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65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歸程(三)

  巴爾博亞起身走了過來,看著莫三面前的手繪地圖,久久無語。

  東岸人一定對當地的地形、物產、氣候、土壤以及野蠻人的內情進行了一番詳細的調查,不然他們怎麼可能拿出這麼一份地圖?哼哼,這群異教徒果然是對這片土地有野心,巴爾博亞內心急速轉動,嘴上說道:「據我所知,貴國的南鐵公司已經在那裡的部分地區進行了卓有成效的開發。他們成功開闢了大量穀物種植區,養殖了大量牛羊,並且還開始捕魚、獵殺海獸獲取皮毛,總之收益相當不錯,這總不是假的吧?」

  「或許是這樣吧,但那和我們的鉅額投入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莫三用鉛筆指了指地圖,說道:「貴國早些年還曾經想過殖民巴塔哥尼亞地區,但最後結果如何?是的,你們在蓬塔阿雷納斯等地的殖民行動最終以失敗而告終,那裡的環境對於外來者來說絕對談不上友好。巴爾博亞先生,不要再在這裡廢話了,南緯45度以南,它只值三百萬!如果你們想要更多的貸款,請提高抵押物的價值,比如將範圍擴大到南緯40度甚至35度,如何?」

  巴爾博亞的目光順著莫三的鉛筆指引往45度線以上瞟去,然後停留在了35度線附近,地圖上標註的特木科、科拉爾、瓦爾迪維亞、奧索爾諾、巴里奧斯港(蒙特港)等城市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上帝,我要是敢把南緯35度以南的土地抵押給東岸人,國王一定會認為我受到了魔鬼的蠱惑,他真的會下令將我綁在火刑柱上淨化的!」巴爾博亞內心哀嘆著。誰都知道南緯35度到40度之間的這片土地有多肥沃,這裡有著大片的山間谷地,河流縱橫、氣候溫和、降水適宜,早期來的半島移民已經在此開闢了大片葡萄園、麥田,建起了一個個飼養牲畜的草場。每個去過那裡的半島人回來都對當地優美安逸的環境讚不絕口,同時也對當地文明人的好客與淳樸感到驚訝——那顯然是基於非常富足的社會經濟基礎才會產生的禮貌——把這樣一片價值千金的土地抵押給東岸人,他還沒這個膽子,就連國王都不太敢這麼做,因為這顯然會讓驕傲的貴族們大為失望。

  「南緯35度以南絕無可能。」巴爾博亞斬釘截鐵地說道,這真不是他能做主的。

  莫三放下鉛筆看著他,沒有說話,似乎在責問他既然沒有誠意,那還有什麼好談的。

  客廳內陷入了難堪的沉默。西班牙人坐在椅子上,眼簾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莫三喝著咖啡,和自己的祕書面面相覷,西班牙人還真是死心眼的,南緯35度到40度之間就真的那麼難以割捨嗎?

  是的,那裡的農業條件特別好——谷地裡到處是美麗得令人窒息的葡萄園、山間到處是金黃色的麥田、丘陵山坡上是遍地的牛羊、海岸邊有數不盡的竹莢魚、河水清澈甘洌且是鱒魚的繁殖聖地、遠處地平線上的茂密森林給村莊帶來了新鮮空氣——但那又如何?這一切在西班牙人看來,真的比弗朗什孔泰、阿爾薩斯-洛林、那不勒斯以及南尼德蘭重要嗎?

  「是了,或許瓦爾迪維亞的金銀伴生礦(附近內陸地區還有幾個小型銀礦)是西班牙人所難以捨棄的。」莫三心裡暗暗琢磨著,「這幫愚蠢的西班牙佬還真是黑眼珠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瓦爾迪維亞等地的白銀產量其實並不太高,有那麼難捨棄麼?還不如大大方方賣掉算了,你們還能把這錢拿去給猶太人還筆賬,也能為以後減輕一些財務負擔。像現在這樣拖著,真的很沒意思的。說句難聽點的,現在再不賣,等以後兩國再開戰的話,說不定就一分錢都拿不到了。現在我們願意買,是看得起你,是在幫你,是在支援你,就這樣還不情不願的,說你點什麼好呢?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十五分鐘過去了。莫三放下咖啡,示意祕書將地圖捲起來,然後站起身,準備出門。

  「或許可以把緯度線向北方稍微移動一些,但南緯35度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沒有任何人敢做出這樣的決定,就連——國王也不行!」就在莫三起身準備出門的當口,巴爾博亞突然艱難地開口說道。而在他開口後,與他一起來的幾位西班牙人也都瞬間「活」了起來,看得出來剛才那麼一會他們也都壓抑得夠嗆。

  「那麼,你們準備挪到什麼地方?我先聲明,即便挪到南緯35度線,兩千萬元的鉅款也是不可能的,我沒法做這主,而且這也太荒唐了!」莫三沒有坐下來,而是繼續站在那裡,看著巴爾博亞等人說道。

  「或許我們可以將這條線挪到南緯43度50分。」巴爾博亞也從隨從那裡接過一份手繪地圖,然後用手指在上面比劃著說道:「從這條線往南,都可以抵押給你們,為期十年,借款1600萬元,如何?這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

  莫三沒有說話,而是慢慢走近幾步,看著巴爾博亞攤在手裡的地圖:這是一份西班牙航海家繪製的簡略地圖,在莫三看來,其實是相當不準確的。山脈、河流、島群、海岸線都不是很準確,只是有一個粗略的雛形罷了。當然了,就這個年代的測繪及繪圖水平來說,這其實已經算是平均水準了,只不過沒法和東岸人更加精確的地圖相比罷了。

  43度50分的話,基本已經將鮭魚群島(喬恩斯群島)囊括在內了,即瓜福口海峽南緣、南鐵公司設置的蒙氏港附近。目前南鐵在鮭魚群島設立了蒙氏港、藍鯨港、慶豐港三個定居點,有一個捕鯨基地、一個鮭魚試驗養殖場(籌建階段)、一個主打馬鈴薯培育的植物園,投資也是相當不小了。而在不遠的將來,該公司還打算開發鮭魚群島以南、麥哲倫海峽附近的列斯科島上的煤礦,以及周邊的海島牧場,同時也順便展開對海獸的捕獵、發展毛皮加工業。關於這些,莫三這麼多年雖然一直在歐洲,但也有所耳聞,因此現在巴爾博亞拋出了這個囊括了幾乎全部鮭魚群島的抵押貸款方案,他還是有些動心的——不過,動心歸動心,該砍的價還是一定得砍,特別是這個1600萬元的貸款數額實在是太扯淡了。

  「43度50分?1600萬元?不不不,這不可能!」莫三諷刺地搖了搖手指,笑著說道:「巴爾博亞先生,請您摸著自己的良心向上帝起誓,您認為這麼一片不毛之地就能值1600萬嗎?根本不可能的!四百萬元,不能再多了!請您收起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四百萬是不可能的!這是對我們的侮辱!這點錢只夠維持我們在南尼德蘭的軍隊最多四年的薪餉,更別提戰爭物資的海量消耗了!莫特使,您應該很清楚我們這筆貸款的最終用途,是的,就是戰爭!該死的戰爭!一場該死的由法國佬挑起的戰爭!」巴爾博亞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或許出身老卡斯蒂利亞的他對於法國意圖分裂西班牙的行為異常痛恨,或許他對仍處於多線作戰狀況下的西班牙的前途感到擔憂,因此他分外不能接受莫三給出的另外可笑的四百萬元的價格。

  南尼德蘭正在受到法蘭西的攻擊,里爾、敦刻爾克等城市隨時都有可能陷落。駐守在那裡的數萬西班牙軍隊此刻特別需要這筆錢,但財政困難的卡斯蒂利亞實在是有心無力,他們對國內的壓榨已經達到了極致,奈何無論是伊比利亞半島還是那不勒斯、西西里等地,都已經沒有多餘的油水了(西班牙人不擅經營自己的國家是出了名的),被拖欠軍餉的僱傭軍隨時可能譁變(當年西班牙政府賴賬後******人就停止支付過軍餉,隨即亂兵「自籌軍餉」洗劫了安特衛普等商業城市),卡斯蒂利亞自己的軍隊也有可能不穩(他們同樣已經被拖欠軍餉達八個月之久),這實在不是每一個老卡斯蒂利亞人願意看到的。

  而一旦失去了南尼德蘭,卡斯蒂利亞人就將受到重創——無論是軍事上還是心理上——有了這個例子,剛剛被平息下去的加泰羅尼亞起義難道不會死灰復燃嗎?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不會要求獨立嗎?弗朗什孔泰、阿爾薩斯-洛林等地區的心向腓力四世陛下的領主們一定也會極為失望進而自尋出路吧?這樣的結果真是災難性的!

  「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巴爾博亞先生,請您理解。」莫三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說道:「或許您應該把我的話向尊貴的菲利普國王彙報下,他會對現今的局勢有一個全新的評估的。」

  說完後,莫三也不待巴爾博亞回答,就鬆開了他的右手,隨即轉身離去。他的下一站目的地,是位於特茹河口的著名城市——里斯本。他受葡萄牙人之邀,將在回國的歸程上順路在此逗留幾天,與葡萄牙人就兩國局勢進行一番深入的交流。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歸程(四)

  1654年2月25日,里斯本,晴。

  說實話,在光復(1640年)不過十多年的葡萄牙王國,遠沒有數十年後那麼墮落,畢竟他們現在還在與西班牙人交戰,還有相當多的人願意為了這個國家獨立和自由而戰——當然了,在僅僅數十年後,耽於安樂的葡萄牙人再次墮落了,按照後世某些葡萄牙人的形容就是:「……一代落後、懷疑、不相信自己和不信任國家的青年,他們無視國家的傳統,冷嘲熱諷國家的制度,抱怨國家缺這少那,但是他們並不努力為國家創造任何財富。這一代青年憎恨生育自己的土地、使用的語言和所受的教育。他們像窩在窩內的貓頭鷹,整天板著面孔,滿臉慍色。的確,這代青年把祖國和祖國的氣概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們像是被裝在大木箱裡由勒阿弗爾進口到葡萄牙的。」

  與西班牙人和平後成長起來的一代葡萄牙青年無疑幹得是不夠出色的,這和他們國家海外殖民地節節喪失的大背景交相呼應:他們在遠東群島屈從於荷蘭人、在印度看英國人的眼色、在非洲和新大陸也經營得步履維艱。要不是巴西實在富饒無比的話(前有紅木經濟週期、中有蔗糖經濟週期、後有黃金鑽石經濟週期,葡萄牙人大賺特賺),這個國家也許老早維持不下去奢侈優裕的生活狀態了。

  當然了,在如今這個時空,葡萄牙王國的危機或許將比後世歷史上更早一些到來——因為有了東岸共和國這個變數。毫無疑問,從********角度來分析,葡萄牙人有充分的理由警惕位於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他們隨時可能越過熱拉爾山脈,然後在巴西高原的南端取得立足點,進而窺視整個富饒的巴西高原,而這也是葡萄牙人最為擔憂的事情。

  莫三早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就兩次收到葡萄牙託人捎來的外交信件,信件是由葡萄牙國王若奧四世的機要侍從書寫,內容如果刨除前面的廢話的話,那麼其實就是一封邀請莫三前往裡斯本進行外交訪問的信件。當時莫三比較繁忙,因此雖然接受了葡萄牙人的外交訪問的邀請,但卻沒有約定具體的時間。好在信使解釋這份邀請長期有效,因此時至今日,當莫三卸任回國的時候,他終於決定前往裡斯本與葡萄牙人一唔了。

  17世紀中期的里斯本雖然遠不如一百年前繁華,但港口內林立的船隻桅杆依舊在向人們訴說中當年葡萄牙殖民帝國鼎盛時期的輝煌往事——當然如今一切都已時過境遷,殖民地不斷縮小的葡萄牙王國在新興國家面前再也難掩頹勢、節節潰敗,以至於商業大幅度蕭條,再也沒法和往昔繁榮時期相比。或許葡萄牙的商業要等到巴西蔗糖大幅度進入世界各地市場後,才能有那麼一絲起色了吧。

  莫三等人頂著人們驚奇的目光,將一封書寫考究的信件遞給了碼頭官員,並表明了身份。將信將疑的碼頭官員一面請他們入內休息,一面派人去王宮報信。窗外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貨物集散地,一些商業掮客穿梭在人群中,不斷向每個商人或船長介紹生意。在這些人裡面,人數最多的顯然是香料行業的從業者,其次是兜售蔗糖的中間人,另外還有一些為外國商人服務的掮客——葡萄牙需要進口大量來自其他國家的商品。

  在丟失了東印度群島的今天,葡萄牙人唯一拿得出手並且成規模的香料貿易,大概就是胡椒了(此外還有一些從荷蘭控制區走私的丁香、肉桂之類的香料,但數量極少)。這些香料既有出口至國外的(事實上葡萄牙胡椒的主要出口成交場所並不在境內),也有很多是國內使用的。

  莫三早就知道,伊比利亞半島的兩個國家幾乎就是農業封建國家,鄉村經濟佔了主體。每年夏初的時候,由於農村缺乏飼料,必須宰殺掉大批牛羊,而牛羊肉在用鹽醃、用煙燻的時候,必須用胡椒來防腐(儲存魚也是同理)。因此,可以說,香料——尤其是相對廉價的胡椒——在此時的歐洲,幾乎成了一種生活必需品,而這也是奠定香料貿易鉅額利潤的重要原因之一。

  里斯本這座城市,就是在香料貿易繁榮時期進入了發展快車道的。當時這座城市居住著大量來自外地甚至外國的移民(當然現在也是),以至於城市周邊的農村產出都無法支持他們。曾經有葡萄牙人諷刺地說道,里斯本的生肉來自英國、白菜來自比斯開灣地區,甚至他們就連雞蛋一度都要從國外進口,這在莫三看來簡直「喪心病狂」。

  當然了,葡萄牙進口的最多的商品仍然是各類工業品,比如武器、服裝、傢俱、紙張、車輛、船隻、造船工具、石材、印刷品、皮革等。這些進口商品極大地衝擊了葡萄牙原本就極為脆弱的民族工業,以至於到了16、17世紀,他們的工業水平和13世紀時幾乎沒有任何差別,仍然是鐵匠鋪、瓦窯、土布紡織、製鞋、做馬具、造船等——而更可怕的是,這些僅有的手工業生產還僅僅只能作為各大城鎮需求的一種補充,需求的大部分需要從英國、法國、荷蘭和德意志部分地區進口,簡直令人無語。

  「或許,以後要想辦法將東岸商品打進葡萄牙了。現在,每年也就只有阿爾梅達家族進口一些東岸棉布運到里斯本銷售,但這裡大部分紡織品仍然來自意大利、荷蘭和英國,東岸紡織品的份額根本不起眼。」莫三看著外面嘈雜的市場,腦子裡卻轉起了生意經。

  「尊貴的特使先生,我是路易斯.德.瓦斯孔塞盧斯.伊.索薩,來自受人尊敬的卡斯特羅.麥略爾家族。您可以稱呼我為路易斯,很高興見到您。」就在莫三神遊天外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禮貌聲音不不遠處響起。

  莫三轉過頭去,只見是一個年輕得過分的小夥子(或許他是個貴族?),這令他微微有些不喜。葡萄牙人真是不靠譜,既然請自己前來會晤,那麼也該派一個老成點的官員或貴族前來。現在倒好,居然派了一個嘴上沒毛的小青年過來,難道這就是若奧四世本人的意思嗎?藐視我大東岸?

  「很不錯的小夥子。」莫三走過去與路易斯握了握手,用略帶冷淡的語氣問道:「那麼,是你代表若奧陛下前來與我商談嗎?」

  「很遺憾,陛下重病臥床,無法見客。一些德高望重的宮廷大臣也在外領軍作戰,目前王宮內是來自西多尼亞的古斯芒王后做主,但她最近悲傷過度,顯然也無法見客。所以,請您見諒,但是我想我會以我的知識和智慧,竭盡全力地與您進行一番誠懇的會談,消除兩國間的誤會,改善兩國關係,您願意嗎?」年輕的麥略爾家族的小夥子看著莫三的眼睛,用希冀的語氣說道。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莫三的腦海中不期然地冒出了這句話,合著有點身份的貴族都出外打仗了,所以就派了這麼個毛頭小子來接待自己,雖然他的身份似乎不低(伯爵家族出身),但這也太小瞧人了。罷了,和葡萄牙人稍微敷衍一番,然後回國去也,以後再懶得和這幫人聒噪了。

  「小夥子,我願意和你談談,請坐吧。」莫三幾乎把自己當做了這間碼頭官員辦公室的主人,在邀請年輕的貴族坐下後,莫三也尋了張椅子坐好,然後開口道:「那麼,路易斯,去年貴國國王曾經寫了一封長信給我,信裡曾經提到了一些他對巴西局勢及未來地位的看法,我想知道你在這方面是否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請隨意說,不用拘束。」

  「莫特使,請問貴國能否退出已經插手的累西腓戰局?」路易斯果然年輕,他甚至連圈子都懶得繞,直截了當地詢問起了莫三:「或許您還不知道我國政府對於驅逐非法進入累西腓的荷蘭人的決心非常大,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但本著貴我兩國多年間積累下來的關係,我們非常希望貴國不要再插手累西腓的戰局,以免破壞彼此的關係。當然了,如果可能的話,我國政府甚至會考慮給予你們一定的補償,前提是你們不再庇護和支持荷蘭人。」

  「呵呵。」莫三聞言失笑了起來,只聽他問道:「你們能給予我們什麼補償?金錢?物資?奴隸?土地?還是別的什麼?要知道,我們的胃口可是相當不小的呢,可別讓我失望哦,年輕的小夥子。」

  「我們可以將錫蘭島轉讓給貴國,又或者把東非海岸的一些土地置換給你們,莫特使以為這個方案如何?」

  「錫蘭島正在荷蘭人的攻擊下朝不保夕,東非海岸的土地怕是也在******無盡的侵擾之下不得安寧吧?更何況,這些土地怎麼能和新大陸的巴西比呢?我們對遠在天邊的蠻荒之地沒太多興趣,我們只對近在咫尺的土地感興趣。」說到這裡,莫三又讓隨從從包裡取出了自己的「神器」——一份巴西高原南端的簡易地圖,打算繼和巴爾博亞地圖開疆了一番後,再和這個年輕的貴族好好玩玩。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歸程(五)

  「什麼,您竟然想要熱拉爾山脈附近的土地?」年輕的路易斯有些吃驚,他看著莫三用粗碩的手指在一排用筆繪出的山脈後,立即發問。

  「準確地說,是熱拉爾山脈向北三十里格距離之內的所有土地。」莫三糾正他的話,說道:「請不要覺得吃驚,在這片土地上你們真的沒有任何利益可言。累西腓一線那麼富饒的土地,指望我們不要插手,那麼就得有大出血的心裡準備。年輕人,世上的事情可都不那麼簡單,別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可無論是累西腓還有熱拉爾山脈,都是我國的合法領土,貴國這麼做,是違反道義和世間通行的法則的。」路易斯虛弱地說道。

  「哦?年輕人,你真的認為熱拉爾山脈也是貴國的領土?」莫三收斂了笑容,面容嚴肅地看向路易斯,說道:「請回去認真翻閱有關教皇子午線的一切,依照貴國與西班牙人簽訂的協議,熱拉爾山脈確切無疑地不是貴國的合法領土,而是西班牙王國的領土。如果是西班牙王國的領土,那麼按照1648年的《巴拉多利德和約》,這片山脈及其附近土地到底屬於誰,我想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路易斯聞言有些語塞。他想說教皇子午線只是西班牙與葡萄牙兩國關於瓜分世界的一份協議,但這並不意味著兩國都真的遵守了,因為那樣也太傻了。可問題是直到之前一刻自己還在振振有詞地和東岸異教徒談法理,人家莫特使可不就是拿法理來回擊自己了麼?

  法理上葡萄牙人站不住腳,可若是談實際呢?那就更沒戲了!東岸人不是孱弱的小綿羊,按照阿爾梅達家族傳回來的情報,他們可以輕易地在全國範圍內動員起數萬名接受過軍事訓練的民兵(這些人進行實彈射擊的次數甚至超過很多歐洲軍隊),然後像潮水一樣淹沒整個巴西南部。路易斯雖然對此有著些許懷疑,但他真的不敢嘗試東岸人有沒有這種強大的動員能力,況且那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年輕人,我看出來了,貴國尚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來與我們商討領土歸屬的事情。但這沒關係,我們可以等,我們一貫的政策就是『擱置爭議、求同存異』。關於熱拉爾山脈歸屬的問題,我們當然可以暫先擱置,等以後機會合適的時候再談,當然相對應的,我國也應尊重荷蘭西印度公司在巴西的財產和已經取得的土地。對於貴國巴西殖民當局與荷蘭西印度公司之間爆發的戰爭,我們深表遺憾,我們是真切希望雙方能夠坐下來磋商並最終確定這片土地的歸屬,而不是通過戰爭這種野蠻而又暴力的方式。」莫三對著路易斯這個嫩雛侃侃而談,絲毫不覺得東岸這個國家才是最喜歡發動戰爭的。

  路易斯直覺有些胸悶,這個現在不過十七歲的年輕人、麥略爾伯爵家族的繼承者完全被莫三帶動了節奏,再加上臉皮也不如多年後掌權時那麼厚,因此此刻竟然吶吶無言,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況且無論是若奧陛下還是古斯芒王后,都沒有給予他多大的權力,國王病重不能理事,王后也無心朝政,老成的貴族領兵在外,整個葡萄牙上下確實如莫三所說的,「沒有做好與他商討任何重要事務的準備」,莫三在一個不是那麼恰當的時候來到了里斯本,這就註定了他的此行只能毫無收穫了。

  「先解決你們自己的麻煩吧,葡萄牙人。」莫三伸出右手,看著路易斯說道:「我打算很快就離開這裡,很抱歉,麥略爾伯爵,沒和您達成任何有益的東西,這肯定讓您失望了。那麼,在走之前,不準備再和我談談別的東西嗎?比如兩國間的貿易等等。要知道,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最擅長生產各類價廉物美的商品,如紡織品、皮具、鋼條、金屬器具、武器等等,我真心覺得你們該認真考慮一下來自東岸的工業品,而不僅僅是將目光侷限在英格蘭、法蘭西、意大利和德意志……」

  「不了,謝謝。」年輕的伯爵輕輕搖了搖頭,葡萄牙王國的貿易已經被各大貴族壟斷了,而且他們往往和國外的供貨商是多年的合作關係,想要讓東岸商品打進這個略顯封閉的市場,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路易斯不想惹這個麻煩,因為這毫無必要,更何況年輕氣盛的他也沒興趣充當黃皮膚異教徒的買辦。

  「這真是太遺憾了。」莫三最終還是握了握路易斯的手,然後輕輕抽出,告別道:「希望我們能夠再次見面吧,年輕的伯爵。我將在里斯本繼續逗留一日,待船隻補給完畢後就立刻離開,如果您在此期間有什麼——『疑問』的話,可以來找我。哦,對了,我們的船隻沒有進入內港,不需要繳納入港關稅吧?」

  此番隨莫三一次返回東岸本土的共七艘船隻,其中四艘為南海運輸公司的商船、一艘為鄭勇通過德海爾家族出面僱傭的丹麥商船——由於東岸人最近在歐洲「聲名鵲起」(當然不是什麼好名聲了),現在在歐洲是越來越難僱傭到船隻了、一艘庫爾蘭公國的商船,另外還有一艘海軍第一艦隊的400噸級風帆護衛炮艦。

  這七艘船隻在阿姆斯特丹的外港泰瑟爾島附近完成了集結,然後編隊前往新大陸的東方港。船上載的東西很雜,有銅、鉛、錫等礦物,有牲畜,有移民,有日用小百貨,當然還有少許奢侈品和農產品。這些貨物基本都是要運到東岸本土的,根本不可能在葡萄牙銷售,因此如果再繳納一遍入港關稅的話那就實在太傻了,故莫三有此問。

  「沒有,不需要。」路易斯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不進入特茹河口就沒事。外來船隻可以在外港自由進出、補給、修理,無需繳納任何關稅,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入港費而已。」

  「很好,那麼,再見了,路易斯。」說完這話,莫三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貴族,然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2月27日,七艘船隻依次駛出泊位,在外海完成編組後,便浩浩蕩蕩地駛向了加那利群島附近。他們將在那片被西班牙人控制的島群附近完成轉向,順著信風與洋流,駛向加勒比海南部的小安的列斯群島海域,然後尋機在那裡完成補給——當然如果情況不允許就放棄上岸,這段才二三十天的航程他們還捱得起,他們的荷蘭同行甚至能連續航行六個月不下船呢,英國人也能在船上一待就是三四個月,二十多天的航程對水手們來說簡直小意思,就是會苦了船上的少許移民們。

  小安的列斯群島處至今仍然是海盜較活躍的幾大場所之一,故東岸的商船每一批次都必有一艘裝備了24門火炮(其中有多門18磅長管重炮)的護衛炮艦護航,不然若是被那些海盜們逮住了豈不慘得很?

  1654年3月25日,整支船隊抵達了處於荷蘭人控制下多巴哥島,在取得關鍵的補給後,船隊趁著好天氣再度調頭南下,朝下一個目的地巴西的累西腓港駛去。船隊在累西腓港遇到了幾艘前往奧斯曼帝國的東岸商船,莫三得悉這些商船將在西班牙佛羅里達殖民地的聖奧古斯丁停留半個月左右,以等待一艘中途前往密西西比河河口的船隻,這艘船是去與印第安人進行貿易的。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莫三才首次知道了本土決意開化莫比爾人、喬克託人、納齊茲人等印第安部族的事情,他對此持無所謂的態度,反正東岸幾乎沒什麼投入,卻給英國人添了堵,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1654年5月初,船隊遇到了一次突如其來的壞天氣,一艘從累西腓駛出後就不停漏水的東岸商船不幸沉沒。幸而其他船隻在駛出海況惡劣的區域後陸續匯合,在對失蹤的東岸商船搜尋數日無果後,剩下的六艘船繼續組成編隊,駛往了已經不是很遠的華夏東岸共和國近海,並最終於5月20日抵達了其首都東方港。

  莫三當天就直接前往執委會行政大樓報了道,順便見了見闊別多年的一些老朋友。眾人對莫三的歸來也非常高興,目前暫時主持外交事務的許信更是戲言:馬上即將進入初冬,莫三回來了,那麼他正好卸任趕往蛟河地區進行開發,以便在明年開春後能夠組織當地新移民們進行春耕播種。

  許信既然卸任在即,那麼手頭上的一些工作就要逐漸移交給莫三了,比如與西班牙王國勞爾.布拉沃男爵一直斷斷續續商談著的土地抵押貸款協議,比如與荷蘭西印度公司的一攬子合作協議,比如對庫爾蘭公國的低息貸款援助,以及與葡萄牙巴西殖民當局進行的一系列外交口水戰,總之事情還是蠻多的,但基本都是莫三所駕輕就熟的工作,應付起來當很輕鬆。

  5月27日,初步交割完畢手頭事務的許信回家休息了幾天,然後便走馬上任,前往蛟河堡,擔任起了新成立的蛟河地區專員的職務。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八十章 沿著河流前進(一)

  1654年6月6日,蛟河堡(後世南卡舒埃拉城)嶄新的磚砌城牆外,新上任的地區專員許信正在督促移民們拓寬河道、修建水庫、開挖溝渠。看樣子,他們是準備在來年開春後大幹一場了。

  在連續輸送了兩批移民過來後,設立不過一年零四個月的蛟河堡已經擁有了兩千五百名定居者,且也已有了一定量的糧食蔬菜產出——雖然數量遠遠抵不上消耗,但這畢竟是一個可喜的開始。

  而除了他們這些移民外,新近成立的陸軍第一營也被派遣到了這裡整訓,順便為下一階段沿河西進的開拓行動保駕護航。而說起這個陸軍第一營,就不得不提一下目前高踞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一職、且是執委會九大「長老」之一的莫茗莫大帥了。此君在擊敗海軍勢力問鼎軍部總參謀長這個全軍第一人的位置後,便大刀闊斧地改造起了陸軍,而第一招便是不顧海軍的反對,將已經擱置了一陣子的陸軍「連改營」計劃繼續推行了下去,即在以前陸軍第二連改編為第二營的基礎上,將第一、三兩個步兵連也改成了步兵營,並已在軍部系統內取得了共識,更是在執委會上獲得了通過,這顯然令海軍氣得不行。

  不過海軍氣歸氣,有道是風水輪流轉,他們已經爽了很多年了,如今也該輪到苦逼已久的陸軍了,若是再刻意壓制他們,豈不是要逼得陸軍造反不成?於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東岸陸軍編制裡從未出現過的第一營和第三營,便應運而生了。

  如今駐紮在蛟河堡以西地帶的陸軍第一營編制和第二營一模一樣,全營下轄4個步兵連、1個炮兵連、1個騎兵連、1個輜重連、1個工程兵排及少許勤雜警衛人員,共1450人左右——陸軍第三營比較苦逼,目前雖然下轄各連的番號都有了,但仍在鎮海縣休整(該縣是第三營的兵源地),很多軍官、士官尚未到位,器械更是無從談起,基本就是個架子營。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主要還是軍費拮据的緣故,相信在東岸經濟規模更上一層樓之前,陸軍第三營將很難補充起來。

  滿編的陸軍第一營進抵蛟河堡一線後,便將於近日展開「以戰代練」的行動,不斷向西清剿殘存的瓜拉尼部落,即:願意遷出深山老林的就和平遷出來,然後等待時機運往南非、新華夏或澳洲定居;不願意遷出來的嘛,則做叛逆處理,下場如何不問可知。

  其實,在連續不斷地打擊了這麼些年後——特別是疾病在這場清剿行動中「大發神威」——整個鴨子湖及以西丘陵地區的瓜拉尼原住民應該已經下降到了一個很少的程度了,甚至從生物學意義上面來說,居住在這個遼闊的丘陵、森林地區的原住民部族,已經處於事實上的滅絕邊緣了。只要東岸人繼續不鬆懈地打擊下去,他們很可能就將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就如同人類歷史上無數個消失的民族一樣。

  與陸軍第一營一起西進(更準確地說其實是打先鋒)的還有三百名特殊的「民兵」。這些人裡面有部分是逃亡到東岸的奧斯曼加尼沙裡軍團士兵,部分是被販賣而來的波蘭或摩爾達維亞戰俘,另外還有少許招募來的高喬人,他們警醒精幹、技能嫻熟且裝備精良,但組織度無疑是很低的,語言、習俗、信仰完全不同且互不信任,可以說將他們雜糅到一起作戰本身就是個奇蹟。

  但這種組織混亂的部隊也許在正規戰場上是沒有戰鬥力的,但在這種蠻荒之地與原始的印第安人打治安戰,卻還是勉強勝任的。尤其是那些奧斯曼加尼沙裡軍團的士兵,他們從小開始練習怎麼打仗,戰鬥經驗相當豐富,再加上都改宗了******,東岸政府對他們還是相當警惕的,生怕他們鬧出點什麼事端。因此,乾脆就藉著清剿原住民的機會,將流亡到東岸本土的這一千多名官兵打亂建制,然後派往蛟河上游茂密的森林地帶與印第安人作戰,美其名曰「無功不能受賞」,必須立下功勞才能「授田三十畝」。

  這樣一來,必然會有相當多的人折損在環境複雜、蛇蟲遍地、疾病流行的森林深處。而等到開拓荒地的階段又必然會折損一批(據統計,東岸共和國在北方亞熱帶森林沼澤區開墾荒地的居民,第一年死亡率達到了驚人的8%以上),那麼剩下的奧斯曼人就不足為慮了,分散安置加互相通婚,以及若有若無的宗教壓迫,幾十年後他們連渣滓都剩不下來,已經徹底被本地社會消化吸收了。

  「為即將出徵的部隊準備好各類補給品,這事不能馬虎,一定要辦好了。」許信第一回到地方上工作,身處機關久了,對全面而繁瑣的基層政務工作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再加上身邊也缺乏得力的助手,因此在最開始的這段時間內,他決定還是充分信任自己的下屬,將一些事務性的工作防守交給他們辦,而自己則在一旁學習順便觀察下屬。

  為部隊提供的補給品,除少許蔬菜由本地供應外,大部分還是靠周邊縣鄉幫忙。比如近在咫尺的夷陵縣、定西縣,以及南邊新成立的(1654年1月1日掛牌成立)神武縣——下轄神武鎮、鰲山鄉、乳山鄉、靈山鄉、南哨鄉、凱旋鄉、南山鄉共一鎮六鄉,一萬五千餘人口,基本以農業、畜牧業和伐木業為主。

  其實如果攤開地圖仔細看一下的話就會清楚,在如今的東岸共和國,北鴨子湖地區大概是定居點、人口最密集的地區了,平安縣的工業品、定西縣的建築材料、夷陵縣的農產品,以及南邊新成立的神武縣的木材和糧食,都已經開始出現一定程度的富餘,而這顯然意味著國家開拓總局已經可以就近在上述幾個縣採購糧食、物資及僱傭人員,支持北鴨子湖地區沿著河流持續向西進發了。而至於說為什麼要沿著河流向西進發?其實原因很好理解。

  由於北鴨子湖地區特殊的地理環境,在南方地區大行其道的鐵路在這邊的修築成本將變得極為高昂——鬆軟潮溼的土地、茂密的森林、起伏的丘陵地形、病菌孳生的自然環境以及當地複雜的安全形勢,這些都註定了國家鐵道總局在短時間內基本不太可能將主要精力投向這裡。

  而也正因為如此,通航性良好(即便偶有淺灘也可組織人手、船隻進行疏浚)的蛟河便成了東岸人向內陸地區拓展的「鐵路」。蛟河在下游段(下游由於匯合了塔誇裡河,故稱鴨子河),基本呈東西走勢,水勢豐沛、滔滔不絕;而在中上游這一段,水量沒那麼豐沛,但也差不多夠通航吃水淺的內河小汽船了,這就為開發更上游的土地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定西、老君廟、石房店、蛟河等幾個鄉鎮,可不都是沿著河流兩岸一步步推進過來的麼?

  這次大軍西進,第一個目的地便是在蛟河堡以西、後世雅庫伊小鎮附近(即雅庫伊河和瓦卡卡伊河交匯處)設立據點,然後進行環境改造和移民屯懇,並最終消化佔據這片地盤。這片土地上最後一個瓜拉尼部落前些時日已經歸順了東岸人,預計西進部隊將遭受不到什麼成體系的抵抗,真正的戰鬥,大概還要由此繼續向西深入數十公里後才有可能遇到吧。

  「最近要組織村民去畜牧站學習如何給牲畜人工配種,這事不能馬虎,他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許信從衣兜裡翻出一張小紙條,這是他記錄的最近需要安排下去的工作,只聽他說道:「蛟河堡按說設立的也一年多了,但至今只開墾了些荒地出來(這些荒地其實開墾得也不完全,產量很低),無論是糧食還是蔬菜產出都很小,更別提副食品了。下個星期西北墾殖銀行和農業部的人會過來給大家發放牲畜,當然這不是白送的,是低息貸款,因此所有人都要去各村公所學習如何給牲畜進行人工配種。」

  「我們現在的副食品,至今仍靠從外界輸入,西湖縣的鹹肉、火腿,平安縣的豬肉(北方火藥廠有一個規模極大的養豬車間,用以製造大糞這種戰略物資),南邊的奶製品、酒類,定西縣的禽蛋等等,甚至還有一些從巴西輸入的農產品……」許信仍舊自顧自地說道,「怎麼可以這樣?!這對於我們這些地區領導幹部來說簡直就是難堪!現狀必須得到改變,三茬輪作制度要堅決推行下去,苜蓿——稻麥——大豆的輪作要堅決推廣下去,這樣的農業產出率才會提高,肉類等副食品的來源才會多起來。我們這種新成立的地區,先不要考慮工業什麼的,先立足基礎,把農業搞起來再說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八十一章 沿著河流前進(二)

  陳科漫步徜徉在一條丘間小路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群交通部的工作人員。

  這些兵團堡出身的年輕人此刻正在這條人為踩出的荒草小徑上測繪著,新成立的國家開拓總局蛟河分局正在規劃一條新的砂土公路,即從蛟河堡前往南邊野豬潭的公路——野豬潭是一個新設定居點,顧名思義,位於一個水潭旁邊不遠處,因水潭邊曾經出現一群野豬而得名。

  這個定居點位於後世卡帕內(Capane)小村以西數公里處,因環境條件優越而被蛟河地區選中做為了一個定居點——首先該地是從一個瓜拉尼部落手裡搶來的,農業已經打下了一定的基礎;其次附近水源豐富、地形空曠,不似那些被茂密森林覆蓋住的區域,這裡非常適宜發展成一個城鎮;最後這裡地理位置優越,位於後世巴西人修建的與蛟河-鴨子河水系大致平行的鐵路線附近,對於未來的交通規劃非常有利。多種因素湊到一塊,就使得這裡成了整個蛟河地區的第三個定居點——第二個定居點是位於蛟河堡以北三十多公里處的木牌鄉,目前該地尚無許多移民,只有一些在做前期工作的人,草草修建了幾座房屋,然後掛了個木頭牌表示在這正式落腳了,故此得名。

  也就是說,新近成立的偌大一個蛟河地區,此時竟然只有蛟河、木牌和野豬潭這區區三個定居點,正式定居人口也不過三千多人,工業完全沒有、商業幾乎沒有、農業也弱得可憐,綜合看來,當真是整個華夏東岸共和國境內實力最弱的一個地區級行政單位了。而這,顯然也是執委會派遣許信這麼一個退役委員前來此地的原因:這裡的土地不算貧瘠、資源也很豐富,氣候更是沒得說,不好好發展起來可惜了。再說了,將來萬一與葡萄牙人交惡,東岸陸軍大舉北上熱拉爾山脈擴展地盤,那麼已經發展起來的蛟河地區、北鴨子湖地區諸多縣鄉就是支援此類軍事行動的主要基地,有了它們,戰爭將變得極為簡單,反之則較為困難。

  「這條路的修建成本怎麼樣?」陳科一手拄著手杖,一邊詢問起了正在忙活的交通部技術員們:「一公里要不要1000元?」

  「即便是建築材料就近供應,即便那些即將遷移出去的瓜拉尼部落會臨時來幫忙幹活,即便我們極大優化了路線使其不要過多翻山或穿越森林,這條公路的修建成本大概每公里仍要一千元以上,整條路修下來,我們估計要三萬元以上。」帶隊的一名兵團堡學兵說道,他畢業已經好幾年了,如今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幹部,此番出來便帶著這麼一個二十餘人的工作隊。

  「如果算上意外支出和其他一些費用的話,很可能要3萬到3.5萬元之間。說實話,這條路的修建成本還是不低的,而且將來維護成本也不小。」另一位稍年輕些的幹部補充說道,「不過這條路的價值也很大,因為它輕易串聯起了野豬潭和蛟河堡這兩個定居點,隨著兩地人口日漸增多、經濟的逐步發展,將來其價值會更加凸顯出來。這一點,我們非常有信心。而且,將來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讓開拓總局蛟河分局的那幫人再擠出點資金和人手,把蛟河堡到木牌想那段36公里的簡易砂土公路也修建起來。這樣,三個定居點就都連成一線了,對於本地區今後的發展非常有利。」

  「先輩們常說,要致富、先修路,我深以為然。每個地區要發展,交通條件的改善絕對是第一位的。看看烏江地區就知道了,因為有便捷的水運優勢——那裡能直接通航大海船,條件不是我們這裡能比的——所以發展的速度極為驚人,再加上那裡鄰近重要工業區和農業區,有動脈級的鐵路連接,鐵公水聯運做得非常好,因此當地迅速發展起來毫不令人感到意外。蛟河地區,還要多多加油啊!」陳科聞言也感嘆了起來,作為農業部的新銳官員,常年走南闖北的他對東岸各個地區的情況非常瞭解,因此才有了上面一番話。

  小路邊有一小段開挖出來的泥渠,因本地降水豐富、地下水位高,因此就沒像東岸大草原上那樣修建防滲漏的磚砌水渠。水渠都是新開挖沒幾個月的,此時裡面長滿了枯草,但顯然沒有淤塞,完全可以使用。因為深秋、初冬季節連降大雨(鴨子湖流域年降水量比較平均,雨熱並不同期),故水渠裡已積滿了雨水,一些村民散養的鴨、鵝在其間撲騰個不停,將積水攪得一片渾濁。

  水渠兩岸,十幾只羊慢條斯理地嚼吃著枯黃的野草,其中一隻比較小的,正用水汪汪的無辜眼神看著眾人,似乎很奇怪這些人為何趴在路邊寫寫畫畫的,難道他們也在「吃草」?一個頭上戴著皮帽的羊倌斜倚在一顆長了怕不是有上千年的巨樹腳下,懶洋洋地看著這群路過的「幹部」們,只是在看到陳科本人的時候,這個憊懶的夯貨才略略站起身作揖敬禮。

  陳科認識這人,原是順軍出身的一名小軍官,甘肅農民出身,明末以降殺來殺去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移民至東岸後分了地,卻不好好侍弄,畢竟十年流寇生涯已經把他的心弄野了,這回一歇下來幹起種地的老本行,只覺得渾身不得勁,再沒以前的自在和爽利。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在東岸這種高壓社會,難不成再去拉桿子造反?別開玩笑了,他自己也知道要是這麼做會被分分鐘教做人,陸軍、憲兵那些凶神惡煞的玩意直他麼的比當年最凶狠的官軍還要令人膽寒。

  「聽說前陣子北邊出了點事,我是指夷陵縣、定西縣靠近熱拉爾山脈的地方,有些村經常丟失牛羊,甚至還有農民被謀殺或者失蹤的消息傳來。你們在外面整天搞探勘、測繪,可得注意自身安全了,別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所乘,畢竟國家培養你們花費不菲,你們自己也有大把美好的人生在前面。」陳科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便向這些學兵們叮囑著:「國家情報總局的人和我聊過,他們認為這些事情與山那邊的葡萄牙人脫不開干係,雖然未必是那些人親自出手的,但必定和他們支持某些瓜拉尼部落脫不開干係。所以你們需要多多小心,那些野蠻人很凶殘的,有時候或許還有一些從巴西流竄過來的印第安悍匪,一不小心著了他們的道就實在太不值了。」

  「那麼,軍部為什麼不提請執委會同意出兵剿滅了這些人呢?」有人發出了疑問。

  「或許是因為他們太分散了吧,出現的地點也神出鬼沒的,完全沒法預測,這給清剿行動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有人給出了自認合理的解釋。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陳科伸手止住了學兵們的討論,然後說道:「我們國家正在和西班牙人談判關於巴塔哥尼亞地區的抵押貸款問題,這意味著我們隨時可能獲得大片的新國土,而且這也和執委會一直制定的『先南後北』的國策相吻合,所以,短期內執委會都會把大部分精力放到南方,北方恐怕是很難兼顧到了。再說了,陸軍第一營調往蛟河地區,已經是軍部對北方的有力支持了,還能怎麼樣呢?還想怎麼樣呢?」

  「我們要想真正地在這片蠻荒之地站穩腳跟,保存住自己的有用之身,儘量消滅掉更多的敵人,那麼就還是得依靠群眾的力量。」陳科說道,「派往蛟河地區的很多移民,都曾經在南方地區接受過長期的軍事訓練,有一定的對抗流竄匪徒的經驗。除此之外,一些新移民在舊大陸時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很多人是廝殺多年的軍人出身,比如你們剛剛看到的羊倌先生。對,就是他,他看起來就是個土的掉渣的農民是吧?渾身還髒兮兮的臭烘烘的!可我要說的是,他在舊大陸與清軍交戰多年,獲得過斬首七級的不俗成績;而在加入我軍之前,他還曾在順軍內服務,那段歲月他殺了多少人就很難考證了,總之肯定是多於七人的。因此,很多時候團結這些人,儘可能地發揮他們的潛能,以消滅更多的敵人,這才是我們最需要考慮的。你們中的一些人往後可能會調任地方擔任基層官員,關於這一點,一定要牢記了。」

  「當然了,你們也不用太害怕,不要太憂慮。」陳科話鋒一轉,又說道:「執委會已經責成國家開拓總局、陸軍部、國家情報總局和憲兵隊,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針對最近越來越頻繁的邊境襲擊事件。蛟河地區作為首批試點,馬上就會有人來指導、組織你們了,你們很快就會見識到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5
第二百八十二章 沿著河流前進(三)

  「今年前六個月以來,北鴨子湖、蛟河兩個地區發生的印第安人武裝襲擊案件已達百起,造成我方死亡51人、受傷109人的慘劇,無論是情報總局還是憲兵司令部都蒙受了相當的壓力,因為很多證據表明,這些襲擊者得到了新的增援,我們判斷很可能是葡萄牙人。」蛟河地區北部木牌鄉鄉政府院內,憲兵隊的傅雷少尉正和七八名下屬相對而坐,討論著最近發生的一連串惡性事件。

  「這些瓜拉尼人很明顯不是附近的原住民,他們似乎是從熱拉爾山脈間流竄過來的,但我們判斷他們不是葡萄牙人控制下的正規印第安士兵,而是被他們馴服或間接影響的部落。另外他們很可能也提供了一些武器和物質上的援助,這使得印第安人有了流動作案的本錢。」一位明人面孔的中年憲兵猜度道,「本地的印第安部落正處於不斷消亡的狀態之中,根本不可能與我們作對。」

  「我曾經從一個依附我們的瓜拉尼部落裡面聽到過關於『費利佩』這個人的傳言,很多瓜拉尼野蠻人說來自巴西的費利佩帶著一些親信前來指導印第安人開展『業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我覺得應該重視起來,葡屬巴西殖民當局有整整數萬名印第安籍士兵,雖然他們的戰鬥力很爛,但裝備不錯、也熟悉這裡的地形,對於在森林沼澤地區作戰,更是頗具心得,這給了他們很大的戰鬥力加成。」又有人彙報道。

  「交通部、開拓總局的人憤怒地找上了門來,他們指出傷亡最大的往往是外出勘探、設計和規劃的工程技術人員,尤以道路施工人員和土建技術人員為多,他們一般人數較少,工作時全神貫注,極易為敵所乘。我整理了下統計資料,本月(6月)1日,第3勘探小隊遇襲,亡1人、傷3人;6月5日,第1勘探小隊遇襲,傷2人;6月6日,交建一局第2工程隊遇襲,亡1人、傷2人;6月9日,地區交通辦公室下鄉規劃砂土公路時遇襲,亡2人、傷1人;6月11日,蛟河堡前往野豬潭的運糧隊遇襲,傷1人……」一位負責外聯工作的情報人員說道。

  「傷亡的人員很多都是業務骨幹,培養起來耗時較長,這點殊為可惜。而且,這次印第安人的襲擊,戰術多樣、動作靈活、一擊即走、絕不戀戰,看起來似乎真的不一樣了。雖然襲擊事件多發生在北鴨子湖地區,陸軍第二營也為此焦頭爛額,但我們這裡也不能掉以輕心了。就像老王剛才統計的,本月以來蛟河地區也已經死亡4人、受傷9人了,這對士氣的打擊絕對不小。」

  「其實說起來,以前我們看不起那些兵團堡畢業的娃娃們,但現在看來他們的表現還成。野外遇到敵人突襲時,嚴格按照應急規範要領來執行,其動作一板一眼、情緒大體平穩(或偶有慌亂但也能壓制住)、射擊沉著準確,很多動作幾乎就是教科書上的標準動作。不愧是在一個封閉的環境內進行了十年訓練的人哪,確實和那些毛躁慌亂的小夥子們不太一樣。沒有他們的沉著表現,恐怕傷亡還要更大。」

  ……

  「咳咳。」傅雷少尉清了清嗓子,制止了手下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只見他揹著雙手在屋內踱了一圈,然後狠狠一圈擂在桌子上,說道:「蛟河地區的許專員是中央執委出身,他前陣子託人從東部沿海地區招了一些商人來此進行投資,只可惜由於治安形勢的不穩定,很多原本打算在此經營碼頭、商鋪的人都跑了。好在現在這些瓜拉尼人尚無力對航行在蛟河河面上的船隻發起攻擊,不然一旦來往船隻被迫減少、交通變得困難起來的話,我們所有人怕是都要吃掛落。記住,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外國敵對勢力,這就註定我們不能躲在一旁看國家情報總局的笑話,因為我們也脫不開干係。」

  「為什麼不向巴西人要個說法?難道是沒有證據嗎?沒關係的,我們可以想辦法『弄』些證據出來。只要陸軍部的長官們意志堅定,管他娘滴那幫白襯衫們怎麼想,壓在北邊的兩個營的陸軍先北上端了山裡的幾個葡萄牙城鎮據點,然後我們再在鴨子湖流域的平安、定西、夷陵、神武、西湖、中山、鎮海七縣動員一萬多名民兵,全軍北上,定能將葡萄牙人殺得片甲不留。只要搞定了這些卑鄙的葡萄牙人,剩下的那些瓜拉尼人還叫事麼?反手就能滅了!」有激進的憲兵提出了異議,看起來他似乎是個很危險的大陸軍主義者。

  「混蛋!」傅雷少尉一把揪住這個人的衣領,然後將他狠狠摜在座位上,這才說道:「在陸軍部沒有明確的說法下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許單獨行動,否則我就滅了他。我說話算話,不要在這個敏感時刻給上級添麻煩,你們自己想作死就去死,但千萬別連累到他人!」

  「現在首都風傳西班牙人正在與我們談南錐地區土地抵押貸款的事情,執委會此刻應該分外不想生出什麼事端來,而且這也是陸軍部的意思。這是大事,不可輕忽!萬一因為我們的某些不恰當舉動而導致西班牙人警覺、疑慮或後悔,從而使得抵押貸款的事情黃掉的話,我們可都是要承擔責任的,蒲廷蒲司令的手段,我想諸位都是很清楚的。所以,這一陣子就給我安分點吧。」傅雷少尉一字一句地朝手下們說道,「當然了,安分歸安分,但該做的合理工作也不能落下。對這些瓜拉尼人游擊隊員內情的刺探,他們的補給運輸點的追蹤,他們情報來源的調查,都要按部就班地展開。這次的行動,情報總局、內務部也都會配合我們展開,諸位務必要打起精神,可千萬不能丟了我們陸軍的臉面。」

  傅雷少尉在訓了自己的部下半天后,又給他們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後便宣佈散會了。

  散會後,他帶著一名助手來到了鄉政府門前的晒場上,觀察起了幾名鄉幹部在給一群新來的移民講解本地形勢。這些新移民大概有兩百人的樣子,都是在東岸本土出生的二代,次子次女出身的他們無法繼承家業,村裡限於政策的限制暫時也無法拿出「公地」來分給他們,於是這些人便在宣傳機構的引導下,報名參加了西部地區的拓荒行動——而這似乎也是他們短時間內獲取土地的唯一方法了。

  這些人裡面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完成了粗淺的小學教育,在文盲遍地的西部地區(多新移民)也算是難得的文化人了,且也是將來各縣鄉機關或企業最好的管理或技術人員來源,對於西部地區的拓荒行動至關重要。此刻鄉政府的官員們在給他們講解木牌鄉本地的治安形勢和自然環境,當然也是為了他們好,畢竟這些寶貴的新一代如果輕易折損在野蠻人的手裡,那著實是一場悲劇。

  「武裝屯墾果然是文明人從野蠻人手裡搶奪土地的最有效手段,且無甚副作用,真是妙極。」看著眼前的培訓場景,傅雷少尉暗自尋思著:「另外雖然剛才訓斥了有些蠢蠢欲動的臭小子,但老子我確實也對山那邊的葡萄牙人很看不過眼啊。那個什麼『費利佩』,不會就是費利佩.卡馬勞本人或其親戚吧?如果讓我查實了,一定會如實彙報上去,並且強烈建議陸軍部出兵越境打擊葡萄牙人,讓他們長長記性。陸軍部應該也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吧,咱們被海軍壓制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尋找到發揮的機會。這次葡萄牙人這麼愚蠢,竟然敢把黑手伸到熱拉爾山脈南麓來,嘿嘿,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興許他們是對我國政府支援荷蘭西印度公司、插手累西腓的戰局不滿了吧?可那又如何?我們可以干涉你們的內政,但你們卻無權干涉我們的內政,葡萄牙人一直還抱著那副老牌國家的架勢,居然還沒有及時調整心態,還妄想和我國在南方新大陸平起平坐,這簡直笑死人!現在時機還不是非常成熟,和西班牙人的談判正在緊要關頭,若是我們在此時悍然發動一場對外戰爭,那麼肯定會對執委會的大政方針不利。可若是等到此事過去,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興許就是我們陸軍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到時候要不要想想辦法,讓葡萄牙人的狗膽再大一些,再釀出一些更嚴重的事端來呢?這樣我們進兵熱拉爾山脈的理由就更充足了,即便是那幫白襯衫們和該死的海軍,也沒理由再阻止我們了吧?」想到這裡,傅雷少尉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有些激動了起來,陸軍實在是被壓制得夠久了,他們也需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6
第二百八十三章 沿著河流前進(四)

  「資本主義追求殖民地的目的,一般來說,在於通過投放資本,獲取原料和商品傾銷地,最大程度地攫取利潤。日漸成長起來的年輕的東岸資本主義,也不能違背這一經濟法則。資本主義即便過渡到其最高級的帝國主義階段,它的這一要求也只會加強而不會有絲毫的減弱。」蛟河堡粗粗裝飾過的辦公室內,許信抽了一口煙,放下寫了一半的稿紙。

  這些稿紙堆起來已經是厚厚一摞了,內容全是許信工作這麼多年以來的感悟和心得,尤其是他從事對外貿易和外交工作的這些年來,學習到了很多以前一輩子也不可能學到的東西。實踐得來的東西與後世的知識漸漸融會貫通,很多以前不理解或者理解不透徹的觀點與理論,現在漸漸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可以說到了這一步,許信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再不是剛穿越那會半瓶子水直晃盪的貨色了。

  而為了不讓自己的心血隨自己一起埋進墳墓裡,這一年來,許信已經開始抽空寫一些東西,然後裝訂成冊,希望以後找機會內部出版傳給後人,不至於讓自己的「絕學」失傳。而載有許信心血的這本書籍,他甚至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資本主義的發展與不同階段》。穿越、經營國家、著書立說,許信的人生價值已在17世紀的這個時空得到了最高級的自我實現,也不枉活這一世了。

  「專員,西里古和盧西亞諾先生到了。」祕書看許信已經不忙了,便適時地走了進來,輕聲提醒道。

  許信點了點頭,然後將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海豹皮衣批在身上,便和祕書一起走到了外廳,準備接見下幾個意大利佬。此時外廳內已經坐了七八個人,都是來自意大利北部的商人家族成員或其代理人,領頭的一個便是已經僑居東岸多年的******老牌名門多利亞家族的代表西里古——同時他也是羅洽紡織廠、羅洽針織花邊廠等合資企業的意方經理,在東岸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再加上最近他豔名遠播的長女嫁給了一位穿二代,此君在東岸的人脈關係頓時上了一個新臺階,在******本土的地位也更是水漲船高。

  「歡迎來自******、盧卡、帕爾馬、曼圖亞和佛羅倫薩的朋友們,你們能夠漂洋過海來到新大陸,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誠意。敝國正在高速發展之中,對於在這個時候每一個前來東岸考察或投資的外國商人,我們都報以極大的熱情。」許信開門見山地說道,說完後,便吩咐祕書去找服務員上茶。

  茶很快就上來了,來自寧波府的白巖山茶一直是許信的最愛,在座的意大利佬們自然對這種新鮮的東方飲料很不適應,但客隨主便,也只能受著了。

  「許專員,很感謝您的這次邀請。對於前來蛟河地區投資,我和我的這些朋友們都有些興趣,但我們此刻更想聽一聽您對這方面的見解。」西里古喝了口茶,開口問道:「我們都知道,蛟河地區面臨著一些治安方面的麻煩,另外這裡還是一片蠻荒之地,疾病叢生、環境險惡,這前期的投資實在是很驚人。我們當然不介意前期投入鉅額資金進行環境改造,因為我們意大利人並不缺乏資金,也不在意投資回報週期的長短,我們真正在意的,是這些項目到底能不能為我們帶來收益?哪怕這些收益不是很高也不要緊,我們在意的是長期、穩定的收益,按照你們東岸人的話來說就是『細水長流』的穩定收益。」

  許信聞言哈哈一笑,暗道歐洲真有意思,地中海沿岸的國家基本都是一個德性,賺了錢就想投資土地、房屋、礦產等穩定性較高的行業,而不願意冒險一搏進入風險較高的工業領域。在這些人裡面,意大利人還好,闖勁還不算差,但伊比利亞半島上的居民們就很明顯了,按照葡萄牙人的話來說就是「當危機來臨時,每一片土地和每一棵橄欖樹都將成為最後的庇護所」,這充分說明了通過航海及海外貿易賺了大錢的商人們,是如何執著於投資風險較低的土地和農業,而不是將其進一步投入工業。

  葡萄牙人如此,以******人為首的北意大利人也大差不離。近幾個世紀以來,意大利北部的******、威尼斯、盧卡、米蘭、佛羅倫薩、帕爾馬等地的商人頻繁穿梭於歐洲各地的貿易會、展銷會,賺得了大量的金錢。而賺了錢的意大利人,很多回到老家投資於土地,幹起了相對安穩的買賣。不過意大利人口密度較高,不是所有人都能買到足夠的土地,因此很多意大利商人移居法蘭西和奧地利,在當地購買土地進行投資,順便再做一些轉口貿易;當然也有許多意大利人移居尼德蘭地區從事商業,不過這類人相對較少就是了。

  投資風格趨向保守使得大量的資本「淤積」在狹窄的國內市場,以******人為例,大部分人寧願將利潤投資到收益率屢創新低(很多時候收益甚至還趕不上白銀 貶值的速度)政府公債或年金之中,也甚少有人願意投資於製造業。這些年******人加速將技術日漸落後、設備日漸老化、投資日漸稀少的製造企業搬遷到東岸,就已經很說明了一些問題——比起艱苦骯髒的製造業,他們更樂意玩金融。

  此番許信通過多種渠道聯絡了一些意大利商人前來蛟河地區投資,打的就是這些******人手頭掌握著的海量資本(這意味著龐大的資源支配權)的主意。反正******人投資風格保守,除少數人外大部分人貪圖安穩,那麼讓他們到東岸來投資土地開發,並且給予一定的風險保障,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特別是******共和國的很多著名企業及商人在東岸投資多年,獲得了不菲的利潤——光多利亞家族投資的羅洽紡織廠去年一年分紅就高達91萬銀行里拉——如今他們更是投資於東岸的鐵路事業,有這些先行者們做榜樣,相信其他的一些意大利商人的疑慮也能消除掉大部分。如今他們唯一所擔心的,就是這些投資到底能不能為他們帶來收益?

  要知道,東岸人的投資要求可相當不低。比如:東岸人要求外來投資者儘量不得直接使用金錢投資,因為東岸自己並不缺金銀,他們缺乏的僅僅是人力及一些物質財富而已。如果外人帶著一大把金銀來到東岸投資,那麼最終擠佔的仍然是東岸國內本就有限的人力和物質財富,並沒有給東岸帶來任何一絲一毫的好處。但帶著人丁、物資等實物前來投資(比如西南鐵路模式)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這並沒有擠佔東岸國內的資源,卻還幫東岸人辦了許多事,因此相當受東岸共和國上下的歡迎。

  但這無疑給外來投資者們無端增加了很多成本,畢竟在歐洲各地採購物資也是需要花費時間和金錢的(在這一點上東岸異教徒無疑遠沒有意大利人方便),招募破產農夫和技術工匠、僱傭有遠洋航行經驗的船隻更是需要花費成本,這綜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如果東岸人無法給出能夠令投資者滿意的方案的話,即便這些意大利人手頭的資本再充裕,他們也會慎重考慮這是否值得的。

  許信從政多年,經驗那是何等豐富,因此對西里古的問話表示理解。他立刻讓祕書在房間內掛起了一副蛟河及北鴨子湖地區大比例手繪地圖,然後起身走到地圖前,清了清嗓子,說道:「西里古先生剛才提到了很多,我作為執委會特派到蛟河地區的全權專員,我想說的是,蛟河地區沒諸位想象中的可怕。很多事物看起來令人畏懼,但如果您一旦花心思去深入瞭解它,就會發現它其實不過如此罷了。另外,其實我們安排給諸位的很多投資項目並無對環境有太多苛刻的要求,諸位只要用心去做,斷無不能賺錢的道理。更何況,我國政府也給出了很多風險保障措施,比如溢價回購等等,不是麼?」

  其實執委會給出的吸引意大利資本的優惠措施並不止溢價回購這一條,他們還給出了一定額度的低息貸款,為的就是給資金週轉有一定難度的投資者以方便。其實這說穿了,就是東岸人拿錢貸給意大利人,讓他們到歐洲市場上去買東西,畢竟他們是基督徒,大多數時候行事比東岸人方便。反觀像東岸人,這些年來受到的限制直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買東西的價格不但奇高,很多時候更是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真是讓人愁得不行。但換成以******人為首的意大利商人團體就好多了,他們是主的子民,商業網絡和人脈關係更不是東岸人可比,籌集物資、招募人手速度很快,花費也遠比東岸人低廉,那麼還不如將這些事情都交給他們去辦好了,然後再投資到東岸本土,簡直就是一個雙贏的好模式。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6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沿著河流前進(五)

  而執委會之所以願意給出這樣的政策優惠,一方面是許信這樣的老同志的極力要求,另外就是他們對蛟河地區的「愧疚」了。畢竟,執委會下一階段的經營重點始終還是在南方的東岸大草原上,比如烏江地區、比如兩條橫貫鐵路的沿線,因此撥到開拓總局蛟河分局賬上的資金並不多,對於開發地域遼闊的此地根本是杯水車薪,故吸引外來投資就成了必然。

  許信憑藉自己的手段和人脈,通過西里古輾轉聯繫上了許多來自意大利的投資者,使得執委會有了不需投入多少資源便可收穫一些殖民城鎮的可能,那麼獲得一些政策方面的優惠也就成了必然,溢價回購、低息貸款,概莫例外。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這些項目的具體情況吧。」許信用手指著地圖,說道:「首先是熱拉爾山脈南麓一系列的伐木場及森林鐵路的建設項目。我打算下個月於這裡(後世阿古杜小鎮西南靠近蛟河處附近)建設一個叫青山鄉的新定居點,而隨著我國軍隊的不斷沿河西進,開闢出來的大片領土也需要建設一系列的城鎮,這對木材資源的消耗無疑是巨大的。而與蛟河地區相鄰的北鴨子湖地區的建設也一日未曾停止,這些地區對木材的需求量也一直沒有削減過,因此,投資伐木場絕對是有利可圖的,運輸木材的森林鐵路也一樣。」

  「我們事先已經多次派遣隊伍進行過考察,在青山鄉到木牌鄉這一段熱拉爾山脈南麓地段內,森林資源豐富,且以松樹居多,其中很多樹木已經生長了一千多年,這在歐洲很難見到。當然我並不是要求你們將這些樹砍下來運到歐洲去銷售,那樣運輸成本也太高了,而是鼓勵你們投資伐木場,然後將木材就地銷售到附近甚至缺乏森林資源的我國南方地區。要知道,南方地區的建設如今正如火如荼地展開著,建築行業(包括鐵路業)對木材的需求一直居高不下,如果各位能夠把握住機會,未必不能在此輪建設大潮中賺取一份不菲的收益——當然前提是你們自己在舊大陸招募人手、準備好工具及各類補給品,然後前來此地租賃土地設立伐木場。」

  「眾所周知,我國的所有森林礦產資源都屬於國家,所以你們若是來投資首先需支付租金——當然,這並不是很貴,而且價格還能協商,總之不能讓你們虧本就是了。當然,如果你們願意,也可以在伐木場周邊開設木材加工廠、木材烘乾窯等企業,我們蛟河地區負責為你們把開辦企業的營業執照辦下來。至於運輸木材的鐵路嘛,七八個伐木場的各段連起來大概有六十多公里的樣子,花費並不是很大——但有一點,所有鐵路的修建必須是標準軌距,不能上一些亂七八在的輕便鐵路,免得我們以後不好規劃,這一點是必須先說清楚的。」

  許信這裡之所以鄭重其事地提出,這段六七十公里長的森林鐵路必須採用東岸標準軌距(1500毫米),打的就是今後執委會在蛟河地區規劃新鐵路幹線時,可以將新設鐵路與這段舊有鐵路聯結起來,這將省下很大一筆錢。當然了,從各伐木場通往森林鐵路的小運輸支線(一般只有只有幾公里長)是用輕軌也好、重軌也罷,一切悉聽尊便,全看這些意大利人自己的意思了。

  「森林鐵路的起點在木牌鄉,終點在青山鄉,線路主體儘量貼著熱拉爾山脈南麓行走,畢竟伐木場大多設立在這些地方。所有木材將在青山鄉碼頭進行集散,因此我們還需要在這裡建設一個全新的碼頭——老實說,這也是一筆很好的投資項目,因為很顯然,這個碼頭一旦建成後,其業務範圍肯定將不僅僅侷限在木材的運輸上。隨著我們對蛟河地區開發的逐漸深入,其他物資如燃料、糧食、副食品、工具、建築材料甚至人員的運輸也將進入一個高峰期,這裡面的利潤有多大,我想諸位都是行家,一定能夠有一個大概的估計,我就不多說了。」

  「蛟河附近這一段,河面寬度普遍在一百米以上,水量也很豐沛,而且即便是在最寒冷的冬季(此時氣溫很可能會降至零下幾度),也沒有任何結冰期。也就是說,這條河流全年都可從事航運,沿河的各類經濟活動在冬季也無需停止,這一點,對於發揮碼頭的價值自然是極為關鍵的。當然,諸位有可能會擔憂航行在蛟河上的船隻數量是否足夠,關於這一點,我請大家放寬心。前陣子,在鄙人及地區行署的牽頭下,國內一些承攬鴨子河、塔誇裡河和蛟河河面運輸任務的私人船主聯合成立了一個蛟河航務聯合會的組織,目前該組織共擁有在冊各型船隻15艘,合計運輸噸位910噸,已經初步擁有了一定的運輸能力。目前,我國政府在蛟河地區的墾荒行動、基建項目甚至軍事行動的相當一部分物資運輸,都由這個組織承擔,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而且,擁有我們國內最大規模內河運輸船隊的國營內河運輸公司,在下個月也將派遣部分船隻(15艘,運輸噸位1080噸)進駐蛟河堡碼頭,成立蛟河地區分公司並開展運輸業務,這勢必將大大增加蛟河這條水道的價值,而沿河碼頭的收益自然也會水漲船高了,這其實是很明白的事情。」

  許信一口氣說了很多,在座的意大利商人們在西里古還算不錯的翻譯下,基本也算是瞭解了個大概。老實說,他們對這些項目有些意動,但還沒到立馬決定前來投資的程度,因為他們現在仍有不少的疑慮,比如稅收問題、安全環境問題、市場問題甚至宗教問題等等。這些問題不解決,就很難說服他們投入鉅額資金前來蛟河地區開發。

  「我想我們對於該地區的治安形勢還有些疑慮。聽說貴國進行野外勘探的工作隊三番五次遭到野蠻人的襲擊,並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員傷亡。如果我們從舊大陸招募大量勞工前來工作的話,恐怕也很難避免遇到這種狀況,關於這一點,貴國準備如何解決?這很重要!」經過一番簡短的交流後,來自盧卡的著名商人盧西亞諾出面向許信發問,而他指出的這個問題,顯然也是在座諸人極為擔心的。

  「關於這一點,我想諸位不必太過憂慮。」許信一聽就笑了,然後信心十足地說道:「現在已經入冬,農村的各項活動已經逐漸進入了停滯期。為此,上個月我就代表地區行署向中央請求調動南方各縣民兵前來蛟河、北鴨子湖地區進行輪戰,以對那些瓜拉尼野蠻人進行精確打擊——我們已經掌握了不少情報,知道很多蠻子的藏身地點或補給點——很榮幸,這個請求目前已經得到了我國最高權力機構執委會的批准,並準備輪番調動來自南方七個縣的上萬民兵,趁著冬季農閒時分前來本地進行剿匪治安戰。我想,治安形勢不好這個頑疾,一定能在接下來幾個月內得到極大改觀的。」

  其實許信說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在他們的計劃中,還將派遣精幹的外交人員前往聖薩爾瓦多,與葡屬巴西殖民當局進行一番嚴正交涉,要求他們嚴格約束自己治下的印第安人,並禁止他們進入熱拉爾山脈與東岸為敵,否則東岸海軍第一艦隊將保留自由行動的權力。除此之外,他們還批准了由陸軍部擬定的一項進軍計劃,在該計劃中,東岸共和國將首次派遣大量軍事人員進入熱拉爾山脈(但也僅限於此山脈,不會進入敏感的巴西高原地帶),打擊藏身其間的「反東岸分子」,這種破天荒的行為估計將對葡萄牙人的心理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不過此時就不必對這幫意大利人細講了。

  當然了,執委會也對陸軍明說了,打擊行動限時三個月,且只允許部分身份模糊的「民兵」越境襲擊,完畢後立即撤退,不留一兵一卒在熱拉爾山脈之間,以免引起葡萄牙人更加強烈的不安感,促使他們在歐洲提早全面倒向一些老牌國家,那樣事情可能就會複雜化了。陸軍對此當然不是很滿意,他們甚至一度想佔領與熱拉爾山脈相連的部分巴西高原南端,將北方邊境的實際控制線推進到烏拉圭河的上游(即烏拉圭河-佩洛塔斯河一線)——如果陸軍真的這樣做了,那麼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北方國境線就將進抵後世巴西南里奧格蘭德州與聖卡塔琳娜州的分界線了,幾乎拓土十五萬平方公里以上。只不過出於種種考慮,陸軍部長莫茗最終還是同意了執委會的意見,壓下了陸軍內部強烈的請戰要求。

  這個時候,還是要以穩為主,不能壞了其他方面的大事——這是執委會諸公的一致意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6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沿著河流前進(六)

  1654年6月13日,雨後天晴。

  蛟河堡外,許信帶著一群來自意大利的投資者們行走在鄉間的泥濘小路上。下過一場雨的農田有些潮溼,但這並沒有影響參觀者的興致,來自意大利的投資者們對這奪自瓜拉尼人的一望無際的農田非常感興趣,以至於不時有人問起東岸是否允許外國人在此購買田產?在得知每個人只允許擁有三十畝土地後,這些人明顯有些失望——他們都是財大氣粗的商人,對區區三十畝看不大上眼也是正常的。

  不過許信也給出了另一種迂迴方案,即租用土地的方案。這種方案仿西大荒上的拓荒農場舊例,將一定面積的土地(通常面積很遼闊)租讓給個人或企業,給予其三十年的經營權。三十年後政府可以無償收回,因為前三十年的租金往往很低廉,當然如果政府不收回的話,土地承租者有繼續租賃的優先權。

  這種方法等於是繞過了政府的三十畝土地上限禁令,為經營大農場事實上提供了條件。而說到大農場農業,就不得不提起在如今的東岸國內已經大行其道的農產品商品化。隨著歐洲三十年戰爭的結束,最近六年以來東岸農產品出口數量銳減,國內糧食開始出現滯銷。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成本較為低廉的大農場農業就開始顯現出其優勢——當然囿於初期高額的前期投入,目前大農場出產的糧食價格也不是很低,但隨著時間的逐步推移,這些大型墾荒農場必將更大程度地衝擊國內農產品市場,使得那些單門獨戶的農民家庭受到影響。

  現在國內很多地方都已經出現這種苗頭了,農民們生產的農產品完全競爭不過農業資本家的產品,要不是國家儲備糧庫一直在執行保護性收購政策的話,農民收入的大幅度下降將成為普遍常態。而這種狀況的日益凸顯,也使得執委會諸公們開始思考自己以前制定的政策是否合理,即在工業吸納不了太多人口、大部分新增移民就業需要靠農業來安置吸收的情況下,還搞這種會極大衝擊普通農民的大農場農業,到底是否合適?

  當然了,這是以後的事情。在東岸國內個人或團體擁有土地三十畝上限的禁令仍然有效的情況下,土地買賣也基本處於事實上的禁止狀態,這就為抑制土地兼併安上了一道鐵閘。至於說以後政府會否取消這條禁令,想方設法將大部分農民趕進城市,為工業化提供廉價的血汗勞工,這就很難說了。穿越眾不是神,以後掌權的二代、三代們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他們如果認為取消這條禁令的好處大於弊端,那麼就會取消,這是大勢,不可阻擋。

  「毋庸置疑,歐洲農業的商品化程度是很深的,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巴西,其農業資本主義化的程度也遠遠超過我們東岸,其境內林立的大小種植園就是明證,我們東岸對此還有很多東西要學。」許信走在這幫意大利闊佬或其代表的前面,隨意地笑著說道:「第一步就是掠奪瓜拉尼人的土地,然後開設新型的大農場或種植園,將農民變成農業工人,這是加深農產品商品化的前提。」

  西里古、盧西亞諾等意大利商人對許信的話表示理解,因為歐洲人——尤其是西歐人——確實在農業資本化這條道路上走了許久了。荷蘭人航行在波羅的海、北海和地中海上的大量運糧船就是這種商品化農業的外延,在新型農業資本家的努力下(很多是由貴族轉職而來),日益加深的商品化農產品促進了農村購買力的逐步提高,然後使得農民或農業工人有了交換工業製品的可能——這一點,在新大陸無數的棉花、可可、蔗糖、菸草和糧食種植園內再明顯不過了。

  「諸位也都看到了,蛟河地區有著面積廣闊的土地,如今就是缺人耕種。我們承諾,只要你們與地區行署簽署農業開發協議(有著僱傭農業工人數量、土地開發面積、水利設施修建裡數等方面的詳細規定),我們將竭盡全力保障你們投資的安全。要知道,蛟河地區氣候溫和、降水繁多,非常適合水稻這種農作物的生長與栽培,而這種穀物在東岸國內的售價歷來不低,因為我們國家主要的穀物是小麥。」許信繼續循循善誘道,「只要你們前來投資農業種植園,那麼我國的大型國營企業國家儲備糧庫將承諾以協議價包購你們生產的水稻,這無疑保障了你們的收益,如何?當然了,如果你們開發完畢後發現無利可圖,我國政府給出的溢價回購條款仍然有效,總之不能讓你們吃虧就是了。怎麼樣,誠意很足吧?」

  「聽起來很不錯,但請恕我冒昧地問一句,路邊的這些已開發成熟的土地就是給我們準備的嗎?我看到有些農夫在地裡挖溝渠,我想他們應當對這裡的部分土地擁有產權,那麼問題就來了,準備給我們的土地到底在哪?」盧西亞諾聽完許信的話後,第一個出言發問,而他的問題自然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答案的。

  「當然不是了。」許信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至於說待租讓給你們的土地在哪,其實很簡單,沿著河流向西尋找就是了。那裡森林密佈、河汊縱橫,大把的土地等著你們去開發呢。當然了,就我個人的建議來說,我傾向於認為你們將伐木場和農業種植園有機結合起來會更好,即每砍掉一片森林,就將那裡的樹根刨出來、野草和石頭清理掉,然後平整土地、修建起水利灌溉設施,那裡便是一片上好的農田了。相信我,那裡的土壤很肥沃,只要田地護理到位,那麼水稻種植園一定會獲得大豐收的,這一點我非常有信心。」

  「更何況,你們的種植園設在那裡,產出的稻米還可以經森林鐵路運輸至青山鄉碼頭,然後用船運輸到下游的消費市場去銷售,收益會相當不錯。要知道,下游的平安縣是我國的工業基地,人口眾多、消費能力強,一旦你們的水稻種植園初見雛形,那麼很快就能轉化為收益,而這些收益又能為你們接下來的深入開發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呢?」許信問道。

  意大利商人們聽了面面相覷,有些心動但也有些遲疑,許信看在眼裡,心中暗暗覺得有戲。也許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他和蛟河行署的幹部們只要再多做做工作、多加把勁,估計就能把這幫意大利佬都拿下了——至少也能拿下一部分。只要這些意大利人願意投資,那麼在不遠的將來,原本荒涼的蛟河地區就將迎來一段快速發展期,海量的舊大陸勞工、物資將通過水運輸送到這裡,然後將一片片茂密的森林砍倒、一塊塊潮溼的沼澤排幹、一座座農業種植園建起,並最終將其改造成一片富饒繁榮的新城鎮——誰讓蛟河地區並不在執委會的重點投資計劃裡呢,許信想來想去,也只能藉助外資來發展了。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那麼一切完全可以仿照羅洽紡織廠和草原鐵路公司的舊例,我們可以一起成立個蛟河森林開發公司。這家公司某些業務的管理將由我們監控,很抱歉,囿於某些方面的因素,我們暫時還無法將鐵路等敏感技術交由外國人來運營,但你們可正常參與分紅,這一點請務必放心,我們不會在財務上弄虛作假,該是你們的分紅一分錢都不會少,我們只是想全面監控這家公司某些業務的日常運營罷了。當然了,蛟河森林開發公司的伐木、碼頭、種植園等業務將由你們自行負責,我們只負責抽查財務狀況,其餘一概不管,給予你們充分的自由度。」許信接著又補充說道。

  意大利人聞言都陷入了思索之中,很多人兩兩之間一直在交頭接耳,有時候還會有眼神方面的交流,顯示他們在充分交換著彼此的看法。也是了,像這種先期投資就很可能將達到上千萬銀行里拉的大項目,不充分集思廣益地商討下,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況且東岸人要求將所有投資者都捆綁到一家公司裡(蛟河森林開發公司)進行組團投資,那麼這家公司的股權比例如何分配,也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總而言之哪,這事短時間內不會有一個什麼結果出來,因為這些人還需要返回意大利本土,與自己的家族或後臺老闆交換意見,然後才能最終決定是否要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來。不過許信本人對此倒是非常樂觀,因為他覺得這次的考察團裡很多意大利人很顯然心動了,這從這些天一直有人私下裡拜訪他就能感覺得出來。這樣說來,這個蛟河森林開發公司的最終成立,或許也就在明年的某天了吧。而從那時候起,即便中央政府幾乎不往這裡投錢,蛟河地區也能最終依靠來自意大利的資本快速發展起來,對於這一點,許信非常滿意,因為這可是他實打實的功績。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6
第二百八十六章 伊河行(一)

  1654年6月30日,晴。

  阿涅利又一次來到了梅林港——一個位於伊河運輸水道盡頭的內河港口城市,同時也是許多貨物的集散地。

  經過多年的發展,包括梅林港在內的梅林縣一鎮四鄉發展迅速,無論是工農業產值還是人民的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極快的發展。阿涅利剛行至縣城外圍,就明顯感覺到了這裡的不一樣:路邊有許多民居或臨時搭建的窩棚,一些菜戶們在大聲販賣著菜蔬瓜果,另外還有一些明顯是漁民模樣的販子在叫賣著從米林湖(半鹹水湖)裡捕上來的奇奇怪怪的魚。

  今天似乎是每旬一次的趕集時日,從附近農村趕來城郊的居民是一波一波的,把不甚寬廣的馬路擠了個水洩不通。阿涅利注意看著,人群中的小孩這些年來是愈發得多了,他們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呼朋喚友、嬉笑打鬧,好不自在。而大人們則駐足在一個個攤位上,費盡口舌與商販們進行著鬥智鬥勇的侃價,直是一副和諧繁榮的鄉村集市圖。

  前面是幾家在兜售民間土布的商販——說是土布,但你可別以為它質量差,事實上,在東岸,民間自織的土布無論從質量還是款式上面來說,都相當不錯。蓋因這些由私人用小型家庭織布機織出來的各型棉布、呢布或麻布,都是些非常有特色的布匹,當然也都是國營大型紡織廠所無法工業化大規模生產的東西。

  這些土布款式新穎、品種多樣、特異性強,很是滿足了相當部分消費者的需求。甚至就連一些有錢人,也會到這些小商販處購買一些別具特色的布匹,然後拿到相熟的裁縫那裡去製造衣物。而阿涅利今年還聽說了一種更先進的方式,即有些薄有名聲的紡織戶(多來自寧波府或松江府),還會接受客人的訂單,按照訂單的要求織出一些特別的布來,獲利頗豐。當然了,如果這些布他們覺得式樣不錯有銷路的話,也會拿到相熟的布店裡去寄售。

  總而言之,東岸民間商業化程度的深入發展、經濟活躍度的日漸提高,由此可見一斑。

  「上次和老鄉聊天,聽說這個梅林縣現在全縣有超過100臺私人紡織機,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一艘船從北邊運來大量紗錠,這些私人織戶們創造的市場規模委實是不小的,其收入也可想而知。不過想想也是,平安廠和大魚河廠這種大型紡織廠,限於種種因素,無法生產所有的布匹。特別是那些需求量不大,但種類繁多的布匹,由他們來生產顯然得不償失,還不如交給這些民間織戶呢。這樣一來,他們主做走量的普通布,也攫取了利潤最大的那部分,剩下的湯湯水水嘛,自然給民間做去了,同時也豐富了商品市場,真是一舉兩得。」阿涅利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地想道。

  路上有兩個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趕集的居民們立刻讓到了一邊,顯然有些畏懼此類「公門中人」。不過這兩名警察倒也沒舊大陸的衙役那麼不堪,走在大路上的他們也沒什麼欺行霸市的劣跡,相反左顧右盼地掃視著各個角落,看起來還算盡責。

  阿涅利也快步閃進了旁邊一家飯館內,他們的兔子洞麵粉廠嚴格來說,去年也通過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規避了不少稅款,因此他下意識地有些心虛。

  飯館內主營各種麵食,阿涅利點了一碗青菜雞蛋麵,想了想,又要了一塊從鹽城港進口的薰鹿脯,頓時使得這頓午飯變得高大上了起來。

  對面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阿涅利抬眼望去,只見那是一家門面頗大的鐵匠鋪。聽飯館老闆介紹,這家鐵匠鋪有獨立的加工車間,僱傭了包括鐵料工、銅料工、鍛工、火夫、打鐵工、鉗工、銼工以及銅/鐵/木料車工在內的十多人,規模頗是不小。他們承攬了附近農村相當部分的農具、刀具的生產及維修業務,此外最近還開始給民間織戶們維修機器、加工零部件,技術含量似乎有了不小的提高。

  他們是如此之努力,以至於南邊的大魚河兵工廠綜合車間已經逐漸放棄了許多非標準金屬器具的生產,轉而將有限的人力投入到標準五金器具、刀具、甲具的生產上面。至於這些在他們看來賺頭不大的非標準件或需求量不大的小型金屬器具,則交由近年來崛起的私人鐵匠鋪去經營好了,反正他們幹得也不賴。

  託近幾年祕魯走私貿易的蓬勃發展以及英荷戰爭的爆發的福,東岸各類商品的出口數量是節節攀升,而其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便是各類金屬器具和機械零部件了。自然而然地,這些原本立足國內的小型鐵匠鋪在本輪出口大潮之中,將由他們生產(用簡單的加工工具)出來的各類商品,藉由南海運輸公司的船隊賣到了遠在數千海里之外的阿姆斯特丹、阿爾克馬爾、哥德堡或里加,端地是神奇無比。

  而出口獲得的大量利潤使得鐵匠鋪的經營者下定決心擴大門面、招募更多的技工和學徒,並添置了一些更加先進(當然也更加昂貴)的設備,打算將這番事業帶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上去——其實國家和社會的工業基礎,便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

  「這個鐵匠鋪的東主是個荷蘭紅毛,呃……」說到這裡,來自明國的飯館老闆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阿涅利,見他沒什麼特殊表情後,這才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位德梅爾德師傅技藝那是沒的說,非常精湛,現在還帶了五個徒弟,另外又招了十多個幫工——當然這些幫工很多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有的乾脆就是他的徒弟,他們來的時候還啥都不會呢,這麼些年都讓德師傅一個個給帶出來了。」

  「德師傅現在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飯館老闆用略帶唏噓的語氣說道,「想當年在鎮城外他的門面還沒我的一半大呢,但現在——唉,不談了。前些時日我看德師傅親自去了趟城裡,買了很多新機器,嗯,都是那種輕便的機器設備,一兩個人能搬動的那種。德師傅買了這些機器後,就開始三天兩頭往城裡跑,經常一待就是好多天。我聽說他在城裡的鐵路機械加工廠託關係租了個小加工車間,用來加工一些機器零件,那是相當地賺錢。」

  阿涅利聞言點了點頭,老闆所說的這種方式他也有所耳聞。近年來工商部一直在鼓勵私人作坊主、小企業主在生產時加強機械化程度,以降低成本(在東岸,勞工成本那可是絕對不低的),為此,他們還出臺了一系列的政策。在這些政策中,最重要的一條無疑就是要求國內各大型工廠(往往擁有全套蒸汽動力系統)改造生產線,然後向外出租富餘的蒸汽動力——反正他們的蒸汽動力很多時候都有浪費的嫌疑,還不如租出去多加利用呢,同時也能為他們賺一筆不大不小的租金。

  阿涅利估計,這位德師傅就在縣裡的鐵路機械加工廠內租了個小加工車間,接著將自己最新購買的手提式(或輕便機械)機器帶過去,然後把機器聯接在中央蒸汽動力傳輸系統的軸系上,使用鐵路機械加工廠的動力驅動自己帶來的機器,以快速、大批量地加工一些機械零部件。

  隨著工商部的不斷推廣和宣傳,現在這種租賃蒸汽動力以加工機械的方法越來越流行,以至於稍微上點檔次的鐵匠鋪或私營小業主都在想方設法擠進來,畢竟,靠自己的力量置辦並維護一套蒸汽動力系統,對他們這些本錢不多的小作坊主來說實在太難了。

  當然了,隨著這種方法的日益流行,東岸國內的工商業界也在無形之中經受了一番蒸汽化、機械化的思想洗禮,它使得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機械化和工業化的好處,同時也使得更多的人投入這個行業,培養了一定量的熟悉機械和蒸汽機的人才。國家的工業基礎,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斷厚實了起來,試問在這樣一種社會氛圍和環境之下,來自舊大陸的種種反工業化的腐朽思想還能有存在的土壤嗎?

  「德師傅現在開始給縣裡的各家廠子生產各種零部件,有時候甚至還搞成品。上個星期德師傅就造了臺小鼓風爐出來,前天又弄了臺給魚塘抽水的抽水機,聽說他還在生產小起重機——就是河港碼頭上用的那種——裡的一些零部件。哎呀,真是太厲害了。」飯館老闆最後咋咋呼呼地說道。

  阿涅利一邊點頭一邊吃飯,心裡卻在想著:「國家推進工業化的決心是越來越明顯,咱們兔子洞麵粉廠也要加把勁了。這個世道,沒有進步那就相當於退步了啊,真是他麼的太難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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