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1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19
第五百四十章:再到洞庭,他鄉故知

    一千玄武親衛,又分成很多個小隊,有打先鋒的,負責前沿斥候;有巡邏隊,負責周邊警戒;又有生火造飯的……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對於行軍打仗的事,許念娘並不太懂,現在看著,暗暗點頭。衡量戰力高低,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紀律,如果人多了,不聽指揮,就會尾大不掉,亂成一團糟,打仗自然一敗塗地。

    一路上,許念娘並不多話;陳三郎亦然,但有空閒,便靜坐冥思,修煉馭劍術,一點點打磨,越發熟練。

    這一日,已經到了洞庭湖附近一帶。陳三郎下令親衛兵就地安頓,在一個名叫「牛頭山」的地方安營紮寨。

    此山樹木蔭涼,地勢平緩,非常適合屯紮,進可攻,退可守。更重要的是,不管距離雍州還是揚州,都不甚遠。

    一千人的營寨,在山林中並不顯眼,隱蔽性不錯。

    陳三郎並不想大張旗鼓地率領軍馬前往岳陽樓那邊,這是忌諱,當日元文昌路過,也只是帶著禮儀隊伍前往,祭拜完就走了。有著小龍女這一層因果,再加上夢赴龍宮的事,陳三郎心裡很清楚龍君存在與否。許念娘更是曾經闖過,被困其中數月之久。

    安排了副將「李興直」各種留守事宜後,陳三郎與許念娘,以及一名書僮「小安」便出發了。

    這小安乃家生子,今年剛十七歲,很是伶俐,還學過拳腳功夫,有武藝傍身。

    陳三郎到底是書生出身,喜歡舞文弄墨,身邊少不得人,總不能事事都要許珺她們來做,故而物色了小安當書僮。出門在外,小安手腳麻利,做起事來比那些大頭兵好得多,

    陳三郎固然不是貪圖享受的人,但生活上的瑣事不可能親力親為。在涇縣的時候,身邊就有華叔在照顧。

    三個人,三匹馬,一路馳騁,將就在日落時分趕到了岳陽樓區域。只是在外圍地方,陳三郎看著有些古怪:

    太多人了!

    洞庭乃旅遊勝地,一年四季,遊客絡繹不絕。但眼前的人多絕非那種情景,而是成群結隊,如同鬧市般,熙熙攘攘。還有很多臨時搭建起來的屋舍,頗為簡陋,大都是立四根柱子,然後釘幾片檁子,再蓋上蘆葦編制而成的草被,一間房子便形成了。有些尋不到好木的,柱子不過杯口粗細,長短不一,那房子都不成型,歪歪扭扭,顯得狹窄矮小。

    但就是這麼一間地方,往往擁擠地住著一家大小,多達七八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時有孩童的哭聲響起,又有婦人的叱喝罵聲,交織在一塊,嘈嘈雜雜,比市井還要紛亂幾分。

    聽到馬蹄聲,無數目光掃來,落在陳三郎他們身上。

    不管什麼時候,健馬都代表著身份。

    只是陳三郎他們的衣著打扮並無出奇,許念娘依然青衫落泊,陳三郎主僕則標準的書生行裝。

    這樣的人,怎地有好馬騎?

    於是掃來的目光蘊含了疑問,以及某些不懷好意的炙熱。

    陳三郎神色淡然,打量著四周的境況,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因由:天下動亂,連這洞庭勝地都成了難民所,真是令人唏噓。

    小安低聲道:「公子,我看這裡的人魚龍混雜,咱們得提防小心。」

    陳三郎呵呵一笑:「你都看出來了?」

    小安點點頭,同時暗暗摸了摸腰間的那柄短刃,隨時做好守衛的工作——他不但是陳三郎的書僮,還兼任了保鏢之職。

    許念娘目光深邃而遠,嘆了口氣,慢慢說道:「洞庭也變了。」

    陳三郎道:「天下已變,何況洞庭?」

    真應了那句老話:「覆巢之下無完卵」。

    兩人口中的「變」,絕非單純指環境變化,本質上,是氣的變化。

    這個時世,道法式微,武道衰退,妖魔一族,同樣大受衝擊,無法豁免,影響絕不低,看數百年來龍君一直蟄伏就知道了。有典籍記載,在千年之前,有大盛世,那時候的山川河流,都有神靈坐鎮——大都由妖族成員擔當。

    現在某些山河也還有各類所謂的「神」,但事實上整個體系早就支離破碎,變得不健全。下面山頭支流,那些河神之類不成氣候,顯得頗為混亂,烏煙瘴氣的。

    比如說,陳三郎在涇縣時,就曾掃蕩了好幾位河神,還把它們網羅至麾下效命了。

    換了以前,根本不可能。即使最低級的「神」,只要出了問題,上面立刻便會有人出來稽查追究。

    終歸到底,就是神靈體系崩塌了,許多環節出了問題。下面不少小神都是走得邪門歪道撈來的職位,上頭也許根本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神」存在。

    妖族沉寂已久,要不是這番天下動亂,恐怕都難覓影蹤。

    陳三郎與許念娘都不懂望氣,但一個武道巔峰,一個掌握有特殊法門,自可感應到洞庭湖的變化。比起以前,實在渾濁了許多。

    不過兩人只是純屬的感嘆,並無他意。這番前來,或要與對方正面碰撞,是敵是友,難以測料。

    「看你往哪裡走!」

    突然一陣叱喝聲響起。

    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抱頭鼠竄,跌跌撞撞往這邊逃來。

    後面兩名大漢緊追不捨,各自手中拿著根木條,只要追上來,便劈頭蓋臉往那人身上招呼,打得噼裡啪啦響。

    「哎呀!」

    那人被打翻在地,痛得直打滾。

    陳三郎看著,眉頭一皺。

    一名壯漢斜眼瞥來,冷笑道:「怎地,想打抱不平?」心裡躍躍欲試,倒希望陳三郎三個有所動作,他們正好搶了三匹健馬去。

    這年頭,馬可是好東西,既能代步,又能賣錢,實在沒辦法了,還能宰殺來吃,管好幾天肉食。

    小安見其一臉挑釁的模樣,甚是忿氣,自家公子何許人也,到這竟遭到了鄙視,簡直不能忍。

    陳三郎還沒有什麼表示,那被打的人抬頭看來,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猛地嚎叫道:「道遠,是道遠麼?道遠救我!」

    連爬帶滾,直撲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19
第五百四十一章:才子乞丐,難民惡霸

    「道遠救我!」

    這人撲騰到陳三郎面前,大聲叫道。

    陳三郎一怔,一時間想不起來對方是誰,皆因蓬頭垢面的,根本分辯不清。聽聲音,倒有幾分耳熟。

    「我是葉藕桐呀!」

    那人都帶著哭音了。

    「什麼?」

    陳三郎吃一驚,連忙把他扶起,問道:「藕桐兄,你怎地變成這般模樣了?」

    葉藕桐可是有名的江南才子,出身官宦世家,風度翩翩,印象中的形象與眼前的樣子完全湊不到一塊去。才子與乞丐,本就是八桿子打不到的關係。

    「嗚嗚嗚……」

    葉藕桐哽嚥著,長嘆一聲:「一言難盡!」

    「兀那小子,快給錢!」

    兩名壯漢叉著腰,大聲喝道。

    陳三郎問:「藕桐兄,你欠他們錢?」

    「哪有的事?他們都是這裡的惡霸,收人頭費。我不給,他們就動手。可憐我家僕從阿楓都被打斷了腿,現在還在那邊躺著呢。」

    葉藕桐又是憤怒又是悲傷。

    他們主僕來到洞庭湖後,發現此地已經變了天,又髒又亂又是吵鬧。只是兩人舉目茫然,無地可去,只得滯留於此。阿楓動手,上山砍伐木材,胡亂搭建起一座茅舍,住了下來。

    兩人盤纏基本消耗殆盡,唯有自力更生,去弄些吃喝。

    這段時日,簡直苦不堪言。在洞庭,吃喝都有,主要在水裡;山上的樹木都快被砍光,老鼠洞都被掏完了,成為不毛之地。而要在水裡討生活,得有技術和工具。

    阿楓自幼在揚州長大,倒通曉水性,然而洞庭湖何其廣闊深沉,水性在這裡只能算是基本功。無法,只得弄個自制魚鉤來釣魚。可是用這個辦法的人太多了,湖邊一片低窪地區,全部是人,密密麻麻,排著隊垂釣。

    如此一來,一天都未必有收穫。

    至於偏遠些的地方,開始也有人去。但竟是一去不回。不用多久就傳開了,說那些地方凶險,或有水妖作祟,人去了,就會被它們吃掉。眾人被嚇著,只能窩在岳陽樓前這一片區域。

    吃食缺乏,葉藕桐兩人經常餓肚子,然後更大的噩夢來了。

    人群集居,必有惡霸盤踞,有一夥人集結在一起,開始收取起人頭費,或交錢,或交糧食,交不上來,就得挨打,甚至被驅趕出去,不得在此居住。

    葉藕桐自己都沒得吃,一天三頓,兩頓光喝水,哪裡交得起人頭費?主僕兩人時常挨打,最初阿楓還想反抗,可惜寡不敵眾,直接被打斷了腿,躺在窩棚好幾天了。這一下,兩人想逃離都沒辦法。

    今天,對方又來了,追著葉藕桐打,正好碰上陳三郎三人到來。

    見到陳三郎,葉藕桐如同見到了救星。雖然看起來,陳三郎也是帶著書僮到此逃難的,但初來乍到,也許身上還帶著乾糧銀兩。借來周轉,或許能度過眼下的難關。

    聽他一說,陳三郎頓時了然於胸,臉色冷了下來。

    「還不交錢,連你們一塊打!」

    壯漢惡言相向,他們也以為陳三郎等是逃難來的。

    小安早看不慣,一箭步上前,擼起袖子:「來來,看你能打。」他雖然年紀不大,但著實練起些肌肉。

    葉藕桐看見,連忙扯著陳三郎衣袖,低聲道:「道遠,你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他們可凶了,有著數十人,橫行霸道,咱們不宜動手。」

    當初阿楓也是仗著會些拳腳,結果吃了大虧。

    陳三郎笑道:「藕桐兄不必擔心,我這書僮厲害著呢。」

    對面兩壯漢忍耐不住了,一人上前就要動手。小安手疾眼快,飛起一腳,將他踢了個狗吃屎。

    「哎呀,好傢伙,真敢動手……」

    另一名壯漢嗷嗷叫著,撲上來,一看架勢,就是毫無底子的街頭混混,欺負人完全仗著狠辣與人多。

    葉藕桐一句「小心」都沒叫出來,那邊小安已經快速地解決了戰鬥,很簡單的一招「黑虎掏心」,這大漢被一拳打中要害,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捂著肚子轉身就走,最後還不忘留句狠話:「你們給我等著!」

    先前被踢到的漢子見勢不妙,也偷偷溜走了。

    陳三郎呵呵笑道:「小安,有進步呀。」

    小安滿臉笑意,挺起胸膛,像個接受讚賞的孩子。他的功夫絕無花哨成分,十分實用,都是跟洪鐵柱學的,頗有幾分軍伍風格,一是一,二是二,直來直往,大開大合。

    主僕倆談笑風生,那邊葉藕桐可就急了:「哎,道遠,你們闖禍了。他們人多,聽聞了消息很快就會趕到的。不但人多勢眾,還裝備了兵器,有刀有槍。刀槍無眼啊,不行,你們還是快走吧,離開這裡先。」

    望見他一臉焦急的樣子,陳三郎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說道:「藕桐兄,這口惡氣,今天我一定幫你出,你就安心看戲吧。」

    「可是……」

    葉藕桐一顆心依然七上八落,陳三郎是一介書生,其書僮也許比阿楓能打,但俗話有說「雙拳難敵四腿」,被人圍住了,恐怕招架不住;至於那位一直不出聲的許念娘,從頭到腳也看不出有什麼厲害之處。

    陳三郎不想多解釋,乾咳一聲:「快帶我們去你住的地方,救阿楓出來吧。」

    說到阿楓,葉藕桐就不吭聲了,自從經歷這段苦難的日子,這位家生子不離不棄,在他心目中,早視作親人。可以說,沒有阿楓的護持,他可能早客死異鄉了,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走,且跟我來。」

    葉藕桐說著,不顧身上疼痛,趕緊帶路。

    走不多久,一行人便來到葉藕桐所住的地方。就是一個簡陋至極的草房,裡面亂七八糟堆放著東西雜物。那些東西簡直如同破爛,都不知從哪撿拾回來的。屋中,一股濃郁的魚腥味傳了出來,聞之讓人作嘔。

    其實不但葉藕桐住的地方如此,別的房舍也相差無幾。

    「阿楓快醒醒,我們有救了。」

    葉藕桐搶步進去,急聲呼喚道。

    便在此時,外面噼裡啪啦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有霸道喧鬧的叱喝聲。

    「不好,他們殺過來了!」

    葉藕桐臉色頓時蒼白,本來還想著快快帶上阿楓逃走的,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二章:輕描淡寫,何謂威風

    「哪裡來的傢伙,竟敢打傷我洞庭幫的人!」

    人聲嘈雜,一隊十餘人浩浩蕩蕩走來,他們清一色玄衣勁裝,手中明晃晃拿著刀槍,諸多難民見著,像見了鬼似的趕緊避開,心裡暗想:不知是誰招惹了這群惡霸,看來要倒霉了。

    在這裡,這樣的事並不算罕見,每隔一段時日就有發生。因為有些避難到此的人出身大戶,帶著奴僕之類,並不願低頭。雙方衝突起來,自然開打。只是最後洞庭幫的人總能獲取勝利,靠的就是人多、凶悍、不要命!

    他們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在此地,他們便是王法,便是天。

    今日聽說又有敢動手的「新人」來到,一個個當即興奮起來,前來拿人。

    領首的身材倒不算高大,半邊赤膊,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肌肉,他臉上右頰有一塊刀疤,看起來頗為猙獰。

    刀疤阿鬼!

    他是洞庭幫的領頭人,最為凶殘狠辣,又好色,不知糟蹋了多少好姑娘。其本為江湖盜匪,名州那邊兵荒馬亂,他也不好混了,便往南逃,路經洞庭湖時,見到難民混雜的情況,當即留了心思,決定在此安家,靠著帶來的幾名弟兄很快就組建起所謂的「洞庭幫」來,成為本地一霸。

    為王為霸的日子過得舒服極了,刀疤阿鬼絕不允許有人來破壞他的生活,故而對於敢反抗者,他從來都是狠辣無情,要打殺得所有人都害怕。

    今日,又有人撞上門來了。

    想到這,刀疤阿鬼的嘴角便流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們來人了,這可怎麼辦?」

    聽到凶神惡煞的叫喊聲,葉藕桐頓時慌了神。他在此居住有些日子,自然深知對方的厲害和狠毒。稍有不好,很可能被捆成個粽子,然後扔進湖裡餵魚:「道遠,哎,都是我害了你們呀……」

    陳三郎看著他,發現其變了不少,以前的葉才子可是一直儒雅淡定的,現在卻如同一隻驚弓之鳥,渾身都在發抖。也難怪,環境造人,天天擔驚受怕,什麼風度都不復存在。

    出聲安慰道:「葉兄,你不必驚懼,他們來多少人都沒事。」

    「沒事?」

    葉藕桐看看他,又看看小安,再看看許念娘,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

    片刻功夫,刀疤阿鬼便率領手下來到,團團圍起來。

    刀疤阿鬼一擺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他先打量起來。這一看,一顆心立刻篤定:原來又是讀書人,最好欺凌了。就不知道這新來的身上有多少油水,希望會多點。

    其實居住在洞庭湖邊的讀書人很多,他們本來都是奔赴聖地而來,希望結廬而居,面對浩瀚湖泊,無邊美景,朝看日出晚看霞,吟吟詩做做對什麼的。不料到了地頭上,才知道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整個天下,都變了。

    那麼人呢?

    幻滅之後,無地可去,只得滯留下來,苟且偷生,然後基本都活成了葉藕桐這般。

    而在刀疤阿鬼看來,這樣的文弱書生最是無用,往往開始振振有詞,說得一套一套的,可一旦挨了打,馬上便哭哭啼啼了,像個娘們。

    當即陰測測一笑:「你們是什麼人?竟胡亂打人?」

    陳三郎有些意外地掃他一眼,沒想到這惡霸還懂得惡人先告狀,給人扣帽子,並非那種肌肉莽夫。不過在自己看來,這都是拙劣可笑的表現罷了。

    見陳三郎等不說話,刀疤阿鬼莫名火起,獰笑道:「小的們,動手!」

    聽到「動手」兩字,小安莫名心一緊,他雖然學過武藝,等閒對付三五壯漢不成問題,可赤手空拳面對十餘手持武器的漢子可就不同了,稍有閃失,就得負傷。況且,還要保護公子呢。

    然而他還來不及上前,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掠起,飄忽間竟瞧不出是誰。

    砰砰砰!

    一連串重物落地的聲響,灰塵揚起,慘叫聲不絕於耳。

    在小安等人驚詫的目光中,就看到幾呼吸間,十數個想要衝上來的漢子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不是斷腿便是斷手,嘴裡哼哼聲,爬都爬不起來。

    而做完這一切的許念娘閃身站回原地,背負雙手,氣定神閒,似乎從未出手過一樣。

    高手啊!

    小安差點喊出聲來了。一路同行,竟沒有想到許念娘如此厲害,早知如此,肯定請對方指點幾招了。

    在州郡,許念娘極少顯露人前,除非以前的「舊人」,誰又知道他是位超級武者?

    他並沒有下殺手,應該是覺得對方不配,只是直接廢了。

    為首的刀疤阿鬼倒完好無缺,因為他下令,自己並沒有動。然而見到眼前這一幕,他渾身一個哆嗦,差點尿了出來。

    許念娘忽而朝著他一指。

    本來威風八面的刀疤阿鬼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得滿頭大汗——他的一雙膝蓋碎了。

    什麼叫威風?

    這才是威風!

    後面葉藕桐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驚喜不已:原來陳道遠身邊帶著高人,怪不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氣度。

    陳三郎乾咳一下,揚聲說道:「這些人,就交給你們處理了。」

    他口中的「你們」,是四周的難民們。

    這一場衝突,許多人避之不及,但也有不少人藏在四下觀望。或者,他們心底中多多少少帶著一絲希冀,希望有奇蹟出現,陳三郎一行能把以刀疤阿鬼為首的洞庭幫給制服了。那樣的話,此地的人便能得到解脫。

    沒想到一絲希冀,在輕描淡寫中得到了實現。

    剎那間,無數人心中的喜悅和輕鬆無以言表。歡呼聲在猝不及防間便爆發了出來,一直被壓抑住的情感實在太過於猛烈,如同火山噴薄。至於倒在地上的一眾惡徒們,他們下場如何,可想而知。真應了那句老話:「報應不爽!」

    陳三郎並不理會難民們會如何處治這些人,在他看來,此事只是來到洞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藕桐兄,你隨我來,我有話與你說。」

    「好嘞!」

    葉藕桐答應得十分乾脆,經此一事,他覺得自己的苦日子或許要到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三章:勸君此去,魚湯作別

    陳三郎帶著葉藕桐到洞庭湖邊去,本想尋個比較清靜的地方說話,不料所到之處,都是人來人往。只見湖邊成片的蘆葦都被砍伐乾淨,水邊一排排人在垂釣,言聲嘈雜,也不怕驚擾到魚兒上鉤。

    見狀,陳三郎也懶得走了,就此站定。

    葉藕桐心中記掛著事,忙問:「道遠,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他內心頗為疑惑:當初殿試完畢,一眾進士各散東西,衣錦還鄉。身為狀元,陳三郎本該留在京師,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不料最後受了欽命,返回涇縣當個縣令。

    縣令乃實職,一把手,可比起留京而言,實非佳選。畢竟京師之地,才是仕途最好的選擇。而縣令要陞官,實在太難,不知得煎熬多少歲月和人情才行。

    陳三郎在涇縣,又處處遭受元文昌針對,葉藕桐雖然在揚州,也不便前來探望來往。再後來,便是陳三郎被迫遠走的事了。

    葉藕桐聞訊,嗟嘆不已。

    一別經年,而今重逢,無論天下大局,還是個人境況都不同往日,現在的葉藕桐千頭萬緒,患得患失,只希望能聽到些好消息。

    「我們從雍州來!」

    陳三郎說道。

    「雍州……」

    葉藕桐心下頓時涼了半截。

    可以說雍州是天下最先亂起來的一個州域,遭受蠻軍入侵,千里赤土,民不聊生。當其時,不知多少難民流離失所,四散逃亡。其中不少,還逃到揚州來。

    對於這些,葉藕桐都是知道的。他還曾與幾個雍州難民聊過,從對方口中得知蠻軍的凶殘行徑,嚇得當晚都做了噩夢。

    如此說來,陳三郎他們定然是走投無路才去的雍州,然後待不下去了,現在又跑了回來……

    不過好消息是,有他們在,葉藕桐起碼不用擔心再被欺負。

    陳三郎看著他,說道:「藕桐兄,你想不想到雍州去?」

    「啊!」

    葉藕桐吃驚起來:「去雍州?那邊不是很亂嗎?」

    陳三郎呵呵笑道:「早平定下來了,蠻王石破軍已兵敗身亡,現在的雍州非常安全。這麼久了,你都沒聽到消息?」

    「是有些類似的傳聞,只不敢信。」

    葉藕桐回答道。

    這個時代,訊息一向滯後蔽塞,同一件事,更有多個版本流傳,真真假假,不辨真偽。

    陳三郎奇道:「可我從那邊過來時,見到有不少人都逃過去了。」

    說起來也是諷刺,雍州亂時,裡面的人拚命往外逃;時過境遷,如今卻是外面的人逃向雍州。

    葉藕桐面露苦笑:「去的人有,可寧願留下的更多,畢竟大家都不知道真實情況如何。」

    他說的是實情,人心皆如是,首鼠兩端,如果過去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再想回來就不可能了。不如留在洞庭,勉強還能活著。

    頓一頓,葉藕桐追問:「道遠兄,雍州真得安定下來了?」

    陳三郎笑道:「我誑你有何用?」

    「那你們怎麼來了洞庭?」

    「嗯,出來辦些事情,做完之後,便會回去。」

    葉藕桐抓了抓臉,忽問:「三郎,你是不是在雍州做官了?」

    陳三郎一愣,隨即笑道:「差不多吧。」

    這麼一說,葉藕桐立刻吁了口氣:「怪不得呢。」

    陳三郎道:「藕桐兄,以你的才華,豈甘心在此淪落?到了雍州,也許能獲得新的機會。」

    聽他說來,葉藕桐一片死灰的心意漸漸溫熱:是呀,誰心甘情願去當乞丐?天天被呼來喝去,為了一日三餐連尊嚴都不要?更何況,他可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進士出身。

    想了想,有了難處,囁嚅道:「可我這樣子貿然前去,人家未必理會……」

    陳三郎一拍他肩膀:「這個不必擔心,我在那邊認識些人,我可寫一封推薦信給你帶過去,自有安排。」

    聞言,葉藕桐大喜。

    陳三郎也不拖沓,當即讓小安取來文房四寶,他就地鋪展開來,寫了一封信,交給葉藕桐。

    葉藕桐感激不盡,眼角瞄著筆墨,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話說他已經很久沒有拿過筆了。帶出來的紙張筆硯,早變賣一空,化作了腹中食。

    陳三郎又道:「當下阿楓負傷,你一個人難以照料。這樣吧,我讓小安護送你們過去。」

    「真得?那可是……」

    葉藕桐感激零涕,當即長長一揖,躬身下去,久久不肯起來。

    「公子,我走了,誰來照顧你?」

    小安卻不甚願意。出門時,他得了許珺的吩咐,要悉心照料陳三郎起居飲食。如果走了,那這些事就沒人做了。

    陳三郎淡然道:「沒事,你只管去。」

    「但是……」

    「小安,你不聽我的話了?」

    「不敢!」

    陳三郎一板起臉,小安趕緊便低頭下去了:對於公子,他可是又敬又怕又是欽佩。

    陳三郎叮囑道:「小安你記住,先弄輛馬車,帶著葉公子他們走。路上可得照料好了,知道了嗎?」

    小安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會辦得妥妥噹噹。」

    由於阿楓腿斷負傷,拖得日子久了,傷勢積壓下來,漸趨惡化。幸好他身子好,捱得住。小安略通醫術,幫其重新接了骨,又用木板固定起來。其實對於葉藕桐和阿楓兩人,目前最為渴望和需要的還是糧食,營養不良,導致面黃肌瘦,身子欠佳。

    小安攜帶著不少幹糧肉脯之類,當即在陳三郎的吩咐下拿了出來,尋個比較清淨的地方開始收拾,洗乾淨一口鍋,煮水做飯燒湯。許念娘離去,不多久回來,手中提著一條大魚,足有兩尺長短,已經宰殺乾淨了。

    小安手腳伶俐,很快就把飯做好,又燒出一大鍋魚湯,由於油鹽等調料具備,因而色香味俱全,與尋常那些隨便弄熟就吃的東西判若鴻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況且,此地固然就在湖邊,但隨著人口越來越多,打到魚的幾率也就越來越低。

    好多人家,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魚了。

    當香味瀰漫散開,不少人聞風而至,在邊上看著,不斷地吞著口水。不過他們知道陳三郎一行人剛打垮了洞庭幫,絕不好惹,否則的話,早一擁而上來搶食了。

    飢腸轆轆的葉藕桐主僕眼睛都開始放綠光,好不容易等到可以開吃,立刻狼吞虎嚥起來。

    當吃著香噴噴的白米飯,葉藕桐這位進士才俊把持不住,一顆顆眼淚不斷地滴落下來:「好吃,真好吃……」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四章:坐車遷徙,買舟出湖

    吃飽喝足,就此作別。也不知小安去哪弄了架馬車過來,卻正是急需所用,葉藕桐大為歡喜,眼下阿楓負傷,有了吃喝,稍稍恢復些精神力氣,但要長途跋涉,光靠雙腿可就艱辛了。

    有馬車坐,簡直快活勝神仙。

    小安負責揮鞭趕馬,阿楓躺在車廂內休息,葉藕桐忍不住,坐到車轅上,與小安搭話。他的內心實在有諸多疑竇,不好當面問陳三郎,但與小安敘話卻無問題。

    小安雖然是個下人,但性子機靈,聽葉藕桐說了兩句,便知其心中所想。不過小安看得出這位落魄公子只是出於對前程的憂慮,故而要瞭解多些情況,而且自家公子對他客客氣氣的,還親自寫了推薦書,這番前往雍州,恐怕有大用。其實陳三郎安排小安送對方去雍州,等於是落了一份天大人情。

    這些,小安都懂得,當即呵呵笑道:「葉公子儘管寬心,我家公子的推薦書比什麼都管用,到了雍州,你很快就能當官了。」

    「當官?」

    聽聞此語,葉藕桐有些恍惚之感,不敢相信。他當年高中,返回揚州,由於某些緣故,也沒有排上什麼像樣的位置,就是個閒職,勝在自在。如今落難,竟然又有機會當官……

    只是,真得那麼容易嗎?

    小安斜眼瞥著他:「葉公子你別不信,到了雍州自然清楚明白。」

    他還是沒有把陳三郎的真實情況道出,因為公子沒有說,那他就不能說了。反正等到了那邊,葉藕桐便會一清二楚。

    「好吧。」

    葉藕桐也是聰明人,就不再多問。不管如何,陳三郎在洞庭所展現出來的種種,已經顛覆了想像。自己之所以能夠脫難,不但吃飽了肚子,還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總算像個人樣,而今車上還裝著足夠路程耗費的各種吃喝……一切都拜陳三郎所賜。

    那麼,陳三郎的身份如何,還有什麼可疑問的?古言所云:士為知己者死。

    葉藕桐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這麼一想,渾身疼痛就開始發作了。要知道他可沒少受欺負,挨拳腳,傷痕纍纍的,好在都是些皮外硬傷,他過往經常遊山玩水的,身子骨倒鍛鍊得不錯,不是尋常的文弱書呆子。挨受多了,卻也慣了,便道:「小安,我且進去休息下。」

    小安笑吟吟道:「葉公子請歇吧,咱不是自誇,趕車活兒是一絕,快而平穩,保管你睡得舒服。」

    葉藕桐鑽回車廂內,見板上還鋪墊著一層厚實的棉被,另外還有枕頭等物,躺上去,舒適極了。在洞庭那個低矮骯髒的茅棚裡窩了一段時日,現在換了環境,恍然如夢。就算馬車再顛簸,也禁不住翻湧上來的倦意。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

    「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現在這樓這水,卻只看得見一地雞毛了……」

    岳陽樓前,陳三郎環顧四周,長長嘆道。

    許念娘站在他身邊,倒沒有那些感嘆,只是皺起眉頭,略微不喜:此地他已經來過多次,但還從沒有見過這般熙攘紛雜的情景,也是預料不及。

    這天下之變,變得真不小。連公認的聖地淨土都成這樣子了,別的地方可想而知。當真是席捲之下,無一倖存。好在自家女婿硬是打拚下一份基業,倒成了難得的安樂地方。

    兩人並沒有進樓,皆因樓內人滿為患,打滿地鋪,進去別說看風景,立足之地都難尋。陳三郎更無意把裡面的人驅逐出來,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自從看畫赴龍宮後,他便知道此樓不簡單,樓有主人。既然主人都不理會,作為過客,何必去管?

    此事端是有幾分蹊蹺。

    以陳三郎對妖族的認識,幾乎沒有好相與的主。一個個脾性兇猛得很,他們又具備神通變化,豈會眼睜睜看著難民們把洞庭給糟蹋得不成樣子?早就鬧將起來了。

    至於傳言所說有個別人在湖邊偏僻處失蹤,疑被妖怪拖進水吃掉,這等事情,即使是真的,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如果湖裡的大妖興風作浪,怎會吃人那麼簡單,直接就把岸邊給淹了。

    思前想後,最大的可能是妖族內部出了問題,而或某些巨大的變故,以至於無力顧及,不得不放任不管。

    想到「變故」,陳三郎不禁替自涇縣一別,便再無音信的小龍女擔心起來。雖然敖卿眉的傷勢漸漸痊癒,法力有所恢復,但在妖族體系內,她的實力只能算中游水平。而身邊的蟹和一群,典型的蝦兵蟹將,不成氣候。若真有什麼,根本支撐不住。

    難不成,敖卿眉他們已經被抓回龍宮了?

    這事大有可能,敖卿眉本來就是逃出來的。

    許念娘抬頭望瞭望天色,忽道:「時候已不早,我們該出發了。」

    陳三郎問:「現在?」

    「莫非你要留在這過一晚?」

    換了以前,陳三郎倒不介意,不過如今嘛,舉目四顧,要露宿都難以找到地方。至於小鎮上,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略一沉吟:「我們需要一艘船。」

    「諾,那裡便有一隻。」

    許念娘手一指,正指著一艘停泊在湖邊的船——船兒不大,正是一艘典型的烏篷船,看起來,已經有幾分陳舊斑駁了。

    在洞庭,擁有船是件很普通的事。原居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船,他們大都靠漁獵為生,沒有船,只能喝西北風。不過後來湧來的難民就不好說了,只能手工製造獨木舟木筏之類的簡易工具,在湖邊淺水區活動。

    兩人不再猶豫,大步走過去,找那坐在船頭的漁夫交涉。

    在拿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金元寶後,那漁夫就非常爽快地同意把船隻交給陳三郎使用了。

    亂世當頭,金銀貶值,米糧漲價,但金子始終是金子,價值長存。等閒時候,這麼一錠金子能買十艘烏篷船了。

    漁夫拿了金子,趕緊揣進懷裡,藏得緊緊的,然後健步如飛地回家去了。

    陳三郎與許念娘上了船,見裡面家什一應俱全。許念娘頗為熟悉地拿起撐桿,往水裡一點,這船便蕩悠悠地漂移開來,朝著浩渺的湖中心蕩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545章 滄海一粟,島上人家

    烏篷船一隻,晃蕩在浩渺的洞庭湖上,恍若滄海一粟。

    洞庭真得很大,浩浩湯湯,漫無邊際。岳陽樓這邊,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罷了。因為其樓屹立,才成為了整個洞庭最出名的景點。

    大湖之中,更有許多島嶼存在。大者如陸地;小者只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不少島上林木郁蔥,飛鳥投林,甚至還有人煙。卻是有些漁民乾脆以島為居,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時值黃昏,夕陽西落,把餘暉映照在湖水上,分外妖嬈。

    陳三郎這還是第一次坐船到湖上,目中所見,與登岳陽樓時的觀望頗有不同。登高望遠,縱然山河秀麗,但始終置身其外;而今乘舟入湖,等於是身臨其境,別有一番認識見地。

    「欲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陽樓;可憐萬里堪乘興,枉是蛟龍解覆舟!」

    眼前景色奔湧,回首見岳陽樓漸遠,陳三郎不禁詩興大發,當即開口吟道。

    撐船的許念娘聽著,眼眸有異芒閃動。當初他允許女兒與陳三郎來往,其中大半的原因就是覺得這小子滿腹才華,詩詞做得不錯。所謂「詩言志」,可見一斑。

    當然,許珺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從而被陳三郎給吸引到了。

    在這個詞賦滿江筆墨縱橫的時代,窮書生能「拐騙」到富家小姐,多半得靠這些東西。

    許氏父女固然是武者出身,但不同尋常,識字能讀,間或也能做出些詩句來。

    王朝數百年的文壇繁榮積累,潛移默化,影響深遠,豈是說說而已?

    只是當大夏傾覆,動亂四起,一切的奢靡綿軟,便成了哀怨悲傷。亡國之恨,春秋之殤,到頭來,便成了一江流水,儘管東去了。

    許念娘搖著船槳,忽道:「三郎,該做飯了。」

    於是上一刻還背負雙手,站立在船頭上吟詩的陳狀元,這會便彎身進入狹窄的船艙中,開始洗米做飯。

    米糧這些,都是他們自身攜帶來的,鍋碗等物卻是漁家所留,基本屬於用了好些年頭的東西,不值幾個錢。

    陳三郎不是身驕肉貴十指不沾水的公子哥兒,雖然親自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是會做飯的。

    漁家出水漁獵,往往一走好幾天,因而以船為家,船上各種生活居家佈置,相當齊全,懂用就好。船艙內還有暗格,儲著水,是用來裝魚的。陳三郎摸索著打開,見到裡面水波蕩漾,只得兩三尾小魚游動,看來這漁家收成很差。

    這也難怪,近期來洞庭人口劇增,烏煙瘴氣,個個都靠水吃水,天天出來打魚,即使洞庭湖大,也禁不住這般漁獵。再說了,其實偌大的湖裡,絕大部分的漁家都是在外圍捕撈,而不敢深入其中。

    原因無他,因為這是洞庭,是龍君所在的地方。

    大湖深處,不但深廣寬大,而且凶險無比。自古以來,妖魔興風作浪的傳聞便從無間斷過。

    不但是傳言,事實上進去深湖區的漁民們,總是一去不復返,再不見影蹤。

    久而久之,深湖區便成為了禁區,生人勿進。討生活的漁民們敬而遠之,出來遊玩的文人騷客們也是避之不及。千百年來,深湖區越發神秘,連裡面到底是什麼個樣子,都無人知曉了。

    陳三郎探頭出來,說道:「岳父大人,打個魚上來。」

    許念娘也不說話,手握起一根撐桿,凝神靜氣,忽而出桿,嗖的一下,乾淨利索,再提起來時,桿頭上已經穿了一尾大魚。看樣子,足有兩尺多長,極其肥碩,尾巴還在不停地甩動著。

    正是一尾上等好野魚!

    身懷絕技就是好,就連打魚都高人一等。

    陳三郎趕緊喜滋滋上來取魚,又拿出一柄小刀,手腳伶俐地刮鱗開肚。

    許念娘在邊上看著,暗暗點頭。陳三郎這手藝只能說一般,但做起事來毫無二話,實在難得。不管怎麼說,這個女婿已經是一州之主了,還具備了進發天下的野望。如此人物,卻窩在一艘烏篷船上做飯殺魚,說出去都無人肯信。由此表明,陳三郎的心性確實與眾不同。

    人心多如是,能上難下。當吃慣了山珍海味,就吃不得粗面饅頭了;當習慣了前呼後擁,就無法忍受落魄寂寞。

    許念娘閱人多矣,卻少見到陳三郎這樣的人。

    不多久,陳三郎把魚收拾乾淨,準備下鍋,一邊問:「岳父大人,天色已不早,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島嶼停泊住,過一晚?」

    大湖浩渺,船隻停留在水面上並非明智之選,如果無人划船,會隨流飄蕩,容易迷失方向;更重要的是,湖面會起風浪的。別看現在一片寧靜,一旦起風,掀起的波浪甚至比山頭還要高,一波浪頭打過來,這艘烏篷船能否撐得住都十分成問題。

    小船,畢竟是小船。

    這也是大部分漁民不敢深入的一個原因,皆因他們根本沒有擁有大船的條件。

    許念娘是老江湖,自是瞭解,舉目觀看,伸手一指:「今晚就停在那個島上吧。」

    那是個小島,地勢低平,看上去,宛如一隻海螺,只不知道是否真有其名。

    這片水域,還屬於洞庭外圍範疇,島上依稀有人家,看見有一縷炊煙裊裊飄起。

    有人家的島嶼,表明是安全的。

    船隻泊岸亦非隨便,需找個適合的地方才行,否則一不小心會觸礁擱淺,甚至把船給弄壞。不過兩人現在駕馭的烏篷船由於體積小,體重輕,吃水不深,很多水域都能過去,倒是不怕。

    許念娘當即手腕輕動,劃著船朝著那小島過去。一刻鐘後,到了岸邊,許念娘經驗老道地尋到一個停船的好地方,停住了,邁步上岸,用一根粗大的纜繩把船系在岸上一株樹上。

    此刻陳三郎已經生好火,正在煮著香噴噴的魚湯——條件有限,難以做什麼花樣,魚湯是最好的選擇。

    火爐燒著木柴,不用看火,陳三郎走出去,想看下這島嶼環境如何,就見到許念娘站在岸上,抬頭眺望,突兀說了句:「那人煙有古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546章 湖風吹煙,真氣烹火

    炊煙一道,裊裊升起,相距停船的位置有一段距離,但眺望過去,清楚可見。

    聽許念娘說這煙有古怪,陳三郎也抬頭觀看,卻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便問:「哪裡有問題?」

    「太直!」

    許念娘的回答簡潔明了。

    陳三郎恍然,再仔細凝視,果不其然,見那道煙頗為筆直,徐徐而上,越看越覺詭異。

    要知道現在臨近傍晚,湖風吹拂,雖然不算大,但吹動一道煙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吹煙動,甚至潰散,才符合常理。此煙在風中凝而不散,反常必有妖。

    難道,這不是一道炊煙?

    許念娘卻沒有繼續多說,話題一轉:「魚做好了沒?」

    陳三郎就不再問,笑道:「差不多了。」

    空氣中已經有魚湯的香味瀰漫開來,他上船,返回船艙中,見爐火正旺,一口小鐵鍋內,魚湯翻滾,呈現一種乳白色。陳三郎又從行裝口袋中掏出些調料,撒了進去,香味更加濃郁。

    再去看飯,也已經熟了。

    陳三郎麻利地搬出一張小桌,放到船頭處,又拿出碗筷等物,最後將米飯和魚湯都放了過來。

    此時見許念娘不知從哪兒摘了一把青翠的草葉,邁上船來,直接將一把草葉放進魚湯裡頭。

    「這是筧菜,能夠去腥,味道還很好吃。」

    許念娘解釋了句。

    陳三郎喜道:「正愁沒有青菜呢,剛好打火鍋。」

    火爐裡撤了明火,但炭火仍存,煮熟這些青菜綽綽有餘。其實他本還想上島上尋些蘑菇野菜之類的,可苦於沒有辨識經驗,無從下手。萬一採摘到有毒的草本,可就壞事。

    許念娘望著魚湯,眉頭微皺,轉身再度下船,身影幾個起縱,很快消失在林木之間。

    陳三郎正疑惑間,許念娘已經回來了,手裡提著一物,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獐子,個頭還不小。

    「呵呵,這下你有口福了。沒想到這島上還有這等好貨,正好遇上。」

    許念娘笑道。

    這一次,他親自動手。手法比起陳三郎來,不知優勝多少倍,看得陳三郎眼花繚亂。不過片刻功夫,獐子已經宰殺乾淨。

    許念娘又生了一爐火,用枝丫穿了獐子,直接烤起來。其看著爐火,似乎覺得火候不夠,忽而出掌,真氣蓬髮,那火立刻轟然,勢頭獵獵,不同尋常。

    「這也行……」

    陳三郎瞧得有些目瞪口呆:高手,果然是絕世高手!連烤起肉來,也與別人不同。

    這可是用真氣烤出來的肉,味道肯定一絕。等閒人等,哪有機會吃到?

    陳三郎不禁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對於吃,他一向很講究的,也喜歡品嚐各種風味的食物,覺得實在是一種享受。

    人生苦短,樂趣不多,吃,正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種樂趣。

    有了真氣加成,烤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焦黃起來,隨即一股濃郁的香味飄溢而出,聞一下,頓時覺得心都要醉了。

    「好香!」

    陳三郎忍不住脫口讚道。

    許念娘微微一笑,雖然覺得女婿的稱讚是意料中事,但也暗暗得意。便拿起小刀,開始切肉,其刀法如神,不管是殺人還是切肉,都是遊刃有餘,光看著,便是一種視覺享受。

    很快切好一大盤肉,擺到小桌上。

    然後許念娘拿出隨身攜帶的葫蘆,晃一晃,聽裡面酒水蕩漾的聲響,這才打開瓶塞,往兩個碗裡倒酒。一碗自己喝的,一碗給陳三郎。

    此酒亦非尋常,色澤琥珀色,酒味芬芳。

    陳三郎知道許念娘嗜酒,平常時候,喝的酒無論優劣,一概入口。但他其實善於釀造藥酒,具備神奇功效。療傷養生,效果顯著。

    這樣的酒,無疑也是極為珍貴的。

    陳三郎不由想起與許珺新婚之際,正多得岳父大人送酒,才能安然度過那一個瘋狂得難以想像的洞房之夜。許珺的千嬌百媚,以及匪夷所思的戰鬥力,實在讓陳三郎難以招架得住。

    這個,應該是秉承了其娘親的天賦吧。

    正因此如此,許念娘便有了先見之明,提前送酒。只是,逍遙富道為何也提前送膏藥?哦,對了,道家經典,對於陰陽之事多有涉及研究,應該也是早看出來了……

    面對酒水,陳三郎浮想聯翩。

    許念娘瞥他一眼:「三郎,這酒藥力渾厚,不宜空腹飲用,你且先吃飯。」

    說著,自顧喝了一口,他卻是生熟不忌。

    不過其說得有道理,人與人不同,陳三郎要是這麼喝,肯定承受不住。先吃飯也好,他裝了一碗飯,開吃。夾一塊肉放進嘴裡,入口酥軟,彷彿肉裡面的筋絡皆被震斷,咬起來分外脆爽。

    這一塊肉還沒有吞進肚子,筷子已經去夾第二塊了,生怕沒得吃一般。

    大口吃飯,大塊吃肉,順道喝口鮮美魚湯,只片刻功夫,一碗飯便落肚。墊了肚子後,陳三郎就去喝酒。酒水入喉,先是一種淳淳之感,但很快,一道熱氣在肚子內生成,火辣辣的直湧上來。

    這便是許念娘所說的藥勁了,第一股勁過後,蓬的散開,散入經脈之中,卻是通體如同泡到熱水裡,暖洋洋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張,十分的舒服:

    「好酒!」

    許念娘看著他,嘴角含笑。他自己釀造的藥酒,好壞自然有分寸。陳三郎得這一碗酒喝,勝過練功一個月。對於身體大有裨益,額外還有某些特殊的功效呢,雄風大振。

    當然,凡事都有個量度,並非多多益善。如果陳三郎貪杯,喝多了,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陳三郎這時候什麼都不想,只覺得平生從未吃過這麼好的肉,喝過這麼爽的酒,埋頭只顧著吃。

    話說回來,這頓酒肉確實難得。以許念娘的身份,放眼天下,能讓他出手烹調的人屈指可數,沒有幾個。

    許念娘雖然也在喝酒吃肉,但一對眸子明亮,時不時掃到船外的島上,掃到那道詭異的煙氣之上,不知在想著什麼。

    隨著暮色降臨,那道筆直的煙氣漸漸模糊,然後一點點的消散不見了,彷彿消逝在晚風之中,不留下絲毫痕跡。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七章:水波興起,有妖來襲

    夜泊島岸,風景也美。時候漸涼,星子寥落,裝飾著高遠的夜空,有星光映照在湖面上,點點如芒。

    飯桌等物皆已撤去,翁婿二人坐在船頭上,相對無言,卻都是在閉目養神,看起來,倒也有趣。

    陳三郎一時間靜不下心,微微睜眼,見到對面的許念娘雙膝盤坐,雙手平穩地放在膝頭上,如同入定老佛。一呼一吸,頗有節奏。隨著呼吸,其腹部起伏不定,非常微妙。

    這是極為高明的內功心法。

    陳三郎也曾學過,但只得皮毛,可強身健體,想要達到許念娘的境界,怕是終生無望了。不過他走的路子本就不同,個中奧妙,卻也是許念娘無法企及的。只是眼下遠離雍州,他徒然發現不再有氣息生成簇擁。

    這不奇怪,畢竟此地是中州,是洞庭。陳三郎在此毫無根基可言,如此,怎能得人心?懲治「洞庭幫」一事固然立威,但純屬小插曲,連名字都不曾留下,飄然抽身而去,一眾難民對他並無瞭解。

    再說了,雖然龍君久不顯靈,但此地終究是牠的地盤,至少原居民們對於龍君是敬畏有加,香火不斷的。

    陳三郎初來乍到,便想奪其人心,根本不可能。況且,此行別有要事,當徐徐圖之。

    沒有新的氣息吸納,不會讓陳三郎修行中斷,他泥丸宮中,過往沉澱著厚實的氣,幾乎都把《浩然帛書》給濡浸透了,一句一字,一筆一劃,都在溫養著。現在有空,正好消化。

    如斯想著,心神漸安,慢慢進入了忘我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忽而湖面上起了風,好大一陣,其聲嗚嗚,呼的一下掠過。被其牽引,水面立刻掀起波浪來。

    許念娘選擇停泊的地方地形如同一個葫蘆口,相當優越,是天然的避風港。然而這風席捲起的波浪波及而至,使得烏篷船馬上發生了起伏。

    兩人幾乎同時開眼。

    這陣風浪來得古怪突兀,哪裡能瞞得過他們的耳目?

    許念娘不必說,陳三郎的斬邪劍早便示警,躍躍欲試,只待一個念頭,便會破空而去。

    自從進階掌握了馭劍術,劍體氣化,越發敏銳,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火候,與以前相比,躍然質變。

    這樣的氣質變化,便是逍遙富道等修士見到,也只能膛乎其後,歎為觀止了。可以說,入主雍州,乃是陳三郎魚躍龍門的一大造化。使得其真正踏上了跳板,前程無限。有了雍州這麼一大塊根基,他修煉起來事半功倍,進步神速。

    許念娘神色自若,目光落在陳三郎身上:對於女婿的變化,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更加清楚明白,上次州郡之戰,夏侯尊等山寨超級武者之所以功敗垂成,關鍵便在於陳三郎。

    隨著這些時日的相處,許念娘心中暗暗吃驚,因為他感覺到陳三郎每一天都有新的變化。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無論武功,還是道法,究竟都是一個水磨工夫,水滴石穿,日月積累,絕不可能一蹶而就。陳三郎身上所體現的,固然也有一個過程,但進步的速度足以驚人。諸如許念娘練武的,沒有個十年八年,根本無法破鏡,哪裡像陳三郎這樣,隔三差四,就有提升。

    許念娘忽然覺得:現在自己面對上陳三郎,心裡都有點沒底……

    一陣波浪翻過,附近一帶的水域猶如煮滾的水,竟發出汩汩的聲響。

    許念娘霍然站起,冷笑道:「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找上門來了。」

    陳三郎東張西望,要看究竟是什麼妖魅作祟。

    呼!

    一聲大響,一股波浪驀然炸起,似有靈性般直撲向烏篷船。如果打實,便能把整艘小船都給砸沉了去。

    許念娘眉頭一挑,似乎被激起了怒意,踏前一步,揚手出刀——陳三郎曾見過多次,但這一次,依然被那片霸道凌厲的刀光所震撼到。

    刀鋒破浪,水花飛散,卻半點沒有落在船上,而是紛紛跌落回湖裡。

    浪頭中,彷彿有悶哼一聲,聲音中蘊含著驚訝的情緒,知道惹到了棘手的人物。

    許念娘持刀而立,風吹青衫,飄然若神。

    這樣的俠道霸氣,江湖再無第二人。

    「岳父大人,是什麼東西?」

    許念娘目光已經穿過開始平息的波浪,望到了島上:「一隻略成氣候的妖怪,來的不是真身,而是一股意念「」

    一股意念便能興風作浪,這等本領可不算小。

    陳三郎見過的妖物多矣,有略通靈智的蝦兵蟹將,也有掌握本領術法能變幻人形的中層妖怪,還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方大妖。見識得多了,自也瞭解到妖怪的層次劃分。

    那麼現在的這妖,起碼比蟹和雄平他們幾個強上一個等級,可能還比不過蟒統領之流,恐怕也相差不遠。

    蟒大統領,執管涇江水脈,不折不扣屬於大妖級別的了。

    沒想到剛入洞庭不久,在外圍一座小島上便遭遇勢力強勁的妖物,不過轉念一想,這裡是洞庭,是萬妖之祖龍君所在,也就釋然了。難民們在岳陽樓那邊聚集,搞得烏煙瘴氣,龍君方面並未有任何表示,此事本就反常,可絕不表示這萬里煙波就風平浪靜,沒有妖物存在了。

    「三郎,人家都來打招呼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們也過去串個門吧。」

    許念娘笑吟吟說道。

    「敢情好。」

    陳三郎並無意見,兩人來此,固然是為了尋寶,但對於洞庭現狀也十分關心。其實陳三郎更在意的是敖卿眉他們的下落,甚為牽掛。多方考慮,小龍女等最可能的所在地,便是這洞庭了。而想要打探消息情報,找一個當地大妖詢問,無疑最為靠譜。

    至於對方肯不肯說,陳三郎很有信心。

    於是兩人聯袂下船,許念娘在前,陳三郎在後,大踏步往島嶼高處走去。

    此島林木郁蔥,草被茂盛,許念娘以刀開路,毫無障礙之處,沿途之中,蟲鳴唧唧,不絕於耳;又有宿鳥被驚動,振翅飛走,發出一陣陣怪叫之聲。

    今夜,熱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八章:踏島尋妖,霧中鬥法

    看得出來,此島平日裡該有漁民往來,甚至住宿,島上有小徑,不過這小徑通往的地方主要在前面,再往高處,便都是郁蔥的林木了。又多長有荊棘灌木叢之類,很是密實難行。

    然而這些,在許念娘的刀鋒之下,皆化作無形。

    兩人一前一後,如履平地,約莫半刻鐘後,便登上島頂。

    上面的景觀赫然不同,四周死一般寂靜,並無任何鳥獸存在,放目之處,怪石林立。

    站在一塊岩石上,許念娘舉目張望,似乎在確定那妖物所在的具體位置。

    驀然又起了風,呼呼作響,有霧氣生成,彷彿從林間石頭間湧出來的,頃刻飄蕩而至,籠合在一起。轉眼工夫,這島頂便籠罩在一片灰濛蒙的霧氣之內,視線頓時受阻,稍稍遠一點的地方便看不清楚。

    許念娘冷哼一聲:這番變故,毫無疑問是對方搞的鬼,希望籍此讓兩人知難而退。

    頓一頓,問:「三郎,你看到牠在哪了?」其知道陳三郎在這方面有獨到之處,所以出言詢問。

    「看到了。」

    陳三郎不假思索,回答得非常肯定。說著,率先舉步,現在輪到他帶路了。

    霧氣繚繞,非比尋常,隨著兩人繼續深入,那霧氣驀然產生了變化,不斷有淒厲的叫聲傳來,還有幻象出現。

    陳三郎清楚地看到,自己面前猛地撲出一張巨大而猙獰的鬼頭,青面獠牙,極為可怖。心性稍有不穩的人見到,只怕會被嚇得失魂落魄。陳三郎卻視若無睹,只管踏步。

    那兇猛的鬼頭張開血盆大嘴,狠狠咬下……

    但下一刻,這鬼頭便化作霧氣,消融於周圍了。

    幻象始終是幻象,並無實質,徒然嚇人罷了。

    陳三郎看得明白,心中安然。現在的霧氣,以及之前的浪頭,其實都屬於小把戲,對付別人夠了,可在他和許念娘面前,遠不夠看。對方也並未施展真正的本領,先前一浪頭,純屬隨意而為,把烏篷船當做是蒼蠅蚊子,想隨手拍殺掉;當發現惹到了硬渣子,這妖物便有了退意。只不知道為何仍盤桓在島上,並未就此離開。

    這個島,絕非是此妖巢穴。

    妖魔巢穴,自不可能是這般光景,除了島頂上,下面四遭一切如常,山林鳥獸,也無異樣。只有到了上面,才顯露出死寂的模樣。應該是妖物出沒其間所造成的。

    島嶼就巴掌大,能藏身的地點不多,其地理位置也靠邊了些,並不適合作為巢穴。若是些游散小妖還勉強,大妖眼界卻看不上。

    陳三郎想明白這一層,越發好奇,也想弄清楚這個妖物逗留在此有何目的。

    感覺到霧氣的幻象不能把兩人嚇退,那妖物有些煩躁起來,意念動處,霧氣再度發生了變化,變得凝實起來。

    陳三郎感覺敏銳,眉頭皺起:這一下,所顯化出來的霧氣就不是剛才那麼簡單,裡面蘊含的法力要厚實得多,足以給人造成實質的攻擊和傷害了。

    使用術法就必須消耗法力,再想恢復可得一段時日才行。

    這就是諸多修士們不會隨便施法的原因,妖魔亦同理。

    術法也分多鐘,等閒小術無妨,一些大招就得慎重了。顯然,之前妖物所用的都是微末之術,現在感覺到了危機,才開始動用本領。

    「嗤!」

    霧氣再度顯化,凝結成一支利箭,發出尖銳的破空聲,朝著陳三郎射來。

    「破!」

    喝聲的是許念娘,踏前一步,一刀劈出。

    刀鋒和箭尖相碰,毫無懸念地將其擊潰。但這只是開始,四周霧氣不斷凝化,所變幻出來的武器形狀百變,有箭矢刀槍,有劍斧錘叉,甚至還有奇門的,例如繩索之類,悄無聲息地從下盤纏來。要是被纏個結實,不死都得脫身皮。

    「這才有意思!」

    許念娘一雙眸子閃閃發亮,被激發了鬥志,刀光揮舞,所刷出來的光芒竟把昏暗的霧氣都給照亮。

    這片刀光矯健凌厲,順便把陳三郎都護住了,使得他無從插手,乾脆做個看客。

    開始之際,陳三郎還能瞧出幾分章法路徑,但很快他就覺得目光模糊,再也跟不上、捕捉不到岳父的刀光了。

    刀如光,刀如影,光影所在,各種襲擊的霧氣武器盡然破碎消融,沒有半點能侵進裡面來。

    對於岳父的實力,陳三郎自然放心得很。這一個,可是曾經仗刀闖龍宮的男人,堪稱天下第一武者了。事實上即使夏侯尊等人還活著,論單打獨鬥,他們都無人是許念娘的對手。

    自從負傷,許念娘一直在靜養休息,已經許久不曾動刀。正手癢著呢,當下在霧中鬥法,讓他好不痛快,彷彿在練刀一般。

    陳三郎正看得目眩神迷,猛地刀光一收,失去了蹤跡。再定神看去,就見到籠罩瀰漫的霧氣也在消散,不過一會兒便半點不存。天上零落的星月再度閃現而出,有冷冷的光照下。

    許念娘依然氣定神閒,這一場對陣他全面勝出,不過也損耗了些真氣,但對方的損耗肯定更大。

    陳三郎不禁拍起手掌,掌聲在石間迴蕩,分外清晰。

    許念娘乾咳一聲:「三郎,還沒有找到嗎?」

    陳三郎呵呵一笑,伸手一指:「就在那兒!」

    許念娘看過去,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一片亂石,並未見到什麼。

    「走過去就可以看到了。」

    陳三郎道,邁步過去。

    果不其然,只走了數丈路後,拐過一塊巨大的如屏風般的岩石後,前面霍然開朗,是一片頗為平坦的空地。空地之上,有一水潭,約莫十丈方圓,其水渾濁不堪,如同攪拌了骯髒的黃泥,黃中還帶著灰黑,其內自有一股臭氣散發出來,很是難聞。

    見到這個水潭,陳三郎都微微一怔:他雖然明確到妖物藏身於此,但沒有親眼看到之前,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環境。

    龍君為萬妖之祖,其出身水族,天下妖物便以水族居多。這妖出現在洞庭湖中,自然也是水族,就不知是何種類,居住之處竟是如此腌臢污穢。

    咕咕咕!

    這時候,水潭中忽然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響,水波蕩漾,似乎有東西要從裡面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0
第五百四十九章:金蟬脫殼,手到擒來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潭水翻滾,水泡汩汩,過不多久,蓬的一下,一注水花激射而起,水花之上,盤坐著一道人影,似真似幻,被裹在一團黑色霧氣之中,看不分明:

    「爾等何人,擅闖本大王島嶼,速速離去,莫要自誤!」

    對方開口說聲,聲色俱厲,但措辭顯得文縐縐的——這是典型的妖物言辭,它們修煉到一定火候,便開始變化人身,口出人言,所學的都是古詞,言談之際,甚至比一些老學究還要「之乎者也」,卻是一大特色。

    許念娘冷笑說道:「還在這裝神弄鬼,快現出本體來見。」說著,刀鋒一指,自有一抹冷冽的鋒芒閃現。

    若非對方驅馭浪頭來打船,他本不想理會,住一宿便離開,不過既然惹上門來,以許念娘的脾性卻不會忍氣吞聲。要知道如果他們無本領的話,早被浪頭翻船,死無葬身之地了。在妖物眼內,人的性命如螻蟻,那麼反過來說,人族降妖除魔,也是分內之事。

    似乎對於許念娘的刀鋒頗為忌憚,那妖物身影稍稍下降了幾分:「你們莫要逼人太甚!」

    聽著這話,陳三郎幾乎忍不住啞然失笑,不禁想起蟹和牠們幾個來,一樣的文理粗糙,一樣的愣頭愣腦,凶神惡煞之餘,有時候顯得傻乎乎的,竟有些可愛。當見多了人族的圓滑心機,妖物的耿直莽撞異常難得。

    至此,陳三郎可以肯定,對方絕非是蟒大統領那等級別的大妖,多半屬於野路子出身。

    許念娘也被「逼人太甚」一語給惹笑,但他一向冷峻,卻不多說,踏前一步,逼近過去:「速速顯形!」

    左手張開,五指成爪,真氣籠罩之下,探手便騰空抓了過去。其刀法絕倫,但拳腳功夫也不差多少。可以說到了他這般境界,舉手投足間都威力無窮。

    真氣蓬髮,當頭抓向隱匿在黑氣的身影。

    「呱!」

    猛地一聲巨響,如平地驚雷,那身影張牙舞爪起來,一下子膨脹巨大,仿若巨人,來招架許念娘的這一抓。

    那邊開斗,陳三郎突然一個激靈,似有所覺,扭頭看往右側——那邊亂石遍地,黑黝黝的一片,彷彿並無異狀。

    但陳三郎突然出手,一道黃光射出,正是一圈縛妖索。陳三郎最為犀利的手段自然屬於斬邪劍,可他並不止這一項絕技,別的本領也不差,比如這圈縛妖索,得授自敖卿眉,專門克制各類妖物,隨著法器品質等級越高,威力就水漲船高。

    現在陳三郎所持的縛妖索由於摻入了神蠶絲,品質躍然提升,再經過逍遙富道悉心的淬煉鍛造,威能大幅度提高,平日裡雖然少用了些,但一直在不斷溫養著,越發了得。

    顧名思義,縛妖索專克妖魔一類,不過自從陳三郎入主雍州,身處高位,麾下兵甲上萬,有氣運籠罩,等閒邪祟之物根本無法靠近挨身,縛妖索派上用場的機會就不多了。

    當下出行,遭遇妖物,正好一展手段。

    嗖!

    繩索飛出,快速無比,看上去就是一圈黃色的光,

    光圈落處,正中一物,把其套個結實,絲毫不差。

    冷不防被套,那物驚恐萬分,發出一聲驚叫,立刻顯露出行蹤來。

    隨著這一叫,水潭這邊的戰鬥立刻結束,水花潰散,那道身影如同霧氣般消融,竟是個幻影,是用術法變化出來的,一如之前的手段,只是太過於逼真,竟連許念娘這個老江湖都沒有察覺。

    許念娘見到,不禁罵了句:「好狡猾的東西!」

    原來那妖物施展了個金蟬脫殼的計謀,在水潭上弄個法術與許念娘爭鬥,真身卻借道遁走,要不是陳三郎警覺,只怕就讓牠給逃走了。

    陳三郎念句咒語,然而那邊縛妖索所捆住的妖物竟是十分沉重,一下子收不回來。

    「咦?」

    陳三郎愣了下,邁步過去觀看,就見到岩石之間,縛妖索所捆住的赫然是一隻肥碩的癩蛤蟆,足有磨盤大小,渾身皮膚疙疙瘩瘩的,頗為醜陋難看,一些疙瘩上還有毒汁膿液流淌出來,顯得腥臭噁心。聞得久些,腦袋就有些眩暈起來。

    好猛的毒!

    這蛤蟆妖本來弄了障眼法,眼看就能逃走,只要離開了島嶼,跳落湖中,湖水浩渺,隨便一藏就能瞞天過海,孰料正得意間,猛地被一道法器繩索給落在身上,全身像套上了緊箍咒,頓時露出原形,難以掙扎動彈。

    蛤蟆修煉時日不短,一直在洞庭廝混,雖然入不得龍宮,可也結交了不少同類妖物,混了個臉熟,知道不少事物,很快就分辨出捆住自己的法器,正是威名赫赫的縛妖索,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叫苦不迭:《縛妖訣》不是龍宮秘傳嗎?非龍族子裔不能修煉,怎地這白面書生能施展出來……

    牠又驚又怕,術法無從施展,只能不斷讓毒液流淌出來,去腐蝕繩索,希望這套在身上的縛妖索是成色不足的貨色,能籍此脫身。別小看這些毒液,乃是牠壓箱子的精華所在,比其所掌握的任何術法都要厲害得多,屬於本命物,千錘百煉,每一滴毒液都珍貴無比,要不是性命攸關,根本不會這麼浪費。只是讓牠絕望的是,毒液浸泡到繩索上,不但沒有腐蝕的跡象,反而滲透進去,似乎被吸收了一般。

    「什麼?」

    蛤蟆妖傻了眼,這樣的狀況始料不及,按理不會發生的。牠卻沒想到陳三郎的這根繩索裡面摻雜了神蠶絲,此絲乃天下奇毒,怎會畏懼蛤蟆妖的毒?

    陳三郎也感覺到了,彷彿縛妖索的品質又有提高的樣子,稍覺驚詫。這一下,倒希望蛤蟆妖再多噴射毒液出來,好好浸浸。

    然而蛤蟆妖不是傻瓜,腐蝕無望,當即收了無用功,心中驚懼有增無減,猛地想起近來聽到的一樁傳聞,正是傳自龍宮:這些年來,也不知何故,龍宮有變,發生的種種,亂糟糟的不可開交,又有龍女出走,聽說還在外面找了個小白臉……

    「小白臉?」

    蛤蟆妖偷眼瞄看陳三郎,越看越與傳聞中的形象吻合,如此一來,就很好解釋為何陳三郎能掌握《縛妖訣》了。

    「苦也,怎地在此地撞上了這吃軟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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