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12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4:55
第五百七十章:妖城聞訊,劍指龍宮

    計算時日,將到十八,到了那時,敖卿眉便要被逼嫁給蛇妖太伏。這一次,她可無法再從龍宮逃走的了。

    只是,要怎麼進入龍宮?

    陳三郎忽而覺得有些傻眼。

    當日龜丞相到來,施展了一番神通,然後許諾說當陳三郎要去龍宮了,其便會現身,出手相助。

    那麼,現在陳三郎有意啟程,卻不知該如何與龜丞相取得聯繫。

    「難不成龜丞相修煉已臻化境,能在千里之外讀心通意?」

    想到這,陳三郎趕緊默念了幾遍「我要去龍宮。」然後舉目四顧,風平浪靜,毫無跡象。

    此路不通啊。

    陳三郎面露苦笑,把目光投向許念娘。

    許念娘已知其意,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他闖過一次龍宮,可那時似真如幻,完全屬於被大陣引導而被陷入的,根本不知路徑。

    陳三郎再看蛤吃肉,蛤吃肉忙道:「公子,小妖非龍宮中妖,對於洞庭一些水域熟悉,可也從未去過龍宮啊。」

    頓一頓,又道:「小妖覺得,此事還得依仗老祖宗才行。」

    牠說的「老祖宗」,當然是龜丞相。對於這位妖族大能,其一直唸唸不忘,暗地裡覺得,這輩子能不能更進一步,最大的希望在於能否得到對方賞識。不過蛤吃肉也知自己的事,別說討得龜丞相賞識,就算想見上老祖宗一面都難於上青天。

    除非,通過陳三郎。

    上次龜丞相破天荒露面,只為了與陳三郎敘話。蛤吃肉固然不知道他們交談的內容,但下意識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說到龜丞相,陳三郎不禁翻個白眼。他當然知道要靠對方,問題是這位老祖宗神龍見首不見尾,見不著了。

    總不能在此苦等,浪費時間。

    見到陳三郎一副焦慮的樣子,蛤吃肉獻策道:「公子,小妖還有個辦法,不知可行否?」

    「說!」

    「其實在洞庭湖上,有一座妖城,據島而建,歷史悠久,其內龍蛇混雜,多有耳目靈通者,還會有龍宮中妖來往,到了那裡,或許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陳三郎目灼灼地盯著蛤吃肉:「如此重要訊息,你現在才說?」

    蛤吃肉忙叫起撞天屈:「公子這幾天不是要尋寶嘛,小妖沒有機會呀。」

    陳三郎一擺手,懶得追究了,問起這妖城是怎麼回事。

    蛤吃肉不敢有絲毫隱瞞,連忙一五一十說了起來。

    追溯本源,妖族歷史並不比人族短,在遠古鴻蒙時代,恰是妖族最為繁盛強大的時代,那時候的人族,弱小如螻蟻。只是太過於久遠的歷史,或隨風消逝,或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早無從分辨追尋。

    言歸正傳,妖族自有傳承,亦有文明,雖然很多文明都湮滅在時間的長河裡頭,成為了廢墟遺蹟,但還有些能夠留存下來,其中的代表,當是龍宮。

    龍宮,在很多人的心目中,都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具備著不可替代的符號意義。

    而以龍宮為中心,發散輻射開來,就形成了一個妖族體系。當今這個體系,正建立在洞庭湖上。

    無論是人是妖,不管什麼樣的體系,在本質上,其實都大同小異——文明的本質。蛤吃肉所說的妖城,本來是一些妖族居住的地方,後來來往的妖物多了,繁華起來,慢慢形成了市場,成為了生產貿易之地。

    從這一點上看,倒和人族的城鎮極為相似了。

    妖城建在一座大島上,位於洞庭核心區域與外圍區域的交界處——這個地點位置選擇得相當有講究,若在核心水域內,有龍宮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在,妖物們戰戰兢兢的,便少了許多自由;如果太過於外面,則不好遮掩,容易受到人族的攻擊。

    要知道早在千年前,已是人族的天下。

    妖族以龍宮為首,但由於龍君本身的問題,體系早已腐朽崩壞,鬆散開來。除開龍宮嫡系,天下之大,深山老林,長江大澤內,其實還有不少妖物存在。牠們或是一些遠古遺種——血脈很是稀薄的那種;或是一些因緣際會得以開竅成妖的,再加上些殭屍精怪類,林林總總,無法統計。

    平民百姓生活艱難,尋常的妖精鬼怪生活也不易。首要的修煉法門便難得一見,修煉資源也極為缺乏,只得到處尋覓。有不少妖怪乾脆跑到人間作祟,吃起人來。其實吸取陽氣,吞噬精血等,這些路徑都極為偏門,對於修為的增長也甚為緩慢。除非掌握有對應的修煉法門,否則的話,吃人便等於囫圇吞棗,吃個飽罷了。

    事實上,有些妖物吃人,往往是好奇,為了嘗個鮮。

    缺乏資源,又不受人間待見,只得自個兒想辦法。妖城應運而生,成為了妖物們來往交換的集中地,在此,牠們結交友朋,可以互相交流修煉心得,可以買賣需要的事物,諸如此類。

    蛤吃肉便經常出沒於此,混了個臉熟,龍君要遠渡重洋的消息,牠便是在妖城聽到的。

    該訊在妖界掀起了軒然大波,眾妖們妖心惶惶。俗話說「樹倒猢猻散」,如果龍君真得跑了,牠們這些游散妖物的日子可就更難熬了。而不少妖物紛紛動了心思,壯起了膽,摸進核心水域裡頭,看有什麼機遇不。還有的想著,看能否打通關節,成為龍宮一員,那就能跟著龍君出海了。

    出海,在這裡並非是隨流而下,進入大海的字面意思。而是別有所指,自古以來,關於大海的神奇傳說便深入人心。

    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名曰「蓬萊」。

    龍君出海,可不是到海中生活,而是要到蓬萊仙境中生活。對於尋常妖物,尤其是水族妖物,牠們進入汪洋也不困難。問題在於,到了汪洋又能幹啥?至於蓬萊仙境,恐怕只有龍君才知道確切位置了。

    這才是出海的意義所在。

    聽完關於妖城的描述,陳三郎精神一振,立刻讓蛤吃肉帶路出發。不過啟程之前,首先得造一艘船。這對於三者而言易如反掌,陳三郎與許念娘都不用動手,蛤吃肉已經慇勤地伐木造舟,很快整出一條不錯的小木船來了。

    看不出來,這廝還有這門手藝。

    陳三郎讚賞了句,立刻登船下水,啟程前往妖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 14:55
第五百七十一章:信物進島,喬裝入城

    在行船之際,陳三郎繼續詢問關於妖城的事,猛地省起一個關竅點,問道:「妖城來往,都是妖物,我們貿然前去,豈不是成為眾矢之的?」

    蛤吃肉早有預料地笑答:「公子有所不知,其實平日裡,也有些人族人物到妖城中去的。」

    「還有這等事?」

    陳三郎頗為驚訝,在他印象裡,人與妖一向對立,怎麼在妖城,反而能和平共處了?

    蛤吃肉嘆了口氣:「咱們修煉者,無論人或妖,都是艱難呀。為了能增進修為,互通有無,放下成見,又算得了什麼?」

    陳三郎想了想,確實如此。雖然他修的道不同,但從逍遙富道身上,足見一斑。道士還屬於有師門傳承的,儼然正統,都混成那般模樣,一些半路出家的修士,日子難熬可想而知。

    一開靈竅,天地已不同,所見所思,皆與凡人迥異。這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更是一條荊棘密佈,步步難行的路。為了修行,注定要捨棄諸多,包括凡俗親情,包括各種口舌之慾,相比之下,門戶之見,倒也可以放得開。

    當然,這屬於特定場面的情況。如果出到外面,修者與妖物狹路相逢,會爆發怎樣的衝突就難以預料了。

    蛤吃肉繼續說道:「不過在妖城混得開的人族修士不多,安全起見,公子與許爺還得喬裝打扮下,這才好行事。」

    提到喬裝打扮,陳三郎便看向許念娘:其是老江湖,肯定有辦法。

    許念娘淡然道:「我這裡有些東西,用了之後,身上會帶有妖物氣息,等閒分辨不出。」

    陳三郎一聽,大喜過望,心想這位岳丈高人果然了得,連這等東西都有,難不成他平時裝扮過?

    蛤吃肉倒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其實許念娘所說的東西固然功效獨特,但在妖界不算罕有,妖城內都有買賣的。用上後,能欺瞞些平常妖物,但遇上大妖級別就無從遁形了。

    許念娘也不拖延,貼身取出一方盒子,打開,裡面有些仿若顏料的事物,色澤斑駁,開始給陳三郎上妝。不過半刻鐘,裝扮完成,陳三郎已經由一個白面書生,變成了一位臉色蠟黃的中年漢子,五官孤寒,三角眼,塌鼻子,還有些歪嘴巴。

    這並非陳三郎刻意畫丑,而是別有深意的。因為修為普通的妖物,變幻人身後,十有**都是醜陋面貌,多多少少帶著本體的某些特徵。比如蟹和,一雙八字腿,大咧咧的,習慣橫行;眼前的蛤吃肉不遑多讓,滿臉疙瘩皮,看見就想到蛤蟆皮。

    隨著妝成,陳三郎渾身就有一股氣息散發出來。蛤吃肉鼻子一嗅,果然嗅到了妖氣,好像身前站著的不是陳三郎,而是一個變幻人身的妖物。

    許念娘手不停頓,也不用鏡子,就給自己喬裝上了,片刻間,一個相貌凶惡,滿臉橫肉的形象出現,簡直是大變活人。

    陳三郎暗叫神奇,坐在船頭處。雖然面目塗抹,多了不少東西,但五官活動並無障礙,這一切,都有賴於許念娘的手法高明。

    小船悠悠,朝東而行,將近傍晚時分,划槳的蛤吃肉手一頓,甕聲甕氣地道:「公子,前面不遠便是那妖城島了。」

    此地水域已經漸漸脫離洞庭核心地區,來到了外圍,但見碧波蕩漾,一望無垠,說不出的空闊遼遠。

    咦,奇怪,視線中不是該出現一座大島嗎?蛤吃肉已經說「前面不遠」了,可舉目看去,很遠的地方都還是一片浪濤。

    蛤吃肉解釋道:「公子,妖城所在,有陣法遮掩,進入需要些手段信物才行。」

    這麼一說,陳三郎立刻明白過來:修者脫離紅塵,這個「離」有講究,不是說你離群索居便行。不想被人找到,最好的辦法便是佈置大陣,隱藏其中。比如說一些宗派山門位於高山之上,但再高的山,都可能會獵戶攀爬來到,為了杜絕這些情況,有神通者便布下陣勢,外面一看,雲霧繚繞,什麼都看不清楚,即使走進來了,也是路徑迷茫,不得其門而入。

    然而在道法式微的時代,陣勢法門早已沒落,碩果僅存的一些,大都屬於古時傳承下來的,也已開始出現裂痕,難以支撐下去。就連天下無雙的洞庭大陣,都已岌岌可危,否則的話,龍君也不用攜眾出海了。

    木船繼續前行一段距離,到了一處水域,蛤吃肉放下船槳,隨手掏出一物,赫然是一塊光潔的長方形玉牌。

    「這牌子便是入陣信物,小妖可是花費了不少的代價才獲取得到。」

    說著,舉起玉牌,往前面一迎。

    情況立生,看似虛無一物的前方水域驀然發生一陣水紋波動,兩邊蕩漾開來,眼前赫然開朗,下一刻,木船已經進入到一片全新的水域之中。

    陳三郎瞧著新奇,觀望之際,立刻便看到前方不遠一座大島屹立在那兒,像是一塊新大陸。

    這真是一座大島,自從進入洞庭後,一路航行,陳三郎見過不少島嶼,有大有小,有的小得像一個碗兒,有的大過城鎮,但所見到最大的島嶼,比起眼前這島都屬於小一號的存在。

    蛤吃肉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意:「公子,到了。」

    說話間,前方突然有一條梭形小艇疾掠而來,其速度甚快,翻捲起兩片波浪,而船頭上,一桿旗幟飄揚,旗面上繡著一條神態生猛的蟠龍形象。

    蛤吃肉見到,壓低聲音說道:「這是妖城的巡邏隊。」

    話音未落,對方已駕船到了近處。

    陳三郎看得明白,見船上有三妖,全身著甲,甲冑精良,連頭上都帶上了猙獰的頭盔,瞧不清楚面目,露出的眼睛俱是精芒閃露,或紅或藍,頗為妖異。

    陳三郎本以為還要盤問審查什麼的,不料對方駛來,到了近旁,只略一停頓,便拐個大彎,掀起一番波浪,轟然離去了。

    少了一番麻煩,陳三郎暗鬆口氣,知道這是由於自己和許念娘都喬裝易容了,對方以為三者為妖,便例行公事地看上一眼,隨即不予理會。

    蛤吃肉也覺得高興,其實牠來一趟妖城也不容易,當想起城中的種種妙處時,雙眼都不禁放出綠光來,大嘴咧開,留下了哈喇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3-7 22:48
第五百七十二章:城門妖字,妖奴舊部

    過不多久,木船靠岸。岸邊建立著一個小碼頭,有些人正在忙活,瞧著一個個面目可憎,身材怪異,都是妖物變化而成。這些妖物目光掃著到來的簡陋木船,多少流露出鄙視之意。牠們在碼頭做事,一年到頭不知接待多少來往的人或妖,自練出了眼力。

    俗話有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其實妖也一樣。

    陳三郎等自不在意,蛤吃肉本身就是個身份上不到場面的妖物,見慣嘴臉,更是淡然,隨便尋個地方把木船綁了,便跟隨陳許二人登岸。這時候,其主動充當了嚮導的角色,一路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雖然很多情況之前便稟告給陳三郎知曉,但基本都是大方面的東西,現在到了島上,可說之處數不勝數,能夠說上幾天幾夜。

    妖城島真得很大,一座大城盤桓其上,堪比人間府城,街道縱橫,劃分了區域,甚至連貧富區都有。

    陳三郎聽得倒井井有味。

    很快,他們便來到一座巨大城池之前,陳三郎抬頭看去,見厚實的城牆都是用巨大的岩石整塊砌成,當真是固若金湯。

    這等建築強度若放在人世間,絕對是五陵關級別的。五陵乃天下雄關,難尋第二座,耗費了數十年時間,無數人力物力這才屹立而成。那麼眼前這座妖城也不會是一朝一夕便冒起來的。

    來快到城門下時,見到橫額上鐫刻著一個古樸的大字,正是「妖」字。

    蛤吃肉猛地想起一事,趕緊一拉陳三郎衣袖,叫苦道:「公子,小妖粗心,忘了件緊要事。」

    陳三郎問:「甚事?」

    「就是這城門上的妖字,它可不是尋常的字,據說是一個法陣。」

    陳三郎哦了聲:「作甚用的?」

    蛤吃肉苦著臉道:「進入城門者皆落入法陣監察範疇,可分辨人與妖。」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陳三郎當即想起赫赫有名的照妖鏡。只不過鏡子主要是照出妖物原形,對於人並無用處;而當前的妖字卻能分辨出是人是妖。

    許念娘臉色有些陰沉,目光掃向蛤吃肉。

    蛤吃肉冷汗都出來了,此事的確是牠疏忽,皆因其來過兩三次,每一次都安然無事,習慣成自然,並沒有意識到妖字的存在。此刻帶著人來了,才想到其中的關鍵。

    陳三郎沉吟一會,問:「如果被發現了會如何?」

    蛤吃肉抓抓腮幫:「其實也沒有什麼,畢竟妖城也是允許人族進來的,最大的可能是會引起某些妖物的關注,或有些麻煩。」

    陳三郎聽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既然沒事,那怕什麼,進去吧。」

    說著,率先踏步,邁步進城。

    當來到城門下,嗡的一下,陳三郎當即有異感,渾身似乎籠罩在某種奇特的光芒之中——這光芒肉眼不見,純屬於魂魄層面的感官。

    這一刻,陳三郎忽而想起當年,他入京赴考,進入內城之際,那城門上有門神像,門神被開了光,早成為法器,吸納氣息,自有靈驗之處。只是當時陳三郎攜帶斬邪劍,門神不敢與之對抗,是以暢通無阻。

    而今天,當妖字籠罩,泥丸宮中的劍芒氣息不甘寂寞,同樣展現而出。

    唰!

    妖字光芒非常敏感地感覺到了,猶如被蛇咬了一般,快速收縮回去,根本不敢覆蓋下來。

    不但沒有對陳三郎進行探視,就連同行的許念娘和蛤吃肉都享受了「免試」的待遇。

    只是兩者皆不知罷了。

    開始之際陳三郎還擔心這番異動會引起某些連鎖反應,不過他們大搖大擺地一路進城,什麼事都沒發生,陳三郎也就放心了。

    進入城中,陳三郎很快發現裡頭狀況其實與俗世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其中一點就是要安靜得多,街道不小,但基本沒有什麼擺攤叫賣的,顯得頗為冷清。街上的人——應該說是妖也不多。

    走在街道上,陳三郎左右環顧,觀察兩邊的房屋。這些屋子大都用石頭砌成,顯得非常堅固。

    蛤吃肉解釋道:「我等妖族,日常起居,多吐納修行,因此不喜逛街。」

    每一個妖物,都相當於修行者,牠們當然不會像凡夫俗子般空閒。

    蛤吃肉又道:「城中最熱鬧的地方便是市場……嗯,公子,我們是先找地方住下,還是?」

    陳三郎回答:「天色尚早,且去市場看看吧。」

    「好的,反正住的地方也在那邊。」

    蛤吃肉道,鼻子猛地嗅起來,像一頭尋找食物的狗。

    陳三郎好奇問道:「你做什麼?」

    蛤吃肉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妖城吸納人的地方除了交易之外,更為重要的是此地靈氣濃郁,對於我輩而言,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呀。可惜,小妖沒有資格住在這裡。」

    說到後面,滿臉遺憾之色。

    妖城大,居不易,平時住一天都得花費不菲,蛤吃肉囊中羞澀,實在無能為力。

    陳三郎理解地點點頭,他已從蛤吃肉口中得知,妖城交易並不流通凡俗金銀,大都是以物易物,顯得原始。硬通貨為修行界的法器,以及別的一些丹藥資源類。而陳三郎身上,恰好還有些低階法器,可發揮作用。這些法器,其中有一部分是逍遙富道製造的符咒,一直沒有用到,留在了身上。

    三者穿街過巷,約莫小半個時辰後便到了位於中心地帶的市場區域。

    這裡聲音吵鬧,一派繁華景象。有門面,有小攤,賣主奇形怪狀,賣的東西也稀奇古怪,整個場面看上去,莫名顯得荒誕,非常不真實。若非身臨其境,陳三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進入幻境中來了。

    猛地東南方向一陣騷動,爆發出巨大的聲浪來。

    陳三郎好奇地看去,見到那邊擁擠了許多妖物,一個個興奮不已。

    蛤吃肉解釋道:「那邊是奴隸區,應該是有妖奴出售。」

    陳三郎吃一驚:「還有妖奴?這不是妖城?」

    蛤吃肉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在凡俗城鎮,不一樣有農奴之類嗎?」

    陳三郎為之啞然,頓一頓,道:「過去看看。」

    他們好不容易擠過去,就見到前面圍著一個圈子,一個大鐵籠擺在空地上,籠中裝著數個精神萎頓的妖物。

    陳三郎本想好奇看下便走,只是目光落在籠子內的妖物時,猛地一滯,差點叫喚出聲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7 22:48
第五百七十三章:蟹和為奴,公子相救

    籠子裡有五六隻妖奴,卻都化作人樣,看來沒少受折磨,一個個氣色萎靡的樣子,身上還帶著傷,手腳都被繩索捆綁住。那繩索不是凡物,隱約有光華流轉,顯然是法器。不過看賣相,品階比較低,可視作高仿版的縛妖索。

    淪為奴隸,下場自不會好,這些模樣很正常,不足為奇。只是陳三郎目光掃上去,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幾乎要叫喚出聲:

    蟹和!

    可不是這只螃蟹嗎?

    牠傷勢似乎最重,窩在籠子的一個角落處,披頭散髮的,睜著一雙小眼睛,雖然淪落到這等田地,但其野性依舊,目露凶光地瞪著圍觀者。自然也看得到了陳三郎他們,由於易容的緣故,卻認不出來了。

    見到牠,陳三郎心情激盪。可以說,蟹和是第一隻依附於他的妖僕,鞍前馬後,來去奔波,立下不少功勞。在乘船逃離涇縣的過程中,蟹和與雄平兩妖更是大出風頭,以至於抵達雍州後,周分曹等一眾不明真相的人還時常問起,在他們眼中,兩妖本領非凡,乃是將領級別的人才,正值用人之際,怎地就不見了?

    陳三郎只得推搪說派牠們出外辦事了,辦的事很重要。

    如此,周分曹等人才作罷。

    當初蟹和歸順,先是被斬邪劍震懾,後是落在小龍女手裡,被下了禁制《陰神命燈元機符》,開始之際有委屈之意,不情不願的。然而牠在敖卿眉那裡得到了承諾,只要表現好,就會被傳授法門口訣。

    小龍女說到做到,後來真傳了術法。如此一來,蟹和登時死心塌地了。其出身龍宮,屬於體系內,然而廝混在底下層,雖然品階上達到了妖將的標準,但實力只能說一般,所學也粗淺。

    當其時從龍宮追索敖卿眉的妖物不在少數,只是分頭行動,而蟹和誤打誤撞地追到來涇縣,才有後面的事情發生。

    敖卿眉所傳授的術法都是龍宮正統,更能視為天下妖門的法門正統——身為龍女,即使不甚受待見,但身份待遇,注定超人一等。在動盪世代,龍君幾乎把天下妖法都收集囊括進龍宮裡頭。諸多典籍功法,只有龍族之人才有資格閱讀學習。而別的妖物,即使是大妖級別,也只得個「想」字。牠們只有立下功勞,才有可能得到賞賜。

    敖卿眉傳授蟹和功法,就是一種極為難得的賞賜,換做以前,蟹和想都不敢想。學習到正統法門後,牠的實力也是與日倍增,真正達到了妖將級別,雖然距離大妖還有不小差距,但妖族壽命一向綿長,持之以恆,假以時日,有很大的可能進階大妖層面。

    這等於再造之恩。

    對於小龍女,無論是蟹和雄平,還是後來收服的泥鰍等妖,都是忠心耿耿,甘願赴湯蹈火的。

    牠們對於陳三郎同樣如此,原因無他,皆因在牠們看來,陳三郎已是小龍女的男人。

    涇縣事變,陳三郎與敖卿眉等失聯,直到若久之後,他才從蛤吃肉口中得知,小龍女被抓回龍宮,要被迫下嫁給蛇妖太伏。而今日進妖城,就看到蟹和淪為妖奴,如同一件貨物般被出售……

    兩者之間聯繫起來,自不難猜出前因後果。

    一瞬間,陳三郎幾乎有暴起發難,破籠救妖的衝動。不過他畢竟不是衝動之輩,吸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

    這裡,是妖城,不是在雍州。

    想了想,問:「吃肉,若我要買個妖奴,該如何操辦?」

    蛤吃肉聞言一驚,心想這位公子怎地想買妖奴?

    奴隸的作用,顧名思義,就是用來當苦力的,妖城一向有令,不允許人族購買妖奴。只是規定總有空子,一些財大氣粗的人族宗門會通過某個妖族之手,從而買到看中的妖奴,帶回去,或看守山門,或做些他們不方便出面做的事……

    養妖守門,乃是修門中的風氣,並以此為榮。一個門派,若沒有一兩個妖物守門口,說出去都沒面子。所謂「降妖伏魔」,空口無憑,哪有活生生的例子更具備說服力?

    是以逍遙富道重振山門後,立刻就讓狼妖旺財看守,鷹妖祈福則當上了巡邏兵。一個陸地,一個空中,有這兩妖在,底氣都足了幾分。

    蛤吃肉下意識地就以為陳三郎也是如此,不過想想,聽說這位乘龍快婿並非出身某宗門,反而是在俗世當官的,難不成也想倣傚買個妖奴當門子?但妖物在人間行走活動,可是有諸多掣肘和問題的。

    想不出個所以然,蛤吃肉趕緊回答道:「妖奴出售,有時會進行拍賣,有時會直接標價,有時只需買家出價,賣家覺得差不多就同意了。」頓一頓,繼續說道:「以今天的場面來看,不是拍賣,妖奴身上也沒有掛上價碼牌子,應該是買家看中哪一個,直接出價,只要差不多,又沒有別的人競爭的話,就等於談妥了。」

    陳三郎好奇問:「這樣操作,價格豈不是賣不到好?」

    蛤吃肉笑道:「確實賣不上價,不過賣家也不是笨,如何定價,都是看貨而論,一些妖奴實力低微,沒甚大用,自然不會有人高價來買。」

    「不對啊,那一個妖奴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手一指,陳三郎指的正是蟹和。

    同為妖族,蛤吃肉自然感受到蟹和身上的氣息,絕對的妖將級別。如此妖物淪為妖奴,在妖城中並不多見,是以引起了轟動,圍觀者眾多。

    蛤吃肉回答道:「那應該是一位妖將,卻不知為何淪落為奴,說不定其還是出身龍宮……」

    說到這,牠霍然明白過來,知道陳三郎為何要買對方了,敢情要從此妖口中打探龍宮的情況。

    陳三郎望著他:「怎麼不說了?」

    「是這樣的,妖奴實力強勁,有時也不是件好事,其往往會是個刺頭,並不願替人賣命,帶在身邊,若處置不當,甚至會成為禍害。」

    陳三郎聽著,暗暗點頭,妖奴體內,往往會有禁制限制,但很多時候,禁制並非萬能。尤其是當今風雲動盪的時世,連那些逆天大陣都在崩裂消散,何況這小小的禁制?

    不過那些,陳三郎並不理會,他見到了蟹和,就一定要出手將其買下,解救出來。

    「吃肉,這裡有些法器用品,你去把牠買下來。」

    陳三郎拿出一把符咒和兩件法器兵刃,交到蛤吃肉手上:「我的意思是,一定買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7 22:48
第五百七十四章:主僕相見,心腹大人

    在道法式微的時代,法器,以及別的修煉資源早成為了稀罕物。手裡有一件開光法器,就能在俗世混個「活神仙」來噹噹了。即使在修界,各大宗門裡頭,法器的數量也不多。

    其中,符咒類法器算是最多,也是價值含量最低的。大部分的符咒基本屬於一次性消耗品,用一下就化為灰燼。與此同時,製造符咒的成本也要低廉得多。這個成本包括原料和時間。

    但並非說符咒法器就沒了市場,恰恰相反,在修界裡頭,符咒應用最為廣泛,也是最受歡迎的。從打架到送禮,還有貿易交換,符咒隨處可見。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已經成為一個公認的等價物。

    宗門中,最擅於製造符咒的,便是嶗山派。不過此派早已沒落,連制符法門都沒落了。別的門派,比如青城龍虎山等,雖然也能煉製符咒,但無論質量,還是種類方面,都要略遜一籌。龍虎精於五行雷法;而青城,則側重於運算卜卦……

    供需矛盾日益擴大,符咒的價值行情一直看漲。

    現在,陳三郎隨手就掏出了一把符咒,還有兩件法器。蛤吃肉見著,只覺得口乾舌燥,不住吞口水。趕緊接過,飛快地藏進懷裡。牠可是深諳財不可露白的道理。

    其實這些法器,大都屬於低階,然而數量多呀。積沙成塔,就顯得非同一般。

    陳三郎財大氣粗的形象一下子在蛤吃肉心目中豎立起來了!

    服侍這樣的主,絕對有前途!

    再想到上次看到的毫光,蛤吃肉依然心有餘悸,下意識地覺得:那很可能是一柄法寶!

    傳說中的法寶,即使某些大妖手中,都不具備擁有,牠們最多只有些法寶殘片。但足以讓實力大增了。

    「還愣著幹嘛,趕緊去。」

    陳三郎叱喝道。

    「是是。」

    蛤吃肉醒過神來,即刻去找販賣妖奴的老闆。

    老闆是個胖子,渾身肥肉一圈圈的,坐在一張寬大的籐椅上。虧得那椅子不知用什麼竹片編織而成,竟能承受如此重量。

    「你要買妖奴?」

    胖子目光落在蛤吃肉身上。

    感受到一股凶悍的威壓,蛤吃肉額頭見汗,點頭應是。

    胖子呵呵一笑,問:「買哪一個?」

    雖然牠看出蛤吃肉修為一般,按理不可能有妖奴的需要,不過代買之事在妖城屢見不鮮,蛤吃肉應該就是個跑腿的。

    現在生意也不好做,龍君要出海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塵囂其上,近日妖城是熱鬧了許多,但龍蛇混雜,不是來打探消息的,就是想來渾水摸魚的,真正做買賣的反而少了。

    蛤吃肉一指蟹和。

    「你要買牠?」

    胖子稍一愣神:「我可實話跟你說,這可是一頭脾氣暴躁的傢伙,發飆起來,也許一口把你給吃了。」

    蛤吃肉賠笑道:「我就看中牠了。」

    胖子自無不許,眨了眨眼睛:「你出多少?」

    蛤吃肉拿出三張符咒,胖子一看,眉頭一肅:「這點東西?」

    蛤吃肉接著掏出一件兵刃法器。

    胖子搖搖頭,表示不夠。

    蛤吃肉一咬牙,臉上現出肉疼之色,又掏出了三張符咒:「老闆,我只得這些了。」

    胖子這才露出了微笑,一拍手:「牠是你的了。」

    聞言,蛤吃肉心中歡喜,其實牠懷裡起碼還有三張符咒和一把法器。陳三郎出手大方,可不表示蛤吃肉要一下子全部拿出來。買賣的事,本就是討價還價,能用最少的價碼達成目的,才是贏家。

    蟹和被抓出籠子,交到蛤吃肉手上,繩索被解開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普通的鐵枷鎖,這是很正常的做法,那繩索好歹也是法器,不可能送給買家。交易完成後,買家與妖奴之間如何,那就不關賣家的事了。

    鐵枷鎖頗為沉重的樣子,估計上百斤,但這樣的東西想鎖住蟹和卻是不可能,只是牠目前負傷在身,卻難以掙扎。

    「你這小妖物,要帶本大爺去哪?」

    蟹和對蛤吃肉毫不客氣。

    「哎呀,趕在本爺面前橫?」

    蛤吃肉也不是吃素的,手抓鐵鏈,拖著便走。

    蟹和倒並不反抗,且跟著去看個究竟。

    很快,蛤吃肉便帶著蟹和與陳三郎兩人匯合。

    見到陳三郎,蟹和神色驚疑不定,牠感覺到對方有淡然的妖氣流露,修為低微的樣子,但無法明確。

    陳三郎說道:「找地方住吧。」

    「好嘞。」

    蛤吃肉應得很快,他熟悉地方,很快就找到一間客棧,要了三間房間住了進去,並用剩下來的符咒付賬。牠不是沒想過昧下這些法器,但仔細想了想,還是主動坦白了。

    在房間中,陳三郎坐下來,吩咐蛤吃肉把蟹和身上的鐵枷鎖打開。

    蛤吃肉略一遲疑,還是聽命行事。有陳許兩位高人在,諒這妖奴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脫了枷鎖,蟹和眼珠子碌碌轉,隨著修為漸長,牠的氣質也發生了變化,養出了些氣度來,開口問:「你們是誰?」

    陳三郎看著牠,悠然說道:「蟹和,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蟹和渾身一震,眼中露出不可思議之意,連聲音都顫抖:「公子?」

    陳三郎一點頭:「是我。」

    蟹和撲通一下跪拜在地,竟是淚眼婆娑,上前一把抱住陳三郎的右腿:「公子,你總算來了……」

    旁邊蛤吃肉頓時看傻了眼,牠本還以為陳三郎要買蟹和回來詢問龍宮情報呢,若蟹和不老實,還會上演嚴刑逼供之類的戲碼,到了那時,蛤吃肉倒能好好表現一番,牠可是挺有手段審訊逼問的。而能拷打一位妖將級別的對象,那成就感槓槓的。

    哪裡想到,這妖奴竟認識陳三郎,還非常熟悉的樣子,似乎是跟隨多年的舊部。

    「好在剛才自家只是開口叱罵了牠幾句,沒有動手,否則的話,這梁子就深了……」

    想到這,蛤吃肉就忍不住鼓起眼睛,暗覺僥倖,小心翼翼開口問:「公子,這位是?」

    陳三郎回答:「牠叫蟹和,乃是我的心腹。」

    「小妖蛤吃肉,見過心腹大人!」

    蛤吃肉沒羞沒躁地就上前見禮,非常配合氣氛地擠出幾滴蛤蟆淚來:「心腹大人受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7 22:49
第五百七十五章:蛤蟆獻策,半路搶親

    蛤吃肉前倨後恭,倒非真得是因為「心腹」一語,而是牠意識到一個巨大的機會擺在眼前,必須抓住。蟹和修為高於牠,又是正規的龍宮體系,還是小龍女身邊的侍從,毫無疑問,其修習了正統的術法口訣。

    這就是蛤吃肉所看中的機會所在,所以把態度一下子壓低下來,拍拍馬屁什麼的,簡直小菜一碟。

    經過這些年的歷練成長,蟹和心性磨礪不少,顯得沉穩了。陳三郎雖然沒有介紹蛤吃肉的身份來歷,但顯而易見,估計也就是一頭選擇跟隨公子的妖物——這樣的事在陳三郎身上屢見不鮮,早已習以為常。

    陳三郎乾咳一聲:「吃肉,你出去弄點吃的。」

    蛤吃肉無奈,只得怏怏出去準備了。

    陳三郎讓蟹和起身,開口問是怎麼回事?

    蟹和見了公子,如同有了主心骨,一五一十講述起來:涇江一別,蟹和等跟隨小龍女而去,要尋個地方靜修。牠們雖然能變化人樣在陸地行走,但始終比不過在水裡舒服。然而清淨的日子沒過幾天,敖青找上門來了。一番打鬥之下,敖卿眉被抓,蟹和淪為階下囚,一眾收攏起來的蝦兵蟹將被打得七零八落,死的死,傷的傷……

    被押解回龍宮後,小龍女被單獨關起來。蟹和等更沒好果子吃,受了好些折磨。前些日子,蟹和竟直接被賣到了妖奴販子手上,直到今日碰上陳三郎。

    這些狀況,陳三郎也已猜測得七七八八,又問:「雄平和泥鰍牠們呢?」

    蟹和黯然道:「泥鰍這傢伙在拚鬥之際,被一法器砸成了肉餅;至於雄平,當其時也被打成重傷,沉落水底不見了影蹤……」

    聞言,陳三郎忍不住嘆息一聲。這幾個妖物跟隨於他,出力不少,沒想到竟落了如斯下場,讓人感懷嘆傷。

    蟹和頓一頓,急道:「公子,你快去營救公主吧。」

    陳三郎道:「我這次來妖城,就是要尋找去往龍宮的路徑,你在正好,可以帶路。」

    蟹和苦著臉道:「只是公子,我也無法進入龍宮。」

    「什麼?」

    「哎,公子有所不知。龍宮早已封閉多年,又有大陣加持,不得信物,根本無法入內,連門戶都找不著。」

    這一說,陳三郎頓時有些傻眼。這也難怪,龍宮其實與這妖城一般,外面看來,虛無縹緲,但有了信物,便可以進入新天地。只是妖城信物,與龍宮不可相提並論,要難得的多。身為階下囚,蟹和自然被剝奪了擁有信物的資格。

    蟹和又解釋道:「龍宮所在,乃是洞庭大陣核心之處,並無固定門戶,只有亮出信物,並產生作用,方有門戶出現,若無信物,前往水中尋覓,便如大海撈針一般。」

    「可恨。」

    陳三郎一跺腳,本以為遇上蟹和,便能進入龍宮,不曾想空歡喜一場。

    這時候,蛤吃肉抬著食物進來了,足有兩頭烤羊,還有數十斤豬肉,又有雞鴨等,大都是肉食,放在一起,像一座肉山似的。

    這些肉食,明顯是為蟹和準備的。

    蟹和淪為妖奴,不得頓飽飯吃,現在見到豐盛的吃食,雙眼冒出綠光來,心道這蛤蟆倒識趣,不過牠並未見食猴急,而是先請陳三郎與許念娘。

    陳三郎心中煩躁,沒有胃口,擺手道:「你吃便是了。」

    那邊許念娘見到這些肉食大都沒有完全煮熟,烹飪技術粗糙得很,也沒有食慾。

    其實這些東西才是妖界飲食主流,一些尤甚,半生熟,帶著血,撕咬起來才夠勁,有一股野蠻快意。不過蛤吃肉自從跟隨陳三郎後,吃了幾天許念娘的手藝,口刁了起來。準備這一頓,完全是想討蟹和歡心。

    蟹和飢腸轆轆,就不客氣,伸手抓過一隻烤羊,大口咬上去,口中叫道:「痛快。」

    牠食量驚人,一頓風捲殘雲,幾乎把所有的肉都吃進了肚子,這才滿意地打個飽嗝。

    陳三郎等牠吃飽,問道:「進去龍宮,就沒別的辦法了?」

    蟹和搔搔頭,左思右想,苦笑搖頭。

    陳三郎一皺眉頭:「妖城之中,不是說有龍宮妖來往嗎?抓住一個,搶了信物,不就行了?」

    蟹和臉上苦色更甚:「此計本來可行,然而近來龍宮都在戒嚴,恐怕沒人出來了。」

    陳三郎問:「為了籌備出海之事?」

    蟹和一點頭:「公主成親在即,咱們可等不起。」

    此計不通,陳三郎更顯煩悶。

    邊上蛤吃肉忽而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公子,龍宮絕非善地,即使有辦法闖進去,恐怕也是有去無回呀。」

    說實話,牠是真害怕。龍宮什麼地方?裡頭隨便一個,都能讓牠死無葬身之地。

    面對陳三郎不愉的目光,蛤吃肉壯起膽子繼續說道:「依小妖之見,搭救公主,也不一定非要去龍宮。」

    蟹和沒好氣地道:「不去龍宮,怎麼搶親?」

    蛤吃肉眼珠子一轉:「據小妖得知,那太伏並非住在龍宮之內,而是別有洞府。」

    龍宮便如皇宮,除了龍君家眷,別的妖物自不能在裡面居住。在這裡,涉及一個「龍宮」的區域範疇。廣義上,龍宮包括的地方很大,但狹義上就不同了。譬如京城長安,也分外城內城,在裡面,還有一個紫禁城,而城中之城,才是真正的皇宮所在。

    蛤吃肉的話,讓蟹和打個激靈,有些醒神過來:「你的意思是?」

    蛤吃肉問:「龍女出嫁,必定依循古例,方顯隆重莊嚴。而古例,當有納吉接親之舉。到了那時,等太伏把公主接出龍宮後,咱們半路下手,豈不是要容易得多?」

    這一番話條理清晰,說得頗有道理,蟹和眼睛都亮了起來。牠畢竟在龍宮呆了好些年頭,自是知道太伏別有洞府,而那處洞府,牠是知道地方的。

    身為外來人,陳三郎有些情況不甚明了,聽罷蛤吃肉的分析,便去看蟹和神色,見其露出喜悅的神態,便知蛤蟆這條計策可行,心情也隨之變得開朗起來了。

    「公子,咱們半路搶親去!」

    蟹和興沖沖地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2:05
第五百七十六章:揚州變天,天何不公

    江南勝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說起江南,人莫不眉飛色舞,心嚮往之。

    這個江南,是以揚州為核心的。

    揚州多景,其中的秦淮河更是名播天下;據說在諸多朝代中,皆有帝王微服巡遊於此,還曾留下不少風雅騷事,至今市井之中,猶作談資。

    秦淮河之名,三分在水,七分卻在日夜遊弋在水面的一艘艘精美畫舫之上。當夜幕初臨,這些畫舫內便會傳出美妙的絲絃管樂,以及曼妙歌聲。客似雲來,達官貴人,絡繹不絕,推杯換盞,飲酒作樂,直至通宵達旦。

    整個秦淮河,成為一個歡樂的海洋。

    這是一個能夠讓任何人都沉淪的歡場;這是一個吞人不吐骨頭的銷金窟;這是一個早已分不出顏色的大染缸……

    而在歡樂背後,更有詩人說:一脈秦淮,點點滴滴,皆是血與淚!

    然而現在,盛景不再。秦淮之上,畫舫的數量銳減;船內之人,一個個面目悲慼,驚惶無地。

    揚州要變天了!

    不斷有訊報傳來,說有一支兇猛之師從西北突進,一路勢如破竹,接連破了南陽府、建德府等,不日就打到州郡揚州城下來了。這一支軍伍已成燎原之勢,勢不可擋,而他們打的旗號有些古怪,一面「銳士」;一面只有一個大字:

    「陳」!

    顯然,領軍首領,該是陳氏。

    然而是何方陳氏,人皆不得知,甚至連他們是從哪裡殺過來的都還搞不清楚。有說北方的;有說中州的;還有說雍州的……

    眾說紛呈,此際諸多消息蔽塞落後,在許多揚州民眾心目中,雍州還是一個兵荒馬亂的破碎世界呢。

    唯一讓眾人明確的,就是那一支來勢洶洶的銳士軍。據說他們剛出現在揚州境內時,不過區區數千之眾,而今,隨著不斷收編,已經有數萬之多了。

    這個情況倒不讓人意外,多年以來,揚州一直是元家天下,管治甚嚴,在太平年間,倒一直井井有條。但隨著元文昌起事,率領大部北上作戰,揚州就成為了空虛之地。更為嚴重的是,因為戰事需要,元文昌下令後方要源源不斷地運輸各種物資和新丁北上,幾撥之後,簡直等於敲骨吸髓,讓揚州百姓們苦不堪言,積壓了無數怨憤。

    這個「百姓」範疇,可不僅僅指窮苦人家,還包括了各類鄉紳富戶,甚至名門望族。

    元文昌要爭天下,問鼎天下,光靠那些底層草根是不可能的。

    開始之際,豪紳階層皆主動支持,因為元文昌許下承諾,只要得了天下,必數倍回報。

    說白了,這就等於是一個生意投資。千百年來,天下事,皆如此。

    只是到了後來,風勢變了;而蒙元入侵,成為了壓斷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

    前線吃緊,形勢急轉而下;後方各種支持從主動變成了被動,再變成了被迫,怨氣不可避免滋生,並越來越多。

    當下的揚州,等於枯草遍地,隨便一點火星,就可能烈火焚原——銳士軍的到來,就是一把火。

    所以,一下子就燒著了。

    莫軒意治軍嚴謹,行軍肅然,雖然不少軍規是在雍州的時候,陳三郎親自頒布下來的,但執行也是相當重要。

    莫軒意是個出色的執行者,軍紀嚴明,一律杜絕燒殺擄掠之事。如此一來,自然頗得百姓人心。其每到一處,就大肆招兵買馬,一來充實行伍;二來能穩固地方關係。畢竟他率軍來打揚州,可不是打完就跑的,而是要進局,使得揚州成為陳三郎的新基業。

    入境之後,勢如破竹,過程之順利,連莫軒意都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更不遲疑,用最快的速度撲向揚州城。只要打下州郡,佔據住這座千年古城,整個州域的局勢都將在控制範圍之中,接下來,只需按部就班,就能把下面各府城縣城給收了。

    銳士軍騎上了馬,組成了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馬蹄霍霍,旗幟飄揚。

    這日,莫軒意率領的這支先鋒騎已經到了秦淮邊上。

    勒馬駐望,見一脈江水緩緩而流,莫軒意心潮莫名起伏,便如同那碧波蕩漾一般。

    回想當年,其被放逐,倉皇離開揚州城,路經此河時,忍不住淚灑滿襟,又在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打回揚州……

    其實莫軒意當時也明白:這等誓言,猶如賭氣,實在虛無縹緲得很。

    而今,他卻真得打回來了!當真是人生如戲,永不知下一處會演出什麼場景來。

    手中馬鞭遙遙一指,指向遠方的一座城樓飛角,口中大喊道:「看,那就是揚州!」

    身後千騎齊聲怒吼起來,聲浪滾滾,驚得秦淮河一片波瀾起。

    揚州,要變天了!

    ……

    北地,吹拂的風已經帶了涼意。這風吹得京城更加冷清,枯澀遍地,處處淒涼。

    紫禁城,皇宮內,早已散朝,但元文昌坐在金鑾寶殿的寶座之上,一直沒有起身。

    他不動,麾下的太監侍衛們自然也不敢動,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為了坐到這個位置,元文昌已經殺了一大批人,他絕不會介意再殺一批。在很多人看來,元文昌已經瘋了。

    瘋魔的人,做的事也是瘋魔的。

    只是如今,元文昌坐在那把象徵天下的寶座上,臉上早失去了一貫的堅毅。本來如同岩石般剛硬的臉容,早被擊打得支離破碎,如同被水浸泡過的黃泥巴,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而兩鬢擋不住的白髮,非常清晰地提醒著:

    他,早已是一個老人!

    元文昌坐在寶座上,像是要永遠坐在上面。但他的右手卻在微微發抖,手中緊緊抓住一封密函。

    這封信是用特殊方式加急送到京城來的,信上的內容十萬火急,說的就是銳士軍攻打揚州的事。

    這事,是元文昌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蒙元大軍兵臨五陵關下,後院偏偏又起火,一種無力回天的悲悲愴感滾上心頭,元文昌猛地大喊一聲:「天何不公?我恨呀……」

    喊著,忽然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1 12:05
第五百七十七章:水域荒島,黑夜降臨

    「天何不公……」

    蛤吃肉悠悠然發了句牢騷。

    其本體為蛤蟆,一向是「醜陋」的代名詞,但其實,牠心思細膩,而且感傷,平日裡愛哼曲彈調,還能張口吟幾句詩詞,附庸風雅。在妖物當中,可謂獨樹一幟。套句俗世的話,那叫「滿腹才華無施展之地,就養得滿腹牢騷」。

    特別是結識了蟹和之後。

    蟹和性格粗鄙,在陳三郎面前還克制,可對著蛤吃肉就原形畢露了。這樣子在蛤吃肉看來,簡直「面目可憎」,一個字:俗!

    無奈人家有本事,厲害呀,還掌握正統的妖族修煉法門,蛤吃肉正指望著蟹和賞識,或能學點入門術法。

    所以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小心伺候著。最多便是偷得空閒時,背負雙手,以憂鬱的眼神觀望高空,發一句牢騷,這般形象,與懷才不遇的書生沒啥區別。

    現在他們一行,正置身在洞庭東南區域的一個荒島上。

    此島地理偏僻,連名字都沒個。雜草叢生,甚至鳥兒也不見只,顯得分外清寂。

    四周還有三四個類似的荒島,情況大都相近,死氣沉沉的,頗為古怪。

    不見生靈,必有妖祟,蛇妖太伏的洞府便在附近。

    在蟹和口中,陳三郎得到了不少關於此妖的情報,知道其性格爆裂,頗為凶殘。

    龍宮仿製人間,設立宮廷制度,但隨著妖族沒落,這一套班子基本名存實亡,連龜丞相都走好多年了。太伏身為侍衛頭子,卻是握著實權。不過這是那位蛇後的安排,畢竟是親戚嘛。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此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在龍君閉關的權力真窗期內,蛇後隻手遮天,成為龍宮的話事者,裡裡外外都安排了自己的心腹——龜丞相估計就是在與之鬥爭的過程中,敗北而選擇了離開。

    倒不是說牠實力不濟,而是在那個層面的鬥爭中,武力從來都不是決定性的。

    陳三郎對於龍宮內的傾軋齷蹉並不感興趣,只是通過這段關係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那就是太伏並不是憑藉自身實力而當上禁衛首領的。

    想要半路搶親,知己知彼很重要,否則的話便是自投羅網。

    在龍宮的時候,蟹和只是個小角色,但畢竟在體制內,見聞自然比蛤吃肉這個門外漢要深入全面得多。根據其分析,太伏是大妖級別無疑,可也厲害不到哪裡去,估計和那蟒大統領相仿。

    這麼一對比,陳三郎頓時心中瞭然。

    其實在妖族體系內,除開龍君和龜丞相這樣的老祖宗,下一個層次便是大妖了。彼此之間,拉開的差距非常之大,都不是同時代的。錯過時代,就永遠錯過了修煉的最好時機。

    大妖們隸屬第二集團,自也有實力參差,強弱之分,除開一些極端例子,基本由年紀決定,修煉的時間越長,實力就越強,所以才會有「百年火候」,「千年火候」這樣的形容詞。龍女們由於出身優勢,天生便是大妖。敖卿眉最幼,又是旁系所出,受到區別對待,所以她修為一般。

    當然,這個「一般」因人而異,兇猛起來,也是十分厲害的。不過在涇縣時,她一直處於養傷狀態,自然不見威勢。

    陳三郎見過敖青和蟒大統領的手段,那時候,兩者與那淨空老僧大戰,但硬是鬥不過。從側面上看,足以證明老和尚的威猛,的確是一位修為精深的高僧。只是其鑽研釋家經典,自有主張和申訴。自從見了陳三郎,就一直想渡其入空門,態度堅持,近乎偏執,最後渡不成,居然自燃而逝,實在讓人唏噓。後來陳三郎幾番琢磨,有些東西仍想不明白。

    淨空口口聲聲說渡己入空門是為了避免天下浩劫,拯救蒼生。應是看到許多戰事會因己而起……難不成沒了自己,就天下太平了?

    簡直荒謬!

    至少陳三郎覺得,很多事情沒了他,一樣在發生著。比如蠻軍作亂;比如元文昌的起事;又比如最近的蒙元入侵;這些事件與陳三郎絕無必然的關係。

    大勢所趨之下,很多事一定會發生的;一些人也必然會湧現,沒了張三,還有李四。

    不知淨空是沒想透這個,還是別的原因,反正就認準了陳三郎。

    此事翻篇,多想無益,有了參照,陳三郎就瞭解到太伏的實力,所以他們才會來到這個荒島,準備行事。

    大妖存在,天下寥寥,幾乎每一尊都有著自己的獨立洞府。蟹和知道太伏的洞府便在這一帶水域,但具體位置不詳,也沒有去過。想著應該也是有陣法遮蓋住,等閒不會出世。

    不過這無所謂,當到了迎親那天,妖物出行,自有異象,屆時動手即可。

    屈指一算,明天便是吉日了。

    縱然對雙方實力有所估計,但陳三郎依然心懷憂慮,己方除了自己,蛤吃肉與蟹和兩個上不得大場面,只能打下手;許念娘本是一大強援,問題是現在置身荒島,四面湖水,如果戰場在湖面上展開,那對於水性的要求就很高了。陳三郎掌握著,乃是一等一的水遁術法,即使修習不算精湛,但進退自如,足以應付。

    可許念娘如何跳到水裡廝殺?總不能一邊游水一邊揮刀吧。若缺了他的參戰,等於自損一臂,結果如何,就變得充滿不確定性了。

    那邊許念娘似乎洞悉了陳三郎的擔憂,忽然開口道:「三郎,我的刀即使在水裡,也能殺人的。」

    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自信模樣,說玄點,就是高手范兒十足。

    聽到這句話,陳三郎的心微微定了下來。雖然岳父大人的話有語病,因為他們這次要對付的不是人,而是妖。不過對於這樣的口語瑕疵,他自然不會去吹毛求疵,然後糾正。既然許念娘有信心,那麼他就是有把握。

    一句話,足矣。

    說罷,許念娘轉身離開,進入後面的一片樹林裡去,很快消失不見。

    陳三郎就不管,眯著雙眼觀察前面一片風平浪靜的湖面,彷彿要看出潛伏在平靜表面下的那一片驚濤駭浪來。

    夕陽墜落,又是一個黑夜降臨。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8:27
第五百七十八章:憑風而來,踏浪而去

    這注定是一個長夜,陳三郎並無睡意,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上,默然冥思,做起功課。

    這兩天來,他隱有感覺,有某種大變化產生。《浩然帛書》修煉至今,已經到了後期。不管什麼術法,總是越到後面越難。之前在雍州州郡時,翻開新篇,屬於一次難得的突破,然後便遇到瓶頸處,想著還要積累許久,才能進入新的境界。只是當下心有所動,怕是有新的契機來臨。

    會源自何處呢?

    陳三郎稍作思索,第一個便想到揚州——莫軒意率軍攻打揚州,怕是大捷,有結果了。

    因為只有如此巨大的基業拓展,才能使得古書共鳴振動,要再度開新章。得了揚州,那便是多一州之地,多一州之民,人氣運望,豈止翻倍?

    比起雍州來,揚州方方面面都要勝出許多。從另一個角度看,揚州本為元文昌的大本營,取而代之,也就意味著本來屬於元氏的東西,統統姓了「陳」。

    對於揚州,陳三郎志在必取,所以拍板了這次的出軍行動。不過他卻沒想到莫軒意此行如此順利迅速,這才幾天工夫呀。

    揚州,難不成已成了空虛之地?

    想到北方的戰事,陳三郎倒猜出個七七八八。

    不管如何,這都是好事。

    揚州極具戰略意義,又是富庶之地,掌握兩地之後,陳三郎實力大增。更重要的是,兩州環抱之處,中州已是唾手可得;眼光再放遠點,角落處的蠻州似乎也是一步之遙。

    自從石破軍事敗,蠻州失去了統治者,怕是四分五裂,陷入紛爭不休的局面;而中州,龍君要率眾出海,一去不返,如此一來,同樣沒了主心骨……

    諸多種種,彷彿冥冥中有一隻大手在推動著,安排著。

    命運!

    想到這詞,陳三郎心中竟莫名凜然:大勢所趨,到底有多「大」?原來有時候,真得是大到人無處可避,身不由己的。

    約束住些散雜的思緒,陳三郎沉浸進泥丸宮的世界內,見裡面氣息翻騰,瀰漫開來,極其活躍興奮的樣子。

    陳三郎當下雖然不在揚州,但古書何其敏銳,氣機變化莫測,其早便預感到了。只是目前還停留在觸感階段,缺乏實質的灌注——這些,要等他回去之後,真正入主揚州,才能產生質變。

    氣機牽動,便猶如將一個瓶子蓋給擰鬆了,下面的事就好辦得多了。

    蟹和與蛤吃肉兩個坐在不遠處,蛤吃肉正在獻慇勤,蟹和不冷不熱地時不時回一句,猛地牠心頭一動,抬頭看向陳三郎處,神色複雜起來。就在剛才剎那間,牠也感覺到了什麼,覺得有些氣息籠罩到陳三郎身上,使其發生了某些氣質變化。

    究竟是什麼變化呢?

    蟹和一時間卻無法確定,只知道公子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了。回想起彼此交集的舊事,牠就感到唏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人比妖,氣死妖……

    蛤吃肉較為遲鈍,倒沒感覺,依然嘴裡叨叨絮絮著。

    蟹和瞥牠一眼,張口說道:「你這蛤蟆也不用在我面前恭維,且看明日有甚表現吧。若能救得公主,萬事好說,否則的話……」

    說到這,頓住了。別說蛤吃肉,若明日事敗,救不得敖卿眉,牠蟹和都不知如何是好。

    聞言,蛤吃肉趕緊閉上了嘴巴,知道蟹和所言極是。自古有言:法不可輕傳。這是修行界通行的道理。任憑花言巧語,天花亂墜,想要靠這個取得真傳,等於痴人發夢,牠只想事先吹吹風罷了,卻也知道真正話事的,乃是小龍女。

    看來,明天真得拼了。

    蛤吃肉眼眸泛出道精光來,比起貪生怕死,牠更怕沒有一個拚命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恐怕就這麼一次了。

    湖風吹拂,湖水輕蕩,時間便在拂蕩中點點滴滴中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陳三郎猛地睜開眼睛,舉頭觀望四周,見天色依舊昏沉,彷彿被潑上了大片大片的灰暗顏料,把四周都弄髒了似的,看著讓人感到有些壓抑。

    他站了起身,臉色緊了緊。

    蟹和湊近來,低聲道:「公子,有古怪,怕是陣法開始流轉了。」

    蛤吃肉東張西望,他並沒有捕捉到什麼,只是本能地感到有壓力。

    陳三郎皺著眉頭:「蟹和,你說現在大概是什麼時辰?」

    蟹和搔搔枯黃的頭髮,搖搖頭:「不知道,應該天亮了?」

    沒有漏斗,也沒有別的計時工具,天色看起來,似乎被矇蔽了天機,故而弄得連什麼時辰都無法確定了。

    蟹和低聲道:「公子,我們暫且藏起來?」

    他們落腳此地,一路小心翼翼,就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不想被對方發現行蹤。不過他們都無法明確洞庭大陣的籠罩範圍,以及監察力度如何,能否瞞天過海,屬於未知之數。依照蟹和的說法,由於天地變動的緣故,大陣受損嚴重,功效大減,早不復當年。是以只要小心行事,是有很大可能悄無聲息地隱匿在此處荒島之上的。

    當有古怪發生,他們立刻便想到,這是有陣法在發動,干擾,導致四周的景觀大變,連真實的天色都看不到了。誇張點說,叫「顛倒陰陽,不見天日」。

    陣法啟動,必有大事,今日乃是十八。

    陳三郎還沒有回話,風忽而大了,呼呼然;有風自是起浪。

    蛤吃肉眼睩睩地看著,驚訝出聲:「這是迎親呢?還是接親回來了?」

    蟹和看白痴地看著牠。蛤吃肉訕訕然摸了摸下巴,情知說了廢話:來之前,陳三郎便做了定奪:與其等太伏去接親回來,不如等其出門迎親便下手。他們的目的,首先是破壞這樁親事,把事情鬧開來,結不成親,那就達成預期了。至於能否一下子把龍女搶走,難度不小。若等太伏在龍宮走完了儀式,反而不美,不如直接豁出去,先下手,鬧他個灰頭土臉。

    而今見陣法動,毫無疑問,這是太伏要動身離開洞府,前往龍宮迎親了。

    正說間,便有鼓樂聲起,又有一陣嗩吶吹奏,一隊儀仗隊伍出現在湖面上,大吹大擂,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隊伍衣裝,多為紅豔,高冠大帽,古色生香,期中抬著一頂轎子。

    牠們彷彿憑風而來,正踏浪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1 11:13
第五百七十九章:蛇妖太伏,奪妻之恨

    這隊儀仗人馬彷彿憑空出現,浮現於湖面上。牠們冒出來的位置距離荒島其實甚遠,不過乘風破浪而來,速度頗快,隨著鼓樂喧天,幾呼吸間,便到了荒島附近。

    瞧著這副陣仗,陳三郎心頭冒起一股極其不真實的感覺,如若在看著台上唱戲;又似乎在觀望一幅畫作……

    蟹和瞧得真切,見到隊伍眾妖,一張張面孔都戴著一副勾抹塗寫的面具,把模樣遮蓋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是妖族婚嫁的習俗,源自遙遠的古代,代代傳承下來,倒一板一眼,不曾遺缺。人族古代也有著許許多多的風俗,但朝代更迭,不少俗例已面目全非,或完全丟棄了。

    蟹和又見到隊伍領首一騎——牠是唯一有坐騎的,騎著的不是馬,而是一頭異獸,渾身深綠色,覆蓋著繁雜的鱗片,好像魚鱗般,閃爍著寒光,頭上長有雙角,長約一尺,微彎;下面一對大眼,眼圈赤紅色,凶光畢露。

    「踏浪火眼獸……」

    蟹和咕聲吞口口水,此獸乃是遠古遺種,在水裡來去自如,又能興風作浪,十分了得。一般大妖,都不得擁有。

    騎在踏浪火眼獸上的妖者身材高長,目測足有一丈高,全副披掛,金光閃閃,頭上戴著簪花帽,最引人注目的,是牠身後拖著一根長長的尾巴。

    蛇尾!

    這是典型的半人半妖狀態。

    一些妖物修為不高,變化人形時無法完全蛻變,就殘留著某些妖物本身的特徵,成了半人半妖;但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大妖為尊,牠們並不稀罕變成人樣,只是本體往往過於龐大,出行之間,若以本體顯露人前,太過於驚世駭俗,也不甚方便,還會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因此,牠們只得轉換形態面目,一半為人,一半為妖。

    現在,這蛇妖太伏便屬於如斯狀態。

    即使如此,太伏的樣子也足夠高大了,數尺長的尾巴間或甩擺著,十分靈活,看上去,宛如一截蛇信,令人不寒而慄。

    蟹和把目光投向陳三郎,牠毫無畏懼,只等一聲令下,便要開戰。

    明確了目標,蛤吃肉這心也不慌了,反正打起來,基本都是高手對高手,嘍囉對嘍囉。打嘍囉,牠倒不害怕。

    陳三郎長吸口氣,也不言語,猛地一躍,跳到了湖面上。法訣馭動,波浪相隨,簇擁著他,形成一座高台,攔在儀仗隊伍之前。

    水浪成台,高達數丈,陳三郎便在高台上,居高臨下。

    喜慶的鼓樂戈然而止,隊伍停了下來,眾多視線落在陳三郎身上,情緒各異,有驚愕、有茫然、有疑惑,還有憤怒。

    太伏無疑是憤怒的,牠臉上同樣戴著一副金箔面具,只是紋飾圖案自不相同,勾勒出一個潑墨樣子:

    「陳道遠,你竟真敢來!」

    張口喝問,語調森森,帶著一抹陰柔的尖銳。光聽這個聲音,就能讓人渾身打個冷戰。

    陳三郎看著牠:「你認識我?」

    「桀桀,素未謀面,聞名已久。」

    太伏怪笑著回答,笑聲刺耳,蘊含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

    這是奪妻之恨!

    近些日子,風言風語,都說敖卿眉落難涇縣時,已與這姓陳的好上了,兩者甚至還有了夫妻之實。

    對於這個說法,太伏並不相信,這方面的甄別分辨,龍宮自有古法,抓敖卿眉回來時,早已驗證過,身子完璧,絲毫不損。

    然而外界的八卦可不管,依然傳得沸沸揚揚,不可收拾。作為即將的新郎官,怎麼能處之泰然,無動於衷?

    太伏心裡早憋了一肚子火,礙於無法去找陳三郎晦氣。然而現在陳三郎主動找上門來了,看樣子,是要來搶親的。

    竟敢來搶親?

    太伏忍不住怒極而笑。

    陳三郎打量著這頭蛇妖,可惜對方戴著面具,無法看到臉上神態。不過可以想像得出,一定不會好看。

    嘩啦啦,隊伍散開,圍成一個扇形,很快,牠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儀仗器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寒鋒逼人的兵器。

    蟹和與蛤吃肉不甘示弱,也躍上水裡來。但雙方一個對比,登時見高低,數目相差懸殊,身上裝備也是判若雲泥。

    太伏目光一掃,喝道:「你們兩隻小妖,竟敢跟龍宮作對?真是活膩了。」

    蟹和嗤嗤冷笑,卻不言語;蛤吃肉心裡發虛,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都得硬著頭皮上了。

    「小的們,上去殺了他們。」

    太伏一聲令下,自個卻沒動。

    這是一貫的對陣套路,與此同時,牠還想看看陳三郎究竟有甚本領依仗,敢到洞庭搶親。敖卿眉與陳三郎之間的關係雖然不至於顛倒衣裳,但總歸不淺。因為太伏早聽說敖卿眉把《縛妖訣》等不二法門傳給了陳三郎,此門術法,太伏自己都沒資格修習的——牠只有正式娶了敖卿眉,成了乘龍快婿,才能獲得《縛妖訣》。

    該術法乃天下妖物剋星,克制得厲害,面對陳三郎,太伏便有了忌憚之意。特別是親眼看到陳三郎施展出《真龍御水訣》,還駕馭得相當熟練之時,心中是又恨又妒忌。

    敖卿眉連這個都傳給他了,兩者要說沒關係,誰信?

    龍宮秘學外洩,乃是大事,尤其對方還是一名人族,在正常情況下,龍君早該下令,派遣得力部眾前去將陳三郎格殺勿論了。只是不知如何,此事一直沒有下文,倒是奇怪,反正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說東說西,什麼樣都有。

    而今陳三郎竟欺上門來,任憑太伏脾氣再好,也難以忍受得住。其手下諸妖得了號令,一個個嗷嗷叫喚著,手執各種兵器,鼓弄起風浪,洶湧地撲殺過來。

    霎時間,這一片水域妖風狂舞,濁浪滔天,又生成一團一團的灰黑濃霧,真如鬼哭神嚎一般。

    蟹和翻身一滾,現出原形,正是一隻磨盤大小的螃蟹,張牙舞爪,毫無畏懼地迎了上去;

    「呱!」

    蛤吃肉也拚命了,化身成一隻巨大蛤蟆,張口一吐,毒氣不要錢地狂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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