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50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5
第五十三章 中央谷地(六)

    中央谷地最近有些不太平。這種不太平不是來自印第安人,而是來自當地的西班牙或梅斯蒂索人,主要原因是東岸共和國的政策出現了變化,這給正帶隊在中央谷地南段進行探險的林清波小隊一行二十餘人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林清波今年二十多歲,祖籍福建泉州洛江,幼年時即被人拐賣給東岸蒐羅移民的機構,然後遠渡重洋來到了本土,因緣際會之下進入兵團堡學習。十年學習期滿後又被東岸著名植物學家、博物學家王志傑看中,收為弟子。從此,他便成了東岸植物學、博物學界的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近年來又學習起了考古學),經常前往各個學校講課,聲譽卓著。

    當然了,作為交換,他也不得不步上他老師的後塵,從此加入到了野外探險、勘測領域,經常與憲兵司令部、國家情報總局、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地質部等機構的官員們一起,走遍全國乃至海外殖民地的各個邊邊角角,為國家調查資源、繪製地圖、考察民情(一般是境內土著的情況)、勘測線路,辛苦那是絕對的,危險程度也不低,確實不是什麼好活但沒辦法,國內探險領域就那麼些個人才,不上是不可能的。

    這次林清波帶隊來到智利中央谷地,主要任務就是仔細勘測界河(布埃諾河)以南這一萬多平方公里的平原、森林及山脈,繪製地圖的同時,也大體上統計一下有哪些資源,比如森林裡有哪些樹木、動物,河流及湖泊面積大小及物產多寡,平原上可開墾為耕地的土地面積多少,山裡面包括硫磺、石灰石在內的有開採價值的礦有多少等等。

    可以說,他們的工作決定了上級有關部門對某個地區投資的力度,也決定了當地經濟發展的速度,重要性不言而喻。其實,對於像南智利地區這類偏遠地區的主官們來說,不管土地上有沒有礦產之類的財富,能夠邀請他這些探險隊、勘探隊什麼的來自家轄區內本身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即便沒有來自上級的投資,他們自己也可依據探險隊整理的地圖和情報,有的放矢地進行建設,效果自不是之前兩眼一抹黑時能比。

    林清波他們就是應南智利地區行署的邀請,來到轄區內進行探險的(當然事先也已經由上級管理部門批准),界河以南的中央谷地是他們此行的第一站。然而也就是這第一站,就讓他們遇到了一些麻煩,當然看起來也只是一些小麻煩罷了。

    「南鐵公司的特許權在去年(1678年)年底到期後,政務院上下花了足足半年多的時間對包括原南鐵附屬地、南智利地區的民政、軍務進行了梳理,同時開始在各縣鄉雷厲風行地推行起了本土的各項法律或規章制度,這一下子就引起了轄區內部分西班牙餘孽的反彈,當然主要是在界河以南的中央谷地一帶,嗯,就是如今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陪同林清波一行人考察探險的某位來自南智利地區行署的官員解釋道:「我已經派小錢快馬返回鄉里搬救兵了,那裡很容易就能集結起五六十個預備役騎兵,帶足彈藥和食水,對付一些炸毛的西班牙人、梅斯蒂索人或印第安人,問題不大。不過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應該要多注意一些自身的安全,尤其是林隊長您這樣的專業人才,我們可損失不起。」

    話說對於南智利地區六縣十多萬民眾來說,1678年12月31日壟斷貿易特許權到期的南鐵公司,當真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存在。在1678年底之前,這家公司幾乎拿捏著包括慶豐、清河、觀海、柳城、毛林、博陵在內的南智利地區六縣的經濟命脈,這些縣份出產的各類商品都被這家大型康采恩企業旗下的諸如南鐵麵粉廠、南鐵皮革廠、南鐵海產品加工廠、南鐵造船廠等企業吃下,然後換成各類製成品,要麼本地銷售獲利,要麼出口本土或秘魯獲利,總之是上下其手,掙了不少錢,利潤大頭基本都被南鐵拿走了。

    當然人家這麼做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蓋因上述這些地方本就是本土授權、南鐵開發的,當初若是沒有南鐵公司投入巨額資金,若是沒有他們花錢維持南太平洋航線接收移民,若是沒有南鐵公司與西班牙人反覆交涉換取安全的環境,若是沒有他們派兵派船與第三艦隊一起威懾利馬的西班牙總督,南智利地區也根本發展不起來,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

    這從南智利地區六縣諸多定居點60%以上的幹部出身南鐵公司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家公司究竟是從無到有花費了多大精力才建成了這些地盤。即便後來本土政務院與南鐵公司協商,將包括南智利地區在內的十一個縣的治權盡數移交國家,以換取其他方面的利益。但說到底,即便在那之後,南鐵公司對這些地區的影響力雖然逐年下降,但仍然維持在一個很高的水平,說是與政府一起雙重管制也不為過。而或許也是出於這種原因,政務院至今也尚未成功地在當地推行包括稅收政策在內的各種制度,十一縣很多稅收甚至還是通過南鐵公司轉交的,且一直持續到了大約1675年的樣子,也是醉了。

    不過現在已經是1679年了,南鐵公司的一切特權已經到期,在這種情況下,政務院終於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整頓與改革,第一條就是全面推行東岸法律,其中自然也包括著名的《宅地法》。按照這部法律規定,華夏東岸共和國國民只能擁有三十畝土地(當然事無絕對,有些地方會突破三十畝上限,達到五十畝),而南智利地區的毛林、柳城、博陵三縣裡數量達到了五六千人的西班牙人、梅斯蒂索人和印第安人中,許多人無疑是不符合條件的,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到東岸鄉鎮一級的政府機關報備,然後等待政府派員丈量土地,制定贖買計畫。

    毫無疑問,這些原西班牙國民因為界河以南是租借地,故他們很多人仍然保留著西班牙王國國民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自己的土地被東岸異教徒用一個「令人可笑的低價」贖買走的,因此他們在抗議未果後,便採取了比較激烈的對抗措施,比如武力對抗。

    當然西班牙人選擇了一個比較錯誤的表達自己抗議的方式。東岸人立國至今,歷經各種風風雨雨,可還真沒怕過武力對抗呢!因此,上述三縣的官員們嚴厲拒絕了各自轄區的西班牙人的要求,然後開始了武力鎮壓。作為重要通商口岸的毛林縣最先動手,已經將治所搬到毛林港的南智利地區行署調動了大量民兵和警備隊士兵,輕易擊潰了西班牙人的反抗勢力,穩定住了局面,然後配合派遣的各支工作組到地方,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土地丈量及贖買行動,西班牙人無力阻止。

    而作為海軍第三艦隊母港的柳城縣,動作和效率就要比毛林縣差一些了,但也還算可以。他們兵力不是很足,不過從海軍那裡借了一些看守基地的士兵或水手,出動下鄉掃蕩,只傷亡了區區十多人,就穩定住了全縣局勢,隨後也在上級政府的幫助下,開始了土地丈量及贖買工作。

    與這兩個縣相比,較為偏遠、緊鄰西班牙控制區同時也較為貧窮的博陵縣,手腳就不那麼利索了。他們只有少數民兵預備役,警備隊士兵一個也無,在這點上甚至還不如那個管理越境墾殖的流放犯人的機構板條屋監獄也是沒誰了。

    而偏偏他們轄境的西班牙勢力又是最強大、最頑固的,面對的阻力最大,因此這鍋米一下子就煮成了夾生飯,目前他們僅僅只能控制縣城所在地博陵鎮和交通要道望都鄉的局勢,並開始了土地丈量、清查工作。至於陸成鄉、新處鄉及廣大的鄉間地區,這項工作則完全沒有展開,且局勢也相當微妙,西班牙人的敵意非常之強,這一點林清波等人這段日子算是領教到了,同時心裡也把博陵縣的幹部全家給問候了好多遍這手藝也實在是太潮了吧,兵力不足就要提前做好準備,現在搞得有限的人馬在各地疲於奔命,嚴重影響了人民的生產生活,你這縣長怕是離下課也不遠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林清波這會聽了後,立刻擺了擺手,說道:「國家的政策是沒錯。這界河以南三縣,雖說是從西班牙人那裡租借來的,但說到底我們也是可以完全履行本國法律的,這一點沒有疑義。所以,在這裡推行《宅地法》收購西班牙人的土地,原則本沒有問題。現在的麻煩,也就是執行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小瑕疵罷了,理解,可以理解。啊,對了,西班牙王國沒有對這事進行交涉嗎?博陵三縣裡這麼多西班牙商人、農民及他們歸化的印第安人,我不信沒人去利馬那裡告狀,西班牙總督就沒點反應嗎?要知道,這些人可還沒有放棄西班牙國籍的,對本國國民的狀況不聞不問,不太好吧?」

    「當然有人去北邊告狀了,可說句難聽的,現在誰理他們啊!」陪同的幹部說起這事一臉不屑,只聽他繼續說道:「他們也就只能在口頭上向我們發一些質問或抗議罷了,我看無論是地區行署還是首都的外交部,都沒人將西班牙人的聒噪當一回事,或者說至少現在還沒有,我們仍然按照既定計畫行事,繼續丈量土地、清查牧場和林場,然後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贖買土地,一切都是按照規矩來。」

    林清波聞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他當然知道如今西班牙王國在舊大陸深陷戰爭,情況危急,是沒有意願更是沒有可能來與東岸人就這事硬碰硬的。博陵三縣的西班牙遺民,吃了虧也就吃了虧了,沒人能為他們討個什麼說法,自己擔著吧,誰讓你們的祖國如今積貧積弱,衰頹到了極點呢?

    當然了,若說東岸人如此手段,一點負面影響也沒有,那其實也不準確。別的不說,東岸人在轄區強力推行一應法律,智利、查爾卡斯、利馬、基多等檢審法院區的西班牙人,可都看在眼裡呢,他們對此持什麼態度,答案不言而喻。

    也就是說,將來華夏東岸共和國若想揮師北上,佔領包括智利、查爾卡斯、拉普拉塔、秘魯在內的廣闊土地的話,要面臨的阻力很可能會呈幾何級上升,除非你能夠廢除《宅地法》,承認西班牙貴族、大商人和教會手頭控制著的數量龐大到嚇人的土地的合法性,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且必然會遭到當地社會中上階層的強力抵抗,成本無疑會大上許多。這一點,其實在潘帕平原那邊已經有些苗頭了,只不過還不是很明顯罷了。

    目前東岸人在南智利地區的做法看來,基本上是不打算與西班牙人妥協,即不承認他們對巨量土地的佔有權,要搞強制贖買,為此不惜武力鎮壓當然最近幾個月在西班牙利馬總督派來的官員的抗議下,東岸人有所收斂,下手輕了許多,鎮壓時主要手段是把反抗的西班牙人「禮送出境」,即趕往界河以北,任其自生自滅。

    而這些人自然是不甘心失去所有財產,孑然一身返回界河以北的。因此,趁著東岸人對野外鄉間控制力度不足的原因,他們四處搞起了破壞,一度讓博陵縣治安局勢急劇惡化,很多生產受到了影響。不過,如今看來,無論是南智利地區行署還是博陵縣地方,應該都不存在妥協的任何可能性。他們看起來就是想做個樣板了,一個給未來進軍人口稠密的北方時該如何處理類似事件的樣板,說起來也是很有參考和實驗價值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5
第五十四章 中央谷地(七)

    1679年10月4日,探險在繼續,混亂也在逐漸平息之中。新處鄉以東的湖區沼澤地帶,一群東岸農民圍在幾個滿頭大汗的工人周圍,一邊談笑一邊看熱鬧。

    幾位工人來自鄉農技站,穿著天藍色的牛仔布工作服,手裡拿著各類工具,正在倒騰著一台小型蒸汽抽水機。這台抽水機是用來將沼澤積水排入普耶韋湖的,型制不大,但功率卻不小,足足有7.5匹馬力之多至此我們也明白了,這就是如今在東岸已經非常流行的7.5匹馬力蒸汽機,因為體型小、重量輕(相對的)、功率大,非常受農業、交通等部門喜愛,目前製造該型抽水機的國營大豐農機廠已累計在全國範圍內售出了超過二千八百台,取得了非常驚人的經濟效益。

    比如眼下南智利中央谷地的這個偏僻、荒遠、貧窮的地方,竟然也採購了一台,用在了湖區周圍的沼澤積水排干項目之中,只不過目前看起來好像出師不利,抽水機用了沒多久,竟然就出了故障,讓鄉農技站幾位專職伺候這台機器的工人們急得滿頭大汗。

    「氣缸的密封出了問題,也許是環,也許是活塞,我不太能確定。」一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學徒模樣的年輕人赧顏說道,他手裡拿著工具,臉上全是油污,髒兮兮的。

    「我當然知道是氣缸密封出了問題。氣都漏得那麼厲害了,只要不眼下,得出這個結論很難嗎?」一位嘴裡叼著煙斗的大鬍子中年技工走了過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你說我怎麼就帶了你這個笨徒弟?幹點事怎麼就這麼困難呢?無論氣缸哪裡出了毛病,我們也沒備件啊,難不成你想自己手工磨一個出來?去去,去湖對面的礦區裡借點零備件過來,對,就乘船去,就報我的名字。另外,小劉,你再檢查下其他部分,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明白了,站長。」被稱作「小劉」的技工應了聲,然後仔細撿視起了面前的機器,從氣缸到連桿、從曲軸到泵體,檢查得非常仔細,也非常專業。

    這台設備上的零部件,都是大豐農機廠、第二重型機械廠、大魚河兵工廠石浦分廠、鐵嶺特鋼、梅林鐵路機械加工廠生產出來的,涉及到各種材質、尺寸和型制,加工精度也非常高,體現了東岸工業製造的最新水平。在此時歐洲還在使用腳踏式機床、水力機床生產鐵質零件甚至木質零件的時候(只有英國開始嘗試著使用蒸汽機驅動機床加工物體),東岸已經開始大範圍普及蒸汽機床了,因為其具有振動小的特點,故加工精度可以達到一個很高的水平。再加上東岸人這十幾年在材料科學上取得了不少突破,很多新材料開始應用,比如機械加工上的錳鋼刀頭,就使得機床轉速達到了一個更高的水平,穩定性、機械加工精度成倍提高。更別說,東岸人還發明了刻線機這種國家重寶般的神器,使得大規模標準化生產達到了可能(以往只能部分標準化生產,零件互換性較差),工業生產成本進一步降低,精度進一步提高,這些都極大促進了機械設備在全國的鋪開。

    就像眼前這台7.5馬力蒸汽機,其實和早期生產的也大不一樣,這只和工業加工水平有關。打個比方,假如早期的這種蒸汽機只有30%的零部件能夠互換,那麼到了現在,可能就有百分之六七十能換了。而且即便不能互換的,二次手工加工一下,沒準也能使用,這無疑是能極大降低維護成本的。

    反觀歐洲的機械設備,因為缺乏普遍通用的量具(沒有刻線機,無法大規模複製生產),他們加工的零件通用性不是很強,因為他們仍然是在通過古老的五等分法、十等分法給原料劃刻度加工,前後可能存在不一致的情況。用這種零件加工的機器,出現部件損壞的情況後,就必須得去原廠尋找零件,且尋來的零件也不一定能用,因為尺寸可能存在微小差異,必須二次加工。這樣的成本,確實是很高的,除非在蒸汽機明確具備巨大優勢的場合,不然使用起來成本就未必比騾馬、水力低多少了。

    所以,你便看到了,這麼些年來,隨著東岸出口的機械設備在歐陸各國使用的日漸增多,機械零部件的出口漸漸也成了一項規模不小的產業,並且增速呈越來越大之勢。究其原因,還就是因為東岸機械零部件的高通用性和互換性,使得維護起來成本較低,間接促進了歐洲各國生產機械化的程度,當然也打壓了歐洲各國機械加工業的進步。

    這種7.5馬力小蒸汽機如今主要用在東岸大草原、河間及鴨子湖流域,南智利地區這種窮鄉僻壤受限於多種因素(主要還是配額限制),引進得不多,以博陵縣為例,也就在湖區一帶購置了一台試用,與那些騾馬抽水機、大型蒸汽抽水機(固定式的,移動起來非常困難)一起,排干沼澤積水,為當地的農業拓荒發揮作用。

    與這些抽水機一起行動的,還有挖掘溝渠的蒸汽鋤、蒸汽犁。有這些機械的幫忙,利用天然池塘、湖泊、沼澤改造成水庫,完後開挖灌溉水渠,也就變得一項輕鬆不少的活計了。甚至於,聽說縣農業局已經派專人前往西湖縣的大豐農機廠,打算搶購一台蒸汽拖拉機回來,看看效果如何,聽說這種拖拉機在巴塔哥尼亞一台用得很多,很頻繁,無論是拉貨還是拉別的東西,效果都非常不錯。

    當然縣裡也不是沒有人指出,這種功率為25馬力的蒸汽拖拉機以及由此衍生而出的蒸汽玉米收割機、小麥收割機、大豆收割機什麼的(取代以前的各型馬拉式收割機),因為自身重量較大,只適合在土壤較為乾硬的巴塔哥尼亞及潘帕平原部分地區使用,否則可能會極大地損壞農田和道路,造成不小的損失。

    而像南智利地區,因為氣候濕潤、降水豐富的緣故,土壤與巴西高原不少地區一樣,較為鬆軟。當重量驚人的蒸汽拖拉機一來後,會將田地毀壞得不像樣,以至於農民們後期還得花費較大精力對其進行修整,還不如不用呢,還省點力氣。

    這樣的論調,自然也是有其道理的,因為河流縱橫、降水豐富素有水鄉之稱的河間地區已經證明了,25馬力蒸汽拖拉機及各種衍生機械的使用時是如何在農場上失敗的。不過縣農業局的態度也比較鮮明,他們認為,在人煙相對稀少、群山環繞、森林密佈的南智利地區,即便這種蒸汽拖拉機完全無法用來耕田,那麼也可以推廣到林場和礦山上去。那些地方,可是不怎麼害怕你毀地的,唯一可慮的,大概就是雨雪天氣導致的道路泥濘,無法行走罷了。

    當然除了燒薪柴或煤炭的蒸汽機外,在南智利這些工業基礎較為薄弱的地方,對傳統風能、水能的利用自然也是非常普遍的,以降低對新式機器的依賴,提供他們的生產力水平。比如這會農技站技工將要去的湖對面,就有一座利用水能的大型蒸汽機,總馬力超過了150,與後世歷史上1682年南尼德蘭木匠雷內昆為路易十四建造的馬爾利機(為凡爾賽宮提供水源)差不多,後者的最大功率達到了124馬力,應該是法國當時輸出功率最大的動力設備了。

    公允地說,因為氣候濕潤,降水豐富,且河流、湖泊較多,南智利地區使用水力設備的基礎是非常好的。尤其是那些木材加工廠、硫磺礦、石灰石礦什麼的,真的需要蒸汽機嗎?它們需要很高的加工精度嗎?不需要吧!就像那些用來雜碎礦石的大錘,用水力設備足矣,因為其偏差一點完全沒影響。甚至因為水源不夠有些地方因為水流流速較慢,驅動不了大型機械設備,故首先需要用水車將水送到高處,然後落下驅動水輪,這種情況下水力機械設備無法長時間運作而中途停頓,也完全沒有任何影響,這一點與機械加工業是非常不同的,所以我們便看到國家投入資金幫助南智利地區和博陵縣在普耶韋湖以東的國營硫磺礦、石礦上面修建了一套大型水能利用系統,潛在功率150馬力,可驅動包括水力鍛錘、水力破碎錘在內的多種設備,用起來非常好。

    東岸人的這套系統,自然與法國人的大不一樣,主要區別體現在設計、體型、可靠性及使用壽命方面。設計自不用說了,有著大量理論知識支撐的東岸人,與歐洲傳統的水力設備的設計差別很大,體型更小,效率更高。而在性能指標方面,自然也大大領先,首先是可靠性高,不像法國人的那個故障率高,動不動停擺,這主要取決於設計及零部件加工精度上的領先;其次使用壽命也超過人家很多,這當然還是得益於設計及零部件材質的領先,不是法國人那種硬木、鑄鐵混合的設備可比的。

    所以,別看兩家的水力設備功率相差不大,但實際使用起來差別可大著了。時間跨度長一點的話,法國人的這套系統能用到東岸人一半的功率就很不錯了,雖然這在歐洲也已經是很亮眼的水力設備了,但要知道這是屬於國王的財產,一般人可沒財力建造這樣宏偉的設備。

    歐洲人現在能有的,也就是仿製的各類東岸早期蒸汽機罷了。至於後期的比較先進的,即便他們利用各種渠道拼湊出了實物,但也無法複製,或者複製起來成本極高,可靠性也很低,完全沒有使用價值。

    就這種還是在英國、聯合省和北德意志這些技術比較發達的地區呢,在一些堪稱落後國家的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各邦國,使用的蒸汽機其中有些很難說是不是蒸汽機還是非常原始的。這既是由於機械加工和材料科學方面的欠缺,理論方面的落後也是很明顯的。比如,歐洲人在將近三十年前才對氣壓這種概念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遑論對其深入研究了,且這還是在東岸文明知識向海外傳播的情況下才達到的,後世對蒸汽機做出重大改進的薩弗裡、紐開門此時還是個毛頭小子,歐洲的理論進步與其自己研究,還不如想辦法從東岸人那裡獲取更加靠譜。

    當然這也不是說歐洲人就沒法進步了,事實上英荷德地區的蒸汽機研究者們如果沿著現在路子發展下去,在資金充足的情況下,早晚會慢慢發展起來,並不斷改進蒸汽機,使其達到很高的水平。但這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呢?

    要知道,東岸人可也沒有停下來等你。隨著基礎工業的進步,東岸人已經能夠設計重量更輕、體積更小、效率更高、功率更大的蒸汽機,不斷推陳出新,將其應用到船舶、火車、工廠、礦山和農田之中。而且一些比較成熟的蒸汽機型號可靠性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平均無故障工作時間一升再升,全蒸汽動力船隻的研發呼聲再度高漲,三大國營造船公司已經重新從故紙堆裡翻出了當年的全蒸汽動力船隻的相關資料,並設立了課題組,開始做一些前期準備事項,就等中央交通部下達相關指示了。

    另外,東岸人發展了數十年的電學產業,如今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成就。自然科學研究院電學所與第二重型機械廠在南錐雪峰湖畔深耕多年,製作了大量的電學儀器、儀表,培養了不少的相關人才,這些無疑已經極大夯實了這門科學的基礎。比如潘氏父子搞的電解飽和食鹽水產業,如今就已經有那麼點意思了,現在他們想的,是打算在黃羊河這麼一條落差較大、流速很急的河流上,覓址興建一座小型電站,一邊建造一邊印證之前所研究的各種理論知識,為日後大規模的發展打好基礎。

    所以,以後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當歐洲人花費了無數代價,在蒸汽機領域取得重大突破並投入巨額資金完全鋪開的時候(這意味著短期內調頭轉向成本會很高),東岸國內已經漸漸完成電學方面的相關準備,然後一舉推出諸如電動機之類的電力設備,再度與其拉開差距。而且這一次,不像蒸汽機那般原理簡單、通俗易懂且有一定基礎,之前全無涉獵、一片茫然的歐洲諸國,想要追上來可能就比較困難了。8)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5
第五十五章 中央谷地(八)

    「電力要取代蒸汽機,哪有那麼容易。別的不說,光咱們國家在蒸汽機及相關產業上面投入的巨大的人力物力,就是極大的阻礙了。別說你們現在電學完全還不成熟,不具備實用意義,即便技術已經完全成熟了的話,這推廣起來阻力也很大。你要知道,咱們國家的體制是什麼樣的,中央全盤部署、統一指揮,不把蒸汽機的殘餘價值吃乾抹淨,甚至趁機誤導一把歐洲人的話,怎麼可能讓電力出來取代蒸汽動力呢?不可能的!」毛林港地區行署辦公室內,一個渾厚的中年人正在發話,只聽他用一種略顯無奈的語氣說道:「所以啊,老潘,你上門向我推銷這些玩意又有什麼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南智利地區素來貧窮,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所以你來找我拉贊助這絕對是錯誤的,沒錢!而且不是我說你啊,上頭每年撥給你們電學所的資金其實不少了,讓你們正常研發絕對是綽綽有餘的,別老想著一步登天嘛。按照科技部給的進步一步一步走就行了,多好,至於眼下這麼著急上火的,恨不得下一刻就全面電氣化麼?這不現實,也很愚蠢!」

    被坐在對面的中年男人損了這麼一大通,這個被稱為「老潘」的傢伙也有些惱了,只見他漲紅了臉,提高了聲音朝他對面人說道:「趙專員,電動機和蒸汽機的優劣對比,我想我不用多做解釋了吧?您這個層次的人,應該多多少少有些瞭解,那是大大優越的!也就是說,電學直指未來,代表著未來,現在不發展,未來是要後悔的。」

    趙科一聽頓時有些頭大,只見他將茶杯頓在木桌上,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說道:「潘副所長,合著我前面都白說了啊?那我就再說一遍,咱們國家在蒸汽機技術上投入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如果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帶動上下游一攬子企業,無數人靠這個生活、靠這個吃飯,你說全盤推翻就推翻了啊?現實麼?可能麼?」

    「如今東岸電力公司也成立了,我們電學所在技術上面也取得了一些進步,如今也是時候開展一些更深入的動作了……」電學所副所長潘彥仍在辯解。他剛才提到的東岸電力公司是去年下半年在雪峰湖畔秘密成立的,為科技部下屬的國營獨資企業,密級很高,中央執委會成員馬萬鵬之子馬小鵬任該公司第一任總經理,準備起步東岸電力事業。

    「東電公司的成立章程我是看過的,老潘。上面寫得很清楚,驗證電學研究的一些設想,整合生產簡單的電學檢測儀表、手搖式發電機及其他基礎電力器材,並沒有提到要開始商業化運營。說到底,這仍然是一個為科研服務的封閉式企業,並不是讓你們來做商業化推廣的。」趙科毫不留情地揭了潘彥的老底,只聽他說道:「而且,東岸電力公司不但成立得悄無聲息,怕是得到的投資也很有限吧?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那就是科技部的邱老大人(邱海洋,原義成地區行署專員,今年年初調任科技部部長)對你們電學所和東電公司也不怎麼看好啊,不然至於就給你們這三瓜倆棗麼?所以啊,我建議老潘你還是別想東想西的了,趕緊回去,老實點經營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為國家多培養人才,多改進技術,這才是正途。如果我所聽沒錯的話,你們電學所至今尚未解決脈動電流週期化的問題,發熱過於嚴重的情況也沒能得到緩解,所以還是繼續努力吧。要不,就學你兄弟潘仁一樣,開電解飽和食鹽水的公司製備氯氣,不也是一門好生意麼?國家在三年專利免費獨享後,又以優惠價格繼續授權你們家的那公司使用,已經很夠意思了。不抓緊這個機會趕緊好好發展企業,到我這來折騰個什麼勁呢,我們南智利地區是真窮,真沒錢啊!」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趙科說的也沒錯。東岸電力公司成立以後,最拿得出手、技術含量最高的一台設備,大概就是一種被稱為「自勵磁場發電機」的小型發電設備了,純手工打造,成本極為高昂。

    這種新型的發電機,與傳統的機械式發電機(那些其實只能稱作玩具,用在實驗室內)不同的是,這種設備是基於電磁感應原理的傑作,即通過電磁線圈的電流就已經使磁鐵的鐵芯獲得了少量的永久性的磁性,使發電機啟動。而當發電機運轉後,來自永磁發電機電流的一個分流便通過它自己的電磁鐵,從而提供了所需的磁力。

    這種發電機比起以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不過卻還不足以讓人另眼相待。因為電學所和東電公司自己也清楚,這種自勵磁場發電機的技術還遠未成熟,各類零部件生產起來也極為麻煩,成本高得驚人。而且,很多東西在實驗室的情況下還勉強適用,可一旦你將其成倍放大,想要通過其來興建電站(哪怕只有一間屋子大小的電站)來發電的話,那就顯得非常可笑了。

    所以,大概電學所的潘家父子也明白,向科技部乃至執委會申請建造發電站的計畫被通過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才挖空心思四處拉贊助吧,只不過目前看來應者寥寥。畢竟電力這種東西,目前國家尚不准許私人資本進入,完完全全是在保密的狀態下靠國家投資養著的,他們要拉贊助,也只能去國企或地方政府拉,但這又何其難也。無他,技術不成熟,沒人願意拿錢打水漂玩,新近調任南智利地區行署專員的趙科無疑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潘寅在趙科這裡又磨了一會,見實在沒什麼可能了之後,這才怏怏告辭。而在他走後,趙科也重重地嘆了口氣,心裡很是無語:南智利地區現在正處在發展的節點上,自己還嫌資金不足呢,差點就四處化緣,又怎麼可能胡亂花錢跟你去電學上瞎折騰呢?那可是一個無底洞,投入幾十萬元現金都可能沒任何一點產出的無底洞,誰去誰死。

    「得,電學所那邊純粹是個大坑。咱們南智利地區目前看來最大的投資者,其實還是海軍啊,柳城縣如今幾乎成了海軍縣了。不過這樣也好,省了地方上多少心力多少事,若是南鐵公司也能稍緩一下撤資的腳步的話,那就更好了,現在這邊好幾個縣的經濟都是靠他們撐著的,實在經不起折騰啊。」趙科從抽屜裡摸出了一袋「南鐵」牌五香鯨肉乾,一邊嚼吃著一邊自言自語。

    話說如今南智利地區六縣,最早設立的慶豐、觀海、清河及地區行署所在地的毛林縣基本是靠南鐵公司撐著的。比如慶豐縣,支柱產業就是捕鯨、捕魚及人工養殖鮭魚,這都是南鐵漁業公司二十年深耕的結果,使得慶豐這麼一個以破碎島嶼為主的荒涼縣份,人均產值、人均收入都在南智利地區獨佔鰲頭,甚至比商業發達的毛林縣還要強上三分。究其原因,還就因為其每年捕獲大量的竹莢魚銷往大西洋沿岸,同時依託捕鯨船隊發展的深加工業(鯨皮、鯨油、鯨肉、鯨鬚等商品)也創造了巨大的利潤,再加上其人口稀少,人均收入自然很高了,雖然這裡確實很荒涼,氣候也偏冷。

    觀海、清河兩縣分據豐谷島(奇洛埃島)南北,是東岸人早期開發智利南部的糧倉,同時也是地球上馬鈴薯的發源地之一,出產大量土豆、小麥、玉米等農產品,同時捕魚業、森林工業也相當不錯。尤其是後者,南鐵公司當初圈了很多林場,建立了不少木材加工廠及專用碼頭,極大活躍了地方經濟。只不過如今聽說南鐵公司在轉型,這些舊有產業已經陸陸續續拋售了不少,即便沒拋售的也開始慢慢關閉,撤資走人的意圖相當明顯,這無疑令兩縣地方政府很是鬱悶:我還沒找著接盤的人呢,你就關閉林場撤資走人了?不帶這麼坑人吧?

    毛林縣原本也是南鐵公司的投資重地,比如南鐵貿易公司就在這裡與西班牙人進行貿易,獲利頗豐。不過在一年前南鐵為期三十年的貿易特許權到期後,這家公司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雖然仍然靠著以前攢下的老關係、老渠道佔據著最大的市場份額,但盛極而衰的趨勢已經不可逆轉。因此,南鐵公司高層在今年通過一系列眼花繚亂的動作,將南鐵貿易公司部分業務出售(這些業務的出售,其實早在1678年底之前就已談妥了),回籠了相當的資金。目前該公司只保留著部分仍然頗具競爭力的貿易業務,不過未來也不排除進一步拋售這些資產的可能,因為聽說他們現在也是蠻缺錢的。

    毛林縣在南鐵貿易公司的動盪中也受到了一定的衝擊。蓋因部分購買了南鐵公司業務和渠道的商人,並沒有長久在毛林縣經營的打算。他們要麼去兩洋鐵路的終點阿勞坎縣註冊企業,要麼將營業地點直接搬到了西班牙人的利馬等地,這一下子讓毛林縣的市面上蕭條了不少,政府收入有所降低,也是夠讓趙科頭疼的。

    現在沒有受到南鐵多大影響的,大概就只剩柳城和博陵二縣了。其中柳城成了海軍第三艦隊的母港,每年都能獲得大筆投資,造船業、修船業、武器製造業及一些上下游相關產業發展迅速,養活了大量的工人,吸引了海量的移民,是南智利地區六縣中發展速度最快的,縣政府財政收入直逼地區首府,讓毛林縣一眾人等面上無光。

    南智利地區未來的發展,趙科盤算了下,還是得著落在「貿易」二字上,即繼續利用地利優勢,重點發展與西班牙人的貿易,通過這個積累資金,然後再發展其他方面。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設想,因為以毛林等縣的位置而言,於情於理都應該成為利馬、基多、瓜亞基爾、巴拿馬、阿卡普爾科等地西班牙商品在東岸國內的代理人,這是天尊賜給南智利十餘萬人民的財富,必須拿穩了。

    其次,人口的補充也極為關鍵,這就涉及到南太平洋航線的問題了。以如今移民部的尿性,其實已經不怎麼往南智利地區分發移民了,即便有也很少,完全滿足不了地方所需。因此,南智利地區六縣的人口補充,還是得靠走南太平洋航線的移民船。可偏偏因為無利可圖及海上風浪過大,船隻失事率過高,走南太平洋航線的船隻一直不算多,這可以捎帶的移民數量自然也就不多了,因此頗讓趙科頭疼。他琢磨著,以後地區行署及各縣政府,是不是該從緊缺的財政收入中拿出一部分,補貼那些常走這條航線的貿易公司或船長們(當然也包括國營運輸船隊的船隻了),同時為他們提供更優惠的船隻修理和維護保養服務,以降低他們的風險和成本,想盡一切辦法增加南智利地區的外來移民人口。

    當然了,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條路子,那就是加大接收流放犯人的力度,而這其實之前劉建國在任時已經在做了,當初板條屋監獄墾殖系統的設立便是明證。趙科也不是什麼有道德潔癖的人,他對流放犯人也沒什麼惡感,反正來了就是墾荒炮灰嘛,有啥?

    因此,之前他也已經寫信給司法部的相關部門了,要求他們每年多輸送一倍的流放犯人到南智利地區,以支持他們地方上的建設。趙科認為這個問題其實不是很大,因為現在本土很多地方因為人口已經沒那麼缺了,竟然對流放犯人也挑挑揀揀,不願全部接受,再加上中央也有將犯人流放至邊境地區的政策,因此南智利地區的優勢還是很大的,幾乎沒什麼競爭。這樣一來的話,地區行署就可以內部操作一下,將本來應該派遣到界河以北越界墾殖的民眾(這是政治任務,不得不派)扣下來留在核心地區,取而代之以流放犯人,豈不美哉?唔,也許那邊除了著名的板條屋監獄外,又要設立一座新的監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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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6
第五十六章 中央谷地(九)

    1679年11月11日,正是一年中農活漸多的時節。

    兔兒嶺監獄大門敞開,一匹匹駝滿了糧食的騾子魚貫走出厚木板釘成的大門。而在它們另一側,一輛輛大車滿載硫磺,正往監獄內的倉庫行去。一些端著上了刺刀步槍的預備役民兵們,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這些正辛勞幹活的流放犯人們,防備他們突然想不開搞些什麼事情出來,雖然這可能性很小。

    兔兒嶺監獄是今年上半年新設立的流放犯人監獄,自然,它也是越境的。這個監獄位於後世智利內爾圖梅小鎮附近,經濟上以開採硫磺、種植耐寒農作物為生,目前共有約一千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流放犯人在此服刑。

    從地圖上就可以看出來,兔兒嶺監獄位於板條屋監獄東北方的崇山峻嶺之中,且恰好位於一條通往巴塔哥尼亞台地區朔方縣的交通孔道中間,地理位置比較關鍵。而且附近盛產硫磺、石灰石,附近的湖裡也放養了包括鱒魚在內的很多水生物(冬天捕撈時收穫不小,是流放犯人及其家屬們重要的蛋白質補充來源),也有一些山間平地可供開墾種植,因此司法部和南智利地區行署聯合決定,在這裡設立一個以越境墾殖為主要目的的監獄,即兔兒嶺監獄。

    因為地形條件的限制,兔兒嶺監獄的流放犯人們並不像板條屋那邊那般分散,而是比較集中。他們中一部分人伐木修路,一部分開採礦石,一部分人則在湖邊充作力工,給山東面過來的小船裝卸貨物,還剩下的一部分嘛,則在監獄附近的平地裡,種植糧食、蔬菜,兼且放牧山羊,總之看起來就是一個尋常的墾殖小鎮。

    今年夏秋時節,山那邊的朔方縣組織了一支騾馬隊經兔兒嶺監獄前往中央谷地,結果大獲成功。他們不但往監獄這裡輸送了相當的生活物資和勞動工具,同時也順便和中央谷地的西班牙人做了貿易,將自家多餘的呢布、皮革、乾酪賣了過去,再在那兒進口了不少黃油、乾果以及銀條,獲利頗豐。

    而隨著這條貿易路線的打通,兔兒嶺監獄的地位越發重要了起來。這不,就連南智利地區行署專員趙科今年都悄悄越過了界河,來到這片名義上還屬於西班牙王國領土的土地上視察,這份囂張也是沒誰了,簡直就沒把西班牙人放在眼裡。

    在監獄圍牆外墾殖的流放犯人們平日都住在監獄裡面,單身漢兩人一間房,已婚囚犯則一家人分得一間房。趙科在監獄獄長的陪同下進入到了味道感人的監獄囚舍內,展開走馬觀花般的視察。

    囚舍都沒有上鎖,進門第一間囚舍裡就住著兩個單身漢,根據門上貼的發黃的紙條表明,他們一個是轉正的波蘭非國民,一個是明國移民。前者罪行是信奉邪教,後者罪行是偷了公家的牛羊,兩人說穿了犯的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罪過,但在如今鼓勵犯人流放(美其名曰流放刑期可以抵1.5倍以上的正常刑期)的大環境下,這些人都被各縣鄉法院、地區巡迴法院的法官們一紙判決書給送到了邊疆地帶,以充實邊境的人口數量。

    兩個囚犯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身上像蜘蛛一樣長滿了毛,眼瞼低垂,有氣無力。趙科放眼望去,這個面積約二十多平米的囚舍內除了幾件簡單的木質家具外,什麼也沒有,連一顆鐵釘都看不見,也是寒磣到了極點。

    這件囚舍的對面則住著一個滿臉滄桑的老頭,但看資料顯示他才四十歲左右,來自明國松江府華亭縣。原本是一位經營香燭生意的商人,沒甚特殊才能,只靠著祖傳下來的店舖一家人維持生活。來到東岸後,原本是到巴西高原一帶墾殖的,結果他的家人因為一場疫病而死了個精光,他本人又犯了點事將借貸自西北墾殖銀行的糧種、牲畜給吃了,而且不止一次,最後已累計欠銀行本息數十元了,結果直接被法院判決後發送到了智利最後落了個流放的下場,也是慘。

    趙科有些懷疑,靠這些缺乏精氣神的人,是否真的能夠將墾殖工作做好。不過以想到板條屋監獄這些年運轉正常,甚至已經以其為核心發展出了一個不小的定居區,他就釋然了。人求生的慾望真的是很強的,即便是眼前他看到的這種「爛人」,應該也不全然是那種死氣沉沉,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吧?或許真如某些監獄幹部們所說的,他們的這種要死不活、有氣無力、麻木頹廢,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確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保護自己不在漫長、危險且殘酷的服刑期內被摧殘過甚。而一旦他們服滿刑期,被監獄方面授予完全歸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之後,他們的積極性和對生活的渴望,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很多人甚至還會從老家將妻子兒女也接過來,一起在原本的服刑地一帶定居,成為本地的新增人口。

    巡視完了全部兩百多間囚舍後,趙科回到了監獄廣場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恍如剛剛從地獄回到人間。板條屋和兔兒嶺兩座監獄,雖說給越境墾殖工作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可毫無疑問環境也是極差的,說白了這就是在用流放犯人們的健康和生命在換取東岸人對這些蠻荒土地的佔有與開發。

    查完了囚舍,隨後眾人又去糧庫、武器庫、礦石場、馬廄、食堂、浴室、柴房等地查看了下說是監獄,其實這和一個堡寨也差不多,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尤其重點查看了一下糧庫。趙科曾經在保義縣督促農業工作多年,對農事還是非常瞭解的,因此重點詢問了糧庫裡糧食的構成及來源,得知糧庫裡大概有將近三分之一是本地自產的黑麥和土豆,三分之一是來自南方的小麥、土豆、玉米和醃肉,剩下三分之一則由騾馬隊在夏天時從山東面的朔方縣運來,一般是小麥和豆子,有時也有一些油料和其他高級食品。

    「糧食供應還算湊合,基本符合國家規定的流放犯人伙食補貼標準。我們的賬目也是很清晰的,從南方或朔方縣採購的各類食品的賬都有據可查,伙食補貼剩餘的資金,我們也按人頭分發給了名冊上每個流放犯人,確保不會貪污屬於囚犯們的任何財產。」留著兩撇漂亮的八字鬍的監獄長信誓旦旦地向趙科保證道。他的態度很恭敬,因為從今年開始,板條屋監獄和兔兒嶺監獄是歸司法部與南智利地區行署共同管轄了,趙專員一躍成了他的頂頭上司,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犯人們的情緒也非常良好,至今逃亡的屈指可數,且多數也已被緝拿歸案。這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們監獄安排的活計其實並不是很重,無非就是伐木、修路、挖礦、捕魚、種地及運輸罷了。哦,對了,還有輪流去湖邊(後世皮裡韋科湖)戍守,充當驛站驛丁及碼頭的力工,其實都是在囚犯們忍受範圍以內的工作,所以並沒有激起大規模的逃亡事件。」監獄長繼續說道。而且,說到這裡時,他也是十分自豪的,像附近的西班牙殖民城市裡,經常有「米塔」制下被強制過來服勞役的印第安人,這些原住民們的逃亡比例是非常之高的(當然死亡率也很高),可見西班牙人是非常殘酷地壓榨這些人的,但顯而易見的是即便如此,這些印第安人苦役的勞動效率還遠遠沒有東岸人這邊高,這除了雙方文化和文明方面的差異外,更多的恐怕還是管理藝術的差距。

    「那就好,那就好。兔兒嶺監獄溝通東西要隘,地理位置很是關鍵,再加上附近又盛產國內工業、軍事都很急需的硫磺,經濟價值亦是不小。當然了,刨除這兩方面的作用,板條屋、兔兒嶺兩座監獄,也是我們國家向北進一步蠶食肥沃的中央谷地的橋頭堡,作用也非常巨大。大家都知道,如今西班牙王國早不復百年前的盛況,國勢江河日下,民眾困苦不堪,軍隊連戰連敗。試問這樣的『敗家子』,又怎麼可能守得好祖上傳下來的偌大家業呢?說不得,這智利的大好山河,就該我們東岸人來取之了。」此時眾人已經轉到了監獄門口,看著那些仍在忙忙碌碌運輸著物資的流放犯人們,趙科朗聲說道:「所以不要怕西班牙人,他們如今不過是沒牙的老虎,虛張聲勢罷了。我聽說北面的西班牙人在上個月過來交涉過,你們不要怕,他們不敢做什麼的。」

    監獄長一聽連連點頭,說道:「那西班牙人確實是在虛張聲勢,甚至他們可能還是怕我們的。這次硬著頭皮過來交涉,不過是因為我們兔兒嶺監獄的設立,已經繞到了他們的後方,威脅他們開設在內陸的一些小型銀礦的安全,於是派了百八十個騎兵過來威脅,不過咱們一點沒慫,直接抄傢伙與他們對峙上了,到最後他們也沒敢開槍,灰溜溜走了。」

    話說東岸人在設立兔兒嶺監獄後,雖然是貼著山邊的,但確實在地理上離西班牙人那零零散散的十多個小型銀礦區很近了,而且單從緯度上來說也已經繞到了比銀礦輸出港瓦爾迪維亞更靠北的地方,讓當地的西班牙殖民政府感到有些難受,不得不出面交涉。

    但這種交涉,正如同剛才監獄長所說的那樣,在西班牙人投鼠忌器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取得什麼良好的效果的。到頭來,怕是還如同歷史上那無數次的交涉一樣無疾而終,東岸人繼續步步蠶食,西班牙人步步後退,最終失去腳下的那片土地。

    「西班牙人那幫殺才,黑眼珠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你看板條屋設立時他們壓根就沒管,兔兒嶺設立後倒是急了,怕我們從這裡出擊抄了他們內陸的村鎮和銀礦。呵呵,算了,別理他們。他們繼續開採他們的銀礦,我們幹我們自己的事情,大家兩不相干好了。現在西班牙人也是摸不清我們的路數,下意識緊張而已,在知道我們對他們的銀礦無意之後,他們大概就會消停一些了,畢竟他們也沒勇氣向我們開槍,那樣的後果太嚴重,不是他們承受得起的。」趙科回應道:「不過你們多少還是要做好準備,囚犯不可恃,但預備役民兵一定要好好練。地區行署已經決定了,開過年後,將給你們及板條屋監獄各增加五十名預備役民兵,由南方六縣輪流派遣,戍期至少為兩年。」

    「一下子增加了這麼多兵,這是有情況吧?」監獄長有些緊張了,嗅到了什麼不好的味道,因此急忙出言詢問。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告訴你們也無妨。那就是司法部和地區行署已經決定了,明年將在附近區域增設兩個監獄墾殖區,一步步將控制區向北推進。這自然可能引起西班牙人的些許驚慌,不過不要緊,我們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趙科說道。

    剛才趙科提到的兩座新的墾殖區,分別是位於後世派亞科小鎮附近的鹿原監獄及位於後世洛斯拉戈斯小鎮附近的石河子監獄。其中前者還好,附近只有一些西班牙小村,人口密度不大,但後者附近卻有西班牙銀礦的存在,比較麻煩,一旦推進到這裡的話,西班牙人可就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勢必要做出強烈反應。

    監獄長不清楚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既然地區行署專員趙科現在都一臉篤定的模樣,那想必也是有對付的法子的,那樣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還是多料理好自家低頭的事情要緊,免得萬一出現什麼事情措手不及。

    1679年11月20日,在北邊秘密巡視了一圈的趙科終於回到了毛林港。而就在他剛一坐到辦公室的時候,等候多時的觀海縣縣長就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告訴他南鐵公司剛剛宣佈已將該縣最後一部分貨運碼頭及木材加工廠分拆出售或關閉,至此已從該縣全部撤資。這個消息令趙科有些驚訝同時也有些理解,看來這南鐵公司確實是有點缺錢了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6
第五十七章 南鐵的難題

    南鐵公司現在真的是愁得不行,原因無他,在膠煙線鐵路的修建已經正式熱火朝天的展開,公司上下為了比預期飆升不少的修建費用而頭疼的時候,黑水開拓隊方面居然又出了「幺蛾子」,要求他們在金角半島給他們修一條鐵路,直通雙城子,並且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再「投資」海參崴的碼頭,為此黑水開拓隊方面可以給予他們一定期限的碼頭專營權。

    說實話,黑水開拓隊隊長陳科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讓南鐵公司上下比較震驚。仍留在山東協調關係、商討貸款並指導鐵路及附屬地建設的公司副總裁徐向東,不得不趕在港口封凍前,於10月份搭乘第三艦隊的船隻抵達了金角灣,與全權代表陳科的烏蘇里江地區行署專員、警備司令陸小峰交涉。

    南鐵公司之前已經在地圖上研究過,同時也查閱了很多資料,走訪了一些人員,對黑水開拓隊單方面要求修建的這條鐵路的前景有了一個初步的概念,那就是真要乾了的話,百分百會虧出血!

    想想也是啊,那所謂的金角半島(後世的穆拉維約夫‧阿穆爾半島)東岸人也是最近一兩年才佔下來的,可說是立足未穩、舉目皆敵,再加上人煙稀少,更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產出也就是一些毛皮罷了,黃金這種能夠拉投資的好東西則沒有影子修個鐵路的話利用率將會非常低下。而利用率一低,自然也就意味著運營鐵路的公司會陷入虧損的狀態,這如何能叫人同意投資?

    再說那個黑水方面放風可以擁有「五十年專營權」的海參崴港口,南鐵公司同樣認為風險太大,不宜進行投資。原因也很簡單,這個港口雖然被定義為日後黑水開拓隊方面的政治中心、軍事中心、物流中心和商業中心,碼頭吞吐量會很大,經營港務的話肯定會賺錢。但問題在於,這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啊?南鐵公司只相信眼前看得到的東西,那就是這個港口城市目前才只有三四千平民定居,其中大部分更是沒甚消費能力的女真人,玩什麼都玩不轉!南鐵公司真要投資海參崴的港務的話,相信本地數千軍民日常生產、生活所需的物資,一年幾艘過路船隻就可順便解決了,畢竟最佔艙位的糧食本地及附近地區可以想辦法收集一部分。那麼這樣一來,可以預見的是,海參崴這個城市的港務在短時間內也沒甚投資的價值,除非這個城市的人口多到一定地步,腹地廣闊到一定程度,商業繁榮到很高的水平才有可能,而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

    若是尋常情況,南鐵公司早就對這種不著調的提議拒絕了,說不得還得指出其中的問題,「教育」一番提議人。不過這次的提議人身份不同尋常,而是黑水開拓隊隊長陳科,因此問題就比較棘手了,南鐵日後發展,比如附屬地的商業經營,仰仗黑水方面甚多,不可以將關係搞僵了,故在考慮再三之後,南鐵副總裁徐向東還是帶了幾個心腹,乘著港口還沒上凍,匆匆抵達了海參崴港,打算與陸小峰交涉一番,打消他們的這個「愚蠢的念頭」。

    今天已是1679年10月15日,因為警備司令陸小峰和一個步兵連的人北出「巡狩」(威逼土人)去了,尚未回返,因此徐向東便耐著性子待在城內等待。

    此時的海參崴,氣溫下降很快,海面上的暖風已被起於蒙古高原的強勁陸地風給反推了回去,正在城內外各處搞著建築活動的朝鮮民工們一時間縮手縮腳的,衣衫單薄的他們似是有些抵禦不住這股寒意,頗有些瑟瑟發抖的感覺。

    徐向東詢問過城內的官員,得知這總數一萬二千餘名今年剛送來了兩千五百人,以補充損耗朝鮮民工東岸人是不管的,他們有自己的管理官員、監工,而且這些民工也不都是一直固定的,各道、郡、縣的人都有輪換。也不知道是朝鮮官員自己貪污還是怎麼著,總之眼前這群朝鮮人以缺乏足夠的冬衣的,如果在下個月月底港口徹底封凍前仍然沒有來自朝鮮的船隻抵達發放冬衣的話,這些朝鮮人怕不是要凍死、病死一半以上,要知道他們在冬天也是要出外幹活的(非雨雪天氣)。

    到了那時候,即便東岸人再怎麼捨不得,也不得不打開倉庫,將本就不多的禦寒衣物發放下去,給各建築工地上的朝鮮工人禦寒,雖然數量肯定是遠遠不足的,就看朝鮮人自己內部怎麼調劑了。當然了,這些質地不錯的棉衣肯定也不會免費發放,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時候在海參崴城基本修建完畢後,再以此為藉口多讓朝鮮民工滯留一段時間,修建一下其他東西,本錢也就回來了。

    「毋庸置疑,朝鮮人是非常優良的勞動力。他們吃苦耐勞、忍饑挨餓,非常有韌性,可以勝任惡劣環境下的重體力勞動。這些活計,換成登萊或寧波的工人來幹的話,可能用不了太長時間就陸陸續續有人逃亡了,一點不誇張。」臨時陪伴南鐵公司一行人的官員指著城外的工地說道:「有這些人在,我們就可以騰出更多的精力,從事更重要的工作,比如訓練備戰,擴大影響力等等。其實,我們甚至希望這些朝鮮民工們在幹完活後可以留下來,我們可以免費授予他們土地,因為他們實在是太溫順、太能幹了,如果海參崴治下有個數萬朝鮮農民為我們種地的話,那麼我們簡直可以一統整個烏蘇里江流域,當然這也僅僅是想想罷了,這裡面有太多的因素阻礙這件事。」

    「朝鮮人不行,日本人難道也沒有嗎?我在煙台都聽說了,你們的陳科陳司令通過東岸日本公司的渠道,從九州、四國一帶招募了數量不少的日本武士、浪人來到黑水,充實地方人口及治安軍隊數量,這難道僅僅是傳聞而不是真的?」徐向東聽後笑了笑,穿著高級皮衣的他信步徜徉在城內街道上,一邊看著剛打了個地基的城牆工地,一邊問道。

    「半真半假吧。」陪同官員無奈地說道:「招募的日本人確實有,但很多都被送到後面的北順、平岡等據點了,且人數也很有限,平均一處還不到兩百人。這些人,說他們是武士那還真是抬舉他們了,他們充其量只能說是武士的後裔罷了。平日裡在日本幾個主要商業城市或港口廝混,一頓飽一頓飢的,很多人連祖傳的武士刀都賣掉了,落魄得跟條狗一樣,妻子兒女也是一臉菜色。讓這些人上陣打仗效果應該不是很好,但若是做那種半兵半農的墾丁的話,效果卻還是不錯的,說起來北順、平岡等五個鄉鎮確實也需要這樣的人,於是就送過去了千把人吧。目前能夠成為合格士兵的武士或浪人,數量不超過二百,且其中一些人已經有些年頭沒打打殺殺了,迫於生計充當商人護院或其他職業,武藝荒廢不少,還需要集中整訓一段時日方可任用。這些人,都是以後海參崴、雙城子兩地地方守備隊士兵的主體。這不,目前北面剛剛完工的堡寨裡就駐紮著約一百人,給第三步兵團的一個連打下手,搖旗吶喊,也就能做做這些活計了。」

    「日本浪人確實是一條可以挖掘的路子,大阪、京都、長崎一帶不知道擁擠了多少這種人,簡直是上好的炮灰來源。將來前往女真地區的時候,可以以這些人為先鋒嘛,讓他們和不服管教的女真人互相消耗好了。另外,我聽聞以仙台藩為首的東北諸藩與東岸日本公司關係不錯,也可以與他們聯絡一下,看看有無多餘人口嘛。」徐向東說道。

    「確實可以,但說實話那邊本就人口相對稀少,怕是可能性不大。相比那邊,我們不如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朝鮮王國身上,也許就有大收穫。」陪同的官員回答道。

    「朝鮮,呵呵。所以你們找我們修鐵路的最大籌碼,就是大量的朝鮮工人了吧?但我要說,這還不夠,遠遠不夠!雙城子到海參崴的鐵路線,起碼要一百多公里,而且行經的地方人煙稀少,物資、人員調動困難。這樣一條鐵路,沒有個三百萬元修不下來!就算你們可以無限壓榨朝鮮工人,免費奴役他們修鐵路,但這錢也節省不到哪去,因為人總是要吃東西的,運輸成本和損耗也是不得不考慮的因素。再加上那裡變幻莫測的安全環境,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能夠堅持到這條鐵路修建完畢?」徐向東說著說著日本人,就又將話題扯到了這條鐵路身上。而他的回答,不出意外令陪同官員比較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唯唯諾諾地解釋道,一切等陸小峰陸專員返回後再說。

    徐向東聽了也沒再說什麼,安心地在海參崴城內外逛了起來。雖然內心裡已經否決了在此地修建鐵路和經營港務的可能性,但閒著也是閒著,趁機瞭解一下海參崴的具體情況,為公司日後(也許是二十年後、三十年後……)可能會有的經營活動打好基礎、做好調查,也是可以的嘛。

    徐向東注意到,經過大概一年時間的修建,目前東岸島(即俄羅斯島)上的燈塔已經修建完畢,燈具也已經安裝上去,可以在夜間指引船隻航行了,不過目前還沒正式點火照明,因為沒有必要。

    島上另一大主體建築是臨海炮台,用於封鎖島嶼和陸地之間那段長約一公里的狹窄水道。炮台的規模是龐大的,設計中將擁有32個炮位,安裝包括32磅長管重炮在內的各型海防大炮,與對岸金角半島上的炮台互為犄角之勢,形成交叉火力。目前該炮台(對岸半島上的炮台則還沒影)已經修建了大約一半的進度,但火炮受限於資金匱乏則尚未從本土採購裝運,可能要等炮台全部完工後再說了。但不管怎樣,相信在冬天小忙一陣,明天開春後大忙一陣後,東岸島上的這個炮台就可以在年底前完工了,島上的兩千名朝鮮民工也終於可以啟程回國了當然這是按照原計畫來說的,未來有沒有變還不知道。

    金角半島上的建設進度同樣不慢,主城區北偏西十多公里處的堡壘(即後世海參崴市蘇維埃區),目前則在四千多朝鮮民工的共同努力下大體完工了,第三步兵團的一個連外加部分日本浪人已經以此為據點,巡視起了周邊地域,確保南邊主城區的安全。據悉,目前朝鮮官員正在交涉將這四千餘人接回他們的出發地江原道,不過看起來遇到了點困難,因為東岸人想讓他們額外幫忙修一條通往主城區的公路,目前雙方還在僵著呢,如果封凍前還未達成一致的話,那麼估計就要到明年才有結果了。

    主城區(即後世海參崴市列寧區)當初集中了一萬二千民工中的一半。不過因為任務較重,目前進度反倒是最慢的,只有官署、倉庫、軍營算是徹底完工了,港口那邊還只有一條臨時性的簡易碼頭,炮台、城牆、燈塔、集市、醫院、公共浴室、永久碼頭等設施,要麼受限於建築材料的匱乏、要麼受困於勞動力的不足,總之才剛起了個頭,離徹底完工為時尚早。相信如果黑水開拓隊無法在冬天港口封凍前再籌集到一筆資金,並送到朝鮮境內支付許多建築材料的欠款的話,明年的施工進度肯定仍然會大不理想,這是毋庸置疑的。

    瞭解了這些情況的徐向東心裡也微微有些不滿,你們黑水開拓隊每年財政還是靠登萊、寧波補助的,如今修一座海參崴城資金都湊不大齊,無論是在黑水縣還是朝鮮人那裡都一屁股爛賬,你居然還想讓我們替你們修鐵路、投資港口,這是得了失心瘋了吧?合著以為我們是土豪,你們打了好分田地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6
第五十八章 佈局與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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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峰直到11月20日這天才「巡狩」歸來,這令枯等月餘的南鐵副總裁徐向東更是有些不滿。 好歹他們公司在本土也是一家聞名遐邇的大型企業,旗下分公司眾多,目前仍保留在手頭的核心資產尚有南錐兩洋鐵路、興南港碼頭、阿勞坎港碼頭、南鐵漁業公司、南鐵貿易公司等諸多非常掙錢的企業,其一年的營業額,說實話把黑水開拓隊賣了都不。

    結果現在如何呢?黑水開拓隊隊長陳科先是提出了一個非常無理的要求(幫助他們修建鐵路),且態度強硬,不惜以南鐵未來的貿易商品來源為要挾,這使得徐向東不得不緊急從煙台搭乘船隻來到尚處於修建的海參崴港滅火。不意剛到此處,卻又被告知,陳科因故緊急回返廟街縣,處理數起土人暴動事件,將商談事務的全權授予了新任烏蘇里江地區行署專員、警備司令陸小峰,這更是令人心生不滿。

    不過這也算了,跟陸小峰談談嘛,多大個事,左右也是拒絕。但這廝竟然帶兵去各個土人部落宣示威風去了,然後磨蹭了一個多月才返還,讓五心煩躁的徐向東等得差點發火。相信若不是今年天氣突然變冷,近海已經開始有細碎的浮冰出現,出海航海要冒險的話,他已經乘船返回山東了,省得在這破地方受鳥氣。

    但不管怎樣,人家現在回來了,徐向東再不滿也只能稍稍收拾心情,與人家好好談一談有關投資海參崴港務及鐵路的事情。

    陸小峰的歸來在城內引起了一陣轟動,因為與其一同來到海參崴城的,還有數百名女真俘虜及一些表示順服的部落長老、頭人們。這些世居半島及附近綏芬河流域的土人們,從來都是極為現實的,不見棺材不落淚。以前他們被清廷打服了、打怕了,因此表示臣服,給他們貢、出丁,獲得互市貿易的機會,同時從那裡時不時地接一點賞賜,自然成了清廷鐵桿,給東岸人製造了不少的麻煩。

    但現在,先是東岸人在烏蘇里江一帶設立的五個定居點常年與他們互相征伐,雖然東岸人一直沒能佔得風,甚至人員、物資損失都很大,但難道土人的損失不大了嗎?在這多年的互相廝殺,清廷只出過寥寥數次兵馬,且一次也只出動幾百人,等於是大部分壓力都讓當地土人扛了。這時間短的話還好說,時間若是拖得像現在這般長,焉知他們沒有怨言嗎?想想也不可能!

    這次陸小峰調集了數百人馬,帶足馬匹、食水和彈藥,首先從金角半島的土人部落開始清理,然後延伸到左邊綏芬河入海口一帶,大小十數仗,斃傷俘海西女真諸部落千餘人,而自身的傷亡只不過一百多人(其超過一半還是在一次複雜地形遭敵人伏擊造成),一下子在附近區域打響了名聲,使得一些多年來早對東岸人的威風有所耳聞的土人部落聞風來投,局面一下子打開了。

    陸小峰接下來的打算,是打算強制遷移一些不怎麼聽話,在此次征服行動被擊破的部落到海參崴周邊定居。然後再給那些主動來投的部落頭人們一些賞賜,如煙絲、蔗糖、綢緞、烈酒之類的稀罕物,再給他們部落一些數量嚴格控制的鋼鐵武器、箭矢、皮甲乃至戰馬(當然是去過勢的了),讓他們遷移到一些交通節點附近居住,屏蔽海參崴外圍安全的同時,也連通著與雙城子一帶的聯繫。

    徐向東耐著性子又等陸小峰這麼折騰了兩天。兩天後,也是11月22日,雙方這才面對面坐在一起,商談起了有關南鐵投資的事情。

    「實話實說,現在我們公司的財務負擔非常沉重,根本負擔不起同時修建兩條鐵路的計畫,更何況這第二條鐵路還看不到盈利的前景。」甫一開始,徐向東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了,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公司為修建膠煙鐵路是做了非常多的前期工作的。我們提前兩三年時間開始盤點、清理資產,並與一些接盤的客戶談好了價格,同時還召開股東大會,通過了暫停分配利潤五年的決議,為此才湊得二百萬元現金,作為膠煙鐵路的啟動資金。說句實話,這二百萬已經是我司短期內能夠拿得出的全部資金了,目前已經存入了位於聯合工業信貸銀行的膠煙鐵路項目專用賬戶內,隨時支取,購買各類鐵路器材、支付各類保險運輸費用、僱傭各類工程技術人員。而在登萊這邊,我們還通過質押鐵路的方式,從台灣銀行那裡貸款了一百萬元現金,用於支付在山東僱傭民工修建鐵路的津貼、食宿費用,這部分同樣是專款,存在台灣銀行的膠煙鐵路項目專用賬戶內,任何人不得挪用。」

    「三百萬元資金砸下去了,看起來很多是不是?但我告訴你,陸專員,這點錢是不夠的。我們一開始的預計有些過於樂觀了,現在看來,這條鐵路的總成本飆升至四百萬元已經是大概率事件,我們公司正為此愁加愁,四處想辦法找資金呢,又怎麼可能在這個危急時刻,額外花錢到一個毫不相干的地方修建一條絲毫看不到盈利前景的鐵路呢?」徐向東說道。

    他前面所說的有關膠煙鐵路成本的事情倒也不全是虛言。事實目前看來,南鐵公司自籌的二百萬元現金在本土花銷都有些緊了,買鐵路器材固然是大頭,但運輸、保險費用也不少,工程技術人員的僱傭費用(想讓人家去登萊,必須得高工資、高補助)更是不可小覷,因此是不可能有餘裕支援登萊這邊的。

    而在登萊這,從台灣銀行貸的一百萬元款子用來支付民工的工資、食宿費用其實也有些緊,按理來說是遠遠用不到四五年的,正常來說也夠一年的開支。這個時候要靠登萊開拓隊出馬了,他們手頭有一支尚餘兩萬多人的生產建設兵團(其餘已陸續移民至東岸本土),這個兵團的開支全是由他們自己承擔。鐵路線附近的煙台、福山、寧海州、棲霞、萊陽、即墨、膠州、膠縣等地的百姓也被地方政府定期征發,鐵路工地干活,這些費用也是由當地政府自己承擔的。

    這樣算下來,等於是最可怕的人員費用被登萊開拓隊方面內部消化了,南鐵公司的負擔大大減輕,他們只需再額外僱傭一些民工修建車站、貨場及其他鐵路附屬設施,培訓未來鐵路的工作人員。開支省一點的話,一百萬元有點緊,但缺口也不是很大了,要知道,登萊開拓隊政府每年也將援助鐵路項目部分糧食、役畜、草料和藥材,這也節省了相當一筆開支。若鐵路修建四年的話,這部分價值怕不是也百萬了,非常可觀。

    綜所述,膠煙鐵路如果能夠四年時間完工的話,那麼這條鐵路的修建費用將在三百餘萬元。如果再把登萊開拓隊援助的物資、征發的勞動力折算進去的話,其成本怕不是達到了四五百萬元,足足是本土的2.5倍,確實非常驚人。同時也可看出,南鐵公司與登萊開拓隊政府,為了這條鐵路真的是拼了老命了,多年積累為之一空,實在再沒精力搞第二條線路平榮線了。

    而平榮線短時間內都沒精力搞了,那麼試問怎麼可能還有餘力去金角半島修建鐵路呢?

    陸小峰聽徐向東這麼一說,頓時有些懵,不過他很快調整好了思路,說道:「其實成本的問題,之前陳隊長也已經和我交代過,台灣銀行或西北墾殖銀行那邊,是夠可以多貸一些款子?膠煙鐵路質押出去才換了一百萬貸款,這肯定是太少了,我覺得還可以額外再貸個一百萬元出來。這樣的話,我們再找朝鮮人想想辦法,讓他們出個兩萬以內的勞工,還是有可能的,這樣一來鐵路也不是不可以修建了嗎?至多差個幾十萬元的款子,我們再想想辦法,如今呼瑪堡那邊的金礦已經復產,每年總能有個十多萬元的收益,幾年下來也差不多了。徐副總裁,我們的誠意真的是很足的,你看如何?」

    「我們能說點實在的不?」徐向東揉了揉額頭,看著陸小峰,說道:「你們黑水開拓隊說破天,現在能實打實算在投資的只有一個還不知道能夠穩定產金的呼瑪金礦吧?算你們能穩定出產黃金,一年能收個十五萬元下,三年也不到五十萬元,離保守估計的220萬元鐵路修建資金還差得遠呢!即便你們真的可以迫使朝鮮人再出個兩萬人先不談他們會不會炸毛自備糧食、工具來免費修路,那麼其實還差個百八十萬元的現金缺口呢,這怎麼解決?別跟我說讓我們貸款,我司不接受!」

    「我們現在捕鯨產業穩步發展,高級毛皮產量也與日俱增,出口至山東、寧波的醃肉、鹹魚數量也逐年增多,更兼有庫頁島工業基地的存在,經濟潛力非常大,未來貴公司要在登萊發展,肯定無法拋開我們黑水開拓隊的,徐副總裁真的不好好考慮下?」

    「說這些沒意思了。」徐向東瞥了一眼陸小峰,淡淡地說道:「陸專員這樣說話,我可以理解為是威脅嗎?是,你們可以這樣做,可以讓我們在登萊的發展受到很大影響(主要是影響鐵路附屬地的商業經營),但這不是我們無原則退讓的理由!一百萬元貸款的包袱,我們還真的背不起,更何況你們真未必能令朝鮮人乖乖派人來修路,這次修海參崴城他們已經鬧了一肚子氣了。」

    徐向東這樣一說,話有些僵了。陸小峰愁眉苦臉地想了半天,最後才皺著眉頭說道:「那麼如果我們以手頭的一些資產為抵押,向西北墾殖銀行貸款五十萬元的話,貴公司是否同意幫忙修建這樣一條鐵路?」

    「這樣也只有一百萬元,還是不夠。」徐向東的態度很堅決,真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聽他說道:「你們這一百萬元,只夠修這條鐵路位於金角半島部分的路段,大概三十多公里的樣子,肯定是不夠修到綏芬河東岸的,別痴心妄想了。」

    「這樣啊,正好我們也打算在金角半島北端建立一個新定居點,名字都想好了,叫新徵鄉(位於後世阿爾喬姆城西南方海岸附近,距海參崴主城區大概35公里的樣子)。實在不行的話,先把鐵路修到新徵鄉也未嘗不可。」陸小峰突然說道。

    徐向東一聽有些無語,好半晌後才出言問道:「陸專員這個想法,得到了陳隊長的授權了嗎?如果得到了授權的話,那麼現有的資金倒也不是不可以嘗試一下。只不過,我可不可以問一句不相干的話,貴方這麼執著地要在這麼一片荒涼之地修鐵路,是為了什麼?難道是想將鐵路修到哈爾濱去嗎?」

    「徐副總裁要這麼理解也未嘗不可。現在烏蘇里江流域是整個黑水開拓隊發展的重點,資源的傾斜之地。而要想征服內陸地區那些受清廷影響多年的土人部落,以我們現有的實力,發展起來恐怕有些太慢。要知道,這個地方可沒有阿穆爾河這麼一條交通幹道給我們運東西,一切都只能靠陸路運輸,故只有鐵路了。再者,海參崴現在已經定位成了整個黑水開拓隊轄區日後最重要的港口、物資集散地、政治心了,那麼這鐵路也是早晚要修建的,趕早不如趕巧,趁你徐副總裁在這,我們只能厚顏先請您幫忙了。不然的話,萬一您哪天回國了,我們再從哪兒找人給我們修鐵路啊。所以,這次即便條件也不具備也要馬了,陳隊長也是擔心過了這村沒這店了。而且,搭著膠煙鐵路修建的順風車,也可以節省不少費用不是?」陸小峰最後說道:「啊,對了,先修一部分鐵路,這不是陳隊長的意思,而是我的靈機一動,哈哈,我還得向匯報,看看他的想法如何。所以,拜託徐副總裁繼續在這小住一些時日了,反正這會外面也不能行船了,山東那邊工作都還在穩步推進,也不用您這總指揮回去坐鎮了,交給下面人來辦行了嘛。」

    「什麼穩步推進!山東那邊剛剛地震結束,很多事情還要處理,我不回去實在不放心。這次可真是了你們的大當了,在這枯坐貓冬,等到明年三月開凍再回去,也不知道要耽誤多少事,唉。」徐向東有些無語地說道:「不是我說,你們黑水開拓隊這幫人啊,下下可真是好大喜功!呼瑪金礦好不容易產金了,不知道先平抑財政窟窿、發展民生,倒是先挖空心思修起鐵路來了。這要是登萊和寧波那邊知道了(必然瞞不住的),你看他們還會不會繼續每年給予你們各類物資、現金補助!須知大家都不是傻子,以前看你們財政收入少,作戰任務又很重,故在國家統一指導下,給你們錢花銷花銷。可你們現在居然玩鐵路這種東西了,讓別人怎麼想?我告訴你,寧波至今還沒一公里鐵路呢,想想以後怎麼擺平他們吧。」/n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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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6
第五十九章 穩步推進

    就在徐向東不得不滯留在海參崴與一幫人「歡度春節」的時候,1680年正月的膠東半島,也正迎來一年中最喜慶的日子。

    因為去年下半年河北一帶髮生了規模不小的地震(鄰近數省有震感),死傷人員數萬,就連北京城都倒塌、損壞三萬餘間房屋,因此現在滿清上下正是焦頭爛額,忙於賑災、撫卹的時間段,根本沒有過多的精力搞東搞西,因此山東西四府那邊也消停了,膠萊新河沿線常年進行著的小規模襲擾戰也偃旗息鼓,讓東岸人很不適應的同時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作為東岸人統治中心的煙台縣,登萊開拓隊隊長、登萊保安司令劉建國剛剛在城外的一間著名戲院內觀看了名曲《牡丹亭》,然後便直奔火車站,打算乘坐火車前往福山縣過年。

    煙台火車站是去年年中建好的,由東岸著名建築設計師孫大鵬設計,南鐵公司監造完成。蒸汽機車不是最新式的拉普拉塔之星系列,而是比較老式的野蠻人系列,但在第一次出現火車的登萊大地上,也已經非常不錯了,可以說是現代工業文明的啟蒙也不為過。

    火車頭後面掛了中規中矩的八節車廂,照例是一節煤水車廂、六節貨運車廂及最後一節客運車廂。六節貨運車廂內裝滿了來自黑水的醃肉和鹹魚、來自朝鮮的蜂蜜和菸草以及部分來自日本的零碎工藝品,客運車廂內則坐著劉建國這類黑水開拓隊上層的頭頭腦腦及隨行護衛人員。

    他們乘坐的這班列車之前已經檢修過好幾回了,再加上司乘人員又是高薪從本土派駐過來的老手,這會開起來果然又穩又快,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鳴著汽笛駛進了披紅掛綵的福山縣火車站雖然福山縣往南還修建了五六公里的鐵路,但已經沒必要再往前了,總不能讓火車開到荒郊野地裡去過年吧。

    而說到這個鐵路,就不能不提一下如今令人矚目的膠煙鐵路的修建進度。這條縱貫膠東半島的鐵路按照原計畫,是分別從煙台、桃村、膠州三地同時開建的,目前已經修建了差不多一年出頭的時間,其中北段修通了大約三十公里左右,煙台至福山縣已經可以投入運營;中端比較尷尬,桃村往北修建了不到十公里的樣子,進度略慢,大有潛力可挖;南邊的進度則是最快的,膠州港到農業縣份即墨縣之間已經全線通車,這段里程當在三四十公里的樣子,非常不短了。

    這三段鐵路加起來,差不多已經修通了75-80公里的樣子,已經超過了鐵路總里程的三分之一,但卻才花了一年出頭的時間。不過考慮到在這之前鐵路沿線地方政府已做了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因此第一年修建起來肯定是非常便利的,但從第二年開始可能就要慢一些了,故整條膠煙鐵路修通的話,在資金不斷的前提下,可能還需要三年左右的時間,前提是登萊開拓隊政府不在此基礎上繼續加大投入勞動力的數量。

    與清廷地方官員出行不同的是,東岸人可不流行什麼耆老士紳相迎(這不廢話麼,當初登萊在明末清初被打成一片白地,地方秩序完全崩潰,這才三十多年時光,哪來的耆老士紳),不過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福山縣縣長以下主要官員全部到場,同時還有一支從登萊新軍第三師借調來的樂隊。

    樂隊奏起了東岸國歌,劉建國滿面笑容地下了火車,然後與福山縣的官員們一一握手,末了,開玩笑地說道:「我劉某人給你們送年貨來了,感謝諸君去年一年的辛苦與努力,希望來年再接再厲,將福山縣建成王道樂土一般的存在。」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應該的。」福山縣長是個年過六旬的老頭,早年大順農民軍軍官出身,跟隨郭升前往山東,後來輾轉之下進入了東岸人的體制,廝混了三十年後混了個煙台縣長。福山縣長這個職位,不需要你多聰明,多有能力,經濟發展其實不需要你多費心,反正圍繞煙台做好服務就是了,這個職務需要最多的還是上傳下達的通暢及執行命令之堅決,而這一點他無疑都具備,且做得很好,所以在福山縣這個有著八九萬民眾的大縣縣長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多年。

    「明年要更抓緊,不能放鬆,我劉某人急啊。」劉建國回過頭來又握了握他的手,說道:「膠萊新河防線還處於持續修建之中,工程量浩大,遠遠未談得上完工。你們福山縣作為後方援建縣份之一,明年也要持續出丁、出錢、出糧,在膠萊河防司令部的統一部署下,完成自己份內的活計。膠煙鐵路你們縣到桃村之間的路段,也要繼續出人、出糧,南鐵公司會適當支付一些人員僱傭費,但肯定是不太夠的,你們要有心理準備。當然了,自己縣裡本身的建設也不能落下,我知道你們在大搞水利,這很好,很重要,我也很支持,搞好了的話不光福山縣百姓受益,煙台軍民也能沾光。只是,這樣一來的話,任務是不是繁重了點,你們自己要心裡有數,不要讓民間出現動亂。」

    其實,不誇張地說,現在整個登萊開拓隊各縣尤其是膠煙鐵路附近的州縣就像一根繃緊了的弦一樣,各種活計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民間丁壯也被征發得厲害。這若是擱在明清順那樣的古代封建王朝,早就因為種種原因導致大規模民亂了,因為這徭役也實在是太繁重了!不過,好在東岸人的體制與管治方式與明清等國有些區別,中間士紳階層巧取豪奪、壓榨剝削得較輕(古代徭役很可能會拖垮一戶家庭),上層也發放大批錢糧下去貼補,底層百姓因為均田地三十多年也有一定積儲,因此到現在總算支應了下來。雖然民間已經可以算是怨聲載道、叫苦連天,不過倒也不至於發生什麼大規模的動亂,畢竟還沒到那份上,且東岸大軍的威名也不是假的,沒人敢輕易造次。

    不過好在膠萊新河防線與膠煙線鐵路修建完畢以後,很多地方就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畢竟現在平榮鐵路的建設還沒有一點影子,無論是登萊開拓隊還是南鐵公司,大概都不會在膠煙線剛剛全線通車的時候就上馬平榮線,那不可能,更沒必要。

    劉建國在福山縣一直待到了正月初四。在這一天,他親自到了鐵路建設工地上,與早期開工的三千多民夫會了會面,給大家發放了一些醃肉、鹹魚,同時還一人關了兩塊錢的餉銀,算是過節費意思意思了,頓時也引得工地上歡聲雷動,士氣略略有些上漲。

    隨後,他便與四百名來自福山縣的新兵們一起位於桃村的登萊新軍第四師的新兵,福山縣供應了四百人步行前往南邊的桃村火車站,打算看望一下已經組建了八成左右的新軍第四師,順便也給他們發一批年貨年貨就是隨他們一起乘火車過來的物資,目前已在福山縣換馬車往桃村輸送。

    桃村的登萊新軍第四師下轄三個步兵團、一個騎兵團及若干團直屬部隊,總兵力在7500人上下,火器比例極高,長矛手已不多見,現代化的程度還是非常之高的。這個師的師部及一個步兵團就駐紮桃村,騎兵團未來將移駐萊陽縣,其餘兩個步兵團則會在文登、威海、寧海州、榮成等登州主要城市之間輪番戍守。當然如果前方有情況的話,不排除這個師收攏兵力,全師開拔西進至膠萊新河,與早就組建完畢的登萊新軍第三師一起守衛河防的可能性。

    新軍第四師組建完畢後,浙江方面新軍第五師也將盡快完善,同時登萊開拓隊轄區也將逐步裁汰、改編一批僕從軍之類的老式部隊,為登萊新軍第六師的籌建騰出空間。畢竟,膠萊新河防線漫長無比,未來雖然河面寬闊、工事堅固、火力兇猛,但也需要數量足夠的士兵來守禦。如果將舊軍全數調走的話,那麼至少要三個整師即2.2萬餘人的兵力來填補各個節點,然後第二線還需要一些機動部隊(至少1-2萬人,暫時可以用舊軍來代替)來查漏補缺,如此整條防線才能高枕無憂,登萊才能高枕無憂。

    劉建國對此事當然也是非常清楚的,且一直也著手在做。只不過,裁汰舊軍、收回地盤從來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弄不好就會逼得人家造反(這不是沒有過先例的)。所以這種事只能慢慢找機會,慢慢裁汰,用儘量溫和的方式削減僕從軍將領手裡的兵權,最終達成平穩過度,任何操之過急的行為都可能導致不可測的後果,故必須慎之又慎。

    劉建國順便觀看了一次第四師第十步兵團(主力團)的會操,看了後不是特別滿意,因為其戰鬥力確實離其他老部隊有些差距,但同時也沒法特別苛責他們,因為人家組建的時候底子就差,老兵就少,練成現在這副模樣確實也很不容易了。下一步,最好還是將這些部隊拉出去歷練歷練,那才是快速提高戰鬥力的最好辦法。

    劉建國盤算著,南邊寧波那兒的馬文強已經來信請求,共同調集兵馬,在安徽南部一帶擇機登陸,配合江西順軍作戰,減輕順軍壓力的同時,也趁機擄掠一下地方,搜刮一下人口,補充已經枯竭到極點的移民儲備。畢竟,至少到目前為止,遠東三藩存在的最大意義,仍然是為新大陸的本土提供海量的移民來源。雖然本土那邊似乎已不是硬性要求一年要移足多少人,但如果數量實在太少的話,肯定也是不行的,搞不好就要被上頭問責了。

    當然了,東岸人也不止制定了一套計畫。事實上,「劫掠廣州城、移民五十萬」的計畫從來都在不斷完善之中(目前時機還沒到),在江北擇地登陸也是選項之一,因為這可以很好地吸引皖北、河南的清軍東調,減輕湖北正面戰場的順軍的壓力,間接支援四川戰場。這些計畫每一個看起來都還不錯,但究竟選擇哪一個,還得到時候再看,但肯定是得動彈動彈了,不然的話確實沒人口了。

    在桃村逗留了幾天後,劉建國一行人又馬不停蹄,騎馬趕到了膠煙鐵路的終點膠州港,並且視察了剛剛擴建完畢的膠州船舶修理廠。大批船隻這會正擁擠在這裡過冬,順便做一些檢修和保養,僕從軍謝振、董大郎、牛貴三部也才剛剛趕到這裡沒幾天,正在碼頭附近的臨時軍營內安置著。

    再過一陣子,這些人就將與第七混成營一起,登船南下,抵達寧波府定海港,先在那兒做適應性訓練。等到四月下旬本移民運輸季結束,大批船隻空出來後,再與南邊寧波那兒的一個僕從軍師一起,在第七混成營的帶領下,浩浩蕩蕩乘船突入長江流域,展開支援順國的一系列戰役當然對東岸人來說,支援順軍可能還是次要的,他們最主要的工作,顯然是蒐羅清國百姓並運走。

    「膠州要塞現在真的是固若金湯了。城池堅固、炮台林立,以後第三艦隊真的可以考慮撤銷鄂霍次克海分艦隊的編制,改設一個黃海分艦隊了。各型艦隻從這裡出發,南下可控扼吳越繁華之地,北上可突入京津心臟地帶,端地是第一等的好地啊。」站在海風凜冽的膠州港炮台上,劉建國有些意氣風發,只聽他說道:「幾年後膠煙鐵路一通車,膠州港就更是如虎添翼。如果再把那些英國、荷蘭、葡萄牙甚至法國商人也吸引過來貿易的話,這個港口就更像樣子了。當然了,這些都不急,慢慢來就行,現在登萊各項工作都在穩步推進,我看得就很舒心啦。不急,不急!」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7
第六十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一)

    1680年5月1日,雨。

    披著一件橡膠雨衣的董大郎一躍跳下了甲板,落在了定海港條石砌的碼頭棧橋。作為名義的「地主」,僕從軍第十師師長丁濟在馬弁的陪同下,前寒暄了兩句。

    丁濟今年三十餘歲,身材不高,但很敦實。其父乃當年在山東運河一帶投了莫大帥的丁惟岳,在父親年邁去世後,便順理成章地接任了僕從軍第十師師長的職務僕從軍師長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在遠東三藩本是慣例,丁濟接任師長也是尋常。

    但這個人較倒霉,或者說從他父親那一輩起有些倒霉。按說被東岸天兵分到江南繁華之地定海縣駐防,本是一件幸事,那裡財貨甚多,他們丁家只需積累個十年二十年的,能成為豪富之家。但問題是東岸人雖然將定海縣封給了他們第十師,但一不給治權,二不給財權,僅僅只是在郊外劃了很多荒地給第十師做「軍田」,同時將每年財政收入一定例的金額返還給他們作為軍餉津貼。

    當然了,其他僕從軍各師每季度領到的武器彈藥、軍資器械、食品被服及其他一些補助,他們也是有的,且是足額。不過橫向對起其他「土皇帝」們,丁家父子總覺得手頭財權太少,沒有活錢,靠從地方收取賦稅發家是不可能了。

    於是,投敵無門、叛國無膽的丁家父子,到最後也只能老老實實接受了現實,擺正心態,為東岸人繼續扛槍賣命。而為了發家致富,丁家父子無奈之下也想辦法在定海縣及府城鄞縣投資了一些產業,依靠自家在寧波地區的人脈關係及軍隊系統的便利,做起了生意,一時間倒也掙下了偌大的家業。

    及至現在,丁家第二代軍頭丁濟雖然仍然是個沒地盤的小軍閥、小藩鎮,但其家的財產可能不擁有登州城(即蓬萊縣)做封地的第五師師長董大郎,但絕對不第六師(封地為威海縣)師長謝振差多少了,更別說封地更為窮困的第十二師(昌國縣)師長胡興邦了,在至今尚存的九個僕從師基本是一個不溜的水準,也算不差了。

    第十師的這種情況,也難怪鄞縣方面最近屢次傳出風聲,要裁撤掉第十師的番號,將其部擇優補入如今依然未募足兵員的浙江新軍第五師內。這事,丁濟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應該牴觸心理也不是很大,因為東岸人也允諾在商業方面給予他們丁家更大的好處,姑且算是利益交換吧。

    當然了,算丁濟不樂意,這事其實也已經由不得他了,一是東岸人積威很重,他胳膊扭不過大腿,二來嘛這事對僕從軍第十師的官兵們難道不是好事嗎?你是願意繼續在丁濟手下當個沒名沒分的地方小軍閥的大頭兵,拿著那點可憐的待遇,還是願意被新軍第五師整編,成為正兒八經的東岸預備役部隊呢?該怎麼選擇,其實一目瞭然,這是大勢,不是他丁家能擋得了的。

    董大郎雖然遠在山東,但對南方發生的這些事情其實也不是一點不瞭解。丁家父子的現狀,說實話他是既羨慕也擔心,別看他在當年廖逍遙意欲裁汰僕從軍時第一個表態支持,但那只是在形勢所逼之下的政治投機,不代表他的真實想法。更何況人的想法是會變的,在接替叔父董學禮的位置接管第五師和登州城後,嘗到了個滋味的他發現自己有些難以捨棄掉目前手裡的名位、權力和財富了,因此在廖逍遙放棄整編僕從師的想法後,他便不說話了,繼續在登州城當起了土皇帝。

    「丁師長如今做得好大的生意,兄弟我在蓬萊,都聽聞部下軍官們談起丁家工坊的綢緞,那真是遠銷諸府啊。只此一項,怕是一年掙不少吧,讓兄弟我好生羨慕,想要東施效顰,卻又不知從何著手,真是愁煞人也。」一見面,董大郎自來熟般得談起了生意。

    「董師長經營的驢皮生意,我在定海也是如雷貫耳,寧波府十縣哪處不買那阿膠?董事長憑此一門,也是日進斗金啊,佩服,佩服!」丁濟也笑哈哈地說道。

    他們兩人在這互相吹捧,倒讓緊隨他董大郎後面下船的第六師師長謝振內心裡有些不忿。他是當年在青州起事反清的義軍首領謝遷之子,執掌第六師師長寶座不過數年。因為防區在膠東半島東北面的威海縣一帶,人口稀少、物產貧瘠,部下人數又多(足有五千之眾),因此日子素來過得是緊巴巴的,不能說窮,但在九個僕從軍師長裡面肯定是處於下游,因此內心之一直隱隱有些看不慣丁濟這類商人成色多過軍人的傢伙。

    不過,威海雖然窮,但說起來窮也有窮的好處,那是謝家父子二人始終將軍隊當做自己最大的本錢,將戰功作為自己獲取紅利乃至官職的最主要手段。因此這些年來一直嚴格治軍,生生將第六師這麼一支原本在十大僕從師(二十年前最有戰鬥力的第一師、第二師尚未裁撤,第十一師、第十二師尚未設立)排名末流的亂民部隊,慢慢帶成了一支數次會操均表現出色的一等強軍,董大郎部是略勝,丁濟部那是遠勝,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內心裡的些許不滿和輕視,自然不會形諸於色,這點城府謝振還是有的。因此,他很快便加入到了董大郎與丁濟二人的交談,然後吩咐副官帶人去組織先頭部隊登岸,他們三人則赴城吃飯喝酒去了。

    而在他們走後,最後一個下船的重量級人物則是僕從軍第九師(該師防地為黃縣)師長牛貴。因為父輩之間的一些齷蹉(明清鼎革之際,時任寧夏總權將軍的牛成虎,獲悉前明降將董學禮率部叛順降清,於是殺了他留在寧夏的全家老小),一直與董學禮叔侄二人關係不睦,甚至可以說是惡劣,因此一貫與他各走各路。

    第九師全師額兵六千人,是僕從師當兵力最多的。究其原因,是因為該師素來敢打敢拚,屢立戰功,在僕從軍各師要麼縮減兵額、要麼幹脆裁撤番號的大背景下,該師居然獲准增加兩千兵額,也是異數了。

    該師的封地雖然在黃縣,但因為戰爭需要,第九師這些年來絕大部分時間一直在萊州府、青州府一帶作戰(如當年趁著山東郯城大地震輕兵疾進攻取昌邑縣的是該部),待在老巢的時間並不是很多,因此戰鬥力保持得相當不錯,隱隱還在謝振統領的第六師之,說是九大僕從師裡排名第一也不為過,因此牛貴傲也是有傲的資本的。

    從北方南下入援的僕從軍第五師、第六師、第九師,加起來約一萬六千人左右,再加本駐守南方的第十師丁濟部三千人,這是小兩萬兵馬了。算領頭的第七混成營儒尼奧校所部,這妥妥破了兩萬了,考慮到他們長期食品、軍餉供應充足,士氣不錯,那麼在這南方大地,也能算是一股強軍了,一旦投入到某個戰場的話,肯定能夠引起一連串的反應,乃至徹底改變戰場局勢。

    作為此次蒐羅移民軍事行動的總指揮,第七混成營營長儒尼奧校目前還在膠州港等船因為移民本次運輸季剛剛結束,很多船隻急需修理保養,否則無法出航,故此次南下的大部隊尚滯留在山東,只有部分先鋒抵達了寧波他今年已經年近花甲了,本已接到了陸軍部調令,將在今年10月份與第七混成營一起歸國(第一混成營將入替來遠東駐防),不意卻趕了這次行動,算是歸國前最後一次撈取榮譽和戰功的機會了,因此他本人也十分重視,決定此戰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的。為此,即便這會身在膠州,儒尼奧校卻也已經潛心研究起了南方局勢,並找來了許多部下一起參詳、討論,為大概於夏季六七月份左右發起的這場攻勢,做好相應準備。

    1680年5月22日,儒尼奧少校帶著第七混成營及下江南的大部分抵達定海縣。而此時,整個寧波府也已經動員了起來,各縣開始大肆徵集糧草、物資、役畜,同時民夫也被大量發動了起來,為大軍做好後勤服務。

    5月23日,南方開拓隊隊長、南方保安司令馬強在鄞縣官署內召集儒尼奧及各僕從師師長、後勤及情報部門負責人開會,討論起了下一步的動向。在這次會議,馬強提出了將部隊投入到鄰近的紹興府一帶,扭轉如今東岸人在此極為被動的形勢,並快速向北推進,爭取多多殲滅清廷有生力量,佔領包括虞、餘姚、山陰等在內的寧紹平原西部富庶地帶,多多擄掠人口、物資、金銀及各類珍玩,打擊清軍士氣,動搖其抵抗意志。

    這個建議,說實話與一開始討論的在皖南一帶擇機登陸,配合順軍江西集團打幾個勝仗的提議,是相距甚遠的,結果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不過馬強的理由卻也是現成的,那是這幾年清軍杭州大營在紹興府一帶頻頻用兵,東岸人的壓力很大,不但嵊縣得而復失,連新昌守得也很驚險,清軍遊騎屢次出現在城牆視野所及範圍之內,可見形勢。

    而紹興府形勢之所以如此,其實與浙南魯王政權的萎靡有很大關係。這個與東岸關係密切的地方割據政權,這些年連續在紹興府南部吃了幾個敗仗,損兵折將幾達兩萬人,不但丟了楔入紹興府的釘子諸暨縣,連一度到手的嚴州府也在皖南清軍(歸屬南京大營指揮)與杭州清軍的夾擊下丟失,甚至連金華府的浦江縣也被清軍再度奪走,形勢反轉若此,直令東岸人目瞪口呆,以至於不得不調整重心,想方設法幫助魯王穩住局勢。

    這樣一來,紹興府的清軍便再度佔據了優勢,以至於東岸人不得不放棄沿會稽山東緣、曹娥江谷地北的計畫,轉而防禦軍事重鎮、交通節點新昌縣,保持與魯王所部的聯繫。也是說,受限於兵力不足的窘境寧波府算僕從師,東岸人也不過兩萬餘人的兵力,算守衛地方州縣的,機動兵力甚少,面對滿清杭州大營十萬人馬略有些力不從心東岸人敏銳地意識到了危險,放棄了北的計畫,轉入陣地防守,保住既有地盤。

    不過呢,在北方南下入援的這一萬七千多人抵達寧波後,南方開拓隊隊長馬強堅持認為,敵我力量對已經出現了變化,雖然兵力仍然不清軍,但火炮數量、戰馬數量、火槍數量、甲具數量等已經不落下風,甚至還佔優優勢,那麼再度重啟沿曹娥江北的計畫,時機來說已經完全成熟了。特別是他們如今還可以再度聯絡魯王,鼓動其不要氣餒,收拾兵馬繼續北,牽制住杭州大營的部分兵馬,給東岸人北突破創造條件。

    這個計畫,老實說儒尼奧覺得並不怎麼壞,甚至可以說完全值得一試。他總覺得,起勞師遠徵去皖南登陸的不可測的風險東岸人隱約偵悉,清國趁東岸人不備,在長江江面下釘了很多木樁,吃水淺的內河炮艇或小火輪通航自然無礙,但吃水較深的大船可麻煩了,一不小心船底會遭到損壞。這個消息雖然至今尚未得到證實,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起冒著損失多條大船和無數物資的風險去皖南廝殺,近距離攻略紹興府,是不是可行性更高呢?儒尼奧校覺得是這樣沒錯,因此他在會議最終支持了馬強的提議。

    而此戰總指揮儒尼奧都這樣表態了,各僕從軍師長們自然無可無不可,於是計畫這麼被定了下來:東岸大軍不去皖南了,改進攻紹興府!為此,各部立刻開始通過多年來修建的國道體系開始向奉化、新昌一帶集結,為大戰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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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7
第六十一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二)

    新昌縣長閔鴻貴最近頗有些灰頭土臉的。

    當年東岸人強勢的時候,魯王那邊也難得雄起,張煌言親任督師,三路北伐,一路攻城略地,激戰後克復了紹興府諸暨縣,威脅該府西半部分,一度令清廷大為慌張,不得不從杭州一帶調兵南下,撲滅各地蜂擁四起的戰火。

    那個時候,是張煌言麾下拼湊起來的數萬人馬最為高光的時刻,江南一帶早對南明不抱任何期望的士紳讀書人的心底也不由得死水微瀾,以為形勢可能會起什麼了不得的變化,以至於私下裡互相通傳,蠢蠢欲動。結果呢,現實打了所有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明朝大軍果然還是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還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最終還是損兵折將,被清軍反推了回去,並且還大損了士氣,可謂得不償失。

    而明軍既擺,那麼所有壓力自然都傾到了東岸人這邊。於是,在將戰線前推到曹娥江下游地帶並成功維持了很長時間後,害怕遭到夾擊的東岸人最終不得不收縮防線,增加的兵力的厚度。於是,你便看到了,在嵊縣東岸人的抵抗也很微弱,甚至可以說只是虛晃一槍罷了,最終還是將防線收回到了最終的出發地新昌,以應對清軍的圍攻。

    閔鴻貴在東岸軍隊高歌猛進的時候,曾經一身兼任嵊縣、新昌兩地的行政主官,給作為東岸陸軍主力的浙江新軍第二師轉運糧草、彈藥,安置傷員,忙得不亦樂乎。順便嘛,也收了不少留用的前清吏員、鄉老的孝敬,很是發了一筆小財。

    結果好日子沒過多久。當東岸人意識到以區區一萬多人的兵力鋪開百公里的防線委實有些託大,尤其是在對面是數萬經常打仗且裝備了大量火器的清軍綠營的情況下,這種佈防措施的容錯率太低,一旦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搞不好要損兵折將,而東岸人恰恰是損失不起太多的寶貴的兵力的,於是他們果斷地撤了,收縮到了新昌縣一帶,以拖待變。

    而新軍第二師都飽掠咳咳,撤退了,那麼他在嵊縣待著也沒意思。雖然新嵊盆地有著不錯的農業潛力,但又有什麼用呢?易攻難守是其最突出的寫照,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走人吧!於是乎,在東岸大軍回返之前,閔鴻貴開始組織嵊縣相關人員召集百姓撤退,甚至為了讓更多的人口遷往東岸人的控制區,他不得不求助軍隊採取強制措施,一下子成為了千夫所指的爛人,也是鬱悶得緊。

    現在,嵊縣農村的人不好說,但縣城裡絕大部分人口都被強制遷移並安置到了奉化溪口鎮,做一些手工業補貼軍用、鋪路修橋的同時,也等待移民船隻將他們送往東岸本土。而在他們之前,新昌縣絕大部分人口,已經提前被分批送往寧波、登萊乃至黑水地區的集體農場,這會怕是他們的巨大部分都已經移民到了東岸了。

    接連遭逢如此大變,閔鴻貴當真是有些意氣消沉,連帶著新昌縣城裡僅有的三十幾個警察也跟著唉聲嘆氣。他們現在去大街,已經沒幾家店舖還開門營業了,有也是專做軍隊的生意,他們伸手不得。除此之外,城裡日漸稀落的人口與冷清的氣氛,才更令他們感到難受那來來去去的大頭兵有什麼可看的?半天才能看見幾個行色匆匆的百姓,真是沒意思得很,整得跟個軍事要塞一般。

    而事實也差不多,這新昌縣現在還真是個軍事要塞了,尤其是大名鼎鼎、能征慣戰的第七混成營抵達之後(第十一混成營鎮守鄞縣,防備餘姚方向),雖然此番作戰的前敵總指揮、陸軍校儒尼奧對這個軍事要塞所在的位置非常不滿,認為其過於突前了,不過考慮到現在是進攻階段,那麼這樣也省事些。

    「閔縣長,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也不和你說什麼客套話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又要恢復到以前的老本行,是的,沒錯,是給大軍做好後勤服務。奉化縣今天派來了兩千名夫子,過幾天還會有更多的人過來,另外別的縣的夫子也不會少,預計總數加起來最終可能會達到三萬人之多,管理任務不可謂不重。此外,物資的調度、役畜的使用也需要不少人手,單靠你們新昌縣及從嵊縣撤回來的這總計不到百名幹部或警察,怕是力有不逮吧?」新昌縣衙內,儒尼奧校找來了焦躁不安的閔鴻貴,對他說道:「這樣吧,接下來我會調來自各部的參謀來幫助你的人,同時定海縣、奉化、象山、寧海四縣也會各出民兵二百,監督這些民夫的日常工作。總之是一條,你的人一定要將後勤打理得井井有條。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幹這麼活計了,前幾次幹得都很不錯,我也有所耳聞,但這次規模這麼大,我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勝任。要知道,這次全數歸於我指揮的軍人總數,已經接近了3.1萬人。」

    聽到三萬大軍這個數字,閔鴻貴也有些吃驚。不過在仔細盤算了一下後,他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拍著胸脯說道:「既然官有令,閔某敢不從命!大帥,放心吧,我一定會將後勤打理得井井有條,並將各類物資及時送前線的,請放心吧。」

    儒尼奧校聞言點了點頭,略略放下了一樁心事。他當然不會只信任閔鴻貴的保證,事實他同樣行了鄞縣那邊,讓他們抽調大批精於計算、統籌的幹部南下抵達新昌縣,幫助閔鴻貴這個「轉運使」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1680年6月10日,在儒尼奧校的命令下,東岸人正式發起了對清軍的大反攻。當天午,牛貴、董大郎這兩支僕從軍裡的精兵分別從東、南兩個方向向嵊縣攻了過去,並於第二日午發起了猛攻。

    嵊縣城外,順利會師的萬餘登萊兵一字排開了三十餘門火炮,與清軍展開了炮戰。對於嵊縣這種迭經戰火,未及整修成金湯要塞的城池,用火炮快速轟開城牆,再一股而入是最好的方式,正如東岸人此刻所做的那樣。

    6月11日,儒尼奧帶著第七混成營、僕從軍第六師及浙江新軍第五師也趕到了嵊縣城外。生力軍的加入進一步加強了城外東岸軍隊的火力,使得轟擊城牆的大炮數量達到了56門之多,非常駭人。而此時,聚集於此的東岸大軍總數也已超過了2.5萬人,除了留守新昌的僕從軍第十二師胡興邦部三千人、在新昌與嵊縣之間交通線西側進行保護的僕從軍第十師丁濟部三千人以外,已經悉數到場,清軍那是措手不及。

    6月12日,守衛嵊縣的新任新嵊總兵陳玄禮悲哀地發現,花大代價從錦州一路送來的六門火炮已經悉數啞火,不是炸膛是被擊毀。說實話,這些年清國鑄造的火炮質量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不但重量更輕,這炸膛率其實也是在逐年下降的,但嵊縣這會短短兩天時間內竟然有三門大炮炸膛,可見戰事之激烈,火炮催發之頻繁。

    及至下午,隨著東城牆內外數百名清兵的一陣哭喊,磚石堆砌而成的城牆轟然倒塌了二十多米,一下子奠定了清軍的敗局。昨天才趕來的謝振便儒尼奧點名,派了兩名心腹將領,揀選精銳順著城牆豁口衝了進去,他們與東岸人傳統步炮協同的作戰方式所不同的是,這幫來自威海的官兵欺負清軍沒炮,直接用長矛手衝破了清軍的拚死阻攔,殺進了城內。

    親自在後面指揮的謝振心情振奮,不過卻也沒忘了讓麾下軍官們記錄雙方戰鬥的細節,並重點描述了清兵的意志和作戰方式。蓋因隨著清國對外交流的頻繁及軍事改革的深入,現在綠營也已經一改以往長矛攢刺、刀劈斧砍的作戰方式,火槍兵的例有了很大的提高,這從剛才第六師衝鋒時前面足足兩排人被清軍火槍齊射打倒能看得出來,敵人也在變化!

    當然了,即便已經裝備了不少火器,但小小一個嵊縣,在沒有大軍增援的情況下因為東岸大批艦船(其實多是空船)出現在杭州灣一帶游弋多日,似有擇地登陸之事,因此紹興府內的很多清軍被迫北調嵊縣是根本不可能擋得住東岸三萬大軍一擊的,目前能守兩天多時間,按照後世時髦的話說是:那點餉銀,放幾槍,已經對得起皇了。

    12日夜間,嵊縣縣城告破,斃傷俘清軍四千餘人。擔任總指揮的儒尼奧少校過城而不入,繼續帶著第七混成營連夜行軍,沿曹娥江北,一路攻拔多處清軍汛地、堠堡。而主帥都如此拚命了,下面各將領們自然也不能懈怠,於是僕從師第五師、第六師、第十師、新軍第二師等部交替前進,只花了四天時間,主力部隊抵達了素有繁華美譽的虞縣城外。

    這個時候,東岸人反倒不急於攻城了。因為對他們來說,民風闇弱、駐兵不多的虞縣不過是嘴邊的肥肉罷了,隨時都可以吃下,而東邊屯駐在餘姚縣內外的那一兩萬綠營清軍,才是東岸人最大的目標。

    因此,甫一抵達虞縣外圍,儒尼奧校下令各部將騎兵聚攏起來,湊了兩千騎,開始在北部沿海平原一帶搜索、攔截餘姚方向可能西撤的清軍,同時截斷山陰、虞一帶通往餘姚的交通線。此外,擔綱主力的步兵集團也開始地構築防禦工事,奪佔一些關鍵性的堡寨,截斷餘姚清軍歸路的同時,也防備西面紹興府城有敵軍來援。

    東岸大軍的行動清軍自然也看得到。而也是在這個時候,紹興乃至杭州方面的清軍高層才恍然大悟,黃衣賊竟然不從海大舉登陸了(只派了一些拼湊出來的由警察、民兵組成的隊伍試探性登陸,迷惑清軍),而是從新嵊盆地一路北,且其兵力之雄厚、火力之兇猛、突破之犀利,在南方大約是不少年頭沒見到了話說一次黃衣賊集數萬人馬在紹興府快速突破,是哪一年來著?很多人都記不清了。

    不管如何,如今小兩萬兵馬被東岸人切割在了餘姚縣與虞縣之間,交通斷絕、孤懸於外,有面臨兩面夾擊的風險雖然他們也懷疑東岸人能不能再抽出兵力從鄞縣方向發起攻擊了雖然一時間糧食不至於短缺,但軍資、器械的損耗卻肯定補充不少,這可難了。要知道,現在清軍陣長槍、火炮的數量也漸漸增多了,別的不說,鉛子、炮彈、火藥的消耗不是什麼小數目(數日前東岸人圍攻嵊縣,從城下送返新昌的空火藥桶裝了五十多輛大車),這若是被東岸人攻得急了,怕是堅持不了太久。而一旦火器發揮不了作用了,餘姚清軍的形勢只有更加險惡,全軍崩潰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旦杭州大營丟失了這一兩萬名還算能征慣戰的軍隊,那麼對於局勢的影響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到了那時候,機動兵力大減的清軍,除了奏請從別處調兵來援外,已經別無他法。而且,餘姚、虞、嵊縣等地的失陷,怕也是大概率事件,甚至連府城能不能保住都在兩可之間呢,紹興府的全局糜爛已經不可避免。而紹興府城一旦丟了,孤懸在錢塘江以東的蕭山縣能保嗎?而蕭山縣不能保的話,杭州城可已經沒了緩衝區了,直接暴露在東岸人的兵鋒之下,隨時可能受到攻擊。

    因此,丟失紹興這個鍋,沒人能背得起,也沒人願意背!虞、餘姚,都是屬於杭州大營的清軍所必救的,故一場規模不小的會戰,恐怕已經在所難免,而東岸人顯然已經開始在為此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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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47
第六十二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三)

    公元1680年,清康熙十九年。

    杭州城外的靈隱寺內,裕親王福全剛剛上香歸來。作為滿清朝廷的天潢貴胄,愛新覺羅‧福全自幼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身份貴不可言。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草包,恰恰相反,經受了完整的皇家教育的裕親王,不但熟讀漢人的詩書經典,對滿人傳下來的騎馬射箭、治軍打仗也不陌生。不然的話,即便他身份再高,那北京城裡的康熙也不是傻子,會把國家大事託付給他。

    愛新覺羅‧福全現在的身份是征南大將軍,統領杭州大營十萬出頭的滿漢軍隊,防區範圍包括松江、嘉興、杭州等在內的諸多江南府縣,既要對付可能從江西那邊流竄過來的小股順軍人馬,同時也肩負著消滅魯王政權的重任,當然裕親王最重要的任務,明白人都清楚,那就是死盯寧波府的黃衣賊,不讓其變成禍害。

    曾幾何時,黃衣賊是安分的,讓杭州大營的清軍很是過了一段安生日子。但自從幾年前開始,他們以及依附於其的前明魯王政權,就開始對浙北的清軍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其中尤以魯王手底下那些雜七雜八的武裝最為積極,竟然動員了數萬人馬,雖然裡面相當部分是攻入浙北、浙西后就地收編的。

    杭州大營有十餘萬清軍,不過要防守的面積實在太大,因此要集結起來往往需要一定的時間。再加上黃衣海寇兵艦犀利,時常在近海橫衝直撞,然後擇地登陸搶掠一番,來去如風,讓人頭疼,故清廷不得不在一些海防重鎮常年駐紮大批軍隊,這使得他們的力量更加分散,且被牽制得很厲害。畢竟,誰也不知道,黃衣賊哪次是真的要登陸,哪次是虛晃一槍。

    所以,杭州大營很是費了一番手腳,才慢慢奪回了在紹興府一帶的優勢,順帶又恢復了浙西的嚴州府,讓南明三路督師張煌言是灰頭土臉,顏面盡失,據說回到溫州後就立刻上摺請罪了,請魯王另選賢能。

    不過,魯王手底下那些土雞瓦狗好對付,黃衣海寇就很難纏了。裕親王剛來到杭州的時候,正是我大清軍隊奮勇南下,打算一鼓作氣收復整個紹興府失地的時候。當其時,足足四萬餘人沿著曹娥江一路南下,迅速拿下嵊縣,將兵鋒推到了黃衣賊據守的新昌縣城之下。

    當然,我大清也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四萬軍隊,若是放在一般戰場上,已經是一股很大的勢力了,可是在有著堅城大炮之利的近萬名黃衣賊面前,怕是還不夠看,因此佔據自然而然地就僵持了下來。而意識到不可能奪取新昌城的清軍,也在佟國綱的命令下撤退了。而這道命令,新來履職接替征南大將軍職位的裕親王福全也默認了。他明白,皇上要的不是奪回新昌、佔領寧波,而是穩住局勢,不要讓其再度惡化,為大清保住江南的半壁江山。

    江南,素來是財賦重地,經年累月地為我大清貢獻著海量的生絲、綢緞、茶葉等物資,作用不可謂不重要。福全就聽經辦洋務的皇叔恭親王坦言,「東南財貨,朝廷仰之」,雖說江北不是不產這些,但少了江南,總是非常肉疼的,能拿來與洋商互市的貨物便少了,這對於極度渴求外國軍械的大清來說,確實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而且,福全也瞭解到,西陲和北疆的局勢現在也越來越嚴峻。準噶爾蒙古自從再度統一在一起後,就展現出了越來越強的侵略性,其首領葛爾丹一邊不斷派出使者前往塞上諸蒙古部落,一邊派兵攻城略地,擴大自己的地盤。比如,兩年前他們就已經進軍原察合台汗國舊地,因為有著內應的關係,聽說一路上都很順利,雖然也經過了不少廝殺,但總體上而言是連戰連勝,想必這會已經完全控制喀什噶爾、葉爾羌、于闐、英吉沙、阿克蘇、烏什等六城了吧。而如果等到葛爾丹完全消化了這些察合台汗國遺民的話,帳下就又能平添數萬名龍精虎猛之士,其野心也只會更大。

    朝廷現在很擔心,擔心噶爾丹在統一衛拉特蒙古、消滅喀什噶爾汗國(這兩部估計都已經完成),並向西擊敗、威逼哈薩克人之後,很可能會將擴張的中心轉到蒙古草原上,尤其是那些與其勾連不斷的漠北蒙古諸部。滿蒙一體,素來是我滿洲賴以制衡中國的基礎,一旦漠北蒙古被佔,漠南蒙古勢必就會起了風波,那時候朝廷還能有寧日呢?

    而即便不從滿蒙一體的角度考慮,單從軍事方面來看,草原上出現一個雄主、霸主,也從來是中原王朝難以忍受的事情。漢有匈奴、唐有突厥、宋有契丹、金有蒙古,我大清自不能容忍準噶爾蒙古崛起了草原之上,因此逐步調整戰略重心,加強西北邊陲的防務,已不是不可逆轉的大勢。

    在這種局面下,維持東南江山的大體穩定,已經成了朝廷上下賴以追求的目標。福全作為康熙的兄弟,對這一點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故在抵達杭州接管大營之後,他便下令淤積在新嵊盆地的大軍分批撤退,只保留了新嵊總兵轄下數千人馬屯駐於嵊縣縣城,以為警戒,其餘大部分則返回了分別位於杭州、嘉興、湖州等地的營地,鎮守地方。

    但現在形勢很顯然已經倒向了對朝廷極為不利的一方!福全其實很不明白,非常費解,黃衣賊為何三番五次要盯著他們打,而且甚少進行對話,這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就像這次,黃衣賊先是用大批艦船在嘉興、松江一帶游弋,似有大舉登陸之意(甚至已經派了少部分人登陸以迷惑對手),成功吸引了包括杭州在內的諸多府縣兵來援,一下子就吸引四五萬人靠了過去,令其他地方露出了好大一片破綻,比如紹興府。

    福全接到嵊縣被破的消息時正在用晚膳,聽完後半晌無語,飯也吃不下去了,匆匆召集左右心腹議事,結果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有人認為黃衣賊的攻擊重點肯定還是在北邊的松江、嘉興甚至蘇州諸府,他們素來貪財貨、人丁,每至一地,必然大肆搜刮,寸草不留,而紹興府多年廝殺、征戰,人口、財貨損失都很嚴重,未必能入得了黃衣賊的法眼。但同時也有人認為,正因為黃衣賊利用舟師登陸的次數多了,這次有可能出其不意從南邊向北進軍,這從嵊縣逃回來的信使報告黃衣賊集兵「十萬」就能看得出來十萬自然是誇大之詞,大家都不是傻子,但刨除水分,兩萬或三萬人大概還是有的,這就很引人矚目了。

    裕親王思慮來思慮去,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了第二種說法,即黃衣賊這次確確實實是集結主力從南邊殺來了,而在北邊晃悠的大批船隻很可能是障眼法,用來迷惑人的。因此,福全很快就做了決定,召集屬下官員議事,開始在杭州囤積物資、集結部隊,同時也派了一支萬餘人的精幹人馬,以最快速度渡江東進,增援紹興府這個時候,離東岸人圍困嵊縣已經過去三天時間了,不是清軍速度太慢,而是這個年代世界上可沒有哪個國家有著可隨時投入戰爭的快速反應部隊,福全能在三天時間(還要去掉一天的商議時間)內做出大舉增援紹興府並準備好了萬餘兵馬的器械、糧草和開拔費,已經算得上神速了。

    不過,也就是在這支部隊剛剛東進抵達會稽縣沒多久的時候,黃衣賊輕兵疾進、直趨官道、截斷東西聯繫的消息,也傳到了剛剛從靈隱寺上香歸來的裕親王福全這裡。毫無疑問,這個消息令他有些懵,同時也有些驚訝,這黃衣賊兵何其速也!竟然只花了幾天時間就衝到了曹娥江下游,團團包圍了上虞縣,並截斷了東面餘姚駐軍與西邊府城一帶的聯繫,用心何其之歹毒也!

    福全一下子就憤怒了起來,他雖然是天潢貴胄,執掌重兵,但畢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遇到這種情況時分外不能接受,因此一下子就堅定了統兵東進救援紹興,並與東岸人進行大戰的決心。

    而就在福全鐵了心要調兵遣將的時候,6月18日的上虞城下,剛剛指揮部隊退下來的僕從軍第九師師長牛貴,也正將一份清軍招降書扔到了爛泥地上,同時心裡面也是直搖頭,這韃子當真蠢笨,明明自己是甕中之鱉,但卻還「大義凜然」地想要憑一份韃子皇帝寫的詔書來招降自己,當真可笑。

    那份詔書,據師爺說應當是清帝所做,發到杭州府,讓各府官員按照旨意行事,多多招降東岸將官的。觀其內容,那康麻子說什麼「海寇山匪,躥佔寧波,盤踞有年」,什麼「或作惡既久,歸正無由;或被寇脅迫,不能自拔。陷溺既深,自揣罪重,恐難邀寬典,躊躇觀望,勢所必然」等等,意思就是你牛貴被東岸人脅迫,不得已之下作惡多端,然後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能得到寬恕,因此一條道走到黑,死心塌地跟黃衣賊幹了牛貴聽了這些內容簡直想笑,這清帝當真是自大得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也不看看現在自己屁股上到處都是屎。

    最搞笑的是,這康熙居然還對牛貴這類人「深為憫惻,特網開一面,赦既往之辜,予以功名之徑。若果能悔罪投誠,真心向化,即赦前罪,優加升賞。」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牛貴覺得,這清廷當真是日薄西山了。若擱在二十年、三十年前,他們怎麼可能用這種已經近乎軟弱的口氣來招降,基本就是甩下一封「如若不從,玉石俱焚」之類的通牒,然後就完事了。哪像現在,居然還給牛貴他們這些人洗地,說他們是被脅迫的,即便你之前殺了多少綠營、多少滿蒙八旗子弟,現在都可以得到赦免,而且還加官進爵,簡直就是不要臉!

    牛貴最終還是讓人將這份詔書的抄印件給收了起來,打算一會送到憲兵那兒,交給他們處理。自己是軍人,還是不要過多地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牽扯精力,當下他應該考慮的,還是如何能夠盡快拿下上虞縣城。

    東岸大軍圍攻上虞縣城已經足足兩天時間了。雖說三萬餘人馬里的大部分都另有任務,但火炮卻沒少配備給他們這些攻城部隊,因此牛貴的第九師與董大郎的第五師,若是不能盡快將縣城攻克,確實也說不過去了。

    他們集中起來的三十多門火炮已經將上虞縣外城轟開了一道大口子,並且派兵突入進去了兩次,但都被清軍用隱藏起來的火炮給打了出來。剛才牛貴手底下的兒郎們組織了五百餘人,冒著清軍的炮火和箭矢,突進去佔了一個前出陣地,然後掩護了數門火炮進城,這才一舉將這股清軍擊潰。

    這會,董大郎的主力團已經陸續開了進去,並佔領了不少要點。但令人蛋疼的是,大概是因為地處要沖的關係,上虞縣這些年被清廷不斷加固、重修,不但有外城,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內城,這會居然有兩三千殘兵敗將躲在裡面負隅頑抗,讓人很是著惱。須知,他們是耽擱不起時間的,現在餘姚那邊的清軍已經開始慌慌張張地撤退,總指揮儒尼奧中校帶著第七混成營、浙江新軍第五師這種主力部隊,開始向東積壓,配合鄞縣方面出動的數千人馬計有從慈溪縣緊急調來的僕從軍第三師孫守正部3500人、第十一混成營所部1450人及一些地方警察、民兵組成的雜牌,總數約在七千人上下展開夾擊,打算趁著這些人驚慌失措、思想不統一的時候,將其一網打盡。

    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出了亂子!上虞縣的內城,必須要盡快拿下,哪怕就是堆人命當然不是自己的人命了,而是清軍降兵的人命也必須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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