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37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5
第九十三章 SC終局

    「與清國之間將這一攤子事情掰扯清楚,也方便我們接下來經營其他方向,四川那邊的事情,如今看起來很棘手啊。」鄞縣縣城內,馬文強似有心事地擱下了手裡的鋼筆。

    坐在他對面的,是登萊開拓隊隊長、同時也是遠東三藩名義上最高軍事主官劉建國派來的特使姜雲帆。此君本來是要接管東岸朝鮮公司和東岸日本公司兩家大型企業,以削弱已經在蝦夷地島養老退休的魏博秋的影響力。不過,就在他啟程前往釜山前,突然接到了劉建國的緊密命令,該命令取消了前項任命,轉而將姜雲帆任命為他的特使,前往順國長沙就一些問題進行考察、交涉。

    姜雲帆對此雖然不是很情願,不過也只能從命了。按照命令的安排,他將在寧波府接收一批物資和人員,同時與南方開拓隊隊長馬文強進行仔細的交談,移交部分文件資料,然後才啟程前往順國。畢竟,多年來一直與順國打交道的多是南方開拓隊,他們手裡掌握了大量的情報和關係網,姜雲帆要辦好自己的差事,沒有他們的協助是不可想像的,因此這才有了今天他的鄞縣之行。

    馬文強在寧波主政多年,作為他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與順國之間的貿易聯繫、文化交流和軍事援助,基本上都要過他的手,因此他掌握著大量的第一手資料,都存在鄞縣的檔案局內。在這之前幾天,他就已經命令檔案局挑一些重要的資料(備份複寫件)移交給姜雲帆的團隊進行研究。至於他本人嘛,則專門在今天於自己的辦公室內,對這位他也很欣賞的後輩進行一番提點。

    「其實呢,我們與清國之間,是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你死我活的仇恨的。想想就知道了,我們雖然是前宋苗裔,但那都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了,此女真也彼女真,當初努爾哈赤給這通古斯朝廷建國號金純粹就是給自個臉上貼金。所以呢,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們與清國都不存在根本性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尤其是在眼下清國幾次南征受挫,外部、內部問題漸重的當下,我們與他們之間的矛盾更是被大大弱化。」馬文強看著面前年輕的姜雲帆,指點著說道:「當然這些東西都是老生常談了,你們自己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我主要想說的,其實還是我之前為什麼一反常態,答應與清國之間的和談。很多人都猜測是為了獲得喘息之機,好將新佔之地消化掉,這既對,同時也不全對,小姜你應該清楚,與清國和談現在已經是大勢所趨,同時也是遠東三藩數百萬人民共同的呼聲。」

    「遠東三藩固然是我們的殖民地,是為了實現我們的移民目標而出現的政策性產物。但公允地說,即便是政策性產物,在發展了這麼多年,人口、經濟、教育、文化都大為發展之後,遠東三藩已經不能作為等閒的殖民地看呆了。畢竟,這裡的人可都是預備國民,他們的意見,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不能一味損害他們的利益補貼國內。所以,你便看到了,這些年來國內開始往寧波轉移紡織技術、往黑水轉移舊式蒸汽機的生產及維修技術、在山東修建鐵路,說起來都是反哺遠東三藩的行為,是上頭意識到不能一味索取,否則必不長久的緣故。」馬文強繼續說道:「你看我貴為南方開拓隊隊長,按理來說說話一言九鼎,無人膽敢置喙。但我自己知道我不能一直這樣做,統治寧波的幹部、軍人絕大多數已經本地化了,就連開辦企業的本土投資者很多都在寧波娶妻生子,在地方上有了利益。本地精英階層意識的集體覺醒,是每個殖民地總督都會面臨的棘手問題,寧波的意識雖然還不至於現在就徹底覺醒,但我們不能去主動打醒它,相反還是要適當麻痺它的,比如給予其一定的利益。而現在與清國杭州大營議和,推進曹娥江兩岸的貿易發展,對寧波本地精英階層來說就是最大的利益。在這一點上,我也不能違逆絕大多數人的期望,那會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繼而影響到在別的方面的工作的推進力度。」

    姜雲帆聞言輕輕頷首。其實這些東西,在登萊地區打拚多年的他又怎會不明白呢?他猶記得當初南鐵公司確定在山東修建膠煙線鐵路時,沿途幹部、商人、企業主們的興奮之情。他們不是一個個木偶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對於東岸政府抽他們的血進行移民可不是麼,至少到目前為止,遠東三藩最主要的工作內容還是蒐羅移民未必內心裡面就沒有牴觸情緒。

    與這些移民行為以及由此帶來的一些戰爭行為所導致的浩大開支,他們當然不樂意了。與之相比,他們更想的是與清國全面和解,兩國開放邊境進行貿易至少開設一兩個貿易口岸集中貿易清國從他們這裡進口工業品,他們從清國進口各類其他土特產,部分自己消費,部分遠銷到外國獲利。

    先不談他們憧憬的這種貿易模式能不能實現,單就說他們這種想法和衝動,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沒有人天生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英國北美殖民地那幫傢伙在英荷戰爭期間還頻繁地與荷蘭人進行貿易,公然挑戰倫敦頒布的《航海條例》,幹這種資敵的行為。寧波、登萊雖然不至於如此,但更多地考慮自身的利益,卻也是大勢所趨。姜雲帆估計著,目前這一代人還比較聽話,尤其是那些僕從軍,從父輩那裡耳濡目染了許多東岸人的強大神異之處,因此還是比較「馴服」的,但下一代、再下一代呢?一切就都很難說了,本地化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而是大趨勢。

    「好了,這些不是我們今天談話的重點,我就不和你多講了。」說了好一會後,馬文強有點口渴了,於是吩咐秘書上茶,然後又拿起來文件櫃裡一疊厚厚的材料,隨意翻了翻後,抽出了其中一份,說道:「這是上次郭普夏離任前給我寫的幾份報告,非常精彩,非常深入,對於今後你與順國方面打交道應該很有參考意義。這些資料密級較高,不在之前移交給你們的那部分裡面,我一會讓人抄寫一份送給你,路上好好看看。李來亨這個草頭皇帝,我以前還有些看不起他,現在發現,能在如今這麼一個局勢下上躥下跳並且還步步為營的人,果然是每一個簡單的,他的人,經過這幾年的廝殺,差不多已經控制四川大部了!」

    馬文強這話說得姜雲帆為之一凜,知道講到重點了,因此稍稍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地聽馬文強敘述那邊的情況。

    「去年下半年的時候,順國在四川的劉忠貴、張能兩路大軍合流,與清軍戰於保寧府,結果由安親王岳樂統帥的大軍連戰不利,損失慘重,不得不被逐出四川,目前緊靠著川北、漢中間的優勢地形進行著防禦作戰,看樣子是不成了。」馬文強一邊招呼姜雲帆喝茶,一邊說道:「那場決戰我們也沒有太過確切的信息,大致上只知道幾條,那就是清、順兩軍彙集了十多萬人,在巴州、閬中等地連續大戰,最終順軍獲勝,不過聽說也傷亡了數萬,算是慘勝。清軍殘部目前退守川北、漢中的劍閣、廣元、南江、漢中一線,一邊等待秦地人馬入援,一邊舔舐傷口。」

    「而這場會戰結束後,堅守成都府已經很久的吳應麟直接向劉忠貴部將投降,率成都吳氏軍政集團首腦並四萬餘軍投降,四川局勢就此奠定。投降的吳應麟據說也受到了優待,因為他的及時投降使得最為精華的成都平原免遭兵火,給天府之國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元氣,故李來亨下令將其接到長沙『榮養』。至於那四萬降軍嘛,聽說則被盡數打散補充到了劉忠貴、張能的軍中,以便盡快恢復二將的實力,抗衡清軍可能會有的反撲。」馬文強說到這裡時已是一片凝重之色。

    四川的局勢,說起來比較有戲劇性,氣勢一時強橫無比的吳氏集團因為首腦吳三桂病死而分崩離析,然後被動捲入了清順之間的大戰。兩國加起來近二十萬大軍在四川廝殺來廝殺去,足足打了好幾年,川北很多府縣幾乎打成了白地,這才終於決出了勝負:敢打敢拚的順軍左營劉忠貴部擊敗以陝甘綠營委主體的南下清軍,奪佔了四川大部,摘取了最美味的一部分勝利果實(南部一些府縣被北上的南明李定國、孫可望部佔領)。

    而四川這個天府之國歸屬的改變,驟然使得中國大地上各方局勢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在這次變化中,順軍無疑是最大的受益方,他們控制了四川這個目前尚擁有數百萬人口、物產豐富、地勢險要的省份,從此有了另一個穩定的腹地與大後方(前一個大後方無疑是湖南),治下人口不但驟增六成以上,同時也有了前出攻擊清國西北關中的一個選擇,與之前自不可再同日而語當然目前清軍尚盤踞在川北、漢中一線的諸多關隘之內,易守難攻,順軍尚需想辦法花費大代價將其慢慢奪佔過來,如此四川的山川險固形勢才能為清、順所共有,否則就是清軍單方面佔優地利優勢,對大順很不利。

    除了順軍之外,南明所得有限,除了早就恢復得黔北諸府並收編了一批吳氏降兵外,就只有南部一些地形複雜、物產貧瘠、土司盤踞的府縣了,還可能因此惡了剛剛獲得大勝的李順政權,是賺是賠其實還很難說。

    最後一位參與者清國呢,明面上是損失了四川這麼一個重要省份。但如果真細究起來的話,除了喪生在保寧、順慶等地的數萬人馬外,真的損失很大嗎?早在吳三桂入主四川之後,這個西南最大的省份大概就已經與清國無關了,除了名義上仍屬清國皇帝治下、民眾剃髮易服了以外,這個省不但不給清廷繳稅,相反還屢次請餉請械;清廷要求他們出兵配合大戰略的時候,吳三桂這廝又多少次存著保存實力划水的心思?真要嚴格說起來,這吳三桂就是個獨立王國,清廷也就賺了個名義好聽罷了,其實壓根控制不了四川。因此,四川丟了對順國固然是重大利好,但對清軍來說卻未必是什麼了不得的損失,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曾真正擁有過,那麼又何談損失呢?

    「順國得了這個四川,那就如破繭成蝶,實力驟增,今後可以限制的手段就愈發少了,這說起來對我們其實不是什麼好事。順國上下本來就獨立性不弱,對我們其實也是存著利用的心思(當然東岸人又何嘗不是利用他們呢?),這下得了四川,以後的態度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呢。後面你去了馬當和長沙以後,要注意觀察、試探順國朝廷上下的態度,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了,並以最快速度回報給我。」馬文強最後又叮囑道:「另外,佔領四川當記頭功的大順左營總權將軍劉忠貴也要想辦法聯絡一下。當初李自成在襄陽定五營軍制,傳到現在,李來亨已經控制前營(高一功臨死前交了兵權)、中營與後營,唯左營劉忠貴、右營袁保(袁宗第之子,來東岸學習過)獨立性較強,隱隱是兩大藩鎮,故可多留意留意,接觸接觸,不是什麼壞事。說不定,日後對於我們的順國政策的選擇,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呢,不可輕忽了。」

    「我明白的。」姜雲帆回答道:「怕是劉忠貴、袁保以及同樣獨立的編外軍隊賀珍父子,對於與我們建立更密切的關係,也是抱有很大的期望呢,我會從這方面著手的,請放心。」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5
第九十四章 西行(一)

    「世人所難得者唯趣,趣如山之色,水之味,花之光,女之態,雖善說者不能下一語,唯會心者知之。」

    「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學問者淺。當其為童子也,不知有趣,然無往而非趣也。面無端容,目無定睛,口喃喃而欲語,足跳躍而不定,人生之至樂,真無逾於此時者。」

    一下巴陵縣碼頭,湧入耳的便是抑揚頓挫的吟哦聲。姜雲帆了,在這碼頭繁雜之地,居然也有人吟誦詩書?他放眼望去,卻不由得笑了,原來那是碼頭邊的一處涼亭,亭聚集著十多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正爭得一副面紅耳赤的模樣。

    剛才這幾句,姜雲帆也是知曉的,那是著名的湖北學者、公安三袁(袁宗道、袁宏道、袁道)曾經寫的章的一部分,主要是鼓吹掙脫程朱理學禁慾主義的束縛,這從他們創作了大量有別於傳統格調的山水散作品能看得出來,充分展現了他們追求個性的理想,與主張「童心說」的李贄的思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三袁與李贄的思想,在如今傳統士人看來多有粗鄙的大順國內流行日久,受到了層統治階級的重視與庇護,這是他們在明季所不曾享受到的待遇。在那個年代,諸如李贄之類的思想家與傳統禮教鬥了一輩子,到底聲音還是被人家穩穩壓住,沒能成為主流,很遺憾地讓國失去了思想洗禮和藝復興的機會,雖然這機會本十分渺茫。

    好在他們道統不絕。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沒想到大順這個泥腿子政權居然對他們毫無歧視之感,相反還因為他們得到了一些開明商人的資助而另眼相待,在傳統儒家禮教對他們進行鞭撻得時候給予了保護,說起來也是異數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大順與東岸交流頻繁,幾十年下來使得社會風氣有所改變,正所謂東學西漸是也!有東岸這個明燈在前,沒有條條框框束縛的大順層統治者們毫不介意東學思想進入自己國家,以至於傳統士紳們都覺得較丟人:對一幫流落海外、數百年不曾接受名教洗禮的前宋苗裔頂禮膜拜,完全喪失了身為國之人的自豪感,可憐可嘆可悲!

    對於這些傳統士紳的各種看法、結論,姜雲帆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商業資本社會程度的加深以及思想領域的洗禮,是現代社會的兩份邀請書,缺一不可。明國在後半葉思想領域的啟蒙失敗,到明末時仍然沒有起色,與此時掙紮在現代化邊緣的一些歐陸國家何其相似也!區別是箝制歐陸社會思想發展的保守教會實力在經過三十年戰爭的廝殺之後大不如前,除了在少數宗教氛圍濃厚的國家仍然保有優勢之外,其餘地盤不論是天主教還是新教控制力大大減弱,為社會思想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但在目前的國,雖然連年的戰爭相對削弱了保守勢力的力量(因為亂世更需要武夫、需要工匠、需要商人、需要經世致用的人才,相反懂聖人之學的不那麼迫切需要了),但程度仍然不夠,仍然需要更深入的改革。

    國如今的現狀令姜雲帆想到了那個位於苦寒之地的俄羅斯。其實,那個國家與如今的順國有些類似,但也有區別。俄羅斯完全是自而下的改革,最近六七十年內的每個沙皇都在致力於引進西方技術、武器、軍事思想,派人去西方抄寫書籍,並且為了引進西方人才不惜授予高等爵位和巨額賞金,同時還改革了自己的政治體制和經濟體制,動了不少大貴族的奶酪,這種膽識、氣魄和遠見,確實不一般。

    順國的情形是什麼樣的呢?他們的統治者當然也願意學習東岸優秀的地方,因為殘酷的形勢逼迫得他們必須這麼做。另外,因為他們的「不作為」,受到的傳統士紳的影響力較小,因為完全沒有阻止東學思想進入國境,尤其是東岸人深入骨髓的貿易情結,使得大順境內商業發展迅速,產生了不少有實力的大批發商、生產商。

    這些人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社會地位和權力,因此緊緊地與大順軍閥結合在一起,並且資助新儒家思想,打擊傳統士紳的勢力,讓這個國家更好地適應自己的行為模式。他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在大順這個政權內部,學習八股大概是沒啥前途的,開科取士的開始內容也很多樣化(怪不得應考者寥寥……),因此為了子孫後代計,還是不要讓那些讀書人徹底掌權了,否則自己決計沒有現在這麼高的地位。要知道,連大順的將軍們,在找自己商量提供糧食、軍械、被服的時候,也是有商有量的,完全不似那些讀書人們高高在的感覺。因此,對於任何與傳統儒家學說產生衝突的思想,他們都有資助的本能,對於社會秩序的改造,他們也有模模糊糊的想法,並且一些聰明人在通讀不少東岸書籍後,已經開始默默付諸實施了,也算是異數了。

    所以,在順國這麼一個各種機緣巧合碰撞後產生的國度內,迥異於南明和清國的社會秩序在一些大型商業城市內慢慢產生了,然後開始向小城市和鄉村滲透。這個滲透的過程注定是緩慢和痛苦的,但目前看來同樣是不可逆的,姜雲帆研讀材料時很有興趣地想知道,這種社會的移風易俗到底會進行到哪一步,才會引來傳統勢力的大反撲。他不認為傳統士紳現在束手擒了,事實他們的力量還很強大,控制的人口也更多,只不過在商業城市內相對較為勢弱罷了。相信一旦順國層改弦更張,更加青睞國傳統主流化的話,相信這些士紳很快可以打敗城市裡的那些「興風作浪」的大商人,這毫無疑問。

    姜雲帆及一干隨從沒在碼頭多逗留,事實像他們這種穿著襯衫、長褲,戴著禮帽,剃著短髮的外來人,從來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也很容易受到一些自認為受到了傷害的傳統國人的痛罵、指責乃至襲擊。不過幸好巴陵縣和岳州府方面知道厲害,提前派了衙役在碼頭迎候,接到後邊迅速帶到了府衙內,安排住宿。

    姜雲帆等人客隨主便,沒有提出什麼異議。不過他們卻也沒在岳州府待多久,只歇息了一日,第三天(1681年10月3日)便在一隊順國騎兵的護衛下,走陸路朝長沙而去。而彷彿是為了體現自己的重視似的,順國皇帝李來亨還派了一位特使從長沙星夜出發,於半途和他們匯合,並在路與姜雲帆等人攀談了起來。

    姜雲帆隨便聊了幾句,只說自己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特使,前往長沙與順國皇帝商談一些合作事宜,如軍械和戰馬的出售、如工業品的輸入、如藥材和糧食的採購、如順國開放自己金融市場等等。姜雲帆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順國特使的表情,當他說到最後一條時,發現特使的臉色仍然沒什麼變化,心裡有了猜測,不知道這特使是不懂其的利害呢,還是覺得這樣也可以。不過這一切也都無所謂了,當他抵達長沙面見李來亨之後,再當面提出這個要求,看他答應不答應。

    數日後,一行人終於抵達了長沙,大順的都城。長沙的格局,說實話與多年前相,變化不是很大。不過,「硬件」變化不大,「軟件」方面的變化著實不小!姜雲帆等人一路走馬觀花,發現這裡的商業極為發達,不但衍生出了各類專業市場,同時也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許多行會組織,如鹽行、茶行、糧行、油行、藥材行、布行、棉行等等。

    姜雲帆隱約聽說過這些組織,知道其勢力龐大、管理嚴苛、善於經營,與寧波的部分商品存在同質化的競爭,近幾年來一直飽受很多寧波商人的詬病現在的寧波商人集團(他們自稱為商幫),已經越來越不滿足於地方政府組織的與海外商人的貿易,他們現在所思所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生產出來的商品,更多地賣到國大陸內地去。特別是與清國議和已經不是秘密,長江可能也會重新開放,那麼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行會或者說行幫,這種組織確實是抵禦外來商品入侵的最有力武器啊。他們互相拆借資金,集採購,有序銷售,雖然有壟斷的嫌疑,但對於保護弱小的本地工商業來說,卻又相當不錯。」一邊看著街道兩側的商舖,姜雲帆一邊思考著問題:「這次馬隊長交給我的任務是加大發展與順國得貿易,並趁機多做滲透,掌握其經濟命脈,日後也好有一些反制措施。尤其是重點提到的在順國重要口岸開設銀行,不知道順國下能不能答應了。打擊、兼併當地的票號、錢莊實力,然後一步步攫取壟斷金融業務帶來的巨額利潤,這才是我們該做的啊,只要李來亨答應了這一點,那麼多往多年的投入自可慢慢收回。」

    其實,與其他生意相,控制順國的金融業才是東岸人最主要的目標,也是近一年來隨著時局的變化而新增出來的目標。在這件事,寧波本地商人及台灣銀行的出力都很大,馬強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而他們之所以以金融為主要突破口,蓋因此時的順國商業剛剛發展到一定規模,對錢莊、票號的融資需求十分之大。如在重要口岸巴陵縣,當地擁有七家錢莊,控制的資本從六千兩到兩萬兩不等,經常給一些茶行、紙行、布行什麼的提供融資,極大促進了當地商業和手工業的發展。

    當然這是在重要口岸。在一些小縣城內,錢莊、票號的資本可能只有幾百兩到幾千兩,為一些更小的茶場、織戶、手工業者提供貸款,幫助他們生產各類商品,而這些都是在最近二十年內慢慢發展起來的在一片戰爭造成的廢墟面。

    有些時候,姜雲帆也不得不驚嘆這些國商人的創造力和精明程度。有些錢莊的主人在二三十年間也許還只是一個貨郎或個體織戶,積累了資本後給其他織戶貸款,一步步做大。他們能將本錢從一百兩做到一千兩,那麼將來一定也能將錢莊的資本繼續擴充到一萬兩乃至幾萬兩,發展之迅速,可謂令人驚嘆。

    而這個時候東岸較為現代的銀行資本進入順國市場的話,應該也是正當其時。早了的話,順國的錢莊、票號還沒完全發展起來,東岸人還要肩負開荒的重任,殊未不值。而若是晚了的話,當順國出現了擁有幾十萬兩銀子資本的大錢莊時,東岸金融資本遇到的阻力會相當之大,因此現在差不多是最合適的了。

    姜雲帆相信,一旦東岸金融資本控制了順國的錢莊、票號,那麼其實也是控制了這個國家的工商業生產經營。到了那時候,諸如台灣銀行之類完全可以通過較為充裕的資本培養一些有路子的人充當買辦,以貸款賒銷東岸商品為誘餌激勵他們不斷為東岸人開搨本國市場,同時也可通過資本的流向重新塑造順國的工業生產格局,使其與寧波等地形成互補、配套,徹底掌控這個擁有部數省之地的農民政權的命脈,這樣豈不單純的軍事援助或其他手段更有效?

    當然了,順國下肯定也不都是傻子,也許一些有識之士會看到其的弊端。不過這又如何呢?你順國剛剛經歷了持續數年的大戰,多年積儲為之一空,湖北前線還面臨著二十萬清軍的輪番猛攻,這壓力何其之大也!難道不需要東岸人的戰馬、火槍、大炮、鎧甲、箭矢及其他輜重了?怎麼可能!

    因此,姜雲帆覺得李來亨還是有很大可能會同意東岸金融資本進入順國的,至少也會同意在一些口岸開設銀行。而這,其實也是東岸政府對他們的一次考驗,看看他們是否還馴服,這對以後的工作有極強的指導意義。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6
第九十五章 西行(二)

    1681年10月8日,長沙,晴。

    許是如今威福日重的關係,李來亨一直等到了好幾天後,才宣佈在自己的皇宮內接見東岸特使姜雲帆一行人。而他如今所居的皇宮,已經從相對逼仄狹小的原督撫衙門換成了一座嶄新的宮殿,即在前明吉王府的基礎新修成的宮殿。

    姜雲帆等人在一座偏殿內暫時等待,順國禮部的官員陪著打哈哈聊天,姜雲帆勉力應付,不過看起來心不在焉的。而在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另一座偏殿內,大順皇帝李來亨正與太子李嗣名、萍鄉侯高守貴、巫山伯郝平等心腹臣子談話。

    太子李嗣名如今大概三十三四歲的樣子,是李來亨的長子。早些年的時候,李嗣名還時不時個戰場(當然也不可能領兵一線作戰),最近十年來愈發少了,只遙領了一個湖北節度使的職務,大多數時候都待在長沙太子府內,有時也去宮,幫助李來亨處理政事和軍務。當然他也不知道,歷史在康熙三年(1664年)清軍圍攻茅麓山時,他率四千人守譚家寨,「阻險據守」、「排列槍炮挨牌拒敵」,清軍三路圍攻,攻拔圍柵,李嗣名「流矢死」。

    一個死於荒野被人傳首各處,一個居於高宅大院睥睨天下,兩個下場相差如此之大,一切的源頭都在於1643年渤海灣內一支船隊在煙台的登陸,世事之離,大概莫過於此了。

    「東國人性喜逐利,對貿易之事素來重視。臣聽聞他們在寧波廣建織廠,怕是盯了咱大順的市場了。」銀槍效節軍大將、巫山伯郝平說道:「吾國亦有織戶,而且很多,所產布帛行銷各省,如武昌之保安布等等。但吾國之布業有個很大的問題,即多為小門小戶自織之土布,也是近年來,在長沙、岳州、衡陽、武昌、南昌、贛州等地才出現了一些機織工坊,遽然放開市場給東國人,怕是有不測之禍。」

    郝平雖然是武將,但曾經去過寧波等地,對東岸人的一些東西還是有所瞭解的。況且他近些年來總是想方設法從寧波重金求購各類書籍,對東岸人套路的認識又了一個新台階,知道這個國家以生產、貿易立國,富甲四方,多年來一直思考著大順是否也能行此之事。從這點可以看出,東岸人對順國高層的影響力還是相當之大的。不管兩國之間私底下有多少猜忌、提防和齷蹉,但東岸人的模式而言,順國高層還是部分認可的,要知道他們可不是學了一肚子聖人絕學,滿腦子微言大義的書生,亂世打滾了幾十遭的人,即便化水平低,但思考問題的方式和看人、看事情的眼力卻斷斷不會差了。這無關其他,只和人生閱歷相關,故郝平有此說。

    當然郝平有可能過於悲觀了些,因為連東岸人自己,都沒有太大的信心能夠打破國大地這小農經濟的壁壘。鄞縣檔案局內,有很多份出使順國的使者寫的報告,其涉及到經濟方面的,姜雲帆記得最清楚的一段是:「順國居民,如同我在大陸其他地方所見到的居民們一樣,都穿著土布衣服。國的短絨棉花只能紡成粗紗,相當於我們的16支紗。用這種紗紡布,不用塗膠水或漿糊使經線變硬,可以織成一種很不錯的布。這種布又粗又堅固,的確適合農民或其他幹力氣活的人穿用。而且這種布非常廉價,可以補了再補,在任何天氣都能穿,寧波的那些剛剛起步的紡織廠生產的商品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之競爭的。他們最合理的思路,是對準消費能力較高的產階級,雖然這個市場較狹小,但總沒有要好,不是麼?」

    「陛下,布業乃民生之根本,不可輕忽。巫山伯言東國人盯吾國布匹市場,老臣以為是正確的。臣年初率軍自荊州返,江陵、公安、華容、巴陵、湘陰、長沙一路行來,見一些胥吏、商賈之流居然穿起了天青鍛套,其妻女也多衣紅緞、被紅綾裙。再看看這長沙城裡,富家翁衣物之質料也日事奢侈,多以錦緞、花鍛為常服。而這些綢緞,多產自寧波,價格高昂,每年不知要流出多少銀兩,常令人為之扼腕。陛下,大順立國三十餘載,耕戰至今,千般辛苦、萬般艱難,不是吾輩人當真是難以理解。老臣看了是很心痛啊,我今年也六十有五了,為國征戰了一輩子,陛下也賞賜極厚,可居家也只衣素布。城裡這些後生們,何德何能,居然競相豪奢,實在不成體統,望陛下下旨狠剎一剎這股歪風。」聽郝平說完,大順軍倖存不多的老將、出身高氏家族的萍鄉侯高守貴說道。

    此人是已經故去的太皇太后高桂英的堂侄,之前一直在高一功掌管的前營內任職,在長江兩岸與清軍拉鋸作戰多年,經歷大小百仗,身披十餘創,為大順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被封為萍鄉侯,地位不低。

    不過有趣的是,此人在歷史卻投降了清朝,官至辰常總兵。康熙三年李來亨等人被圍攻之時,清廷曾派高守貴前去招降,未果,後來漸漸默默無聞,消失於經卷之。當然在這個時空,很多人的命運得到了改變,李來亨父子如是,高守貴亦如是,他現在是大順國的侯爵,大大的忠臣,歷史的清國辰常總兵與他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來亨今天與他們在宮召對,主要還是為了湖北前線的事情。清軍似是因為在四川作戰不利而惱羞成怒,因此開始不計傷亡地猛攻順國修築在長江兩岸部分地區的堡寨,一時間搞得大順很是狼狽,直到月餘前才堪堪穩定下來。郝平、高守貴二人是剛剛從前線作戰完畢返回,李來亨找他們主要是為了瞭解一下湖北的情況,只不過這會說完了軍事,又聊起了經濟方面的事務罷了。

    如今看來,他的這兩位較信重的武將對於將部分市場開放給東岸人並不贊成。這些人,擔心的是老百姓和國家的錢都用來買了東岸人的綢緞、布帛之後,沒有錢買戰爭繼續的戰馬、槍炮、甲具、藥品及維修軍械所需的一些機械設備,這無疑會拖累順國軍隊的戰鬥力,使得他們在戰場處於不利的態勢,故堅決反對。

    實話實說,李來亨也是有些同意他們的這種看法的。不過,他終究是大順的皇帝,是總攬全局的人物,看問題自然不能只從這方面來思考。他只知道,如今東國人對他們大順的要求越來越多,特別是他們在四川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之後,這東國人陡然換了一副面孔,一改以前和善的面孔(以前半賣半送東西給你,當然看起來和善了……),轉而要求了很多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的條件,如開放九江、武昌、巴陵、湘陰、長沙五個口岸,讓東岸商民可自由在此進行貿易,開辦企業,稅率則按照順國平均水平來徵收。

    李來亨粗看之下覺得問題不大,不是做生意嘛,有何不可!不過在請教了國一些大商巨賈及精於經濟事務的大臣後,他又覺得有些不對了,擔心是不是會導致國內的金銀大量流出,雖然目前看起來還不大可能,但防著一手總是沒錯的。

    不過,他想防著點東岸人,但東岸人這次卻不打算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了。之前,馬強已經讓人帶去一封外交信件,要求順國答應東岸人提出的一些開放口岸的事情。不過當時李來亨以軍情緊急、不克分心為由拒絕了,令馬強很是不愉快,台灣銀行的邵曙光也頗有微詞,甚至差點扣下了打算發給他們的一批來自本土的藥品。

    這次順國在四川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幾乎可以宣告又拿下一省還是人口眾多的富裕省份因此東岸人舊事重提,再次要求開放述幾個口岸,讓東岸企業進駐,並且還派出了以姜雲帆為特使的使團,逼迫著大順表態。

    李來亨知道,這次東岸人大概是不會再給他什麼迴旋餘地了,同意是同意,不同意是不同意,東岸人會依據他給出的回覆相應地調整今後的政策。對此,李來亨也沒有什麼好的破解方法,心裡琢磨著只能答應東岸人的條件了,不然怕是無法過得這關。畢竟,四川剛剛拿下,各方局勢還相當不穩,既要提防惱羞成怒的清軍大舉反撲,同時也要對窺視著四川後方的南明政權保持足夠的警惕,因此這個時候他們還是很需要東岸人的幫助的。些許經濟利益,在國家大義面前,還是得放一邊了。

    不過,李來亨心裡也下了決心,一旦等大順緩過了這口氣,花幾年時間整肅、消化完畢之後,要慢慢驅逐東岸人的影響力了。大順的錢,豈是那麼隨便讓你掙了的?你東國人,既不跪拜我大順皇帝,也不給大順朝廷捐錢,憑什麼讓你在大順撈錢?

    想到這裡,李來亨嘆了口氣,揮手送走了兩位大將。其實這兩位也是聰明人,明白李來亨的心思,故剛才都挑著他喜歡聽的內容講,其實作為前線將領,他們難道看不出大順離不開東岸的軍械麼?怎麼可能!

    東岸使者姜雲帆很快在李來亨的貼身太監的邀請下來到了這個偏殿內。如今已經五十餘歲的李來亨輕輕嘆了口氣,揮手找來了大順工部、戶部、兵部的幾位尚書、侍郎們,讓他們直接與姜雲帆等人談。這些人基本已經知道了此次談判的基調,因此談起來也很有針對性,即在明知無法阻撓東岸人開設貿易通商口岸的決心的情況下,仔細籌劃、反覆談判,儘可能為順國撈取好處,是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了。

    順國方面最關心的仍然是戰爭物資的貿易。他們現在剛剛攻取了四川大部,地盤是大大增加了,然則面臨著軍事壓力卻有增無減,特別是在川北、漢的諸多通往蜀地的關隘仍被清軍控制的情況下,四川的順軍可以說面臨著極大的挑戰,能不能穩住陣腳委實很難說。

    而且,當初左營入川前東岸人曾給予了他們大批槍炮、軍械和甲具,如今打了好幾年仗,這些損耗得非常厲害,而長沙的兵工生產基地又完全無法補充缺口,故現在大順任何時候都更渴望來自東岸的軍事物資。

    姜雲帆來之前知道了馬強交的底,因此這會很爽快地答應了順國提出的軍事援助的請求說是援助,其實也是要付錢的,只不過可以暫時賒賬罷了。當然他的這個許諾也是有附加條件的,即大順方面必須維持與南明朝廷及其他一些割據政權如浙南魯王、福建鄭氏和廣東李氏之間的和平,不得擅啟邊釁,否則東岸人有隨時斷軍事援助的權利。

    李來亨在沉默很久之後答應了這個要求。反正他們現在消化四川、應付清軍反撲還來不及呢,沒理由再與敵人多線開戰。等到自己緩過這幾年,到時候還不是想怎樣怎樣?製造一些自己是受害方的邊境衝突證據很困難麼?自己自衛反擊攻入帝國領土,難道不很尋常麼?相信只要不是鬧得很過分,撈些好處果斷收手,東岸人應該不至於會怎樣。

    不過,這東國人也當真是可惡,渾把自己當成了天朝國,一個小小使節也敢對自己和自己的朝廷指手畫腳,這如何能忍!自己還是要想辦法多引一些外洋商人進來,如那些英吉利人、弗朗機人、荷蘭紅毛等等,這首先需要自己有一個出海口才行。好吧,到這裡又繞回來了,還是得從那些前明餘孽身想辦法啊。這需要等待時機了!

    當天及後面的幾天時間內,以姜雲帆為代表的東岸使團與順國方面簽署了一系列的協議,令他十分滿意。而李來亨呢,也獲得了東岸人繼續供貨的允諾甚至包括幫助他們更新長沙槍炮工廠部分設備的允諾這對於守住四川意義極為重大,雙方可謂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至少現在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6
第九十六章 無題

    「台灣銀行這是在搞什麼?不是一次兩次了。再這麼下去,我怕是要報告上級,請求更換供應商了。」就在姜雲帆代表登萊開拓隊、南方開拓隊出使順國之時,遠在數千里之外的登萊膠州港,膠州要塞的後勤參謀正對著一些貨物光火。

    貨物都是供應軍隊的,有茶葉、芝麻、蠶豆、豌豆、五倍子、豬鬃、桐油等,產地基本都是順國控制區,是台灣銀行專門派船在馬當要塞外從順國商人手裡手來的,總價值超過六萬五千元,除供應膠州要塞外,也要通過公路、鐵路(已通車的部分)發往其他部隊。

    貨物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質量雖然談不上上乘,但也在平均水平以上,供應軍隊的東西還沒人敢輕忽。不過,質量沒問題,數量卻頗有些不足,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樣子,遠遠達不到部隊的需求,因此這位後勤參謀當場就發飆了。

    按照他的說法,台灣銀行無法及時供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順、清連番大戰,南方開拓隊也與杭州大營打成一團之後,這家登萊軍隊系統最大的物資供應商的供貨能力就開始慢慢被人詬病,進而發展到如今已經公開質疑的地步。

    隨船押運貨物而來台灣銀行總經理助理韓金聽了後立刻上前給這位中尉軍官發了根菸,然後陪笑著說道:「過了這幾個月就好了,下一批全部給你們補上,並且還奉送一批煙絲,還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沒辦法,南方局勢緊張,戰事頻繁,很多船隻被徵用了,運力嚴重不足,這一點保安司令部也是知曉的,還望諸位諒解。」

    其實,剛才韓金提到的運力緊張確實是物資供應不及時的重要原因之一。眾所周知,台灣銀行雖然近些年也在慢慢組建自己的運輸隊、艦隊,但這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一個不短的時間週期。而更令人無語的是,可能是因為可以出錢租賃第三艦隊鄂霍茨克海數量多達11艘的「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的原因此時韓金乘坐的往膠州港送貨的船隻就是該型艦的「楚科奇」號台灣銀行這幾年對於組建自有船隊的投入沒想像中那麼多,至今只在黑水造船廠和釧路造船廠分別訂造了2艘、1艘650噸級笛形運輸船,其他資金則花費在了從本土訂購「星」級輕巡洋艦(已有兩艘,去年又追加訂購了兩艘)以及組建自己的陸戰營上面。

    尤其是這個陸戰營,編制有四個步兵連,滿員的話一千人出頭的樣子,組建已經有了一年半的時間,目前實有六百餘人,戰鬥力在穩步提升之中。這個營的主要軍官全是重金從本土聘來的退伍軍人,一些士官也多是在遠東戰場上有過戰鬥經驗的老兵,普通士兵有通古斯人、日本人和在澳門招募的人,當然也少不了在登萊和寧波招募的新兵。

    這些人的裝備標準很顯然是要高出遠東三藩所建立的幾個新軍師的,這從火炮配備的口徑與數量上就能看得出來,不過離像第一混成營之類的正規軍還有一點距離。但饒是如此,這個正式名稱為「台灣陸戰營」的預備役性質的部隊的日常花費,卻也不是什麼小數目。即便豪富如台灣銀行,養起來也是頗有些肉痛的,以至於該行總經理邵曙光一度想將部隊編制削減為兩個步兵連五百來人的樣子,不過卻被幾位主要股東其實就是遠東三藩給否決了,登萊的劉建國劉司令更是專門批示,要「齊裝滿員」、「加強訓練」、「不可荒廢」,一下子就堵住了台灣銀行想省錢的路子。

    作為該行的小股東,邵曙光即便再不樂意,也只得照辦了。因此,他專門批了大筆經費給營部,給他們採買了大批軍械、輜重,同時在庫頁島和香山縣各租了塊荒地,給該營的兩翼作為營房和訓練基地左翼下轄兩個連,常年在庫頁島訓練,以適應在寒冷地區作戰;右翼同樣下轄兩個連,常年在香山縣訓練,以適應在炎熱地區作戰,營部一年在北方,一年在南方,交替移動。

    因此,從模式上就可以看出,台灣陸戰營的花費是要超過一般部隊的,可能比國內目前唯一具備豐富的熱帶作戰經驗的新華夏步兵營還要大一些。所以,在「坑」掉了這麼多錢之後,台灣銀行確實沒有多少餘力訂造新船,組建自己的運輸隊伍了,要知道這家與政府糾纏不清的企業每年還要被攤派上一堆莫名其妙的費用,負擔還是不輕的。

    好在他們可以繼續與鄂霍次克海分艦隊「共享」一些武裝運輸艦,這多少令他們能夠將業務運轉起來。當然以上這是在正常情況下,在非正常情況下比如戰爭爆發當海軍需要配合陸軍作戰的時候,這些船就得被開到前線運輸物資、兵員、俘虜和戰利品了,台灣銀行再不能使用它們。

    從去年開始爆發的寧紹戰爭就是個極好的例子,在那段慘淡的歲月裡,該行不得不依靠自有船隻執行運輸任務甚至就連一艘新入役的650噸級笛形運輸船也被海軍徵用去運糧食了,也是鬱悶得緊這自然會使得一些貨物運輸不夠及時,因此令需求方產生一些抱怨,其實也實屬尋常,這一點他們的上級部門也都是知曉的,故這位後勤參謀的抱怨也就只能是抱怨的。台灣銀行為政府背了這麼大的鍋,政府還是大股東,又怎麼可能被拿掉主要供應商的資格呢?

    「過幾個月,我們就又有兩艘船入役,能大大減緩運輸壓力,到時候就不會誤事了。」韓金笑著說道。黑水造船廠本月底(9月)之前就會將訂造的一艘船隻完工,然後讓台灣銀行在那等待接收的人員開到利尻島鴛泊港進行最後的一部分工作(因為10月下旬黑水港近海就要全面封凍了)。而在魏博秋一手建立的釧路造船廠內,一艘650噸級運輸船也將於12月中旬的時候正式交付,從此可以用於跑膠州港、熱蘭遮港之間的航線,採買台灣島的蔗糖、煙絲、稻穀、樟腦、熱帶巨木等商品。

    當然了,台灣銀行供貨不及時,除了上述運輸方面的因素外,市面上一時採購不到充足的合乎質量標準的商品,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這說起來其實也很好理解,順、清大戰,波及中部數省,東、清大戰,波及江南大部地區,南方福建、廣東割據政權也劍拔弩張,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搶先收購市面上的各類物資並囤積起來,省得急著要用的時候沒有或花大價錢從別人那裡採購。你台灣銀行別看平時混得人五人六的,大家也給幾份薄面,可在這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什麼都是浮雲!畢竟,沒有人會冒著自己喪師失地乃至滅亡的風險給你方便,要知道這可都是視地盤和軍隊為命根子的軍閥!

    因此,考慮到這點,台灣銀行現在也學乖了。就在上個月的時候,他們向南方開拓隊申請,前往江西馬當要塞開設供應基地,獲得通過應當不成問題。台灣銀行初步計畫,在馬當要塞旁邊開設一家蛋粉廠,使用從本土進口的半機械化生產設備,利用江西當地的雞蛋資源,生產作為重要軍需品之一的蛋粉。

    生產出來的蛋粉原則性是裝桶完畢後用船運回寧波、登萊和黑水,供給軍需。當然如果有餘量的話,他們也不介意就地出售給順國方面,當然他們收不收就很難說了。按照韓金的看法,順國官兵的營養水平顯然比較低,不可能將蛋粉這種富含營養的物資當做長期供應的軍需品的。在這方面,東岸人無疑是走在了時代的前列了,對大頭兵們是真的好。

    而除了這家蛋粉廠之外,台灣銀行還打算在當地設立一家水力碾米廠,利用本土淘汰的水力機械,整合江西當地較為豐富的稻米資源和廉價的人力資源進行糧食深加工。加工完畢的桶裝大米同樣用船拉回遠東三藩供給軍需,或者銷售給民眾。

    這兩家廠的設立,應當可以令台灣銀行的物資供應能力躍上一個新的台階,因為他們可以以此為基礎,將諸多基礎供應商掌握在手中,等於是控制了巨大的雞蛋、糧食資源。與此同時,他們亦可利用自己的加工廠和倉庫,預先囤積物資,當市面上出現供貨短缺的時候,也不至於立時就停產,相當於有了一個緩衝期,這非常重要。

    從江南、廣東等地運回的各類物資,如今已經確定基本上都是在膠州港這個天然良港卸貨了。膠煙鐵路建設的持續深入,現在這個軍民兩用港口的重要性也與日俱增,不但政府投資興建了新式的現代化碼頭,就連台灣銀行這類企業也紛紛在海岸線邊上圈地,興建自己的專屬碼頭(越靠近火車站顯然價值就越大),以便物流運輸較為快速。

    而說起膠煙線鐵路的事情,就不能不提到南鐵公司了。雖然之前來這邊主持大局的徐向東已經乘船返回本土(高昇總裁接班茅德勝了),但這項巨大的工程在南鐵公司、地方政府的持續推動下,仍然在一步一步地往前進。目前,膠州港到即墨、煙台港到桃村這兩段已經正式全面通車,開始了商業化運營。

    雖然目前看起來車次還比較少,幾天才發一列車,很多物資的運輸還是走海路或國道系統,不過這卻不是膠煙鐵路本身的鍋,而是建設沒有跟上,即中間連通著重要農業區萊陽縣的那大段里程還沒修通,導致膠州、煙台兩個重要港口沒法直接「對話」,這一條就令鐵路的功能喪失了大半。

    不過目前南鐵公司看起來還是比較積極的,本土總部那邊的財政狀況應該還不錯,能夠源源不斷地拿出大筆資金購買鐵路器材、聘請專業技術人員、僱傭船隻運輸,這些都有力保障了膠煙鐵路的建設進程。

    而登萊開拓隊方面對這條鐵路的支持力度也不小。雖然之前因為南方開拓隊進攻紹興府,導致清軍在萊州一帶髮起了規模不小的牽制性進攻,消耗了登萊開拓隊大量的人力、物力,使得能夠投入到鐵路建設工地上的資源銳減。不過現在戰事早就已經結束,東、清兩國議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因此開拓隊政府手頭又一下子寬裕了下來,於是劉建國便一聲令下,將轄下各縣的百姓輪番征發,到膠煙線鐵路的建設工地上幹活,拼盡一切將這條戰略級別的運輸大動脈給搶通了。

    南鐵公司負責鐵路建設的總工程師曾樂觀地預計,大概在1682年底或1683年初的時候,這條遠東地面上第一條現代化標準鐵路就會全縣貫通了,這對於中國這個古老的大地而言,無疑是極具震撼性的。雖然限於種種因素,未必有多少人會及時瞭解到膠煙鐵路的相關信息,但時間長了,隨著人員交流的愈發頻繁,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瞭解到、見識到並驚嘆於這條鋼鐵巨龍的力量的,這毫無疑問。

    南鐵公司為了修建這條鐵路當真是砸鍋賣鐵,清理了大量不必要的資產了,因此對這條鐵路的盈利也是寄予了厚望。為此,他們還走通了科技部的路子,獲准在鐵路沿線架設有線電報網絡,並全權負責商業運營,這無疑又是一件撈金利器,也虧得他們有本事獲得許可了。

    至於說修完這條鐵路後還會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會不會繼續修建傳說中的平榮線鐵路,這個你還是饒了南鐵公司吧,再這麼整下去可是要破產了。要知道,就連本土的中央鐵路公司這麼實力雄厚的超大型企業,也被那條溝通南北的幹線型鐵路給整得焦頭爛額、有氣無力的,甚至已經請求財政部幫忙給銀行關說下,提供低息長期貸款給他們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6
第九十七章 焦頭爛額(一)

    眼見著1681年已經快要過去了,但作為國內鐵路一哥的中央鐵路公司卻還在為下個月的建設工程款、既有線路保養費以及僱員的工資、獎金、津貼什麼的發愁不已,這資金鏈崩得實在是太緊了哇!

    而這資金緊張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中央鐵路公司之前擴張得實在是太快了,為國家政策背了鍋,消耗了太多的資源,背負上了沉重的負擔,以至於維持公司正常運轉都有些困難了,急需新的資金注入,否則怕是會有大事發生。

    今天是12月12日,剛剛在梅林縣開完鐵路系統工作會議的國家鐵道總局局長陳有才甫一在梅洛縣火車站出現,就被早就在此等候多時的戈什金建築公司老總戈什金給「逮」住了,向他詢問起了明年的項目安排,順便也旁敲側擊一下某筆多達五萬餘元的工程款到底何時發放。年底了,一切都是按照東岸慣例來的他們,也是要給手下人發獎金的呢。

    「都是鐵路造的孽啊。」陳有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將穿著花布襯衫的戈什金請進了車站餐廳內,打算與他好好聊一聊。

    話說之前陳有才在梅林縣鐵路機械加工廠內召開的會議,其實是帶有一點慶功會的味道的,說白了,就是給剛剛完工沒多久的北方鐵路、定梅鐵路的相關建設人員慶功的。結果這才慶完功沒幾天呢,就被債主堵上門來,也是晦氣。

    而說起北方鐵路和定梅鐵路,在如今的東岸也算是名氣頗大了,即便做不到家喻戶曉,也絕對是名聲大噪了。原因無他,就是這條鐵路溝通華夏東岸共和國東部精華地帶的南北交通,使得從北邊巴西高原的烏江源流到南邊的拉普拉塔河口,都用鐵路連接了起來,端地是一條戰略級別的鐵路,名氣不大都不可能!

    其中,北方鐵路其實早就開始修了,最早是東葡戰爭期間。戰爭後停建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又續建,如此努力多年之後,終於勉強完成了設計圖上所有的里程,算是正式完工了。這條鐵路南起北方大都市平安港,經柳樹營鄉、定軍鎮、殺胡鄉、盛興鄉、盛隆鎮、盛運鄉、興國鎮、興安鄉、安遠鄉,最終抵達終點城陽鄉火車站,全長494公里,地跨六縣,輻射數十萬民眾,是從鴨子湖流域北上巴西高原的最便捷通道。

    與北方鐵路相比,定梅鐵路(定軍鎮—梅洛鎮)絲毫不遜色,甚至還要略略強過一線。該鐵路北起定軍山南麓樞紐重鎮定軍鎮火車站,一路蜿蜒向南,經塔誇裡鄉跨過雅庫伊河,進入平安礦務局下屬重要煤礦產地百草溝鄉。在這兒,中央鐵路修了一個非常大的車站及貨場,同時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修理車間,以重點保障煤炭這種重要動力來源的運輸東岸的煤炭雖然熱值低,灰分高,含硫多,用於煉焦自然不是很合適,但拿來燒火或做化工原料卻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而在過了百草溝火車站這麼一個重要站點後,定梅鐵路繼續沿著湖西低矮丘陵之間相對平緩的谷底向南延伸,並經中受降鄉、羅漢鎮、中山鎮、松樹鄉、白鹿鄉、橫塘鎮,抵達終點梅洛鎮火車站期間還有一條支線,即從白鹿鄉通往開遠縣成紀鄉的支線包括支線在內全場一共518公里。

    定梅鐵路的完工,將定軍山南麓、湖西丘陵地帶及東岸大草原連接了起來,使得沿途八縣信息、物資、人員、金錢的流通速率大大增加,成本大大降低,對於經濟、文化及其他方面發展得推動作用,絕對不宜低估。所以,東岸人這些年來大肆修建鐵路的奧妙就在這裡,即便鐵路本身不掙錢甚至是虧損的(東岸國內只有兩條鐵路是盈利的,其他鐵路要麼虧損,要麼掙紮在盈虧邊緣),但政府從經濟的發展中獲益,多征到了不少稅收,同時也讓人民的生活更加便利,這就足夠了。

    當然隨著經濟發展的深入,人口的增加,企業的逐步增多,這些鐵路如果能夠維護恰當的話,那麼未來一定是可以盈利的,而且是靠鐵路客貨運本身盈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靠鐵路附屬地的商業設施和有線電報進行創收。鐵路,那是一門大有前途的朝陽產業,其景氣繁榮程度也許能夠持續一百年乃至兩百年,絕對值得大力投資。

    呃,好吧!不過呢,雖然鐵路確實大有前途,但就東岸共和國目前的現狀而言,看起來短期內確實是很難盈利的,即便國家每年給予了大筆補貼依然如此,中央鐵路公司的負擔非常沉重,每月需歸還銀行的本息金額都不是一個小數目,直讓陳有才有一股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畢竟被人不斷催債的感受可不是什麼好感受。

    中央也不是沒考慮過中鐵公司和國家鐵道總局的困境,不過一來那會出口受阻,貿易陷入困境,國內許多企業開工不足,因此嚴令中鐵公司繼續下去,並從銀行貸了大筆款子給他們(如今這些貸款利息都成了絞殺中鐵公司的罪魁禍首),二來國內工業界的元老中所謂的「工業黨」黨徒不少,對於四處修建鐵路情有獨鍾,因此一來二去之下,中鐵公司幾年內就在國內修建了上千公里的里程同時也使得中鐵公司旗下(不含南非鐵路、森林鐵路及南錐兩洋鐵路)的鐵路總里程達到了兩千五百多公里,除了青梅鐵路404公里(含支線)的里程之外,其他路段真的很難談得上盈利,也是沒誰了。

    不過事已至此,雖然鐵路的發展在東岸有些早熟,但已經這個樣子了,總不能把那些修好的路軌給拆了吧?甚至就連減少維護費用任其損害都舍不得,這口沉重的鍋啊,看來還是得全體東岸人民繼續背下去,直到其能夠盈利的一天來到為止截止1681年年中,華夏東岸共和國全國的總人口數量據多方估算,已經達到了483.4萬人的規模,非常驚人。其中,出生在本土的國民(二代和三代)數量約為259.2萬人,佔比.62%;明國移民數量約為158.2萬人,佔比32.73%;歐洲裔國民(絕大多數為斯拉夫人)數量約為66萬人,佔比13.65%。如果再算上三十多萬飛國民勞務工的話,全國總人口第一次突破了五百萬曆史關口,可喜可賀。而人口數量的增加,向來是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基礎,對於鐵路未來的盈利至關重要。目前東岸的人口增速,已經讓中鐵公司看到了一絲希望,希望能夠長期繼續下去吧。

    當然執委會諸公也想了一些辦法,比如想為中央鐵路公司引進所謂的戰略投資者,減輕其財務負擔。反正在他們看來,只要國家鐵道總局仍然能夠控股就行了,何必非得攥著所有股份在手裡不放呢?拿出個一部分股份到市場上找人接盤,換點資金回來減輕負擔,也是好事嘛。不過看來東岸境內但凡有點積累的商人們都不傻,都不肯拿出真金白銀來投入鐵路建設這個巨坑,因此到了最後,幾乎沒有任何人願意入股,讓人大跌眼鏡。

    至此,陳有才也放棄了最後一絲幻想,不再想有哪個冤大頭會投資進來的。他的主要工作,已經從監督鐵路建設其實也沒多少了,目前就鹽布鐵路在建了,其他都屬於修修補補的工程變成了籌款委員會會長,一天到晚幫中鐵公司去各大銀行化緣,要不就是去執委會和工商部那裡哭窮,說馬上義成鐵路、塔東鐵路也要興建,國家鐵道總局要被榨乾了云云,急需大筆補貼,不然就揭不開鍋了,說起來也是淒慘。

    今天,他的運氣又不是很好,居然在梅洛火車站被在這兒等候的戈什金給撞上了。沒奈何之下,只能與戈什金這個債主坐下來好好談談,不然怕是無法脫身。

    「戈先生,款子不是問題,這一點請你放心。中鐵公司是咱們國家鐵道總局下轄的最大企業,資產龐大,實力雄厚,絕對不會短了你這筆幾萬元的工程款的。是,是,我明白,馬上就是年底了,很多人要發工資、要發獎金,這筆支出是不小。這樣吧,我明天回首都後讓部裡給中鐵公司打電報,讓他們想辦法先籌集個兩萬塊匯給你救救急。你要理解,中鐵公司現在的財務也很緊張,持續不斷的鐵路建設以及龐大的維修保養費用抽空了公司的銀行戶頭,他們現在恨不得一分錢能掰成兩半花,能抽出兩萬元的款子給貴公司,也是看到了這筆錢已經拖欠了很久,而且貴公司一直是部裡重要合作夥伴的緣故。你戈總經理家大業大的,不差這點錢,先拿著兩萬塊給弟兄們發下去吧,剩下的以後再說,絕對不會少了你的,我保證。」靠坐在餐廳椅子上後,國家鐵道總局局長陳有才立刻用一副愁眉苦臉的語氣商量著說道:「我知道你公司的股東(很多是穿越者的後代)最近半年來一直在活動,可無論是中鐵公司還是我們鐵道總局的賬上,暫時都沒錢啊。耐心點吧,戈經理,工程款會有的,我們一直在努力。你看,你們公司承建的鹽布鐵路的很多項目,中鐵公司和鐵道總局不是一直在按時支付款項麼?好吧,也許說不上準時,但至少拖欠的不多,不是麼?耐心點吧,真的。」

    戈什金聞言也有些無奈。人家是二代官員,貴為國家鐵道總局局長,在建築工程界也是如雷貫耳的名字,如今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嚴格說起來已經有些低聲下氣了,他還能怎麼辦?繼續催逼?怎麼可能!還想不想混了?要知道,人家對你說話這麼客氣,並不是因為你戈什金的能力有多大,背景有多強,而是因為你的公司的股東來源複雜,活動能力很強啊!單是你戈什金的話,怕是人家還沒正眼看你的想法。

    因此,在得到了可以獲得部分工程款(兩萬元)的承諾後,戈什金也只能就坡下驢,對陳有才表達了感謝。隨後,二人又聊起了潘帕平原上的各項施工進度,包括火車站的建設、地基的平整及鐵軌的敷設。戈什金對資金遲遲不能到位表示擔憂,他的戈什金公司實力雄厚還沒什麼,但一些小規模的建築企業就很艱難了,員工發不出工資的比比皆是,甚至還發生過桀驁不馴的非國民因為長時間拿不到工資直接呼嘯而去當土匪的,令人對今後鐵路建設工地的安全防衛工作很是擔心。

    陳有才對此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國家的稅改剛剛施行沒太長時間,很多地區仍在試點之中,國家財政收入雖然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長,但幅度還很有限。再加上新的稅改明確了中央要將很大一部分財權讓渡給地方政府,這就進一步削減了中央的財力,使得他們投入到國家鐵道總局身上的資金始終沒有增長,這就很難辦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戈什金聽了也是陪著嘆氣,心裡在琢磨著,是不是該把更多資源投入到葡萄酒莊和肉製品廠裡面去了?這兩個行當雖然競爭比較激烈,但市場比較成熟,需求量很大,利潤很是平穩,還是很值得投資的。

    不過,戈什金又對老本行分外放不下,畢竟幹了這麼多年了,和巴蒂諾公司、門德斯公司鬥了小半輩子,也是有感情的,遽然放下也很難。更何況,他一直認為建築行業在東岸這個移民國家將長期景氣,這無關其他,而是由國家的性質和現狀決定的,別看現在中鐵公司困難得不行,可再過個十年沒準它又發達了,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因此,戈什金終究是有些猶豫不絕,心裡琢磨著,過陣子乘船去一下潘帕平原,看看那邊的項目情況再做決定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6
第九十八章 焦頭爛額(二)

    1682年1月1日,工地上難得地休息了一天。

    作為工人們的老闆,戈什金父子也從主要食水供應商羅德里格斯家族採買了大量食物、酒水、煙絲,給公司旗下的工人們加餐。勞累了這麼長時間,確實需要一頓豐盛的聚餐來提振一下士氣,以便接下來能夠更好地工作。

    「現在我們在羅斯諸地的路子又打開了,各個縣的老爺們對我們公司的人好得不得了,所以我們拯救了更多的人脫離羅斯那個苦海。」一位穿著還算得體衣服的中年人踞坐在一輛平板馬車上,左手拿著一個產自巴塔哥尼亞的蘋果使勁啃著,右手則揮舞來揮舞去,以加強自己說話的氣勢,只聽他說道:「在羅斯中部,到處怨聲載道,說我們的日子不好過,收成少,稅收重,讓人喘不過氣來。與我們相比,彼爾姆省的人的日子才叫好過呀,面包、蜂蜜、魚,那裡的生活才叫生活哩。於是我招募了一些對生活感到絕望的人,然後決定去彼爾姆看看,看看富裕農民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可你們猜我看到了、聽到了什麼?沒錯,和中部地區一樣的抱怨聲,那裡的人跟我訴苦,說我們這裡的生活實在是太差勁了呀,在托博爾斯克,那裡有豐富的森林,也有尚未被老爺們佔據的廣闊的未分配土地,他們的生活真是比我們好太多了,我們快活不下去了。好吧,我在這裡停留了下來,僱傭了一些可憐的流浪者(俄國境內有龐大的不願當農奴的流浪者,是哥薩克的重要來源)為我幹活,塞錢給老爺們讓他們不要告發,然後我派了我親密的助手前往托博爾斯克,看看傳說中生活最好的地區的農民是怎麼生活的,可你們猜我的助手回來後告訴了我什麼?」

    「又是一群被欺騙的可憐人,哈哈。」一些來自羅斯的勞務工哄堂大笑了起來。他們中很多人來到東岸好幾年了,累死累活地忙到今日,離用滿身的傷痛換取到正式身份已經不遠,自覺前途非常光明,因此一個個對仍然滯留在羅斯舊地的同胞們有很強的優越感。

    「沒錯,我的助手告訴我,托博爾斯克的冬天冷得要命,什麼莊稼也長不出來,而且還面臨著加贊(葛爾丹)騎兵的襲擊,日子實在難過。於是,我親愛的助手葉甫根尼就只能買了一些毛皮回來報銷路費了,其他的一無所獲。更可笑的是,托博爾斯克的居民信誓旦旦地說,庫茲涅茨克的農民生活好得不得了。得了吧,葉甫根尼再也不相信他們了,他對此哈哈大笑,說那裡的母親們恨不得自己的孩子從來沒有出生過,因為不願意這些小可憐蟲們生出來受苦,他就來自庫茲涅茨克省。」中年人更加激昂地說道,而當他說到高潮處時,乾脆跳下了大車,看著那些圍坐在鐵鍋旁大快朵頤的羅斯勞務工們,說道:「其實俄羅斯所有省都他媽的是一個鳥樣,到處都是生活艱難的農奴和流浪者,而老爺們及一些所謂的有教養的紳士們卻還在一個勁地說,我們這裡沒有無產者,所有人都在享福,黑麥麵包無人問津,沒有穿著樹皮鞋的窮得揭不開鍋的人,所有的牛犢和孩子都很健壯。簡直他媽的一派胡言,這些有教養的人用鞭子抽農民、抽礦工、抽伐木工、抽流浪者,只給他們很少的一點食物,冬天穿著單衣也要干活。請問,這種在人格上肆意凌辱農民的卑污的人的話,又怎麼能夠相信呢?沙皇陛下在冬宮裡,能聽到人民的呼聲嗎?」

    「所以,你們這些混球,別他媽的再吃了,聽我說幾句。你們掙了錢就要想辦法寄回去,如今已經有三家東岸銀行獲准在阿爾漢格爾斯科和聲尼古拉斯開設分支機構了,你們可以通過這些渠道將錢寄給親人。我們公司有多年來一直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幫大家做這事,所以請儘量通知到每一個親人,讓他們能夠到東岸來過上更好地生活。是的,即便是你們現在的生活,也比在俄羅斯更好、更有盼頭,不是嗎?另外,也不用擔心沙皇陛下會不會採取什麼措施,放心吧,他們現在和東岸關係好著呢,無論你是從白海出海,還是從頓河離開,都沒太多人感興趣的。那些吸血鬼,只要錢給足了從來不管你做什麼,甚至他們寧願轄區內的流浪者們少一些才更好呢,免得被貴族們抓到把柄,指責他包庇逃跑的農奴。」中年人這會終於說到了重點,看起來仍然是傳統的宣傳鼓動,讓這些勞務工們發動各自的親朋好友移民來東岸,並形成滾雪球效應,讓戈什金建築公司的勞動力不至於有枯竭之憂。

    這可並不是開玩笑!按照東岸頒布的《宅地法》,一個人從俄羅斯來到東岸的土地上之後,只要工作滿五年,會簡單的日常漢語對話,然後就可申請成為東岸國民。也就是說,戈什金頂多只能壓榨他們五年時間,五年合同期滿後這些人就可以合法離開了,甚少有人願意留下來繼續工作,即便有也是從事一些技術或管理之類的輕閒一點的工作。

    因此,從長遠來看,要想維持戈什金建築公司的競爭力不至於大幅衰退,能夠繼續承攬到足夠多的建設項目(這是戈什金公司賺錢的基礎),這勞動力隊伍不能縮水是首要的,而如果能夠繼續擴大的話那就太好了,只是如今看來略微有些難。

    前幾年東岸與俄羅斯關係緊張的時候,戈什金建築公司在俄國也被宣佈為非法,各地的老爺們再也不願意將轄區內的流浪者、監獄內的犯人送到他們手上,同時對於有移民傾向的農奴甚至普通農民、市民也大力打擊,總之是讓戈什金吃夠了苦頭。

    在那段艱難的歲月裡,戈什金建築公司一度被迫從波蘭、烏克蘭、高加索地區想辦法招募人手,甚至還在被奧斯曼人控制的西烏克蘭境內僱傭了許多亡命之徒組成馬隊,不斷剽掠人口,幹起了奴隸販子的罪惡勾當,如此才堪堪維持住了公司的勞動力規模,進而維持住了生意的規模,非常不容易。

    所以,對於像戈什金公司、巴蒂諾公司、門德斯公司之類的建築公司(或者稱勞動力輸入組織)而言,不斷引進新人始終是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否則一旦老員工陸續轉正,那麼誰來幫他們幹活?又怎麼能夠承攬工程賺錢呢?故像這會這個中年鼓動家口綻蓮花般地吹噓東岸新生活,攻擊俄羅斯困難得日子,讓大家儘量把親朋還有一併接到東岸來,也就顯得非常自然了。

    「很精彩的鼓動演說。」不遠處一間嶄新的車站站台內,羅德里格斯家族的主事人阿爾瓦雷斯羨慕地對戈什金說道:「有些時候我是真的很羨慕你的,戈什金先生。您通過自己創立的事業擠進了東岸的上流社會,結識了很多能量龐大的伊達爾戈,為自己及家族未來三代的崛起奠定了基礎。這是史詩般的成就,非常值得人敬佩。」

    「謝謝你羅德里格斯先生。」戈什金抿了口葡萄酒,微微笑著說道:「其實事情也沒你想像中那麼好,我最近也是頗有些焦頭爛額的。一方面是工程款被拖欠得很厲害,讓我每天都在承受著巨大的財務成本,另外就是現在找人實在太難找了,越來越難弄到新的勞務工。俄羅斯雖然大,我也結識了很多朋友,但不可能長久讓我弄到大批人口呢,貴族和沙皇都不會允許我這麼做。倒是你,羅德里格斯先生,如今西西里、那不勒斯人口爆炸,南尼德蘭戰亂頻繁,你倒是可以嘗試進入這一行,因為招人比較容易。我說真的,你可以嘗試一下,甚至我都可以借調一些管理人員給你。如今鹽布鐵路就很缺築路工人,這個時候如果你組建一家勞務公司的話,那麼東岸政府肯定會很感激你的,同時也會自然而然地給予你庇護,社會地位、國籍及資金方面的便利都會接踵而至,不比你再拉普拉塔苦苦維持生意強多了?」

    戈什金這麼一說,阿爾瓦雷斯也有點動心了。做生意做到他們這種地步,說實話對於國籍、宗教什麼的已經不是特別看重了,尤其是在東岸強勢如日中天的情況下。因此,在東岸組建一家勞務工公司,為鹽布鐵路的建設添磚加瓦,可能將會是一份很不錯的投名狀,東岸上層應該會很容易地接納羅德里格斯家族成為他們的一分子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招募人手上上鹽布鐵路的工地上幹活,是不是會虧本?羅德里格斯家族世居拉普拉塔,對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許多事情還是很清楚的。比如,他就隱隱約約聽說,這條鐵路的資金問題很大,投資方中央鐵路公司入不敷出,行將破產,這條鐵路很可能會無以為繼,那麼他這會花費大價錢一頭紮進去,是不是真的值得呢?要知道,剛才就連戈什金這個慣常說東岸人好話的傢伙,都提到中央鐵路公司拖欠了他大筆工程款,已經有些影響到他的生意佈局了,因此他還是有些遲疑。

    戈什金當然也看出了這點,因此他隨後又笑了,說道:「也不用太過擔心,羅德里格斯先生。說句不中聽的話,鹽布鐵路在如今的東岸非常重要,因為這是消化、吞併潘帕平原的根基,所以無論如何困難,東岸政府也會將這條鐵路修建起來的,這是政治任務,不同於其他。是,他們是拖欠了我很多工程款,最長的一筆甚至已經拖欠了超過兩年了,但我從不擔心他們的還款能力,因為東岸政府的收入是極為驚人的,只要他們願意並付出點代價,將鹽布鐵路修建起來就不是問題。當然你可能不信,但我要說的是,東岸政府的財政收入是遠超貴國的,即便貴國一年從美洲運回去一千多萬比索的金銀條,國內再徵收一些稅,很可能也無法趕上東岸人的財政收入,這是事實。」

    戈什金繼續著他的循循善誘。如今他已經很自覺地到處為東岸的利益忙活了,比如這會很是熱情地勸說這位羅德里格斯家族的主事人,讓他想辦法出錢出糧招募人手,組建勞務公司,為鹽布鐵路的建設添磚加瓦這條鐵路的建設,遠沒有剛才戈什金說得那麼輕鬆,事實上開工至今一直就是斷斷續續的,主要原因就是人手和資金的不足。

    其中資金的問題自不必待言,國家鐵道總局和中鐵公司的困境如今人所皆知,沒有錢!中鐵公司身上如今背負著兩千公里里程的鐵(負)路(資)線(產),可謂是焦頭爛額,哪還有太多的錢來修建鹽布鐵路。因此,現在這條路,每年也就是靠著中鐵公司勉強擠出來的一些資金及中央發放的若干補助來維持著不長時間停工吧。而且,東岸國內的很多投資者也不是很看好這條鐵路的盈利狀況,股票賣不出去,債券銷售也遇冷,這就充分說明了業界的態度了。

    因此,作為一個很有自覺地「新東岸人」,戈什金有義務為這條貫通潘帕平原東半部分的鐵路拉來資金與人力,特別是那些有一定墊資能力的大商人、大家族。在此之前他已經說通了多年後重新進入東岸市場的葡萄牙阿爾梅達家族,這個家族已經正式決定購買鹽布鐵路的長期債券五萬元,作為進入東岸市場的敲門磚(或者說贖罪券更合適一點)。現在再把羅德里格斯家族也拉入坑,就是應有之意了,反正從長遠來看對他們並沒有壞處,相信他們以後也是會理解的。

    為大東岸的鐵路事業服務,我戈什金何惜這張臉面!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7
第九十九章 焦頭爛額(三)

    二月的東岸夏日炎炎,酒足飯飽的鹽布鐵路指揮部主任陳嘉在辦公室的後花園內接見了鐵路的最新一批投資者們。    .      .   

    這些投資者以及他們背後的金錢力量,是如今正為鐵路建設四處籌款的陳嘉陳主任所極為看重的,因此他特地將珍藏的頂級茶葉貢獻了出來,在這後院內舉行了個茶會,與大家交流交流,聯絡下感情。這萬一日後要是錢還是不湊手,保不齊還得找他們化緣呢。

    參加茶會的投資者一共有十餘人,門檻不低,最少的一位也是購買了五千元的鐵路建設債券,最多的來自阿爾梅達家族的代表購買了五萬元十年期債券(票面利率為4%)。十餘人總計會鹽布鐵路注入了大約二十五萬元的資金,雖然起整條鐵路的建設費用來說仍然是杯水車薪,但已經非常不錯了。

    「……諸位投資者對於東岸的鐵路事業無疑是起到了很大的正面積極作用的。你們通過借款、購買債券以及在一級市場買入鹽布鐵路的股票,給正在建設的鐵路注入了大量的資金。在這裡,我陳某人要真誠地對大家說一聲感謝。」陳嘉一連肅容地說道:「有了你們的幫助,鹽布鐵路的建設進度才能繼續向前,也最終才能繼續回饋大家的投資。在這裡我想鄭重提一提,市面的一些風言風語諸位大可一笑置之,不必理會。鹽布鐵路的重要性我想任何一個稍有戰略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來,而且國家早早定下了開發鹽布鐵路以東潘帕平原的大政方針,試問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麼可能真的放任這條鐵路不管呢?如今鹽布鐵路項目缺乏資金,只不過是政府的部署一時間沒能調整過來罷了。等到新的稅制在全國全面鋪開,各種稅收大筆收來以後,情況肯定會出現一個大的轉變。屆時,諸位不用擔心自己的投資會虧本了,尤其是納雷什金先生,您是通過買入股票的方式進行投資的,我敢保證,只要你未來能夠持續投入一定量的資金的話,這筆投資會給你帶來極為豐厚的回報的,請相信我,你的同胞戈什金先生可以作證。」

    陳嘉提到的納雷什金先生今年大概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名字角奧列格。也許是遠渡重洋後來到了一個極為陌生的地方的緣故要知道,聯合省雖然離俄羅斯已經很遠了,但到底還在歐洲,納雷什金足足花了一年多時間才來到東岸這位年輕人顯得很是拘謹,此時正與兩名同伴一起,緊緊攥著手裡剛剛購買的鱷魚皮公包,裡面大概是放著鹽布鐵路的記名股票吧,怪不得這麼緊張。

    看見他這麼緊張的人都善意地笑了笑,事實沒人覺得投資鹽布鐵路的股票是好生意。這些人也許對東岸政府的信譽有信心,願意購買一些債券或提供借款,但股票麼?你確定鹽布鐵路真的能夠盈利嗎?恐怕不見得吧?全東岸現在能盈利的鐵路,一隻手能數的過來,那是南錐兩洋鐵路、青梅鐵路和森林鐵路,其餘鐵路基本都是虧損的,鹽布鐵路未來也不會例外,如果能夠修得起來的話。

    戈什金這會坐在這位年輕人的身邊,臉笑吟吟的,不過他其實也是較為反對奧列格‧納雷什金直接將三萬盧布的巨款用來購買鹽布鐵路的股份的,原因和其他人一樣,看不到盈利的希望。

    他現在真的有些擔心,如果莫斯科的納雷什金家族知道他沒能正確地幫助他們的少爺進行投資的話,會不會對他的生意產生不利的影響。要知道,雖然納雷什金家族如今在政壇鬥爭大大地落入了下風,被米羅斯拉夫斯基家族壓制得很厲害,老納雷什金(費奧多爾沙皇的岳父)都一度被趕出了莫斯科,但人家到底是俄羅斯的老牌貴族,家底還是很厚實的,處理他戈什金這種角色的人物並不困難當然考慮到戈什金現在是東岸人了,外籍俄裔的身份多多少少會給他帶來一定的庇護。

    不過這位小納雷什金在乘坐了一次拉普拉塔之星列車後,突然變得十分堅持了,堅決要求將手頭全部款項拿來購買鹽布鐵路的股票,甚至還從戈什金這裡借了五千盧布的現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火車站附近的荒草地裡圈下了一大塊地皮,打算未來興建一批商業建築,專門用來賣俄羅斯的特產商品。

    戈什金對奧列格的想法有些驚愕,他沒想到從俄羅斯那個落後地方出來的年輕人,居然敢於拿出大筆金錢投資鐵路附屬地的商業設施,這在東岸也只有少數人在做,且去年以來是越來越少了,戈什金本人也只在這裡購買了一小塊地,打算給他入股的葡萄酒莊設立一個辦事處,將來可以更好地將紅酒賣到潘帕平原去。

    這種其實才是正常的商業操作,但奧列格如今的投資在他看來實在是過於盲動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火車站那裡有什麼?西班牙人的牲畜棚、牛蒡地以及厚厚的草甸子,人煙也很稀少,看不出來有任何投資的價值,除非東岸政府花大價錢在這裡修建基礎設施,遷移人員,但短期內是看不到希望的,這一點戈什金很確信。

    不過人家奧列格‧納雷什金堅持,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反正錢是人家的,虧了也不關他事,他已經盡到了勸說的義務了,奈何人家不聽。三萬五千盧布,納雷什金家族還承擔得起,只是戈什金覺得有些可惜罷了,這筆錢本可以做更好地投資用的。

    而說起納雷什金家族的奧列格來東岸投資,其實也是東岸駐莫斯科大使康有道一力促成的。這個頗有闖勁的外交實幹家趁納雷什金家族被打壓得很厲害的時候,主動前接洽,做政治投資,因為他看到了費奧多爾沙皇身體很差,隨時可能死掉,而其他幾位皇子要麼同樣體弱多病,要麼智商有點問題,只有彼得王子聰明伶俐且身體健康,未來很有可能直接繼承俄羅斯的皇位,因此對於納雷什金家族下了一筆不菲的政治投資。

    這樣一來二去,雙方的關係慢慢密切了起來,而也是在康有道的影響下,沙皇的岳父老納雷什金萌生了派人前往東岸進行投資,以分散風險的想法。要知道,他的老夥計同時也是政治的盟友馬特維耶夫已經被米羅斯拉夫斯基想辦法流放到了西伯利亞,他們家族目前的日子很難過,未來發生什麼事情都很難說,因此派家族年輕子弟前往海外投資,本是整理。之前他們已經派人前往倫敦和阿姆斯特丹投資了,現在再派一人前往東岸也很尋常,畢竟現在東岸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已經漸漸成了一個新興的投資或學習聖地。

    於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奧列格‧納雷什金便通過東岸設在阿爾漢格爾斯克的銀行體系將三萬盧布的資金順利轉移出境,然後投資到了東岸這邊。這種思路本是極好的,但在戈什金看來是沒選好投資目標,可惜了!

    不過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戈什金已經盤算好了,過些日子再勸說他一次,學學那位來自奧斯曼帝國的穆拉特謝赫。那個充滿智慧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奧斯曼帝國權貴的代理人,在東岸投資了不少產業,且那些產業在戈什金看來都是有不小的盈利前景的,雖然未必大賺特賺,但總不至於虧本是了;另外還有一位據說是法國胡格諾教徒的商人,不知道是奉誰的指令,入股了東岸聞名遐邇的信使班輪公司,雖然股份不多,但也是較有前途的行業,令人讚嘆;當然還有來自南尼德蘭布魯日、安特衛普的幾位商人,他們同樣投資了鹽布鐵路,但較為合理、保守,購買的是由鹽布鐵路項目指揮部發行的債券說起來這債券銷售遇冷也不能全怪別人,這發行主體看起來僅僅是一個臨時機構,卻也讓很多人望而卻步,雖說鐵公司承諾擔保了,可這種事情誰又說得准呢?

    說到這裡我們不得不提一下,從鹽布鐵路的資金來源來看,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如今越來越多的外國資本逐漸進入到了華夏東岸共和國,開始投資東岸政府批准進入的行業。這些資金有著很明顯的避險性質,如遭遇了政治危機的納雷什金家族,如在法蘭西境遇越來越差的胡格諾教徒,如隨時有陷入戰爭泥潭危險的南尼德蘭商人,如國內投資收益率爆低的熱那*亞商人等等。

    這些外國資金,好的投資項目肯定是不會留給他們了,只能投資一些看起來不那麼優秀的項目,如鹽布鐵路的債券是了。而東岸對這些資本的進入也是持謹慎歡迎的態度的,只要它們不擾亂市場,不造成過大的通貨膨脹,不涉及到敏感的行業或技術,那麼沒有問題,而且還鼓勵這些避險資金進入東岸,哪怕存東岸銀行都沒關係,最歡迎了。當然如果這些避險資金在舊大陸採購東岸需要的各類商品(也包括契約奴之類的勞動力資源),然後再運輸到東岸換成資金的話,那麼更加歡迎了,甚至還會給予一定的優惠措施,如免稅額度等等。

    好吧,言歸正傳。陳嘉在表揚了一下小納雷什金啊,又鄭重談起了鹽布鐵路的未來。他表示,國家鐵道總局內部目前有個想法,是將包括鹽布鐵路、南錐兩洋鐵路(未來南鐵公司移交之後)及將來可能修建的巴塔哥尼亞羊毛運輸專線鐵路等資產,打包置入一家新成立的國有交通運輸企業,他們甚至連名字都想好了,叫美洲鐵路公司,是為國家鐵道總局旗下第二家鐵路運營企業(南鐵公司的大股東是陸軍部,並不是國家鐵道總局)美鐵和鐵,兩家鐵路公司互相競爭,這其實也是執委會諸公所願意看到的,長期來看對東岸鐵路交通事業也是好事。

    而這會陳嘉提起了美洲鐵路公司的事情,一下子讓底下這些原本有些懶懶散散的投資者們直起了腰來。包括戈什金、羅德里格斯、阿爾梅達、多利亞等外國投資者都對這個驟然聽到的消息很是吃驚,同時也非常興奮,因為如果當真成立一家美洲鐵路公司的話,那麼這其實也意味著作為這家國營企業旗下主要資產的鹽布鐵路,大概率不會黃掉了,東岸政府是咬牙堅持,應該也會將這條鐵路完工並正式運營起來,這對在座的各位投資者們應當是一個重大利好。他們相信,當這家公司正式成立的消息公之於眾之後,外界對於鹽布鐵路的熱情應當會回暖不少。到了那時候,想要以一個優惠的價格投資股票、以打折價格購買債券、以相對較高的利率提供借款,大抵是不太可能的了。因此,總的來說他們這一票是搏對了,債券和借款是不用擔心打水漂了,至於股票值不值得投資,還要再看看。

    戈什金對於這個消息也有些驚訝,因為他的合作夥伴們並沒有向他說起過這事情,說明他們也還沒來得及得到消息。但不管怎樣,這家公司一旦正式成立,那麼鹽布鐵路焦頭爛額的局面應當可以得到極大緩解了,鐵路的投資前景也會迅速升。這麼說起來,國家還真是說一不二啊,說要重點發展潘帕平原那當真不是開玩笑的,戈什金之前一度有些懷疑,如今看來完全不應該。

    這樣說起來,鐵路附屬地的價值會大大提升呢。那些數目龐大的土地,無論是用來建工廠、商店、倉庫、農田、果園還是其他什麼設施,都是具有相當價值的,等再要回來一筆工程款後,自己應該和股東們商量一下,是不是也投資一些地塊,以後無論是自己開發還是轉手賣給別人,應當都不至於虧本。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7
第一百章 新稅制(一)

    「黃司長,這邊請。」1682年3月18日,牛莊港外的某處農場內,一些穿著得體的官員正坐在院子內的一張八仙桌上,翻看著一疊疊賬冊。

    這是兔子洞麵粉廠牛莊分廠自營的農場,已經經營有一些時日了,使用了包括蒸汽犁、條播機、馬拉式收割機、馬拉滾筒壓路機(用於開荒清理灌木)、蒸汽抽水機、脫粒機、揚谷機在內的諸多農業設備,機械化程度相當之高。

    不過即便有了諸多機械,但這家農場仍然僱傭了諸多非國民勞務工,都是該廠花費重金從科摩羅島這個島雖然在海軍控制下,但實際上已經成為奴隸集散地引進的,目前多多少少都工作了兩三年的樣子,還算勤懇。

    「高廠長,貴廠的這個農場打理得不錯。我也算是看過不少地方了,潘帕平原上的農場,像你們這般捨得下血本的,除了那些以流放犯人為主的國營農場外,你們是獨一份。」一位戴著眼鏡的財政部官員朝高進忠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說道。

    高進忠打拚多年,現在已經是兔子洞麵粉廠的廠長,同時個人也在其中擁有不少的股份,可以說是這家企業此時的話事人了。因此,這次財政部、稅務署的官員們來到各地監督新稅制的執行時,直接就找上了他高進忠高廠長,打算通過對這家大企業完成麵粉統稅的徵收來確立一個典型案例,以便接下來的稅收工作能夠順利完成。

    高進忠對於繳稅當然是不怎麼樂意的。不過作為如今東岸的中上層階級一分子,他也知道新稅制的順利推行與否,對於國家未來的發展十分關鍵,可以說是關係到了國計民生的地步。更何況東岸政府定的稅,一是「明碼標價」,明確稅種和稅率,不胡亂增稅,二是這稅收負擔本就較舊大陸輕上了不少,蓋因其收稅效率高,中間過程損耗低,國營企業利潤貢獻也較多地緣故,沒必要過多壓榨。因此,基於以上這兩大原因,高進忠還是決定好好配合稅務署的人納稅。相信作為一個典型,他們兔子洞麵粉廠是不會吃虧的,日後搞不好還能得到一些貸款方面的便利。

    「沒辦法,招不到人,就只能用機器了。不過我們這個農場規模還不夠大,也就將就著種些小麥、豆子、蔬菜給附近的碼頭、工廠消費,咱這個麵粉廠絕大部分的原料來源,還是靠在內陸地區圈地種田的拓荒者們,他們才是真的厲害。看,站在這兒還能望見呢,那些尖尖的建築都是穀倉啊。」高進忠打著哈哈說道。說完,他吩咐兩位打雜的員工給眾人上了一大壺茶,大家這會坐在一棵梨樹下面,呼吸著田野和青草的香味,喝著清香撲鼻的綠茶,也是一種野趣。

    「高廠長,你們兔子洞麵粉廠作為國內第三大麵粉生產企業,一直以來都很受人矚目。今天我再次來到潘帕平原督查工作,希望貴廠好好配合我們,謝謝了。」據說因為在稅改工作中表現出色,可能會在明年高昇為稅務署副署長的黃漢華(前文第89章有誤,擔任海珠島商站站長兼憲兵長官的是湯墨羽,已修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笑著說道。

    「黃司長您說笑了,我們這座小廟能請到您這位大神前來,那當真是蓬蓽生輝了。麵粉統稅的工作,我當然會配合了,這點您放心,我一會就派賬房和庫房的人員過來造冊,務必讓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每一桶麵粉都走得清清白白。」高進忠說道。說完,他下意識到看了看圍坐在院子裡的這幫稅務、財政官員們,同時也對正在門外站著的那五六個武裝稅警隱隱感到有些壓力。

    稅警是東岸政府於去年設立的組織,隸屬於財政部但據說稅務署未來將脫離財政部,升格為副部級的國家稅務總局,稅警屆時也將移交給總局管理編制暫定為一個預備役營,大概一千人上下的樣子。

    稅警的工作任務,顧名思義就是緝私、徵稅!稅警營自成立以來,就重點部署到了走私嚴重的河間、巴塔哥尼亞、智利、交河等地區。這些地方的縣鄉與西班牙、葡萄牙接壤,較為偏遠,地形又很複雜,因此當地的商販、作坊不但與西班牙人之間的走私貿易極為盛行,就連地方上的作坊、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也多有偷漏稅的。甚至於,有些民風彪悍的地方,暴力抗稅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因此組建稅警營的呼聲在喊了多年後,終於在1681年上半年落到了實處,正式組建了起來。

    按照分管財政、稅務的中央執委王炎的話來說就是:「國家稅制改革以後,因為稅收負擔加重,地方上多有牴觸心理。而我們的徵稅人員又不多,徵稅體系也很落後,管理制度更是漏洞百出,走私、逃稅案件頻發,國家財政明面上應該能受到兩千萬元,實際上能受到一千四五百萬元就燒高香了,欠稅、逃稅、漏稅現象嚴重,對國民經濟的發展和政府的運作起到了很壞的影響。因此,組建稅警營加強徵稅的力度,已勢在必行,否則恐動搖國本。」

    王炎的話固然有一些誇張之處,但他話裡提到的應徵稅款和實徵稅款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差距,這卻也是事實。多年以來,拖欠稅收早就已經成了東岸稅務部門最為頭疼的頑疾,早些年地方官員(主要是鄉村官員)的覺悟還行,還會幫著政府催促村民、市民繳稅,但在立國已經五十餘年的現在,肯這麼做的人已經慢慢少了很多了。地方官員的事情本就一大堆,催課稅收本來也是得罪人的活計,因此自然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了,反正徵稅本就不是鄉長、村長們的本職工作,大家幫著你稅務部門做那是情分,不做那是本分,沒任何毛病。

    基於這種考慮,執委會終於同意組建一支全新的徵稅部隊:稅警營。稅警營理論是一支預備役部隊,各種槍械、裝具齊全,原則上將分駐各要點,緝查走私,另外有些地方因為環境較為惡劣,稅務局的普通幹事也需要武裝稅警陪同進行徵稅,不然天知道他們會遇到什麼事情,這都是有過教訓的。

    當然僅僅一個稅警營在未來肯定是不夠的,畢竟全國一百多個縣呢,地域遼闊,環境複雜,一千人的稅警營撒下去很快就會不見了蹤影。因此,組建第二個、第三個稅警營應該也是大概率事件,就看上頭最終同意什麼時候組建了。此外,除了這些擁有火槍、大炮、戰馬的稅警營外,稅務部門還將在各鄉設立一個稅警室,派駐數名稅警坐鎮。平日裡一般也沒什麼事,就是需要配合稅務局官員徵稅的時候出動一下罷了,多挑選一些在地方上薄有名聲的悍勇之輩充當稅警,以利徵稅。

    高進忠的老家河口鄉的稅警室就有這麼一個狠人,明人移民出身,當過鹽販子,入過白蓮教,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二兩小酒一喝,直接提著軍刀就去徵稅了,一般人遇到還真就慫了。高進忠就隱隱約約聽說,河口鄉下轄十七個村的九家鄉下釀酒作坊,懾於這位稅警的淫威,還真沒幾個敢不繳稅的,雖然這其中肯定也透漏了不少稅款,不過能多多少少征一些回來,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高進忠在老家的時候,也請這位稅警吃過兩次飯,大家的關係還算不錯。這人平日裡帶著一個副手,在集貿市場、飯館酒肆附近晃蕩著,偶爾也回稅警室與稅務局的人打麻將,但一旦有事出動的時候,披甲上馬,持刀挎槍,一刻鐘就趕到,戰鬥力那是槓槓滴。也正因為如此,高進忠高大廠長對於武裝稅警還是很敬畏的,見到這些人心裡就打鼓,實在是被河口鄉的那位爺給嚇著了。

    「國家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現在國內建設熱火朝天,各個地方都需要用錢,因此國家特意改革稅制,新徵了包括菸酒稅、統稅、遺產稅等在內的幾個稅種,為的就是擴大財政收入,以更好地建設國家。咱們國家,與那些舊大陸的落後國家終究是有很大區別的,不窮兵黷武發動對外戰爭,不修建宮殿陵寢等無用之物,不供養吸食國家血液的蛀蟲(如清國之旗人、波斯之紅頭土庫曼騎兵等),因此這些稅收最終還是用在大家身上的。」黃漢華端起了一杯茶,溫言說道:「所以高廠長你大可不必胡思亂想,正常配合即可,畢竟我們可不是舊大陸那些破家的稅吏。」

    高進忠聽後呵呵乾笑了兩聲,然後便告了聲罪,轉身過去安排下面人配合查稅、徵稅了。同時心裡面也在琢磨著,以後大概很多過慣了偷漏稅或欠稅好日子的企業主們要倒大黴了,自己得抽空回去一趟鎮海縣(潘帕及巴塔哥尼亞與東岸大草原之間並不通有線電報),囑咐家裡那些人不要弄虛作假,否則被查到了怕是面上難看,經濟上也會蒙受巨大損失。

    「聽說以前政府財政計畫收稅兩千萬元,實際上一年能收六七成就不錯了,一堆人偷稅、欠稅,甚至還出現不少毆打稅務局幹部的事件。稅警營設立這一年多來,這類事件據說是少很多了,地方上專門設立的稅警室也在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總之稅警營與走私商人交火,普通稅警整治地方上的欠稅大戶,這雙管齊下之後,估計能將以往拖欠的稅款收回來很大一部分吧?」高進忠心裡暗暗想著。

    接下來的工作基本上就不用高進忠、黃漢華等人插手了。隨行的財政、稅務口的幹部們一起上陣,與兔子洞麵粉廠牛莊分廠的工作人員一起,對庫存的準備運輸出去的桶裝麵粉進行清點,每桶按照5%的稅率進行徵稅。而在得知這些麵粉裡面有相當部分是要出口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西班牙商人手裡時,稅務官員們還提醒他可以在牛莊港海關那裡申請退還2.5%的麵粉統一特別稅,這是國家賦予出口商人的權利雖然東岸如今生產的糧食已經沒以前那麼富餘了,但出口一部分到外國換取現金或貨物,倒也沒什麼,因此目前桶裝麵粉出口仍然可以申請退稅,算是對糧食出口的一種變相鼓勵吧,就是不知道能持續多久了。

    高進忠對稅務局官員的提醒自然表示十分感謝,隨機他又以時近中午為由,邀請大家在農場裡一起吃頓便飯,不過卻被黃漢華拒絕了。他一會還要趕去碼頭,搭乘下午出發的一艘150噸級近海蒸汽小火輪,前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南村港,對設於彼處的稅警營營部進行視察,並聽取他們的工作匯報。這是已經定下的行程,為此已經設法請求那艘隸屬於國營內河運輸公司的小火輪推遲出發半天了,實在沒法再等,因此只能在又叮囑一番注意事項後,與主任高進忠告別,騎馬返回了牛莊港。

    當天下午,東岸稅務先鋒干將黃某人便帶著六七個隨從,登上了那艘船的甲板,然後沿著近海一路向北,並於第二天抵達了拉普拉塔河畔的南村港,一個東岸和西班牙商人最大的貿易地點。已經在東岸聲名鵲起的稅警營的總部就設在這裡,說起來也是有侵犯西班牙王國主權的嫌疑的,不過這會誰又會來較真這件事呢?別說南村港了,現在就連布宜諾斯艾利斯都已經成了東岸人的後花園,想去就去,想來便來,又能怎的?

    黃漢華抵達的時候,稅警營這邊剛剛集結了大約一個連的人馬,全副武裝的,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去。黃漢華詢問之後,得知這夥人要去一個較為隱蔽的小碼頭逮走私商人,大感興趣的他決定同去,指揮官本不想同意,不過誰讓人家是自己上司呢,最後也只能捏著鼻子應了這事。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7
第一百零一章 新稅制(二)

    江闊雲低,鳥鷗翱翔。

    百餘名東岸稅警低伏在大片薊草和蘆葦叢,死死盯著前方一片亂石嶙峋的海灘。在那裡,一隊來自東岸的商人奮力劃著小艇,將各類商品運送岸,而在他們後方的拉普拉塔河面,一艘噸位不大的雙桅帆船正若隱若現。

    很顯然,這是一群走私商人,而且正在與聯絡人交割貨物,因為一群明顯穿著西班牙服飾的人也正從亂石海灘的各個藏身處轉出來。他們帶來了大量騾馬,同時也有不少貨物隨身,這些皮革、牛脂、牛筋之類的東西,能夠沖抵一部分貨款。

    帶隊前來的稅警連長朝一位下屬示意了下,這人點了點頭,然後猛地吹響了嘴裡的銅哨,只聽一陣爆豆般的槍聲響起,總計240名東岸稅警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圍了來,朝那群正在走私的商人擠壓了過去。

    來自西班牙、東岸兩方總計六十多名走私分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瞬間栽倒了四五個人,頓時有些發懵。而在發現左右及後方都有穿著土黃色呢布軍服的稅警圍了過來後,這些人的恐懼更是達到了,有的人在頭目的指揮下持槍反抗,有的人則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奔逃,更多的人則哭喪著臉,往泥濘的灘塗地裡奔去,特別是那些來自東岸的走私分子,更是拚命推著小船,貨也不要了,直接往深水裡面趟去,顯是想逃回船。

    「成了!」黃漢華興奮地拳掌交擊,說道:「可惜是不能盡全功,有些來自咱們國家的敗類怕是要逃回去了,咱們事先應該聯絡海軍,調一艘『星』級輕巡洋艦過來的,那樣能把這群渣滓全部逮住並審判了。」

    「時間來不及了,長官。」主政巴塔哥尼亞地區多年的蔡華澤之子蔡道,向黃漢華輕聲解釋道:「海軍那幫人,聯絡起來總是非常困難得。雖說那些『星』級輕巡洋艦本身也有緝私的任務,可他們到底是屬於第一艦隊的,不是專職的緝私艦隊,調動起來很不靈,而且往往需要黃長官您這樣的高層來協調,這很耽誤事了。」

    黃漢華一聽也沉默了。是啊,那些輕巡洋艦畢竟不是專職緝私船,怎麼可能做到如臂使指呢?真要能做到隨叫隨到,還是得稅務署自己養的艦隊才行,但這又怎麼可能!要知道,在如今的東岸共和國,連剛剛從貿易部獨立出來的海關總署,也還沒有配備緝私艦隊呢,他們稅務總署又何德何能可以優先配備艦船呢?現在能成立一個專職稅警營,將徵稅的暴力機器穩固下來,已經是走了天大的運了,知足些吧!

    想到這裡,黃漢華也暗笑自己不知足,然後朝蔡道說道:「蔡連長說得是,這種緝私行動,收到線報後往往已經沒多少時間準備了,能把他們當場逮住已經是僥天之悻,遑論其他。其實這樣也不錯,至少狠狠地震懾了一把這些走私者們。咱們國家以前,對這些人可真是太寬容了,白白流失了大量稅款。」

    「沒錯,黃長官。」蔡道給黃漢華點了枝煙,然後笑著說道:「以前咱們國家草創,各項制度粗疏,多有考慮不周之處,兼且為了發展經濟,鼓勵出口,故對一些走私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以說,在之前幾十年內,咱們國家有一半以的對外貿易其實都是繞開國家監管的走私行為,可稅務、海關等部門對此卻無能為力。現在咱們立國已經五十餘年,對此自然不可能再放縱,因此需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幫人,讓他們知道世道已經變了,以後必須按照規矩納稅。」

    其實,蔡道的兄弟蔡豪、蔡爵曾經做過走私生意。那時候國家剛剛開發河間地區沒多久,他們兄弟二人與發小徐仲武一起,在河間與東岸大草原之間倒賣各類商品。這些商品,究竟有沒有去東岸政府設在烏江兩岸的海關分支機構繳納進出口關稅,委實是很難說的事情。蔡道估摸著,也許有的納稅了,有的沒有,總之是有偷漏稅的嫌疑的。但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如此,政府徵稅人員也少得可憐,監管不到位,光靠商人自覺那是不可能的,連營業稅、消費稅什麼的也只能和這些人商量著一個固定額度來徵收。對於徵收難度更大的進出口關稅來說,簡直是放任自流,負責代收關稅的海關也只能抓大放小,即集力量在各個港口對主要貿易公司的船隻所攜貨物進行徵稅,其他的說實話有些力不從心了。

    當然蔡氏兄弟現在已經不這麼幹了,他們在河間北部租賃了大片山坡,搞起來從遠東引進的油桐樹種植園,然後也採買一些產自附近的馬黛茶、畜牧製品、木材、藥草等特產,打包運輸至烏江之畔的碼頭,賣給來自東岸大草原的客商。這些生意,基本都是很「清白」的,雖然不免有逃稅、漏稅的項目,但說實話已經很少了,可以說是納稅模範。

    其實如同蔡氏兄弟一樣的人很多,且也呈越來越多的趨勢,主要原因還是各項規章制度的逐步完善,以及徵稅人員的日益增多,偷逃稅款的風險起以往已經放大了許多倍,通過正當渠道能夠賺到不少利潤的企業,實在沒必要再冒很大的風險,讓自己陷入不必要的糟糕境地。要知道,如今對偷逃稅款的懲罰可是愈類愈重了呢,金額小的話可能罰罰款能了事(但這個罰金數量往往也很令人肉痛),金額大的話,參與人員很可能要被判刑流放至海外當拓荒炮灰了,那可是九死一生啊!

    「蔡連長這話說得很不錯,但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思想觀念沒跟,對政府也缺乏敬畏之心。總覺得明國的稅收制度如何如何,歐陸的課稅怎樣怎樣,可那是一回事嗎?」黃漢華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看著前方已呈一邊倒局面的「戰場」,說道:「現在稅警營建立了,各鄉鎮的稅警室也逐步完善了,再加各地稅務局幹部、科員的數量也足足擴充了一倍,我們是斷斷不能再讓這些宵小們快活了!」

    兩人這麼說話間,前方的戰鬥好吧,說戰鬥可能有些誇張了,因為整個過程也持續了二十分鐘而已很快結束了,除了一開始被撂倒的幾個走私犯人之外,其他人絕大部分放棄了抵抗,被當場拿下,只有寥寥數人在隨後與稅警的槍戰彈身亡。當然也有大概不到十個人左右劃著小艇逃回了深水區,稅警們追之不及,只能在胡亂放了一通槍後任他們離去,不過這些幸運逃走的走私犯的貨物卻只能遺留在海灘了,估計回去後他們也會心痛得要死。

    黃漢華很快掐滅了香菸,然後大步走到了那些瑟瑟發抖的走私犯人附近。這些人這會被持槍稅警團團圍住,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顯是預知到了自己的命運。不過,仍然有幾個人似乎不甘心被流放至瘴癘之地,大聲辯解著什麼,讓人聽了好生心煩。

    「長官,這幾個是西班牙人,也是這批貨的買家。他們辯稱自己不知道買的貨是走私貨物,而且他們是西班牙王國的臣民,我們無法對其進行抓捕、審判。」蔡道制止了手下拿槍托招呼這些人,朝黃漢華翻譯道。

    「呵呵,這時候了還巧言令色的。別管了,全部抓回去,即便西班牙人門來鬧也不怕,能有多大事!」黃漢華聽後冷冷一笑,說道:「與我們國家的非法商人進行走私交易,還有理了?通通帶走,我倒要看看,西班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怎麼著,敢到我們稅警營裡去提人,走吧,收隊了!」

    「遵命,黃長官。」蔡連長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大手一揮,讓諸軍開始收攏騾馬,搬運貨物,押送俘虜,好一番忙活之後,一行兩百多人才興高采烈地踏了返回的路程。

    期間,有一些西班牙騎手在遠遠地窺探。對於這些人的身份,黃漢華隱隱有些猜測,大概是被剛才那陣槍聲給吸引來的西班牙騎兵。不過也很難說他們是不是走私團夥的人,因為西班牙這個財政狀況,殖民地軍團的士兵們軍餉多有拖欠,待遇很差,不搞點走私或其他什麼事情,是很難維持得下去的。因此,也沒准這些個騎兵是布宜諾斯艾利斯駐軍的人,因為受他們庇護的走私商隊被襲擊了,所以過來看看。只不過大概他們也沒想到這次竟然是栽在東岸稅警手裡,而且看樣子東岸人出動了兩百出頭的人,那沒辦法了,想半路營救都不可能,只能眼睜睜放他們離去。

    不過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如今的西班牙人是慫到了何種地步,他們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又是如何被東岸人滲透的:這些來自拉普拉塔河對岸的異教徒們不但堂而皇之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遠郊圈地修路、修房子、修市場,且一分錢租金或購地費都沒給,到後來居然在近在咫尺的南村港設立武裝部隊(稅警營)的營房,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西班牙人了當然了,起駐軍什麼的,今天黃漢華、蔡道二人帶領兩百多武裝稅警在西班牙王國的領土公然執法,還打打殺殺的,這是把西班牙人的面皮徹底甩到陰溝裡去了,估計這會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內的一些大人物們臉都火辣辣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起來也是悲哀得緊。

    帶著俘虜和財物回到位於南村港的營房內後,黃漢華也抽空坐下來寫起了報告。而在他身後,營地主官蔡道(這個營房內駐紮了兩個連的稅警)則開始了對這些人的甄別、審訊。按照慣例,這些被抓獲的走私人員不論東岸還是外國的,將統一集送往拉普拉塔河對岸,由商城縣人民法院對其進行審判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的命運將都是流放海外殖民地,如新華夏、澳洲、黑水等環境較為惡劣,急需人手開發的地方,也算是利用下他們的剩餘價值了。至於說審判了那些西班牙籍的人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呵呵,那真是多慮了,西班牙人有膽儘管門來理論吧,反正以他們一貫的表現,應該會一慫到底的,即便東岸人幾乎已經是踩著他們的臉在死命蹂躪了。

    1682年3月20日,在又過問了南村港稅警營地的一些其他事務,並審批了一部分報告後,黃漢華結束了自己的這部分工作,然後搭乘往返於拉普拉塔河兩岸的國營內河運輸公司的班輪,返回了商城港。

    商城港是東岸共和國對西班牙貿易的重要口岸,兩國商人雲集之所,自然也是稅收重地。因此他順便在這邊耽擱了幾日,檢查了一下工作他有權利這麼做,作為稅務總署的司長及督查,原則來說他有權檢查除開海關外的任何徵稅機關的工作然後才搭乘一列火車,經由西南鐵路返回了首都東方港。

    而在剛剛返回首都喘息未定的時候,他的頂頭司、分管財政、金融和稅務的執委會成員王炎,又交給了他一個特別的任務:給來東朝國參觀訪問的朝鮮東行使趙初彥及其隨從們,介紹一下東岸如今執行的稅收制度及徵收情況,且如果可能的話,給朝鮮使團裡的幾個人特別安排一些有關這方面的課程培訓,讓他們對現代稅收制度有一個初步的認識朝鮮王國在東方當遠東三藩的提款機當了這麼久,自然也是要給點好處的,東岸人在這方面從來都不怎麼吝嗇,他們連庫爾蘭公國、北美印第安部落的學生都收,何況是遠東的朝鮮人呢?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7
第一百零二章 東行使(一)

    在正式接見朝鮮王國東行使趙初彥一行人之前,黃漢華先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並花了一天時間處理了一些積壓已久的政務。

    政務多是有關稅收情況在各地的反饋,包括稅金的徵收情況、民間對此的物議以及徵收過程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這些東西,按理來說並不是他應該管的,或者說不全部應該由他來管,但稅務總署署長、副署長都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了,早不怎麼管事,平時也負責簽簽字、發發福利和獎金,日常工作基本都甩給了下面的司長。而因為分管財政、金融、稅務的執委王炎對黃漢華的看重,因此他接管了這裡面超過六成的政務,同時還擔任稅務督查一職,當真是忙得腳不沾地,不過看他樣子似乎卻很享受,畢竟權力讓人迷醉啊!

    黃漢華很認真地看完了這些件與報告,並一一認真附了自己的處理意見。有些較重要的,他還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貼了紙條,寫了滿滿數百字的批註,並將重點圈了出來,以便讓級或同僚們審閱。

    稅務總署目前是財政部下轄的單位,不過過陣子很可能要獨立出來,成立國家稅務總局,單獨辦公,再不受財政部這個「婆婆」的管教,可謂是大有前途。不過,一旦稅務署升格為稅務總局,怕是要被很多人盯了,因此,黃漢華打算趁著這次稅制改革的東風,多做一些實事,拿出一份漂亮的成績單,在單位升格改制之前,成功接任一位已經七十五歲高齡的副署長的職位,然後順理成章地升格為副總局長。否則的話,一旦單位改制完成,這副總局長的職位要耀眼多了,競爭也會憑空激烈不少,黃漢華可不想屆時和許多來頭不小的神仙妖怪們競爭。

    「將這些件分門別類,封入檔案袋,然後送交幾位署長批閱。」搖鈴將秘書叫進來後,黃漢華將一大疊件放到了桌角,說道:「聽說議會裡有議員非議我們地方的稅警暴力執法,手段過於『殘忍』?」

    「是有這麼一種說法。」秘書點了點頭,小聲匯報導:「主要是蒙虎議員和幾位老奶奶,說我們的稅警凶橫野蠻,沒一點國家幹部的樣子。沒事時喝酒打麻將,徵稅時跟個土匪似的,要注意下形象。那些人不繳稅是不對,但不應該被如此粗暴地對待,這只會對國家形象產生負面影響,多收的那點稅款未必能彌補得了。」

    「不要管他們。他們說的時候聽聽行了,禮貌點,別和他們硬頂。」黃漢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

    開什麼玩笑,也不看看現在收稅有多難!早些年的時候,政府威望很高,警察、特工橫行,民眾戰戰兢兢,地方又有許多慣於執行命令的退伍軍人基層幹部,因此收稅效率很高。但現在立國已經五十餘年了,基層已經經歷了兩代人,雖然其間也摻雜了不少沙子(新移民和轉正非國民),但地方的關係仍然不可避免地複雜了下去,頗有種盤根錯節的關係。很多早些年還頗有些銳氣的基層官員,如今幹了這麼多年,早是暮氣漸生,再不復當年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了,對於收稅這種得罪人的事情,自然是不願意沾手,甚至還勾結一些村民想方設法轉嫁到外來戶身,引起了很多民間糾紛。

    因此,面對基層執行力開始慢慢降低的現狀,東岸政府不得不被動地開始了一些改革措施。對於他們尤其重視的「錢袋子」問題,更是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各地稅警室的設立、稅務官員的增多乃至稅警營的橫空出世,無一不體現了這個思路,即他們已經不太信任基層鄉村官員的自覺了,開始使用其他手段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

    所以,建國者議會(原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裡有一些「聖母」發表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言論,黃漢華並不怎麼在意,因為在他看來這並不代表主流,絕大部分議員對於加大徵稅力度還是持支持態度的。畢竟東岸民風彪悍,地方沒點「有本事」的稅警坐鎮,光靠嘴皮子說破天也收不回來幾個錢。

    「蒙虎議員的言論並沒有得到多數人的支持,甚至連他兒子孟小虎也不是很支持,他認為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即可,徵稅手段的粗暴可以慢慢改進,但現在絕不能因噎廢食,因為進一步推廣小學教育、改善醫療衛生狀況以及興建各類基礎設施,還是需要大量的稅款支撐的。」秘書回答道:「對了,司長,部裡面讓趕緊劃撥一筆十萬元的款子過去,聽說他們要匯給青島縣衛生局,以便在那裡建立一家醫院,名字好像叫青島紀念醫院,一切規格都仿國內最現代化的平安紀念醫院,耗資不小。這事是平安縣方面重點提出的,據說年初他們縣召開政治協商會議時,來自各行各業超過一半的代表要求,說他們縣好歹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城市,不能沒有頂級醫院,甚至如果政府答應修建青島紀念醫院的話,他們全體政協代表願意共同捐資五萬元。衛生部一看有人送錢,於是拍板定下了。」

    「衛生部也來打秋風!」黃漢華的心情突然變得煩躁了起來,無奈地說道:「你看看,你看看,所有批評、所有惡名都他娘的讓我們稅務署一併承擔了,然後收回來的稅款還沒捂熱呢,去到了各處。而且財政部這幫大老爺們也是逗,每年年底做的下一年度財政預算簡直跟放屁一樣,隨意增加項目、增加投資,以至於年年超支,寅吃卯糧,舉債度日,這還像話麼!到頭來沒錢用了,還是給我們稅務署施加壓力,真是坑人。」

    秘書面無表情地扶了扶眼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好在這裡也沒有外人,說話不虞別人聽見,黃漢華的一些驚人之語並不會對他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秘書在看他發洩得差不多了之後,及時轉移了話題,只聽他說道:「司長,別忘了明天午朝鮮王國使者趙初彥要來拜訪您,屆時可能需要給他們講一講課。」

    「行,我知道了。這幫朝鮮人,來了也好幾個月了吧,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黃漢華煩躁地拆開一盒煙,點起一根後,說道。

    話說這個朝鮮王國使團去年年初的時候抵達了義成港,當時還參加了義成煉鐵廠的落成典禮。後來,因為使團首領、東行使趙初彥不慎染病,養了兩三個月,期間所有人不得不留在當地等待。

    趙初彥身體痊癒後,便和使團一起乘坐「顯宗大王」號武裝運輸艦繼續西行,間在開普敦外海遇到了惡劣天氣,船隻受到了極大的損壞,不得不開進港口內修理,這一來二去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7月下旬的時候,「顯宗大王」號離開***開普敦,順著本格拉寒流北,經葡屬安哥拉殖民地、新庫爾蘭後,橫渡大西洋,於9月份抵達了東岸北端的交河港。在這裡,他們再一次修理了下船隻,同時拋售了一些從朝鮮及沿途各國帶來的貨物以籌集經費,也是苦逼。

    「顯宗大王」號最終於10月底抵達了東岸首都東方港,並受到了華夏東岸共和國外交部的熱烈歡迎。對於他們萬里迢迢來到東岸,分管外交、外貿的執委會成員李晴表達了驚訝和讚賞,並鼓勵他們在東岸多走走、多看看,多開拓一下眼界,多認識一下不同的事物。

    趙初彥這人說實話在朝鮮兩班當還是較開明,較具有「國際視野」的,要不然朝鮮君臣也不會商量出讓他擔任東行使了。只不過他的這種開明,如今看起來還僅僅是在那一堆學了程朱理學的保守大臣較開明、較有見識,但當他們到了國外,這種所謂的見識看起來很是有些可笑了,直讓人感嘆朝鮮的保守與落後後世洋人稱這個國家為「隱士國度」也不是沒道理的。

    而在黃漢華與秘書在稅務署辦公室內談論朝鮮王國使團的時候,二十歲考生員(朝鮮科舉的生員,地位較高)、科及第,歷任權知承院副正字、藝館檢閱、禮曹佐郎等清要職務的趙初彥,也正在國營東方賓館的房間內與隨員們閒聊。

    來到東岸也有好幾個月了,趙初彥原本因為飽學儒家經典而產生的傲氣已消磨了大半,不過看起來似乎對東岸這個國其實是宗主國,朝鮮君臣還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承認的種種怪現狀有些不滿。

    如,原本聽聞國名字帶「華夏」二字,趙初彥還滿懷期待呢,結果這麼一圈逛下來,他現在內心裡已經不承認東岸是「華」,並且都寫在了自己的隨行記錄裡。

    在他看來,東岸國雖然兵甲犀利、豪富無雙,但人與人之間交往時的「禮」,與外國交往時的「德」非常欠缺,非常功利,可以說是唯利是圖,讓他好不適應。舉個例子,朝鮮使團因為出行經費不足,故隨船攜帶了包括高級毛皮、藥材及其他朝鮮特產在內的諸多商品,沿途又採購了一些東南亞、印度或東非特產,統一帶到了東岸銷售。在他們船隻曾經停靠過的各種港口,東岸商人與其錙銖必較,幾乎不讓他們佔一點便宜,讓趙初彥心裡老大不痛快。

    而在抵達東岸首都後,他們將包括熊皮、海獺皮、貂皮、錦緞、整參及房四寶在內的諸多特產,作為國禮先給了東岸外交部門的官員。而作為回禮,東岸人提供的商品雖然也很不錯,但價值而言,卻與朝鮮這邊差相彷彿,這更是令趙初彥氣得不行。

    他猶記得,當初國有人去明國首都北京時,雖然路會被遼東總兵的人馬勒索財物,但進了京城後像回到了家一樣,明廷不但將他們安排得好好的,還派人陪他們遊逛,有時候還會參加皇家的一些典禮,得到的賞賜不計其數。更重要的,朝鮮人獻的摺扇、帽子、紙、硯台等所謂的國禮(其實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可見朝鮮君臣的小家子氣),總能換回幾十倍乃至百倍的回賜,往往讓一眾出使的人笑得合不攏嘴僅有的幾次得到回禮較少的情況,也不至於讓他們虧本,可以說朝鮮人是超喜歡去北京的,如當年萬曆皇帝過個普通生日(12歲生日)還要派使團去,也特麼的是沒誰了。

    所以,從這方面來看,趙初彥覺得東岸國不夠大氣,「禮」不行。如果再將他們不讀聖賢書、不敬名教這種事綜合起來看,這個東國顯然稱不華夏。在趙初彥心,也只有當初那個將他們從倭寇手拚死解救出來的大明,才有資格稱華夏、稱華,而素來仰慕國「禮義之邦」,並很好地學習、踐行了這套價值體系的朝鮮王國,則是「小華」。如東岸國、荷蘭國、佛郎機國之類的國家,雖船堅炮利、富甲一方,確是蠻夷之輩,國自然是道德底下,人民自然是喪心病狂。在這方面,朝鮮這個小華還是有優勢的!這是趙初彥最近愈發堅定的觀點。

    「終日蠅營狗苟,追逐銅臭之利,以技淫巧為榮,漫不知禮義廉恥之為何事。長此以往,將何以警心目乎?至此果知東朝之人不尚斯學也。」這是趙初彥一封報告件內寫下的一段話,應當很是能夠反應他如今的心態。他雖然較為開明,但並不代表他認可東岸人的一切,說起來趙初彥甚至還不如明末李贄、湖北三袁等學者開明呢,在朝鮮那個隱士國度的土壤,確實也產生不了什麼思想大家,趙的開明,也不過是矮子裡面拔將軍罷了,也不知道當他此行結束時,又能夠有多少收穫。

    /bk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