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41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8
第一百零三章 東行使(二)

    1682年3月26日,原定於今天在財政部大樓稅務署會議室內會面的黃漢華、趙初彥等人,不得不臨時宣佈推遲會面,原因是稅務署內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黃漢華不克分身,因此便將會面的日期向後挪了三天,趙初彥也同意了。

    而在稅務署因為內部原因推遲會面的這段時間內,朝鮮人則被東岸外交官員的陪同下,參觀了位於首都近郊的大魚河幹部進修學校。對於這所培養了諸多基層幹部的專門學校,朝鮮人還是頗有興趣的,不過在參觀了一圈並旁聽了一節課之後,趙初彥便失去了興趣。因為在他看來,這種課程培養出來的只是「術」,即教人們怎麼做官的,小道爾!像四書五經之類的煌煌大道,反而只是作為課外讀物修身養性之用,這何其之謬也!更別說,這些學生的化水平普遍不高,甚至只能說是粗通墨,寫的字也不好看,他們其他許多甚至還是低賤的軍漢也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首都的學校裡,簡直是有辱斯!

    旁聽課程結束時,朝鮮使團給旁聽教室內的約二十名東岸學生贈送了禮物,主要是一些摺扇、筆墨、朝鮮帽子等等。許是因為很少見到這種異國禮物的緣故,這些學生們在等朝鮮人講完話後,立刻一擁而,將這些禮物瓜分乾淨了。這個場景令朝鮮人有些驚訝,趙初彥甚至起了「所謂日日勸講而所教者何事」的感慨,認為這是東岸人不敬名教、不遵儒家、不習經典的後果,全然不考慮這些人多是退伍軍人或在基層打熬多年的公務員,化水平本不高,朝鮮人要是遇到同樣的場面,怕是不等東岸人講話結束蜂擁而將東西搶完了。當然趙初彥怎麼想、怎麼看是他自己的事,東岸人也沒必要去改變人家的看法,只要帶著他們多走走、多看看,相信朝鮮人即便再不屑,面對氣象迥異、發展快速的東岸社會,只要他們不是石頭人,總會有所觸動的。

    當然了,起課程結束後東岸進修幹部們分禮物時的場景相,朝鮮人似乎對課程所學的內容更加不屑乃至憤恨。其直接導火索是東岸教師程朱理學對儒家化圈思想的束縛進行了重點批判,對於明後期李贄等人帶有人主義的藝復興思想進行了讚揚,並對其最終沒能掀翻壓抑思想、人***望的程朱理學表示遺憾,這無疑是碰到了朝鮮人逆鱗了。

    趙初彥不好當場發作,不過也是臉色難看,私下裡跟自己的副使、隨員們連連搖頭,輕聲感嘆:「邪說盛行,孔孟程朱之道蒙塵失色。此乃偽學,行當毀撤,必不能久存於天地間,諸位斷不可習之!」

    其副使更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當然這是在東岸人看來頑固不化,但在漢陽城,其已經頗是能接受新思想了,只不過初次遇到這種觸及靈魂深處的挑戰,自我反應便是下意識地保護著趙初彥的話低聲批判道:「邪說橫流,禽獸逼人,聖人道統將至於滅絕,國家將至於淪亡。這東朝與韃虜何異,竟敢自稱華夏,可笑,可笑,可笑至極!」

    在結束了這次有些新同時也有些惱怒的幹部進修學校課程旁聽之後,當天晚,校方也特地去城知名酒店訂了一桌餐,打算好好招待這些來自朝鮮的客人。而在大夥一起乘坐舒適、寬敞的東岸四輪馬車前去的路,趙初彥也悄悄掀開了車窗的簾子,打量起了外面的精緻。

    這個時候,已經是華燈初的時節了,穿著制服的點燈人一一查看街道兩邊的煤氣燈,並將其點燃。明亮的燈光將石板街道照得有些發白,馬車行駛得又快又穩,路邊不時還駛過一列滿載下班的工人和政府僱員的馬拉軌道車,這一切都令趙初彥感到頗為新。

    他的兩個僕人這會也跟著坐在旁邊,看著街道外的景色,本來興奮地想竊竊私語的,不過一看自家老爺的臉色不是很好,於是便明智地閉嘴了。其實,在趙正大、趙光明這裡不得不提一下,朝鮮普通人原本是沒有姓氏的,但這些年在東岸人的影響下,一些相對開明的兩班貴族也開始允許普通人有姓氏,如趙初彥給自己的這兩位貼身僕人賜姓趙這等沒怎麼讀過聖賢書的人看來,這東朝國當真是什麼都好,住得舒適、吃得美味、行得快捷、衣服耐用,而且最關鍵的是,這裡似乎沒有嚴格的階級等級劃分,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經商、從軍以及擔任政府公職,這一點對他倆而言當真是在夢一樣。

    此時的朝鮮王國,基本已經形成了嚴格的等級制度,兩班、人、平民、賤民劃分得清清楚楚,什麼階級的人可以幹什麼工作,能夠做到什麼程度,能夠擁有怎樣的社會地位及財富,基本都是有約定俗成的規矩的。說起來,這也是一種另類的種姓制度了,不過印度人要好一些,蓋因平民、賤民在立下大功的情況下,也是可以提升階級的,印度卻很難。不過不管怎樣,朝鮮王國這種保守的封建社會形態,似趙正大、趙光明這類奴婢出身的人是沒有任何人格及尊嚴可言的,朝不保夕說的是他們,哪像東岸社會這般明面沒有任何血統、身份的歧視。

    前兩天他們也跟隨老爺租了輛馬車,走得遠了一些,到郊外鄉村地區看了看。結果所看到的景象令他們非常吃驚,東岸的農民都住在質地不錯的磚房內,且房屋頗為寬敞、明亮。這樣一套磚房宅院放在朝鮮的話,非得是平民的富農或人才能擁有,一般人哪敢想像。可在這東朝國,確是最底層的普通人也能有了,而且不光有宅子,還有牲畜棚,棚裡的小牛犢長得非常健壯,讓人看了更是目瞪口呆。

    趙正大當時被主子命令去數了數,結果發現全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大牲畜,以牛居多,間或也有不少馬、驢、騾子,數量總在8-10頭的樣子。這樣的水平,在朝鮮也是不多見的,總得是一些較富裕的農戶或有著一官半職或技藝在身的人階層裡才可以見到,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因此這十分可怕了。東朝國富甲一方,倒也不是虛言!認識到了這一點,趙初彥的臉色當時頗有些不自然。

    不過,東岸普通農民的富裕也只是讓趙氏主僕不自然了一下,但聞訊而來的東岸村長的介紹在氣量狹小的朝鮮人看來,簡直是吹噓之下,得知東岸人晚睡覺甚至不用關門後,趙初彥的臉簡直是氣成了豬肝色,內心裡已經將這個村長的話批成了妄語:不習經典、不讀詩書,不經聖人教化,人皆善逐利,喜銅臭,如何能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趙初彥是萬萬不願承認這一點的,因為一旦承認了這點,意味著東岸人的「教化」起了作用,使得普通百姓的覺悟也提高了,這樣反過來推論,豈不是東岸人所學習、所追求的東西是正確的,而朝鮮人所堅持的儒家經典是錯誤的麼?這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因此趙初彥認定這個村長在吹牛皮,雖然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內心已經產生了那麼一絲懷疑。

    馬車很快駛過了燈火輝煌的街道,然後拐進了一個相對熱鬧的院子內,已經先期趕來這邊訂餐的東岸外交人員已經等候多時了。到了這個地方,趙初彥也不好再說什麼讓大家都不高興的話了,而是言笑晏晏地和幾個陪伴多日相熟的東岸外交官員打招呼,並難得大氣地表示今晚這頓由他出錢,這當然是被東岸人婉拒了。

    晚的宴會倒麼給趙初彥及幾位佐二官員太大的衝擊,畢竟他們在朝鮮王國也是兩班貴族,山珍海味吃得也多了,對東岸人弄的一些菜色也不以為意。充其量覺得他們果然豪富,菜餚裡金貴的香料、蔗糖等調味品放得較多罷了,但這點確實在他們的理解之內。

    宴會唯一給他們帶來衝擊感的仍然是明亮的煤氣燈。東岸煤氣公司研發的這種照明系統如今已經到了第三代,不但以前易出現的異味被消除掉得幾乎問不出來,連噪音都小了很多,穩定性也要以前更佳,因此即便朝鮮人已經見過幾回了(朝鮮人小氣,訂的最便宜的賓館房間確是沒有煤氣燈),但每見一次都要被吸引一回。趙初彥甚至琢磨著,等將來啟程回國之前,是不是也問東岸人訂購個幾套帶回漢陽城,進獻給宮廷的話,一定會讓自己的聖眷更隆一些。

    席有人問起了如今朝鮮人丁幾何、經濟發展得怎麼樣。趙初彥雖然對這些問題不是很喜歡(他還是更喜歡與東岸學者進行義利之辨),但還是如實回答了,稱朝鮮人口六百萬有幾,糧食、蠶桑等國家根本近些年發展迅速,國家呈現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這些情況,雖然較籠統,其也不乏藻飾之辭,但大體還是準確地。而說到這裡,趙初彥內心也是一動:話說似乎也是從成為東岸的屬國的時候起,這朝鮮的好日子來了,雖然東國人蠻橫凶殘,幾與韃子無異,時不時來敲詐一筆,讓朝鮮君臣好不煩惱,但說真的,幾十年來白銀、銅錢倒是大量流入了朝鮮境內,以往動不動鬧的錢荒如今已經絕跡很多年了。而且不光如此,這市面的商品種類也豐富了許多,國有依附於自己的商家,自己曾幾次聽他們說如今迎來了經商的好時光,整個國家收入增加,從戰爭摧殘走出來的數百萬百姓生活轉好,這說起來確實是東國人之功。

    這麼一想,趙初彥又有些糾結了。從實在的方面來講,他是真的不願承認東國人的好的,不過他們的強勢降臨又確確實實增長了朝鮮的經濟經濟這個詞,也是趙某人到了東岸後耳濡目染最多的一個詞了這種認知讓他很是沮喪:難不成古來修身齊家平天下的佳話都是假得?聖人絕學真的不能經世濟國麼?反倒是東國人這種妄稱華夏、不傳名教、不懂禮儀的喪亂之國,居然能把國家治理得蒸蒸日。趙初彥本能地想否認東岸人的這種能力,但鐵一般的事實又擺在他的面前,讓他欲駁無力,只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即便承認了東國人在繁榮經濟、治理國家方面有些小本事,但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噴點」,因為這樣的國家民眾終日逐利,喜爭競,善鑽營,腥臊惡習遍佈全國,人倫大禮不復存在,直讓飽學之士覺得斯掃地。聽說他們自稱是前宋苗裔,不知道異日他們駕鶴歸西之後,在九泉之下遇到列祖列宗,又該有怎樣的面目去面對人家?這大概是所謂的讓祖宗蒙羞了吧,趙初彥想道,而這個想法終於又讓他略有些痛苦的心靈舒服了不少,覺得自己過往的人生終於沒有被全盤否定,還是有意義的。

    宴會結束之後,趙初彥與同僚們與東岸官員一一拜別,然後再次乘坐馬車返回了東方賓館。在房間裡洗了一把臉之後,趙初彥才終於有空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這段時間來的得失,同時也警醒一下自己的內心。他總覺得,來到這東國大地以後,他雖然一再警惕,但仍然有了些不好的變化。按照東國人的話說是,意識形態領域受到了衝擊與侵蝕,雖然思想防線不至於失守,但如果不好好省身的話,難保異日也會變成那等無禮義廉恥之輩,那樣可全毀了。他趙初彥來東岸,是想看看他們富強的奧秘的,不是為了否定自己過往的人生的,東國人好用的則用之,不好用的則摒棄,但一定要記得,東學不能作為根本!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8
第一百零四章 東行使(三)

    1682年3月29日,中雨。

    稅務署派來的馬車輕盈地停在東方賓館門口,一名內務部警察禮貌地請朝鮮東行使趙初彥及其隨員登上了馬車,並一人發給了一套橡膠雨鞋。

    財政部大樓內施工時做得不是很好,場地積水嚴重,因此下雨天總需要人穿雨鞋。幸好如今東岸手頭掌握著兩大橡膠來源分別是新華夏島的橡膠種植園產出及從葡屬巴西進口的部分硫化橡膠技術又日益成熟,因此諸如雨衣、雨鞋、實心輪胎、枕頭及各類容器之類的橡膠製品產量很大,目前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產業,凸顯了其巨大的經濟意義,由此也可見橡膠確實是一種非常優良的材料。

    趙初彥等人打量著手裡的這種價值不菲的橡膠雨鞋,頗有些感慨。在朝鮮王國,下雨泥濘的時候,也只有兩班貴族可以穿著密密縫製的皮靴走路,像中人或平民,卻只有穿著草鞋了,即便有皮鞋也舍不得穿,因為價格並不便宜。

    但在這東國,橡膠這種他第一次聽說的材料卻給人民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雖說其價格還略微有些高,導致民間蓑衣、油布雨衣什麼的仍然很有市場,但應用已經較為廣泛了,至少軍隊、公差已經大規模應用,聽說他們還在擴大橡膠種植園面積,這日後在更大範圍內推廣,應該跑不了了。

    財政部大樓很快就到了。在門口警衛那裡檢查完畢了證件之後,馬車繼續前進,並停在了一處寬敞的廣場上,然後一行人下車步行,前往稅務署所在的位置。趙初彥一邊走一邊觀察,這個所謂的財政部應當就是戶部了,分別行使征課和支度的只能,朝鮮王國也有,並不稀奇。只是,他們這個大樓看起來比較氣派,漢陽城的那座是大有不如的,這是兩國國力真實的差距,想到這裡,趙初彥就有些感嘆。不過隨即他又猛然一個激靈,曾子嘗曰三省己身,才能警醒心目,不被外物所惑,打從來到東國人的地盤上,自己感嘆的次數是不是多了點?

    趙初彥對自己的這種現狀有些疑惑,也有些惶恐。對於自己的日常語言中越來越多地夾雜了東國人的詞彙更是惴惴不安,自己是不是已經背離了大道了,開始越來越多的按照東國人的思維模式思考問題阿且,思維模式又是東國人的詞彙假以時日,自己是不是也會慢慢蛻變成一個功利性十足、整日爭競逐利的蠻夷之輩?須知,「禮」這一個字貫穿於整個華夏社會之中,東國人不遵名教、不懂禮儀(這可不是指禮貌之類的膚淺玩意,而是三綱五常之類的關係到社會秩序、人身依附、行為準則之類的東西),自己要是慢慢被同化成一個不懂人倫大禮、不遵三綱五常的無恥之徒,那麼幹脆還是抹脖子算了。

    黃漢華親自在會議室的門口迎接了趙初彥一行人,然後將所有人到引到了會議室內,正式開始了會談。雙方一開始都是泛泛而談,主要是黃漢華在講,趙初彥在聽,並是不是發言提問。黃漢華從如今東岸正在轟轟烈烈進行著的新一輪稅改談起,講了稅收的意義、稅種的分類、稅率的制定原則、稅金的徵收狀況、民眾的反應等等,講了洋洋灑灑一大堆,也不知道朝鮮人是不是真的聽明白了。

    隨後,他又講了海外殖民地的稅制,如新華夏島、澳洲及朝鮮人非常熟悉的遠東三藩的稅制,講到了各殖民地經濟的發展、老百姓對賦稅的承受能力。這個時候,之前大部分時候都在旁聽的趙初彥突然發話了,只聽他問道:「東朝稅斂重乎?」

    「不重!」沉吟了一會後,黃漢華如實回答道:「甚至可以說有點輕,蓋因我們政府的收入來源多樣化,並不指著田裡的那點東西。當然,農業、漁業和牧業是根基,民以食為天嘛,只有這些吃食極大豐富了,才能更安心地發展商業。我們東岸共和國的農業生產效率不低,近海漁業資源豐富,海產品的漁獲量很大,再加上拉普拉塔巨量的野牛資源,所以說我們國家的食品供給是非常豐富的。糧食剩餘量多了,工業、商業、服務員才能發展起來,政府的稅收自然也就多了。這裡面的根本,還是生產力水平的提高。」

    趙初彥默默咀嚼著黃漢華話裡話外的意思,發現越嚼越有味道。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就是,現在朝鮮農業生產力水平低嘍?想到這裡,他又為什麼說又呢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比起上國,敝國這課稅可謂重矣,士民多苦於此。我有一族人,耕百畝地,歲中最豐則納銀七八兩,糧、布若干,(朝鮮這幾十年白銀、銅錢流入巨大,已漸漸開始改革掉原本的實物稅徵收方法,採用銀、錢、帛並舉的貨幣制度,故這會趙初彥談到耕田的人繳稅用銀計算),不稔則二三兩。嗯,大率耕百畝地的話,有年則收二百斛,次則百餘斛,飢歲甚至只有六七十斛。中人十口之家,才可以自給。此外還有雜役,如出牛驢牲畜、築城修路伐木、養苑馬、進貢品等等,色目繁多。貧者豐年還可勉力支撐,若遇上天災,就只能典子賣女以償之,故胥民怨咨焉。」

    說實話,黃漢華之前的話讓趙初彥頗有些震動。因為在他看來,東岸百姓的稅負實在是太輕了,輕到不可思議。他們有不錯的磚屋,有大牲畜,糧食多到甚至去釀酒(朝鮮歷史上歉收時每一次都會頒布禁酒令),還有許許多多的魚肉,生活水平甚至比得上朝鮮的中人。要知道,中人在朝鮮的地位可不低,一般都是醫生、捕快、樂師之類的職業者,收入水平處於中上層,結果也就和東岸普通百姓至少首都附近的百姓是如此沒錯差相彷彿,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因素在起著作用呢?

    是了,這位黃司長也說了,他們近海有很多魚蝦,南邊的荒原上也有許多的無主之牛,所以百姓生活富裕。但除此之外真沒別的原因了嗎?趙初彥想說沒有,但多日來的見聞告訴他,不是的,還有別的因素!比如東國人的種子就是好,長出來的麥子飽滿,產量還多。另外,他們有許多的牲畜,還有很多好用的機械,所以一個人可以耕三十畝地之多,這就保證了足夠的糧食富餘量了。在這一點上,即便朝鮮的百姓再勤勞,也是遠遠比不上的,更何況兩國的稅負水平更是天差地別,這就注定了兩國百姓生活水平的差異。

    「余嘗患我國之貢額煩重,民不堪命。少時出使燕京,睹清國之現狀,發現亦如此,自此謂諸國皆然。」趙初彥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後,苦笑著說道:「直至今日,余才知重稅病民並非舉普天下皆然,上國卻是踐行了聖人的愛民之心。」

    其實,趙初彥更是發現,在「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條上,東國人似乎做得也更為出色,只不過他從來不敢在公開場合談論這一點。時至今日,趙初彥也對東國人的政治體制有了一定的瞭解了,知道這個國家沒有所謂的皇帝,國家元首曰「執委會主席」,似乎是通過縉紳會議選舉出來的,各級官職所有人也都可以擔任,不像朝鮮那樣規定好了哪些由兩班擔任,哪些中人擔任。

    在這一點上,《孟子》的這句話難道不是東國人踐行得更好,而朝鮮人雖然嘴上日日誦之,實際上卻沒把聖人的理念當回事嗎?難怪有東岸學者曾撰文指出,中國、朝鮮、越南等國的儒家學者被程朱理學毒害得不像樣,學聖人只學了個皮毛,流於表面,反倒是東岸人重信守諾、善待百姓,人民安居樂業,百姓不受亂世動盪之苦,如果這不是王道樂土,那麼還有什麼有資格被稱為王道樂土?這話雖然有往自個臉上貼金吹噓的嫌疑,而且這個國家無君無父,很難說是否可以一以貫之,但就目前來說,看樣子做得還不賴,至少比朝鮮王國要好。在這一點上,趙初彥即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說朝鮮或中國在踐行孟子「王道」思想、建設王道社會這一方面要比東國人好。

    而且,東岸政府還允許民眾批評自己(有沒有用先不論),地方上的縣鄉一級還有小規模的縉紳會議的存在,每年都開會討論國計民生。這些來自社會基層的建議或批評,有的會被政府接受,這一點就很令趙初彥感慨頗深:「長民者每以黎庶為蠢蠢,而侈然以肆於其上。殊不知民雖至愚而神,其是是非非一出於公心,有不可以威勢屈利口誘焉者也。」

    當然,趙初彥這裡的「民」未必指的就是普通小老百姓,而是指地方上的生員、縉紳,認為他們愛憎分明,說話多出於公心,比朝堂上的「肉食者」們來得更加直接。因此,在認識到東岸人地方政治協商會議的存在及作用後,就很是感慨了,認為這有上古遺風,雖然會議代表內強制規定了普通農民、手藝人、商家、武夫們的比例令他感到有些不滿。

    只是這樣的認識,只能讓趙初彥的思想更加混亂。現在的東岸,在趙初彥的印象中極為複雜,一是他們的課程喪心病狂,不尊名教、不學經典、不講大禮,百姓追名逐利,全國一片腥臊浮躁之風;二是他們對官吏好,對百姓也好(甚至就連殘疾人都有一定的福利,雖然少得可憐),國家富強,人人安居樂業,充分體現了孟子的仁政愛民的思想,同時也有了聖人口中的「大同社會」的幾分影子他們是不學儒家經典,不繼承華夏道統,但所作所為卻又暗合古仁人的經典思想,建設的目標也是奔著孔聖人的大同社會去的,這難道不比那些口上日日唸誦孔孟之學,實際上卻行的吃人禮教之腌臢下作破事的人強嗎?正如東岸人批判程朱理學時所說的,「禮」這種集交往禮儀、社會秩序、處事哲學等在內的東西本沒錯,但如果過分強調這一點,並將其上升到宗教的程度,那麼就不可避免僵化然後走歪,最終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

    這個時候,趙初彥的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因為再想下去問題就要來了,即到底誰才真的是繼承了古仁人的理念、繼承了華夏傳統呢?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如果他趙初彥可以選擇的話,他認為可以合二為一,綜合東岸與中華兩家之所長,當然是以儒教為主、東學為輔了其實,連趙初彥也沒有發覺,在東岸這些時日的潛移默化之下,他的思想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產生了很大的偏移,要知道最初他對東岸的一切都是很排斥的,甚至直到幾天前,他還對東岸人批評在朝鮮和明國極為流行的程朱理學感到怒不可遏呢,結果現在卻又經歷了這樣的轉變,思想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讓人頗為可憐這位屢屢被重塑三觀的中年男人了。

    趙初彥最終完全是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稅務署返回賓館,甚至下接下來三天的課程都沒參加,而是讓底下人去學習了,他自己則躲在房間內捋清思想,撰寫文章。東岸此行的點點滴滴,他都記在一本名為《東行錄》日記體裁的文集內,並時不時拿出來翻閱,認真思考一下。他不知道這本《東行錄》回到朝鮮後萬一印刷出版的話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他只知道來到東國這一遭後,整個人的思想、靈魂受到了很大的衝擊,雖然他並不全然認可東國人的東西,並且對一些還很是深惡痛絕,但這並不能掩蓋人家很多好的方面。他只希望待回到朝鮮之後,能夠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辯論、思考,那樣也許對朝鮮的未來有很大好處當然他也不是那種為了天下可以犧牲自己的聖人,一些可能會引起極大非議、對自己不利的內容,卻也需要多加刪改,免得遭了無妄之災,這便是趙初彥的想法。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8
第一百零五章 葡萄牙使團(一)

    而就在隱士國度朝鮮都派出使者來東岸訪問的時候,曾經與東岸有過過節的葡萄牙王國,也派出了一個規模龐大的外交使團,遠渡重洋來到了東岸首都東方港,進行國事訪問。

    使團帶隊的是著名的路易斯‧德‧門多薩‧弗塔多‧伊‧阿爾布克爾克公爵,前果阿總督,葡萄牙國內極有威望的大貴族。而使團的成員中也有非常多的貴族子弟、商人、航海家及銀行家,且很多都是頗負盛名的,並不是什麼無能之輩,由此可見使團的高規格。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如今的葡萄牙王國,愈發認識到要保住乃至擴大自己的海外利益,與華夏東岸共和國合作是最理智的。理由都是很現實的,那就是東岸人經營南非、新華夏島數十年,雖然在彼處的艦船數量未必比荷蘭人多多少,但因為根基深厚,殖民地人口眾多,因此可持續戰鬥的能力是最強的。更別說,這個國家的殖民地與葡萄牙殖民地靠在一起,如果不友善處理關係的話,將來的下場怕是不太好。

    當然還有印度方面的因素!在葡萄牙人看來,如果說現在還有一個國家或勢力可以將他們從印度的窘境中解救出來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是東岸!以前他們曾經將這個目標放在英格蘭東印度公司身上,但這家殖民企業雖然也對荷蘭東印度公司恨之入骨,無奈實力多有不濟,同樣被荷蘭人壓制得很厲害,之前一直與葡屬果阿殖民地抱團取暖,只能延緩葡萄牙人的敗勢,卻無法真正扭轉他們的局面,更何況近些年來這家公司已經將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利潤豐厚的與清國的貿易之中,對葡萄牙人的支持力度有所減弱,因此讓果阿方面非常不滿。

    而現在他們把目光打到了東岸人的頭上。之前兩任果阿總督都不約而同地執行了與東岸合作的政策,這背後沒有葡萄牙王國政府的指示是不可想像的。而在塔沃拉總督與東岸代表莫烈鰻正式確立了合作關係之後,里斯本方面也派出了一個規模龐大的使團,漂洋過海來到了東岸,打算將這種合作關係進一步強化,以保障自己的利益。

    阿爾布克爾克公爵出身名門,祖上曾經擔任過葡屬印度方面的總督,在當地沿海修建了很多商站與堡壘,控制了阿拉伯海、紅海、東非海岸、印度海岸及南太平洋的許多海域,建立起了穩固的海上霸權。當是時也,阿爾布克爾克指揮的葡萄牙艦隊在印度及東南亞縱橫無敵,屢戰屢勝,幾無敵手,顯示了葡萄牙王國如日初升的強大實力。

    不過如今過去了一兩百年了,葡萄牙王國的強大早就成了昨日黃花。經歷了被西班牙合併的數十年噩夢般的統治以及新興實力荷蘭東印度公司持續打擊當然也不能忘了華夏東岸共和國對葡萄牙王國艦隊的致命一擊他們的實力大幅度下降,且很難彌補,畢竟其狹窄的國土、稀少的人口是硬傷,商業渠道又不如荷蘭人那麼廣泛,那麼衰弱是在所難免的。

    不過別的國家衰弱就衰弱了唄,頂多不過好日子了,但葡萄牙王國則不行!原因無他,祖上傳下來的遺產過於豐厚,已經超過了他們能夠掌握的極限,這就很成問題了!正如東岸古諺語所說的,小兒持金於鬧市,這葡萄牙王國如今便是小兒了,而小兒若想得到一個好下場,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找一個壯漢做靠山,如今才可能免於被其他壯漢分食的悲慘命運,雖然這過程裡免不了要被靠山大佔便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東岸人無疑就是這樣一個很好的靠山。尤其是在葡萄牙人通過多年研究和打探後,得知東岸人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潔癖」,即對於有著大量原住民比如黑人的土地不是特別喜歡,即便佔領了一些類似的殖民地,也對當地的土著展開了殘酷的驅逐和屠殺,這在葡萄牙人看來是可恥的「浪費」行為,須知那些原住民可也都是財富啊,竟然都趕跑或殺掉了,真是莫名其妙。

    看看東岸人趕走原住民後的土地吧,千里無人煙,生產經營活動完全停滯,荒蕪的大地成了野生動物的樂園。而且他們從別處遷移過來的移民和流放犯人完全不足以填補原住民為之一空後的空檔,殖民地的經濟在短期內可謂是呈下降態勢的,也不知道這些東岸人圖的是個什麼,單純是為了佔領土地嗎?這可真夠奇怪的。

    不過,東岸人的這種殖民模式,注定了他們一段時間內是無法像當初西班牙王國、葡萄牙王國那樣狂飆突進地佔領大片土地了。因為這些伊比利亞人的殖民行動之所以能夠鯨吞如此巨量的土地,說白了是與當地原住民的妥協,即原住民仍得以居留原地,混血印第安人乃至印第安人大量充斥於軍隊、政府機關當中,比如秘魯總督區的殖民軍隊裡數量最多的就是印第安人,其次是混血印第安人,「紳士」(即白人)的數量則是最少的。葡萄牙人的殖民地也是如此,甚至印第安人的比例還要更高於西班牙人,可以說大部分的軍隊都是由印第安人充任的,其次則是黑人,這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何在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印第安人、黑人的地位如此之高,以至於很多人取得了不低的社會地位,比如當年與東岸人作戰的黑人將軍迪亞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東岸人的這種殖民方式比較令鄰居「安心」,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是無法短時間內快速鯨吞大量的國土的,而且有的土地上原住民實在太多,根本不可能驅逐或殺戮乾淨。那麼這樣一來,便使得雙方之間有了合作的基礎,所以葡萄牙人找上了門來。

    阿爾布克爾克公爵一行人第一時間受到了中央執委李晴的接待,並在東方賓館內設宴招待了葡萄牙使團。通過葡萄牙人遞交上來的國書,李晴如今對他們的來意也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說白了這次就是葡萄牙人上門送禮送好處,以換取東岸人在贊比西河流域、安哥拉一帶及印度海岸的支持。更準確地說,就是之前在果阿雙方達成的協議的升級版!

    李晴粗粗瞭解到,葡萄牙人願意在葡萄牙本土提供一個基地給東岸海陸軍臨時駐紮、休整,就如同當年英國人將多佛爾港提供給東岸用於執行對法國沿海的打擊與劫掠一樣,這對於東岸軍隊在歐洲至少是西歐這一片的持續作戰至關重要。葡萄牙人也是看準了這一點,知道東岸人現在越來越多地將精力投注到歐陸上來,對於取得一個穩固的前進基地也非常感興趣,因此果斷進行押寶,同意將北方小城維亞納堡作為給東岸海陸軍休整用的基地。如果有必要的話,雙方可以簽訂一個合約,東岸人只需支付極少的費用,就可以擁有在當地建設碼頭、軍營的權力,同時葡萄牙王國承諾穩定供應該基地食水、藥品和部分武器彈藥,同時也為東岸戰艦提供維修保養服務,基本上滿足了東岸軍隊需要一個干涉基地的需求,因此引起了李晴的極大興趣。

    此外,葡萄牙人還允諾,東、葡兩國可執行全面的「門戶開放」原則,兩國本土及海外殖民地之間完全可以實行零關稅貿易。這樣一來,東岸人可以將商品非常輕鬆地賣到葡萄牙、巴西、安哥拉、葡屬東非、葡屬印度、帝汶島、澳門等地,然後低價進口產自葡萄牙的酒類、橄欖油、乾酪、馬匹、奴隸、海產品、乾果、橡膠、象牙、椰子等商品,這對於雙方都有極大的好處,唯一受損的大概就是葡萄牙本土及殖民地政府了,因為關稅收入嚴重降低了。不過,葡萄牙人多年來也研讀過一些東岸撰寫的經濟著作,認為這樣可以繁榮商業,刺激進出口貿易,政府從這上面可以獲得大筆稅收作為補償。

    另外,葡萄牙商人也可以從東岸本土及海外殖民地進口各類商品,如在歐洲十分緊俏的機械設備、五金製品、純鹼、染料、高品質棉布、藥品、生絲、茶葉、瓷器、染色皮具、馬車等等,然後想辦法銷往其他地區。雖然如今荷蘭人把持著波羅的海、地中海的貿易霸權,但葡萄牙人好歹祖上闊過,真沉下心去鑽營,未必就一定沒有市場了,至少如今他們與法國大西洋沿岸的很多城市貿易就很頻繁嘛。

    從這一點上來講,葡萄牙人說要與東岸實行全面的自由貿易,看似國門洞開,但到底誰佔誰的便宜更大一些,委實很難說呢。葡萄牙人是將國內市場盡數讓給東岸人了,為此可能流失大量貴金屬,可如果他們低價拿到東岸的各類商品,然後銷售到法國、北非和意大利半島,未必就不能收穫大量貴金屬。這樣兩相一抵消,沒準葡萄牙人還是賺的呢!

    當然葡萄牙人這麼幹,等於是放棄了自己工業進步的可能,將自己國家定位成了東岸工業品的傾銷地和集散地。這種對本國工業毀滅性的影響也許會持續很多很多年,直到東岸人某一天對一些低端產業玩膩了,不想幹了,轉移出去,葡萄牙人才有可能通過承接產業轉移的方式獲得發展本國工業的機會。不過,葡萄牙是一個小國,人口也只有一百七八十萬人,發展工業與法國、英國競爭本就不太現實,那麼還不如早點投靠東岸,賣身賣一個好價錢,做東岸商品的買辦,倒也不失為一個賺錢的路子。

    李晴對葡萄牙人的心思洞若觀火,不過這對東岸也有利,不是嗎?該著急的是英格蘭人,原本已經徹底倒向他們的葡萄牙王國,如今看他們不給力,居然又給自己找了一個「爹」,雖然這個爹主要是用來保障葡萄牙的海外利益的(在歐洲,葡萄牙還是需要英格蘭人的庇護的),但多多少少與英格蘭的商業利益構成了競爭,這肯定會引得他們不喜,不過誰又在乎呢?誰讓你英格蘭人在錫蘭島被荷蘭東印度公司打得像屎一樣,連亭可馬里這個重鎮也丟了,說起來還是得怪你自己不給力,沒展現出自己的實力。

    最後,葡萄牙人還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即如果東岸政府事先與葡萄牙王國取得諒解的話,那麼就可以在其國內招募僱傭軍,前往雙方都認可的區域作戰。或許是怕東岸人不明白,阿爾布克爾克公爵更是隱晦地指出,如果東岸人在黑海一帶有什麼「疑難」的話,那麼也許可以在葡萄牙王國招募一支人數不超過三千的志願者及若干水手、船隻,前往黑海一帶「執行任務」。這裡的「志願者」,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其實就是葡萄牙王國陸軍脫了軍裝換身皮而已,這些人前往黑海沿岸作戰,主要敵人基本上可以確定是俄羅斯人、東烏克蘭了,另有極小可能是波蘭人,但都無所謂了,葡萄牙王國並不擔心與他們為敵,更何況還是以僱傭軍的名義。

    老實說,葡萄牙人的這個提議真的是震驚了東岸方面,以至於外交大佬李晴一時間都有些失神。要知道,東岸人的黑海貿易經營多年,在多瑙河、第聶伯河、頓河流域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自然不可能讓人隨意破壞。但這麼多年來,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掌控得比較直接的力量,導致干涉能力不足,比如若是東、西烏克蘭的哥薩克們再次大打出手,威脅到東岸人的利益,而奧斯曼帝國又限於多種因素無法參戰的話,東岸人直接出動僱傭軍怕是最好的方式,以前沒這個條件,但現在葡萄牙人送上門來,僱傭軍的來源就有了。

    這可確實是一個重磅炸彈啊!李晴想著。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8
第一百零六章 葡萄牙使團(二)

    1682年4月5日夜,大雨傾盆。

    東岸最初的大型建築執委會行政大樓內,****廖逍遙拉上了窗簾,將淅淅瀝瀝的雨聲關在了外面。而在屋裡,外交委員李晴正怡然自得地抽著煙斗,翹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顯然心情是極好。

    「這一場秋雨一落,大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烏江、黑河、巴拉那河水位大概要暴漲了,很多地區防汛局勢緊張,不知道我們多年來興建的防洪設施能不能頂住這一波。」廖逍遙舒服地坐在皮沙發上,看著煤氣燈明亮的火焰,說道。

    「至於那麼擔心嗎,我的主席大人。」李晴聞言嘿嘿一笑,說道:「當幾十年來的建設是白費的?當初立下的在河間地區五十年投資一千五百萬元的水利設施建設計畫,這些年來一直都很好地履行了吧?好吧,這幾年財政有些混亂,投資有所減少,但至少之前是一直到位的。那麼還擔心什麼,再大一些的洪水來了也不怕啊!唯一可能遭殃的,大概就是那些鬃崗地形內圍出來的沼澤吧,養的魚蝦怕是要跑掉不少。不過咱們國家本就以海魚海蝦為主要消費品,這些內河沼澤魚塘的損失應該不大,侷限於極少數地區和極少數人,保險公司還賠得過來,放心吧。」李晴愜意地抽了口煙,說道。

    「說得也是。其實我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只不過是怕有人非議,有錢開發別人的國土(指理論上仍屬於西班牙王國所有的潘帕平原),沒錢整治自家的池塘,嘿嘿。有些人哪,是真煩,動不動在會議上放炮。」廖逍遙也笑了,只聽他說道:「有時候真覺得當這個家很累啊。我們都老了,當年一起登陸的五百多號人現在還剩幾個,你、我也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了,是時候讓位給年輕人了,我想他們也已經等得很急了吧。」

    「是啊,下一屆也是我們的最後一屆了。不過,我看碩果僅存的老夥計們怕是連11位執委都湊不齊了吧?」廖逍遙苦笑了幾下,隨後他便搖了搖頭,避開了這個令人掃興的話題,將中心轉到了葡萄牙阿爾布克爾克使團身上:「說點別的吧,葡萄牙人那事,你怎麼看?他們的要求要不要答應?這方面你是專家,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葡萄牙使團提出的條件已經被整理成文並送交了各位執委會成員們審閱。廖逍遙作為****,則由分管外交、外貿的執委李晴親自來匯報。兩人在裝修豪華的小食堂內吃完飯,然後又各自帶了秘書,到廖逍遙的辦公室內加班討論明天廖逍遙將親自乘船前往潘帕平原視察,以示國家開發這片肥沃平原的堅定決心,因此今晚必須談個明確地態度出來。

    「葡萄牙人提出這個條件,看似突然,其實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我個人認為,這不是他們一時衝動的想法,而是長期痛苦徘徊後所作出的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李晴皺了皺眉頭,說道:「這個國家其實挺鬱悶的,先天條件不怎麼好,沿海地區怪石嶙峋,適宜建港口的城市不是很多,連種地也不是很合適,人民相當貧窮。遠離海岸的地方稍微好一些,總算有些平地可以種糧食瓜果蔬菜,放牧牛羊,但面積也不是很大,因此能夠養活的人口不是很多。這個國家最大的特產,大概就是鹽了,主要位於錫圖巴爾一帶,其實是北部波爾圖一帶的葡萄產區及釀酒產業,至於其他的羊毛、橄欖、水果、糧食都要排到後面了,且規模也就那樣,滿足自家國民生活所需後少量出口而已。」

    「因此,狹窄逼仄的環境和並不肥沃的土地,早早就逼得葡萄牙人向外界想辦法。他們是北海捕鯨及新大陸捕魚產業的早期參與者且一直活躍到現在,他們還是與非洲大陸的異教徒較早進行貿易的一批人,他們更是航海先驅,印度和中國航線的開拓者。說起來,在整個16世紀,葡萄牙王國是集中井噴了一批人才的,尤其是第一任阿爾布克爾克公爵的同齡人,可稱是葡萄牙王國的黃金一代。」李晴繼續說道:「只是國家也有氣數之說,葡萄牙王國集中出了一批英傑,耗盡了國家數百年積累的氣數,然後人才斷檔,加之他國崛起,這地位就維持不住,衰弱也就難以避免。」

    「你別講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了,說點正經的,秘書班的可都在旁邊記錄呢。」廖逍遙指了指窗戶邊上兩位默默坐在那裡記錄著的秘書班的工作人員,說道。

    「哈哈,行,不扯這些了。這人老了啊,就信這套,唉。」李晴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說道:「其實吧,還是我剛才說的,這個國家先天條件不好,力量孱弱,正所謂小兒持金過鬧市,怎麼會不被人惦記呢?西班牙人最先動手,強行合併了這個國家,然後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甚至就連一段時間內,英格蘭人都對他們動過手,這葡萄牙要是不衰弱也就太神了。唔,貌似我們在二三十年前也動過手,給了葡萄牙人重重一擊。我要是葡萄牙攝政佩德羅王子,恐怕真的是焦慮得睡不著覺,畢竟現在手裡還頗是有一些祖上傳下來的遺產惹人眼紅,這就是禍事之端了。」

    「所以說,葡萄牙人是出於焦慮感所以來尋求盟友?」廖逍遙問道:「但這次事情的直接導火索應該是錫蘭島最後一個據點亭可馬里的淪陷,是東方的問題。」

    「當然了,我的主席,錫蘭島是直接導火索,但長期以來葡萄牙王國的憂患意識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當然了,葡萄牙人提出我們可以駐紮最多兩個營的人馬在維亞納堡,這表明他們並沒有打算將本土安全寄希望於我們身上。事實上這也不可能,兩個營是擋不住數量動輒幾萬的外國軍隊的,他們本土安全的保障,最主要的還是來自英格蘭王國,你看他們多年來的政策就知道了,對英格蘭始終給予了巨大的讓利。」李晴分析道:「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對於他們本土的安全就起不到作用了,事實上還是有的。以我們對西班牙王國的影響力,這兩個營的駐軍擺在那裡,本身就是一種態度,西班牙人若想要入侵葡萄牙,怕是要三思而行,更何況在經歷幾次西葡戰爭的失敗以及財政上的巨大困難之後,西班牙人早就對此有心無力了。基本上,葡萄牙人是寄希望於我們隊西班牙施加影響力,保證他們陸地上的安全,而英格蘭王國則保障他們海上的安全,其實事情沒多複雜,說穿了就這麼簡單。」

    「呵呵,葡萄牙人倒是打得好算盤,居然想到請兩個打手。不過我們看起來比較虧啊,不但要影響西班牙人不要輕舉妄動(雖然他們現在是沒這個能力了),同時也要保障其海外殖民地的利益,這勞心勞力的,還是不如英國人自在。他們將葡萄牙的海外貿易整合進了自己的體系內,保障葡萄牙的海外貿易線同時也是在保障自己的商業利益,還順手摟了葡萄牙那麼多的好處,這種操作才是讓人大為欽佩啊。」廖逍遙讓一位秘書給自己煮了一壺茶,一邊喝一邊說道:「而且葡萄牙人也是聰明,知道光靠開放市場,幫忙設立印度商站之類的事情怕是不足以打動我們,同時荷蘭人催逼得又很緊,所以,直接允許我們駐軍其北部。這個餌,甚是香甜,我們不得不吞啊!」

    「廖主席你說得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李晴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收斂了臉上的一些笑容,嚴肅地說道:「其實,我們國家發展到現在,已經五十餘年了,各項積累已經到了很大的一個地步,已經可以支撐我們國家在國際上奉行更積極、更進取的外交政策了,以維護我們國家的利益。葡萄牙王國地理位置特殊,北可以進入比斯開灣、北海,東可以進入西地中海,南可以影響到北非的摩爾人,我們在這裡取得一個立足點,雖然目前看起來僅僅是象徵性(因為駐軍有限),但想想辦法,未來總會成為我們干涉歐陸局勢的重要基地。」

    「呵呵,積極擴張的外交政策,現在在國內年輕一代當中很是流行啊。這些人,生長在咱們國家快速上升的年代,沒有經歷過早期的艱難困苦,對於未來抱有很強烈的樂觀情緒。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並不是壞事,因為國家未來數十年正需要他們用這種銳意進取的態度去進一步開拓空間。我們作為國家的奠基人,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以後這面紅旗,是要交到兒孫輩手裡了。」廖逍遙放下茶杯,也正色說道:「今天和老李你談了這麼久,我也基本上有數了,這次葡萄牙使團的事情,後面你還得多費心,我明天就要去潘帕平原打氣鼓勁了,這裡的事情交給你來辦。阿爾布克爾克提出的建議,我看原則上沒啥大問題,都可以答應,就是細節上可能需要你們再商榷商榷、打磨打磨。後面的話,國家還是會制定相應的計畫。第烏島商站要加大投資力度,多派遣優秀幹部去那邊開拓局面,當然了,作為我們在印度一切殖民或貿易活動的基礎,海軍第二艦隊的實力更是要得到加強,這一點不能輕忽,我會囑咐相關部門制定預算的。」

    聽廖逍遙這麼一說,李晴頓時明白他的心意,因此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該怎麼辦了。下一步,基本上就是和葡萄牙阿爾布克爾克使團磨洋工了,爭取多掙一點好處出來,但合作的大方向基本上是不會變的,這一點相信屆時葡萄牙人很快也就會明白。總的說起來,這次葡萄牙人趕上了一個好時候,遇上了一個東岸對外擴張商業和政治影響力的當口,送上門來的他們賣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價錢,雙方可謂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1682年4月7日上午,準備了一天材料的李晴帶著諸多隨員們,與葡萄牙阿爾布克爾克使團開始了新一輪的磋商。而與此同時,海軍部也喜從天降,得到了一筆金額為十萬元的預算外資金,並明確指出用在新華夏島的第二艦隊身上,對一些服役期較長的船隻進行大修並做延壽處理。

    此外,他們還被告知,加緊制定第二艦隊的船艦採購與人員增募計畫,明年政府將會對第二艦隊進行投資,以增強華夏東岸共和國對印度洋的絕對控制力,請他們做好相應準備。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無疑令海軍上下又驚又喜,陸軍方面又妒又恨,國內民生部門是咬牙切齒,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當然陸軍也不是沒得到「安慰獎」。他們通過各種渠道得知,未來葡萄牙王國的維亞納堡一帶將會修建一座專屬於東岸人的軍營,可以在那兒駐紮至多兩個營的部隊。另外,葡萄牙王國也允諾關鍵時刻可以出兵以掩耳盜鈴的操作方式,即葡萄牙王國先解散一部分軍隊撇清關係,然後由東岸人出錢僱傭,最多不超過三千人幫助東岸政府在情況緊急的時候干涉某些地區的局勢,比如烏克蘭大草原上的局勢。

    或許有人認為三千名葡萄牙士兵頂個球用,但多一點是一點,東岸人在黑海一帶目前只有哈吉港有一支規模很小的護衛部隊,有葡萄牙人提供的這「三千人授信額度」,兵力應該會寬裕很多了。他們再配合在克里米亞汗國招募的騎兵的話,組成一支步騎混合的部隊,應當不成問題。這支部隊當然對付不了俄羅斯、波蘭的正規軍,但在應付小股哥薩克的襲擾時,還是能夠發揮很大的作用的,而這其實就足夠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9
第一百零七章 好客之海的局勢

    「黑海地區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形?」葡萄牙阿爾布克爾克使團的到來,在令外交部門雞飛狗跳的同時,也讓相隔不遠的國家情報總局的大院內忙碌異常。剛才是已經升任副司長的盛德鴻在問話,他現在已經是分管奧斯曼帝國的方面官員,因此也是非常關心素有奧斯曼後花園之稱的黑海地區的局勢的。

    「不是很好。」一名穿著黑色制服的分析員從一個檔案櫃內翻出來了一大捧文件,然後從中挑出了幾份,一邊查閱一邊回答道:「雖然目前俄羅斯和奧斯曼方面已經達成了協議,不再處於敵對狀態了,但俄羅斯人並沒有全數離開,他們在第聶伯河左岸還有數萬駐軍,被劃分給俄羅斯帝國的基輔城同樣也有數千人馬,俄羅斯人看樣子是不會放棄烏克蘭的了,因為這裡的條件實在太好了。」

    俄羅斯與奧斯曼達成協議是在去年(1681年)。按照協議,雙方之間的疆界正式確定以第聶伯河為界,左岸歸受俄羅斯控制的烏克蘭哥薩克酋長國,右岸則是奧斯曼立的傀儡哥薩克國的地盤,不過名城基輔卻被劃分給了俄羅斯人。

    這份協議,基本上還是客觀地反應了兩國的實力對比的,即奧斯曼帝國現在攤子鋪得太大,敵人太多,加上新上任的科普魯盧家族的大維齊想趁著宿敵奧地利王國的主力大軍屯駐在國外與法國人對峙的有利時機,在匈牙利一帶佔點便宜,因此他們實在沒有精力在黑海北岸與俄羅斯人糾纏不休,故這份基本上還是維持原狀的協議對奧斯曼帝國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外交成果。畢竟現在他們的積威仍在,新興國家俄羅斯在面對叱咤風雲兩個世紀的奧斯曼帝國時仍然有些底氣不足,因此最終還是與奧斯曼人簽訂了和平協議。

    協議最終是在克里米亞汗國首都貝克奇薩萊簽訂的,克里米亞汗國作為奧斯曼帝國在黑海北岸主要的投送力量也參與了協議的談判。雙方最終決定停戰二十年,西烏克蘭清空基輔中部和南部地區,將本就殘破不堪的這塊區域作為兩國之間的緩衝地帶,各方各自約束東、西烏克蘭,不得隨意挑釁。

    可以說,這份協議對奧斯曼、俄羅斯都很不錯,對克里米亞汗國也不能說不利,但對原本是統一國家的烏克蘭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二百多萬烏克蘭人民們來說,卻是大不利的,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國家和民族的繼續分裂,烏克蘭大草原仍將陷入悲劇之中。

    這個結果,相信曾經爭鬥了一輩子的多羅申科以及薩莫伊洛維奇都是無法接收的,就連剛剛被奧斯曼人處死的小赫梅利尼茨基都很反對。原因不言自明,他們都是烏克蘭人、都是哥薩克,雖然彼此敵對,互相廝殺,但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實現烏克蘭這個國家的獨立與統一。只不過烏克蘭的實力太弱了,周圍的敵人又太強大了,因此一步步淪落為了奧斯曼、波蘭、俄羅斯等國爭奪烏克蘭大草原的工作,陷入了悲劇般的結局。

    現在西烏克蘭已經完成了奧斯曼人的傀儡,甚至就連他們立的傀儡公爵小赫梅利尼茨基都因為控制不了部下而被處決了,負責監視他們的克里米亞汗國也是心狠手黑之輩,以後他們的苦日子還長著呢,還有的被人家勒索和蹂躪呢。

    而東烏克蘭呢,其實也好不到哪去。他們甚至都要被取消烏克蘭哥薩克酋長國的名號了,取而代之的是沙皇治下的「蓋特曼轄區」,或者被稱為「小俄羅斯」,由此可見俄國人的態度。尤其是最近俄國人往東烏克蘭各個聚居區因為西烏克蘭政府的不得人心和屢戰屢敗,東烏克蘭佔據了大義名分,吸引到的人口也很多,故第聶伯河以東地區這些年快速繁榮了起來派駐了很多官員,這很明顯是想分各級哥薩克的權,並最終將這個所謂的「小俄羅斯」收入囊中。

    或許有人說俄羅斯統治了烏克蘭,也許東烏克蘭百姓就會免除戰爭之苦,安寧和平地生活了。事實證明這只是可恥的臆想,在莫斯科方面看來,他們治下的東烏克蘭只是一個防備、阻擋克里米亞韃靼騎兵北上的一個天然屏障而已,以免被這些凶狠的遊牧民族侵入到柔軟的腹地,摧毀當地的城鎮和農業設施。所以,東烏克蘭的百姓始終沒有獲得多少喘息之機,俄羅斯人不斷要求他們出錢、出糧、出丁和馬匹,與屯駐在當地的俄羅斯軍隊一起(這些俄國軍隊的給養也許東烏克蘭的百姓負擔)進行編組訓練,作為抵抗韃靼人的第一線。而第一線嘛,大家都懂的,是很容易被突破的,因此也沒有任何投資與建設的必要,只是一個屏障和緩衝區罷了,所以這就注定了東烏克蘭的悲劇。

    東岸人設在哈吉港的商站不是吃白飯的,多年來他們已經深深地滲透進了近在咫尺的克里米亞汗國,在其首都貝克奇薩萊的上層人物及黑海北岸的封建莊園主中間擁有很多「線人」,為東岸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情報,因此對於如今烏克蘭大草原上風雲變幻的形勢瞭解得還算及時,並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而烏克蘭如此亂局,自然也使得東岸人擔心自己在當地的投資和市場能否得到保障。尤其是俄羅斯崛起的態勢日漸明顯,奧斯曼帝國卻暮氣沉沉,克里米亞汗國雖然還未顯現衰弱的跡像甚至在近些年國力還有所提升但畢竟與俄羅斯不是一個體量的,一旦爆發大戰的話,未必就能扛得住俄羅斯人可能調集而來的十萬大軍,黑海這個「好客之海」,也許在不遠的將來就會脫離東岸人的掌控。

    「俄羅斯這頭蠻牛啊!」盛德鴻聞言呻吟了一聲,然後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龐大的俄羅斯帝國就如同一頭有著無窮力氣的蠻牛,我們曾經用力扳著它的牛角讓其轉了個方向,不再東向和我們作對。如果這頭蠻牛又開始向南衝撞了,我們現在得再想想辦法,讓其將重心轉向西面,去和波蘭人、瑞典人死磕。」

    「司長,我們有必要這麼針對俄羅斯人嗎?這似乎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即便俄羅斯人真的佔領了整個烏克蘭大草原,將克里米亞人趕進了南面的半島上,對我們也不一定就是滅頂之災吧?我們的頓河、第聶伯河、多瑙河貿易仍可持續吧?」年輕的分析員給盛德鴻端來了一杯濃咖啡,不解地問道。

    「你說話的口吻就像是個商人,而不是一個合格的情報員。」盛德鴻瞥了一眼對方,說道:「這種事情是可以用生意來衡量的嗎?奧斯曼帝國、俄羅斯帝國、法蘭西王國乃至中國、印度,這些巨大的大陸國家都是我們的遏制對象,不要因為困難就不做了,那麼我們每年申請經費是干什麼呢?喝咖啡看報紙?俄羅斯帝國一統整個黑海北岸,對我們的三河貿易來說卻是未必就是壞事了,甚至可能因為政治上的統一還帶來諸多便利,但這點錢能夠彌補我們在戰略上的巨大損失嗎?別以為我們只是個四五百萬人口的新大陸小國,就覺得遏制俄羅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有些事早做比晚做好,晚做比不做好。」

    「誘使其西進是我們最主要的戰略之一,這除了適當加強對俄羅斯的影響力之外,在黑海北岸給他們增添更多的阻力也是重要手段。我們已經加強了克里米亞汗國的實力,同時在黑海北岸引入了熱那*亞、威尼斯等國的勢力,如果能再引入一些其他歐洲國家,同時增強我們在當地能夠控制或影響的力量的話,才是給俄羅斯人施加壓力的王道。」盛德鴻又說道:「所以葡萄牙人這個時候投靠我們就很重要了。他們國家也缺糧食,經常向阿姆斯特丹市場求購,如果我們將其引入到黑海北岸,像熱那*亞人、威尼斯人一樣在當地設立諸多商站和碼頭,對我們來說就是一件穩賺不賠的事情。」

    有關黑海北岸糧食產區的事情,東岸人與威尼斯、熱那*亞有過私下裡的協定,那就是一旦因為俄羅斯人的原因出事,那麼大家可以組建一支聯合部隊加入奧斯曼帝國一方進行干涉。這兩個意大利國家與俄羅斯之間的貿易份額幾乎沒有,來往也很稀少,而且相隔數千里,與俄羅斯作對並不存在什麼負擔。因此,兩國組建起一支數千人的武裝力量,應當不成問題。如果再算上東岸人在當地掌握的大約千人的武裝力量,以及葡萄牙人答應的三千人的話,這支部隊的人數最多可能會擴充至接近一萬人的樣子。

    這一萬人,可都是裝備、戰術都高於俄羅斯的西歐軍隊,戰鬥力還是要超過普通俄國軍隊的,雖然因為語言不通、勞師遠征的原因會導致戰鬥力和士氣有一定的下降,但仍然不失為一股強悍的力量,配合克里米亞汗國的數萬騎兵及西烏克蘭的哥薩克步兵的話,未必就不能頂住第一波攻勢,等到奧斯曼帝國調整方向,將精銳主力調派過來穩住戰線。

    「當然戰爭手段是我們的最後手段,因為勝負誰也沒法預料。我們迫使俄羅斯西進的最好的辦法,還是與他們維持一定程度的經貿聯繫,即讓他們慢慢依賴我們的商品和技術(但又始終學習不到最先進、最前沿的東西,甚至連次一級的都學習不到),關鍵時刻我們威脅斷絕貿易、不再提供技術幫助,讓俄羅斯人的腦袋清醒清醒,這才是最好的方式。」盛德鴻說道:「俄羅斯這張牌如果打得好了,對於我們在廣闊的中歐地區謀取各類利益,也是有著非常巨大的作用的。」

    分析員聽了連連點頭,不過心裡面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他曾經深入研究過俄羅斯這個國家,知道他們的民族性格,總覺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東岸人通過各種手段威脅他們不准南下侵吞黑海北岸的時候,俄羅斯人未必就會買賬,甚至可能還會非常憤怒,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尤其是在沙皇權力非常大的情況下,這種手段是會產生什麼效果,其實真的是很難說的,不過這個時候就不必跟自己上司頂嘴了,以後有時間再和他說吧。

    「後面我們可能會與陸軍部的人一起合作,派人前往里斯本,考察一下葡萄牙軍人的裝備和戰鬥能力,瞭解一下他們究竟有沒有本事與俄羅斯人正面放對。如果不行的話,可能需要建議以攝政的佩德羅王子為首的葡萄牙政府加大對陸軍的投資,提升其戰鬥力。怎麼樣,小秦,有沒有興趣去里斯本外駐,那裡即將設立的辦公室還缺人,我們司要抽一個人過去,我希望這個人是你。」盛德鴻放下手裡的白瓷咖啡杯,笑著問道。

    「司長您要我去的話,我當然沒意見了。」分析員小秦說道:「葡萄牙陸軍其實還是可以的,比西班牙的強很多。早些年的時候,英國人幫助他們進行了改造,後來法國與西班牙戰爭期間,來自巴黎的施霜貝格公爵又對葡萄牙陸軍進行了整訓,引入了法國的軍事訓練及後勤體系,因此戰鬥力提升較快,後面兩次會戰擊敗數量佔優勢的西班牙陸軍就是明證。如今時間沒過去太長,我認為葡萄牙陸軍退化得還沒那麼快,如果我們提供幫助的話,他們的戰鬥力將會恢復到很可觀的程度。」

    「嗯。」盛德鴻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又叮囑道:「同時也要注意蒐集葡萄牙和英國之間的各種情報。我們在那裡有了落腳點並獲得全面的市場之後,這事應該會很好辦。葡萄牙人現在仍然與英國打得火熱,通過調查葡萄牙人的資料入手,應該可以從側面瞭解到英國工商業乃至政界的不少消息,且一定發極具參考價值。當然了,這些都是你需要向分管伊比利亞的莫司長負責的,希望你能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好好幹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9
第一百零八章 翻臉與翻書

    1682年6月的法蘭西王國,已經慢慢恢復了一絲往日的繁華。 (  .    .   )在這個國家的心臟巴黎城,法王路易十四剛剛結束了一場奢侈的宮廷宴會。作為華夏東岸共和國駐巴黎時節,林定之也受到了邀請,他攜帶自己的夫人參加了這場宴會,并包括科爾貝爾、盧瓦在內的諸多路易寵臣進行交談。

    「陛下還是很懷念莫里哀,雖然他已經去世九年了。」宴會結束後的小憩時光裡,一位矮小的年男人坐到了林定之的對面,評論道。

    林定之知道這個男人,拉布呂耶爾,今年37歲,巴黎小公務員的兒子,家裡有點錢,送他學了法律,同時還花錢捐了一個小官。本來拉布呂耶爾的命運如同巴黎千千萬萬的官僚子弟的命運一樣,每日裡互相間勾心鬥角而又爭相對司獻媚,以求得一官半職的晉陞。不過他這個人機遇較好,因為武雙全的緣故,被孔代親王看,做了他孫子的家庭教師,此開始了發跡。

    後來,因為孔代親王的緣故,拉布呂耶爾被其他一些大貴族所看重,獲得了出入宮廷的機會,這既給了他夢寐以求的往爬的機會,同時也使得他這種沒什麼根腳的人受到了巨大的歧視。而且他這個人不善於拉關係,更不是很擅長阿諛奉承別人,雖然有些才能,但總是冷言冷語的,時間長了自然沒多少人願意給他好臉色,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風言風語。

    這些冷遇都使得它更加憤懣,開始以更加尖刻和諷刺的語言來批評他看不慣的東西。如,林定之聽說他打算在寫一本描述巴黎流社會各色人等的書籍,並用「皇家動物園」來形容這些貴族、官員們,挺有意思的。

    今天凡爾賽宮內表演的是莫里哀經典劇目《吝嗇鬼》,這部描寫守財奴阿巴貢的喜劇簡直絕了,主角吝嗇到甚至連「祝你有個好時光」都不肯說,只願說「借你個好時光」,諸如此類的諷刺場景被莫里哀刻畫得淋漓盡致,受到了各階層的一致歡迎,出來的前4年內演出了47次,是僅次於《偽君子》的演出頻率第二高的劇目。

    法王路易十四無疑是非常欣賞莫里哀的。當初《可笑的名媛》出世時,路易十四將莫里哀的演出團隊召入宮演了三次,並賞賜了數千利佛爾;《想像的綠帽》在盧浮宮小波旁劇場演出時,路易十四一連看了9次;1663年演出《凡爾賽即興》時,路易十四大為欣賞,並不惜訓斥那些無能卻又很會極度的皇家劇團的酒囊飯袋,隨後他邀請莫里哀共進晚餐,賞賜了他一筆較為豐厚的年金,這些都使得外界對莫里哀因為尖刻諷刺世情所帶來的批評聲大為減少這種批評聲在莫里哀娶了阿蒙蒂(與莫里哀同居了20年的情婦的女兒,而這個女人當初同時與包括莫里哀在內的多人交往,很難說阿蒙蒂是誰的女兒……)之後達到了頂峰,以至於巴黎主教都以莫里哀沒做臨終祈禱為由拒絕他於教地,最後還是路易十四給主教下密令,迫使主教屈服,同意莫里哀在「黃昏日落時安靜地安葬在蒙馬特大道旁的聖約瑟墓園的角落裡」。

    「莫里哀先生是自斯卡拉穆洽先生之後最有天分的劇作家兼演員,他結束了意大利人的喜劇時代,開創了法蘭西戲劇的新時代,並風靡各國宮廷,為推廣國王的名聲和法蘭西的榮光,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毫無疑問,他擔得起國王對他的那些賞賜和褒獎。」林定之這話其實也不是虛言。事實莫里哀及他的好友高乃依這些法國化人,與孔代親王、蒂雷納子爵一樣,在另一個戰場為法國作戰,將軍們攻城略地,為國家開疆拓土,莫里哀們強勢輸出法國化,這種軟實力也千萬不能小視,暗地裡不知道為法國謀取了多少隱性的好處。

    林定之這話倒也不是虛言。事實法蘭西王國在整個歐洲好吧,至少是西歐一帶沒錯確實是引人矚目的,是流行化的發源地。如在很多年前,奧地利宮廷仍然用手抓取食物吃的時候,法國宮廷將刀叉傳了過去,後來巴黎的流社會流行的書籍、服飾、戲劇什麼的,都很快會流傳到其他國家的貴族階層,並引起瘋狂效仿。

    這種效仿,一方面給法蘭西王國帶來的極大的經濟消息鑲嵌著寶石的華美服飾、高檔舞會用品、醇美的葡萄酒、美麗的雕刻、堂皇的繪畫、鍍金木器、印花皮革、漂亮的印刷品、彩色陶器、等等供個人享樂用的奢侈品伴隨著法國的化輸出,大量出口到了歐洲各國的宮廷、貴族乃至富商家,為法蘭西王國帶回了大量的貴金屬。

    另外一方面,這種化的輝煌瑰麗也極大改善了法蘭西王國的形象,使得法國宮廷隱隱有凌駕各國之的意味,各類人才被巴黎的精彩與壯麗所吸引,紛至沓來為路易十四效力,這無疑是增加法國的實力。此外,其他國家在與法國競爭時,心氣天然會矮一截,使得他們不如法國人那麼自信,這無疑是很不利的。

    總而言之,法國的強勢化輸出對於整個國家的好處不言而喻,特別是在這個國家還擁有著相對遼闊的領土、兩千多萬的人口及驍勇善戰的軍隊的情況下,更加不得了了,也難怪其他國家都要聯合起來對付法蘭西這個怪胎,實在是不聯合不行,除非法國人自己作死,不然誰都沒機會!

    在這個年代,也許別的國家的統治者未必能看出這裡面的道道,或者即便意識到了也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沒有系統的認知,不過在系統研究過這裡面奧秘的東岸人面前,一切都顯得那樣地自然。林定之作為國家的高級外交官員,也是學習過這類課程的,對於法國人在化面的成功自然有著清晰、深刻的認識。

    只可惜東岸人到底與他們不屬於一個化圈,差異太大,地理的間隔又太過遙遠,因此東岸流行的華服錦袍、精美食物、印刷製品、歌曲戲劇、體育運動及其他一些生活方式,卻是很難流傳到歐洲來,或者即便傳來了,也因為種種因素而影響力大減,效果並不佳。

    現在的東岸,在歐洲人的印象裡,還僅僅只是「安逸富足」、「技術先進」、「軍隊精悍」、「信仰異教」等幾個刻板的印象,說起來還是隔著一層面紗的。不過這起幾十年前可要好太多了,要知道在最初的時候歐洲人可是認為在東岸大草原登陸建國的是韃靼人呢,東岸首都東方港早些年在歐洲人那裡有「韃靼港」的稱號,現在這個名稱幾乎已經銷聲匿跡了,歐洲人對東岸人的印象也更加正面,由此可見幾十年來東岸共和國實力和影響力的快速增長。

    拉布呂耶爾對這裡面的道道不是很清楚,不過天分不錯的他長期觀察下來也有一個個模模糊糊的認識,因此聞言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隨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一樣,出言問道:「聽說陛下已經決意擴大貴國商品的進口配額和種類?林大使,不得不說,你們趕了一個好時候,並且果斷抓住了其的機遇。法蘭西的市場,並不荷蘭市場小多少,你們久違這個市場太久了,以後會發現這裡面的精彩之處的。」

    「謝你吉言。」林定之端起了手裡的酒杯,與拉布呂耶爾碰了一下杯,說道:「加深經貿聯繫,是符合我們兩個國家的共同利益的,這一點毋庸諱言。諸位先生們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大家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或許,真如一句老話說的,國與國之間翻臉當真翻書還快,而翻臉之後的和好的速度亦是同樣驚人!曾幾何時,東岸與聯合省之間好得蜜裡調油,雙邊貿易做得極大,一度形成了幾位穩固的合作關係,三次英荷戰爭期間東岸人都果斷派出運輸船隊給荷蘭輸送大量物資,讓英國人恨得咬牙切齒。而東岸與法國人呢,素來較冷淡,甚至在遺產轉移戰爭期間,東岸艦隊還羞辱性地將尚未「發育」起來的法國西方艦隊堵在敦刻爾克港內,然後炮擊了其諸多沿海城鎮,讓路易十四大為光火,敕令提前完成五年65艘重型戰艦計畫,並且還追加了新一輪的海軍投資。可以說,當時法、東關係是較為惡劣的,這一點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現在呢?聯合省那邊,奧蘭治親王威廉台後,因為種種原因,東岸與聯合省的關係一落千丈,荷蘭人不斷撕毀協議,將訂單轉交給英國人,這令東岸人大為光火,並最終導致了他們出兵攻取荷屬南非殖民地,這進一步將兩國關係推向了深淵。後來,雖然隨著共和派勢力的回潮,使得兩國關係有所恢復,貿易額也之前跌到谷底的狀態改善了不少,但終究還沒有回到以前的程度。相對應的,兩國關係同樣沒回到以前的程度,也許永遠都不會了,只要奧蘭治親王在台一天!

    而在發現與聯合省改善關係較困難之後,東岸人果斷調整了外交策略,開始亡羊補牢,嘗試與法國和好。而法國人因為在歐洲外交的孤立(周圍都是敵人或潛在的敵人,誰讓你想侵吞人家的國土呢……),對於和東岸改善關係一拍即合,兩國在巴黎迅速進行談判,然後達成了一攬子協議,讓海牙方面非常不安,甚至連與東岸人交好的共和派議員們都私下裡來信詢問,可見東、法之間這種關係的快速轉變讓很多人都變得極其不適應。

    而東岸在與法國改善關係之後,因為兩國都有著共同的盟友奧斯曼帝國,雙邊關係便更加鞏固。東岸在今年年初往法國拉羅謝爾港出口了一大批生產軍工器械的機器設備後,法國人便投桃報李地開放了更多的商業市場,反正他們問誰買不是買,受損失的是德意志和意大利地區的手工業者罷了,誰又真正關心呢?

    「現在貴族裡面的蠢貨太多,不過總算在這件事做對了一次。」拉布呂耶爾的話一如既往地尖刻,只聽他繼續評論道:「其實直到昨天還有人提議與奧斯曼帝國解除事實的聯盟關係呢,你說蠢不蠢?奧地利人是我們和土耳其人共同的敵人,本應該協同打擊,但居然有人以宗教因素為藉口要求與他們翻臉,這真是可笑。」

    「你這話可一點都不虔誠,拉布呂耶爾先生,這或許會給你帶來一些麻煩,像莫里哀先生那樣。」林定之說道。

    「像他一樣在臨終前沒有神父願意來給他做臨終懺悔麼?呵呵,我並不擔心這一點,我的叔叔在教會裡做事,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拉布呂耶爾哈哈一笑,用一種戲謔的語氣說道:「與信仰異教的國家合作並不可恥,事實這些年來奧斯曼帝國幫我們吸引了很多奧地利的主力部隊,使得他們不能全力體育我們抗爭,只能依靠那些一盤散沙的德意志諸侯兵,這自然是屢戰屢敗了。而我們呢,說實話也幫奧斯曼帝國吸引了不少火力,至少在過去幾年內,因為我們與奧地利王國的持續交戰,吸引了他們大量的兵力,這給了麻煩纏身的奧斯曼帝國(彼時同時與波蘭、俄羅斯起了齷蹉)極大的幫助。現在聽說他們因為匈牙利又與奧地利人鬧僵了,估計過不了多少日子會派使者門來與我們商量,繼續幫忙牽制奧地利的主力了吧?反正那些人馬還駐紮在我們的邊境外呢,吸引也很簡單,是不知道他們能做到哪一步了。不過說實話我不是很看好,因為奧地利軍隊的戰鬥力一點都不弱,雖然不如我們法蘭西的陸軍,但也絕對不容小覷。即便是一支偏師,我怕奧斯曼帝國那種混亂的軍隊,也不一定能幹得過,除非他們的兵力佔據了絕對優勢。」

    拉布呂耶爾這話說得林定之心有慼慼。在他看來,奧斯曼的陸軍確實因為來源複雜、機構臃腫、信仰不一、戰術落後、裝備簡陋而極大影響了戰鬥力,如今雖然他們剛剛在匈牙利取得了一次勝利,但那是建立在奧地利人步步退縮收縮兵力的基礎的。如果他們不見好收的話,天知道後面會怎樣,不過這卻不是東岸人能左右得了的了,希望他們運氣不錯吧。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9
第一百零九章 東風與西風

    「哈吉港真是這個半島上的另類城市。」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吳翼飛接過部下扔過來的一個酒壺,痛快地喝了兩口,然後哈哈大笑說道:「說是一個外國人城市吧,偏偏不像,到處都是穿著東岸服飾的人。說這是東岸城市吧,那更是大謬,六千居民一半以上獐頭鼠目的,還說著各種奇怪的語言,操著各種口音,這他娘的就是個怪胎!」

    他的部下是明人出身,同時也是之前他在潘帕平原縱橫時的老夥計,這會聽了後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說道:「都是一幫波蘭、烏克蘭逃奴,低賤到極點的人兒,說獐頭鼠目都是輕了,還不如那些自願偷笑過來的卡爾梅克人和韃靼人。」

    話說哈吉港(後世塞瓦斯托波爾)原本只是克里米亞汗國的格萊大汗批准東岸人設立的一個商站,後來國營南海運輸公司獲得了碼頭五十年的運營權,附帶的還有碼頭周邊的一大塊土地,總有個數百平方公里的樣子,且花費極少,算是以較小的代價給東岸人取得一個立足點的典範了。

    而為了維護、運營碼頭,東岸從本土往這兒派遣相當的技術人員常駐。與此同時,外交部門、情報部門、貿易部門、軍隊系統都往這兒派遣了相當多的官員、普通幹部、技術人員和士兵,這些人加上家屬,已經達到了兩千人上下的樣子。此外,因為這裡凸顯出來的商機,國內也湧來了不少商人及其僱員,這些人有的單身,有的人拖家帶口的,有的人則在哈吉港結婚生子,總數也相當不少,大概有大幾百人的樣子。

    最後,東岸的道教總會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派遣大量的道士來到哈吉港「傳播天尊的榮光」。因為這裡基本是東岸人說了算的緣故,因此他們的傳教行動比較順利,碼頭及周圍的商業區內已經有了三座道觀,甚至聽說他們現在已經打算興建第四和第五座道觀了,一座位於周邊的小型農業區,一處位於與克里米亞韃靼人進行貿易的地區,以傳播信仰。

    這些道士怎麼說呢,非常捨得砸錢,不斷給願意來參加宗教活動的人派發禦寒衣物、食水以及其他物品,很是吸引了一批窮困潦倒的人過來。吳翼飛有時候都咋舌,牛鼻子們果然是有錢,也不知道是國家的撥款還是他們自己經營產業得來的,派發起東西來那叫一個豪爽啊。而道教總會這麼砸錢砸了多年後,也確實吸引了相當一批波蘭人、烏克蘭人和韃靼人改信,特別是那些被東岸人買來做體力活的波蘭人、烏克蘭人(滿五年後不少人選擇定居了下來),基本都成了天尊的信徒。

    所以說,哈吉港這麼一座常住人口不超過六千人的商業港口城市,確實是一個「怪胎」,附近的克里米亞、烏克蘭、波蘭、俄羅斯、奧斯曼以及摩爾達維亞等地,找不出任何一座城市和它一樣。它就是獨一無二的,有著東西交融的獨特文化,在黑海之濱慢慢發育、生長當然目前這樣道教總會的人仍然不是很滿意,因為這裡華夏文化的氛圍還不夠濃厚,東風還沒能壓倒西風,還需繼續努力。

    吳翼飛如今擔任哈吉港的警備隊隊長。他的前任剛剛在頓河河口那片地形複雜的土地上,死於一場搶劫陰謀之中,至今不知道是奧斯曼人幹的還是俄羅斯人幹的,抑或是草原上遊蕩的馬匪,沒有任何頭緒。

    其實這在黑海一帶本就是常態。動盪的局勢、貧窮的生活、連天的烽火以及散落的潰兵,都使得治安局勢極度惡化,老百姓的正常生活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更別提商業貿易了。東岸人的哈吉港商站這幾年就不得不提供一定距離的送貨服務以維持貿易額不至於下滑得太過厲害,之前在卡吉貝伊一帶就遭受過至少兩次襲擊,雖然擊退了據說是摩爾達維亞大公麾下越境搶劫的騎兵,保住了貨物,但也著實死傷了不少人手;後來,在第聶伯河右岸東岸人自認為安全的地帶了,也發生過不明身份武裝人士襲擊的事情,死傷了不少人,貨物也被搶走了一部分,現在東岸方面已經暫停了第聶伯河右岸部分地區的貿易,或者要求當地商人自行過來提貨,實在是安全形勢堪憂。

    吳翼飛這個老馬匪走馬上任之後,手下警備隊裡已經只剩下不足千人了,去掉留守城市維持秩序的人馬,確實抽不出很多人到外地維持貿易路線。他雖然為人彪悍無比,喜歡好勇鬥狠,但這並不代表他沒腦子。事實上,在為國家情報總局和憲兵司令部工作的這幾年內,他已經被「馴服」了,同時也學習到了不少東西,知道什麼情況下該做什麼事。

    比如這次在盤點了下手頭的實力後,他果斷放棄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轉而建議上頭調整策略,對一些市場該放棄就放棄,大不了以後再想辦法。尤其是第聶伯河沿岸的貿易,不能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那裡現在已經成了一片險惡之地,草原上到處是窮凶極惡的馬匪,派多少人過去都不夠填的。多瑙河、頓河一帶局勢相對寧靜(雖然治安也很差勁,但比無秩序的烏克蘭要好很多),可以作為重點經營,雖然這兩地因為稅卡多而利潤有些薄。

    今天吳翼飛就剛去城裡請示回來,得到了一個積極的回應,心情高興之下打算去城外一個波蘭人開的飯館內吃喝一頓,當然是帶上自己幾個心腹部下了。

    開飯店的波蘭老闆多年前被東岸人買來,一直在哈吉港碼頭上裝卸貨物。苦熬五年之後,按照東岸的政策,他獲得了自由身份,可以申請入籍,因此轉正成了東岸國民,目前在城外與克里米亞人的貿易市場外圍了開了一家飯店,經營各類食品,生意還不錯。

    這個波蘭人娶了一個韃靼寡婦為妻,這個寡婦除給他帶來了開飯店的本錢外,還有兩個從小在哈吉港長大的便宜兒子。吳翼飛見過這兩個半大小子,現在在飯店裡幫忙,他們的服飾其實非常有意思,概括起來就是圓領、窄袖、左衽、長袍,腰間繫著紅帶子,很明顯不是東岸人的傳統,當然更不是歐洲人的服裝樣式,反而是帶著一股股濃濃的草原遺風。按照東岸本土出版的一些服飾樣品書籍來看,大概是我「大宋」時期北方遊牧民族契丹人的樣式吧。吳翼飛也看到過飯店女主人的服飾,直領、左衽、長袍,有點蒙古女人團衫的意味,但並不是拖地樣式的,應該是為了適應繁重的勞動而改良的設計。

    由此也可以看出,作為蒙古人建立的金帳汗國的遺民,克里米亞韃靼人(格萊大汗就是拔都的後裔)的文化中確實帶有很濃重的東方草原的元素。當年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確實給所過之處帶來了巨大的改變,像韃靼人這樣混血了數個世紀已經漸漸被當地人所同化的部族,依然頑強保留了大量來自祖先的文化傳統,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大哥,這哈吉港聽說下一步要建城牆了,城內各項商業設施也要完備起來,聽說伊斯坦布爾的馬大使還要從國內請民政官員過來進行管理。這這這,這可是正式設官立制了啊,韃子的朝廷就不管管?」一名老夥計拿衣袖擦了擦一張長條凳,然後慇勤地招呼吳翼飛坐了過去,笑著問道。

    「別叫我大哥,叫我隊長,說過你們幾次了?還有,克里米亞汗國的不是韃子,而是韃靼人,別亂說話,引起外交糾紛你擔著啊?」吳翼飛給了老部下一個白眼,大搖大擺地坐了過去,說道:「放心吧,這建城的事情格萊大汗也是同意過的,並且還額外批了不少土地給我們,現在面積怕不是得有咱們老家益都縣那般大了。按照上頭的說法,這得有一千五百平方公里以上了,哈吉港得稱哈吉縣嘍。不過這個大汗也是有意思,一看自己的宗主國奧斯曼麻煩纏身,匆匆與俄羅斯人簽署了停戰協議後跑了,他就有些難受了,擔心被俄羅斯人攻擊,因此開始向我們示好,又是租地(哈吉港周圍其實就是一片渺無人煙的荒蕪之地),又是低價出售奴隸的,當真是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那可不。」老部下大聲叫來了波蘭老闆,點了一些常見菜色後,笑著說道:「簽署二十年停戰協議是奧斯曼、俄羅斯分別控制下的兩個烏克蘭傀儡國,理論上來說,俄羅斯人是可以直接奧斯曼帝國的,且不違反協議,當然這事實上不可能,韃靼人遠遠還談不上安全呢。」

    「呵呵,你小子也知道啊!」吳翼飛抓起一個杯子,一邊倒起了酒,一邊說道:「是的,沒錯!俄羅斯人現在確實不太可能對奧斯曼帝國動手,可若是對克里米亞汗國動手動腳呢?這就很難說了!而且,奧斯曼人臨走時可是囑咐過克里米亞汗國當好西烏克蘭的『看守』的吧?波蘭人可是對西烏克蘭一直虎視眈眈呢,而且奧斯曼帝國將當初波蘭割讓的東南部波多利亞省也併入了西烏克蘭公國的國土內,這塊土地上人口稠密,且基本都是波蘭人、立陶宛人,元氣大傷的右岸哥薩克們能夠壓住,也是個問題呢。一旦出了事,還是得韃靼人來擦屁股,奧斯曼人現在可沒空,他們能不緊張嘛。所以,他們現在一切都得靠自己,對於韃靼人來說,一切能夠給他們帶來好處的外部勢力,都是值得結交的,這其中對於他們在經濟、軍事和其他方面都有重大幫助的我們,自然是重點拉攏對象了。克里米亞人可不笨,不過是些許荒地和奴隸罷了,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值錢的物事,如果能換來東岸在關鍵時刻的援助,那可就十倍、百倍地賺回來了,他們可著實精著呢。」

    其實,吳翼飛說得倒也沒錯。克里米亞人現在確實有點徬徨的感覺,雖然這些年他們的實力增長了很多,但比起龐然大物般的俄羅斯來說,仍然不夠看。甚至他們就連在面對波蘭人的時候,如果沒有奧斯曼或俄羅斯相助,也是打不過的,故現在他們的形勢真的有些微妙,急需外部勢力力挺,且這個勢力最好是比較受奧斯曼信重的東岸共和國,其他勢力恐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至於他們的宗主國奧斯曼帝國,. 早就已經盡起大軍,號稱二十萬(真是數目也差不多,雖然其中混雜了很多後勤輜重人員),浩浩蕩蕩進入了匈牙利境內。在受控於奧斯曼的部分匈牙利貴族軍隊帶路黨的引領下,打敗了當地許多效忠於哈布斯堡王室的匈牙利貴族武裝,並且還擊潰了一支規模為數千人的奧地利軍隊。

    而他們的對手奧地利王國的主力部隊如今還駐守在萊茵河以東地區與法國人對峙著,在本土及東線部署的部隊非常少,因此不得不緊急收縮兵力回撤,同時四處求援,請求各國派出援兵幫助抵抗奧斯曼人。他們的請求還是得到了基督世界不少國家的相應的,紛紛表示要出兵出錢,幫助奧地利王國抵禦摩爾人的入侵對他們來說,這已經不是歐陸爭霸了,而是異教徒國家的大舉入侵,是世界的東風妄想壓倒基督徒世界的西風,這怎麼可以,必須得到阻止,故紛紛出兵出錢,奧地利王國的形勢稍稍有些好轉。

    當然了,雖然奧地利上下如臨大敵,但尚在匈牙利境內徘徊的奧斯曼人,卻仍然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深悉自己軍隊內情的穆斯塔法大維齊想要見好就收,但被勝利沖昏頭腦的部下群起反對,法國使者也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勸說大維齊率兵西進,摧毀奧地利王國。因此,這場因為匈牙利的利益爭奪而驟然引發的戰爭,其局勢還遠未明朗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0:59
第一百十章 加緊行動

    「這炮台有必要興建嗎?附近還能有威脅到我們的勢力?」1682年北半球的盛夏已經來臨,就在奧斯曼帝國在匈牙利搞風搞雨的時候,遠東海參崴港附近的某處工地上,大量來自朝鮮的苦力夫子們正揮汗如雨地忙活著。

    這裡是東岸島西北段,後世俄羅斯島與金角半島之間的狹窄水道沿岸,重金從東岸本土聘請的工程師正對著圖紙指指點點。在他們面前,一群畢業於煙台學院或黑水交通學院的年輕工程技術人員(他們的課程自然不能和本土比,學習的內容較為膚淺)正跑來跑去,指導著來自朝鮮的民夫們幹活。炮台的修建是一座富有技術含量的系統工程,需要大量的數學人才、力學人才參與設計,然後派出富有施工經驗的工程師前來指導修建,最後還要有軍方派出的優秀炮手前來安裝、調校大炮,以使其發揮最佳性能。

    只是正如剛才某位軍官所問的,在這座島嶼上修建炮台,有必要嗎?是,東岸人的艦船數量是不夠,還要分散在各處,平日裡港灣內未必會有幾艘戰艦,可能無法封鎖住從外海過來的敵人船隻。可問題是在遠東洋面上,有誰能威脅到東岸人嗎?僅有的威脅就是那些來自歐洲國家的艦船罷了,可他們都是生意人,犯得著與東岸人死磕嗎?要說鄭氏的船隊來襲擊,那還是饒了他們吧,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這些炮台規模都不是很大,一般般而已,同時還連帶著陸防要塞一起興建了,周圍還有訓練場,日後將部隊的會操演練場所設在那裡倒也是不錯。至於說修炮台就修炮台吧,老實說這也不算過分,後世大英帝國的海軍那麼強呢,為何還在自家本土和海外殖民地修築了大量的炮台呢?都是有備無患的事情而已!一個國家的防禦體系,必然是不止一層的,那太薄弱,榮譽量也太少,反正是一些火炮之類的東西,本土生產一點都不貴,充其量長途運輸過來有些麻煩而已罷了,但也是可以承受的代價。更別提修建炮台的勞動力都是「自帶乾糧」的朝鮮夫子,那就更沒什麼問題了,修吧!無所謂了!

    「哪兒來那麼多話?修了炮台就多一份保險,反正又不用你出錢,成本最大的一塊(人工建築費用)朝鮮人已經承擔了,你還想怎麼樣?有這麼個大便宜可以佔,就偷著樂吧。」陸小峰呵斥了一下下屬,說道。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陸小峰對下屬剛才的這話也不是一點都不讚成,事實上他更想將這些朝鮮人用於修築城區的主體建築。不過既然黑水開拓隊隊長陳科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執行就是。

    「夏天是海參崴一年中最好的日子了啊!」看著前方海天一色的盛景,陸小峰的心神也不由得為之搖動,同時也在想著這麼壯美修秀麗的山川,怎麼能夠就讓給韃子呢?不管是當地的魚皮韃子還是已經進了北京城的建州韃子,都得靠邊站,這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土地。雖然這裡有些寒冷,有些偏遠,但漁業資源遠比暖和的地區豐富好幾倍,高級毛皮和巨型木材這種極具經濟價值的東西也相當不錯,更別說還有金礦了。

    當然了,這裡最大的好處是競爭對手少,可以不用投入太多的資源就能圈佔大量的土地。現在他們已經解決了西線的俄羅斯方面的威脅,可以專心致志地解決來自清國的麻煩了,這已經是他們控制內、外東北唯一的競爭對手了。

    現在唯一的障礙,大概就是清國方面已經與東岸展開了和談,想要在外東北一帶取得和平。之前他們已經在寧波一帶與南方開拓隊達成了共識,雙方以目前實際控制區為分界線,暫時休戰議和,開放貿易。但在與登萊方面的和談中,則不是很順利,拖拖拉拉延續至今,開拓隊隊長劉建國始終未曾點頭,不過雙方之間的戰事卻已經不復存在了,連小規模的戰事都極少了,似乎是在向好的方面發展。從這一點也可看出,寧紹、登萊一帶和平發展已經漸漸成為了主流,人民有追求更安穩生活的本能需求,雖然雙方仍在邊境上屯駐著大軍不敢撤走,但至少應該不怎麼開片了,這就是進步,不是麼?

    不過這只是南方的兩個藩鎮。在位於最北邊的黑水開拓隊方面,陳科卻對和談不那麼贊成,覺得還是要趁著目前的機會加緊行動,從清國人手裡爭奪更多的地盤,收攏更多的土人,為將來形勢出現變化時跑馬圈地打好基礎。清國人要是哪天實在受不了而放棄了整個滿洲,那麼東岸人絕對會高高興興地去撿起來,將清國人發跡的關外全部佔下。而到了那時候,只有關內的滿洲人,若想自己不亡國滅族,估計也只有和漢族地主士紳合流一途了。只是那樣一來,還有滿洲人這個族群嗎?這條路說起來,其實也是一條慢性死亡的路子罷了,和前一種較為激烈的亡國滅族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

    其實滿清朝廷現在也挺鬱悶的。在最初的時候,他們與南方開拓隊方面達成協議的時候,其實還挺驚喜的,覺得這下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了。可隨後他們發現,合著馬文強點頭也只能算寧波這邊一家的事啊,登萊和東北那旮沓,還得自己一個個分頭談,這可真是氣歪了老鼻子了其實這既有東岸人刁難清國的因素,也有實情在內,因為東岸的遠東三藩,早就被拆分了,雖然登萊主隊隱隱最大,但也只是三藩名義上的最高軍事主官罷了,其他藩的外交、財政、貿易等方面,則很難插手,雖然影響力也不低就是了。

    得知這種情況的清國朝廷也沒辦法,急於求和的他們只能又分別派出使團,前往登萊和黑水談判議和。其中登萊方面還好說,態度雖然不甚積極,但到底還是在談。但黑水方面就很操蛋了,滿清的使團在冰天雪地裡走了不知道多久,人和牲畜都凍斃了不少在道途之上,還是連東岸人在外東北的最高官員陳科的辦公地在哪裡。沿途陪同他們的一些東岸官員要麼是真不知道,要麼是裝不知道,總之等到春天來臨後才在雅克薩那一帶找到了陳科,他去年整個冬天都在那兒辦公(前年則在伯力,大前年在廟街,可謂是行蹤飄忽……)。

    只可惜陳科讓清國使團上下失望了,他對和談不甚積極,甚至可以用態度惡劣來形容,並且談了沒多久就藉口開春巡視跑去了黑龍江下游的幾個縣。一直磨蹭到上個月,雙方才在哈爾濱堡重開談判,不過進度那也是慢得可以。

    從這些舉動中瞭解到上司意思的陸小峰,立刻加緊了在海參崴一帶的行動,不斷將手頭不多的軍隊派出,四處蒐羅、拉攏土人部落,同時堅決打擊鐵了心投靠清廷的女真部族。甚至於,就在本月初的時候,他們還在部分女真僕從兵的協助下,於烏蘇里江之畔擊敗了一支規模為千餘人的清軍步騎。此舉極大削弱了清國在這片區域內的威望,使得大量原本保持中立的部落開始倒向東岸,就連原本傾向於他們的部落也開始與海參崴方面暗通款曲,變得左右搖擺了起來世代生活在關外嚴酷之地的土人部落,比任何人都要現實,也更看重眼前的利益,清國露出頹勢,那麼就別怪他們不忠,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下個月會有兩艘船從蝦夷地島的釧路、厚岸兩地開過來,會有一批畢業於黑水交通學院的畢業生隨船而至,你們做好接收工作。魏老先生因病退休榮養,終於不再把人才都攥在手裡了,蝦夷地那邊才多大點地啊,兩個縣不到的地盤,居然配備了那麼多知識幹部,簡直是浪費嘛。」陸小峰似是突又想起了什麼,朝自己的下屬吩咐著說道:「現在魏副司令已經是無官一身輕,陳科陳隊長全面接手了工作,東岸朝鮮公司和東岸日本公司不能再胡鬧下去了,必須要為地方出力。」

    話說到這裡,陸小峰終於露出了點憤懣之情如果說之前他說話還本著為尊者諱的原則有所遮掩的話,那麼這句話就充分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來遠東地區也好些個年頭了,特別是基本都待在黑水開拓隊轄區,陸小峰對魏博秋控制下的蝦夷地島及兩個貿易公司的怪現狀已不是一無所知,各種風言風語也聽了不少,多年下來內心中已是信了幾分,只不過一直沒說出來罷了。

    直到之前魏博秋因為身體狀況欠佳(一度臥床不起,差點沒挺過去)而卸任了幾乎所有職務,請求在蝦夷地島養老,登萊和黑水方面分別接收了東岸朝鮮公司、東岸日本公司之後,很多事情才逐漸明朗了起來,且隨著李卡多、陳碩等魏系鐵桿的紛紛調職(「高昇」回本土部委任職),魏系勢力開始逐步瓦解,原本水潑不進的地盤慢慢被北方兩藩分時殆盡。

    如今一批畢業於黑水交通學院的學生能夠分配到海參崴及附近的其他幾個鄉鎮任職,這在魏博秋尚在的年頭,基本是不可能的,蓋因那會早就被分配到蝦夷地島及他掌控的兩家公司了,甚至還有一些比較信重的人被偷偷派到北美,到他搗鼓的那個北美民主自由聯邦任職定居,也是沒誰了那個國家至今也只有數萬人,且還是在歸化了一些印第安人的基礎上才達到的數字。北美的印第安人彪悍驕傲,與這個殖民政權之間的矛盾極為尖銳,三天兩頭爆發激戰,不但使得這個新生國家匆忙停止了擴張的步伐,同時還損失了不少青壯,日子過得那是頗為艱難。

    而現在魏博秋又已經下台,他的心腹手下也逐漸被調離,從蝦夷地島前往北美希望島的航線已經悄無聲息地廢止,相關人等也在最後一次規模龐大的遠航之中銷聲匿跡。在失去了一個長期的輸血點之後,北美民主自由聯邦未來的前途如何,可就要全靠他們自己的努力了。要知道,現在遠東三藩在台上的基本都是二代官員,而本土政府中的老同志也日漸凋零,願意為魏博秋打掩護、提供支持的人已經遍尋不著,他們已經不可能得到任何來自外部的援助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明白了,陸專員。」下屬立刻眉開眼笑地回答道:「海參崴是作為未來的統治中心來建立的,因此城區範圍規劃得極大,各個主要建築之間離得實在太遠了,之間甚至還有著長毛荒草的土地,實在是不成樣,正需要大量的人口和幹部來填補空缺呢。寧波地狹人稠,要送一大批民眾過來,黑水交通學院再送一批幹部過來,如果朝鮮人和登萊方面再提供一些錢糧、牲畜的話,那可就都齊活了,簡直完美!」

    「怕是還不止如此吧?聽說東岸日本公司已經被陳隊長派去的工作組直接接管了,現在正在大力蒐羅日本的浪人武士什麼的,到我們這裡來充當地方治安主力。畢竟那些野蠻人實在太難以管理了,畏威而不懷德,只能用那些日本浪人來對付。那些小矮子們,唉,我是認識幾個,對敵人狠,對自己他媽的也狠,我是服氣的,拿他們來治治通古斯野人,我看很合適,對症下藥。」

    聽他們這麼聊著,陸小峰的嘴角也不由得升起了一個弧度。這魏博秋一退,登萊那邊不敢說,可對黑水確實是一重大利好啊,無論是經濟上、民政上、軍事上還是其他什麼方面,當真是讓出了不少利益。這樣一來,陸小峰覺得底氣更足了,也確實是應該加緊在滿洲的一些行動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0
第一百十一章 哈爾濱

    「黑水開拓隊1682年7月23日指示:投誠通古斯酋長薩木爾、蒙古貴人奧爾格勒,在漢蒙學校進修完畢,獲得華夏東岸共和國陸軍預備役尉軍銜,現命令你二人回鄉,管理松花江以東、寧古塔以西三十二屯的土地、草場、牛羊和森林。 你二人要盡力為政府徵收賦稅,實物稅和現金稅皆可,對農牧民之間的糾紛進行裁決,對清國的襲擾進行抵抗乃至反擊。薩木爾,你要盡力約束自己的部族,勿要讓他們欺凌安置過來的南方移民,同時嚴查轄區內的間諜,一旦發現即行處決,勿要讓雙面人得以存在;奧爾格勒,你是系統學習過軍事的專業人員,且統領三個連的蒙古騎兵,要盡全力為拓荒移民贏得一個安定的生存空間,將敵人的勢頭堅決壓制下去,讓他們興不起與我們對抗的念頭。另外,薩木爾、奧爾格勒,你二人同時也要嚴令轄區內有未出嫁女兒的農牧民將自己女兒嫁給新來的南方拓荒移民,不得自相嫁娶,更不得嫁到清國控制區內,以便讓我們的新移民能盡快安定下來。如果你們沒有很好地做好此項工作,那麼必然受到國法的嚴懲,將被處以公開的笞刑,違反此項規定的農民也要被課以罰金,絕不寬待!哈爾濱第三巡迴法院的長谷川法官將監督你二人的工作,勿得懈怠,切記切記!」哈爾濱堡內的某件辦公室,現役陸軍尉貝振聲仔細閱讀完了一封從廟街縣加急送來的命令書,然後在面署了自己的名字,並讓勤務兵拿來哈爾濱警備司令部的公章給蓋了去,算是正式生效了。

    話說哈爾濱堡、模範堡設立也有些年頭了,東岸人在這裡與清國人廝鬥多年,最終佔到了風。現在,他們早穩穩地站住了腳跟,並且將防區一再擴大,歸化了更多的土人部落,並進行了成功的編戶齊民工作,實力大增。反觀他們的對手滿清八旗,在失去了俄羅斯哥薩克的策應幫忙之後,頗有些獨木難支的感覺,寧古塔都統轄區是廢了撤,撤了廢,現在已經到了漸漸聲勢不振,部族離心,樹倒猢猻散的地步,也是沒誰了。

    基本可以這樣說,現在清國在松花江以東的影響力已經降到了歷史最低點,從黃台吉世代一代又一代人苦苦經營打下來的基礎,差不多已經被這些不肖子孫們斷送了大半。而失去了對地方部族的影響力,你憑什麼再命令他們繳稅、出丁、出兵呢?而沒有了這些部族提供人員、糧食和物資,那麼單憑你大清那幾座有駐軍、有官府的小城寨,又能頂個屁用?說不得最後還是被人拔掉了!

    所以說,生活在滿洲的這些部落民們非常關鍵,他們的人心向背決定著東岸和滿清在這片肥沃的黑土地的最終勝負。畢竟,人口始終是這片渺無人煙的大地最寶貴的財富,沒有人口,沒有戰爭潛力,那麼一切都是虛的,吃進去了多少,最終都要連本帶利吐出來!

    東岸人通過多年持續不斷的努力,現在基本已經在松花江以東打開了局面,通過東、北、西三個方向施壓,基本對寧古塔形成了合圍,而這也是滿清政府一度提議廢棄這個重要據點的最主要原因。可以說,現在東岸人只要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可以將寧古塔徹底拿下,將清國勢力進一步向南擠壓。只不過如今看來他們更願意用相對平和一點的模式,少損耗一點自己的實力,通過影響、控制僕從部落的形式,將滿清逐走。畢竟炮灰最大的價值在於此嘛,而他們與滿清「互相傷害」後產生的生存空間,自然可以由山東、寧紹乃至其他地方的移民來填補。

    「遵照黑水開拓隊隊長陳科之命令:今有通古斯部落酋長那順從松花江以西舉族來投,願意定居在我方控制區,並繳納各項稅收,承擔包括兵役在內的各項義務。陳隊長同意了那順部的請求,並恩賜一批呢絨、棉衣、烈酒發給該部,同時承諾支出三千元軍餉由那順發放下去,此項費用由哈爾濱堡國庫開支。陳隊長許該部三百戶世襲軍職,屯駐於松花江以西6號堡寨,為國戍邊。因歸順途遭腦溫城清軍截殺,那順部糧食、牲畜及其他物資損失殆盡,全族人口徒步行走,歷盡千辛萬苦,以野草、樹皮、果子充飢,健康狀況不佳,故哈爾濱堡國庫同時應開支部分糧食給該部賑濟,級恩賜之財物、現金也應盡快撥下,以令該部盡快恢復生機。另,召那順10月前至海蘭泡港述職,若逾期不至,哈爾濱堡警備司令部可採取斷然措施。」

    閱讀完這一份件後,貝振聲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後搖鈴叫來了自己的一名秘書因為哈爾濱尚是軍管區,警備司令貝振聲同時身兼軍、政兩方面職務,故在民政事務方面配備了兩名秘書協助向他詢問:「那順部都安置好了嗎?」

    秘書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腦海自動浮現了之前那個勢窮來投的部落,因此立刻點頭說道:「安置好了,司令。警備司令部當時緊急救濟了一批軍糧和衣物,台灣銀行的韓經理也捐獻了二十頭大牲畜及兩噸陳糧,這些當時您還讚許過的。」

    「嗨,瞧我這記性!」貝振聲懊惱地拍了一下前額,無奈的苦笑道:「最近太忙了,連續兩個通宵,不但身體有些熬不住了,連這腦袋都有些不太好使,一時間竟然沒想起來。那個誰,對,那順,他現在在做什麼?」

    「陳副司令給他們發放了一些倉庫裡的舊武器,並批了一批箭矢、彈藥,讓他們到大約三十公里外巡視去了。這個部落大概能有個好幾百壯丁,規模相當不小呢,陳副司令非常滿意,讓他們頂在西北方充當我們的第一道防禦線。」秘書說道:「當然司令您如果要更詳細一點的信息,還是得去找陳副司令,這是他經手辦理的,我們民政方面的也只知道個大概。」

    「嗯,我明白了。」貝振聲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新的命令下來了,有你們民政方面的事情。這份從廟街發來的命令一會你抄一份,裡面有哈爾濱國庫開支糧餉的部分,你們酌情辦理吧。我的意見是,即便現在我們手頭的物資並不是很寬裕,但要儘量不要剋扣,如數發下去吧。畢竟要讓人家賣命的,錢糧要給足,這一點胸襟我們東岸人還是有的。」

    秘書粗粗掃了一眼那份命令書,頓時心裡叫苦不迭,這可是又要出血了哇!不過既然級已經議定,自然也沒他這個小小的秘書置喙的餘地,照章辦理是了。至於說日後錢糧的缺口從哪裡補,他想來想去,只有多打報告向級申請了。實在不行的話,問台灣銀行的人臨時「借」一部分也是可以的,反正他們財大氣粗嘛。

    不過這裡也不得不提一下。雖然東岸人從南方的登萊、寧紹遷移了不少移民過來,甚至連日本都有小部分浪人過來定居,但在哈爾濱堡、模範堡這一線,人口還是少得可憐,開墾出來的土地面積自然也很少。而且這片地方因為氣候寒冷的因素,一年只能收一季,且只能種黑麥、燕麥等產量較低的作物,因此糧食收成是有數的,並不能說是寬裕。再加大量的非生產性的政府職員、軍人及其他的純消費人口的存在,哈爾濱堡每年甚至還需外調少許糧食、很多肉類進來調劑,不然怕是也很難堅持。

    不過,錢物、糧食即便再緊張,這個時候也必須咬牙支出了。說到底他們畢竟是軍管區,生產並不是第一緊要的任務,擴張勢力範圍和影響力才是最主要的,因此像是安置投誠的那順部之類的事情,以後肯定還會很多,特別是在東岸人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的當下。

    「你們這些人啊,是善財難捨。」看自己秘書那一臉肉痛的模樣,貝振聲立刻便笑了,只聽他說道:「放心吧,今年我們的報告遞交去,應該很快會有大批錢糧撥下來的。現在的北滿,對我們東岸共和國來說,那是一個熟透的果子,馬可以摘下了。而一旦控制了這些地盤,那麼恢復地方的經濟和社會秩序,成了我們的義務,這顯然是需要開拓隊高層給予援助的,單靠我們肯定不行。所以,庫裡的那些家底,也別藏著掖著了,都拿出來吧,要是能多吸引一些部族死心塌地來投,那不算虧。」

    秘書聞言連連點頭,隨後又只聽他問道:「貝司令,聽說頭在和清國進行和談,我們這還在對寧古塔和腦溫城兩邊動手動腳的,怕是不太合適吧?級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麼不好的看法?」

    「杞人憂天,庸人自擾!」貝振聲不屑地評價道:「談判哪有可能那麼快達成?你知道陳科陳隊長提的什麼條件麼?他提出兩國以滿洲部的分水嶺為界,北邊歸咱們東岸,南邊仍由清國統治,清國人是必然不肯同意這種劃界方式的,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將被迫放棄分水嶺以北的大片地盤,將所謂的祖宗土地丟給我們東岸人,清國的朝廷怕是不會同意這種荒唐的提議。因此,這次的談判還有的談呢,估計南方登萊那邊談妥了,咱這兒還遙遙無期呢。陳科陳隊長是不想與他們議和啊,你還不明白麼?」

    秘書聽貝振聲這麼一說立刻明白了。寧古塔什麼的還好說,這腦溫城清國是怎麼也不可能不戰而丟的啊,蓋因這個重要節點的位置實在是太關鍵了:從這裡往西,是呼倫貝爾大草原,然後再往西,是漠北蒙古,說起來都是滿清的基本盤,所謂滿蒙一體是也。而且,從這裡往西、往北,還可以聯繫到俄國人,這條線清國人很顯然並不想無緣無故斷掉,故腦溫城是怎麼樣也要力保的,不可能在談判桌讓給東岸人。所以,從這個角度看來,如果東岸人不修改條件的話,雙方之間的談判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談成的,這一點毋庸置疑而從這一點引申一下的話,登萊開拓隊在遼東的土地(鴨綠江右岸丹東、寬甸、東溝三縣)勢必也將成為雙方談判時的一個焦點,如何處理,其實也挺有意思的。

    「陳隊長的意思其實很明顯了,那是不和談,繼續打、繼續滲透,繼續擴大地盤和影響力。清國現在麻煩纏身,在這關外苦寒之地的力量投送也很不順暢,我們怕毛啊!」貝振聲嗤啦一下點了一根火柴,將塞得滿滿煙斗引燃,美美地吸了一口後,才說道:「反正這事陳隊長會總攬一切的,你們也不用過於操心。錢糧不足了,頭自然會幫想辦法的。」

    話說自從多年前遠東三藩被拆分,各行其政之後,現在三藩各自的利益分化也較明顯。處於江南繁華之地的南方開拓隊,地方要求和平與貿易的呼聲是越來越高,對於不斷挑釁清國以至於損害地方利益頗為不滿,故連馬強也不得不稍稍考慮一下他們的意見。而登萊方面呢,因為歷史的原因,這裡沒有如同寧波一樣大量保存舊有的士紳、商人階層和社會關係,一切都是重新開始,故政府掌控力極強,不過對他們來說建設膠萊新河以東的王道樂土才是根本,因此對於與清國議和也較為熱衷,畢竟現在國局勢大變,沒必要再這樣強力牽制滿清了,更何況即便和談了滿清也不大可能將駐紮在青州府的十餘萬軍隊撤走,他們還沒那麼傻。

    最後到黑水開拓隊了,他們的利益始終在於擴張,這幾乎是下的共識。因此,在服從本土對遠東三藩的最高指示的大前提下,適當考慮自己的利益來決定諸多對外政策,顯得順理成章了。畢竟遠東三藩不是沒有思想、感情的機器人,不可能沒有私心雜念,沒有自己的想法,國家利益和地方利益如何調和,始終是為政者最應該考慮的東西。而黑水開拓隊目前來看最大的利益很明顯了,那是全取北滿!

    /bk
regn13 發表於 2018-4-2 21:00
第一百十二章 鳳凰城

    「黃衣賊竟然想要鳳凰城,這真是豈有此理。」剛剛因功升為都統的崇年聽聞了家奴打探來的消息,一時間大驚失色,連手的茶碗都沒抓住,直接掉地摔了個粉碎。

    不過,這會崇年卻顧不灑得地毯到處都是的茶水了,而是直接出了屋,站到廊簷下,看著這個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奴才,提高了聲音問道:「可靠嗎?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主子,打瀋陽那邊傳來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多人都在說這事,說黃衣賊提出的議和條件是我們割讓鳳凰城,弄得很多人人心惶惶的。」

    「混賬,既有皇旨意,又無朝廷公,這鳳凰城還是我大清的,你慌什麼!」崇年聞言悄悄鬆了口氣,訓斥道。鳳凰城及周邊地帶在去年剛剛被清廷升格為都統轄區,崇年因為戰功卓著而被提升為鳳凰城都統,是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位,每每思之都不由得心神激動,這皇待奴才們真真是太好了,不粉身碎骨實在是難以報答如此君恩啊!

    當然了,崇年能夠升鳳凰城都統的位置,除了多年來他作戰英勇、積功甚多之外,沒有太多的人前來競爭,卻也是關鍵因素之一,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因素。清國入關幾十年了,這關外八旗即便辟居苦寒之地,相對較為艱苦,腐化的速度慢了一點,但這麼多年下來終究是不能和老奴及黃台吉時代相了。生活的安穩、物資的充足使得他們失去了那種銳意進取的開拓精神,穿了暖和衣服、吃起了飽飯的他們的精神頭,甚至還不如東岸人從外東北招募來的山丹人。那些人矮壯敦實,言辭木訥,但骨節粗大、發達,渾身有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也不是很怕死,披了東岸人的衣甲,打起仗來每每令關外八旗感到膽寒,不敢直攖其鋒。

    起他那些有點惜命的同族人,崇年算是相對較英勇的了,而且武技、膽略、見識都不錯,曾經正面廝殺擊斃過不少山丹人,甚至還殺過兩名東岸現役軍官,在關外八旗至少是鳳凰城這一片威望很高,故當地沒幾個人敢和他競爭。而鳳凰城之外的地方呢,大家也不是傻子,有好日子過,何必到鳳凰城這個直面黃衣賊第一線的地方自找不痛快呢?那得是多想不開啊!所以這一來二去,這崇年竟然成了唯一的人選,因此很快便走馬任了,統領起了這方圓一兩萬平方公里的遼闊土地。

    崇年也不是傻子,在關內、關外都廝混過的他自然之道自己位過程的諸多曲折,也知道他屁股底下這個位置不好坐,一不小心要被東岸人尋了空隙殺過來小命不保。甚至即便東岸人沒有干死他崇年,他卻有可能因為種種事情被朝廷下旨拿問。沒辦法,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顯眼了,很多人雖然因為畏懼、害怕而不願意來當這個都統,可卻並不代表他們願意看到崇年在這個位置幹得風生水起,因此只要一逮著機會,肯定會往死裡黑崇年,直到這個出身低微的人倒大黴為止。

    所以,這次崇年的家奴去瀋陽給司送禮的過程聽到某些風言風語,也一點都不怪了,誰讓他如今正處於這個風口浪尖呢,只能生受著了。

    訓斥完這個奴才後,崇年內心也有些煩躁,只見他在屋裡慢慢踱了兩圈,然後才輕輕嘆了口氣,讓馬弁去牽了戰馬,一溜煙出城巡視去了。

    夏日的鳳凰城景色是頂好的,縱馬馳騁而去,漫山遍野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偶有一些牛羊徜徉其間,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崇年雖然是個軍漢,但也是有著欣賞美景的能力的,對於這片自己治下的土地也一直有著某種樸素的感情。遙想當年祖先在朝鮮人的壓迫下掙扎圖存的時候,那有多麼地艱難,如今百年時光匆匆而過,建州女真一路崛起,竟然入主了北京城,當起了這原花花世界的主人,這是何等的豪情!何等的功業!我崇年難道不能學一下先祖,在艱難困苦之下矢志奮發,將這黃衣賊擋在鳳凰城之外,使其不得向內越過一步!

    戰馬繼續往前飛馳,崇年沐浴著落日的鮮豔紫紅的霞輝,穿過一片片叢林、一塊塊草場,最後停留在位於一塊農田邊的建築工地旁。工地原本有著數百個從關內漢地征發而來的夫子,對著已經基本完工的堡壘進行著最後的修繕,只不過這會天色已晚,大部分都已經撤走了,只有十幾個人留在那裡給城牆鋪草皮。

    堡壘是土、木、石混合結構的,基本可以說是逮著什麼材料用什麼,可以駐紮個一兩百名士兵,控制山間的一條小道,是鳳凰城外圍的預警設施的組成部分。這種堡壘地基基本都是石質的,主體結構是土木混合,而為了抵禦東岸人的大炮近距離轟擊,這種堡壘城牆修得極厚。而既然修得厚了,那麼出於成本計,只能修成土牆了!

    崇年眼前的這個堡壘是,土牆非常厚,大概有9-10米高,外面抹了一層粘土,然後撒大把草根搗實,接著再蓋長滿草的土塊,使其與內層漸漸融為一體。這種堡壘的修築方式,其實並不是清國人原創,而是從俄羅斯人那裡學來的,當初他們在東方最初的幾個堡壘是這麼修建的,非常堅固歷史的雅克薩城堡也是如此,主體結構木質,外覆泥土,最外層則是厚實的草塊,被康熙親率的大軍圍困了兩年,期間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大炮抵近轟擊,一直巋然不動,可見其實用程度。

    如今清國人將這種築城方式學了過來,雖然很可能仍然抵擋不住東岸人一些大口徑重炮的轟擊,但這種炮難道運輸很容易嗎?難道可以帶著到處跑嗎?難道每支部隊都配備了嗎?怎麼可能!因此,清國人這種堡壘只要能防住規模不大的東岸軍隊的攻擊可以了,真遇到東岸大隊,那麼還是洗乾淨了脖子等死吧。

    而且,這種土城還防火,起單純的木頭寨子在安全性要好許多,建造又廉價,那麼大面積推廣自然也是應有之事。如今的鳳凰城周邊,修建了很多這樣的城堡,開始逐步取代以往的那種木頭軍寨,雖然起東岸人的磚木混合結構的炮樓、堡壘、糧庫還大有不如,但起以往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了,這足夠了。

    堡壘旁邊有不少農田,種植的是小麥,這會已經長了老高了,綠油油的,一看讓人心頭歡喜。崇年知道,這些平地農田基本都是滿洲八旗的,但這並不意味著種田的人也是八旗!這十多年來,隨著東岸人可勁地在鴨綠江畔折騰,滿清朝廷不斷從關內調兵、調糧、調物資,以便能夠與東岸人抗衡。尤其是康親王結束那次,組織了一兩萬軍隊進攻東岸人控制下的丹東、寬甸二縣,彼時為了支撐這兩萬人馬的長期作戰,清廷不知道動員了河北多少百姓轉運物資、錢糧,征發了多少人到前線充當夫子。

    戰爭結束後,這些人有的返回了家鄉,有的人則被清廷留了下來,地在瀋陽、鐵嶺、開原一帶,租種八旗貴人們的土地,養活自己的同時,也未關外八旗積攢一些糧草。這些人加山東大旱、地震時偷偷跑去遼東半島墾荒的,這關外大地來自河北、山東二省的漢人怕不是有七八萬人之多,且基本有了合法的身份。

    再到了近些年,因為關外局勢始終未能得到改善,東岸人不但在丹東、寬甸兩地站穩了腳跟,居然還抽冷子新建了一個大東溝縣,給清廷的壓力可謂是大增。因此,為了改變這種不利的局面,清廷不得不選擇增加部署在關外的兵力,但關外八旗的數量是有限的,即便加入了一些從蒙古草原拉來的騎兵,也不能短時間內翻倍增加。因此,清廷反覆思量之下,最後還是只能忍痛調關內漢軍北,到這遼東大地佈防,以補充巨大的兵力缺口。現在這些漢軍還是執行輪換制的,即北方各省、各府輪流派兵、派糧到關外戍守,但焉知時間一長之後,這些「行軍」不會變成「坐地戶」呢?要知道,唐朝時邊境有事,一開始也是總管帶著行軍前去征戰,事畢回師,但時間長了以後呢?天寶十節度的名號總聽過吧?

    崇年很擔心,如今這種局面持續下去,當大量漢軍長期在關外駐紮與東岸人作戰,大量漢民湧入關外種地放牧提供戰爭資源之後,這關外大地到底會變成什麼樣一副模樣,還是滿洲人的滿洲嗎?而且,現在關外八旗成年男丁充當戰士的例實在是太高了,一場戰鬥結束之後,半個屯的人家戴孝哭喪都不稀。這樣長時間持續下去的話,八旗子弟會不會越打越少呢?

    八旗子弟當兵打仗,漢人種地放牧,崇年總覺得這種模式不太對。但具體哪裡不對,他又只有個模糊的想法,還是次城裡一位漢軍旗老先生提醒他的,說是原古代某朝曾經有過的舊事,回去有時間再找人問問吧。漢人的歷史實在太長了,不論什麼事情似乎在古代都能找到活生生的例子,借鑑很多。

    崇年在堡壘周邊放慢馬速轉了一圈,然後停了下來,走到了堡壘大門前,一位頭戴避雷針的將官立刻出來迎接。崇年認得他,正白旗的一位牛錄章京,是附近幾個堡寨的共同指揮官,這裡是他的本部,駐紮著一百位滿蒙八旗兵丁以及差不多同樣數量的來自關內河南的火槍手。

    崇年看著那些漢軍火槍手頭疼,很想此將他們遣回去,但又知道這不可能,關外如今少不了這些漢軍官兵的存在,不然防線可能處處漏洞了。但崇年仍然非常糾結,內心之害怕這些人長期盤踞下來,繁衍生息,最終將這「滿洲」變成「漢洲」也未可知。

    漢人實在是太多,而滿洲人又實在是太少了!

    「好好守著,皇不會忘了咱們的。」崇年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眼前這位部下的肩膀,說道:「如今遼東賊勢猖獗,你我更要盡忠職守,報皇大恩。」

    說完這話,崇年竟然起了一種悲涼的感覺。滿洲龍興之地,努爾哈赤的子孫竟然也在這裡被擠兌得如此艱難,這何其之謬也!現在唯一的指望,是皇英明神武,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將大夥的裝備、戰法革新了,然後再積攢大批錢糧,與黃衣賊決一死戰,徹底奪回遼東的失地。

    雖然如今皇和朝廷正在與黃衣賊議和,但崇年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在消化了荷蘭紅毛和英吉利商人帶來的西洋制槍、鑄炮技術以及各種新式戰法後,振作起來的「我大清」虎賁之師定能重整舊山河,將這可惡的黃衣賊一舉趕下海去。崇年還不信了,大家都沒有三頭六臂的,打起仗來都得真刀真槍地干,誰還能誰強太多?聽說如今那批令人膽寒的藍衣賊業已離開了遼東,那麼還有什麼可怕的?只要皇一聲令下,奴才們還不是干是了!

    巡視了這一個較近的堡寨後,崇年看天色也不早了,便沒再繼續去其他地方,而是與馬弁們打馬返回了鳳凰城。這個時候,城裡已經是華燈初的時分,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不少商舖、食廝已經熱鬧了起來,崇年見狀臉色更加冷了下來,手裡的馬鞭抽得更急了!這些商舖、食肆什麼的,多是跟著那些漢軍客兵過來的家屬開辦的,屬於滿蒙八旗子弟的很少,這更是加劇了崇年的擔心,心裡更是不痛快了起來再這麼整下去,這關外千里山河怕不是要變色,那樣自己還打生打死個什麼勁,還不如送給黃衣賊得了,那樣還更省事呢!

    /bk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