,但依然難以承受,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秋雨,或者他也死了。

  一片雪原迸發出來的光與熱便是如此恐怖,令他無法承受,更何況是同時點燃十片雪原,他根本承受不住,完全是拼命的做法。

  他必須要戰勝苟寒食拿到首榜首名,如此才能進入凌煙閣去發現逆天改命的祕密,正如他說過的那樣,他必須拼命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瞬息之間,他的身體變得無比滾燙,體溫高的難以想像,落在身上雨水迅速被蒸發,淅淅瀝瀝的雨,竟無法讓他的身體有絲毫溼意,相反,他開始不停地出汗,汗出如漿,在湧出身體表面後又迅速被蒸發。

  他整個人都被包裹在白色的蒸汽裡,有雨也有汗,味道很是怪異,同時,隔著霧汽看到的他的臉有些變形,也很怪異。

  只是片刻功法,他的衣裳便溼了十餘遍,又幹了十餘遍,衣裳的布料再如何結實,也無法承受這種來回的折騰,當洗塵樓上空落下的雨絲驟然變粗,雨勢變大之後,衣裳頓時被衝裂,變成十餘道布條掛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看著有些滑稽,但在二層樓上的那些人們看來,卻格外觸目驚心。

  是的,洗塵樓上空落下的雨變得非常暴烈,彷彿是知道他正處於生死邊緣,雨水拼命地落下,嘩嘩聲響裡,彷彿有人戳開了天湖的底部。而且那些雨水非常冰冷,彷彿是秋末雪前的最後一場雨。

  縱然如此,寒冷的暴雨淋在他的身上,也無法阻止他的體溫上升,道道白色的蒸汽裡,他的眉眼間滿是痛苦的神情。

  洗塵樓外的蟬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淒厲。

  樓內樓外彷彿兩個世界,兩個季節。

  陳長生的肌肉無比痠痛,彷彿撕裂一般,皮膚變得極為敏感,每滴雨珠,都讓他有被剝破揎草的痛感,他的人竟似真的燃燒起來一般,雖然看不到有形的火焰,身周的空氣已經有些輕微的變形,畫面很是詭異。

  如此恐怖數量的星輝燃燒,如此難以承受的痛苦,卻不能讓他閉上雙眼,他緊緊盯著苟寒食的眼睛,被布帶系在劍柄上的右手蒼白無比,腳步開始緩慢而堅定地移動,試圖繼續尋找勝利的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痛昏過去,又什麼時候可能直接被燒死,他必須忍著痛楚,趁著真元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時候,戰勝對手。

  苟寒食看著他帶著白霧緩緩而來,眼中的神情無比的凝重,輕振右臂,長劍破空而起,溫柔卻格外堅定地斬向陳長生。

  暴雨之中身影驟疾,陳長生用恐怖的速度與耶識步,躲避著那道中正平和卻強大的劍意,手裡的短劍借雨勢而出,向苟寒食落下。

  極短暫的時間裡,兩個人便對了十六記劍招。

  苟寒食的​​離山劍法自然精妙強大,陳長生的應對卻也是無比精彩,時而將落山棍化作劍法,又有無數各宗派學院的劍法被他信手拈來,加上他對離山劍法本就極為熟悉,竟是險之又險地擋住了這番攻勢。

  戰局緊張,二樓觀戰的人們沉默不語,內心卻已經掀起無數波瀾,尤其是對陳長生再多讚歎,看著這輪對劍,紛紛想著莊換羽輸的著實不冤。

  在這場對戰裡,陳長生展現了自己堪稱可怕的戰鬥意志,也展現了無比優秀的學習能力,要知道在最開始的時候,面對莊換羽他在劍道方面也殊無信心,此時與劍法公認極強的苟寒食戰了這段時間,他的劍法竟越來越犀利,真正地把修行書籍上的知識轉換成了戰鬥力。

  可惜的是,國教學院有門檻,離宮有門檻,洗塵樓也有門檻,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門檻,攔著了無數人,苟寒食的身前也有一道門檻,陳長生再如何優秀,意志再如何堅強,也不可能邁過去,畢竟他正式開始修行不到一年時間,如果以洗髓成功開始算起,更是不足數月。

  一聲清響,洗塵樓內暴雨驟停。

  暴雨之所以停止,是因為陳長生的體溫已經回覆如初。

  很幸運的是,他沒有死去,造成這種幸運的卻是一種不幸運——他體內的真元已經在戰鬥中消耗殆盡。

  洗塵樓內一片死寂。

  苟寒食靜立原地,右袖微垂,面色微白。

  陳長生站在對面,破爛的衣裳如絲如縷,赤裸的身上不停地淌著血。

  這場戰鬥終於來到了最後,他失去所有勝利的可能,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沒有生出太多沮喪的情緒,更沒有什麼悲憤不甘痛苦的想法,他非常平靜。

  因為他已經盡了力。

  為了活下去,他已經拼了命。

  如果這樣還不能成功,只能說明天道或者說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他沒有接受,嘗試挑戰,然後失敗,如此而已

  十片雪原之後,他又連續點燃了兩次雪原,最後那次把所有的雪原都點燃了,他真的是不要命地在努力,只是沒有成功。

  他有資格平靜,甚至可以驕傲。

  他低頭看了眼右手,短劍被布條綁在手裡。

  這場對戰從始到終,他與苟寒食的劍一直沒有真正相遇過,一方面是苟寒食有所忌憚,另一方面也說明他的實力確實還差很多。

  應該可以平靜的,為什麼還是有些不甘心?

  陳長生看著手裡的劍,默默地想著。

  然後他抬起頭來,舉劍向苟寒食走去。

  他知道,這會是最後一次舉劍了。

  確實如此。

  苟寒食振臂,他倒掠而回,向石壁而去。

  在空中飄行,他覺得有些疲憊,有些安樂,因為終於可以不用想了,終於可以不用不甘心了,然後他覺得碧藍的天空有些刺眼。

  他閉上了眼睛。

  卻沒有天黑。

  他看到了那些燃燒殆盡、彷彿焦土的雪原。

  看到了原野間殘留的涓涓細水。

  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那裡的天空裡,懸著一座湖。

  今天他才看清楚,那座湖裡,竟然有座山峰。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23 01:40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眼通幽

  在陳長生的身體裡有座湖。

  是的,一定要說是有座湖,而不是一面湖,因為這湖是懸在空中的,並沒有吝嗇地只給觀者一個平面欣賞。

  陳長生初次坐照的時候,曾經見過這座湖,只是當時他的絕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雪原上,觀湖那瞬,被震撼無語,暫時未理,結果下一刻,他便因為燃燒的雪原直接昏死過去,沒有仔細觀望那座湖的機會。

  此時他的神識如一道清風瞬間萬里,掠過那片雪原,來到這座湖前,終於看清楚了這座湖的模樣,卻很難形容。這座湖彷彿是顆無比巨大的琉璃,透明剔透,表面卻有水波盪漾,又像是一滴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水珠,卻能夠懸停在天地之間,給人異常神奇的感受。

  無數光線從這座懸湖的四面八方射入,然後在透明清亮的湖水深相處遇,緊接著,那些光線彼此相融,或者互相折射,散發出更多、顏色更豐富的光線,畫面格外瑰奇雄麗,初初觀之,彷彿神話裡描寫過的神國,細細辯之,卻能看到那些光線或直或屈,在湖水裡構築成了一座山。

  那座山沒有峰,也沒有山頂,因為每個方向都有一座山峰,無論你從哪個方向開始攀登,你面對的地方便可以被認為是山頂。

  沒有峰頂,但這座山同樣有崖有澗,有嶙峋的怪石,山間生著無數彷彿珊瑚的樹木,其長不知多少丈,無比高大,樹木與石崖間隱約可以看到道路,那些道路繁複莫名,極為狹窄陡峭。

  陳長生的神識化作的清風,進入湖水之後,速度變得稍微慢了些,圍繞著這座奇怪的山峰,有些惘然地觀看著。

  他看到山道最深處,隱隱有座門。

  門後不知是洞府還是如學宮這樣的小世界。

  至此時,他依然無法準確判斷出自己面臨著什麼,但已經能夠確定某些事情,那些湖水和已經燃燒殆盡的雪原來自相同的地方,擁有著相同的屬性——是的,這無數萬頃的湖水都來自真實世界的夜空,它們叫做星輝。

  那座被湖水包裹著的山峰,便是他的心臟。

  清水循湖水的流勢自然而入,他的神識到到那座山峰裡,在崖石與璀璨奪目的樹木間無聲地繚繞,下意識裡,他明白一切的關鍵都在於山道盡頭那扇門,他想要找到那扇門,然而崖石遮蔽,又沒有上下左右的方向可言,那扇門時隱時現,他連位置都確認不了,更不要說接近。

  湖水輕蕩,清風破水而去,帶著一串如同珍珠般的氣泡,落在了山峰間一塊岩石上,啪的一聲輕響,他低頭望去,只見自己的腳踩彎了一株野草。

  沒有任何猶豫,陳長生順著山間那條狹窄陡峭的山道,開始向前行走,他此時進入了一種很玄妙的精神狀態,無感無識,甚至忘了自己來自何處,要去何地,只知道不停前行,想要找到那扇門。

  山路彎彎,隨意一眼便能看到十八個彎,山路漫漫,無論他走多長時間,卻依然還在此山中,沒有云也看不到盡頭,他開始感到疲憊,但不曾停下歇息,他的腳被磨破,但不曾理會,他在山道上奔跑、行走、觀察、折回、奔跑、再次折回,如此往復,上下而求索。

  時間不停地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座山峰裡行走、尋找了多長時間,也忘了自己用了多長時間,終於在某一刻,找到了那條道路。

  山是被湖包圍的,沒有峰頂,沒有上下,於是沒有方位,山道就像是蛛網一般,根本無法算清,但山峰裡面有水,有很多水。

  山峰裡的水並不像四周的湖水那樣是靜止的,而是在不停地流動,遇著某些陡崖,便會摔落,水砸進湖水裡,濺起很多浪與白沫。

  水的走勢,原來才是真正的道路。

  陳長生尋著一道細細的瀑布,沒有理會沿途所見那些水與水相撞的奇詭畫面,無比專注攀登,逆流而上三千里,終於來到了山間所有瀑布的盡頭。

  那個盡頭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源頭。

  山窮水盡處,水落而石出。

  滿山滿谷的純白石塊裡,有一扇門。

  正是他苦苦尋覓的那扇門。

  他走到門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停下了腳步,此時他已經衣衫襤縷,滿臉水鏽,鞋破踝傷,看著極其狼狽,不知走了多長時間。

  那不是一扇門,而是一座門。就像,這不是一面湖,而是一座湖。後者,是因為湖是立體的,前者,則是因為這門實在是太大。

  這座門高約數十丈,材質似金似玉,但細細觀之,又像是最常見的石頭,只是有些發白,與四周隨意堆砌的山石很像。

  石門的表面散發著淡而柔和的光澤,給人一種溫潤安全的感覺,吸引著看到它的所有人,都想在第一時間內把手掌落在門上,然後用力推開。

  陳長生卻有些猶豫,因為他感覺到了危險。

  他此時已經知道了這座山是什麼,自然猜到了這座門是什麼。

  更奇怪的是,明明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裡,這一點他非常確認——但不知為何,這座門卻給他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彷彿他已經看了這座門很長時間,換個方向說,這座門彷彿已經等待了他很長時間。

  他的猶豫其實只花了極短的一段時間。

  危險無法令他駐足,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已經拼了好幾次命,那麼又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止他再拼一次命呢?

  他的手掌落了在那座門上,微微用力向前一推。這座石門高約數十丈,從外表看厚度也應該很誇張,按道理來說,肯定沉重的彷彿一座池城一般,然而奇怪的是,隨著他輕輕一推,這座石門便被推開了。

  陳長生收回手,警惕地準備著。

  石門緩緩開啟,無數光線從裡面散發出來,落在他的臉上與身上,他的眉眼被照耀的都有些模糊了,破爛的衣服無比明亮,彷彿要燃燒起來。

  出乎他的意料,這些光線裡沒有什麼危險,反而充滿了正面的能量,讓他瞬間覺得傷勢好了很多,疲憊消失不見,舒泰難言,感覺自己很是強大,對於很多事物的控制都變得自如起來,甚至有了一種叫做自由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好,這種誘惑很強烈,再如何未知的將來與危險,都壓抑不住那種渴望,陳長生向石門裡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片光明的世界,無數道光線,佔據著天地,充盈他的眼眶,讓他無法視物,更無法分辨方向,他只能惘然而緊張地向前行走著。

  這一次,他沒有走多長時間。

  光線漸漸散開,變得寧和起來,濃淡之間分作黑白,然後有了更多的顏色,比如代表著生命與熱情的紅,以及廣闊及神祕的藍。

  這片藍色應該是代表廣闊的。

  陳長生看著這片藍色,在心裡默默想著。

  然後他看到了幾縷白雲,和正上方緩緩收斂的烏雲。

  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看到的藍是什麼藍,那是天空的藍。

  接下來,他看到了黑色的屋簷,二樓的窗閣,還有一個站在窗邊看著自己的宮裝麗人,他認識她,他不明白為何她的眉間寫著擔憂,但他至少確認了一個事實,自己的神識回到了學宮裡。

  他回到了洗塵樓。

  他的身體依然在半空裡倒掠。

  他的神識在身體裡苦苦求索,尋覓了無比漫長的時間,對於身體所處的真實世界來說,卻只是極短的一瞬。

  甚至在別人看來,他只是閉了閉眼睛,然後重新睜開眼睛。誰能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便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再回到原來的地方?誰能想到,他已經不再是先前的他,他已經來到了一片嶄新的世界裡?

  他的神識推開了那扇石門,卻回到了洗塵樓,這證明他的小天地與真實世界的大天地已然相通,他的幽府之門已然開啟,雖然他的經脈依然斷裂難行,但現在他的真元不再會落入深淵不見,雪原殘留下來的涓涓溪流和那些湖水,不停地灌注進他的幽府裡,幫助他與天地不停地感應。

  暴雨已然停歇,變成如簾的雨絲,陳長生的身體在雨中穿行,他閉著的眼睛睜開,眼眸如漆般明亮,神情無比平靜。

  他重新握緊手中的短劍,以重新豐沛的真元找回身體的控制權,兩膝微收,腰腹驟緊,調整姿式落在地面上,腳掌驟鬆然後微緊,如一塊落在水裡的石頭,伴著聲輕響便站穩在地面上。

  緊接著,他毫不猶豫掏出一大把用百草園藥草煉成的丹藥,塞進嘴裡,用最快的速度咀嚼吞下,然後望向對面的苟寒食。

  ……

  ……

  苟寒食不會低估任何對手,尤其是在青藤宴上見識過其水準的陳長生,更不要提陳長生能夠殺進大朝試對戰的最後決戰,已經能夠說明太多。但戰鬥開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沒有對陳長生做出正確的判斷。

  陳長生燃燒了一片雪原、十片雪原以及最後燃燒了所有雪原,如果不是經脈有問題,會表現的更加強大,即便是現在的水準,也已經讓苟寒食感到了震撼——十五歲的年齡,只修行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引星光洗髓的時間更短,居然便能擁有如此豐厚的真元,苟寒食這輩子只見過師兄秋山君有如此不可思議的事蹟,沒想到陳長生竟然也做到了。

  但正如在離山客院裡,他曾經對七間等三位師弟說過的那樣,他堅信陳長生不可能勝過自己和天海勝雪,因為陳長生無法通幽。

  通幽,需要至少百夜時間,夜夜引星光誠心叩府。

  哪怕是當年的周獨夫,也不能例外。

  陳長生洗髓成功都不足百夜,談何通幽?

  然而,此時卻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苟寒食看著陳長生,覺得自己被世人讚歎的通讀道藏……忽然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翻遍三千道藏,也沒有這樣的事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23 23:03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一直在通幽

  苟寒食一劍破雨而去,打的陳長生倒掠疾飛,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再次重重摔倒在雨水中,而這一次沒有辦法再次站起,誰能想到……他確實沒有再次站起,因為他根本沒有摔倒,他的衣衫破爛,臉色蒼白,看著很狼狽,但他落地很不狼狽,腳步穩定至極,彷彿還有無窮的力量。

  激烈緊張的戰局,不可能留下太多感慨震驚的時間,陳長生身體前傾,靴底踏破水泊,由狼突而轉西天一線,耶識步出,瞬間來到苟寒食的側後方,劍挾鐘山風雨狂暴而至。

  苟寒食劍在身周,如松濤萬頃,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空檔,彷彿雨中松濤輕漾,他的劍準確地拍打在了陳長生的短劍橫面上,嗡的一聲清鳴,從兩把劍劍身相遇的地方迸發出來,彷彿一道悠遠的鐘聲。

  恐怖的真元衝撞讓二人身體間的那些雨簾驟然拱起,變成一道中空的雨圈,數百滴雨珠像利箭般往四周散射。

  陳長生如箭般被倒震而飛,身體撞破無數層雨簾,雙腳在青石地板上的積水裡拖出兩道極直的水花,直至來到石壁前才停下。

  但這一次他也沒有摔倒,沒有砸到石壁上,按照自己的意志平穩地停了下來,他握著劍的手很穩定,就算腕間沒有繫著帶布,想必短劍也不會離手而去,與最開始接苟寒食漁歌三劍的慘淡情形已經完全不同。

  現在,他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從容。

  苟寒食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看著對面的陳長生,神情越來凝重,眼中的不解與震驚懷疑越來越濃,因為通過這一次對劍,他終於確認先前的猜想是真的,那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他的手握的那樣緊,指節有些微白,懸在腿側的劍尖,卻有些微微顫抖,因為陳長生在這一次對劍裡展現出了完全不一樣的力量層次,更是因為他現在很震驚——這是三千道藏裡沒有記載過的事情,這是人類世界漫長的修行歷史裡前所未有的奇蹟,他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次對劍看似平淡無奇,實際上卻是一種宣告。

  陳長生告訴所有人,他還沒有輸,他在繼續提升。

  洗塵樓外的蟬聲早已經停歇,隨著他的這一劍,忽然重新出現,彷彿市井裡的、離宮外的民眾在放聲高歌,無比鼓躁,令人心煩意亂。

  學宮上方那片碧藍的天空裡,有白雲數抹,還有一片未完全褪色的雨雲,本來剛剛有放晴的徵兆,誰曾想隨著陳長生施出這一劍,雨雲深處隱隱有雷聲響起,遠處天邊忽然生出一道美麗的晚霞。

  洗塵樓內一片死寂。

  包括苟寒食在內的人們,有人震驚地望著陳長生,有人神懷微惘地看著天空,甚至有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心想這怎麼可能?

  陳長生,居然就這麼通幽了?

  是的,陳長生已經通幽成功。

  所有人只知道他在青藤宴的時候還沒有洗髓成功,那麼他洗髓以至坐照的時間必然極短,最多便是坐照初境,連通幽的門檻肯定都無法看到,更不用說通幽成功,在參加今年大朝試的考生裡很普通。

  但沒有人知道,陳長生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成功定了命星,然後便開始引星光洗髓,距今已有近三百個日夜,他引星光洗髓一直沒有成功,那些星輝卻沒有逸散,而是穿過他的肌膚毛髮以及肌肉,直接沉積在了他的身體最深處,他當初在地底空間裡初次坐照時,曾經以為那片厚厚的雪原,便是這數百個日夜引到體內的星輝,卻沒有注意到那片湖水。

  那座湖裡的無數清水才是他引星光洗髓的真正成果。

  在地底空間裡,他在洗髓沒有成功的前提下,冒險強行初次坐照,身體綻裂,血液燃燒,即便是黑龍都以為他必死無疑,但無論那些星輝之火再如何可怕,那片血泊裡他的心臟卻始終晶瑩如果,未曾崩壞,為什麼?

  因為這數百個夜晚裡,他引來的星光根本沒有洗髓,而是他每夜輕觸他的幽府,浸潤不離而成碧湖,洗髓?他一直練的就是通幽

  在他不自知的情況下,那顆源自遙遠的紅色星辰的星輝,不停進入他的身體,夜夜於那座山峰裡覓道前行,於那座石門前對望——何止如苟寒食強調過的那般百夜叩門,而是專注堅定地敲了數百個夜晚

  所以先前他在幽府門前根本沒有發力,只是輕輕一推,便把幽府的門給推開了。因為他天才?是的,他確實很有修行的天賦,但更重要的是,那座石門他已經推了太多夜,本來就只差最後帶著自主意識的輕輕一推

  他用了無數時間與精力挑土堆山,做了一個和甘露臺等高的土丘,只需要再往上面倒最後一筐土,便可以站到京都的最高處。

  最後那筐土不重,倒下去很輕鬆,可能看著很從容,與京都最高這四個字相比,肯定會顯得太過輕描淡寫,但誰還記得在那之前他付出了多少?

  是的,這就是陳長生的修行。

  因為經脈截斷的緣故,因為體質特殊無法洗髓的緣故,他憑藉自己的奇異想像與運氣,誤打誤撞走了一個與別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洗髓,坐照,然後通幽?

  不,他在洗髓之前,便開始坐照。

  更過分的是,他在坐照之前,便已經開始通幽。

  如果說這個世界水往低處流是真理。

  在陳長生的世界裡,水真的一直在往高處流淌。

  沒有人知道他的具體情況,知道他遇到過些什麼,付出了些什麼,所以沒有人能想到他現在的情況,自然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夠通幽。而且要知道,通幽向來被視為漫漫修行路里第一個真正的高門檻,是與生死攸息相關的生死關,無數被宗派學院重點培養的少年天才,都倒在了這道門檻之前,無數不甘順命的普通修行者紛紛隕命,以至於現在大陸上的人類修行者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不敢嘗試通幽,即便那些成功的人——比如苟寒食、比如當年的莫雨姑娘,他們在通幽的時候何其謹慎小意,在正式破境之前,必然要經歷很長時間的準備,宗派學院會提供非常多的丹藥與經驗助其靜神培念,破境之時,更是至少會由三位神通強大的長輩師長在旁看護,稍有不慎便要出手解救,而陳長生……他在大朝試的決戰時刻通幽。

  他閉上眼睛,然後睜開眼睛,便通幽。

  給很多觀戰者的感受是,對這名國教學院的少年來說,通幽就像是吃早餐一樣簡單,他說要吃清粥,然後煮了一碗粥吃,先前那刻,他確認自己不是苟寒食的對手,決定通幽了,於是,他就通了幽。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麼自己當年受的那些煎熬,那些苦苦等待的歲月又算什麼?苟寒食沒有想這些。但二樓窗畔震撼無語的那些大人物們,卻忍不住這樣想著。

  暴雨變成了細雨,淅淅瀝瀝,但看起來,一時不會便停。

  陳長生站在石壁前,略帶稚意的臉上神情平靜,仔細去看或者能看出與之前的某些細微差別,拘謹少了些,眼睛變得明亮了些。

  以往的他過於沉穩安靜,給人一種早熟的感覺,彷彿要比真實年齡大上四、五歲,而此時此刻的他,就像雨洗過後的天空裡的初生的朝陽。

  清新,明麗,充滿了一種在他身上很少見到的生命力。

  苟寒食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只覺得此時的陳長生有些可怕,甚至已經超過了上一輪折袖帶給他的危險感覺。

  莫雨看著樓下雨中的陳長生,漠然的眉眼間生出幾抹複雜的情緒,握著窗樓的手指節微微發白,不知在想著什麼

  因為某些原因,她不想陳長生輸掉大朝試,但她很清楚,娘娘不想陳長生贏這場大朝試,雖然娘娘從來沒有明確地表明過這一點,可還是有很多人默默地行動起來,確保陳長生不會走到最後。

  但還有很多人站在了娘娘的對面。

  教樞處不用說,天海勝雪明顯也有與家族完全不同的看法,折袖替國教學院拚命,最關鍵的則是不時會落到洗塵樓裡的那些秋雨。

  那些秋雨,代表的是教宗大人的態度。

  她以為陳長生依然不可能走到最後,因為他實力不夠。可是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就在她以為陳長生已經給場間眾人帶來太多震驚,那麼隨便無論什麼震驚都只會讓她麻木的時候,他再一次震驚了她以及場間所有人。

  莫雨再次想起那個夜晚,下意識裡望向碧空邊緣那抹晚霞,心想難道世間真有命運這種事情?難道真有天賜的福緣?

  其實就連陳長生自己,現在都還不能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自己忽然就晉入了通幽境。

  但他握著短劍,迎著細雨,再次向苟寒食走過去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這會不會是天賜的福緣,因為天只賜給過他苦難,從來無福,他也沒有想到命運,因為命運對他向來不公,他從不敬畏,相反,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向命運挑戰,然後勝之。

  他只記得自己這已經是第四十七次握著短劍向苟寒食走去。

  前四十五次,他都輸的很慘,摔的很重,渾身雨水與血水,但他倒了,卻不曾倒下。

  他每次都會爬起來,繼續戰鬥,認真而嚴肅地嚮往著勝利。

  終於,他還沒有勝利,但最後兩次,他不曾摔倒。

  那麼,如果一定要說命運的話,這也不可能是上天的恩賜,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對他前四十五次的獎賞。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02:37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25 00:37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祕之一劍

  如果不是上天的恩賜,也不是命運的突然轉折,而是對自己的獎勵,那麼自然會有信心,只是這種信心只屬於陳長生自己。

  莫雨不會這樣認為,對他依然沒有任何信心。

  陳長生已經給了她太多驚奇,在今年的大朝試裡創造了太多奇蹟,甚至在如此激烈的戰鬥裡、睜眼閉眼間便通幽,她依然不認為陳長生能夠勝過苟寒食,因為奇蹟這種事情,她這二十幾年來看過太多,比如奇蹟般崛起的周通,比如當年不顧皇族及大臣們激烈反對也要堅持嘗試通幽的陳留王,她很清楚,奇蹟能夠解決一些問題,但絕對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修行時間長短有差距,功法有差別,就算現在陳長生已經追上了苟寒食的境界,卻一樣沒有辦法追上這方面的差距。

  來自南方宗派的那三個代表,從大朝試開始到現在一直都表現的比較沉默,這種沉默可能是一種禮貌,也代表著他們對南方考生的信心,尤其是對苟寒食的信心,陳長生出乎眾人意料地忽然通幽,讓他們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但下一刻便回覆了平靜,因為他們和莫雨一樣,依然不認為陳長生有太多機會,他們對苟寒食的信心沒有絲毫減退。

  忽然通幽的陳長生,可以說在大陸的同齡人裡堪稱最強,甚至有可能超越排在青雲榜首的徐有容,但他沒有辦法與苟寒食及秋山君二人相提並論,同樣是通幽,即便雙方劍道造詣和修行知識在紙面上彼此相當,離山弟子練劍何其辛苦,陳長生如何在這方面越過他們?

  二位聖堂大主教也很沉默,因為震撼,更因為更早些時間落下的那場秋雨,自從那場秋雨之後,這兩位國教巨頭便很少說話,即便是教樞處主教大人梅里砂親自到場,也沒能讓他們的神情多些變化。

  秋雨來自青葉世界之外,代表著教宗大人的意志。

  他們是教宗大人的親信,是所有信徒和朝廷大臣們眼中國教新派的代表人物,所以他們才會不遺餘力地壓制陳長生,誰曾想到,教宗大人卻用那數場秋雨表明了對陳長生的態度,他們如何能不震驚?至於此時樓下陳長生與苟寒食的這場對戰,他們不知該持何等立場,只覺得陳長生既然已經創造出瞭如此多奇蹟,或者,他真可能有希望做到些什麼

  二樓窗畔的大人物們情緒各異,沉默不語,唯有剛剛來到場間不久的教樞處主教大人梅里砂,神情依舊平靜——老人家也因為陳長生的突然通幽而震撼繼而精神微振,但他沒有動容,因為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薛醒川的眉挑的越來越高,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徐世績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似乎看到了特別突然而無趣的事情。

  無論樓上的人們怎麼想,戰鬥終究是在繼續。

  陳長生第三次向苟寒食衝了過去,腳步變幻難測,耶識步破雨簾而入細微,自星域而印實地,悄無聲息間便來到了苟寒食的身前。

  他一劍斬落,短劍上附著的真元極其雄渾,洗塵樓外的蟬聲驟然提高,碧空雨雲之間的那道隱雷轟隆而落,威力無窮。

  通幽之後,他的實力果然得到了極大幅度地提升。

  面對這一劍,苟寒食依然平靜,先前陳長生通幽帶給他的震撼,此時在他樸實尋常的臉龐上再也找不到絲毫的痕跡。

  他握著那柄不知多少兩銀子打鑄成的劍,翻腕輕撩,破空而去,只見劍首瞬間升起一輪太陽,光照樓間四壁

  劍鋒之前,彷彿真的升起一輪太陽。

  那不是帶著殘血味道的夕陽,也不是清新無比的朝陽,而是正午最烈、最熾白、最明亮、根本無法直視的裂陽

  苟寒食最強的便是漁歌三劍?不,作為離山劍宗弟子,怎麼可能在浩瀚如海的劍道里只有一舟可棲?這一劍才是他真正最強的一劍

  看著這輪劍首的太陽,陳長生神情凝重,步法卻沒有任何凝滯。反而是二樓窗畔響起數聲驚呼,那些呼喊聲裡充滿了震驚與疑惑。

  「金烏這怎麼可能」

  「金烏歸離山,難道那人回來了」

  苟寒食的​​這一劍,便是離山劍宗已經斷了傳承數百年的金烏祕劍,據聞只有那位傳奇般的離山小師叔才會這種劍法,誰曾想到,這種威力強大、能燃盡四野的劍法,竟在今年的大朝試裡重現於世

  隨著苟寒食劍首那輪太陽出現,天地頓時變色,洗塵樓內亮若白晝,自天而降的雨絲變成了玉線,樓外遠處碧空下的晚霞瞬間盡散,那輪斜掛在天空裡的太陽彷彿回到了中天,散發出無數熾烈的光線。整座洗塵樓,包括樓外的樹與樓內的雨彷彿都同時燃燒起來,如鍍了層黃金。

  毫無疑問,這一劍是離山劍宗的絕學,最強大的手段。

  同樣境界裡,哪裡能找到方法能夠破之?

  即便是國教學院全盛時期,那些學識淵博、境界高深的院長與教師,也找不到任何辦法破掉那位離山小師叔的這套祕劍,更何況現在的陳長生?

  沒有人認為能陳長生能夠破掉苟寒食的這一劍。

  但他依然執劍而進,沉默而專注,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天空裡那輪明日,苟寒食劍首那輪太陽,也沒有看到洗塵樓已然鍍了一層金色。

  他略帶稚氣的臉上,有不容置疑的堅決與肯定。看到他神情的那些大人物們,莫名生出一種感覺,似乎他真的有辦法破掉這一劍。

  而且他似乎覺得自己能夠很輕易地破掉這一劍。

  苟寒食也看到了他的神情,他眉眼之間的堅定,看著那名執劍飄然而至的少年,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君臨天下的氣魄。

  如果是平時的時候,他應該會非常欣賞陳長生的強大意志與精神力。

  但此時此刻,他很憤怒。

  因為陳長生不可能破掉這一劍。

  陳長生的態度,更像是對離山劍宗以及那位傳奇小師叔的羞辱。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26 00:41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靠著樓牆,斷了過往

  陳長生會怎麼破金烏祕劍?為什麼他表現的如此有信心?就因為離山劍法總訣現在在國教學院裡,他對離山劍法瞭若指掌?不,金烏祕劍屬於那位傳奇小師叔的傳承,以那人與離山劍宗以至整個長生宗複雜的關係,這套劍法根本沒有錄入離山劍法總訣,陳長生肯定沒有看過。苟寒食微怒之餘,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更加不解,二樓窗畔觀戰的那些大人物也同樣不解,神情莫名。

  陳長生確實破不了這記威力強大的金烏祕劍,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但這不代表他就要認輸,因為除了破劍之外,還有很多的應對方法。

  他手腕如落婉轉一翻,短劍破雨簾而去,化作一道細細的雨線,從右下方向上斜斜割向苟寒食的身體。

  他沒有想過要破苟寒食的這一劍,也沒有想過如何去擋,去格,更沒有想著去避,他理都不理這一劍,沉默著自顧自的揮劍。

  烈日當空,洗塵樓內的殘雨變成無數道密密的金線。有數道金線落在陳長生的臉上,卻沒能讓他的眼睛瞇一瞇。他盯著苟寒食的臉,繼續前行,速度驟然再升,如閃電一般來到苟寒食的身前。

  他用的是鐘山風雨劍,不是威力最大的那招天翻地覆,而是最絕然、最義無反顧的第七式——慷慨一劍。

  慷慨是吝嗇的反義詞,也可以用在更壯闊的場合裡,比如慷慨赴死,這個詞在某些時候,代表著某種氣度,視生死如無物的氣度。

  陳長生的人以及他的劍,就稟承著這樣的氣度,完全無視苟寒食劍首那輪太陽,無視離山劍宗最神祕強大的劍法,來了。

  如果苟寒食不變招,毫無疑問,下一刻,陳長生便會被金烏祕劍直接斬成兩截,而同時,他的劍也會切開苟寒食的胸腹。鐘山風雨劍第七式有慷慨氣魄,威力上卻不及金烏祕劍,苟寒食出了這一劍,可能會死,也有可能身受重傷,問題在於,誰都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二樓窗畔的大人物們看出了陳長生的用意,驚呼出聲。苟寒食更是感覺的異常清楚,轉瞬之間生出無數念頭——陳長生要和他同生共死,拼生死之間的運氣,他自然不會接受,因為他更強,本就處於勝勢。

  離山劍橫擺而出,金烏劍勢瞬間轉作守勢。

  兩柄劍依然沒有相遇,松濤再起,周密無比。

  陳長生的慷慨一劍,根本沒有辦法靠近苟寒食的要害。

  只聽得洗塵樓裡響起嗡的一聲鳴響,勁意四濺,陳長生倒掠而退,在空翻了一個圈,落回地面,靴底踏出數道水花。

  樓內一片安靜。二樓的人們看著陳長生,神情很是複雜,如此強大恐怖的金烏祕劍,居然被陳長生用這麼簡單的方法便給破了

  當然,這實際上非常不簡單。如果不是陳長生信手拈來,便是鐘山風雨劍最凌厲、最不講後路的一招,給苟寒食一種強大的壓迫感,而且沒有流露出任何軟弱的情緒,如何能夠逼得苟寒食放棄如此大好的局面?

  陳長生再次疾掠向前,短劍帶著嗤的一聲厲響,隔空刺向苟寒食。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先前曾經出現的那些朝氣鮮活感覺,彷彿只是錯覺,重新變得沉默而木訥,卻依然堅定

  這是什麼劍?觀戰的人們不停猜著。

  苟寒食舉劍破空而起,帶著恐怖的真元勁意,直接拂散了樓內緩緩落著無數層雨簾,劍意自四面八方而至,襲向陳長生。

  陳長生依然神情不變,就像先前那樣,看都不看,理都不理,全部心神都在自己的劍上,以專注到恐怖的程度,一劍刺了過去。

  洗塵樓裡響起一道淒厲的劍嘯。

  他的劍法不及苟寒食的劍法精妙,但他的劍更簡單,想法也更簡單,看似先發,實則後起,然而最終卻是兩劍同至,呼嘯相交。

  兩劍依然沒有相遇的機會。

  依然是同生共死、同歸於盡的局面。

  苟寒食一聲清嘯,嘯聲裡充滿了憤怒與極淡的一抹無奈。

  他手裡的離山劍彷彿繁花散開

  「繁花似錦」二樓​​傳來驚呼。

  在最後時刻,苟寒食臨時變劍,卻是順勢而行,將雨花盡數轉換成繁花,一招開放,瞬間便在陳長生的肩上留下數道劍傷。

  這式變劍無比精妙,可以說完美地展現了離山劍宗的底蘊與水準,只是畢竟是臨時變劍,終究要稍微欠缺些精神氣魄。

  他這招繁華似錦雖然傷了陳長生,卻沒有辦法擊敗陳長生,同時,他的左上臂也被陳長生的劍割出了一道血口。

  陳長生晉入通幽境後,與苟寒食兩次對劍,最終都是這般結束,他用的都是同歸於盡的凌厲劍招,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能戰勝對方。

  二人站在洗塵樓兩頭,平靜無視,沉默不語,之間有無數層雨簾,彷彿遮住了很多事情,也模糊了彼此的容顏。

  苟寒食神情冷峻,因為他已經確定陳長生想做什麼。

  陳長生握著手的短劍,向遠處的他點頭致意,表示抱歉。

  是的,他不如苟寒食,修行再如何刻苦,天賦再如何高,看過再多道藏,他依然不如苟寒食,因為苟寒食的修行也很刻苦,天賦也很高,同樣通讀道藏,而苟寒食比他年齡大,他比修行的時間長。

  就算他苦苦求索,在大朝試裡憑藉對戰不停提升,直至先前以震撼世間的姿態成功通幽,依然不可能是苟寒食的對手。

  洗髓,不成功,然後繼續洗髓、冒著生命危險初照、然後繼續不停初照,直至最後莫名通幽,卻依然沒有辦法在修行境界上勝過強大的對手,這感覺似乎有些辛酸,但陳長生不這樣想。

  他沒有失望,更沒有絕望,相反,他對自己獲得這場對戰的勝利,充滿了絕對的信心,因為他現在獲得了與苟寒食同生共死的資格。

  在獲得這些提升之前,在通幽之前,他和苟寒食差距更大,想要和對方一起去死都做不到,他現在至少獲得了這種資格。

  這就夠了。

  因為沒有人在面對死亡上比他更有經驗。

  換句話說,沒有人比他更怕死,以及更不怕死。

  苟寒食不能理解陳長生在這方面的強大,但他能感覺到這種強大,那麼他想要戰勝陳長生,便也必須拿出自己最強大的方面。

  「你試試我的這一劍。」

  他對陳長生說道,然後平靜向前走去,腳步很穩定而緩慢,眼神變得越來越明亮,彷彿回到當年還是鄉塾孩童的那幾年。

  苟寒食的​​這一劍很簡單,從上至下,便斬了下來。

  甚至顯得有些寒酸。

  但這一劍非常不簡單,上彷彿可以至碧空,下彷彿可以深至黃泉,天地之間便是這道劍,這道劍屬於真實而細碎的人間。

  不過,這一劍是真的很寒酸。

  看到這道劍,感知到這道劍的劍意的人,都有些心頭微酸。

  每個人都看到了自己曾經艱難的過去。

  苟寒食看見的更多,因為這本就是他自創的劍。

  他看到了幼年時家一貧如洗,母親替族親戚洗衣為生,自己沒有錢入鄉塾,在那個有三角鬍的先生門前跪了整整一夜時間。

  進鄉塾後可以讀書,但沒有錢置暖爐,窗外的寒風很刺骨,這便是寒窗,他更沒有吃飯,只能每天清晨煮鍋冷稀飯,凍凝後用刀切成兩塊,一頓一塊,這便是寒食,寒窗十年,寒食又是幾年?

  揮動這一劍的時候,苟寒食真的想了很多。

  貧寒,真是人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他為什麼能夠堅持到進入離山劍宗?堅持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場對戰嗎?

  是的,他的這一劍就是當年切冷粥時的那一刀。

  苟寒食起劍的那一瞬,陳長生的神情便變了。

  還沒有看到這一劍的時候,他便感受到了這一劍的渾然天成,不,更準確地說是,這一劍是避無可避的人間事。

  苟寒食已經用了兩道非常精妙強大的劍招,他用了兩次死亡衝鋒來化解,而現在面對這一劍,他竟生出難以衝破的念頭。

  因為這一劍越不過去,想要同歸於盡,首先便要兩劍相遇。

  陳長生不想手裡的短劍與苟寒食的離山劍相遇,因為一朝相遇,便會有變化,這種劍道方面的考較,他無法做到比苟寒食更準確。

  開始的時候,是苟寒食不想與他兩劍相遇,現在則倒轉了過來。

  怎麼辦?

  二樓窗畔觀戰的人們,正自震驚於苟寒食孤苦一劍的絕妙,緊接著,便被陳長生的劍招震懾住了心神,驚呼連連響起

  陳長生側踏,踏破青石上的積水,曲肘帶起一道雨水,依然直刺,短劍的劍鋒帶著淡淡的金光,向著苟寒食刺了過去。

  一道淡淡的血腥味出現在洗塵樓裡。

  這味道來自他與苟寒食身上的傷口,也來自先前那些參加對戰的考生們流的血,但更多則是來自他的這招劍法。

  「這是國教真​​劍嗎……」一名聖堂大主教神情驟凜,喃喃說道。

  徐世績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厲聲喝道:「這招不是已經被禁了?」

  摘星學院院長說道:「應該還留在國教學院的藏書館裡。」

  陳長生正在用的這招國教真劍,還有個更出名的名字,叫做殺戮之劍,乃是國教學院某位前任院長的祕劍,據說多年前那位墮入殺戳之道的院長被教宗大人強行鎮壓的時候,竟用這式劍法重傷了教宗大人。

  如果說苟寒食的那一劍在於孤寒,在於堅持。

  那麼陳長生用的這一劍,則在於殺戮,在於瘋狂。

  如此兩劍相遇,誰會佔得上風?

  洗塵樓裡的殘雨驟然消散,溼漉地面殘著的些微黃沙卻躍離而起。

  兩道劍風繚繞不絕,勁意四處逸散,黑色的樓簷被風吹的不停輕響。

  苟寒食和陳長生已經分開,流了更多的血,受了更多的傷。

  沒有人看清楚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兩劍應該還是沒有相遇。

  莫雨的視線下移,落在苟寒食身前的腳印上,確認竟是他先退了,不由有些震驚,細眉微挑,眼生出複雜的意味,脣角卻揚了起來。

  樓內一片死寂,人們震驚不斷。

  秋山君和徐有容沒有來參加今年的大朝試,很多人都以認為大朝試難免會有些失色,然而誰能想到,這場大朝試的決戰竟打到了這種程度?

  從開始到現在,陳長生和苟寒食對劍已近半百次,然而他們的劍卻始終未曾真的相遇過,再然而,他們已經受了無數劍傷,甚至好幾次距離死亡只有瞬間,這等心志手段,這等劍道修為,實在是令人讚歎無語。

  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修行的?他們怎麼能掌握如此多近乎失傳的祕劍?苟寒食甚至自創出如此完美的劍法

  當然,他們可以憑藉境界和修為方面的優勢,無視苟寒食和陳長生的這些劍招,直接憑實力碾壓,然而如果是境界相同的情況呢?要知道苟寒食和陳長生都不足二十歲,便能知道如此多的劍法,知道何時該選擇何招,做出近乎完美的選擇,這種能力實在有些令人瞠目結舌。

  陳長生更是掌握了那麼強勢慘烈、只為同歸於盡而生的劍招,連接不斷地施展出來​​,更可怖的是,所有人都從他的選擇和劍意裡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少年就是想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為此他連死都不怕

  「這樣下去是會死人的。」陳留王看著場間諸人說道。

  人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也有些擔心。他們當然可以阻止這場瘋狂的戰鬥繼續發進行,但是大朝試的首名還沒有決出,苟寒食和陳長生怎麼可能同意,如果要評定勝負,陳長生一直在靠死亡在尋覓勝機,如何判他負?

  好強大的一劍。

  陳長生想著先前苟寒食由天而地的那道寒酸劍,默然想著,如果最後關頭苟寒食沒有收招,或者此時自己真的就敗了。

  「為什麼你最後退了?」他看著苟寒食認真問道。

  苟寒食想了想,說道:「我這一劍是用來切冷粥的。」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問道:「然後?」

  「當年的冷粥都是我母親熬的。」

  「然後?」

  苟寒食說道:「她還活著,所以我必須活著。」

  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抱歉。」

  「你呢?你又是為什麼?」苟寒食看著他問道:「大朝試首榜首名,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麼重要嗎?比生死更重要

  陳長生反問道:「你呢?對你來說重要嗎?」

  苟寒食說道:「對每個修行者來說,這種榮耀都是重要的,而且我離山劍宗已經連拿了兩屆首榜首名,總不能在我這個二師兄處斷了。」

  「原來如此。」

  陳長生想了想後說道:「抱歉,大朝試首榜首名對我來說更重要,所以我不能退,我沒有退路,你有退路,所以這對你本身就不公平。」

  苟寒食說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不知道為什麼,隱約能感覺出來。」

  陳長生舉起手裡的短劍,斜指向地,說道:「前面對戰裡,莊換羽曾經對我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想來,他說對了。」

  黃沙輕飛,樓外蟬鳴更躁,天空裡流雲不安。看著他的姿式,感受著他的劍意,苟寒食隱約猜到了些什麼,神情微變。

  陳長生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我真的沒有退路,也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所以我哪怕穿著鞋,我始終還是個打赤​​腳的小子。」

  苟寒食說道:「鞋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本來就很奢侈。」

  「所以我要向你說抱歉。」陳長生說道。

  在洗塵樓外,唐三十給他交待過很清晰的戰略,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勝之以力,首重攻心,然後才是試劍。陳長生沒有這樣做,直到此時才開始認真地與苟寒食交流,因為這代表著尊重,之所以這時候開始說,是因為他能感覺到勝負便在下一劍裡。

  苟寒食問道:「下一劍,我準備用夫子劍,你呢?」

  陳長生說道:「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

  苟寒食知道原來自己沒有猜錯。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望向樓外的碧空,覺得有些餓,想吃些稀飯。

  過了很長時間後,他搖了搖頭,把劍收回鞘,轉身離開了洗塵樓。

  樓裡只剩下了陳長生一個人。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場間,看著對面灰白的石壁,微微偏頭,似乎有些惘然。

  非常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看了很長時間,才醒過神來,覺得有些累,想要休息會兒。

  他向後退了幾步,靠著牆壁,慢慢地把短劍鞘。然後他坐了下來,擦了擦額頭,卻分不清袖上的是血還是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5 02: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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