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51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2
第四十三章 歐陸風雲(四)

    1679年12月11日,北海洋面上陰風怒號,波浪滔天。

    一艘來自阿姆斯特丹的商船在狂風巨浪中若隱若現,其桅杆上的帆布已經撤下了好多面,甲板上的水手們也小心翼翼地跑來跑去,不時拿著抽水機管子衝到某處,將灌進船艙的海水抽出去。

    高文剛臉色蒼白地坐在船長室內,雙手緊緊握著扶手,心裡暗暗祈求這艘老舊的商船一定要挺過去,順利送他抵達倫敦。同時,他也深切地感受到,冬季的北海有多麼地危險,也難怪之前三次英荷海戰,雙方將領都儘量避免在這個時節交鋒呢,實在是沒法打啊試想一下,波浪滔天的海面上,船隻大傾角搖擺,這個時候怕是連火炮都固定不住,就別提射擊精準了,那純粹是奢望。

    在行經靠近泰晤士河口附近的海面時,遇到了四艘隸屬於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它們可能是為了躲避惡劣天氣,也可能是在海上遇到了法國人的私掠船隻,因此慌忙逃亡倫敦暫避,高文剛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更高,因為現在的海況實在不宜進行戰鬥。

    當然了,這四艘船並不是東印度公司返航船隻的全部,按照前面三次英荷海戰的經驗,荷蘭東印度公司為了躲避敵對船隻的襲擊,裝載貴重商品的船隻一般都會繞過蘇格蘭北端,然後在挪威卑爾根港駐泊,打聽風向、修理船隻,以便衝過最後數百海里抵達阿姆斯特丹。此番法荷戰爭,聯合省艦隊雖然一開始連連獲勝,壓制得法國人不敢出港,不過法國艦隊經過這幾年的緊急補充,實力大大增強,因此也開始化整為零,分散出擊,對聯合省展開了破交戰,並且還在一些規模不大的海戰中取得了勝利,比如加泰羅尼亞近海的戰鬥(該戰使得荷蘭海軍精神領袖德魯伊特爾負傷退役)、馬提尼克島海戰等等。

    在這種情況下,荷蘭東印度公司穩妥起見,又開始執行起了當年英荷戰爭正熾時的策略,即制定好計畫,確保在北海洋面濁浪滔天的冬春季節出港或返航,以避開敵人私掠艦隊可能的襲擊,讓貴重的亞洲貨物能夠安然運抵阿姆斯特丹。

    今天高文剛遇到的幾艘懸掛著「VOC」標誌風帆的船隻看起來比較倒霉,遇到了惡劣的海況,可能船隻之前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急需修理,因此結隊前往倫敦靠泊,然後再想辦法返回聯合省。

    高文剛乘船的船隻原阿姆斯特丹商站的舊船,之前曾被荷蘭人強徵,剛剛索回不過半年,船況較差與這幾艘荷蘭商船保持在了一個合適的距離,然後一前一後慢慢駛入了泰晤士河,最終在引水員的指揮下,於一處碼頭靠港碇泊。

    很快,得到消息的東岸駐英大使蔡振國親自帶人來到碼頭迎接高文剛,並且頗是小心地詢問了他的來意雖然大家同為二代,但比他大了八歲的高文剛如今赫然已是他的頂頭上司,身份不同以往,因此必須謹慎對待。

    「順便看看,英格蘭我也很久沒來了。之前一直在東地中海任職,西地中海去得都少,更別提北海了。而且,英格蘭這個國家比較特殊,實力也很強,上任這麼久了,不過來走一遭、看一看,實在說不過去。」坐上前往鐵公館的馬車後,高文剛輕聲解釋道。

    蔡振國聞言點了點頭,用一種附和的語氣說道:「這個國家對我們東岸人來說,有一種奇特的魅力,我一開始摸不著頭緒,後來仔細品味了下,原來是他們持之以恆地在工業生產上面進行投資的魅力。這一點,很對我們東岸人的胃口,這就是工業之美。」

    「就在上個月吧,南海運輸公司的船隻才剛剛送了一批採煤機械與設備到布里斯托爾灣一帶,交給當地的煤礦業主。這幾年,英格蘭的採煤業發展很快啊,快得讓我都有些吃驚。」蔡振國又說道:「英格蘭毛紡織業大發展,國內大把的耕地被圈佔為草場,森林漸漸也被開發起來,樹木大量減少。再加上煉鐵業和造船業的大發展,森林樹木被消耗得更加厲害,因此現在英格蘭的木材還是比較緊缺的,不但人民生活所需的木材不是很足,工業上也同樣如此,這就催生了煤炭這種木材替代品的大發展。在黑鄉鐵工業區及威爾士的礦區,煤炭被廣泛應用,不僅僅是工業,也包括人民日常做飯的燃料所需。所以,英格蘭人從我們國家進口了大量的採煤設備,用於提升他們國家的煤炭產量。啊,對了,英格蘭王國的煤鐵儲量實在是太豐富了,質量也好得驚人,且價格一點也不貴,推廣起來非常便捷。」

    「這令我想起了東岸大草原。」高文剛聽了後立刻說道:「一樣是缺乏樹木,不得不大量使用煤炭作為燃料,當然我們的煤炭多是劣質煤,遠不如英格蘭的。嗯,英國人買了我們的採煤設備,能用嗎?或者說,他們能用得好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我們國家礦上用的包括鶴嘴鋤、卷揚機、抽水機、升降機在內的各類設備,都是由蒸汽機提供動力的吧?」

    蔡振國一聽就明白了高文剛的意思,於是他解釋道:「英國人自己有蒸汽機,也早就應用了蒸汽機,雖然質量比較差,性能也不行,但也是可以用了。他們買回來的這些機械,大可以自己進行再加工,接上蒸汽動力,進行採煤作業。當然效果肯定不如我們的,因為我們已經可以將蒸汽機小型化到一定程度了而英國人卻不行,不過即便是這種在我們看起來多少有點差強人意的工作效率,對英國人來說,也是不小的進步了,這便時他們採購我們工業設備的最主要原因所在,一是好用,二也可以借鑑我們的設計,以便將來自己倒騰。」

    高文剛聽後點了點頭。他現在想起了,當初李晴李特使尚未歸國任職之時,英國人就提出了與東岸結盟的提議當然結盟意味著兩國關係更加緊密,一些出口受限制的工業品也將對英國人開放當時高文剛、蔡振國這類中生代官員隱隱還是持支持態度的,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影響歐洲大陸的重要支點,當時看英格蘭比較合適。

    只不過李晴以及本土的一些大佬否決了與英國結盟並全面提升關係的提議,使得英國人的期望為之落空,那會高文剛還有些腹誹國內大佬思想老舊、過於謹慎呢。但現在看來,高文剛總覺得,以前李特使的擔憂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這英國人實在太能折騰了啊!

    一萬多噸的鋼鐵產量,超過法蘭西、西班牙、德意志、意大利、瑞典、奧斯曼、俄羅斯等地區或國家的總和,黑鄉、威爾士等地爐火遮天蔽日,加工鐵器的叮噹響從早響到晚;紐卡斯爾、布里斯托爾灣等地的煤炭產量與日俱增,不斷給國家工業注入新的動力(歷史上1700年英國煤炭產量已經突破300萬噸,並到1760年時快速增長到600萬噸,非常驚人);曼徹斯特、西萊丁等地區的棉、麻、絲、毛紡織品工業方興未艾,為英格蘭獲得了無數的利潤,更別提還有造船、玻璃、造紙、皮革、建材等支柱產業了,都在此次法荷戰爭中獲得了巨大的發展,使得英國的工業規模更上一層樓。

    這樣的發展速度,你敢說英國人不會折騰嗎?所以,高文剛內心之中終於也開始認真思考起了是不是給英國人上點眼藥,拖慢一下它發展速度的法子不是不讓英國人發展,那樣也不符合東岸人的利益,而是要讓英國人的發展速度更「合適」特別是英國的摟金利器毛紡織業,必須重點「照顧」一下!要知道,英國現在的各路貿易之中,黎凡特貿易、印度貿易、東印度貿易、東岸貿易、中國貿易都是大量入超,只能靠黃金和白銀才能平衡。若不是靠著俄羅斯貿易、北美貿易及歐洲貿易的入超補貼的話,怕是英王查理二世已經下令暫緩貴金屬流出了這可不是開玩笑,歷史上多次發生過,比如當年為了從波蘭進口一批糧食,就需要國王特別批准允許白銀流出,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基於這種考慮,如果重點打擊一下英國人的毛紡織工業,使得其出口收入下降的話,必然會有效降低其經濟的活躍程度,延緩其工商業發展的節奏。而這,似乎就要靠給英國人培養對手才能做到了,聯合省的著名紡織城萊頓市就是一個很不錯的對象嘛,雖然目前其衰落的勢頭比較明顯,但說不定還可以搶救一下。至於說為什麼不大量出口東岸呢絨到歐洲來打擊英國毛紡織品,這就比較複雜了,出口東岸呢絨肯定是要出口的,但想在重商主義思潮濃郁的歐洲橫掃四方、大賺特賺,怕是也有些難度,因此這就要拉一些幫手了,畢竟任何一個國家的市場都不可能讓你東岸人出超太多的,平衡不了雙方的貿易額,這生意早晚也做不下去。

    心裡這麼想著,高文剛也覺得回去後就召集自己的班子開會,討論一下此事的可行性。且這事說不得還是得靠聯合省的共和派幫忙,畢竟毛紡織企業主、呢絨批發商們基本都是共和派分子,不找他們找誰?

    高文剛在英格蘭一直逗留到了1679年1月中旬。期間除了辦公之外(商討對英、對俄貿易政策),也拜訪了英國商界、政府和王室上層,談了一些雙方都很關心的話題,不過卻沒什麼實質性的成果。尤其是重點談論了英國政府在此次法荷戰爭的立場問題,得知如今英國王室倒是頗想參與到戰爭之中,但國會還有些猶豫,短期內看樣子是沒法參戰了。不過英國人這種猶豫不決的態度,肯定也被法國人看在眼裡,這多多少少也會給他們施加一點壓力吧,以讓他們不至於把和談的進程拖得太長。

    1月18日,北海洋面難得迎來了一陣好天氣,高文剛和一干隨從們抓緊機會,乘船離開了泰晤士河,花了幾天時間駛抵了位於海峽對面的法國勒阿弗爾港。在這裡,他們給法國海關官員出示了一應身份文件,在來回溝通之後,順利被放行,然後乘坐小船一路上行,最終抵達了法蘭西王國首都巴黎。

    在巴黎盧浮宮,高文剛給法王路易十四遞交了新的國書,明確了自己新的全權特使的身份,同時,也與法國人就上次一些遺留的商業問題進行了交涉。法國人打到現在,國家貴金屬外流嚴重,農業上面還連續幾年歉收,國內出現了不穩的苗頭,想要和他們做生意,確實有點麻煩,上次路易十四給予了部分東岸商品正常關稅就已經屬於照顧性質了,這次高文剛想要繼續談其他商品的貿易,又談何容易!

    要知道,法國人到現在也就對荷蘭人做出了一些讓步,許諾給他們一個優惠關稅稅率,以誘使荷蘭人盡快退出戰爭,讓法國可以將弗朗什孔泰、洛林及佔領的部分南尼德蘭地區吞下肚子消化掉。除此之外,他們沒再對任何國家的商人讓步,深受重商主義思想印象和貴金屬外流困擾的財政大臣柯爾貝爾已經要求儘量在本國境內採購各類商品,以儘可能地將更多的白銀留在法國。

    試問這個時候東岸人上門來談生意,又怎麼可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呢?除非你也在法國進口差不多同等金額的商品,但在目前基本沒可能。所以,要想在現有基礎上繼續擴大法國市場的份額,還是得法國人緩一緩,貴金屬外流沒那麼狠甚至開始回流的時候再說吧。

    高文剛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他想最後努力一把罷了。如今看到努力失敗,他也沒多說什麼,很快就離開巴黎,再度回到了勒阿弗爾港。他的下一站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站式西班牙王國,在那裡,他將重點與卡洛斯國王談一談潘帕平原的事情。

    新大陸的消息,應該早就傳回來多時了,西班牙人始終不給個說法出來,這像什麼話?所以,這次高文剛就打算親自上門了,看看西班牙人到底想拖到及時!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3
第四十四章 歐陸風雲(五)

    高文剛等人乘坐的船隻目的地是比斯開灣南岸的畢爾巴鄂港。

    這座巴斯克城市,在遺產轉移戰爭期間,曾經作為東岸海陸軍的臨時基地,在打擊法蘭西王國沿海地區的目標時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只是如今十年時光一忽而過,東岸人存在的痕跡已經渺無蹤跡,站在甲板上的高文剛極目望去,試圖在海港附近的一處小高坡頂部尋找當年東岸軍人遺留的營地,結果一無所獲,因為那裡如今已經變成了一處果園。

    一艘小小的西班牙單桅帆船慢慢劃了過來。這是一艘檢疫船,由12個犯了罪的刑徒劃動,船頭站了兩人,穿著黑色的制服,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西班牙方面的衛生檢疫人員,這些人一般都是由教會培訓的。

    西班牙檢疫人員在被用皮袋吊上甲板後,先是打量了一下甲板,然後開口詢問了東岸人一些情況,比如這艘船來自哪裡、船的名字是什麼、船長是誰、船上有多少人、有沒有人生病或死亡等等。出面接待的船隻大副口齒伶俐地向西班牙人回答了上述問題,在看到他們都一一記錄完畢後,按照慣例拿出了船隻的航海日誌以供檢查,並輕聲指出了日誌中某頁記載的某人死亡是因為暈船,且已經處理完畢。

    西班牙檢疫官員面容嚴肅地仔細查閱了那一頁的內容,良久之後才將航海日誌收了起來,表示要帶上岸去記錄、拓印。與此同時,他要求東岸人在他們回來之前所有人、所有貨物不得離開船隻,並在船隻前部桅杆的中部放了一隻白色羽毛的大鵝,表示這艘船正在接受檢疫,暫時不得進港。

    陪在高文剛身邊的船長見狀,不得不上前進行交涉,並且還避開了別人耳目打算送一小袋銀幣進行賄賂,結果沒想到這兩個傢伙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一臉肉痛地拒絕了,這令船長驚訝之餘也有些吃驚:這些西班牙人今天吃錯藥了?要知道以往他們可是非常貪婪,對各國商人公然索賄的,這回送上門的錢居然也不要,真是奇了怪了!

    站在後面的高文剛自然也可能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也在不斷地進行著猜測:他們在兩個小時前,可就已經派小船進港通知過畢爾巴鄂港方面了,港口的西班牙官員應該已經知曉了他們的身份。而現在問題就在這裡,既然這些西班牙人已經知曉了他們的身份,那麼為何還敢如此做派呢?不要告訴我這是公事公辦,西班牙人制定的規章制度從來就是狗屁,只要有錢就可以通融,從這個角度考思考的話,事情就似乎變得「有趣」起來了。

    如今唯一的問題,大概這事到底是西班牙本地官員的個人行為,還是馬德里宮廷方面的態度,兩者所包含的意味,可是千差萬別呢!

    西班牙人一去就是幾個小時,東岸人無奈只得待在船上閒坐以打發時間。在這期間,一共有一艘船隻入港、兩艘船隻出港,高文剛發現,那艘來自荷蘭的滿載靛藍、地衣、胭脂蟲等染料的商船隻等待了大概一個小時,就獲准了進入內港碇泊,這令東岸人的臉色更加之不好看了,這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吧!

    一直等到下午五點多,天色都已經有些擦黑了,幾個大腹便便的西班牙官員才再度乘著小船劃了回來,給東岸人簽發了一系列文書,示意他們可以入港了。很顯然,他們這個行為並沒有收穫東岸人的感激或友誼,得到的只是沉默對待,但看起來似乎他們並不如何介意。

    碼頭上有一位西班牙騎兵軍官正在等待,他看起來似乎是受本地官員的命令,帶領二十餘名騎兵護衛東岸特使一行人抵達馬德里。高文剛對他表示了感謝,然後請所有人在一間酒館內吃了晚餐,便到西班牙人準備好的臨時住處安頓下來了,期間並無其他西班牙官員出面接待,令人感到奇怪之餘更是有些憤怒。

    這西班牙人的態度不對啊!難道這次是惱羞成怒了,對我們名為修路、實為侵吞潘帕平原東半部分感到不滿?不太可能吧!東岸人欺負西班牙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侵吞土地更是頻繁,河間沃土、智利中央谷地、南錐兩河流域(蘆蕩河與寶興河之間)怎麼來的,難道心裡沒點逼數嗎?那個時候西班牙人沒發難,這個時候就更沒理由發難了呀!

    臨時住所內有一些西班牙人在服務,他們的皮膚多是黃褐色的,一度令人懷疑是摩爾人。不過考慮到卡斯蒂利亞人或巴斯克人也不怎麼白,以及摩爾人早就被驅逐乾淨了,因此高文剛還是相信他們是西班牙人。

    這些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同時伴隨著頭、肩膀和手臂的大幅度動作,非常具有表現力,看起來就像是亞平寧半島上生活的意大利人一樣。他們身上的衣著很普通,棉布頭巾、麻布外衣,兩位看起來像是管事的人則穿著相對昂貴的呢布外衣,還帶著有簷的帽子。反正閒來無事,高文剛便搬來了椅子,與這些人坐在院子裡聊起了天,而這些人看在高文剛隨從給大家分發的禮物的份上,也不介意隨便扯上幾句。

    高文剛瞭解的重點是有關西班牙經濟方面的信息,比如商品緊缺程度、物價漲跌、賦稅輕重等等,而這些正好也是這些底層西班牙居民比較瞭解的部分。通過與這些人交談,高文剛模模糊糊地瞭解到,西班牙王國雖然是半途加入戰爭,可無奈體虛力弱,如今竟然混得比法國、荷蘭還要艱難,面包、黃油、鹹魚等商品供應大為減少,就連西班牙本地盛產的橄欖油、葡萄酒、醃肉等商品的供應都不是很穩定,也是見了鬼了。

    此外,無論是是大西洋近海還是地中海沿岸,西班牙城鎮都遭到了法國海軍(抑或是海盜?)的瘋狂洗劫,損失慘重。尤其是在他們的盟友荷蘭人在加泰羅尼亞近海海戰失利,領軍統帥德魯伊特爾也在戰鬥中很不走運地負傷後,西地中海簡直就成了法國海盜的樂園,甚至一些來自北非巴巴裡的海盜也趁火打劫,來到西班牙近海捕捉「白奴」。

    而最令西班牙人痛心的是,雖然他們的海軍剛剛在加勒比海大發神威,擊退了一支小型法蘭西艦隊,並通過長期圍困的戰術,連打帶勸降,成功收復了整個伊斯帕尼奧拉島,但他們的一支運銀船隊卻在加那利群島海域遭到突襲,被法國人奪取了兩艘船,擊沉了三艘,損失慘重!相信若不是荷蘭人看他們可憐,允許他們今年不用支付所欠的債務本息的話,西班牙王國可能連軍費都拿不出來了,想想也是慘!

    高文剛聽了後也很是感慨。西班牙這個國家,工業基礎自然是極為薄弱的,至今國內絕大多數工業品都是靠手工業者生產出來的,與法國、德意志部分地區的手工工場作業大相逕庭,更別提如今已經初具氣象的英國工場了。以這個國家盛產的羊毛為例,多年以來一直向荷蘭、法國出口,然後進口呢絨,可見工業生產能力的低下當然這也有該國金銀流動巨大,導致通貨膨脹嚴重的因素在內。

    所以說,西班牙這個國家是極度依賴海外貨物進口的,當年暴富之時,就大肆從意大利、法蘭西、英格蘭和德意志進口各類日用品、工業品;後來窮困落魄了,則改由從國外吸引手工業者到西班牙定居的方式減少進口(馬德里城那四萬多法國裔手工業者就是明證),但說起來每年進口的貨物仍然不少。

    但如今呢?三十年戰爭本來就被打成了殘廢,然後又被捲入了英西戰爭、遺產轉移戰爭、法荷戰爭,家底基本上是一掃而空了,若不是那會靠賣地給東岸獲得了一些救命錢的話,相信已經如同歷史上那樣兩度財政破產了。

    因為戰爭導致的貿易逆差及金銀大量流出,再加上國內糧食連年歉收、近海屢遭法國乃至北非海盜侵襲、運銀船又遭到了重創,如此種種重壓壓下來,西班牙人到現在還沒垮,確實已經很出乎高文剛的預料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西班牙王國的底氣自然是十分虛弱的,東岸人即便再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情,考慮到種種因素,這個國家應該也不至於立刻翻臉,更別說區區南方新大陸的蠻荒之地了!所以,在這個時候,高文剛心裡面已經基本確證了,西班牙人不敢對東岸怎麼樣,此去馬德里可能會有一番面上的波折,但獲得理想的結果應該不存在什麼障礙。至於他這會在畢爾巴鄂港碰到的所謂「冷遇」,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西班牙人心裡有火,趁機耍一耍小性子,發洩一些怒氣罷了!

    想到此處,高文剛頓時心滿意足,在打發驛所內一干西班牙服務人員走人之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起床後,他又好整以暇地讓人去買了不少精緻的食物,又開了一瓶從本土寄過來的龍舌蘭酒,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飯,這才跟著隨行護衛的西班牙騎兵一起,南下朝馬德里的方向行去。

    此去一路上基本都是行走在乾旱的卡斯蒂利亞高原上。在這個西班牙最核心的領土上,一路所見到處是破敗、貧窮和絕望,連年戰爭幾乎榨乾了這個國家最後的一分精力,人民稅收負擔極為沉重,生活日益艱難。甚至就連路上偶爾見到的伊達爾戈們,臉色看起來也比較焦慮,隨行的僕從數量也遠遠不及在法蘭西和英格蘭見到的場面,看起來經濟確實很艱難。

    這時高文剛內心裡又有了吐槽的衝動,因為西班牙王國在美洲擁有面積遼闊、物產豐富的殖民地,居然還這麼貧窮,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議。在他看來,西班牙人「祖傳」下來的殖民地所產的金銀和商品,目前基本上是被東岸、聯合省、英格蘭等國家用血管給抽走了,錢在他們手裡也就是過了一下,然後就又去了別人的口袋,什麼也沒留下哦,這樣說其實也不對,因為這些過路的熱錢很顯然給西班牙人留下了通貨膨脹!

    1679年2月23日,走走停停的高文剛一行人終於抵達了馬德里,經通報後被西班牙宮廷派出的幾名官員安排到了一處還算不錯的宅院內,這裡同時還住著來自聯合省的外交時節,看起來就像是東岸首都東方縣的國賓館一樣。

    在「國賓館」內,高文剛不顧舟車勞頓,試圖與那位來自聯合省的特使進行交談。不過不知道怎的,那廝看起來竟是十分警惕,一副不願與高文剛多談的模樣,這令他多少有些訕訕。這荷蘭紅毛,心裡怕不是還在忌恨之前東岸出兵奪取開普敦殖民地的事情吧,不然怎麼一副被挖了祖墳的模樣?

    不過荷蘭使節高文剛可以確定,這人肯定不是西班牙駐馬德里大使,而是被從荷蘭本土匆匆派來的帶有某種目的的特使來到馬德里的目的,高文剛也很感興趣,心裡下意識猜測他們莫不是在商談如何與法國人媾和?這可就有意思了,現在聯合省內部分裂很嚴重,以資產階級商人為基礎的共和派控制了議會並極大影響了政府,強力推動整個國家走上與法國人單獨媾和的軌道,並不惜犧牲盟友西班牙王國的利益,讓法王路易十四得到弗朗什孔泰、洛林及部分南尼德蘭城鎮。除此之外,以土地貴族和軍事貴族為根基的奧蘭治親王,內心之中卻很不願意現在就停止戰爭,對在埃諾舉行的談判態度也很消極,和談的慾望不是很強,工作拖拖拉拉的。

    就是不知道這會住在這國賓館與高文剛作伴的,又是哪路神仙的人,如果是奧蘭治親王的心腹,那麼這人會做出什麼事,可就很有意思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3
第四十五章 歐陸風雲(六)

    1679年3月16日,在馬德里等待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後,華夏東岸共和國駐歐全權特使高剛,終於接到了來自宮廷的消息:卡洛斯國王即將接見他。這個時候,高剛正在住所內撰寫給本土的工作報告,一份有關西班牙近況的報告。

    「……西班牙自有船隻航行新舊大陸之前的次數,在這個世界的80年間減少了75%以。西班牙一度非常繁榮的造船業,也因為經濟的崩潰、通貨膨脹的高企及本土木材的匱乏而導致競爭力低下,今年萎縮得不像樣子,大型戰艦的建造已漸漸轉移到了加勒海的哈瓦那造船廠。與之相對應的是,聯合省的造船業雖然已從頂峰衰落,但規模而言,仍然傲視群雄,無人能;英格蘭則依託國內蓬勃發展的鋼鐵業、機械加工業、紡織業,以及漸漸興起的東地貿易(與俄羅斯和波羅的海地區的貿易),令造船業快速崛起,無論是倫敦、朴茨茅斯、諾維還是布里斯托爾,都有相當規模的造船業,其尤以倫敦為甚;法蘭西王國的造船業發展則是國家政策和君主意志的產物,但不可否認發展極速,柯爾貝爾組織的『重型船隻』調查工作及路易十四的海軍造艦計畫,都給這個國家的船舶製造業注入了強勁的動力,使得其發展速度在整個歐洲也一枝獨秀。」

    「……科爾多瓦、巴倫西亞、塞維利亞等地曾經有著規模不小的手工業,並以此聞名,但一百多年來已經急劇衰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地步了。強烈的通貨膨脹、14%的買賣稅以及各種由帝的僕人來徵收的稅,都極大打擊了西班牙的手工業,使得這個國家的工業衰弱到極點,市場成了外國商品的樂園。道路條件差無,運輸幾乎處於原始的階段,不用說和大規模修建了鐵路、國道體系的我國相了,和英格蘭、法蘭西相,都大有不如。這些交通的劣勢,進一步加劇了西班牙本土工業品的危機,即他們的居民可以在沿海或通商口岸以一個非常便宜的價格各種海外物資,甚至包括穀物當然這是在他們口袋裡還有餘錢的情況下,像這兩年,西班牙人無奈之下已經開始自己紡毛織布了,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單純出口羊毛這種原料。」

    「……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無,這使得無數的西班牙人不得不放棄他們的家園、牧場、商店和作坊,最後連這個國家也棄之不顧了,開始向海外尋求機會。這其實不怪他們,因為他們已經很難維持一定水平的生活了,不得不選擇移民海外,這其有相當部分移民到了法蘭西,同時也有很多移民到了新西班牙或秘魯。因為這種移民潮,舊大陸的西班牙領土的人口始終增長乏力,塞維利亞、托萊多、布爾格斯、巴塞羅那、巴倫西亞、那不勒斯、米蘭、布魯日、安特衛普、洛林等大城市在最近數十年間非常直觀地喪失了很多人口,西班牙首都馬德里人口更是已經由40萬人減少到了20萬,這個國家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了。」

    「……在貧窮肆意橫行之際,西班牙的層貴族和宮廷卻在不斷地搜刮、揮霍財富。長久以來,貴族們一直靠剝削新大陸的土著或進口新大陸特產而致富,又或者以與外國商人合作的商業投資保持盈利。毫無疑問,雖然這個國家的政府和人民較貧窮,但這些頂層伊達爾戈們卻是非常富裕的,他們彼此之間經常以黃金、珠寶和藝術品來斗富,居所力求華美大氣,裝飾奢華考究,出入則僕從成群,與普通市民、商人乃至下層貴族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如,埃爾瓦公爵有7200個金銀器皿和9600具銀器;斯迪格拉諾親王用黃金和珊瑚為自己的妻子製造座椅,這座座椅沉重得無法使用,但人家毫不在乎。啊,對了,教會在赤貧包圍卻顯得更加富有了,而且有越來越富有的趨勢,因為不但普通貧民在痛苦之餘會尋求心靈的慰藉,連商人和貴族們,也有很大例在臨死前將財產捐贈給教會。教會手握巨額資金卻又不投入再生產,只是一味地併購土地、牧場,有時候還繞著彎子突破教皇的禁令搞私人貸款,這似乎也是造成西班牙王國經濟困境的一個主要原因。」

    寫到這裡的時候,秘書走過來告訴他卡洛斯國王同意接見的事情,高剛輕吁了口氣,待紙墨跡幹了後,小心地收回了公包裡,打算回來後再繼續寫。

    卡洛斯國王同父異母的哥哥、王子唐‧胡安‧何塞派了一隊衣著華麗的騎兵前來迎接,並一直將他們送到了河西岸剛剛興建好的一片宮殿內,等候國王的召見。

    高剛趁機大量了一下這片宮殿,發現所有的材料都價值不菲。磚塊應該是從荷蘭進口的優質條磚,石頭可能是從葡萄牙進口的優質青石,木料則可能來自波羅的海,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來自加勒海。宮殿內部的裝潢非常考究,名家畫作、雕塑及其他藝術品有序陳列著,地面和牆壁全是從奧斯曼帝國進口的頂級毯子,再加一些金銀器皿、珊瑚珠寶的襯托,整個宮室顯得富麗堂皇,貴氣逼人,而這還僅僅是一間會客的宮室內,真不知道其他宮室是個什麼樣。

    而且,在來的路,高剛還發現旁邊還在起著大片的宮室,因此他現在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困惑,這西班牙王國現在到底還有沒有錢?人民的生活都艱難成那樣了,政府都債台高築了,這王室居然還在大興土木、揮金如土,這樣真的好麼?

    到最後,高剛也只能無奈地接受,西班牙貴族和王室是有錢的,而人民和政府沒錢的現實。且這時候他也想起了,貌似著名的波托西鑄幣廠最大的一份收益是哈布斯堡王室的,歸屬於國家的收益其實遠沒那麼多,這或許能夠從另一個角度說明西班牙王國的困境。

    最終接見高剛的有兩個人,分別是卡洛斯國王和唐胡安王子,後者去年剛剛發動了一場宮廷政變,將原本攝政的王太后安娜趕走,送至修道院幽禁,而在樞密院和軍隊都有職務的他則成了馬德里事實最有權勢的人。

    「我們很快將與法蘭西王國展開和談。」甫一坐下來,還在組織措辭的高剛,立刻聽到了卡洛斯國王這麼一番石破驚天的話。

    隨後,站在國王身旁的唐胡安王子則輕聲解釋起了由來。原來之前與高剛一起住在國賓館內的聯合省特使也是來勸西班牙人盡快和談的,看來應該是由政府和議會授意的,而西班牙人在他的勸說下似乎對於法國和談不那麼牴觸了。

    高剛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仔細想想,無外乎威脅加利誘唄。現在的情況是,法國人在東線和北線都大獲全勝,另外在意大利也取得了不小的優勢,當地貴族甚至有借助法國人勢力獨立的風聲傳出,因此西班牙人的境況是相當不妙的。估計荷蘭特使向卡洛斯國王許諾,幫他們保住富庶的南尼德蘭,將弗朗什孔泰和洛林(反正在洛林卡洛斯國王也沒太多利益)割讓給法國人,同時要求法國人撤出佔領的西屬意大利領地、西屬加勒島嶼(如果有的話),盡最大可能保全西班牙王國的元氣。

    當然如果這種理由無法說服西班牙人的話,荷蘭特使還可以祭起經濟大棒,即用貸款威脅西班牙宮廷范。要知道,那些通過與東岸人做生意而恢復了不少元氣的意大利銀行家們最近十分低調,收緊了對這個國家的借貸(這其自然不無東岸人的影響),卡洛斯國王只能指望荷蘭銀行家們了。這樣雙管齊下,再加現實的困境,高剛也覺得西班牙人縱然再不甘,也應該不會再打下去了,因此和談也是必然之事。

    「與法蘭西王國議和是正確的選擇,但我想說的是貴國本不應該捲入這場大戰,這太不明智了,陛下。」高剛覺得自己有義務再對西班牙人強調一下「好戰」的壞處,免得日後再稀里糊塗去給別人當炮灰。

    「法蘭西王國的野心必須得到遏制。他們不但對西班牙的國土感興趣,同時也對王位有野心,這是不能容忍的。」這次唐胡安沒說話,卡洛斯國王提高了聲音說道。他的口齒很不清晰,說的話讓人有些難懂,不過高剛仍然勉強聽明白了一部分。

    當然,他對卡洛斯國王的這個說法無法反駁,只能沉默。確實,西班牙人的邏輯很清楚,你法國人若是想訛點錢、割點地或要點商業特權的話,西班牙人雖然不情願,但並不是不能談的。只可惜你還對人家的王位感興趣,這可是要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老命了,也難怪西班牙明明實力不濟,可每次只要一有懟法國人的機會他們不會缺席,原因在於此!

    因此,高剛在又瞭解了一些議和的細節後,便果斷轉移了話題,將重點挪到了此行的重點,即有關鹽布鐵路的修建和東岸人在潘帕平原經營各類產業的問題。毫無疑問,高剛再度提出這事,是令西班牙人較難堪的,但卻又是不得不提出的,因為東岸人對土地的飢餓感很強啊。

    「鹽布鐵路的修建對於改善潘帕平原的治安情況非常關鍵。要知道,現在那裡的馬匪出沒頻繁,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很多城鎮的維持。將軍們告訴我,如果再不採取斷然措施的話,這些馬匪很可能會威脅到潘帕明珠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存在。」高剛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了起來,只聽他道:「我國政府對潘帕平原並無任何野心,我們所求的,無非是在當地合法的經營權罷了,為此我們的拓荒經營者們也願意給陛下您繳納一定數額的土地使用費及賦稅。而且我相信,他們的存在,對潘帕平原較突出的治安問題一定會產生較積極的影響,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如今高剛已經找門來逼迫西班牙人表態,卡洛斯國王和唐胡安王子確實也不得不正面給出個說法了,即到底要不要滿足東岸人的要求,如果不滿足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述這些問題,其實在此之前西班牙宮廷和樞密院已經討論過了。當時在座的貴族、學者們一致認為,如果卡洛斯國王無法在土地面滿足東岸人的話,那麼也許真如他們所說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城會遭遇到較嚴峻的「治安問題」,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能夠扛下這種威脅,應該不是很樂觀,因為東岸人之前已經喪心病狂到連軍隊都出動了,這如何能不讓人感到膽寒!

    但如果答應得過快的話,也不行!因為無論是卡洛斯國王還是唐胡安王子,都無法確定東岸人的胃口有多大,他們的底線又是在哪裡!現在大筆一揮滿足東岸人的要求是很簡單,可將來如果他們再對那條所謂的鹽布鐵路以西的土地感起興趣來了呢?到時候怎麼辦?繼續出賣或割讓土地嗎?那樣怕是很難看!

    因此,卡洛斯國王這次希望,在與東岸特使的談判,加入一項限制條款,即規定東岸人在一定期限內無法染指鹽布鐵路以西的土地。這個期限可以定得長一些,如五十年,西班牙的伊達爾戈們總覺得,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的土地怕是早晚要丟得一乾二淨,那麼他們要儘量延緩這個過程。否則,一旦讓東岸人獲得包括潘帕、查科、巴拉圭在內的諸多地盤,屆時關鍵的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波托西銀山位於這裡)可完全暴露在東岸人的眼皮子底下了,那樣實在太過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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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3
第四十六章 歐陸風雲(七)

    高文剛與西班牙人有關潘帕平原東部的談判來來回回持續了兩三天。

    卡洛斯國王和唐胡安王子除第一天露面了以外,後面兩天都是派手下人出面商談,這可能是因為他們對這種「無聊的口水戰」感到厭煩的緣故。但不管怎樣,將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確實是上位者的基本素質,並且下面人也確實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首先,西班牙人最終成功地在達成的初步協議中,迫使東岸人同意了那條規定時間內不得越過鐵路線西進的條款,而且這個所謂的「規定時間」被暫定為了二十年。這是西班牙人的勝利,他們成功地將氣候溫和、降水適中、土壤肥沃、地勢平坦的潘帕平原西半部分遠離了東岸人二十年。

    當然他們這種所謂的「勝利」又是非常可悲的,原因是他們並沒有阻止潘帕平原東半部分的淪陷,最終還是同意了東岸國民可以前往這些區域經營包括農業在內的各種產業。是的,沒錯,用「淪陷」這個詞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蓋因無論是西班牙人還是東岸人,心裡面都明白這等於是在事實上捨棄了鹽布鐵路以東的那部分土地了。

    試想一下,當數以萬計的東岸農民、商人、手工業者、僱傭軍、流放犯人蜂擁而至之後,誰能將他們趕走?他們在這兒開墾土地,種植糧食、水果、蔬菜,放牧牛羊,捕魚養蜂,產業形成一定規模,東岸政府再或明或暗地派人前來管理,百分之一萬不會走了!大家都不是傻子,這一點還是能想明白的,當初美索不達米亞地區(即河間)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西班牙人估摸著,東岸人現在許諾給西班牙方面每年繳納約十五萬比索的「使用費」,另外可能再交個幾萬比索的所謂稅收,一年撐死了二十萬比索頂天了。這些費用,說穿了就是給西班牙方面的安撫費用,表明我們東岸人做事還是有底線的,是有規矩的,不會平白胡來。不過等十年二十年之後,怕不是東岸人就要再次藉機生事了,即想辦法將鹽布鐵路以東的土地白紙黑字弄到東岸共和國手裡,且至多給西班牙人一兩百萬比索的補償,說起來其實也就是個先租後買的路子罷了,最終目的還是吞地。

    不過這樣也很不錯了!君不見,遺產轉移戰爭那會法國人搶南尼德蘭的里爾、蒂耶爾等十多個富裕城鎮,可給過錢?斯特拉斯堡自由市及附近多個城鎮好歹還是拿半個伊斯帕尼奧拉島換的,還是看在東岸人的面子上,但南尼德蘭的那些能夠提供不少賦稅的城市,可就是直接明搶著拿走了,一比索也沒給,且盟友聯合省及親戚奧地利在這上面也沒幫西班牙爭取利益,還不如東岸這個外人!

    更何況,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不過是臨時鼓搗出來沒多少年的荒無人煙的地方,對西班牙王國來說利益甚少。其實只要保住了包括布宜諾斯艾利斯、羅薩里奧、聖菲等幾個重要城市,再讓東岸人承諾西班牙船隻可以自由通航巴拉那河、拉普拉塔河的話,那麼一切都好說,畢竟拉普拉塔對西班牙王國最大的意義就是運銀船的備份航線。

    因此,在盤算著能從東岸人這裡弄點錢花花,同時也能保證布宜諾斯艾利斯等地短時間內不會丟失後,考慮到國內局勢的動盪和國外沉重的壓力,卡洛斯國王和唐胡安王子最終還是對東岸人的要求點頭了。目前,高文剛已經與他們擬出了一份協議文本,並打算在下個月就安排船隻,將協議文本及其他一些重要外交信件,通過一艘風帆快速聯絡船送回本土,交由外交部和執委會審閱批准。

    而在忙完西班牙這一攤子事之後,心頭一塊大石落下的東岸駐歐全權特使高文剛,則花幾天時間遊玩了一番馬德里及周邊區域,然後才騎馬一路東行,在巴塞羅那乘船出海,向東前往奧斯曼帝國的士麥那港,接下來他將在那兒待很長時間,處理一些重要事務。

    1679年4月28日,高文剛等人乘坐的船隻抵達了奧斯曼帝國最大港口士麥那,而就在他們甫一抵達的時候,就接到了本地商站負責人的報告,奧斯曼帝國方面請求其盡快趕往摩爾達維亞,正統領大軍屯駐於彼的卡拉‧穆斯塔法阿加急召。

    本來呢,像高文剛這種身份的人,即便是奧斯曼帝國的大維齊科普魯盧見了也得客客氣氣的,怎麼也不至於被一個丘八這麼說召喚就召喚過去。特別是現在奧斯曼帝國連年戰爭,錢荒再現的時候(這個國家最近五年內經歷了多次錢荒,每次都給貿易帶來了巨大困難),東岸人在這個國家生意蕭條,本就沒太多動力四處活動。可誰讓高文剛新官上任想做出點事呢,再加上卡法、哈吉、布爾加斯三地的商站也很多時候沒去看過了,因此他最終還是打算北上黑海。

    而在乘船北上前往摩爾達維亞的過程中,高文剛也將駐伊斯坦布爾大使馬拉提給帶上了,並一路向他們詢問了很多問題,主要是關於如今奧斯曼及黑海局勢的。

    「奧斯曼帝國的經濟瀕臨崩潰邊緣。」馬拉提在奧斯曼工作了怕不是有十幾二十年了,一開口就讓高文剛嚇了一跳,只聽他說道:「二十萬大軍的開支不是一個小數目,目前看來也就法蘭西、奧斯曼這種有2000多萬、3000多萬人口的國家才維持得起。法國手工業發達,2300萬人口,打了這麼些年也撐不住了,奧斯曼雖然有三千萬人口,但工業基礎薄弱,內耗也大,政府稅基少,且連年和波蘭、俄羅斯、烏克蘭哥薩克們開戰,消耗巨大,現在已經顯露出了很嚴重的疲態。」

    「怎麼還沒和波蘭了結呢?現在俄國人在東烏克蘭的兵力一再增加,已經從4萬增長到7萬了吧?奧斯曼帝國兵再多也經不起腹背受敵的局面啊,這是怎麼想的?」高文剛真是有些無奈了,他離開伊斯坦布爾前往阿姆斯特丹赴任前,奧斯曼、波蘭就在打生打死,去了那邊後一度聽說戰事平息了,可現在怎麼聽來還沒結束呢?

    「基本平息了,但小規模的戰爭始終沒斷過,因為奧斯曼人不但佔著波蘭的波多利亞地區,同時還控制著西烏克蘭大部,這兩地原本是波蘭人的領土,換誰也得急啊,更別提索別斯基這種有雄心的國王了。」馬拉提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科普魯盧太貪了,波多利亞是他當年親征奪下的,波蘭人也簽署了割地條約,是他的重要功績,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多羅申科當年也是他力主收留並封為西烏克蘭蓋特曼的,現在他心灰意冷閃人了,西烏克蘭首都都讓薩莫伊洛維奇的人佔了,這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理啊。所以,你看到了,奧斯曼人兩面作戰,同時與波蘭、俄羅斯在兩個方向開戰,且西烏克蘭的哥薩克們其實也不穩,對奧斯曼人比較敵視,這從小赫梅利尼茨基招不到什麼人就可以看得出來。」

    話說,西烏克蘭的哥薩克們到底也是基督徒,天然就對奧斯曼人極度不信任。目前雖然迫於形勢被奧斯曼人統治了,但私下裡與東烏克蘭的薩莫伊洛維奇的勾連不要太多,幾次戰鬥都直接防水,其首都奇吉林未經大戰丟了就是明證。

    奧斯曼人沒辦法,只得把被多羅申科囚禁的尤里‧赫梅利尼茨基(哥薩克大起義領袖老赫梅利尼茨基之子)從監獄裡放出來,然後給了他部分人馬和物資,封了一個「小羅斯及烏克蘭公爵」的名號,讓他做西烏克蘭的傀儡,收復奇吉林。

    但是目前看來效果還是很有限,首先他的號召力沒他老爹強,其次西烏克蘭幾乎被打成了白地,損失慘重,就連臨時首都涅米羅夫城都是一片斷壁殘垣,試問這種情況下還怎麼養軍、怎麼反攻收復失地?不得已之下,奧斯曼人還是得親自上陣,從駐紮在摩爾達維亞防備波蘭人的大軍中抽調人馬東調進入烏克蘭,與小赫梅利尼茨基的人馬一起,圍攻薩莫伊洛維奇的哥薩克及俄羅斯軍隊。

    整個1678和1679年,奧斯曼大軍都在與俄羅斯人苦戰,最終在去年收復了已經被夷為平地的奇吉林。這場戰爭,東烏克蘭和俄軍固然損失慘重,但奧斯曼人的損失一點也不輕,在長達兩年的拉鋸戰爭中,奧斯曼帝國死傷了數萬軍人,消耗了無數的錢財和物資,再加上國內經濟困難,損失的器械無法及時外購補充,只能重新試圖自產,這簡直就是惡性循環了。

    而且,東烏克蘭的薩莫伊洛維奇雖然被驅逐出了西岸,但他一直不斷派人潛入西岸,在帶路黨的支持下,不斷輕鬆攻佔一個又一個城鎮,然後將人口強制前往東部,破壞當地城塞、田野和房屋,以往堪稱精華地帶的基輔附近地區已經成了一片渺無人煙的荒野,走上兩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可見薩莫伊洛維奇行事的狠辣和徹底。

    與這個堪稱梟雄的東烏克蘭首領相比,小赫梅利尼茨基除了不斷將沉重的賦稅強加到殘存的不多的百姓頭上外,就只能四處鎮壓各地此起彼伏的叛亂了。而且,這種疲於奔命般的感覺、壓抑到極致的氣氛,也壓垮了這個可憐人的內心,他變得暴躁、敏感、多疑和衝動,不但戰爭上連吃敗仗,還動不動打罵、處罰下屬,結果使得整個西烏克蘭更加離心離德,幾乎每個月都有哥薩克首領帶著人馬渡河往東投奔薩莫伊洛維奇。

    「這樣看來,現在西烏克蘭就是個紙糊的房子,全靠奧斯曼駐軍維持著。一旦他們撤走的話,可能都不用羅莫達諾夫斯基公爵的俄軍出動,光靠薩莫伊洛維奇本人,大概就可以一統第聶伯河兩岸了吧。」高文剛拍了下大腿,有些扼腕地說道。

    之前他雖然在一些公文上粗粗瞭解了如今烏克蘭的局勢,可在與馬拉提仔細聊了一番後,發現情況要遠比他想像的更加複雜、更加嚴重。可以說,現在奧斯曼人真的是陷進這個大坑了,至少是部分陷進去了,常年被拖著四五萬比較精銳的人馬在這裡,那做什麼事都很艱難。要知道,奧斯曼人雖然動不動就出動二十萬大軍,但那其中至少超過一半的人都是湊數的,這些來自阿拉伯半島、巴爾幹地區、高加索一帶的僕從兵,心思各異,打打順風仗還可以,若是戰事不利有個風吹草動的話,怕不是就要如同中國歷史上前秦苻堅的八十萬征晉大軍一樣,一朝散盡。

    所以,奧斯曼帝國真正能打的軍隊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全國也不會超過十萬人,結果一半陷在了烏克蘭,同時還要面對波蘭人的壓力,相信若不是奧地利人與他們簽署了條約且還未到期的話,來自德意志的聯軍估計都已經殺進塞爾維亞了。

    「我們必須幫奧斯曼人『減負』」馬拉提說道:「即首先讓他們停了和波蘭人的戰爭,將屯駐在波多利亞和摩爾達維亞的大軍撤下來,然後再想辦法與俄國人和談,兩國各自約束自己境內的哥薩克,各安邊境。說起來,這兩國本來已經簽署了條約,相安無事了,可多羅申科和薩莫伊洛維奇實在太過煩人,居然硬生生撬動了局勢,讓俄羅斯、奧斯曼、克里米亞三國都被捲了進來,打了整整數年時間,這到底是圖個什麼呢?國家統一嗎?」

    「烏克蘭的戰火確實必須平息下來,不然我們的黑海貿易可就全面泡湯了,雖然目前貿易額已經下降到一個十分可憐的地步了。」高文剛點了點頭,加重語氣說道:「第聶伯河、頓河、多瑙河不能陷於無休止的戰火之中!」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3
第四十七章 歐陸風雲(八)

    1679年5月23日,在卡吉貝伊港(即現今的敖德薩港)靠港的高文剛一行人,在一隊斯帕西騎兵的護衛後終於抵達了位於德涅斯特河左岸的一處營地,卡拉‧穆斯塔法阿加正在這裡等著他。

    德涅斯特河左岸現在已經成了一片大的營地,駐紮了怕不是得有數萬人,其中既有天下聞名的加尼沙裡軍團、斯帕西軍團,同時也有奧斯曼帝國普通士兵,當然來自各地的僕從軍士兵就更不少了:塞爾維亞人、匈牙利人、阿爾巴尼亞人、波斯尼亞人、保加利亞人、羅馬尼亞人、希臘人、阿拉伯人、高加索人、韃靼人等等,所有你一切能想像到的巴爾幹或小亞細亞地區的民族都有。

    這些人語言不通,裝備各異,訓練水平也大相逕庭,甚至很多中高級軍官連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都稀里糊塗的。奧斯曼人又缺乏很好的協調機制,指揮起來簡單粗暴,這在過去似乎可以,可在戰爭越來越精細的當下,似乎就有那麼一絲不符合潮流了。

    當然我們也不能忽略這支龐大的軍隊裡激烈的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基督徒士兵和穆斯林士兵互相看不順眼,而基督徒內部信奉天主教、東正教的也有矛盾,更別提穆斯林內部矛盾本就尖銳無比的各個教派了,總之是太不和諧了,打架鬥毆那是時常發生的,很多時候就連中層軍官都會參與進來,也是沒誰了。

    這些大雜燴般的士兵,充其量也就能打打順風仗了,一旦遇到逆境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比如後世中國解放戰爭期間委員長麾下見死不救的狗血戲碼,在奧斯曼帝國這二十萬大軍裡面簡直就是司空見慣,不坑你就不錯了,還想讓我救你、配合你?做夢去吧!

    所以,奧斯曼人打仗的時候,其實真正能信賴的,也就是自己帶出去的軍隊罷了。至於僕從軍,利用起來就需要一定的技巧了,當炮灰勉強可以,做佔領軍還算夠格,搖旗吶喊則非常擅長,但一定記住不能委以重任,比如守禦補給線上的重要節點、擔當方面作戰主力等等,那很可能是要吃虧的。

    卡拉‧穆斯塔法阿加是行軍征戰多年的老將了,對自己麾下各部分軍隊是什麼德行非常清楚,因此他的駐地佈防其實也是很有意思的,即以加尼沙裡軍團為核心,外圍則是奧斯曼帝國普通軍隊,再外圍則是來自各地的僕從軍,並且嚴格劃分好了駐地,分派糾察隊四處巡視,就怕這些人起了衝突,傷了和氣。至於斯帕西軍團和克里米亞韃靼騎兵,則在利於出發的外圍機動,同時配屬給他們指揮的還有部分由埃及湖水馬穆魯克派來的人馬。

    卡拉‧穆斯塔法是典型的奧斯曼軍人,粗魯、豪放、不拘小節,這令素來不怎麼喜歡丘八的高文剛微微感到有些不喜。不過穆斯塔法到底是出身科普魯盧家族的貴族,受到的教育水平自然不可能如同那些下級軍官一樣低下,因此在與高文剛交談時,還是收斂起了許多狂放、粗魯的姿態,稍稍變得像一位貴族一樣。

    也只是在來到卡吉貝伊港的時候,高文剛才得到了在此地開設了一家商品批發公司的商人(其實是國家情報總局探員)的緊急匯報,得知目前在任的法希爾‧艾哈邁德‧科普魯盧大維齊病重,並且看起來無法恢復的樣子。作為科普魯盧家族的養子,常年領兵在外的卡拉‧穆斯塔法‧科普魯盧很可能將被挑選為大維齊的繼承人之一。

    這個重要情報一下子改變了高文剛預設的態度,使得他在面對卡拉‧穆斯塔法阿加時變得更加禮貌,同時心裡也覺得,自己這趟北上摩爾達維亞,看來是來對了,提前接觸一個可能的大維齊人選,怎麼看都是一件好事。當然他現在仍然不明白,為什麼像穆斯塔法這種科普魯盧家族的養子也能被列為繼承人,並且看起來順位不低的樣子,難道是因為他領兵作戰的才能被家族大佬們給看重了嗎?看起來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卡拉‧穆斯塔法邀請了很多軍官一起飲宴,在這場宴會上,異教徒們可以公然飲酒,看得出來奧斯曼帝國的宗教寬容度還是很高的(據小道消息,蘇丹本人甚至有酒癮,果然清規戒律都是針對下層人的),至少比天主教那幫一言不合就送你上火刑柱或打上三十年戰爭的傢伙們要強多了。不過高文剛卻沒有如同那些希臘、塞爾維亞將領們一樣選擇葡萄酒,他喝的是咖啡,一種在奧斯曼帝國時而被禁止、時而被解禁的飲料。

    「來自新大陸的朋友,看到我們在波蘭和烏克蘭的處境了嗎?士兵們缺乏良好的武器與敵人進行作戰,以至於產生了很多不必要的傷亡。你們為什麼不幫助我們了呢,已經很久沒有滿載武器和軍資的船隻抵達黑海了,我認為這很不好。」宴會進行到中盤的時候,卡拉‧穆斯塔法阿加突然開口詢問起了高文剛。

    而隨著他的發問,周圍很多將領們也將目光投注了過來,尤其是那些二線部隊的軍官們,他們以前用慣了東岸人的帳篷、彈藥包、水壺、鐵鍬、工兵鏟、軍刀、長矛、火槍乃至火炮,現在驟然停了這些玩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奧斯曼帝國自產的替代品,且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差強人意(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減少貴金屬的流失),試問這怎麼能令他們滿意呢?

    別的不說,就拿東岸人出口的軍刀來說,耐用性和鋒利程度都相當不錯,一直廣受騎兵弟兄們的喜愛。可現在呢,因為國家沒錢了,只能減少進口(配備給了斯帕西部隊),轉而換上自產的劣質彎刀,且美其名曰「回歸傳統」,這不是糊弄人嘛!

    「因為貴國至今尚有大量武器、軍資的貨款尚未結清,其中最早的幾筆,已經拖欠了四年之久了,這對我**工企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經營方面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事實上我們當然瞭解貴國對於我們優質軍資的渴求程度,但請恕我直言,在這累計四十餘萬元的欠款沒有支付完畢的情況下,我們是很難做到繼續發貨的。」高文剛回答道:「我們的軍工企業也有自己的麻煩,克服不了上述這些財務方面的困難。」

    其實他說的已經比較婉轉了,就國內兩家大型軍工製造企業而言,他們的廠領導已經發話了,以後奧斯曼帝國再購買軍資,除了首付款以外,其餘分期支付的貨款需要找到有足夠信譽的商人或銀行擔保,否則他們寧可不做這個國家的生意,以免讓自己的經營陷入困境。

    當然這種話在現在這個場合說了毫無疑問,高文剛也清楚如今奧斯曼帝國財政的困難程度(以往重要出口對象法蘭西、威尼斯、聯合省的經濟現在也不景氣),怕是無法再像以往那樣大批量採購東岸器械,這從他們又再度恢復以往的自產體系就能看得出來。

    卡拉‧穆斯塔法到底也是科普魯盧家族的成員,對如今帝國的困境多多少少也有些瞭解。因此在聽到高文剛這會提到的「財務方面的困難」時,頓時顯得有些煩躁。只見他站起了身來,在案桌後面走來走去,好一會後才說道:「如果我們將一些戰利品交予你們處理的話,你們是否可以……」

    「尊貴的阿加,以戰養戰養不活二十萬軍隊。」高文剛提醒道。

    而這沒有意外令卡拉‧穆斯塔法有些煩躁,只聽他說道:「你們不是需要人口嗎?烏克蘭人?波蘭人?甚至俄羅斯人,都沒問題。我的軍隊都可以給你們,你們所要做的是繼續給我們提供軍資,就像你們給貝克奇薩萊提供的一樣。」

    「考慮到國內的人口政策、我們在貴國境內的商站財務狀況以及船舶運力的限制,我們不可能無限制敞開對上述勞務工的引進。這些,都是有固定數額的,因為它可能會改變到我國的人口結構。」高文剛繼續不緊不慢地回答。

    這個回答真的令卡拉‧穆斯塔法有些生氣了,他已經接觸過東岸人的特使李晴。那個狡猾的傢伙,即便是不同意你的意見也會將話說得很委婉,很少正面拒絕大維齊或蘇丹的要求。但這個高文剛可真是,怎麼說呢,說話直接、強硬得讓人感到生硬!也就是東岸人敢這樣了,穆斯塔法阿加覺得如果是摩爾達維亞大公站在他面前說這類話的話,很可能已經被他大揍一頓趕出去了!

    「我們在烏克蘭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俄羅斯人要求以第聶伯河為界,並不惜為此訴諸戰爭。而且,現在哈布斯堡的奧地利人也在迫害接受蘇丹庇護的匈牙利人,這有引發新的戰爭的風險。我們需要事先囤積大量的戰爭物資,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戰爭,所以你們必須幫助我們、配合我們。」卡拉‧穆斯塔法提高了聲音,臉色也有了明顯的變化,看起來如果高文剛再不識趣答應的話,就會觸怒這位很可能被蘇丹挑選為大維齊的貴族。

    高文剛一聽心裡面就有些呻吟。倒不是為了穆斯塔法阿加的無理要求,而是聽到了奧地利人、土耳其人有在匈牙利爆發全面戰爭的風險。他不清楚這裡面有沒有法國人攛掇的因素在內(以目前奧斯曼和法蘭西的關係密切程度,可能性不低),但法國人肯定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因此東岸人必須做好奧斯曼帝國同時開打三場戰爭的準備。

    而一旦奧斯曼人真的這麼做了,那麼東岸人是不是要插手其中呢?蓋因如果不拿出真金白銀來支援的話,三線操作的奧斯曼人很可能會玩崩(即便真下血本支援了奧斯曼玩崩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很可能將得不到什麼商業上的好處!說到底,奧斯曼帝國保持穩定和平的狀態,不四處出去裝逼將國庫打個底朝天,給華夏東岸共和國提供一個相對穩定的市場和奴隸炮灰的來源地,才是最符合東岸利益的。

    基於這種考慮,一旦奧斯曼人真的同時與俄羅斯人、奧地利人和波蘭人開戰,東岸為了不讓以前經營的資本、商業網絡及其他利益泡湯,還真就只有下血本贊助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當然了,最理想的狀況,還是先想辦法說服奧斯曼人與俄羅斯締結和平條約,把烏克蘭那一攤子爛事掰扯清楚了,解決後顧之憂,然後再想辦法如何面臨波蘭和奧地利的威脅。

    讓奧斯曼帝國歸還波蘭割讓的東南部領土是不可能了,那麼波蘭這個仇就沒法解。同理,奧斯曼帝國也不會放棄對匈牙利的野心,因此與奧地利的爭鬥就在所難免,更何況兩國當年締結的和約休戰期也快到期了,估計伊斯坦布爾的蘇丹心裡也是打的這個主意,即一旦做好準備,就立刻出擊,將匈牙利吞到肚裡。

    高文剛不好評價奧斯曼人的這個想法對還是錯。他只是從軍事角度認為,現在的奧斯曼帝國在奧地利人面前,其實已經沒什麼優勢了。奧地利軍隊人數雖然不多,但幾萬精銳還是湊得出的,且在與法**隊的多次交鋒中積攢了很多經驗,戰鬥力根本談不上弱,十多年前拉杜河之戰時土軍在同等數量時其實就已打不過奧軍了,只不過當時大家都沒重視罷了。

    現在在有波蘭側翼威脅的情況下,高文剛只希望萬一土耳其人真要進軍匈牙利,那麼最好見好就收,不要戀戰,否則可能會遭遇到不可測的危機。當然如果法國人能夠同時在西線牽制奧地利人的話就更好了,雖然那很可能只是個奢望。

    想到這裡,高文剛大概已經知道該怎麼回應卡拉‧穆斯塔法阿加了,同時他也打算盡快寫一封外交郵件送回本土,詳細地向分管外交、貿易工作的執委李晴匯報下一階段該如何調整對奧斯曼帝國的政策,他認為這非常關鍵。898)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4
第四十八章 財計(一)

    「籲」地一聲,梳著一頭油光水亮頭髮的黃漢華勒住了胯下的盧西塔諾馬,然後慢慢翻身下馬,先是活動了一下有些痠疼的身體,然後將馬鞭和韁繩交給站在旁邊的一名衛兵,自顧自朝前走去。

    這裡是環境優美的米林湖畔,鮮花似錦、綠草如茵,遠方還有大片的梅林、果園點綴大地,時或這裡,時或那裡,花木葳蕤,吸引著初來乍到的遊子的目光。

    伊河入湖口附近的某處乾燥高地上,修建著一片佔地極廣的建築群。該建築群別墅場館、亭台樓閣俱全,集東西建築風格於一體,端地是實用、大氣、美觀。瞭解的人都知道,這是隸屬於國營東方賓館集團公司的產業,主要功能是度假、療養、會議、休閒,平時也對外開放,但收費較貴,一般的企業還真很難承擔得起費用。當然在有政府高層會議的時候,這個度假區是不對外營業的,專門為參加會議的代表服務。

    如今這個被稱為米林湖療養院的地方就已經被財政、金融、貿易系統的相關部門包了,來自中央財政部、貴金屬管理總局、貿易部、稅務總署以及各大銀行、保險公司、債券市場的官員們在此濟濟一堂,參加由中央執委王炎、李晴二人牽頭組織的會議。

    王炎此人今年也七十多歲了,在澳洲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苦熬了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很多人看其可憐,再加上確實也沒更合適、更有資歷的人選,於是在建國者會議開會時將其選為執委會委員,分管財政、金融、稅務系統,也算是對他半輩子辛勞的褒獎了。

    會議到現在已經進行了好幾天了,與會代表們詳細討論了下一階段的很多大政方針,同時也提出了很多具體的措施與政策,並就前面推行的一些政策或條例的得失進行了評價,基本上可算是收穫良多了。

    今天是會議的第五天,同時也是倒數第二天,從海珠島商站站長、台灣銀行副總經理職務上卸任歸國的黃漢華,也被王炎叫到了米林湖療養院,打算與他商議一下新稅制的細節問題,免得在明天的會議上無的放矢。

    對了,黃漢華從遠東離職歸國後,目前在稅務總署任司長,並且接手了引人矚目的全國第三次稅制改革工作,目前已經拿出了初步草案。只要這次會議上大家討論後覺得沒什麼問題的話,在下一個財年就會開始擇地試行,待平穩過度後即在全國大範圍鋪開。

    王炎在澳洲那個爛地方打拚多年,所見的除了袋鼠就是土著了,一個個呆頭呆腦的,連帶著自己腦筋也有些轉不過彎來。因此,他今天特地將黃漢華這個「第三次稅改」的重要參與者喊過來,就是為了再聽一聽起草者本人的意見,看看自己有沒有理解錯誤的地方,免得到時候鬧笑話,也是用心良苦了。

    「就從這次新增的三個稅種說起吧。」王炎讓秘書給黃漢華及其兩名隨員上了茶,便大手一揮,說道:「俺老王打打殺殺慣了,也不是太明白裡面的彎彎繞,你給我簡單點來,別整得太複雜。」

    黃漢華一聽額頭就滲出了些汗意,只見他示意了一下,右手邊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從包裡拿出了一疊文件,找出了有關菸酒稅、遺產稅、統稅的那部分,清了清嗓子,準備開說了對了,此君是黃漢華在遠東任職時的心腹之一,廣東惠州府人士,參與了海珠島商站及台灣銀行的很多業務。

    這會只聽他用還算沉穩的語調說道:「吾國在三代以前,酒禁甚嚴,自漢武帝時,始有酒榷。宋元以後,酒課逐增,漸為國家重要收入,然當時尚無煙草之稅也。明朝海市漸盛,菸草由呂宋傳入中國,流行頗廣,迨至明季,種者漸多,尚未課稅。」

    聽這位才說了幾句,王炎便睜著一副牛眼看了過去,有些花白的鬍鬚也翹了起來,不過隨即又釋然了。這廝大概是跟隨小黃從廣州回來的,怪不得說話一股老學究氣息呢,合著本就是在明國出生長大的啊。

    「此次西歐貿易風潮,適逢國內基建盛行,庫款支絀,故特設菸酒專稅,將其從消費稅中分離出來,重點徵收,以資挹注。吾國菸酒稅收入共分兩類,即菸酒稅、菸酒牌照稅,其中後者類似營業稅性質。」眼鏡中年繼續娓娓道來:「吾國酒水,古來徵收標準就極不一致,有按容器為標準者,如簍、缸;有以貨量為標準者,如酒之斤兩是也;有按商舖為標準者,如酒坊之鋪面等等。至於煙,遍觀西歐各國,基本是按捆或箱來徵收,吾國則是按標準袋來計征。此外,古今中外諸國,尚有按菸酒之等次貴賤,而以貨色標準者;按商舖結算之數目,而以進貨售款之多寡為標準者,隨地立法,漫無條理,稅法繁雜,有礙商民之營業實多。」

    「據稅務總署1678年召集各縣官員、貿易企業管理層及財政部專家開會集議,舉菸酒為專稅,從消費稅分離,另訂稅率;1679年中,稅務總署菸酒稅整理委員會成立,商討《菸酒稅稽徵章程》,擬在昌順、順化、交河、東方、鎮海、平安、羅恰、青島等十五縣試征;1680年初,《菸酒稅稽徵章程》正式完稿,規定每淨重市秤百斤,徵收四元一角五分;酒之定額稅率,按各縣所有之主要酒類,就其價值,為之區別等級,定其每市秤百斤所應徵之定額稅。至於酒稅稅率規定是否適當,推行之後,宜參酌實際之產銷情形而時修訂之。」中年男人繼續說道:「只此一項,全國財政歲入可平添六十萬元,作用巨大。」

    「六十萬這個數字是你們估算來的嗎?準確嗎?」王炎突然插言問道。

    「這個,基本準確,是我們根據菸酒消費稅逆推估算出來的,大體上差不太多。」這時黃漢華也出聲了:「而且,考慮到目前的菸酒消費稅部分是定額收入,各縣瞞報漏報的商家肯定也不少,因此我們也做了合理的推算,最後得出了六十萬元的數字,我認為是可信的。」

    「小黃你我是信任的,你說可信,那大概就是可信的。」王炎從兜裡抽出了根捲菸,拿火柴點上後,微笑著說道:「繼續往下講吧,我聽著呢。」

    「此次稅改擬征的第二大稅名曰統稅,暫定對木材、麵粉、棉布、食鹽四類商品徵收。此五種統稅,就其性質而言,均為大宗物品之出廠稅,其課取手續,系就產地徵收,一稅之後,任其通行全國,不再重征,以其合一物一稅之原則。」眼鏡男說道:「其中,麵粉統一特別稅之征課範圍為凡國內所產機制或由國外運入之麵粉含有盈利性質者,均徵收麵粉統稅,非機製麵粉則不予徵收;麵粉統稅之稅率按5%計征,以桶為課稅單位,如本國機製麵粉運銷國外者,則於出口時每桶退還統一特別稅2.5%;本國機製麵粉於包裝出廠時就地徵收,國外輸入之麵粉,則在海關代收。此項稅收,總署預計可達百萬元之數,蓋因麵粉乃民食所資,貧富所必需也,故稅金巨多。」

    「木材、棉布、食鹽三種統稅之徵收類似麵粉統稅。其中,棉布統稅按品質(棉紗支數)分為兩大類,甲類稅率4%、乙類稅率6%,於產地工廠就地徵收,以匹為課徵單位,出口時照例退還一半稅金;食鹽同樣以桶為單位徵收,稅率5%,出口時退還一半稅金;木材稅率按品質分甲乙丙三等,稅率分別訂為5%、4%及3%,出口時照例退還一半稅金。這三類商品,總署預計可徵得約八十餘萬元,加上麵粉統稅,故此次擬徵收的統稅總額應可突破180萬元大關,收穫可謂良多。」

    「嗯,統稅有180餘萬,菸酒稅有60多萬,加起來不少了,可以干很多事情了哇。那麼這遺產稅呢,怎麼說?這可也是重頭戲了啊!」王炎問道。

    說實話,站在他的立場上,是不太喜歡遺產稅這種東東的,蓋因這是在從他身上刮皮,難以忍受。不過,這次稅務總署提出的所謂遺產稅,和他想像中的遺產稅大不相同,甚至說起來殊為可笑,因此他也就勉強同意了,且料想通過應該不會有太大阻力。

    「古羅馬時,即有遺產稅,即課遺產價值之5%,作為戰士之養老金。中世紀歐陸諸國,領主繼承人欲繼承爵位和產業,需向上級領主繳納金錢;領民死時,其繼承人同樣需向領主繳納實物或金錢,此即謂中古封建時代之遺產稅是也。」眼鏡男又介紹起了此番新增的第三種稅,只聽他說道:「吾國史上概無遺產稅徵收之普遍狀況,故此番擬訂條例時,參考中外,決定設立吾國之遺產稅,區別於歐陸諸國。據總署1679年秋訂立之《遺產稅條例》四則規定,遺產稅課徵範圍為無子女立嗣者,其嗣子女承受後者之財產時,應依該條例繳納遺產稅,以為承受財產確定權利之證明。至於稅率,則規定凡承受數額逾二千元之遺產,應繳納5%稅率之遺產稅;數額逾十萬元者,應繳納稅金10%。此外,嗣父之債項及喪葬費用、嗣子女應需之教育費用,可先酌量扣除。條例最後規定,若承繼人隱匿不報,所立繼書、遺囑、承繼議約或分家書等,均無法律效力。若呈報不實,其隱匿之部分為無效。當然如果將遺產捐贈於公共事業者,自可免稅。」

    「嗯,這遺產稅訂得還算符合實際,考慮到了國情。」王炎評論道:「在我們國家,如果連親生子女也要徵收遺產稅的話,大部分國民怕不是要跳腳,阻力甚大。只收嗣子女的稅,民間看起來還算可以接受,只是這樣一來,怕是收不到幾個錢嘍。」

    「先易後難,先簡後繁嘛。」黃漢華在一旁說道:「當繼承人驟然繼承大筆遺產時,其納稅能力大大增加,自然可問其一次性徵收稅金。況且這些稅金用於國家開支,也是為廣大國民造福,說是說得過去的。而且,我們還考慮了免徵額,確保不過分擾及民間秩序,引發人民怨懟。」

    「嗯,聊勝於無吧,一年下來,多多少少也是個進項,雖然不可為恃,但收個幾千塊應該有的吧,可以把你們部門不少人的工資給開出來了,不錯。不過,以後這遺產稅若想擴大徵收範圍,到親生子女的身上去,怕是會遇到極大的阻力。我老王這裡也明人不說暗話,我是捨不得的,可不少錢哪,還是不如小黃你們這些年輕人思想開明,唉。」王炎站起身來,一邊抽菸,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嗯,遺產稅不用指望了,暫時對國家財計無甚大的幫助,重點還是著落在統稅和菸酒稅上面了。這樣一來,咱們國家可就有包括契稅、營業稅、消費稅、關稅、動產稅、不動產稅、個人所得稅、田稅、印花稅、菸酒稅、統稅和遺產稅在內的十二大稅收啦,不錯,真是不錯。遙想當年,第一次稅改時才聊聊幾種稅,且還很不規範;第二次稅改後,增加到了六七種,算是稍微規範一些了,稅金也漸漸有了些起色,期間第一次超過了國營企業貢獻的利潤,是我們國家財稅史上里程碑的事件;轉眼這都第三次稅改後,一下子又增加了如許之多的稅金收入,國家財計大為寬裕啊,又可以開動好多項目了,不錯。」

    說到這裡,王炎也略略有些得意,這都是我們一手創立的事業啊,如今竟然也有了四百萬國民,歲入也有兩千萬元了。真不知道當他們這披荊斬棘的開創一輩故去後,條件更好的二代、三代們會做到什麼地步,真想看看這一天啊,要是老天能再給我們五百年時間就好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4
第四十九章 財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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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會議一直開到了下午才結束。

    在眾人散會後,心情看起來頗為不錯的王炎邀請諸人登了位於療養院東北角的一座三層高樓望湖樓,打算在此一起飲宴。

    望湖樓始建於1660年,消耗了大量的百年老木料、青石、條磚等建材,一度讓東方賓館集團公司都有些牙疼,畢竟那會他們也在重新整修包括山後縣療養院、伊瓜蘇縣療養院、順化賓館在內的諸多產業,資金壓力不小。不過,望湖樓最終還是修建了起來,並在1663年正式對外營業,成了國內經商有成的大賈們心目舉辦宴會的主要選擇之一。

    今天的宴會,參與者其實並不多,不過王炎、黃漢華等寥寥七八人罷了,剛剛好湊了一桌。桌菜色不好不壞,最顯眼的幾個顯然是用澳洲進口的袋鼠製成的菜餚,這令諸人有些失色,袋鼠肉這種東西,如何能吃得?

    不過王炎卻面不改色,下箸如雨,一杯酒的工夫,倒是已吃了十餘筷。一邊吃還一邊砸吧著嘴,搖頭晃腦,神色頗多懷念之意,令人不由得懷疑,這東方賓館一下子下單買了如許多的醃袋鼠肉、袋鼠肉乾,莫不是這位爺的手筆?

    「稅改工作會議今天總算是結束了,結果呢也較圓滿,大夥都沒什麼意見。」吃了幾塊袋鼠肉後,王炎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朝在座諸人說道:「這些都是諸位共同的努力,俺老王眼睛還沒瞎,都懂,以後大家只要勠力同心、一起拚搏,俺老王總要保你們一個好前程,不叫你們吃了虧便是。」

    其實,所謂的第三次稅改方案在制定出來之後,已經在高層幾位大佬和相關對口的幹部們之間流傳過了,大家該提意見的已經提過了,沒提的自然沒甚意見,因此這份草案基本已經板釘釘,下一階段要開始試施行今天的會議也有下面人突然提議,是否將煤炭、紅磚、水泥、石灰、大米等物資也列入統稅徵收之列,結果與會諸人吵吵嚷嚷的,最終不了了之了,當然這都是小插曲了,不影響大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煤炭、建材、大米這些東西呢,在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應用其實是十分廣泛的。尤其在東岸大草原這種地方,人口眾多、經濟發達,但十分缺乏薪柴,無論是工業生產還是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皆需購買煤炭製品,若是徵收統一特別稅的話,收入是很高的。建材也是一樣,現在很多老區的民房宅院都幾十年了,改建、擴建風潮正烈,建材需求十分之大,再加國家大型基建工程的助推,這建材行業未來幾十年長期景氣大概是跑不了了,因此大夥提議除木材外,也對紅磚、水泥、石灰什麼的徵收統稅,以濟國用。

    王炎、李晴等人考慮到一下子推出了三個新稅種,能夠徵收到二百萬以的額外稅款(考慮到退稅因素,實際未必有這麼多),政府短時間內應該是能心滿意足了,因此果斷予以否決。那是下一次稅改的事情,現在施行了,百姓負擔增加,意見應該不會小,雖然東岸的賦稅橫向對其他國家的話已經算少的了。

    「新增的這二百餘萬元的稅款,基本央也都已經有了計較了,除拿出一半來作為衛生、教育開支及償還舊債外,基本都將用來投入到國防、鐵路、公路、水庫、碼頭、炮台、倉舍、場館的建設之。尤其是近年來日子頗是難過的軍部,估計要有大進項了,特別是在西班牙的消息傳回來之後。」王炎又自顧自地倒了杯酒,一邊旁若無人地品嚐,一邊說著些閒話,當然這些「閒話」的等級看起來也太高了些,說是機密也不為過。

    剛才王炎提到了新增的稅款的相當一部分將被用於國防開支,這可能不是特別準確,因為按照計畫將近八十萬元的款項將被用到海軍頭,陸軍分到的錢不過區區二十萬出頭罷了,待遇的區別那是相當明顯。

    話說東岸共和國自從多年前與葡萄牙王國簽署和平協議之後,定下了裁軍以節省開支的基調,並且在後來的數年內慢慢得到了落實。如今的東岸陸海軍,經費開支可算是被壓縮到了一定的程度,陸軍可能還能藉著法荷戰爭的東風「借屍還魂」蹦跶了兩下,將一些不滿編的營頭給補足了編制,不過海軍這些年卻一直是過著苦日子了,每年得到的軍費也堪堪只夠維持,封存的艦船無法恢復、遣散的人員無法復征、老舊的船隻無法更新,偏偏任務還真不能算少,多年以來三大艦隊是群情激憤,接二連三地提意見,但卻始終效果不佳。

    還好這次,海軍終於走通了路子,得到了執委會較一致的意見,可用1681年和1682年(1680年三項新稅只在部分地區試徵收)的統稅、遺產稅和菸酒稅的一部總計八十萬元,用於添置新艦、舊艦延壽大修、封存軍艦檢查保養(為加入現役做準備)、徵募人員的費用,以期盡快將海軍戰力恢復到一定的高度。畢竟,現在歐陸各國的海軍發展較快,不但英格蘭、聯合省的海軍常備軍(多為專業戰艦)的規模越來越大,連原先發展較滯後的法蘭西王國,都在君主的意志下大造新艦,實力提升很快,次在加泰羅尼亞近海打敗由德魯伊特爾指揮的一支荷蘭分艦隊是明證。

    因此,基於這種認識,東岸人現在也不得不加大對海軍的投資,否則誰來維護你堪稱不小的海外利益?靠與別人的交情麼?對不起,這是葡萄牙這種小國的做法,東岸人還不至於如此衰頹!

    按照海軍的計畫,「執委會」級這種耗資巨大的戰艦暫時不要搞了,現有的「執委會」號、「東岸人」號、「解放者」號三艘維持起來已經很讓人頭大了,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更何況,這種戰艦雖然火力強大,然重心過高,橫渡大洋時較危險,在波濤洶湧的海域如歐洲的北海作戰時也頗多困難,船體結構損壞也大,維修起來費用著實不低,故說其一句性價低並不為過。

    他們真正注重的,還是重新設計一款風帆、蒸汽混合動力的雙甲板戰列艦,如同當初的「八月十日」級一樣,以作為各艦隊的主力擔當。而與這款戰列艦配合的,還有大量噸位不小的「節氣」級炮艦改型艦同樣需要大改,海軍要求加入蒸汽動力,這需要重新設計船身和重心,費用不小及「星」級輕巡洋艦,以便在與敵人進行大艦隊決戰時可以作為輔助力量。

    這樣規模的計畫,耗資自然是不小的,一百多萬撒下去其實真未必夠用,因為這幾乎等於是重新整備了半個艦隊呢,耗資自然非是什麼小數目。要知道當年第二次英荷戰爭期間,荷蘭人花了一個冬天,在他們原本很不錯的基礎整備了艦隊(改裝船隻、添置武器、徵募人員、訓練培訓等等),一下子花掉了一千多萬盾。隨後戰爭期間繼續投資,最終硬是花費了超過一千萬東岸銀元的費用,才堪堪將艦隊搞得較強大,並最終擊敗了英國人,獲得北海和地海的統治霸權。

    東岸海軍這些年馬放南山,戰艦老的老、退的退,再加一些因為海難而失蹤的船隻,實力已經下降不少了,以前那種小修小補的政策已然維持不下去,到了必須大投資的地步了,否則敵進我退,海外利益便得不到保障。

    「以前我們收入只有兩三百萬元的時候,感覺錢不夠用。後來政府財政收入突破了一千萬元,起以前是大大增加,結果竟然還是不夠用,且還到了舉債搞建設的地步,真真是匪夷所思。現在可好,財政收入眼看著兩千餘萬了,可怎麼還是債台高築,無錢可用呢?咱們國家這攤子啊,越鋪越大,越大用錢的地方越多,沒錢了只能舉債,而當舉債到了一定程度,漸漸負擔不起債務本息的時候,也只能加稅了,想想也真是無奈。」聽王炎說起國家日漸膨脹的開支,黃漢華也是心有所感,感嘆著說道。

    「近二十年來各國政府支出之增加,已成顯著普遍之事實,無可置疑。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時代發展,各國無論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不第新有職務或功能增加,即舊有職務與新職務之執行,亦較從前所謂,增加效率與完備。因之,公共支出,日形膨脹,不獨吾國特有。」黃漢華的心腹、稅務總署的處長、眼鏡男這時也開腔了,只聽他繼續用著那半不白的獨特語氣說道:「東岸乃新造之國,至今不過五十載,國用之增加,本需較舊大陸諸國為速。況且吾國之政策,以擴張霸權為要,與以和平政策為事者之小國頗為不同,軍務、外交、殖民、情報、司法、行政、衛生、教育、建設、農工商及公債費用等等,包羅萬象,日漸繁多,軍務、民政費用之增加,已灼然可見。」

    「而且,近年以來,政府之費用日增,社會與經濟活動之性質,亦日趨複雜,因此央與地方支出分劃之問題,遂形重要。」這位被人稱為「孔處長」的年官員繼續說道,看起來談興頗濃的樣子:「吾國有國稅、地稅之區分,然吾觀之,亟待改進之處頗多,且亦為下階段吾人努力之方向。月稅務總署成立財稅劃分委員會,專司研究央、地方財源劃分之大計。劃分原則與央、地方職務分配一致,簡括述之有三:一、事之關於一般人民之利益者,應歸央;事之屬於地方利益者,宜歸地方。二、事之需要高深技術及智力者,宜歸央;事之需要精細監督者,應屬地方。三、行動之需要一致者,應歸央;行動之因地制宜者,宜屬地方。」

    「職務之分配,是財源劃分之要素,茲根據此原則,分配各種重要之支出,屬於央財政支出舉例,一者軍費安全為全社會最大之利益,故軍費由央支出;二者司法費法律一致及執行統一,亦為全社會之利益,故由央支出;三者外交費外交以國家為主體,故無論央政府外交之費用還是地方區縣外交之費用,應均由央開支。央與地方俱有者,如警察費、教育費等。其,警察之設,為保持國家秩序,固屬大眾之利益,按照原則,應屬國家,但由地方政府主持,較經濟,且易於監督,故普通解決之法,由央、地方政府分配擔任。教育費者,初級教育與其所在之地方,具有密切之關係,應為地方支出,然教育事業關乎全社會之幸福,故高級教育應多由央主辦。屬於地方者,如救恤費用、衛生費用、工程費用(除國家所營大工程外),多為地方利益而起,應為地方之支出,然特種情形下地方政府因需費太大或其他原因力不能舉者,央可酌情補貼。」

    眼鏡男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其實核心內容是央與地方要搞分稅制改革啦,這也是第三次稅改的一個主要探討內容,且不排除今後幾年內完善實施的可能性。以往的東岸政府呢,地方財力相對弱小,權力也被限制得較厲害,反觀央則將絕大部分稅金及公業收入納入囊,以至於地方政府都要靠土地財政來續命。在這種情況下,還談什麼初級教育、醫療衛生事業的推廣啊,不是扯淡麼!

    這次執委會諸公也下了決心,覺得國家發展到現在,四百多萬人了,原有的財稅體制已漸漸不合用,需要繼續深入改革,於是便醞釀起來了央、地方的分稅制改革在以往的基礎,從央財政收入返還一定例的資金到地方,給予他們更大的財力,以更有效率地利用有限的資金。

    這種改革,毫無疑問會對國家的財稅體系產生極大的衝擊,且央政府的財力會變得較少,兩千多萬元的財政收入究竟有多少屬於央、多少屬於地方,可很難說了。不過,這樣的改革也是必須的,作為一個立志建設明燈塔社會的國家,央、地方權責和財源的劃分,本應該清晰無誤,像以前那樣粗陋,本是不正常的。

    故分稅制改革,勢所必行!/nen>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4
第五十章 潘帕(十五)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眾人就這樣一邊吃酒,一邊閒聊,從分稅制改革談到各級政府財政,從交通建設投入談到科研基金,直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才搖搖晃晃地散去,實在是有失國家中高級幹部的形象。

    黃漢華在開完這一天的會議後,基本上就沒什麼事了,於是第二天就離開了米林湖療養院,乘坐火車南下到了首都東方港。在這裡,他處理了一下積壓的事務,給處理人分派了一些任務,然後又馬不停蹄地登船,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位於潘帕平原的銀海港。

    1680年6月8日,黃漢華及一眾隨員乘坐的信使班輪公司的船隻抵達了銀海港。距離拉莫斯神父被刺殺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個月之久,在這座東岸、西班牙居民兩方雜處的怪異城市內,雙方之間的關係仍然有那麼一絲若隱若現的敵意。這種敵意非常微妙,但卻又是真是存在的,黃漢華一登岸就感覺到了。

    老實說,居住在這裡的西班牙人已然不是太多了,至少生意人、貴族什麼的已經遠離。留下來的,不過是一些掙下了份家業的西班牙移民或僱傭軍罷了。這些人,除了銀海港周邊的麥田、果園、牧場之外別無他物,這就是他們幾乎全部的財產,所以你讓他們去哪裡?你想讓他們去哪裡?

    若說他們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東岸異教徒的凶蠻大家都清楚。但這是大家幾乎全部的財產啊,值得用性命相搏的財產,足以蓋過許多恐懼,所以他們不走。當然了,西班牙人不走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則是東岸人數十年還算良好的聲譽:他們不隨意殺人,不隨意搶劫,對於擁有過多土地的人,也會開出一個價格贖買(雖然這個價格在很多人看來過低),總之不會平白無故強搶你的私人財產。所以,這些西班牙人在等,在等局勢的明朗。即便最後馬德普拉塔被割讓給了東岸人,他們也不會一無所有,不是嗎?雖然東岸人的這種文明並不能扭轉他們的仇恨。

    黃漢華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入城的。他有些可憐這些西班牙人,因為過幾天他們就會陸陸續續明白了,他們的政府基本上已經同意東岸人修建鐵路的要求,並將鐵路以東的一切賣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價錢,這個「一切」既包括當地的土地、礦產,同時也包括那裡的人!

    黃漢華等人徑直去了東岸人控制的馬德普拉塔新城,在提交了必要的身份證明文件後,他們被安排住進了縣政府招待所。按照計畫,他們將在這裡休息個六七天的時間,等到縣政府將散佈在各定居點的稅務官員(很多人是兼職的,故需要時間臨時交接工作)都召集到縣城集中後,再由黃漢華帶來的人給他們培訓國家即將在1681年全面推行的新的稅收政策。

    是的,沒錯!他們就是來宣講新的稅收政策的,雖然整個潘帕、巴塔哥尼亞就一個鹽城縣會在明年施行新稅制,不過按照上級精神,全國各縣都要組織稅務官員學習、培訓,以便做到心中有數,同時也順便探討一下平時稅務工作中遇到的問題以及歷年積欠的稅金該怎麼收上來又不造成特別惡劣的影響。

    黃漢華作為第三次稅改工作組的重要成員,自然也被分派了任務,那就是負責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牛欄山地區諸縣的宣講工作,而目前看來他的第一站很明顯就定在了銀海縣,一個設立沒幾年、民情複雜的縣份,打算先把這個基礎最差的縣份拿下,然後再去牛莊、鹽城、大梁、宣武、蘆陽等十一縣。尤其是宣武、大梁、鹽城等縣,經過多年的著力開發,如今已是全國有名的小麥產地,穀倉堆得到處都是,機製麵粉產業也發展得好生興旺,自是麵粉統一特別稅的重點徵收區域,是得多花些心思了。

    而就在黃漢華等人在銀海縣住了兩天,各鄉鎮官員正在往縣裡趕的時候,牛欄山地區行署專員兼牛莊縣縣長何源,也陪著西班牙王國駐東岸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來到了港口,他們這是來對本地官員宣讀東、西兩國剛剛達成的協議的西班牙卡洛斯國王簽好名字的協議文本已經用快船送到了東岸,華夏東岸共和國執委會主席廖逍遙也已經在上面署名,協議已經正式具備法律效力。

    按照協議精神,東岸人可以在鹽城與布宜諾斯艾利斯之間修一條鐵路,這條鐵路兩側各一里格的土地為鐵路附屬地,鐵路經營者中央鐵路公司可以隨意處置,鐵路附屬地內的民政事務西班牙人不得干涉,軍務需提前通知西班牙方面。這樣的條款,基本上也說明這幾千平方公里的鐵路附屬地已成為事實上的東岸租界,因為西班牙國民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都無法進入鐵路附屬地,東岸人的護路大隊甚至可以對這些擅自越界的人開槍射擊,理由都是現成的,即保護鐵路的安全。

    此外,鹽布鐵路以東部分大概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將對華夏東岸共和國國民全面開放!任何一位東岸國民都可以前往位於東方、鎮海、青島、平安、商城、靖江等主要沿海城市的港口,找到有關部門進行登記報名,即可前往潘帕平原經營各項產業,無需得到西班牙王國的批准。

    當然了,在那片遼闊的土地上,他們還是多多少少要受到東岸政府派遣的官員約束的,只不過力度肯定不如本土核心區域那麼嚴密。甚至如果不是非要定居在銀海、牛莊兩縣的話,他們一年到頭都不用繳納幾個稅金,自在得很。

    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上下對於這個結局早已心中有數。這些殖民地官員們都是人精,在拉普拉塔居住多年的他們對於兩國間的實力對比也有更深刻、直觀的感受,對於卡洛斯國王最終下令「放棄」鹽布鐵路以東地區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這不是你願不願意的問題,事實上主動權從來沒掌握在西班牙人手中,東岸人之前調遣的將近五千名士兵至今還沒有完全退出潘帕平原呢,在這樣的「真理」面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理解是一回事,但這種與東岸人一起勘界劃線並最終簽署協議(此為勘界協議,作為之前那份協議的附件)的活計,卻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因為這可能會毀了他們的聲譽,尤其是那些伊達爾戈們。到了最後,這個鍋最終還是甩給了西班牙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這個悲情的男人也沒有拒絕,而是沉默地接受了這個「骯髒的任務」,來到了銀海港,向當地官員同時也是西班牙王國在潘帕平原以東地區各殖民小鎮、村子、莊園、軍事哨所的最高管理機構宣讀卡洛斯國王的命令,同時與東岸人的代表何源一起發表例行公事的聲明,宣佈東岸國民可以在此自由屯墾。

    毫無疑問,這個活計是很令人感到難堪的,塞巴斯蒂安伯爵能夠承擔這份責任,無論是黃漢華還是何源,其實都是有些佩服的。將心比心,若是換他們在這個處境,怕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日後的前程肯定是一片灰暗。

    「大使先生,這片土地荒著也是荒著,不能生息那又有何用?如今交由我們國民來開發,出產糧食、水果、肉奶、蜂蜜、油料、蔬菜,也可以廉價提供給布宜諾斯艾利斯、羅薩里奧、聖菲、科爾多瓦、圖庫曼等貴國城市,產生效益自然不是一點半點。再者,我們已經承諾,每年向貴國支付十五萬比索的土地使用費及一定比例的稅金,這筆錢也足以做不少事情了,至少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的其他地方的發展資金,是有了著落了。」看到塞巴斯蒂安伯爵的心情有些抑鬱,何源便笑著寬慰起了對方,雖然他的這些所謂的寬慰之語聽起來可能讓他們的心情變得更加低落。

    「對的,得了這筆錢,貴國可以更好地建設地方。同時,我國海陸軍也將接過這片土地及近海的防務,尤其是關鍵的拉普拉塔河,可以確保安全,貴國運銀船若是改從此地出海的話當可無礙,那些對寶船隊虎視眈眈的敵國海軍、海盜們也一定會措手不及的。」應邀到場見證的黃漢華這時候也說道:「而且,現在貴國在舊大陸麻煩不少,首要敵人也是野心極大的法蘭西王國。路易十四的軍隊佔領了半個南尼德蘭,財稅重地喪失之後,貴國的經濟狀況怕是很糟吧?這個時候,可就要更加注重寶船隊的安危了,像聖克魯斯港寶船被劫事件的發生,本就不應該。」

    何、黃二人一唱一和,倒讓塞巴斯蒂安伯爵苦笑了一下。只見他想了想後,很直白地說道:「其實,如果從利益角度來考慮,將拉普拉塔逐步移交到貴國手裡,其實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壞事。卡洛斯國王的根本重地還是在卡斯蒂利亞、在加泰羅尼亞、在西西里、在那不勒斯、在米蘭、在南尼德蘭、在弗朗什孔泰,我們也不可能將首都遷到新大陸來,那是不可想像的。毋庸諱言,比起貴國對拉普拉塔的渴求,法蘭西王國的擴張才更為可怕,因為這很可能會毀滅西班牙王國的榮光。所以,比起像馬德里、巴塞羅那、巴勒莫、那不勒斯、米蘭、布魯塞爾、阿爾薩斯等地區被法國人佔領,我更願意丟失的是拉普拉塔。現在,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拉普拉塔能夠成為『養料』,一種給伊比利亞的我們提供戰鬥力的養料,以更好地抵禦瘋狂的法國人,保證西班牙王國的獨立與榮耀。」

    「沒錯,法國人更值得警惕。聽說這次貴國與法國談判媾和,想為剛剛成年的卡洛斯國王選取一位法蘭西貴族女子為妻,我認為這並不合適。卡洛斯國王可以與奧蘭治家族聯姻、可以與德意志諸侯聯姻、可以與瑞典王室聯姻等等,都比法國王室更靠譜,前提是你們可以成功地讓未來的王后改宗天主教,其實我認為這並不是無法做到的事情。」何源又扯起了如今已不是秘密的法西談判中的一些流言逸聞,其中有關卡洛斯國王婚姻問題的無疑是最具爆炸性的消息。

    根據目前流傳的版本,法王路易十四的侄女、奧爾良郡主瑪麗是最可能的人選。何源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怎麼爆出來的,也許是法國或西班牙的敵對勢力從口風不嚴的外交人員口中得到了消息,然後故意散播以增加難度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卡洛斯國王已經成年,也是時候迎娶王后誕下子嗣了。要知道,像西班牙這樣一個在歐洲、美洲、亞洲、非洲都有領地的龐大國家,繼承人問題從來就是一個非常敏感的政治問題,卡洛斯國王有子嗣還好,自然繼承這個國家沒有疑問。可若是沒有呢?那麼哈布斯堡家族以及波旁家族(路易十四和特蕾莎公主的後裔)可就都有權利對馬德里的王位提出要求了,那樣樂子可就大了,爆發一場大戰是在所難免的。

    所以,卡洛斯國王現在真的是歐洲的風口浪尖了,就如同法王路易十四幼年時被忠於國王的騎士重重保護在一個城堡內一樣,他們本身活著就是和平的保障,死了的話就會讓數十萬乃至百萬人為之陪葬,這一點也不誇張。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東岸人是不是也該為此未雨綢繆了呢?古話說得好,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以卡洛斯國王如今的健康狀況,他什麼時候死都不意外,這就需要各部門做出預案了,即卡洛斯國王一旦暴斃引發大戰的話,東岸將何去何從!另外,根據國家情報總局的資料,卡洛斯國王因為父母近親結婚的原因,在人道方面有些困難,未來能夠誕下子嗣,委實不樂觀,那麼這就更需要提前做好預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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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4
第五十一章 潘帕(十六)

    而就在塞巴斯蒂安伯爵、黃漢華、何源三人在議論著潘帕平原及西班牙局勢的時候,遠在鹽布鐵路另一端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外,鹽布鐵路籌備指揮部主任陳嘉正與勘測歸來的蒙小虎進行著交談。

    「聽說西班牙人在舊大陸崩了,南尼德蘭十省被法國人佔了六省,弗朗什孔泰、洛林也被法軍和德意志聯軍分據,幾乎打成了一片白地,西西里島至今仍在膠著的拉鋸之中,法**隊仍然未被驅離,當地貴族也居心叵測。哦,對了,他們的比利牛斯山脈防線也快守不住了,繼丟掉了魯西永等地之後,加泰羅尼亞等地也不保險,形勢十分危急。」拿火柴給蒙小虎點了根菸後,陳嘉笑嘻嘻地說道。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火車站是的,他們已經不再用商站來掩飾了,因為沒必要經過戈什金建築公司的突擊施工,目前主體建築已經完工,只剩下一些貨場、倉庫之類的附屬建築尚在建設之中,故陳嘉已經將他的指揮部從鹽城搬到這邊,以便就近接收本土的物資和人員,指揮鐵路建設當然在鹽城那邊他也設了一個辦公室,派了得力手下在那督促,畢竟鹽城縣境內目前是唯一鋪設了鐵軌的地段。

    「不危急的話,哪有讓你們趁火打劫的機會?」蒙小虎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窗戶外忙碌不休的俄羅斯建築工人們,說道:「其實這邊還算好的了,我們是文明國家,至少不會做那太過分的事。我更擔心的是舊大陸那邊,一旦西班牙的卡洛斯國王去世,爆發起大戰的話,不知有多地地方要被打成白地,又有多少人將葬身戰火。」

    聽到蒙小虎如此「聖母」的言論,陳嘉也有些吃不消,而且他們兩人畢竟出身有別,他也不好明著跟對方就一些問題產生爭執,於是便將話題引到了其他地方:「啊,對了,蒙老師,我隱約聽人說,西班牙那個剛剛成年的國王卡洛斯二世怕是沒法誕下子嗣啊,這可就麻煩了,戰爭可能無法避免呢。」

    「誰說不是呢。」蒙小虎聞言眉頭皺得更深了,只聽他嘆息了一聲後,說道:「怕是執委會諸公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怎麼說呢,我也就當個坊間傳聞來講講,你也別當真,更別說出去,我聽聞衛生部打算派一個專家組秘密乘船前往西班牙,為卡洛斯國王瞧一瞧病,看看還能不能重振雄風,畢竟咱們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一些稀奇古代的小玩意也多,這南方新大陸也出產一些奇珍異草,未必就不能出效果了。」

    陳嘉一聽差點笑了出來,不過總算忍住了。他心裡琢磨著,歐洲貴族們的生活從中世紀以來就糜爛不堪,一些神奇的藥水或藥丸也不是沒有,手段未必就差了。他們到現在都沒辦法,那可能真的就沒辦法了,這就是命,不能不服。不過,以上這些都是坊間流言,未必就真實了,馬德里宮廷也從來是否認這方面的事情的,這從他們開始積極為卡洛斯國王張羅媳婦就能看得出來,興許國王陛下的病已經治好了或大為改善呢?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不過萬事都要做好兩手準備,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一件事上。這不,執委會諸公現在也開始改革稅制,說白了不是為了多撈錢麼?而這些多撈的錢用哪呢?至少有一部分我們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用到軍隊上了!更確切地說,是用到海軍身上去了。執委會這盤棋,下得大著呢,怕不是在為未來可能爆發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做準備呢。」蒙小虎又說道:「真到了那時候,我們肯定是要力保西班牙的,這個國家維持現狀就是我們最大的利益。一旦讓法國或者奧地利吞併了,則萬事皆休,所以屆時我們肯定是要出兵的,除非有人能夠全盤滿足我們的利益。我只是希望,這一天晚一點到來,百姓死傷也更少一些罷了。」

    蒙小虎這話說得陳嘉也深以為然。西班牙這個國家是東岸的禁臠,豈冗他人染指,法國人或奧地利人若不識趣,那麼現在正在逐步更新裝備、添置新船的海軍就要教他們做人了!當然卡洛斯國王未來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興許他明天就暴斃,興許可以活到六七十歲,興許沒有後代,興許有好幾個後代,這誰又說得准呢?咱們還是關心眼下,做好自己的工作吧,太遠的事情,以後再說。

    蒙小虎與陳嘉隨後又聊了聊有關鹽布鐵路修建的問題,比如路線的選擇等等,然後又一起吃了個午飯,這才散去。而離開陳嘉的籌備指揮部後,蒙小虎先是回自己的營地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後喊上了自己的護衛隊長伊尼戈,讓其帶了幾個精幹部下和自己一同前往布宜諾斯艾利斯城,打算與此次西班牙方面的最高長官、檢審法院院長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就鹽布鐵路的最終路線選擇商談一下,且如果雙方對路線都無異議的話,那麼事情基本上就可以定下來了,雙方也可以在協議附件上籤字署名,將這攤子事情徹底完結。

    不過,當他前往城中奧萬多的官署拜訪時,卻被人告知,奧萬多將軍(或者說院長)已經離開了布宜諾斯艾利斯,到鄉下莊園休養去了,原因是生了一場大病,身體極其不舒適,已經無法履行職務。而且是,他一個星期前就已經派信使騎快馬前往利馬,向秘魯總督閣下請求辭去拉普拉塔將軍和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院長的職務,因為他自承在去年東岸五千陸軍登陸潘帕平原的事件中碌碌無為,令王國大失顏面,已經沒有資格繼續工作下去了,故堅決請辭。

    蒙小虎聽到這消息也是非常驚愕,同時也嘆息不已。奧萬多將軍這個人,他還是知曉的,多年以來一直苦心孤詣地經營著拉普拉塔,同時小心翼翼地與東岸人周旋,盡一切可能避免與東岸人發生衝突,以免打斷拉普拉塔的建設進程,以至於一度被保守貴族和教士們指責不休,同時也被東岸人暗地裡嘲笑不已。只是如今看來,在潘帕平原之事已成定局之後,這個人竟然是請辭了這個秘魯總督區有數的高級職位,看來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想再幹了,這令蒙小虎再度同情心氾濫,覺得唏噓不已。

    與之同病相憐的可能還有西班牙駐東岸大使塞巴斯蒂安伯爵。這個男人如今的名聲怕是也毀了,跟東岸人簽署了勘界條約這個污點是怎麼洗也洗不掉的,即便他是奉了上級的命令,但在貴族圈子裡肯定會被「另眼相看」,這一點毫無疑問。蒙小虎隱約聽說這個人,打算忙完手頭的事情後就辭去大使的職務(實際上不辭職也幹不下去了),返回伊比利亞老家的領地,依託多年積攢下來的財富,購置機器,經營實業,用實際行動教導西班牙的伊達爾戈們,不要再把財富捐贈給教會了,還是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吧,比如發展實業,因為這也許能夠讓漸漸衰落的西班牙重新煥發青春被東岸人欺負了這麼多年,有著輝煌歷史的卡斯蒂利亞人總該學到點東岸人的長處了吧,這便是塞巴斯蒂安伯爵目前最主要的想法。

    蒙小虎不好評價塞巴斯蒂安伯爵此舉是好是壞,他只能從經濟角度來分析,此時的西班牙王國,經營實業的環境是很差的,投資打水漂的可能性不小,實業救國這條路能不能走通真的很難說。不過即便從最悲觀的角度考慮,即便塞巴斯蒂安伯爵的產業最好敗落了,至少也能為保守的卡斯蒂利亞留下一點積極的火種,雖然不知道這個火種能存在多久。

    而奧萬多和塞巴斯蒂安二人同時去職後,勢必也會導致鹽布鐵路勘界、簽約工作的延後,這令蒙小虎有些煩躁。畢竟他已經在這個地方待了太長時間了,不可能繼續留在這兒,因此心裡面一直想的便是趕緊完事,但現在顯然不成了。

    心事重重地從檢審法院院長的官署離開後,蒙小虎便在伊尼戈的護衛下,冒著飄起的小雪,再度回到了探險隊的營地,一處租賃的西班牙莊園。有些令人意外的是,他們在莊園附近遇到了剛剛從南村港返回的阿爾瓦雷斯‧羅德里格斯,並隨即攀談了起來。

    話說羅德里格斯家族這幾十年來,真的是太過「掙扎」了。早些年的時候,他們與東岸進行貿易,發展很快,掙了很大一筆錢。後來東西戰爭爆發,他們受到波及,並在西班牙殖民政府及教會實力的壓迫下,與東岸人斷絕貿易了很久,一度從東岸貿易部重要外國代理商的名單上消失,一如當年的阿爾梅達家族。

    不過到了後來,他們終究是忍受不了了,開始與東岸方面進行接觸,漸漸恢復了一定的貿易額度。特別是後來與河間地區保義縣的趙科合作,大量供應牛脂、牛皮等特產商品,進口各類東岸工業品、日用品,生意規模愈發壯大,漸漸恢復並超過了以往的規模,這才重登了東岸貿易部的外商名錄裡,獲得了一定程度的優惠(主要是銀行信貸方面的便利)。

    現在,羅德里格斯家族的掌門人阿爾瓦雷斯算是看清楚了,在愈發強勢的東岸人面前,無論是伊達爾戈們還是教會勢力,都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都只能步步退讓,因此他便果斷調整了家族戰略,將重心投放到了對東貿易上面,並經過多年時間的發展,利用他們家族在拉普拉塔還算不錯的分銷網絡及人脈關係網,再度一躍成了經營東岸商品的頭號貿易商,在克里奧爾人當中影響力極大。

    對於這樣的土生白人精英家族,東岸國家情報總局是肯定不會放過滲透、拉攏的機會的。這不,在他們多年持之以恆的努力之下,如今的羅德里格斯家族,與東岸之間的關係已經是千絲萬縷,無法分割。東岸政府很多情報都來自於該家族的第一手消息,很多不方便做的事,也會讓羅德里格斯家族代為辦理,重要性還是很高的按照東岸某些情報官員的話來說就是,說阿爾瓦雷斯‧羅德里格斯是「西奸」可能過份了,但若是給他們栽上一個損害西班牙王國利益、裡通外國的罪名,卻也不能完全說是冤枉了他們,由此可見一斑。

    蒙小虎與阿爾瓦雷斯有過數面之緣,但關係並不能算是多深,因此兩人的交談也多是處於禮貌,泛泛而談罷了。而通過與他的交談,蒙小虎也瞭解到,現在羅德里格斯家族除了給布宜諾斯艾利斯附近的東岸建築隊提供食品、建材之外,已經將更多的精力放到了西面,即代理東岸商品並將其販賣到西面人煙稠密的聖菲、科爾多瓦、拉里奧哈、圖庫曼、胡胡伊、薩爾塔等地。甚至就連通往北邊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核心城市波托西的騾馬商隊中,都有很多羅德里格斯家族旗下的二級代理商,他們將各類東岸五金製品、藥品、布匹、皮具、武器等商品運到盛產白銀的查爾卡斯,然後輸送回大量銀錠、錫錠、金雞納霜等商品,生意做得真真是不得了。

    同時蒙小虎隨著東岸人在潘帕平原上的強勢作為,越來越多的土生白人看到了半島人與東岸人之間的差距,漸漸開始變得合作了起來,而殖民地官員和教會對他們的箝制也隨著東岸人的強勢而越來越無力。那麼,如果這樣的話,未來東岸人消化完潘帕平原東部,進而對西半部分乃至查科平原、巴拉圭也產生野心的話,可以想像阻力將會比想像中小很多,摧枯拉朽也說不定,這說起來倒是潘帕平原帶來的另一個隱形好處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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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5
第五十二章 潘帕(十七)

    夕陽的晚霞把草地鍍上了一層金色,冰封的湖泊一片銀白。幾位穿著火紅獵裝的少年,大呼小叫般地在冰面上劃過,就像幾朵篝火閃爍著寧靜而溫暖的光芒。天空碧藍如洗,幾爿孤零零的房屋矗立在荒草間,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軍,沉默地坐在房屋門前,嘴裡吧嗒著煙,神思已經漂到千里之外。

    按照東岸人編纂的南半球二十四節氣來說,這會(1679年8月4日)已經是所謂的「立春」了。不過寒冷的天氣告訴人們,春天還在遙遠的巴西徘徊踟躕,任憑呼嘯的西北風掃過平坦低矮的大地,唯有一抹抹紅磚青瓦,傲立在疾風和勁草之間,向每個初來乍到的人宣示著人類對這片人跡罕至的土地的征服。

    伊尼戈悄然出現在了幾間紅磚房前。老軍霍然驚醒了過來,下意識地端起懷裡的步槍,一看是老熟人伊尼戈,這才呸了一聲,重又坐到了椅子上,用一副有氣無力的語氣問道:「伊尼戈啊,你怎麼來了?勞司吉在鄉場上呢,剛把家人接過來,怎麼?找他的?」

    這裡是弗朗哥鎮,同時也叫新營鄉,是一個今年上半年設立的小鎮。這個小鎮在一年前曾經被草原悍匪伊尼戈、「一吊三」吳翼飛等人攻破,現在休養生息了年餘,仍然沒有完全恢復以往的火力。在三個多月前,東岸移民部決定在此設立一個新的定居點,用於控扼這個地理位置比較關鍵且是火車必經之路的城鎮。

    新設立的定居點仿馬德普拉塔舊例,在西班牙人的老城鎮外圍覓地新建,被稱為「新城」。不過新城目前的情況嘛,大家都看到了,就幾間孤零零的房屋,用於存放一些鐵路器材、罐頭食品和武器彈藥,說是軍事哨所可能還要更像些,反正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居民屯墾點。

    而事實上也差不多,目前新營鄉只有區區幾十戶先期抵達的定居農民,而且其中絕大部分所謂的「戶」裡只有一個人,即是獨身前來這裡闖蕩的單身漢。這些人一般是在本土出生的二代、三代,沒法繼承家業,只能打點行囊離開相對繁華的老家,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開墾,就像當年他們的父母、爺爺那一輩披荊斬棘建設家園一樣。

    「不,我是來打前站的,或者說是送人來的。」伊尼戈從馬上翻身下來,拿馬鞭掀了掀帽簷,疲憊地說道:「這地方看起來還不錯。那些孩子哪裡的,怎麼不干活?」

    「僅有的那幾個舉家搬過來的家庭的孩子,野得很。再說了,這大冬天的,有什麼活好幹的?挖水渠、修水庫嗎?不,你看看那邊那麼大個水窪子,幾十個人怎麼夠修呢?再說了,我們這裡現在只有一個幹部,還是嘴上沒毛那種,成天和那個鐵路上的技術員混在一起,溜鬚拍馬,我看他是指望不上的。」老軍撇了撇嘴,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繼續開始吞雲吐霧。

    「真的嗎?那可太糟糕了!鐵路還沒出鹽城縣境呢,他忙活個什麼勁?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既不是忙著修鐵路,也不是農業生產,而是做好新來移民的安置工作。這項工作幹不好,我看這廝是不想幹了吧?」伊尼戈見慣了大人物,這說話的口氣也一天天大了起來,只見他指了指隔壁那間用湖邊的蘆葦編織起來的棚屋,說道:「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件棚屋就立起來了,說是用作新至移民的廚房和柴房,另外他們還會額外營建一些棚屋作為移民的臨時居所,我怎麼沒看到?在哪裡?不要告訴我還沒建起來,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可是會死人的,這個責任沒人擔得起。」

    「伊尼戈,你當了警備司令,到底底氣是不一樣了。」老軍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皺著眉頭說道:「可能和最近草原上出現了一股馬匪有關,這牽扯了我們很大一部分精力。你看,王主任他們一個多星期前就出發了,陳鄉長當時忙著為他們籌集物資和馬匹,恐怕一些事情就沒法照應周到了。」

    「馬匪?」伊尼戈聞言一陣愕然。若說馬匪,他們不就是最大的「馬匪」嗎?一年前他和吳翼飛二人,在國家情報總局官員盛德鴻的策劃下,率領「馬匪」攻破弗朗哥鎮,震驚了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這才過了多久,草原上怎麼又會冒出股新的馬匪?該不會是西班牙人假扮的吧?

    老軍似乎也明白伊尼戈的困惑,只見他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不清楚他們的身份,但也許正如你懷疑的那樣,是梅斯蒂索人,有少數幾個與他們照過面的牧民支持這種說法。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他們只有區區數十人,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

    伊尼戈點了點頭,隨後只見他左手撫劍,右手提著馬鞭,快步走到了隔壁的蘆葦棚屋前,掀開了掛在門口的粗毛攤子,往裡一看,頓時大失所望:「馬匪的事情暫先不談。可這是什麼意思?不光糧食、廚具多有短缺,就連燃料也十分缺乏,這搞什麼?五天,只要五天後,就會有三百人被護送到這裡來落戶,成為新營鄉的居民,結果這裡根本沒做好迎接的準備。這是什麼,這是瀆職啊!瀆職!」

    老軍一聽就有些抓耳撓腮了,只見他把搶靠在牆上,然後比劃著雙手,情緒略有些激動地說道:「唉,糧食、炊具問題你不用擔心,大部分都運到規劃中的鐵路線那邊的倉庫裡屯著了。不過燃料確實是個大問題唉,薪柴嚴重不足,人們只能拿蘆葦和茅草燒火,抓到什麼就用什麼,但仍然嚴重不足。可又沒有人送蜂窩煤過來,這可真是讓人頭疼。你看,我現在為了燒壺開水泡馬黛茶,都得四處收集乾枯的茅草,可它們不經燒,一會就沒了。」

    「附近的西班牙人怎麼過的?」伊尼戈問道。

    「他們種植小麥、玉米,有麥稈、玉米桿子可以燒,平時在注意蒐集一些茅草、蘆葦的人,肯定沒問題了。而且,你看到那片樹林了麼?西班牙人種的,有些年頭了,那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薪柴來源,他們不需要煤炭,一點也不需要。」老軍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伊尼戈晃了晃手裡的刺劍,說道:「沒有的話就去問他們借,借糧食、借薪柴,反正是借嘛。不是正有工作隊在弗朗哥鎮那裡活動嘛,讓他們想像辦法,反正那些傢伙們擅長嘴皮子工作。」

    伊尼戈的語氣有些嘲諷意味,老軍聽出來了。但就他個人而言,其實他對那些工作隊並沒有什麼意見,甚至對他們努力的工作也表示理解。那些工作隊基本上是由外交、情報、宣傳部門的基層公務員及一些兵團堡學員組成的,名字就叫「親東工作組」,專門在鹽布鐵路以東的潘帕平原上活動,對西班牙人不多的一些城鎮、村子、莊園或軍事哨所進行宣傳攻勢,宣揚「東西兩國攜手並進,一起建設拉普拉塔」之類的言論,重點突出了東岸人在潘帕平原定居後對當地西班牙人的生活產生了多麼積極的影響,比如麵粉、鹹魚、水果、蔬菜、酒之類的食品生產量大增,日用品和勞動工具的價格也便宜了等等。

    這些東西,其實都是事實,只不過工作組說話比較有技巧、有藝術,誇張了一些罷了,尤其是當他們用「親善」、「攜手」、「合作」等詞語將其裱飾起來的時候,說服力很明顯會更強一些,這也就難怪國內一些人說他們這些工作組從事的不是「宣傳」工作,而是「宣撫」工作了,確實是那麼一回事。

    當然了,西班牙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那忙活來忙活去而無動於衷。尤其是那些四處可見的教士們,更是人精中的人精,早就在西班牙及被他們歸化的印第安人當中散佈有關東岸人的負面消息,比如說他們「邪惡」、「欺騙」,敢與他們合作的都是「賣國者」,死後靈魂不得安息等等,總而言之給東岸人的宣撫工作造成了不小的障礙,所到之處甚至遭受了西班牙人不少的敵視目光。

    不過西班牙人從意識形態領域抵禦東岸人的侵蝕,東岸人當然也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比如,就在上個月的時候,本土宗教事務處就在全國範圍內遴選了十多名業務能力強、能說會幹的天主教神父,坐船來到了潘帕平原上,打算加入分佈在包括馬德普拉塔、弗朗哥鎮、布宜諾斯艾利斯、南村港等地的所謂「親東工作組」,開展宣撫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神父都是仔細挑選過的,熟讀經義、外形佳、脾氣好,平日裡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形象,對於感化信眾有著天然的加分項。而且他們經過多年的東岸教育,莫名地覺得自己身負解放西班牙統治區的落後民眾的「文明使命」,在工作方面有著極大的熱情,對於將羔羊從敵對教會組織手裡搶奪過來更是抱有極大的興趣。相信等這些人加入到工作組內並正式發揮作用後,目前有些停滯的宣撫工作應該會有一定的起色吧。

    伊尼戈雖然是西班牙裔,但他也在東岸人這邊與西班牙人戰鬥多年,深知他們對異族人、異教徒有多麼深的不信任感,因此對宣撫工作的成效不抱有信心,因為這在歷史上已經證明過了。他始終認為,對付那些西班牙人最好的方式,還是不斷地、大量地往這裡移民,通過絕對優勢數量的人口來稀釋他們、淹沒他們,最後做到同化他們,這才正道。

    比如,這次東岸移民部緊密貫徹中央執委會的精神,在近幾個月陸續於潘帕平原上又新設立了數個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後世卡查理(ahari)小鎮附近的萬集鄉、位於後世勞奇小鎮附近的牛屯鄉、位於後世卡普林斯小村附近的留固鄉、位於後世邁普小鎮附近的三義鄉、位於後世卡斯特利小鎮附近的北塔鄉、位於後世皮拉小鎮附近的西塔鄉、位於後世貝爾格拉諾將軍鎮附近的高園鄉,算上新營鄉的話就一共是八個定居點初步計畫安排一萬餘移民,這才是伊尼戈認為的正途,而不是吃飽了撐著去做什麼宣撫工作,這完全是本末倒置嘛。

    哦,對了,有件事忘了交代下。伊尼戈這廝自從成功地完成了國家情報總局、憲兵隊策劃的幾次行動後,論功行賞,被任命為了鹽布鐵路警備區的三位專職副司令之一,重點負責靠近拉普拉塔河南岸這片平原區的治安問題,主要任務是保障歸化中的鹽布鐵路沿線城鎮、鐵路附屬地的安全防務工作,位不甚高,但權卻非常重,真的可以算是實打實的獎賞了,也算是對他這麼多年來打生打死的補償吧。

    因此,作為潘帕平原上東岸政府派遣的為數不多的中高級官員,伊尼戈這會在聽到接待移民的條件多有欠缺且附近竟然還有馬匪出沒後,心情一下子就糟糕了起來,因此對著眼前這個曾經在懷遠島一起作戰(當過伊尼戈的上司,因傷退伍後乾脆帶著安置費到潘帕平原重新開始生活了)的老軍也沒太好的脾氣,只見他又檢查了一下倉舍裡的物資儲備後,這才稍稍緩了下口氣,說道:「還好,還有些吃食。不然的話,可能真的就要去西班牙人那裡借了,那樣可能會引起一些糾紛,處理起來也麻煩。不過如果真到了那地步的話,也沒辦法了,反正老子去年也搶過一次他們了,今年再搶一回的話又如何!」

    看著這個當了官還是一身匪氣的伊尼戈,老軍笑著搖了搖頭。當然他也絲毫沒懷疑伊尼戈會不會做這種事,在他看來,潘帕平原已經被西班牙王國「割讓」給東岸以換取苟安了,這上面的西班牙「遺民」們難道還能翻得起什麼大浪來?他隱隱聽說,在智利一帶東岸人的警備隊都已經「禮送」過幾次境內的西班牙人出境了,比起那邊,他們已經是比較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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