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2143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零五章 血肉磨坊(四)

  炮戰繼續進行著。

  上午10時許,清軍又一門炮出現炸膛,附近四名炮手、五六名夫子、兩名監督的包衣當場倒地。而在這之前,清軍的一門略小口徑的火炮也「榮幸」地被兩發炮彈命中,光榮地散架。六門火炮損毀了五門,而這才只過去了兩個小時而已,清軍終於認識到了他們的對手和明軍不同、和李闖不同,甚至和他們之前所遇到過的任何對手都不盡相同。

  東岸黃衣賊軍,「銃炮犀利」四個字真不是蓋的,黃衣大炮也豈是浪得虛名!兩個多小時的炮戰,雙方火炮六對六,雖然黃衣賊佔著地利,火炮精度、射程、威力也較大,但己方損毀五門火炮而對方無一受損這個事實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雙方炮隊之間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如果雙方都用紅衣大炮的話,多半也是黃衣賊在炮戰中獲勝。

  眼前的形勢已經很明顯了,再打下去也是無益。因此,隨著一聲號響,清軍炮隊、督戰的包衣、忙活著的夫子都如大赦一般潮水般朝後退去。他們有理由高興,畢竟任誰在一個炮彈亂飛亂蹦亂跳的環境中待上兩個多小時都會崩潰的,這精神上的煎熬可不是一般地大。

  「調挺身隊1大隊第3、4兩個中隊上來,其中第3中隊駐甲城樓(南城牆左側突出部),第4中隊駐乙城樓,軍夫隊調500人過來輸送物資彈藥、轉運傷員,5、6中隊在軍營內待命,芝罘島上的7-10中隊也隨時做好增援準備;煙臺守備隊補充連的150名火槍手上中段城牆,所有人披重甲;陸軍第104連全副武裝進至南城牆下屯兵點處待命、煙臺炮兵連在軍營內待命;八旗新軍第1營上街巡邏,禁止任何人隨意走動,駐紮在碼頭邊的八旗第2營于軍營內隨時待命。作戰參謀,就這樣執行命令吧。」在城樓上觀戰至今的莫茗突然向跟在自己身後的參謀下令。

  作戰參謀一個立正,然後大聲重複了一遍莫茗的命令,在得到確認後離開下樓傳令去了。隨著命令的傳出,煙臺堡內口令聲四起,接著便是有節奏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銅哨聲,各部皆按照命令按部就班行動了起來。

  「清軍炮戰無功,接下來怕是要派炮灰來攻城了呢。不管怎樣,咱先自己做好準備再說。」莫茗放下了望遠鏡,眼睛依舊望著前方,輕聲說道。

  ……

  董學禮忐忑不安地站在陣前,他的身後是列陣完畢的約三千餘部眾。這些人都是他的本錢了,是他在這個亂世賴以生存乃至飛黃騰達的本錢。不過不幸的是,在他本錢還沒有雄厚起來的時候,他就要走上賭場了——一個看起來勝率不是很大的賭場。

  今天上午的炮戰大家都看在眼裡。說實話,非「我大清」炮隊將士們不用命,委實是那可惡的黃衣賊軍的大銃太過犀利了一些,前後不過一個半時辰,自己這方六門大炮就愣是被擊毀三門,還有兩門在上峰催逼之下拼命加大裝藥量,結果不慎炸膛。弄到這麼一個慘烈的局面,董學禮也心有慼慼。他以前只是聽人說起過東岸黃衣賊「銃炮犀利」、「果毅敢戰」,但沒想到人家這炮打得這麼準、這麼猛,自己視若神器的紅衣大炮竟然被對方一來二去就轟散了架,這對他思想上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一些。

  看人家這城池這麼堅固,火炮也這麼犀利,搞不好我大清將士要在這裡吃大虧啊。董學禮有些憂心,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聽說這黃衣賊的首領接受了偽順任命,當了個勞什子權節制登萊青三府的大順寧海防禦使,那自己和他們就勢不兩立了,因為自己如今和那偽順是再也沒有和解的可能了。

  董學禮原是賀人龍的部將,陝西人,後調任寧夏花馬池副總兵。崇禎十六年(1643年)降於李自成,因為李自成非常喜歡任用陝西老鄉,因此他被封為果毅將軍,後隨李自成進入北京。去年(1644年)農曆八月,清軍攻克懷慶府,據守郭家灘的董學禮向清軍投降,然後他還主動寫信替清軍招降大順寧夏防禦使陳之龍。不過這封招降的密信被寧夏總權將軍牛成虎截獲,牛成虎大怒之下將董學禮的弟弟及獨子殺掉,然後將其女眷拘禁。至此,徹底斷了董學禮重投大順的歸路。

  歷史上後來董學禮果然死心塌地為清廷效力,一路跟隨多鐸從河南打到陝西,立功頗多,被清廷擢升為鳳翔總兵、一等精奇尼哈番。順治十八年時任湖廣總督,參與滿清對李來亨勢力的幾路會剿,最終於康熙五年時病死,還算壽終正寢。不過歷史在這個時空起了一些細微的變化,董學禮沒能隨多鐸一起向陝西進軍,而是被一腳踢到了山東戰場,來增援這裡的清軍。董學禮來山東之前雖然有些遺憾,但多少也有些慶幸,因為如果接著去陝西固然立功的機會多,但被人當做炮灰消耗掉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來到山東就輕鬆多了,聽說這裡只有數千名黃衣海寇,而肅親王豪格手頭擁有數萬大軍,那還不是一鼓而蕩?白撿的功勞啊!

  不過在瞭解了一些東岸人在山東的所作所為後他漸漸覺得事情也許不是那麼簡單了。然後今天上午他看到煙臺堡堅固的城牆、凶猛的火力以及黃衣賊旺盛的戰鬥意志,他覺得也許這次來這裡多半不是什麼好買賣。

  攻城戰,在紅衣大炮出現前一直就是一項艱苦且傷亡頗大的活計,不過現在大清的炮隊顯然是被完全壓制住了,剩下的九門寶貴的火炮誰也不敢再拉上去。那麼,想要攻下煙臺堡就只有一招了,那就是古老的蟻附攻城。

  比如眼下就是了。

  董學禮覺得自己應該慶幸,但他又實在找不出可以慶幸的理由。是,現在第一波衝鋒的不是他們,而是那些被徵來的夫子,這些人哭哭啼啼地被後陣派過來的八旗包衣們恐嚇、驅使著,然後一人抱著一個裝好土的沙袋,他們是去負責填平東岸人的壕溝的。而在他們身後,更多的夫子正被組織起來,快速地挖掘著泥土。他們被許諾,只要跑到東岸人的護城河前,併成功往裡面投下一個沙袋,然後他們就可以到後陣去休息,並能得到充足的口糧供給。這些夫子們眼睛又沒有瞎,當然不願意上去白挨東岸人的炮彈,不過他們是沒有選擇權的,因此一個個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在將壕溝填平後,就輪到第二波部隊上了。這些部隊包括新附的登州、萊州地主武裝,收編的青州趙應元舊部,以及董學禮之類的明、順降軍。至於柯永盛的膠州鎮軍、李率泰的漢八旗以及那些滿八旗的包衣、跟役,他們的地位可比明、順降軍要高多了,在新附軍死光前還輪不到他們上陣。

  總之如今就是這個樣子了,夫子們先上去填壕,填出一段能夠走人的平路出來,然後他們就可以幸運地撤下去了。接下來上場的將是第二波部隊的輔兵們,他們將負責拆除一些東岸人設置在壕溝裡側的障礙物,最後還得扛著昨天臨時打製好的一些攻城器械(主要是雲梯)衝到城牆下方,協助戰兵們登城作戰。

  唯一可慮的就是東岸人的城池不夠大,作戰時兵力很難展開,一次上個兩千多人就已經擁擠得不行了,這個時候東岸人在城牆上哪怕閉著眼睛射箭都能百發百中,可想而知進攻的部隊將會付出如何慘痛的代價。

  幾聲長號響起,打斷了董學禮的遐思。他猛然將頭轉向右前方,只見原本大群擁擠在那裡的夫子們猛地發一聲喊,在八旗包衣們的催促下慢慢向前跑去。東岸人的炮彈遠遠地落在他們人群中,這更加劇了他們的驚慌心理,一些瘦弱的夫子被人擠到在地,瞬間便被無數人踩踏而過,場面慘不忍睹。

  很多人沒有分配好體力,跑到半途就沒有力氣了,然後他們很快又被後面人撞倒在地,下場自然也是被無數人踐踏。跟在夫子們身後的是一些獨輪車,這些獨輪車上同樣堆放著一些沙袋,滿頭大汗的夫子們緊張地推著車子,一邊祈禱炮彈不要落在自己頭上,一邊使盡全身力氣朝前推去。

  清軍夫子們出發的地點原本就在兩門18磅火炮的射程內了,此時越往前遭受的火力越密集。當他們進入一千米以內後,12磅加農炮也向他們噴射出了致命的彈丸。不過他們人數實在太多,而能夠打到他們的火炮數量卻不是很多(六門),因此這些人雖然不斷遭受著傷亡,但就一個整體來說,他們卻成功地推進到了護城壕溝附近不遠處。

  董學禮漠然地看著這些夫子們前赴後繼地衝向那段並不寬闊的壕溝,心中暗自嘆息。在這個亂世中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浮萍啊,現在是這些夫子們填壕,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我老董來填了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零六章 血肉磨坊(五)

  煙臺堡下,炮聲震天,矢石橫飛,大群被清軍強逼上來的夫子們如同蝗蟲一般衝了過來。

  護城壕溝離城牆不足一百五十米,這個距離已經在城頭上一些短管榴彈炮的射程內了。因此,他們很快又接受了正面城牆上方兩門8磅榴彈炮的摧殘蹂躪。榴彈炮發射的爆炸彈在他們頭頂凌空爆炸,這個殺傷力可比那些實心鐵球強多了,成批的夫子被這種炮彈撂倒,然後再次被後面人無情地踩踏而過。

  夫子們在進入離壕溝五十米的距離後開始猛然加速,他們嘴裡喊著無意義的音節,肩扛著沙包朝前猛衝。衝得最快的一撥人剛想將肩頭的沙袋朝河面扔下去,不料後面的人擁擠了過來,將他們連人帶沙袋一起撞進了護城壕溝。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將他們全身浸透,他們想發聲,但嘴裡全是充滿泥腥味的渾水,他們想爬上岸,但頭頂是如雨點般落下的沙袋以及不時摔落下來的人。很快,最先落下去的一批夫子漸漸被河水淹沒,與沙袋一起成了壕溝內的填充物。

  壕溝漸漸被填平,河床在抬高,河水漫得到處都是,經過無數人踩踏後,地面也變得滿是泥濘。煙臺堡的護城壕溝只有五六米寬,深度也只有兩米,因此正對南面城牆的這段兩百多米長度的壕溝很快就被那些衝過來的夫子們填平。當然他們也付出了血的代價,在長達一個多小時混亂無序的填平壕溝的行動中,他們自相踐踏而死者、中炮身死者、推搡跌入河中而死者超過了一千五百人。如果再加上一些四散而逃卻又被清軍馬隊追上砍倒在地的,這人數可就超過兩千了。

  付出了兩千條人命才填平了一段很短的壕溝,董學禮心裡有些膽寒,這裡面接近一半都是被東岸黃衣賊軍的火炮打死的啊。等到自己等人的部隊開始衝鋒並蟻附攻城時,天知道要拿多少人命來填。董學禮很明顯地看出,東岸黃衣賊軍的炮隊並未盡全力,或者說目前還未進入他們所有火炮都能發揮最大威力的區域。

  董學禮眯著眼睛看了看煙臺堡正面那段略帶折線的城牆,以及兩側各一個帶城樓的稜形多面體突出部,只覺自己的心在不斷地往下沉。他打了二十多年仗了,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村夫,他很清楚黃衣賊如果將火炮安置在那兩個突出部城樓上,那麼蟻附攻城的清軍必將同時遭到三個方向的打擊。事實上無論是進攻城牆也好,還是先進攻那些突出部城樓也好,進攻的清軍都免不了要腹背受敵,這對進攻方是極為不利的。

  這次搞不好要交代在這裡了啊。董學禮看著這些與自己一起從河南出生入死跑到這裡來的部下,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厚。

  ……

  「轟!轟!」隆隆的炮聲響徹整個煙臺堡。

  先是兩門18磅長管加農炮,接著是四門12磅長管加農炮,這幾門炮每隔兩分鐘發射的實心鐵球在清軍的人群中只濺起了幾朵小小的浪花,然後很快便消失在了湧動的人群中。

  「清軍真是心急啊,上午還炮戰呢,下午就蟻附攻城了。攻城器械都不是很足吧,居然就上趕著衝過來了。」煙臺要塞守備隊隊長李文長看著前方密集的清軍人流,無語地說道。

  「攻城器械多了也沒用。咱們城牆寬度就這麼大,多了也沒法展開啊。塞一堆人過來,那就是送菜。」披著熊皮大衣的莫茗,在城頭上慢慢踱來踱去,他身後的勤務兵與參謀們一直在勸他到旁邊的城樓內通過觀察孔觀察敵陣,城頭上還是太過危險了。不過莫茗卻認為清軍根本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因此拒絕下城。

  「目前這些攻城器械應該都是他們自帶的,他們應該是一開始就做好了兩手準備。這麼說來清軍缺糧的消息倒也不完全是流言了,糧食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大問題,但也無法支撐很長時間就是了,畢竟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麼,大家都缺糧。」莫茗遠遠望著城外一直連綿出去很遠的清軍營地,繼續說著,「你看他們第一天來就急著修營寨、修工事,主力到來後營寨還沒完全完工呢,就直接開始進攻了,急成這樣也真是夠可以的。什麼叫立足未穩,這就是啊。只可惜他算準了敵我兵力懸殊,我們沒有出擊的能力,所以就是這麼託大。嗯,現在上來的都是送死的炮灰,真正的滿八旗、漢八旗甚至由漢八旗統領的膠州鎮軍可一直還沒見著人影呢。這仗,慢慢打吧。」

  衝過來的清軍依舊是以新降的明、順軍步卒為主,無甲的輔兵扛著長長的雲梯,如同螞蟻一般冒著炮火往前走著。他們的速度不快,因為他們需要保持足夠的體力,以便在進入最後一百多米的火力密集區域後還能夠快速衝鋒。每一架雲梯身後都跟著大群戰兵,這些人披甲的比例也不高,就算有也多半穿著破爛的皮甲,棉甲、鐵甲幾乎見不到。而走在最前面的則是一群舉著盾牌的壯漢,他們身上還揹著戰斧,似乎是為了清掃東岸人設立的鐵絲網之類的障礙物。不過他們很可能沒有認識到前方的那些鐵絲網究竟是何物?也許他們需要付出極大的傷亡代價後才會明白這種小玩意兒會對他們的進攻行動造成多大的麻煩。

  由於距離過遠,莫茗看不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不過可以想象他們此刻應該處於一種恐懼、彷徨、緊張的精神狀態之中。這些人來源複雜,戰鬥力普遍不高,有登萊二地的鄉紳武裝、有收編的趙應元等部的土匪武裝、有收降的明軍順軍。他們的共同點是訓練水平較差、裝備較差、士氣較差,這其中可能也就董學禮部三千餘人的戰鬥力最強了。

  董部畢竟是在河南戰場上剛剛和大順狠狠打過一場的,雖然孟縣突圍戰中董部損失了精銳老兵千餘人,但仍然有將近兩千人成功逃出生天。後來他在收編、吞併了一些河南地方雜牌武裝後,兵力又膨脹到了三千多人,算是這支清軍裡比較能打的部隊之一了。

  不過再能打又有何用,正所謂親疏有別,你就算比李率泰的漢八旗能打,人家滿清主子也不會把你當人看。為什麼?因為你連人家的包衣奴才都不是,人家憑什麼高看你一眼?而且你董學禮也不像膠州鎮軍的柯永盛,人家是地地道道的漢八旗,膠州鎮軍的軍官和骨幹也都是漢八旗出身,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嫡系部隊。你董學禮和他們比起來還差得遠呢,只能夠當炮灰,頂多是高級一點的炮灰罷了,可以有資格在最關鍵的時候才被投入戰場,而不用一開始就被送上前線白白消耗掉。

  12磅實心鐵球帶著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向了行進中的清軍隊列。不時有一發炮彈擊中抬著雲梯的輔兵隊列,蹦蹦跳跳的炮彈往往能一下子帶走好幾個人的性命,然後這隊扛著雲梯的清軍輔兵頓時重心失衡,栽倒在地。更有甚者,甲城樓上的那個18磅火炮炮組將一發打騎兵或船隻桅杆的鏈彈塞進了炮筒內,然後專撿扛雲梯的清軍隊列打,幾發之中必然會命中一發,將清軍隊列打得人仰馬翻,城頭上的東岸炮手們見此則哈哈大笑。

  兩百米的正面戰場寬度卻塞進了足足兩千人,而他們面對的則是六門不間斷髮射的長管重炮。不過這還不是他們最悲慘的時刻,等到進入三四百米的區域後,又會陸陸續續有六門榴彈炮加入進來對他們發射爆炸彈,到時候死亡將會劇增,他們的士氣能不能支撐住這種打擊還很成問題呢。

  要知道,12門輕重火炮的打擊力量可不是蓋的。特別是在這種正面戰場寬度很小的情況下,攻擊方的兵力密度不得不大幅度提高,這樣一來傷亡也會倍增。按照東岸人火炮的發射頻率,大概是每打十發炮彈便冷卻十分鐘,也就是說每門炮半小時內(其實是前二十分鐘)能打十發炮彈,12門炮就是120發炮彈。假設命中率為六成(實際上不止,因為清軍隊形密集、戰場寬度小,且距離越近命中率會大幅上升),每半小時大概有72發炮彈能命中敵軍,考慮到6門榴彈炮發射的爆炸彈中大概有一半未能炸響,那麼每半小時真正能對敵人造成殺傷的炮彈大概有50多發。這50多發既有實心鐵球炮彈,也有爆炸彈,甚至還有少量鏈彈、葡萄彈,保守估計能打死打傷清軍五百人以上。事實上從實戰效果來看很可能還不止,實際戰果應該會比這個大上20%-30%,也就是說六百多人。

  這個殺傷是可怕的,足以讓一支兩千人的部隊當場潰散。考慮到清軍是從兩千米的距離上出發的——這又是一個怨念,因為不這樣根本躲不開煙臺堡城頭的兩門18磅重炮的持續打擊——同時為了保證體力和隊形他們還不能走得過快,因此正常情況下他們衝到城牆下大概也需要七八分鐘。

  但實際情況遠沒有這麼樂觀,由於擁擠碰撞以及東岸炮彈所造成的混亂,他們可能需要十來分鐘才能真正衝到煙臺堡城牆下的鐵絲網圍欄邊——當然他們更大的可能是在中途直接潰散。這樣一算的話,他們依舊會在進攻途中損失掉約三百人,這個數字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鄉勇部隊能承受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零七章 血肉磨坊(六)

  「他們快堅持不住了。」李文長舉起望遠鏡看了看,然後說道。眼下才六門火炮在對他們進行打擊,這些人也才死傷了一兩百人,這就已經開始出現零零星星的逃兵了,這令他對這批清軍炮灰部隊的士氣又有了新的認識。

  「不堪一擊!」莫茗言簡意賅地評價道:「現在上的不過是一些鄉勇泥腿子以及輔兵而已,算不得什麼中堅力量。這些鄉勇們可能一輩子都沒出過村,也沒殺過人,現在被大炮這麼一轟自然是天旋地轉、暈頭暈腦的。然後再被周圍死傷的同袍們的鮮血一刺激,求生本能一發作,這時候哪還管什麼軍令不軍令的,先跑了再說!呵呵,如果清軍都是這種貨色,一百年也攻不下煙臺堡。」

  「我估計也差不離。滿清看來是不會捨得將自己寶貴的八旗兵拿來攻城了,如果他們不想就此無功而退的話,一些綠營中堅乃至漢八旗就不得不披掛上陣了,嘿嘿,也好,到時候就讓他們嚐嚐煙臺要塞這個血肉磨坊的厲害。」李文長笑了笑,然後放下了胸前的望遠鏡。

  已經沒什麼可看的了,清軍潰散的人越來越多,軍官也漸漸喝止不住,甚至一些基層軍官和骨幹還帶頭逃跑,這支部隊就這樣可恥地崩潰了!他們甚至僅僅死傷了兩百人而已,只佔他們總人數的一成,但他們就是這樣無可抑制地潰散了,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鄉勇武裝就是這麼不可靠。

  對面一直列陣在後方的滿洲正藍旗馬隊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動作,他們分出了數百名騎兵,這些身穿棉甲、頭戴避雷針的滿清騎兵策馬朝潰散的清軍步卒衝去,然後將跑得最快的一百多人團團圍在中間,並將他們的武器收繳;同時他們還命令後方的一部清軍步卒上前將這些潰散的鄉勇潰兵收容起來。攝於滿清大軍的積威,這些鄉勇泥腿子們絲毫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

  接下來就是殘忍的一幕了。被圍起來的最先撤退的一百多清軍被驅趕到了陣前,正當他們還不明所以的時候,早就準備好的一隊清軍步弓手迅速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射殺當場,讓人看了目瞪口呆。僥倖沒死的清軍也被隨後上前補刀的正藍旗甲兵們一一斬殺,戰場上敵我雙方一時肅然,濃烈的血腥氣漸漸開始瀰漫起來。

  這個年代滿清部隊的紀律是嚴明的。而他們也就是靠著這種嚴明到嚴酷的紀律一次次以少勝多,將數量是他們幾倍乃至幾十倍的明軍一一擊潰。那些跑得稍慢的潰退鄉勇們在震駭之餘也有些慶幸,幸虧慢了點,不然死的就是他們了。不過他們一定也對今天的這一幕長時間內刻骨銘心,以後再逃跑的時候一定會多想想了,而這,也正是清軍將領們的目的。

  這波清軍潰退後,清軍大陣內安靜了半個小時。不過很快,早就準備好的第二波一千人再度上前。這次他們沒有扛雲梯,所有人都排成了更為鬆散的隊形,他們甚至連大盾都沒舉——事實上在炮彈面前也沒啥用,似乎是為了減輕負擔以便能夠更快速地行動。很多人懷裡抱著火油、剪子、大斧,看樣子是準備先破壞東岸人設立的障礙物。

  這次炮擊的效果就差了不少了。特別是那幾門長管加農炮,命中率大大下降,每發命中的炮彈所造成的傷亡數也下降到了原來一半。擔任現場指揮的李文長看莫茗站在一邊沒發話,於是主動下令這幾門炮降低射擊頻率。他倒不是擔心火炮損壞,東岸的這類火炮壽命普遍在五千發以上,超過清軍紅衣大炮的十倍以上,他下這命令的原因主要還是為了減少炮彈和火藥的損耗。

  火藥倒沒什麼,崆峒島上就有硝田和火藥配置作坊。雖說產量也就那樣,但供應煙臺這邊是綽綽有餘並且還能剩餘不少了。不過這炮彈就沒法自產了,至少暫時沒法自產,還是省著點用比較好。當然這也不是說東岸人的彈藥短缺,往澳洲運送移民的船隻返程時攜帶了大量的物資,其中除了與日本進行交易的商品外,裝的最多的就是從本土經新華夏轉運而來的機械設備、零件以及武器彈藥了。而且其中嚴格規定了武器彈藥的比例,三趟往返20個船次中至少有七艘船裝的是各類炮彈、子彈以及武器,足夠東岸人打好幾場大規模的戰役了。不過本著能省一點是一點的精神,對這種效果不大的炮擊降低頻率還是很有必要的,誰知道明年萬一出點啥意外會怎麼樣呢?這都是說不準的事。

  東岸人主動降低了炮擊頻率,清軍的人群也不如第一次那麼密集了,再加上清軍的前進速度也加快了不少,這使得他們衝到填平的壕溝近前時只傷亡了數十人。看到傷亡不是很重後,領頭的清軍軍官大喜過望,他大聲呼喝著左右將火油大量傾倒在一些拒馬以及纏繞著鐵絲網的木樁上,然後將攜帶而來的火種罐覆蓋在了這些火油上。只見「哄」的一下,火苗頓時躥升起來,然後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不過他們的好運也到此為止了。他們此時離東岸人佈置在城牆上的火炮距離最近的甚至還不到一百二十米,離兩側的突出部城樓也只有兩百多米的樣子。這個距離已經在一些火炮發射葡萄彈的射程內了,因此他們的下場註定將會非常悽慘。

  只見幾蓬濃烈的黑煙升騰而起,正對著他們的兩門8磅榴彈炮發射出了令人色變的奪命炮彈。被薄鐵皮和網兜包著的細小鉛彈剛一出炮膛就已呈扇形朝外****而出,正在破壞鐵絲網的清軍人群頓時如同割麥子一般倒下去了大片。

  一些被擊中的人手裡的火油潑灑、傾覆在了地上,遇著明火後便快速燃燒了起來,很多清軍措手不及之下整個人都被點著了。而他們手裡的火油和木柴又成了最好的燃燒物,然後一場慘不忍睹的連環大火災就這樣爆發了,至少有數十名清軍在令人心悸的火海中喪身。當然,在此之前,有更多的人已經被四門火炮所發射的密集葡萄彈所擊倒,此時他們中死的沒死的全都倒在地上,任憑烈火燃燒。西風一吹,空氣中隱隱傳來了一股燒焦的人肉味道。

  面對火海和火炮雙重打擊的清軍堅持不住,再次潰退了下去。他們這次的攻擊行動雖然成功破壞了東岸人安置在鐵絲網前的一些障礙物以及纏繞鐵絲網的木樁,但他們也先後付出了兩三百人死傷的代價,傷亡超過了四分之一,這是他們所無法承受的。因此,他們理所當然地潰散了。

  清軍在衝了這兩波以後已經傷亡四五百人了,雖然基本都是鄉勇或者投降的明軍,但終究對士氣有不小的損傷。特別是在看到東岸人的城堡如此堅固以及炮火如此凶猛之後,清軍士兵們特別是那些鄉勇、收編的明順軍隊的士氣更是直線下降,他們開始視攻打煙臺堡為畏途,根本不願陷入到那個九死一生的泥潭中去。

  清軍統帥豪格此時即便再心急,卻也不得不考慮這方面的影響了。如果再強要手下那幫泥腿子鄉勇們強攻的話,只怕一些紀律渙散的部隊當場就要炸營。雖然自己手頭有七千精銳的滿洲戰兵,能夠輕易鎮壓下這些人的任何不滿或暴動,但終究不是一件美事。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還是再等一天,等後續的那些綠營兵來了再作計較。

  這些綠營兵以多鐸在河南收降的明、順軍隊為主體,雜以少量漢八旗官兵,人數大約在一萬兩千餘人。目前還在登州棲霞縣附近,大概要到明日才能抵達此地,這些部隊的戰鬥力相對而言就比眼下這幫以趙應元餘部、登萊鄉勇武裝、明降軍為主的部隊強多了。眼下這裡的部隊中,除了李率泰的漢八旗以及柯永盛的膠州鎮軍外,也就只有董學禮的三千五百人稍微像樣點了。

  罷了罷了,就再等一到兩天。正好趁此時間多打造一些攻城器械、穩固一下營寨,順便再想辦法將這個城池西面的那片沼澤地給填了。不過這是一個大工程,全部填了不現實,但至少得填出一道通路出來,給我大清將士留出一個從西面進攻的選擇。這幫東岸黃衣海寇既然在正面佈置瞭如許多的大炮,那麼沒準西面那邊就很空了呢?這都是沒準的事,不試一試誰知道?當然這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時,這本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弄完的事情,慢慢來,總要想辦法拔下眼前這顆釘子才行,不然我大清就休想在這登州能夠安生下來。

  清軍步卒潮水般地退下去後,他們曾經還試圖將留在戰場上的那門完整的火炮再牽回去,但東岸人又豈會讓他們如意?城頭上的幾門火炮頓時朝著這邊一頓猛打,將十來個清軍炮隊官兵以及那門火炮整個報銷,使其成了一堆無用的零件。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零八章 血肉磨坊(七)

  在擊毀這門火炮後,整個戰場就這樣詭異地靜了下來。清軍依然留了一部分步卒在防備著城內的東岸人出城襲擊,但大部分人已經開始整隊撤回營寨去了。八旗包衣們再度出動,他們拿著順刀與馬鞭驅趕著那些可憐的夫子們一邊修築營寨,一邊在煙臺堡外挖溝取土,看他們的架勢似乎想要堆砌土牆。不過看起來也不全是這個樣子,莫非他們還想挖一連串密集的交通壕?

  李文長在城頭上看著,他覺得現在的局面有意思極了。清軍顯然是預見到了強攻煙臺堡這種火力凶猛的堅固城池將遭受到的重大傷亡,但他們又不得不這麼做。因此他們只能採取一切辦法來規避各種損失,比如眼前的築土牆和挖交通壕就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只是工程量委實太大了些,也只有人多勢眾的清軍能夠玩得起。

  本來每次清軍出擊都得從兩千米外開始出發,不但路途漫長,一路上還不斷會受到大炮的轟擊,這個非常損傷士氣,上午那支甚至還沒走到距離東岸人城牆兩百米範圍內就潰散的軍隊就是明證。如今有了交通壕,清軍顯然能夠將出發陣地向前推進到一千米的範圍內,這大大減少了他們的傷亡,因為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鐵彈對他們的威脅大大減小。

  如果再在彎彎曲曲的交通壕最前方擺上一堵土牆的話,那麼還多少能掩飾一下他們的各項行動,效果應該會相當不錯。他們只需將挖交通壕弄出來的泥土在前方堆砌起來,土牆土質鬆軟、厚實,能很好地吸收炮彈的動能,只要做得很厚,東岸人的火炮在一千米的距離以外打擊效果不大。

  現在滿山東都知道了大清的肅親王豪格親率三十萬大軍(對外號稱)東征黃衣海寇,若是他們勞而無功,那麼對大清戰無不勝的威望將有不可低估的打擊。而且,山東很多人都在看著呢,比如那些隱匿起來的抗清武裝,難道你以為他們都從良了不成?他們這陣子消停了顯然是攝於清軍勢大,暫時避其鋒芒而已,一旦清軍這五萬多大軍在煙臺城下受挫,這些人百分百會再度跳出來鬧事。

  所以啊,打煙臺這仗牽涉甚廣,這是一場政治仗!必須拿下的政治仗!既然算的是政治賬,那麼諸如官兵傷亡、物資消耗之類的東西就都是小節了,拿不拿得下煙臺、能不能把東岸黃衣海寇消滅乾淨才是問題的關鍵。而對於這一點,清軍上下原本可都是信心滿滿的,但現在他們真的有點不確定了。這城雖然不大,但由於臨海的緣故卻無法徹底圍困,因此只能強攻,可天殺的黃衣賊炮火這麼猛烈,這到底得填多少人進去才能打下來啊。

  接下來的3月10日、11日兩天無戰事,不過清軍又有大批主力部隊增援。至此,他們聚集在城下的部隊已經正式超過了五萬人(不含夫子),而經過兩天時間的準備,在今天一大早,清軍又在營寨外列好了軍陣,似乎準備開始新一輪的進攻。

  今天進攻的主力依舊是以那些新附軍為主,他們在營寨口列完陣後就緩緩鑽入了那些交通壕,然後順著這些彎彎曲曲的壕溝向前前進。兩天的時間對於修土牆來說實在太緊了一些,再加上東岸火炮時不時的騷擾,因此他們只在陣前草草堆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土牆,且厚度也不怎麼樣,多次被東岸實心炮彈擊穿。因此,城頭上的東岸人可以很方面地看到清軍的動向。

  不過他們修的這些交通壕卻不是毫無用處,因為東岸人的遠程火炮發射的實心炮彈再也無法對他們造成多大的傷害,命中率大大下降。因為一枚炮彈如果不是正中交通壕內的話是很難傷到什麼人的,即便炮彈躥進了交通壕內,在被狹窄的兩壁阻擋後,炮彈動能也會很快消耗殆盡,傷害被大大降低。至少,以前那種在平地上依靠跳彈一傷一串人的場面是很難再見到了。

  兩天的時間,雖然動員了上萬名民夫參與交通壕以及土牆的修建,但清軍依舊只把交通壕推進到了距煙臺堡一千米的範圍內。他們沒法再近了,一是因為時間不夠,二是因為再近的話就會遭到東岸人六門火炮的有效打擊,挖溝的民夫傷亡會劇增。他們在東岸人發射的爆炸彈的威脅下根本無法堅持多久就會潰散,那種恐怖的開花炮彈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他們就算付出上萬人的傷亡也不一定能夠把這個交通壕挖成。

  事實上他們在挖一千米以外的那段交通壕時就已經感到切膚之痛了。當時只有兩門火炮發射一些能對他們造成有效殺傷的實心炮彈,間或夾雜著少量開花爆炸彈。就這樣,兩天下來挖溝的民夫也已經死傷了四五百人,甚至就連監督的八旗包衣、跟役也傷亡了三十餘人,讓人心驚不已。實在無法想象將交通壕推進到一千米以內需要付出什麼樣代價的清軍很快便認清了現實,他們開始在壕溝一側修建土牆,然後土牆上方留了幾個缺口,並以此作為出發陣地。

  說起來,今天還是他們第一次演練這種戰術呢。一千多清軍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從彎彎曲曲的交通壕內轉了出來,然後依舊是刀斧手先行,前天雖然破壞了很多障礙物,但仍然沒有徹底清理趕緊,因此這些人都是負責幹這個活的。他們此時已經認識到了東岸人的鐵絲網的難纏之處,所以他們決定通過刀劈斧砍將那些鐵絲斬斷,然後將木樁燒燬。可想而知他們在東岸各類火炮的打擊下生還的機率有多低,因此他們一個個都臉色發白,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期望自己足夠好運不被炮子擊中。

  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抱著火油、舉著火把的人群,他們喊著號子,以較快的速度跟在刀斧手的後面。而在他們左右兩側以及後方,則是大批扛著土袋的民夫,他們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跟在這些清軍輔兵們身後。他們的任務是將扛在肩頭的土袋扔進鐵絲網後方。因為可惡的東岸黃衣海寇在城下佈置了兩道鐵絲網,兩道鐵絲網中間間隔十來米。這十來米的距離可不是什麼平地,事實上這裡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鐵簽,鐵簽的空隙間還灑滿了鐵蒺藜。這些都必須填平,不然人根本沒法通過。

  整個過程一如前兩次,東岸人的炮兵給這些造成了慘重的傷亡。而清軍與前兩次唯一的區別就是出發陣地更近了一些,途中挨炮的時間也短了一些。但他們依舊沒能衝到煙臺堡城牆下,因為前方殘留的木樁與鐵絲網極大地阻礙了他們的行動,一些扛著土袋的民夫們試圖越過散落在地上的鐵絲網,但他們很快被炮火打倒。一些人甚至被鐵絲網絆倒,場面一片混亂。最終,在又付出了四百多人的死傷後,這股一千多人的清軍再次潰退了。他們唯一的成果就是將前方煙臺堡城下殘餘的第一道木樁和鐵絲網清理了大半,同時往鐵絲網後方扔了幾個稀稀落落的土袋。

  不過今天清軍看來決心非常堅定。這一波人從兩側潰退下去後,第二波千餘人立刻上前。他們的裝束和裝備與前面一模一樣,這次他們堅持的時間稍長了一些,但成果甚至還不如之前一波。地面上到處散落的屍體、工具、土袋以及別的什麼極大地阻礙了大家的行動,他們同樣在付出了四百多人的死傷後,勉強填平了一些兩道鐵絲網之間距離的他們便轉身潰逃,宣告這一次行動徹底失敗。

  短時間內連續兩波人潰退下去後,今天已經傷亡近千人的清軍不為所動。在再次處決了一批跑得最快的潰兵後,第三波衝擊再度開始,一千五百名在河南收編的綠營輔兵嚎叫著衝了上來。他們是昨天才抵達這裡的,都是明軍出身。也許清軍的指揮官們受夠了那些意志渙散的鄉勇武裝,因此他們將這支在他們眼裡還算「正規」一些的綠營兵派上前去,希望能夠儘快清理掉前進道路上的所有障礙物。

  他們的表現看起來真的比前兩波清軍要好不少,他們冒著不間斷的猛烈炮火衝到前面,然後將土袋、門板什麼的一股腦兒覆蓋在地面上,將那些可能會傷人的鐵簽、鐵蒺藜什麼的蓋住,以便後續人馬能夠和順利通過此地。完成這一步後,他們甚至還拿著斧子瘋狂地劈砍起第二道鐵絲網來,同時將火油澆在木樁上,然後點上火任其燃燒。

  在東岸人所有火炮都加入對他們的打擊後,他們付出了近五百人的死傷方才潰散回去,令人刮目相看。不過這也就是攻城戰,後方有督戰隊督戰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如此「耐戰」。要是野戰的情況下他們能夠做到傷亡三分之一才潰退,那就是一等一的強軍了。

  他們撤退後,煙臺堡城下能夠阻擋敵人的東西不多了。對面的清軍頂多只需要再組織一次攻勢,就能徹底將這些障礙物清除,然後便可以扛著雲梯過來蟻附攻城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零九章 血肉磨坊(八)

  果然,戰場上最不能低估的就是敵人的決心。

  在潰兵收容完畢後,喪心病狂的清軍指揮官又派出了今天的第四波衝鋒隊伍。在這支人數大約為一千多人的隊伍的不懈努力下,東岸人最後的障礙物也被清除或破壞掉了。看著那些在熊熊火光中燃燒的木樁,雙方都知道,接下來就是真正的攻城戰了。為了獲得這個攻城戰的資格,清軍這幾天內一共損失了近兩千名士兵以及三千餘名夫子,讓人不由得不慨嘆煙臺堡的這個彈丸之地的血腥程度。它就像是一個吞噬生命的怪獸、一個血肉磨坊,不斷將投入進來的新鮮人類絞成各種各樣的屍體,再是神經粗大的人面對這樣的傷亡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這些日子以來清軍指揮官們是尷尬的,因為他們很可能還沒能殺死哪怕任何一名東岸士兵,但他們卻已經付出了兩千人的傷亡代價。雖然死的都是炮灰,但大家臉面上依舊很是無光,而且對這場戰鬥的前景也從之前的較為樂觀變得不是那麼樂觀了。這個小小的城堡到底還要投入多少人命才能夠將其征服?這股人是從哪裡來的?他們的火炮為什麼打得這麼遠、這麼準?炮子的種類為什麼這麼多、殺傷力這麼大?沒人能夠回答。

  很多人一想到他們甚至連一直在極為高效地殺戮著他們的敵人面孔都還沒見到,他們就不由得沮喪起來。即便是那些擔任督戰隊的滿八旗、漢八旗戰兵,他們這幾天雖然沒有死傷一個人,但士氣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在連續發起四波攻勢被擊潰後,清軍的士氣也為之一挫。再加上時近中午,眾人腹中都有些飢餓,雙方便極有默契地停止了戰鬥。清軍撤回了營寨,東岸人的大炮也停止了射擊。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東岸士兵們分批到公共食堂內就餐,那裡有麥餅、鹹魚以及作為戰時加餐的土豆燒肉。而軍官和老資格的士官們則可以到軍官餐廳內就餐,這裡有新鮮的蔬菜,有從冰窖內取出來的駝鹿、狍子、野豬、大馬哈魚肉,有紅酒和啤酒,甚至還有少量咖啡豆(僅限少尉以上軍官取用),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

  至於他們的對手清軍,因為是戰時,因此他們也將得到一日三餐的良好待遇,不過他們的主食是摻了沙子的粟米飯、餵馬的黑豆,另外還將有極少量的醬菜以補充鹽分。而就這種東岸人看到後會將他們的後勤參謀送上絞刑架的粗陋食物,對那些投降的明軍士兵而言,已經是不可想象的高級待遇了,他們以前可是連飯都吃不飽的。

  就這樣,戰場上再次寂靜了下來,寂靜地似乎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早春晌午罷了。

  中午的時候,天空飄起了細密的小雪,北風也漸漸大了起來,不過這卻擋不住煙臺地區雙方數萬人之間火熱的戰鬥激情。

  吃過午飯後,清軍便展開了新的攻勢,顯示出了他們急迫的心情。他們這次出動的兵力大約為一千五百人,扛著幾架雲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些刀盾手,他們舉著厚厚的盾牌,這是為了防備弓箭射擊,不過卻防不住火槍發射的鉛彈。

  贊帕里尼所在的陸軍第104連駐守在南城牆甲城樓處。這是一個不規則體的突出部,面積不是很大,去掉安放的六門火炮的面積,最多隻能再容納四百人。此刻陸軍第104連也只派了120名火槍手上了甲城樓,此外這裡還集中了挺身隊第一大隊第5中隊的250名士兵。而在乙城樓上,則部署著104連的另外120名火槍手,以及挺身隊第4大隊250人。而在城牆正中段,兵力較為雄厚,除了150名補充連火槍手外,還有由挺身隊一大隊隊長儒尼奧爾率領的3、6兩個中隊500人。

  另外,一大隊副隊長裴欽則帶著從芝罘島軍營抽調過來的7-10四個中隊在城下待命,陸軍第105連、八旗新軍第1營、煙臺炮兵連則在軍營內待命。現在這個「小場面」還暫時用不著他們,他們只需要養精蓄銳以便隨時有體力上城頭進行輪戰。

  120名陸軍士兵以排為單位安靜地靠坐在城牆邊,他們的連長茅德勝去了乙城樓指揮,這裡帶隊的自然就是副連長高善了。高善在城牆上走來走去,不時透過城牆上方的觀察孔看向城外的清軍動向。這個城樓上的部隊除了炮兵外暫時全部歸他指揮,包括挺身隊5中隊隊長高萃環帶著的250人。

  兩門對著南方的大炮早就開始射擊了。滿頭大汗的炮手們忙得不亦樂乎,不過臉上卻帶著輕鬆的神情,他們的大炮一如既往地在敵人陣列裡製造著恐怖的殺傷。而挺身隊的士兵們則有些緊張,他們的中隊長高萃環正在訓斥著那些因為害怕而身體僵硬的朝鮮士卒,而另外一些山丹人或者順軍老兵則用輕蔑的眼神看向那些臉色有些發白的朝鮮人,心裡暗自嘀咕朝鮮人只配當軍夫,當戰士他們還不夠格。

  「他們上來了!高中隊長,按照計劃行動!」104連連副高善猛地大吼一聲,朝高萃環下令。高萃環一聽立刻開始給自己手下的小隊長們下令,只見一個弓箭手小隊(50人)立刻上前,他們將步弓從肩頭取下,然後將弓箭搭上弦,對準右前方。

  清軍已經衝到了距城牆約一百米處。城頭上的長管炮已經放棄對他們的打擊轉而繼續轟擊正前方,在那裡第二波清軍一千多人正潮水般地湧出土牆,似乎要進行連續不斷的攻勢。對著右前方的兩門短管榴彈炮已經換裝了葡萄彈,此時他們也無需瞄準或者費神修正彈道了,只需對準直射便是。

  四散的葡萄彈打在清軍的人群中,立刻便造成了不小的殺傷。一些倒黴的刀盾手連人帶盾被整個劈開,血腥的場面讓人震撼。但清軍仍在繼續衝擊,他們已經進入到了五六十米的區域內,此時正面城牆上的朝鮮火銃手已經打響了自己手中的鳥銃,一些臂力過人的山丹弓箭手也拉開了步弓,將一枝枝重箭射向前方。

  在他們射擊後,兩側城樓上的挺身隊弓箭手也紛紛將箭枝射向了城下。此時他們也無需瞄準了,事實上他們中大部分人的箭術都很差勁,很多人都是臨時學習如何拉弓的,準頭怎麼樣可想而知。但是清軍的人群較為密集,他們只需將箭枝大略射向清軍人群處,基本上都能有所斬獲。

  就這樣,在三個方向六門榴彈炮以及約三四百名鳥銃兵、弓箭手的打擊下,這股約一千五百人的清軍在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還活著的人幾乎精神崩潰地逃往了後方。他們在戰場上前後遺屍近六百具,但換來的也只是剛剛有機會把雲梯搭到煙臺堡的城牆上而已。他們中的少數弓箭手進行了有限的反擊,給城頭上的東岸人造成了數人的微弱傷亡。傷亡如此輕微的主要原因還是防守的挺身隊的士卒們都臨時分配到了一件胸甲,清軍弓箭手仰射而上的弓箭根本無法有效擊破高強度弧面鋼甲的防禦。因此,只要不是被射中面門和手臂的倒黴蛋,基本不會有人在和清軍的對射中傷亡,而這無疑極大地增加了挺身隊官兵們的士氣。

  不過這也就是東岸人才能這麼奢侈。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純靠手工打製的盔甲的成本是驚人的,任何一隻部隊如果有兩三成的人擁有鐵甲的話就堪稱精銳了。而這多半還是一些鎖甲,如果是東岸這種輕便的全身板甲的話,在歐洲也只有貴族和騎士才玩得起,而且質量上還多半不如東岸人的。在這個時代,也只有東岸共和國擁有的強大生產力才能給前線士兵們配備上如此奢侈的裝備,這就是科技的力量!清軍必須用血肉才能填平的科技的力量!

  戰鬥就是如此輕鬆!104連的副連長高善原本一直緊繃著的精神也略微放鬆了一些,任何衝到城下的清軍都要面對左右以及前方三個方向的打擊,而城下又沒有任何能夠隱蔽的地方,因此很快就死傷殆盡。東岸陸軍甚至都沒出手,光靠炮兵、挺身隊的那幫剛剛學會射箭沒幾天的蹩腳弓箭手以及部分鳥銃手就將清軍擊退,實在是太輕鬆了。

  第二波清軍與潰退的清軍迎頭相撞,他們在狹窄的正面戰場上頓時亂成了一團,被東岸炮兵們逮住機會一頓猛轟。在給予他們重大殺傷後,這兩波清軍乾脆並做一波,一起向後潰退了,讓城頭上的東岸人看了哈哈大笑。

  清軍在這次攻勢中前後共死傷了約六百人,而作為他們對手的東岸人的傷亡呢?除了五人被清軍弓箭擊中外(兩人死亡),就只有一個因為使用了劣質火銃炸膛而重傷的士兵……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十章 血肉磨坊(九)

  也許是清軍不容許自己「戰無不勝」的威名被玷汙,也許是他們真的不能在煙臺堡下拖延太久,總之他們在等了一個多小時後,再次出動了大批部隊。這次他們的人數和之前差不多,大約為一千五百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些用木頭打製的盾車,這種盾車體型不大,但卻能為士兵們提供一定的遮護。尤其是其正面防護能力較強,能夠扛住槍彈的射擊,不過這種盾車在東岸的稜堡體系下多少顯得有點雞肋,因為他們顯然無法防護來自側面的打擊。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能要求太多了,能提供一點是一點吧。於是,大群清軍縮在盾車的背後,推著盾車往前衝。而在盾車的兩側,還有一些舉著大盾的清軍士兵,這是為了防護來自側面的襲擊。有了盾車的防護,清軍雖然行進速度稍慢,但傷亡確實減少了一些。因為一些長距離的跳彈已經無法對他們造成有效打擊了,以前這種已經處在強弩之末的跳彈依然能夠奪走大批清軍士兵們的生命,但現在他們顯然安全了不少。

  在被擊毀了三輛盾車後,剩下的七八輛盾車陸續衝到了城下。此時煙臺堡甲乙兩個城樓處炮彈、弓箭、鉛彈橫飛,尤其是兩側打過來的葡萄彈和凌空爆炸的開花彈,清軍根本沒法防禦。他們手中的大盾只能防一防弓箭,在五六十米範圍內連鉛彈都防不住,就更別提那些四散飛舞的炮彈破片以及葡萄彈了。不過饒是這樣,這群清軍仍然頑強地衝到了煙臺堡城下,然後扛著雲梯的輔兵將其搭上了城牆。

  大群清軍戰兵手執短兵器剛從盾車後鑽出來,只聽「轟!轟!」的爆炸聲連綿不絕,城頭扔下了密密麻麻的手擲炸彈。這些爆炸的炸彈首先將無甲的輔兵炸得哭爹喊娘,然後一些離爆炸點較近的清軍戰兵也被炸死炸傷了不少。一些油罐子也被從城頭上扔在清軍盾車上,緊接而至的火箭將其迅速點燃,清軍頓時躲藏不住,紛紛從盾車後現出身形。城頭上的東岸士兵見狀抓住機會,鳥銃、弓箭齊發,清軍成片地倒下。

  不過清軍也抓住東岸士兵探出身子的機會進行反擊,雖然他們的弓箭對東岸人造成的傷害極為微弱,但是一些鳥銃手在近距離上發射的鉛彈仍然擊中了一些挺身隊士兵。他們身上的板甲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可沒法防住鉛彈的射擊,因此一些較倒黴的東岸挺身隊士卒不幸中彈身亡。戰鬥就這樣膠著地進行著,清軍人數眾多,雖然傷亡不小,但依舊死戰不退,這也許是雙方開展以來東岸人所遇到的最為頑強的一股清軍了。

  不過士氣再高、意志再頑強,人終究是血肉之軀,是無法在被各個方向打來的炮彈、彈片、箭枝、鉛彈的聯合打擊下長時間堅持的。很快,在兩次攀登雲梯的清軍戰兵被左右打來的槍彈打成馬蜂窩後,戰兵死傷殆盡的清軍終於堅持不住,留下了七八百具屍體後剩下的士兵們一鬨而散,丟下了正在熊熊燃燒著的盾車,撒丫子往後跑了回去。

  董學禮赤紅著眼睛、喘著粗氣地看著前方潰退下來的士卒。他的老兄弟們在剛才那一波攻勢中死傷慘重,起碼有三百多名跟著他從寧夏殺到陝西、再到北京、然後又到河南的老兄弟身死當場。這樣的老兵戰鬥意志、技術都沒得說,對他老董也是忠心耿耿,別看他手下有近三千五百人,但這樣的老兄弟經過多次戰鬥折損後也才不過千五之數,是他在亂世賴以存身的本錢。但現在一下折損了這麼多,這讓他如何不怒!如何不心痛!

  由於他們打得還算頑強,督戰的八旗包衣們沒有太過為難他們。潰退下來的老兄弟們紅著眼睛,和董學禮相對無言,他們這仗打得實在是太慘了。上去的一千五百多人死傷七百多人,幾近一半,他們何時受過這樣嚴重的損傷?即便是前陣子被大順軍隊包圍在孟縣,前後大半個月的守城戰外加最後的突圍也只不過讓他們損失了千餘人而已,但在這個什麼狗屁城下這才多會功夫,一下子七百多人就沒了,其中甚至還有三百多老兄弟。

  要不是過早退下來會被督戰隊斬首,他們早就不想打這勞什子破仗了!想想當時周圍的彈片呼嘯聲、箭枝破空聲、鐵彈彈地的咚咚聲、慘叫聲、呼喝聲、怒罵聲,聲聲猶在耳邊,那麼多兄弟就在這種環境裡悄然倒下,其中很多人甚至是從寧夏一路跟過來的老人了。

  「這個城打不下來!」避開了督戰的八旗包衣,有人悄悄斷言,他的觀點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他們都是剛剛從前面退下來,戰場上是啥情況他們最清楚。在他們看來,這個破煙臺堡正面戰場狹窄,完全展不開兵力,再多人也只能一波波上,其他人只能在後面乾瞪眼。而面前的東岸黃衣賊兵銃炮犀利,火力威猛,完全就不是血肉之軀能夠對抗的。

  董學禮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離他們尚遠的正藍旗包衣奴才,然後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些老部下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這仗是什麼樣他心裡有數,今天豪格一口氣派出了七隊人馬輪番上前蟻附攻城,但卻都潰退了下來。說實話,大家已經很盡力了,他董學禮就敢拍著胸脯說剛才那戰中他沒藏什麼心思,也沒讓自己的老兄弟們收著力打,但真的是打不下來啊!

  這個什麼煙臺堡左邊是泥沼、右邊是那些甲板鉅艦的控制區域,也就正面那段狹窄的區域可供進攻方攻擊。也不知道當初修這座堡壘的黃衣賊如何想的,竟然將老巢選在這麼一個絕勝之地上,這個破地形,就算來個十萬二十萬大軍也白搭啊,完全展不開兵力嘛!你永遠只能派那麼兩千人去攻擊它,黃衣賊火炮這麼凶猛,再加上一些敢戰的士卒,守起城來輕鬆地很,打到明年也打不下來。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五六萬大軍頓在這麼一座小城下大眼瞪小眼,死傷雖然只有三千多人,看起來還不是很大,但問題是你的對手黃衣賊傷了幾個人你造嗎?他們只死傷了十幾二十個人你造嗎?

  董學禮轉頭看向了後方營寨中那頂碩大的華貴帳篷,此次統兵主帥、大清的肅親王豪格就在裡面。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董學禮心下暗自腹誹,這個滿清的天潢貴胄也許一開始根本就沒料到打個小小的煙臺堡也會這麼費勁。那些黃衣賊滿打滿算不過萬把人,他豪格以親王之尊,親統大軍攻來,哪還有不一鼓而下的道理?但如今事情顯然是僵在這裡了,炮戰打不過人家,好不容易從錦州調來的紅衣大炮損失了足足六門;而如今蟻附攻城竟然也頗為不順,死傷頗眾,這事情如今該怎麼收場呢?

  豪格怎麼想的他董學禮不清楚,但很快傳令的包衣帶來了今日戰鬥到此為止,各部嚴守營地的命令,這令董學禮略略鬆了口氣。今天已經打了這麼久了,眾軍士氣多有不振,確實不宜再打下去了。

  3月13日一大早,大批民夫被包衣們驅趕著出了營地,然後他們捧著大捆的柴禾、木板、土袋之類的玩意,朝煙臺堡左邊的泥沼區而去。而滿八旗騎兵們依舊在營地外列成了一個鬆散的陣型,既是防備東岸人出城掩殺,也是為了監督這些民夫們努力幹活。

  這是要在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泥沼區內硬是填出一條通路來啊!董學禮暗自嘆了口氣,這大清的肅親王看來終究是不甘心啊,他看起來是想試試從西面攻打黃衣賊的城堡。

  不過董學禮卻很不看好這個思路。且不說黃衣賊不是瞎子,他們在城頭上看得到清軍的動向,自然會做出相應的針對性部署;就光看煙臺堡的構造,董學禮就發現攻打西面的城牆一樣會受到三個方向上的火力夾擊,基本和正面是一回事。況且西面地勢更不好,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湖泊(人工水庫),湖泊與城牆之前的距離只有短短的百來步。這個距離更是沒法展開兵力,派人去純粹是送死。與其這樣,那還不如派個兩千人從東面試試呢,那裡的城牆根離海面足足有三百步,不過黃衣海寇停在海面上的炮船是一個威脅,終究還是不妥。

  這麼一番分析下來,董學禮只能絕望地發現,他再一次證明了他們真的拿這座小小的堡壘毫無辦法,即便他們願意付出重大傷亡的代價進行強攻也毫無辦法。相信這裡的人不止他董學禮一個人看清楚了這個事實,其他很多人就算原來不明白,但現場觀摩了這幾天的戰鬥過程後他們也早就丟掉了腦中的任何幻想,心裡很清楚地知道這座城攻不下。

  但是知道歸知道,卻也沒人願意第一個說出來。特別是和託、李率泰、額孟格、圖賴、柯永盛之類的大將,他們心裡明白著呢,反正死的都是炮灰,犯不著因為他們的生死而惹怒肅親王不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十一章 遊擊(一)

  1645年3月中旬的日子在煙臺堡內的東岸人看來是乏善可陳的。

  城外的清軍拿他們毫無辦法,他們先是嘗試在煙臺堡西側的泥沼區內填出一條通路來,不過後來他們發現東岸人修在煙臺堡西南側的人工水庫極大地阻礙了他們的行動,於是他們又想辦法將這個水庫也填了。

  在沼澤區內生生造出一片陸地後,清軍一次直接投入了兩千人進攻西面城牆,不過被早就好整以暇的東岸人擊退。西側城牆的火力配置只比正面(南側)少了兩門火炮,再配上兩個中隊的挺身隊士卒,清軍連攻了兩天都沒能攻下來,反而在城下遺屍千餘具。

  在進攻西側城牆的時候,清軍也嘗試了從東面取得突破,不過他們依舊在城頭火炮,以及海面上兩艘武裝運輸艦一側加起來12門重炮的轟擊下全面潰敗。他們甚至都很難在城下站住腳,前後大炮夾擊的滋味可不是誰都能忍受的,在嘗試著攻了一次不果後清軍果斷撤退了,並留下了數百具屍體。

  3月18日,清軍主帥豪格發了狠,清軍不計傷亡地從南、西、東三面發起了猛攻。東岸人將挺身隊最後的兩個中隊也調了上來,不過依舊沒怎麼動用作為主力部隊的陸軍以及八旗新軍。挺身隊兩千名士兵加上不到200名東岸炮兵,依託堅固的城牆和科學的火力配置將清軍規模浩大的攻勢徹底擊潰,全天清軍傷亡逾兩千人,卻沒有取得任何戰果,他們甚至連煙臺堡的城頭都沒能登上。

  當夜,清軍又精選了一些健卒趁夜偷襲,被擊潰,遺屍百餘具。至此,清軍已經圍攻了煙臺堡十天,所有手段用盡,卻沒有任何辦法。全軍上下士氣低落,很多人盼望著撤軍。

  3月19日晨,兩艘從利尻島大修完畢的蒸汽機帆船帶來了之前在利尻島上整訓的四個中隊的挺身隊士兵(11-14中隊)。下午,彷彿商量好了一般,前往濟州島的船隊也回來了,與他們一起回來的有剛剛結束戰鬥的挺身隊二大隊15-18中隊一千名士卒、陸軍第102連、煙臺炮兵連部分官兵、八旗第三營700餘人以及2500名軍夫。至此,東岸軍隊已經基本聚齊,戰兵計有挺身隊兩個大隊4000人、陸軍4個連(含補充連)870人、八旗新軍(含補充兵)2400餘人、騎兵近700人(含治安隊斥候)、野戰炮兵200人,總計超過了8200人,其中戰鬥力較強的部隊也超過了5000人。這樣的兵力,清軍就算使出吃奶的勁也沒法打敗了,何況他們更應該擔心自己後方的安危。

  清軍的斥候騎兵很快就在外面發現了東岸援兵的到來,他們飛快地將情報上奏給了豪格。聽說這幫黃衣賊來了「數千」名援軍以及六艘鉅艦,豪格也知道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特別是昨夜濟南有急報過來,言滿家洞賊兵再度猖獗起來,他們從山洞中出擊,四處攻擊大清的地方政權、設施以及人員。甚至一些往登州運輸糧草的小股運輸隊也遭到他們的伏擊,損失慘重。

  數萬大軍頓兵堅城之下,十天來損兵超過七千,卻勞而無功。而對面的東岸黃衣海寇滿打滿算傷亡不會超過百人,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大的失敗,會對他的地位產生極壞的影響。但眼下不是考慮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時候,黃衣賊有大股援軍而來,自己是肯定攻不破這座狹小的城池了,那麼,現在就應該考慮如何善後了。

  雖然一直摸不清楚黃衣賊軍到底有多少人手,但大家一致公認他們的戰兵數量應當不會少於萬人,全軍數量多半直逼兩萬人。這個數字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很是棘手,一萬戰兵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豪格敢肯定,只要自己的主力部隊撤走,這些黃衣軍野戰打敗個兩萬餘清軍根本不是問題。攻城就更是簡單了,他們只需將大炮拉到城下,然後便可逐個擊破清軍分兵駐守的城池,整個登萊二府都沒有能擋得住他們的有力部隊。那樣,山東局勢何時才能真正地穩定?

  這麼一想下來,豪格更是心煩意亂。難道這數萬大軍就被拖在這裡了不成?山東離京師那麼近,留這麼大股善戰的黃衣海寇在此,怎麼也說不過去。而更令人擔心的是,這些黃衣海寇除了銃炮犀利外,還有數量至少為六艘的巨型炮船,想想我大清停泊在遼海一些港口內的那些小船如何抵擋?若不能抵擋,豈不是任這些黃衣賊縱橫海上,到時候這千里海疆處處示警、無一寧日,大家該如何是好?

  沒人能夠回答豪格的疑問。李率泰、柯永盛、陳錦等漢軍旗的人不敢說什麼,和託、額孟格、圖賴等八旗將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至於董學禮等綠營將領更是沒資格說話,整個清軍就這樣沉浸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

  就在這樣一種猶豫糾結兼患得患失的情況下,清軍又圍攻了煙臺堡幾日。不過看其進攻勢頭都有氣無力的,基本都是略有小挫便撤了回去,三天下來也不過傷亡了千餘人而已。反倒是他們幾次夜襲打得還算有聲有色,給東岸人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3月22日,清軍主帥豪格終於下定了決心,決定停止對煙臺堡的攻擊,改為長期圍困,並在煙臺堡以南約四公里的地方開始挖長壕、築城牆。為了貫徹他的這個意圖,他還特別給濟南去信,要求山東巡撫方大猷務必及時保證糧草供應,同時也要求他在濟南、青州二府大量徵發民夫、騾馬,往煙臺地區輸送而來。與此同時,他也派人在登州、萊州地區收集糧草、強徵民夫,用來修築圍困東岸人的這座工程浩大的城牆。一時間,煙臺、寧海州、威海衛地區的各個採石礦場內人滿為患,大批手持順刀與馬鞭的八旗包衣驅趕著大量民夫在這些礦場內採石、打磨,然後運輸到煙臺城外,修築城牆。

  東岸人一開始也不知道清軍在搞什麼,不過在看到他們從遠處運來了不少石塊後立刻便明白了原委。很快,一些至今尚未參戰的精銳黑八旗新軍被裝上了海軍艦船,然後沿岸襲擊被清軍控制的那些個採石場。煙臺附近海岸邊石頭資源豐富,因此這些採石場大多建在了海邊,東岸人調集兩千名八旗新軍,往往小半天功夫就能在某處登陸,然後輕而易舉地擊潰那些少則百來人、多則數百人的八旗包衣和綠營兵將的防禦,同時還抓了不少夫子。

  在這麼成功地襲擊了幾次後,清軍不得不放棄了這些遼海沿岸的礦場,轉而集中精力開採那些深處內陸的礦場。甚至於,他們也學東岸人,將附近一些衛所、州縣的城牆全部拆毀,然後將物資運送到煙臺來,用於修築圍困東岸人的城牆。當然他們也不全是破壞,建設自然也是有的,比如他們就給附近的州縣下令,限期要求他們提供大量的磚塊,一切還是為了修城牆。

  後邊在修城牆,前邊的清軍上萬馬隊以及近四萬名步卒依舊嚴陣以待,隨時防備東岸人出城作戰。不過考慮到後方嚴峻的局勢,他們也在幾天前派董學禮部兩千戰兵騎馬兼程返回濟南府,協助巡撫方大猷剿滅那些鬧騰不休的滿家洞土賊,以穩定局面,全力保障煙臺附近大軍的糧道安全。

  清軍動員了兩萬名夫子(後續還會更多)來修城牆、挖壕溝,東岸人自然不會無動於衷。雖然自己有戰鬥力的部隊只有從本土和南非帶來的3500人,頂多再加上500騎兵,以及以山丹人和順軍老兵居多的挺身隊3-6中隊1000人,這麼點部隊野戰面對清軍一萬精銳馬隊以及四萬步兵,是很難有什麼勝算的。更別提野戰列陣時沒準還會遭到清軍紅衣大炮的轟擊,那樣損失可就大了,要知道東岸人在遠東補充兵力是很艱難的,若是讓人一炮打死十餘人,那不得哭死!

  不過這也不代表東岸人就沒有辦法對付清軍了。毛主席曾經說過,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既然山東清軍大部分已經被搜刮一空並集中到了此地,那麼豈不是說別的地方空虛無比?在與麾下軍官們討論、推演了一番後,莫茗大膽決定乘坐海軍船隻率軍深入萊州灣西側,襲擊防禦空虛的濟南府州縣。此時遼海大部已經解凍,天氣再也阻止不了東岸人。

  3月27日,在留下煙臺守備隊隊長李文長率4000多人留守煙臺後,莫茗率領陸軍兩個連、八旗新軍兩個營、半個煙臺炮兵連、騎兵大隊全部、挺身隊15-18中隊、斥候隊全部3900餘戰兵,並軍夫隊2500人,總計6400人趁夜渡海出征,於3月30日突然出現在了濟南府濱州沾化縣外海。

  由於這裡近海淤塞嚴重,難以靠近,因此東岸軍隊足足花了近三天時間才在人喊馬嘶聲中登陸完畢。而在這期間,防禦空虛的濟南府乃至整個山東都沒人來阻止他們,附近僅僅有一些遠遠窺視的斥候而已。登陸完畢後,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東岸大軍開始西進,一日內便直撲沾化城下,清廷縣令棄城而走,沾化陷落,濟南府乃至整個山東均為之震動。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十二章 遊擊(二)

  贊帕里尼一腳踹翻了一個趁亂搶劫的流氓,然後兩名身強力壯的科薩人拿著連鞘軍刀將其一頓猛揍,倒拖著拎走了。這個流氓打著大順的旗號,卻做著趁亂渾水摸魚搶劫民財的勾當,自認為還算正直的贊帕里尼頓時無法忍了,將其一腳踹翻,然後交由八旗新軍的科薩人監督著去搬運物資。

  東岸人沒有傷亡一人就順利佔領了沾化縣城。該縣的縣令以及在去年叛亂中欠下過大順血債的縉紳紛紛遁走,不過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他們留在城內的一些如絲帛、布匹、糧食、牲畜之類的財物卻很難全部帶走,如今這些都被東岸人當做敵產沒收了。

  牢裡的犯人照例不問情由,一概釋放;跟隨而來的羅天生羅大科長則帶著一幫手下開始賣力地招募志願墾荒人員;挺身隊的士卒們開始清點府庫、蒐羅牲畜;騎兵大隊則在城外警戒,所有人都秩序井然。因為做這一切實在是太熟悉了,都有了固定程序了。

  「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馬上我們又要出發了。」副連長高善走過來拍了拍贊帕里尼的肩膀,將一個不知道哪裡摸來的玉觀音悄悄扔進了他的口袋:「小馬特奧沒幾年就快畢業了吧?我這個當叔叔的還沒送過他禮物呢,嗯,聽說他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這個他一定會很喜歡的。」說完,吹著口哨慢慢踱遠了。

  贊帕里尼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人看見他倆私藏戰利品的舉動後這才噓了一口氣,然後他整理了下衣著,朝城門外走去。他們陸軍的職責是為了清除城內可能存在的抵抗分子,同時也是為了監督挺身隊有沒有什麼違反軍紀的劣跡,如今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也該撤出去了。

  由於山東境內的清軍基本上都已經聚集到了煙臺堡附近,如今別說別的府了,就是濟南府也只有濟南城內有個千餘名清軍,其餘地方怕是半個兵丁也無,主要靠縉紳地主武裝撐場面了。而那些地主武裝的戰鬥力,不是東岸人看不起,實在是他們自己太渣了,水平甚至還比不過眼下沾化城裡東岸人這支組建還沒多久的挺身隊15-18中隊呢。至少挺身隊的士兵們營養充足、訓練正常,也能按時領餉,時間越長他們之間的差距就越大。因此,東岸人大搖大擺地在沾化城裡折騰,根本不擔心附近有不開眼的清軍過來騷擾。

  眼下陝西戰局正進入到關鍵時刻,清軍只要再加把勁,差不多就能徹底摧毀李闖的抵抗意志,收穫決定北方命運的一戰的勝利。擊敗李闖後,剩下的各路人馬皆不足為懼,除了張獻忠的大西軍還稍微有點能拉得出手的部隊外,南明的軍隊根本就不堪戰,佔領南京指日可待。因此,此時北方清軍主力除了小部分留在豫西繼續清剿地方殘餘大順武裝外,主力二十多萬人基本已經盡數集結在了陝北以及潼關外,廣闊的近畿(河北)、山東、河南大部、山西大部除了天津外壓根就沒幾個兵,因此,擺在東岸人面前的是何等的一片「開闊地」啊,他們只恨自己沒有足夠的兵力去攪和。

  天津是清軍重鎮,駐有滿蒙八旗部隊,較為精銳,當然炮灰武裝也不少,算是離東岸人最近的一個威脅了。不過參謀們一致判斷清軍不會調動這裡的部隊去任何地方,這支部隊就是為了拱衛北京的。當初大順在河南發起的攻勢何等凌厲,滿清也只是從各處調兵,卻從來沒動過天津的這支部隊。錦州的清軍同理,自從清軍入關後,他們將原本設在瀋陽的很多鑄炮場、鐵匠鋪(製作盔甲)都陸續遷移到了錦州,算是清廷控制區內難得的「工業重鎮」了,因此也駐有滿蒙八旗防守。同樣,這裡的兵也不會輕易調動。

  這麼一分析下來,滿清在這附近還真是無可用之兵了。這片廣大區域內的原本存在著的接近七萬人的機動兵力全被豪格帶去了煙臺,除去部分在中途護送糧草以及分駐青州、萊州以及登州重要據點的部隊外,煙臺城下足足擺了近六萬人。即便如今迭經大戰,也還剩下了五萬人左右,而牽制他們的東岸軍隊卻只有區區四千餘人和一座稜堡。

  眼下煙臺城外的清軍應該已經知道了東岸軍隊分兵的消息,而且他們多半28號上午就知道了,不過東岸船隊一晚上就航行出去了70多海里,這個距離對清軍步卒裡說要走一個星期,即便是馬隊也要走兩三天,要想追上顯然不現實。因此,眼下正在沾化縣城內搬運東西與人口的東岸人暫時還不用太過擔心,即便豪格當場從煙臺撤軍,步隊走到這差不多要一個多月,馬隊也要十來天,根本不用擔心。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東岸人去了哪裡,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東岸人又要故技重施,襲擊那些採石場。而且,他們敢不敢撤軍還是個問題呢,莫茗傾向於認為清軍可能會調一部分八旗或蒙古馬隊往濟南,不過誰在乎呢?反正我們也不準備在這裡久留。

  東岸人在這座小小的縣城裡只繳獲到了少得可憐的一千多石糧食、四千多兩銀子、幾十頭牲畜以及一些絲帛、書籍之類的玩意兒。除此之外,還有數目多達五百餘人志願墾荒隊伍。說實話,這個數字還是讓莫茗有些驚訝的,因為去年年底東岸人在膠州只招到了寥寥百餘人,和現在一比差距還是很大的。看來如今即便是相對富裕的濟南府的老百姓生活也不咋樣啊,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裡,相信很多人都已經斷了炊了。

  濟南方大猷催課甚急,煙臺城下的數萬清軍消耗甚巨,接下來一段日子內,山東老百姓的日子還會更加難過,這無疑會逼很多剛剛從「賊巢」裡跑回來的百姓再度上山落草,使得山東的社會生產秩序始終得不到有效恢復,嚴重製約了清廷的下一步行動。

  其實這也是好事,煙臺地區的豪格應當已經放棄了攻克煙臺堡的打算。看他的路數,擺明了是要在煙臺堡附近挖長壕、築長圍,削弱東岸這個寶貴的陸上前進基地的作用,乃至使其徹底廢棄。這樣一來,煙臺堡也就和那些海外小島沒啥區別了,價值大減。而且,接下來清軍會不會在登、萊二府實行遷界禁海,以和東岸人長期對抗呢?這個誰也不知道!莫茗只知道趁著現在能撈一點人是一點,不過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要,畢竟糧食也不豐足麼。招募的人員首選有一技之長的人才,其次要年輕,最後最好還要自願,不然弄過去也是個麻煩事。

  4月3日,留下500名軍夫往停泊在海面上的船隊輸送物資、人員後,已經在沾化縣城內盤桓了一天的東岸大軍再次出發。他們轉向南方後快速行軍了大半天,然後便在太陽落山前抵達了濱州城下。濱州城頭原本有一些清軍兵將,不過在看到東岸大軍拉出了幾門火炮後,這幫人立刻一鬨而散,直接從南門溜走了。就這樣,東岸人再次兵不血刃地佔據了這座州城,輕鬆得就如同一場武裝行軍——事實上也差不多。

  由於今天已經是東岸人登陸的第五天了,很多消息靈通的縉紳早就收拾細軟一走而空,因此東岸人在城內的收穫同樣很可憐。堂堂一座州城,僅僅收穫了一千七百多石糧食、五百石黑豆、百來頭騾馬,以及少量銀兩絹茶。同時,招募人員的行動也進行得比較順利,僅僅一兒晚上的功夫,東岸人就招募到了近千人。這些人同樣是苦於清廷課稅,在本地也活不下去了,因此乾脆跟著這幫來歷不明的海寇出海墾荒去。再差也不過就是一死麼,怕什麼!

  從4月4日接下來的五天內,東岸大軍在濟南府東北部的這片區域內縱橫馳騁,連續攻克了武定州、蒲臺、利津三州縣,最後於4月8日晚間抵達了利津縣外海,與已經南下移動至此處的船隊匯合。接下來往船上轉運物資、人員和牲畜的行動又持續了整整兩天,一直到11日上午才正式宣告結束。

  而此時,距離東岸人登陸沾化外海已經整整過去十二天了,也就在這天上午,行動得最快的一支清軍部隊也才剛剛抵達附近。這支以從煙臺堡地區撤下來的綠營董學禮部位主幹、夾雜了一些雜牌武裝的清軍部隊倒是撿了個便宜,他們在東岸人撤退後順利「收復」了利津縣城。可以預見,他們接下來還將繼續「收復」蒲臺、武定州、濱州、沾化等四州縣,運氣著實是不錯的。

  事實上莫茗本人對清軍趕來的速度還是比較驚訝的,對他們能湊出這將近三千人也比較意外。因為他們得到消息就要兩三天時間,然後商議對策、動員部隊、籌集物資,再出徵到濱州一帶,12天的時間真心是非常高效了。不過莫茗也對這部清軍的實力嗤之以鼻,三千人都不足,軍械、服裝也亂七八糟,看起來其戰鬥力也就那麼回事,估計他們是絕對不敢與東岸人硬碰的。

  在派出兩艘蒸汽機帆船、一艘笛型運輸船運送物資返回後,東岸軍隊乘坐剩下的五艘艦船離開了萊州灣,向北進入了渤海灣內,並於4月13日航行至海河入海口的大沽附近。此時,東岸海軍艦隊的兩艘炮艦、兩艘武裝運輸艦大發神威,一舉擊沉了十餘艘清軍小型艦船,將清廷為數不多的海軍寶貝疙瘩損毀了不少。由於大沽重要的地理位置,天津駐軍的蒙古馬隊很快趕來,不過此時東岸艦隊已經悄然遠去。

  4月15日,東岸艦隊出現在永平府灤州樂亭縣外海。在派出小股部隊花費一天半時間登陸成功後,由本地抓著的嚮導帶路,東岸軍隊舉著火把連夜趕路,並於17日午時推進至樂亭縣城下。略顯疲倦的東岸士兵們士氣還算高昂,他們拉開了大炮,花了半天時間直接轟開了城牆。接下來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東岸士兵大掠縣城並處死了一批捕獲的清廷官員後,休息了一晚。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戰利品與部分志願人員離開了縣城,朝海邊走去。而此時,離樂亭縣最近的一支清軍主力才剛剛整隊完畢,準備從遷安往樂亭進發,相信等他們趕到此地的時候東岸人早已遠遁多時。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十三章 福爾摩沙來客(一)

  「卡斯特利庫」號緩慢行駛在碧藍的海面上,今天天氣不錯,4月中下旬的海風吹拂起來相當舒爽。現在東亞這片海面上的風向已經由呼嘯的北風逐漸轉成了溫和的南風,這非常有利於船隻向北方進行各類探險活動。

  這不,從巴達維亞趕到福爾摩沙的兩艘武裝商船「卡斯特利庫」號與「佈雷根斯」號眼下就在進行這種探險活動。他們兩個星期前抵達了熱蘭遮城,交卸一批物資彈藥後略略休息了幾天,然後兩艘船便拔錨離開了福爾摩沙,繼續向北進行探險。

  探險船隊由幾年前曾經抵達國會之地和公司之地(擇捉島和得撫島)的弗里斯船長率領,他們的主要任務自然不是再去尋找什麼金銀島之類的無厘頭任務——這已經降為次要任務了,他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去尋找那個傳說中的東岸人在「耶索之地」上佔據著的城市。如果這個城市真的存在的話,那麼它將是一個對尼德蘭聯省共和國來說威脅不小的城市,因為船隊從這裡出發將可以很輕易地威脅到荷蘭人在福爾摩沙和日本兩地的貿易。東印度公司的範迪門總督相當擔心,在公司財政狀況日漸不佳、本土董事會對其日益不滿的今天,福爾摩沙、日本的貿易已經成了公司內部極其穩定的現金奶牛。範迪門不容許這兩頭奶牛受到任何威脅,因此便有了此刻弗里斯船長的北上探索行動。

  船隊沿著熟悉的航線,從日本東部沿海地帶北上,穿越弗里斯海峽(擇捉島與得撫島之間的水道)後向西進入了鄂霍次克海。這段海域弗里斯船長比較熟悉,上次探險的時候他幾乎就把這裡都走了個便,因此他輕車熟路地越過了阿尼瓦角,進入了阿尼瓦灣。

  前方遠遠出現了陸地的輪廓,弗里斯船長舉著望遠鏡望去,到處是密密麻麻的高大森林,粗壯的樹木到處都是。森林邊緣不時有鹿群跑出,讓弗里斯船長心中一動。這裡倒是個夏季捕獵的好地方,如果公司能夠在這裡設立一個據點,征服或者僱傭當地的土人獵取鹿群,然後收購他們的皮毛的話,這多半是一筆好生意。而且中國人似乎對鹿身上的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部件也很熱衷,拿去和他們交易的話那也能大賺一筆。

  「船長,我們發現了兩艘船隻!不,是三艘!」瞭望臺上的瞭望手用他那帶著濃重薩克森口音的荷蘭語大聲呼喊了起來。

  什麼?!弗里斯船長一驚,然後衝出了艦橋,一口氣爬上了艉樓三層槍炮甲板上。此時不用望遠鏡他也可以清晰地觀察到,西方的海面上出現了三艘船隻。三艘船呈一個倒三角形隊列,航速不是很快,大約在4節左右。前面兩艘是三桅風帆船,前桅、中桅懸掛著橫帆,後桅縱帆,但奇怪的是船隻舯部還有一個不斷冒著黑煙的大煙囪,讓弗里斯船長看了莫名其妙。最後一艘船隻則是荷蘭人相當熟悉的笛型船,看樣子比自己手下的這兩艘船要大一些,但也大不到哪去。

  對方的船隻顯然也已經發現了弗里斯船長等人,他們調整了航向,兩艘吞吐著黑煙的奇怪船隻直往這邊衝了過來。而那艘笛型船則沒有過來,它繼續慢悠悠地向東北方向行駛著,船身吃水也很深,看樣子是滿載貨物。難道他們在那邊也有港口?弗里斯船長的腦海裡閃過了這個疑問。

  不過已經沒有太多時間讓他思考了。兩艘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旗幟的奇怪船隻以7-8節的高速航行了過來,他們順著海面上吹拂著的西南風,不過速度卻不可思議地快,上帝,什麼時候這些船能夠在這種級別的風速下以7節以上的高航速行駛的了?弗里斯船長心裡有些震驚,但他卻也沒把正事忘了。

  在他的指揮下,「卡斯特利庫」號、「佈雷根斯」號武裝商船上的水手們紛紛扯掉了火炮的炮衣,然後搬運彈藥、調整火炮,做好了一切開火的準備。而航海長們也在努力地調整著船隻的航向,準備隨時搶佔上風。

  雙方距離在快速接近著,當相距還有不到三海里的時候,對方的兩艘船降下了部分風帆,減慢了前進的速度,這讓弗里斯船長有些疑惑,難道他們不準備和我們交戰了?

  在繼續前進了一會兒後,對方最前面的那艘船上放下了一個小艇,然後奮力朝「卡斯特利庫」號劃了過來。弗里斯船長讓手下們不要進行攻擊,他決定和對方過來的人先談一談再說。

  兩名東岸使者很快被水手長拉上了「卡斯特利庫」號的甲板。登上甲板的是兩名年輕人,而前面一位穿著天藍色制服的人似乎才是話事人。只見他打量了一下「卡斯特利庫」號的甲板,然後又看了眼拉他上來的穿得破破爛爛的水手長後,才用略帶西班牙口音的法語說道:「我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海軍少尉胡安,我需要一位紳士來和我進行對話。」

  水手長漲紅著臉讓到了一邊,他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弗里斯船長聞言從艦橋上走了下來,在一幫軍官或水手的簇擁下來到了這位年輕人身前,同樣用法語說道:「我是尼德蘭聯省共和國東印度公司的冒險家,馬丁.蓋利茨鬆.弗里斯船長,以後你會對這個名字保持敬意的。現在,傲慢的東岸人,請說出你的來意。」

  「很好,我也不喜歡浪費時間。」胡安少尉收回四處觀察的眼神,然後集中到弗里斯船長身上,說道:「很遺憾,弗里斯船長,這裡已經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領海。貴公司的船隻未經許可就進入到了我國的領海,這是一種極大的冒犯,請你們立刻離開。也請你們不要再進入這片海域,因為這並不安全,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這真荒謬,上次我來這裡時這裡還只有一些野蠻人,從沒有任何來自文明世界的國家或組織對這裡宣稱主權。」弗里斯船長不滿地說道,「這裡是公海!任何船隻都可以自由航行的公海!你們無法對這裡宣稱主權,這裡根本就沒有你們東岸人的城市、港口或任何設施!」

  「但是現在有了。」胡安少尉不容置疑地說道,「這裡有我們的城市,有我們的港口,有我們的人民,同時也有我們的艦隊!請你們嚴格約束自己的行為,不要做出破壞貴公司和我方關係的不智之舉,這並沒有任何好處。去年上半年貴公司和我國政府剛剛簽署備忘錄,按照此精神,雙方的船隻或人員應保持極大剋制,不能隨意做出破壞、挑釁、侮辱或針對性的不友好舉動。弗里斯船長,希望你不要公然破壞貴公司的信譽。」

  弗里斯船長有些沉默了。事實上他在幾個月前的一艘通信船帶來的大量公司文件中,確實看到過這麼一條。那個從本土趕過來的、代表公司理事會眾股東們的信使還特別強調了這一點,當時在場的還有範迪門總督以及東印度群島事務委員會的諸位先生們。別人對這件事的態度怎麼樣弗里斯船長不清楚,但他很清楚範迪門總督對本土公司高層與東岸人簽署的這個備忘錄極其不滿,他甚至認為這是「背叛」。就如同當年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將英國人打得節節敗退,而本土卻突然與英國人簽署停戰協議,然後還特地派人到遠東來知會一樣,都引起了東印度群島殖民地總督和高級官員們的不滿。

  不過這次和上一次有些區別。上一次荷蘭人在東印度大佔上風,英國人根本站不住腳,結果本土卻派人來宣佈與英國佬停戰,同時還要和英國人共同出人出船組建一個聯合艦隊,共同維護東印度群島的秩序。這份協議讓巴達維亞的諸位先生們非常不解,大家的牴觸情緒相當嚴重,執行協議時陽奉陰違,使用各種小手段、陰招極力排擠英國人。

  其實弗里斯船長很能理解這其中各方的想法。本土當時正面臨西班牙人的嚴重威脅,政府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惡化與英國人的關係,因此急於與英國人簽訂一個和平甚至聯盟協議。不過遠東的諸位先生們就不這麼想了,他們在這裡和英國人廝殺了很多年,目前已經佔了極大的上風,並且也已經將大部分香料產地控制在了自己手裡。但是本土突然告訴他們與英國佬立刻停戰,並且還要劃分三分之一的香料份額給英國人帶回歐洲售賣,不光如此,他們甚至還要和那些討厭的敵人結成聯盟組建聯合艦隊,這怎麼可以!

  因此,東印度群島事務委員會的諸位先生們當時就群情洶洶,開口極力反對,讓本土過來的特使狼狽不堪。後來特使也花費了極大的時間與精力,好不容易才說服這些先生們勉強同意與英國人合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2
第二百十四章 福爾摩沙來客(二)

  不過和上次事件相比,這次事情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這一次東印度群島事務委員會的諸位先生們的意見就很不一致了,特別是在那些瞭解東岸共和國海軍第二艦隊實力,以及他們和莫桑比克的葡萄牙人勾結在一起的事實的委員們看來,與東岸人進入敵對狀態是不明智的,這會造成很多財務上的沉重負擔。

  更糟糕的是,如果東岸人的艦隊離開港口,進入茫茫大海的話,他們可以很從容地在馬達加斯加島南端海域、好望角附近海域等荷蘭船隻經常行走的地方進行伏擊,滿載香料的笛型船速度並不夠快,一旦被他們捕捉到就基本可以宣判死刑。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地區的大船還不到60艘,其他的都是一些近海戎克船,那麼難道還要為這些商船配備護航戰艦?這得需要多大的成本?而且究竟要幾艘戰艦才能夠有效抵擋東岸人的那種裝備了66門火炮的強大戰艦?東印度公司在遠東有這種戰艦嗎?遠東地區的專業戰艦又有幾艘?答案顯然是令人失望的。

  一旦有荷蘭香料船被大量擊沉,這個損失就是巨大的,沒人可以為此承擔責任。雖然荷蘭人也可以報復襲擊東岸人的商船,但一則是他們的商船數量少、伏擊不容易,二是東岸人實行了集中護航制度,襲擊的成本也相當高昂。

  那麼,既然東岸人已經許諾不試圖進入班達海或馬六甲海峽等荷蘭人著緊的地方,那麼雙方之間就沒什麼不可以談的。雙方可以回到以前那種相對和平的狀態上來,這樣也會確保一些荷蘭船隻不會在大海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不是嗎?

  「旅人」號武裝商船在莫桑比克島附近海域失蹤的事件已經過去很久了,至今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雖然有人聲稱在東岸人的港口內看到過這艘已經被改裝過的船隻,但終究沒有被證實。因此,為了避免更多的船隻無故失蹤事件,和東岸人緩和關係難道不好嗎?要知道,現在東印度公司的大部分精力被拖在了應付馬打藍王國、柔佛蘇丹國以及錫蘭島這裡,在東岸人沒觸及到東印度公司核心利益的情況下,沒必要再招惹他們,這從財務角度來講這很不划算。

  目前委員會裡也就只有總督範迪門先生一人極力主張消滅或遏制東岸人在印度洋以及遠東的海上和陸上勢力,無奈其他紳士們並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配合總督大人,那幫鑽到錢眼裡的傢伙只會拿著賬本提醒總督大人,他們已經在馬打藍王國、柔佛蘇丹國、錫蘭島以及班達群島一些新徵服的島嶼上花費了太多的資金,這個時候他們不建議發起任何針對東岸人的敵對行動,因為這可能會嚴重損壞公司的商業利益。

  上帝從沒想過讓他的信徒們一直如意下去。弗里斯船長心裡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既然如此,我同意退出貴國的領海範圍,只是貴國的管轄海域範圍到底是多少……」

  「一炮之地!」胡安少尉第一時間回答道,想了想後他又補充了一句:「但同時我國在此也享有特殊利益,不歡迎任何國家、組織或個人前來進行貿易或定居。」

  「但我主張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這片海域——唔,你們稱做鄂霍茨克海——享有自由通航權。同時你們也不能阻止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附近進行探險活動,探險所得收益歸荷蘭東印度公司支配。你知道的,我們正在尋找金銀島。」弗里斯船長作為第一個登上擇捉島的歐洲人,他對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弗里斯海峽以及這片海域有著很濃厚的興趣,因此出言爭取利益。

  「很遺憾,你的要求不被許可。」胡安少尉攔住了準備抗議的弗里斯船長的話頭,說道:「但你可以保留申訴的全力。具體操作是你通過貴國在巴達維亞的東印度事務管理委員會向貴公司提出申訴請求,然後貴公司可以在每年一度的好望堡商談中提出,我方會對此進行評估。但現在,很遺憾,你的要求不被許可。」

  弗里斯船長沉默了。東岸人在這裡至少有三艘船,除了那艘基本沒什麼火力的笛型船(裝備4門火炮)外,這兩艘船據他觀察得到的信息來看每艘船至少裝備了10門火炮,其中有些炮的口徑還相當不小,這個萬一發生衝突的話自己這方恐怕佔不了什麼便宜。要知道,自己這邊兩艘武裝商船,「卡斯特利庫」號擁有12門火炮,但其中大半是小口徑的8磅炮;而「佈雷根斯」號則有10門火炮,除了兩門12磅火炮外,其餘基本都是6磅、8磅的貨色。火炮數量差不多,但平均口徑不如人家,再加上人家的船速相當快,打起來真佔不到優勢啊,多半還可能會吃些虧。

  想到這裡,弗里斯船長決定先退讓一步,盡力剋制住衝突再說。反正對方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在這裡巡邏,自己總能找到機會窺視這裡的。因此,他很快便說道:「正如您所說的,我會要求公司向貴方申訴的,因為這不合理。」

  胡安少尉點了點頭,然後向弗里斯船長叮囑道:「那麼,現在就請貴方退出這片海域吧,希望我不會再在這裡看到你。再見了,弗里斯船長,你可以繼續去尋找你的金銀島,祝你好運。」說完,他與隨從順著「卡斯特利庫」號的舷梯下到了交通艇上,然後順著起伏的波濤,朝自己的船隻而去。

  「船長?」因為憤怒臉色仍舊有些潮紅的水手長上前一步,輕聲說道:「我們應該送這些異端進大海喂鯨魚,他們就是一群懦夫,愚蠢的懦夫!我們可以取得勝利!」

  弗里斯船長又定定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身走上了艦橋,開始發佈命令:「轉向東偏南,我們離開這片海域。這裡整年刮著北風,海面上還有著碎冰,除了一些野蠻的土著以外便只有鹿群可能還有些價值了。好了,至少我們已經證實了他們確實在阿尼瓦灣內修建了穩定的據點,那麼我想我們的任務已經基本完成。範迪門總督大人或者東印度事務委員會的諸位先生們想要有什麼想法的話那就請他們另派船隊過來,至少憑藉我們這兩艘船的實力是無法在正面的交鋒中取勝的。」

  「船長,您是說我們下次前來的時候就會有大艦隊了嗎?足以消滅這些異端船隻的大艦隊?上帝,我打賭他們肯定已經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不然他們怎麼會有那種奇怪的噴著黑煙的怪船,而且還跑得那麼快!可怕的異端!」水手長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

  弗里斯船長沒再打理廢話連篇的水手長,而是走回了艦橋,舉起望遠鏡觀察東岸人的那兩艘船。20多分鐘後,乘坐交通艇的胡安少尉返回了他的船隻,然後兩艘船劃了一個極小的半徑,輕盈地朝北方而去。他們甚至連帆都沒張幾面,但就是這樣不可思議地輕易轉向成功了,讓弗里斯船長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異教徒的魔法麼?」弗里斯船長一邊的胸口划著十字,一邊喃喃說道。

  「卡斯特利庫」號與「佈雷根斯」號武裝商船在笨拙地轉向後(相對於東岸機帆船),朝東南方航行而去。當再次穿越弗里斯海峽時,船長決定登上國會之地(擇捉島)進行一番簡單的考察。不料當他們一無所獲地從島上撤退時,海面上突然起了大霧。這在擇捉島海域本是非常尋常的天氣現象,因為這裡冷暖海流交匯,氣候極其多變,大霧更是司空見慣。

  水手們建議在這裡休整一兩天,以等待好天氣的到來。不過弗里斯船長考慮到他還有一個探索金銀島的次要任務在身,因此堅持現在就駕船南下進行探索。水手們雖然很不滿意,但胳膊扭不過大腿,依然執行了他的命令。

  就這樣,這兩艘幸運或者不幸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武裝商船一路磕磕絆絆地向南,繞過了他們臆想中的亞洲大陸東北角(北海道島),然後又在一場狂風中穿越了津輕海峽,進入到了日本海。進入日本海後,他們沿著海岸前行,很快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這裡似乎是朝鮮東海岸。

  不過這片海域雖然陌生,但弗里斯船長等人並不感到如何害怕,因為這可比探索一片陌生的海域安全多了。再加上這片海域的海盜數量稀少,而且也完全無法對他們造成威脅,弗里斯船長實在想不起自己有需要擔心的理由。不過在這之前,他還需要解決一點小麻煩,那就是在之前的那場大風中自己船隊的兩艘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尤其是「卡斯特利庫」號的船板一直在漏水,目前只能用帆布勉強堵著,水手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排水,疲於奔命,因此他們急需靠岸修理。

  1645年4月20日,兩艘荷蘭武裝商船突然駛入了朝鮮東部港口元山津,然後弗里斯船長帶著幾名隨從打著白旗上岸。這個港口幾年前曾經慘遭東岸人勒索與搶劫,當地居民們記憶猶新,在這之後本地特地增加了駐軍。此時朝鮮軍官們在看到幾名紅毛大搖大擺地上岸後,立刻組織士兵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地將弗里斯船長等人抓了起來。

  這個時候弗里斯船長依稀記起了前年同樣上岸後被日本人抓走的「佈雷根斯」號前任船長,他一邊咒罵這些野蠻人一邊大聲爭辯,但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他和他的隨從很快被人綁得嚴嚴實實,他們的下一個旅途目的地將是朝鮮王京甚至是大清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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