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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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南朝陳,男,廣東 - 茂名,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修真文明

【內容簡介】:

  八方亂,國將亡。
  百姓號哭於野,妖魔披衣冠據廟堂。
  弱冠書生,何去何從?
  仗劍而起誅鬼魅,提筆靜坐寫文章。
  手握乾坤,斬邪留正——
  一曲《正氣歌》,浩然起蒼茫。

【其他作品】:《我從天上來》、《誰與爭鋒》、《人神》《穿入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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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8-17 22:49
第一章:紅鯉流淚,前世今生




    二月二,龍抬頭。

    鶯飛草長,燕子呢喃,陳原恰及冠。

    陳原,字「道遠」,在家排行第三,故被人稱為「陳三郎。」

    陳三郎自幼進私塾,有天資,讀書破卷,寫得一手好字,然而連考了三屆童子試,皆鎩羽而歸,連進學的資格都考不到,科舉更遙不可及。

    有瞭解內幕的人卻知道,每逢進場考試:陳三郎立刻戰戰兢兢,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抖得有時候連筆都拿捏不穩。如此臨場表現,焉能考試過關?

    此謂「悚場」。

    因這隱疾,他不知看過多少郎中,服過多少偏方草藥,可毫無收效。平時無事,進考場則兩股戰戰,一塌糊塗。

    私塾的楊老先生黯然歎息:「此子終生無望。」

    陳三郎倒執著,進不得學,也不願放棄,仍呆在私塾裡頭,跟著一大群幼齡孩童上學,極為突出醒眼。

    此事在涇縣,成為一大笑談。

    不過像陳三郎這般的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殺雞見血就暈,這輩子除了讀書,實在別無出路。好在他家境殷實,生活無憂,無需為溫飽奔走勞碌。

    今日,春風吹拂涇縣,陽光明媚。到了黃昏,私塾放學,陳三郎背著書筪走路回家。

    涇縣是個小城,只得數條街道,從私塾到家,一街之隔,半刻鐘的路程。

    「賣魚咯,鮮美活魚!」

    吆喝聲傳來。

    陳三郎腳步一頓,停在那魚販子的攤前。

    兩隻竹簍,胖肚小口,因為黏糊了瀝油,不漏水。其中分別裝著十餘條魚,游弋不定。

    「請問大叔,此魚售價幾何?」

    文縐縐的問道。

    那魚販子認識陳三郎,笑道:「賣給別的人,二十文錢一條,賣給三郎你嘛,十五文就好了。」

    這話假得很,正常市價,不過十文一尾。

    陳三郎一年到頭,不曾親身買過兩回菜,哪裡知曉行情,以為得了便宜,拱手作揖:「多謝大叔,請來兩條。」

    「好嘞。」

    魚販子熟手地探入魚簍中,撈出兩尾魚,用一根細細的青草穿了鰓。

    這兩條魚,屬於魚簍中最小的。其中一尾,體表殷紅,鮮艷非常,卻是紅鯉,只得兩指寬,不夠三兩重。

    陳三郎不識得無奸不商短斤缺兩的道理,數出一串銅錢,然後提了魚,往家裡走。

    被穿鰓的魚兒,並沒有死,尾巴使勁甩動,掙扎不休,希望能脫得身子,逃過一劫。

    陳三郎提起魚兒放到眼前,恰和紅鯉對視,見那魚眼頗有不同,竟閃露出一抹難得的靈動,剎那間,有清澈的水珠從眼眸裡流淌出來。

    這條紅鯉竟彷彿在流淚。

    淚珠兒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潤物無聲,卻如濺落心坎,令人心生惻隱。

    陳三郎霎時呆滯,望著垂死掙扎的魚兒,有恍惚的錯覺,感覺到這不是一條魚,而是一個可憐的人兒,在哀傷求生。

    「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腦海突然掠過聖人文章的淳淳教誨。

    他腳步一轉,不回家了,來到城中一條名為「涇河」的河流邊上。

    此河穿城而過,好比一條碧綠的玉帶,輕扣於涇縣腰間。河岸兩邊,多種垂柳。陽春季節,柳條發芽,萌生縷縷嫩綠,煞是喜人。

    其間一座石拱橋,橫跨河面南北,大塊的石頭橋身長滿綠苔,顯現斑駁的古意。

    橋名「晚晴」。

    來到晚晴橋下,陳三郎輕輕抽掉了穿鰓的青草,將手中魚兒放入水。

    魚兒得水,脫了束縛,立刻飛快遊走,沉匿不見。

    站在河邊,三郎一聲歎息,正要轉身離開。

    猛地有風起,風捲而水動,河面上居然鼓掀起不小的波浪,頗為古怪。

    陳三郎正探頭探腦地好奇觀望,就見到波浪間一抹動人的嫣紅,一尾紅鯉破浪而至,直達水邊,與他相距咫尺。

    紅鯉突然張嘴,吐出一物,鏗然落在三郎腳邊,倒把書生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

    吐物之後,紅鯉在水中豎立而起,也不知怎麼做到的,小小的腦袋朝著陳三郎點頭連連,兩片胸鰭微微合攏撥動,如同人在拱手作禮般,儀態活潑稚趣。

    瞧得陳書生雙眼發直,被驚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奇乎怪哉!

    讀書無數,不曾讀過這般咄咄怪事。

    很快,紅鯉一晃尾巴,潛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泛動的漣漪,再無異樣。

    半餉之後,陳三郎才稍稍回過神來,凝視地上,看到紅鯉銜來之物。

    黑黝黝,約莫三寸長,通體纖細,看著像一枚大號繡花針。

    他俯身去撿拾,手一沉,差點沒有拿起。

    此物居然十分沉重,超乎想像。

    拿在手上細看,發現這東西的形體彷彿一支袖珍的劍。可惜通體銹了,劍柄劍刃分得不大清楚,毫無鋒芒可言。

    「哎喲!」

    他手指摩挲尖端的時候,一不小心被刺破,滾落一滴鮮血。

    鮮血濡染到劍尖處,瞬間被吸收了進去。

    十指連心,陳三郎痛得叫喚一聲,感覺手指傷口的鮮血仍是不停地往外流淌,被小劍吞噬。他驚慌失措,卻無計可施,漸漸的頭昏目眩,昏沉沉一頭倒在地上。

    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有另一個自己,置身於一個光怪陸離五光十色的新奇世界。這世界全是匪夷所思的事物: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鐵疙瘩、數不清的人、望不到頭的巨大房子……密密麻麻,光是看著,便壓抑得人喘不過氣。站在裡頭,東南西北,亂糟糟不辨方向。

    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面翻動著,似江河逆流,展現出歷史的進程印象:春秋戰國,秦漢唐宋明……千古文章,詩詞曲歌賦……

    許許多多,聞所未聞。

    漫長一夢,如同歷盡一生。

    不知過了多久,有隱痛襲至,他哼叫著,慢慢睜開眼睛。目之所及,立刻認出是躺在自家的房間內。

    「原兒,你醒了?」

    關懷的聲音,有顫抖之意,隨即眼簾映出一張神態緊張的臉容,眉頭蹙著,眼角處滿佈魚尾紋,顯示她韶華已逝。

    陳王氏,陳原之母。

    自從陳父早逝,兩個姐姐出嫁後,陳原便一直與母親生活著。

    陳母年近四旬才得子,生下陳原,對於愛子,十分寵溺。不過她漸漸步入花甲之年,最為擔心的,便是百年後,猶像孩童只顧著讀書的兒子該怎麼辦?能否守住這份小康家業?

    「看來得抓緊那門親事了,雖然劉家獅子開大口,聘金要得離譜。不過成家後,如果原兒能立起心性,穩穩當當做人。就算讀書不成,也可以學習生意經營之道,那便好。」

    念頭掠過,微微安心。

    陳三郎眼神兒有點飄,問:「娘親,我怎麼回來的?」

    「原兒,我在家久等不見你回來,慌張出門尋覓。天可憐見,幸虧在晚晴橋下見著了人。你暈倒在地,可把娘親嚇壞了,趕緊叫人幫忙抬你回家……我正尋思要去請大夫過來……」

    陳王氏忍住沒有問陳三郎去那邊的原因,其實不用問,也大抵猜得出來。應該是兒子看見黃昏夕陽,河水蕩漾,美不勝收,便要去河邊賞景,吟詩作對什麼的。至於為何暈倒,卻有些蹊蹺。但人沒事,就好。

    陳三郎狐疑地問:「你看見我的時候,沒見到有血?」

    陳王氏嚇了一跳:「血?沒有啊,怎麼啦?」

    「沒,沒什麼。」

    陳三郎含糊搪塞過去,頓一頓,道:「娘親,今天是你五十九大壽,我本在街市買了兩條魚,不曾想半路沒了……」

    陳王氏聽見,心頭一暖:自家兒子的生活閱歷如同白紙,難為他有這份孝心親自到街市買菜。只怕那些油滑奸詐的販子,肯定把兒子當成了冤大頭,諸種欺哄,使著勁騙銀子。

    至於陳三郎所說的「魚沒了」,可以想像,或滑了手丟失;或魚兒在路上被貓狗之類的叼吃了去。

    不管如何,兒子記著自家壽辰,有這份心意,足矣,忙道:「不礙事,沒了就沒了……你暈了許久,想必餓了,我去把飯菜熱起,端過來。」

    等她走出去,陳三郎把枕頭墊高,半躺在床上,伸出右手,鬆開原本一直緊攥住的拳頭。掌心處,一枚袖珍小劍赫然在。相比最初時的生銹黯然,此時竟幽幽透出些許寒芒,不知是否吞噬了許多精血的緣故。

    「文心養劍,肝膽潤筆……」

    嘴裡喃喃著本絕不該知曉的玄奧字句——那篇《浩然帛書》口訣僅千餘字,簡樸古拙,和那場夢一同出現,突如其來地烙印在腦海裡,生根了似的。

    做了一場荒誕之夢後,身子還是原來的身子,可精氣神煥然一變,彷彿換了個人,像佛家禪宗的「頓悟」,一下子明心見性,再不復以前的渾渾噩噩。

    他長吸口氣,掙扎著揭開被子,起床。

    被小劍吸了精血,孱弱的身子虛得很,勉強站起來,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一會之後,他才敢邁步,走過去推開被娘親關閉住的窗戶。

    微寒的晚風扑打在臉上,使得精神一振。望夜空中一彎月,星辰熹微,他忽地一笑:「大夢二十年,撥雲見月明,今日方知我是我。」

    身後,傳來陳王氏焦急的叫喚聲:「原兒,你剛剛醒轉,怎麼開窗吹風了呢?快,快躺回床上來。」

mk2258 發表於 2014-8-17 22:49
正文 第二章:方寸藏鋒,心血養劍

    一口紫檀木小匣子,長不過半尺,寬三指,中空,裡頭裝納的不是毛筆狼毫,而是一柄劍。

    匣子是在涇縣四寶齋買的,足足花費十兩銀子,頗為貴重。要知道千文一貫,一貫一兩,尋常人家,十兩銀子可以花銷許久。

    掏錢付賬的管家華叔肉疼不已,但沒辦法,少爺喜歡。多年以來,陳三郎不喜風月,不好裝飾,獨愛文房四寶,在這些方面,花錢委實不少。

    當然,這一次華叔不知少爺購買匣子的用途,不是用做筆匣,而是劍匣。

    神秘小劍,絕非凡品,尤其溫養之際,不可隨便置放,以免精氣外漏流逝,白白浪費功夫。故而必須盛放在某些特殊品質的載體中,比如上佳的紫檀木。

    依據帛書所記,溫養此劍,需每隔十二個時辰便滴血一次,直至吸納滿足。

    持之以恆,方可小成,煥發鋒芒;及至大成,鋒芒畢露;得馭劍之術,可御劍千里,斬人頭顱。

    堪稱仙家手段!

    當一開始接觸瞭解到這個前景時,陳三郎內心震撼欣喜,無以復加。對於送來此劍報恩的紅鯉,倍感好奇。

    而目光進一步拓展開來,則是對於這個世界的所知膚淺,感歎虛度二十年,依然為一隻井底之蛙。

    嗟歎之後,正式開始養劍,頓時被血淋淋的痛楚現實所驚醒:想當神仙,揮灑神通,難,真難。

    指頭放血,涓涓以流,痛入骨髓,簡直非人忍受。

    書生的身子骨,本就孱弱,哪裡禁得住養劍的損耗?只怕挨不過兩三天,整個人變成人干。

    然而養劍一旦開始,便不宜中斷。斷了一天,就意味著前一天的血白流了;斷了三天以上,前面所有功夫盡數付之流水,一切又得重頭來過。

    既然開始了,就得咬著牙拚命走下去。

    一番思慮後,陳三郎所能想到的辦法很笨,就是吃。把胃口吃起來,把身體吃起來。

    平時一日三餐,他一頓一碗飯,現在一頓吃三碗,一天吃六餐。至於青菜魚肉,毫無挑剔,大口嚼吃,如豬牛上桌。

    這番吃相,讓陳母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三郎嗎?

    但陳三郎能吃,總不能不給,唯有盡量滿足,想吃什麼買什麼。今天雞鴨,明天牛羊,輪流著來。

    笨方法往往能起到好效果——養劍伊始,病怏怏,四肢無力,精神疲倦,面色蒼白無血色。但漸漸的,有所適應了,飲食跟了上來,總算維持住損耗的臨界點,不至於崩潰倒下。

    只是每天放血,遠非大吃特吃便能補得回來的。

    於是,在明媚的陽春季節,陳三郎一天比一天消瘦了下去。

    吃得多,卻瘦,急得陳母團團轉,以為兒子得了重病,趕緊找大夫。大夫來到,把脈診治,說陳三郎血氣孱弱,中氣不足,需大補,便開了一劑「人參養榮湯」,每天得熬著吃。

    此湯用人參、當歸、茯苓等十餘味藥材熬煮而成,耗費不菲,每天一劑,就要用錢五百文。

    飲食增加,又要購買藥材熬湯,那花銷一下子大了起來,銀子嘩啦啦如水流淌。

    陳王氏有了愁容。

    陳家原為商賈,多年經商,因而積攢下些家底。不過自從陳父早逝,陳王氏又不好拋頭露面,所以生意都轉手與人,折了現金。轉而全心全意培養陳三郎,希望他能讀書有成,踏上仕途。不料三郎資質雖不俗,卻天生悚場,考不得試,眼看一年年過去,進不得學,連秀才都考不得一個。

    如此之下,陳王氏也慢慢絕了心思,不想那麼多了,守著積蓄,讓陳三郎娶親成家便足矣。然而多出少進,難免會坐吃山空。

    近年來,為了節省開支,家中除了一位老管家和一個貼身丫鬟外,其他下人都已遣散了去。

    不過現在兒子身體有恙,陳王氏愛子心切,斷無吝嗇的道理,想著就算傾家蕩產,也得把三郎養好。

    這段日子,每天陳三郎都會到涇河邊上徘徊,但再沒有遇到過紅鯉現身。這條神秘的魚兒,可能早游離涇河,不知所蹤了。

    心頭疑竇無數。

    可陳三郎喂血養劍的意念從無動搖,不瘋魔不成活,他已不是以前那位埋在故紙堆裡的酸腐書生了。

    當眼前有一個能夠從根子上改變人生的機會,不搏待何時?

    每日喝著濃烈的藥湯,體內血氣果然有所茁壯,面色恢復幾分紅潤,不再那般蒼白得嚇人。

    下一步,陳三郎有了新的想法:他要拜師練武!

    「學武功?」

    老管家華叔聽到少爺的話,雙眼發直,小心翼翼試問:「少爺,你是不是發燒了?」

    自從少爺暈倒醒轉,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完全不同樣。

    陳三郎振振有詞:「君子當佩劍。」

    聖賢的大道理老管家一概不懂,但他擋不住少爺學武的決心。稟告到夫人那邊,陳王氏微一沉吟,也是准了。

    涇縣有家武館,館主人稱「病虎」許念娘。

    非常柔化而且古怪的名字,不見其人的話,還以為會是一個女人。

    許念娘年約四旬,中等身材,面皮白淨,留短鬚,他其實不是涇縣本地人,而是從外地遷居過來的。到縣裡定居後,開了間武館,卻不取館名,地方也偏僻。名為武館,事實上只得一個正式的徒弟——他女兒許珺。

    武館也就是個破落院子,隨便擺點簡陋的家什,三口朴刀,兩把長槍,刀槍不是刃面生銹就是木柄蛀了蟲;另一邊則打了幾根木樁,美其名曰:「梅花樁」。

    門庭冷落,無徒弟可教,許念娘天天都是坐在酒館裡喝酒。其嗜酒,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才回來。

    他常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衫,幾乎不見換過第二件。整個人看上去,形容落拓,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武林高手。

    陳三郎倒不在乎,拜入武館,本就沒想學到什麼驚人的武學,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想從基礎打熬起,狠狠操練一番孱弱的身體。畢竟光靠吃飯喝藥湯,治標不治本,練武之後,看能否有效改善下。

    武館找不著人,只得跑到酒館,正在喝酒的許念娘吃驚地看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心裡想道:這陳三郎瘋了嗎?二十歲的人了,輕飄飄不夠百斤的瘦小身板,還想來練武?

    又或者,錢多了燒著?

    有錢收,許館主自然不會往外推,當即點頭同意,大手一揮,第一句話便是:「先付酒錢!」

    武館入門極為鬆散,也就是備份禮,繳納一筆銀子即可。諸如陳三郎這樣的,根本稱不上是許念娘的徒弟,只算是貢獻學費的金主。說是學功夫,不過擺架子。

    陳三郎新入門,毫無功夫底子,許念娘先教他扎馬步。

    扎馬步遠非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大有講究,立足、沉腰、挺胸、仰首……一整套動作,要做得標準,大不易。

    以許念娘的想法,只怕扎不得三天馬步,陳三郎就忍受不住酸楚淒苦,自動閃人。

    孰料一連數天,陳三郎連私塾都不去,天天往武館裡跑。完成日常練習之餘,一張嘴巴問東問西,問關於江湖上的事。

    在人前時,許念娘總是吹噓「縱橫江湖三十年」,其作為武師,走南闖北,見識方面確實比較廣博。最起碼,他進去過南陽府。

    一府六縣,涇縣為其一。

    南陽府之上,是更為廣袤的州郡——夏禹王朝共劃分九大州郡。

    中州、冀州、青州、揚州、名州、豫州、雍州、涼州、蠻州。

    南陽府位於江南地帶,隸屬揚州。

    一言以蔽之,這個天下很大,江湖無邊。相比起來,涇縣只能算是一個小水坑罷了。

    陳三郎聽著許念娘的誇誇其談,感到津津有味,大有井底之蛙傾聽見聞,知天地之大的新奇感覺。

    在這個資訊傳播極為貧乏、運輸工具簡陋不堪的古代世界,許多時候,連一張地圖都顯得極為奢侈。民生於此,偏居一隅,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一輩子或許便是一個旮旯;頭頂如蓋的天空,便是一切。

    陳三郎最無法接受的,即在於此——他很想走出去,看一看。如果說山後面還是山,就該踏遍青山。

    其實讀書有成,通過科舉青雲直上,會是理想的一條路子。

    只是當下,突兀地多了另一個選擇。固然驚世駭俗,看著很不現實,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都已經歷過,再接受之,則容易得多。

    甚至乎,陳三郎隱隱覺得,《浩然帛書》所記,如同量身定做,很適合己身品性。

    帛書著作,口訣千餘字,言簡意賅,極為艱澀深奧。細細研讀思慮之後,發覺養劍只是初級層面。更深的東西,與書法文章息息相關,方是真髓所在。不過帛書後面許多文字,個個認得,可行文造句,連在一起後,卻不懂意思。霧裡看花,朦朦朧朧。

    每一次想潛心去體會掌握,卻立刻思緒翻騰,精神像是狂躁發飆的馬匹,引得腦袋脹痛,心胸煩悶不已,幾欲作嘔。

    如此大的反應,讓陳三郎明白:現階段自己根本不具備讀懂帛書的條件。說白了,便是造詣不夠,得繼續學習領悟。

    讀萬卷書,走萬里路,當從中求。

    那就走吧。

    路都是人踩出來的。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現階段最為關鍵的,便是熬打身體,把劍養活起來。當是壓箱子的一項本領,或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陳三郎竟能堅持下來,有板有眼地學起了武。

    此事在巴掌大的涇縣很快傳開,成為一大新奇事,街頭巷尾,熱議紛紛。有人說,這是陳三郎自知學文不成,進不得學,所以乾脆轉行;又有人說,陳三郎其實和其他拜入武館的富家子弟一樣,別有所圖,都是想藉機接近許念娘的女兒許珺,垂涎人家美色;還有人說,陳三郎文不成武不就,遲早把家產敗光……

    諸多議論,陳三郎置若罔聞,一心做著自己的事——每當時辰到,便於無人處,打開紫檀木劍匣,輕輕取出小劍來。

    劍尖刺指,滴血溫養。

    相比這等死去活來的苦痛,練武那些簡直便是小兒科,算不上什麼事兒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8-17 22:50
正文 第三章:聘金如山,嫁女似賣

    「吳婆子,劉家那邊的要求,我家應了。你去傳個話,定個吉日,送庚帖過來,把親事定下吧。」

    陳家廳堂中,陳王氏對著一位婦人說道。

    這婦人姓吳,在涇縣大名鼎鼎,是數一數二的媒婆,一張利嘴,天花亂墜,就沒有她撮不成的親事。

    輕抿一口茶,吳婆子嘴角微微翹起:「陳夫人,此事不好辦了……」

    陳王氏一怔:「難道劉家女兒許別人了?」

    「那倒還沒有。」

    聞言,陳王氏定下心來:隨著兒子及冠,加上科舉無望,替兒子安排親事,成家立業的願望便一天比一天強烈迫切。

    陳王氏早就開始物色,並相中了劉家閨女。此女年方二八,容貌不錯,識字,與三郎頗為般配。

    說起劉家,與陳家一街之隔,還有幾分世交情誼。小時候,陳三郎與劉家女兒玩耍過,通俗地說,算是「青梅竹馬」。只是後來兩家生疏,慢慢斷了交往。

    有了合適人選,陳王氏就請吳媒婆出面去說親,熟料劉家那邊獅子開大口,聘金足足要兩百貫,讓她好不為難。

    兩百貫,等於兩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倒不是陳家拿不出,只是掏了這麼一大筆錢後,日後想做營生,捉襟見肘,周轉有些困難。

    於是,此事耽擱了下來。

    不過如今,看著陳三郎身上發生諸多異常變化,甚至有點任性胡鬧的趨向,對此陳王氏非常擔憂,覺得成親之事刻不容緩,故而再請吳婆子過來,答允兩百貫錢的聘金。

    希望大婚之後,能讓陳三郎安分下來。

    這事還沒有跟陳三郎說,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為綱常倫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足矣。

    「吳婆子,請明言。」

    吳媒婆砸砸嘴唇:「陳夫人,不是我口舌長,只是近日三郎的作為很是反常吶。」

    涇縣巴掌大,放個屁滿城臭,陳三郎的舉動根本瞞不住。

    陳王氏皺起眉頭,眸子掠過憂慮之色,沉吟半餉:「那劉家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吳媒婆伸出一巴掌,五根指頭擺動:「劉老爺說聘金要這個數,才肯把女兒嫁過來。」

    「什麼,五百貫!」

    陳王氏失聲叫道:這哪裡是嫁女,賣女還差不多——賣都賣不得那麼金貴!

    「吳婆子,你不能在劉老爺那邊說些好話嗎?」

    對於媒婆,陳王氏可沒少給紅包。

    吳婆子叫起撞天屈:「我口水都說干了,奈何劉老爺劉夫人就是不肯鬆口,老身實在沒辦法。」

    陳王氏煩悶不已。

    如果說兩百貫錢的聘金勉強能答應,那五百貫就真得超出底線了。把劉家閨女娶進門,卻弄得傾家蕩產,還有甚意義?

    陳家,畢竟不是那些豪門大戶,只勉強算得上是小康之家而已。

    思前想後,陳王氏決定親自跟劉家談談,便讓華叔請人過來。

    來的不是劉老爺,而是劉夫人,年過四旬,一張面容繃得緊緊的,不見多少笑容。

    分賓主坐落,略作寒暄後,陳王氏直奔主題,要劉夫人在聘金上讓些步——劉老爺懼內,只要劉夫人點頭,事情便能定。

    劉夫人吃吃一笑:「陳家姐姐,廢話不用多說。我家媚兒要相貌有相貌,要女紅有女紅,賢良淑德,聘金一分不能少,親事也要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陳王氏苦著臉道:「可原本不是說好兩百貫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三郎如今可大出風頭呀,進不得學,居然還想去學武,不三不四的……叫我們如何放心把女兒嫁過來?」

    劉夫人曬然道。

    陳王氏心裡腹誹:不放心嫁女?擺明了是想吊高來賣,拚命要聘金。在城內,劉氏夫婦的市儈勢利早出了名。養個女兒,如同種了棵搖錢樹,不賺夠數,絕不願放手。

    一番苦苦懇求,可劉夫人半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求得煩了,冷淡地道:「陳家姐姐,有些事情說破了傷和氣,面子上不好看,莫怪我坦白。三郎讀書無望,斷了仕途。本來我家媚兒斷然不會許配給他的,只是念著兩家過去的情分,這才勉強答應。可你看看這些日子,三郎都做了甚事?亂七八糟,我前日碰見他,身子骨單薄得禁不住風了,簡直像個病癆子,可不要我女兒剛進門,便要做**,無端惹人笑話。」

    這話說得刻薄至極。

    陳王氏聽得眼皮一直在跳,分辯道:「原兒乃讀書人,身體向來如此。」

    ——夏禹王朝重文輕武,故而多養出四肢不勤,弱不禁風的書生。

    劉夫人嗤之以鼻:「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一句話,想娶我女兒,非五百貫不可。你也可以問問吳婆子,看中媚兒的人家有多少。」

    後一句倒是實話,不過能拿出如此豐厚聘金的幾乎沒有。一般婚娶,聘金都在百貫以內;貧寒人家,更不用說。唯一例外的是城西的王財主,肯出兩百貫。只不過身為鰥夫的王財主今年剛辦了五十一大壽,有些嫌老。

    經過一番比較,劉夫人還是覺得女兒嫁給年輕的陳三郎更體面些。

    雖然陳三郎進不得學,注定當不了官,可勝在年輕,模樣也還算不錯。加上有些家底,不用過苦日子。

    再說陳三郎性格迂腐,不懂計算經營,女兒嫁過來後,主持家室,說一不二,便是主母般的身份地位。

    本來上次吳婆子上門提親,只要陳家答應兩百貫的聘金,婚姻便可成。但陳王氏見聘金數目太大,一時間沒有答允。想著過些時日,劉家方面會酌情減少些要求。

    孰料在此期間,陳三郎便出了事,行為無端古怪。當心急地再去提親,行情已然翻倍大漲。

    從兩百貫翻到五百貫,劉夫人自有道理。陳三郎所作所為,飽受風評,名聲大損。反正之前沒有立下字據,這時候不漲價,更待何時?

    至於陳三郎的健康問題,面黃肌瘦的,確實孱弱。不過其原本的身子也好不到哪裡去,「文弱書生」一詞,可不是胡亂叫的。況且有了五百貫的聘金,莫說嫁給弱不禁風的書生,就算嫁給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都有幾分同意。

    吳婆子適時開口:「陳夫人,劉家閨女品貌端莊,乃理想人選。有相師給她看過八字,十足旺夫相。也許娶到她後,三郎定心立性,說不定還能進學考到秀才呢。」

    陳王氏被說得大為意動,無奈五百貫的聘金就像壓在脊背的一座大山,沉甸甸的,讓人近乎絕望。

    要知道婚嫁之中,聘金開支只是一部分,後面一系列禮儀,酒宴等等,同樣耗費不小。

    或者,跟原兒談談,再做決定。

    「娘親,這樣的親事,不要也罷,咱們娶不起。」

    淡然的話語從門外傳來,陳三郎正站在那兒。看他一身灰,應該是在武館那邊回來的。

    聞言,劉夫人登時跳起:「一點誠意都沒有,找我來談什麼?」

    嚷嚷著,拂袖離去。

    吳婆子說了句場面話,也告辭走人。

    她們走後,陳王氏來到陳三郎面前,問:「原兒,你有什麼打算?」

    陳三郎微笑著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急。」他現在根本不想在這方面花費什麼心思,對於所謂的綱常倫理,並不放在心上。

    呃!

    陳王氏覺得兒子似乎有所變化,變得有主見了。轉思一想,也覺得有道理:罷了,娶不成劉家女兒,難道兒子就得打光棍嗎?

    對了,城東李家女兒雖然容貌差了點,但也過得去……

    很快,陳王氏有了新的想法——為兒子張羅親事,可是天下間每一位母親最為熱衷的事。沒有滿意的結果,決不罷休。

    離開陳家,轉過條街道,劉夫人與吳婆子赫然又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

    「劉夫人,聘金要得那麼高,只怕陳家不會答應的。」

    吳婆子擔憂地道。

    劉夫人面有狠色:「我自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

    「吳婆子,媒婆說親之事,咱們涇縣都由你老把持,你只要散佈消息,說陳三郎患病在身,誰家女兒敢嫁與他……」

    聲音低下去,竊竊不可聞。

    吳婆子聽得連連點頭。

    說罷,劉夫人掏出個紅包:「我不會讓你老白做事的。」

    吳婆子將紅包捏了捏,掂了掂,頗有份量,面上堆起笑容。

    劉夫人又道:「過得些時日,你再到陳家,與陳王氏分說,聘金可以降到三百貫,看她答不答應。」

    吳婆子大喜:「劉夫人妙計。」

    一縱一擒,恰中人心。看來劉家也心知肚明,五百貫的聘金太過於荒唐,注定不能成事,故而真正的目標在於三百貫。

    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許多人家一輩子都積攢不了那麼多,劉家卻只要嫁出個女兒,便獲得了。

    厲害。

    第二天,一道消息在涇縣風一般傳開:原來陳三郎身患惡疾,這才身體枯槁,這才每天都要喝參湯進補……據說,陳家還要娶親沖喜呢,晦氣得很。

    聽到這些謠言,陳王氏又是氣憤又是無奈,找媒婆提親,人家一聽到男方是陳三郎,立刻搖頭擺手,拒之門外。

    「鬧下去,原兒真得難娶到人了,該如何是好?」

    人言可畏,眾口鑠金,足以殺人。

    彷徨間,陳王氏心神憔悴,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
mk2258 發表於 2014-8-20 22:03

正文 第四章:武館有女,吟詩一句

    (新書嬌嫩,急需呵護,施肥澆水!)

    春日溫煦,春水蕩漾,春風吹過大地,吹開了滿地綠芽,真是個好時光。

    陳三郎的心情,卻一點都不好。

    那些別有用心的流言,吹進他的耳朵裡,雖然根本沒有成親的打算,不怎麼在乎,但看見暗自淌淚的母親,卻讓他感到忿然。

    流言一旦傳開,就像潑了一地的髒水,難以擦抹乾淨,所以陳三郎沒有開口解釋什麼,默默地做著應該做的事。

    一清早,他就來到武館扎馬步。

    館主許念娘的真實本領如何,不得而知,不過他教的馬步倒頗為紮實,有模有樣。至少陳三郎紮了這些天後,從一開始的酸痛疲倦,慢慢變得穩健清爽起來。

    根據許館主講述,扎馬步有兩大目的,一是練腿力;二是練內功。

    「內功」云云,陳三郎不敢想,腿力提高卻是實打實的。他每天喂血養劍,身體孱弱,原本走起路來,腳步輕浮如踩棉花,但堅持扎馬步後,一腳輕一腳重的症狀明顯得到改善。

    既然有效,就該持之以恆。

    「呦呦,這不是三郎嗎?一大早就扎上了,實在令人佩服。」

    「來得再早又有什麼用?不管怎麼扎,這小身板子都進不了洞房!」

    陰陽怪氣的言語聲中,兩人走進武館來。

    曹桂堂和馬錦台是涇縣兩名富家子弟,不學無術,慣於吃喝玩樂,最喜歡在街頭上嬉戲美貌女子。不過他們還算守法,不敢胡來,就是佔些口頭上的便宜。

    許念娘有女,名「珺」,年方二八,生得清麗脫俗,明媚動人。某日在街上被曹桂堂與馬錦台看見,兩人立刻色授魂與,被迷得茶飯不思。

    許珺出身武館,自非尋常閨秀,性格明爽,身手更不錯,等閒三五漢子都挨不著身。

    正因為如此,曹桂堂兩個才不敢放肆,想來想去,最後想了個法子,爭相跑到武館拜師,打著學藝的幌子,近水樓台先得月,看能否一親芳澤。他們想著,許珺年少,性子嬌憨,不怎麼通曉人情世故的樣子,哄騙上床還不容易?能打又如何,只要佔了她的清白身子,愛怎麼弄就怎麼弄。

    有人拜師,酒錢有著落,許念娘答應得非常痛快。

    曹、馬兩人進武館已有半年時間,但受不住練武的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連馬步都扎不好。一次許珺親自下場來指點,他們心中大喜,以為機會終於到了,色瞇瞇地盯著人家看。

    許珺見著,好不惱怒,便提出要和他們切磋練手。

    與之練手,那不等於肌膚相親了嗎?

    曹桂堂當即眼睛放光,第一個搶著出來。馬錦台慢了半拍,好生懊惱。但下一刻,當他看見曹桂堂被許珺輕輕一巴掌打得像個豬頭似的,不禁吞了一肚子口水,趕緊說肚子疼,逃之夭夭。

    自從那一次,兩人就像焉了的黃瓜,垂頭喪氣,來武館的次數更少了。

    前些日子,他們忽然聽說陳三郎進了武館,又聽了不少關於陳三郎近期行為古怪的言論,感到詫異,心中卻下意識地認定:這臭書生恐怕和己等一樣,別有目的。

    「憑這呆子也想當咱們兄弟的情敵?我呸!」

    於是兩人奔來武館看個究竟,正看到陳三郎在院子裡扎馬步。

    陳三郎聽許念娘說過曹桂堂和馬錦台,雖然之前沒見過,但現在一看,就猜出了對方身份。

    他們三人都跟許念娘學武,其實並無真正的師徒名分,彼此之間自然也沒有師兄弟的說法。

    聽著言語可惡,陳三郎就懶得理會。

    他不說話,曹桂堂兩人更加肆無忌憚:「我說三郎,外面都在傳你得了病,究竟是什麼病?說來聽聽。」

    馬錦台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他面黃肌瘦的模樣,每天又要喝人參養榮湯,多半是不舉之疾。」

    曹桂堂故作驚訝:「不舉之疾?不會吧,那玩意豈不像根麵條似的,軟綿綿,一點用都沒有了?」

    「還有一點用,可以用來噓噓,哈哈。」

    「哈哈!」

    兩人捧腹大笑。

    陳三郎卻理也不理,好像沒聽到似的,神態安然地繼續扎馬。

    取笑對方,但沒有等來預想中的憤怒和反駁,曹桂堂兩人便覺得有些無趣,心道莫非這臭書生沒有聽懂他們的消遣?

    而且陳三郎不理會的話,下一步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你們在做什麼?」

    聲音脆生生,聽著就是一種享受;來人是個少女,眉目嬌媚,宛如畫中人,看著更是一種享受。

    但曹桂堂卻不禁渾身打個冷戰,莫名想起那次被打成豬頭的悲慘遭遇——事後許珺若無其事地說只是「一時失手」,曹桂堂無從追究,只能啞巴吃黃連,可從此心中落下陰影,見了她就犯怵。

    馬錦台趕緊討好地道:「許珺姑娘,我們聽說武館來了新人,就過來看看……」

    他倒想親切地喚「師姐」,以拉近距離,但許珺不准。因為在她看來,這兩個被父親收入武館的富家子弟,一無是處,不配當自己的師弟。

    曹桂堂附和道:「對,來看看。」

    許珺眉頭微微一蹙,淡然說著:「有甚好看的,沒見陳家公子在勤奮練功嗎?休得打擾。瞧瞧你們,多少天沒來武館了?」

    馬錦台連忙站到一邊,擺開姿勢:「我這就練。」

    曹桂堂見狀,也跑過去,在旁邊拉開馬步。

    兩人站得不倫不類,一個像馬跛了腳,一個像馬塌了背。

    許珺看著,搖搖頭。嘴角微微蕩起笑意,如同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曹桂堂見到,中了定身法似的,雙眼發直,差點要流出口水。

    「嗯?」

    許珺眼眸一轉,頓時把看得走神的曹桂堂嚇了一跳,飛快低下頭去。不料倉促間動作變形,不知踩著了什麼,失去重心,一跤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

    「嘖嘖,這一招是什麼功夫?貌似很厲害的樣子,難道是傳說中的蛤蟆撒尿?」

    陳三郎扎完馬,收了腳步,笑吟吟說道。

    曹桂堂大怒,跳起來,指著他喝道:「臭書生,你敢嘲笑本公子?」

    許珺面色一沉,嬌叱:「吵什麼?再敢爭執,統統趕出去。」

    這話其實有偏頗,偏於陳三郎一邊,要是陳三郎和曹桂堂他們動手,肯定會吃大虧,所以她出言壓制住事態。

    對於弱不禁風的陳三郎,許珺倒有好感。覺得對方進武館,是真心想學東西,而不是別有所圖。

    記得第一次見到陳三郎,不是在武館,而是在晚晴橋附近。看見陳三郎呆呆地站在一株柳樹底下,凝視著涇河流動的水。恰其時,水面游來一群羽毛潔白的鴨子,呱呱叫著。

    許珺就聽到陳三郎在吟詩,只聽到了一句:「春江水暖鴨先知。」

    她覺得很美。

    但為什麼陳三郎要棄文從武?聽說他考不得試,進不得學,又患了病,真是可憐。

    許珺卻想讀書。

    她自幼便跟父親流浪天涯,印象中根本記不到母親的模樣。後來父親說倦了,便在涇縣定居下來,教她學武。

    許念娘不僅是個武夫,還會些詩書文章,順便也教給女兒。

    因此許珺識字。

    不過許念娘明顯是個不稱職的「老師」,當父親也不大負責任。許珺自幼**,刻苦練武,只是沒有條件再進私塾讀書了。

    在夏禹王朝,沒有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歪曲說法,女子自幼讀私塾,請家教,很是普遍——只要家庭條件允許。

    學風甚盛之下,多有才女湧現,各地還成立有專門的女子詩社,經常舉辦些踏青采風活動,鶯鶯燕燕,煞是引人矚目。

    許珺並非想當什麼才女,只是喜歡詩詞文章。陳三郎能吟出「春江水暖鴨先知」,故而她欣賞他。

    許珺發怒,曹桂堂自是不敢再多說,狠狠盯了陳三郎幾眼,心想有機會,一定要讓這個書獃子好看。

    陳三郎視若無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拱手對許珺說道:「許珺姑娘,我還要到私塾一趟,告辭。」

    許珺哦了聲,隨口問:「你要去私塾上課?」

    她感到有點奇怪,陳三郎可是好幾天都沒去私塾了。

    陳三郎笑了笑:「不是,是要找楊先生引薦,參加今年的童子試。」

    每年童子試都定在春季舉行,計算時日,今年考期快到。

    許珺一怔,下意識脫口而出:「你還要考呀……」

    一邊的馬錦台忍不住插一句,譏諷道:「陳三郎,你已經考了三屆,屁都考不到一個,就你這德性,還想當相公!你有這個本事嗎?」

    曹桂堂嗤笑:「可不是,去年更離譜,居然考了個零蛋,真是笑死人了。」

    在去年的童子試縣試中,由於悚場得厲害,陳三郎的手一直在發抖,連筆都落不下,最後交了白卷。此事宣揚出來後,成為一大笑話。

    陳三郎默然,也不分辨,轉身離開武館。

    目送他落寞而瘦削的背影,許珺忽然間覺得心情很不好,柳眉倒豎,喝著曹桂堂和馬錦台:「你們兩個,既然來了武館,今天要扎馬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曹桂堂和馬錦台大驚失色,本想推諉,但硬是不敢吭聲。

    一個時辰後,兩名富家子弟互相攙扶著,一拐一拐的離開武館,那四條腿猶在不停地顫抖,好像被生生掰彎了似的,形成個大門戶,半天直不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4-8-20 22:04

正文 第五章:屢敗屢戰,終能一勝

    前往私塾的途中,陳三郎買了五斤肉提在手裡。不用走多久,遠遠就看見私塾院落的那一株白楊樹,在春風的吹拂下,新綠漾然。

    有朗朗的讀書聲傳來,聲音稚趣。

    在私塾裡讀書的大都是濛濛學童,像陳三郎這般弱冠之年的,甚為少見。畢竟到了一定的學齡,該學的東西都學完了,無需再呆在私塾。

    陳三郎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停留在院落中,閉著眼,靜靜聽著。這般狀態,被別人見著,難免覺得稀奇。

    等裡面的讀書聲停歇,下課了,他才去見先生。

    先生姓楊,年過花甲,留一叢山羊鬚,面目清癯。他為秀才出身,年青的時候熱衷科舉,可惜屢考不中,無法及第。當年紀大了,念想斷絕,為求生計,便在涇縣開了間私塾,教書為生。

    楊老先生為人正派,老成持重,在縣裡頗有名望。

    見著陳三郎提肉來,他心中分明,歎了口氣,問:「三郎,你今年還要考?」

    陳三郎點點頭:「學生還要考一年。」

    這句話,他已經說好幾年了。

    楊老先生看著他,久久不語。以他的看法,只要陳三郎悚場之疾不愈,就算再考十次,一百次,都無濟於事,白白浪費錢財罷了。既然如此,何必再做這徒勞無功的事情?

    堅持是美德,但無腦的堅持,就是傻瓜。

    在夏禹王朝,考試可不是隨便考的,路途盤纏,人際交往,各種花銷,耗費不低。考試考得傾家蕩產的讀書人,大有人在。

    陳三郎自幼有天資,好讀書,楊老先生甚喜歡他。無奈天妒人才,隱疾纏身,考不得試。老先生卻不願看著這個學生執迷不悟,死鑽牛角尖,把一生都毀掉。

    「三郎,聽說你去武館了。」

    見陳三郎神色堅毅,楊老先生便話題一轉,找另外的突破口。

    陳三郎回答:「不錯,學生自感體質孱弱,便想學些粗淺武藝,強身健體。身體好了,讀起書來,也有力氣。」

    楊老先生一怔,驚喜地問:「這麼說來,莫非你不再悚場了?」

    陳三郎搔了搔頭髮,老實回答:「這個……還不清楚。」

    楊老先生「哦」了聲,掩飾不住的失望:「那麼,你一定還要考?」

    陳三郎一字字道:「屢敗屢戰,終能一勝。」

    聽著這句話,楊老先生有些恍惚,在陳三郎身上,隱隱看到自己以前的樣子,都是那麼的執拗堅定,總覺得只要堅持到底,就一定能成功。於是乎,那時候的他,一連考了二十八年,最後考得家境破落,考得老眼昏花,考得白髮垂額,卻依然名落孫山。

    不過很多事情,非親身經歷不得領悟,別的人,不管怎麼勸說都收效甚微。反會被人誤會,以為是作梗刁難。

    所以最後楊老先生還是收下陳三郎的肉,答應幫忙請人作保——他有個得意門生,名叫「秦羽書」,如今在南陽府的南陽學院裡做廩生。以前時候,都是秦羽書替陳三郎擔保的,今年也不會有問題。

    辭別先生後,見時候尚早,陳三郎就繞到涇河邊上,駐足觀望。

    他心中隱隱有期盼,希望那條神秘紅鯉會再度破浪而至。

    然而涇河水上有白鵝,有鴨子,有被春風吹起的一圈圈漣漪,就是沒有看到那一尾精靈古怪的紅鯉魚。

    涇縣雖然是個小城,但建城千年,歷史悠久,而涇河水,也是流淌千年,粼粼不息。

    水流十里開外,貫通一條大江,名為「涇江」。

    涇江乃天下六大水系之一,源遠流長,奔騰磅礡。

    不難想像,如果紅鯉溯流而下,肯定是進入了涇江。魚兒入大江,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陳三郎一聲歎息。

    一會之後,他走路回家,將參加今年童子試的事情告訴母親。

    陳王氏聽著,慈愛地道:「既然原兒要考,去便是了。」

    陳三郎沉默片刻,忽地開口:「娘親放心,今年孩兒會考上的。」

    陳王氏一怔,她從不曾聽兒子說過如此自信的話。以前的三郎,性格內向,當屢考不得,飽受譏笑後,更加沉默寡言,天天除了去私塾,就是躲在書房裡不敢見人。

    現在的兒子,若有改觀。

    陳王氏不知道兒子的變化,是否緣於上次莫名其妙的暈倒;她依稀記得,在三郎十歲的時候,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突發高燒——高燒差點要了陳三郎的命,他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後才醒來。

    也就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高燒,使得陳三郎原本活潑的性子變得木訥。陳王氏甚至懷疑,兒子悚場的病根,都是高燒留下的。

    而眼下,又出現了另一種變化。

    「也許,是兒子長大了的緣故……」

    陳王氏如斯想著。

    都說女大十八變,男孩子也會變。當經歷得多了,成熟了,自然會有所擔當。

    忽然間,陳王氏覺得欣慰,忍不住掉了眼淚。倘若陳三郎今年真能成功進學,考中秀才,那眼下困擾不已的煩惱都將煙消雲散。

    見母親落淚,陳三郎心中一酸:「娘親何必流淚。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不用理會,等孩兒進了學,諸多不好聽的話,自然無人再說。」

    功成名就,向來都是堵人口舌的最好辦法。

    陳王氏連連點頭,抹去眼淚:「那是,娘親等你好消息。」

    當晚,她親自下廚,煮了一桌陳三郎最愛吃的菜。看著兒子大口嚼吃,吃得很香的樣子,陳王氏又覺得淚眼婆沙,趕緊背過身去,不讓陳三郎見到。

    吃飽喝足,梳洗完畢,陳三郎坐在書房中,看著書架上一本本書籍。

    這些書,早已被他熟讀於心,倒背如流。

    過了一會,他才坐正起來,在桌面上鋪開文房四寶,開始寫字——很隨意的寫,或隨手寫上某篇文章的警句,或寫一行詩詞。

    其實對於陳三郎而言,他的文章書法,對付童子試綽綽有餘,屢考不得,只是心理作祟,無法正常發揮罷了。

    但做了那一場難分真假的荒誕大夢後,精氣神煥然一新,相信定能克服內心對考場的恐懼,穩穩當當地考一場試。

    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醒來,起床吃早餐的時候,看見陳王氏跟吳媒婆在說話。

    很快吳媒婆便告辭離去。

    「娘親,這婆子又來說什麼?」

    陳三郎問道。

    陳王氏乾咳一聲:「她來傳話,說劉家那邊鬆了口,只要三百貫聘金。娘親就在想,是不是答應算了。」

    三百貫聘金雖然還是獅子開大口,但比五百貫少了許多,她就有些意動。關鍵在於當下流言四起,陳三郎聲名折損,陳王氏真有點擔心兒子娶不到老婆。

    陳三郎嘴一撇:「娘親,我並不著急成家,都快要考試了,哪裡有功夫理會這事?」

    陳王氏道:「這個不用你忙活,娘親和華叔自會幫你操辦妥當。」

    「孩兒還是不願意……我昨天就說了,只要成功進學,考了秀才,哪裡要受這等閒氣?更不用白白花費如此多的聘金。」

    夏禹王朝,階級分明,士農工商,士子排名第一。所謂士子,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而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秀才便是一種功名,哪怕只位於士大夫階層最低級。但功名就是功名,依然擁有不少特權。比如免除差徭,見縣令不用跪拜,知縣不可隨意對其用刑等。

    成為秀才,社會地位即可扶搖上升。

    陳王氏道:「秀才也不是那麼容易考的……」

    話出嘴,發覺不妥,趕緊收住,怕會打擊到兒子的自信心,影響將要進行的考試。

    但這話,卻是實話。涇縣為千年古城,又隸屬文化鼎盛,才子輩出的揚州,想要脫穎而出,不亞於千軍萬馬沖獨木橋——哪怕只是科舉中第一階段的童子試。

    童子試三關,縣試、府試、院試,三試過關才算考到。而之前陳三郎參加的三屆,第一關縣試就邁不過去,毫無成績可言。

    因此陳三郎雖然信誓旦旦,說會考上,但陳王氏始終心中沒底,便思量著做好兩手準備——兒子去考他的試,陳王氏則在家裡操辦婚娶事宜。若陳三郎考中,自是皆大歡喜,加上成親,恰好雙喜臨門。

    如果又是鎩羽而歸,從此以後,只得斷了讀書的念頭,在家裡守著劉家女兒過日子。

    然而陳三郎根本不願意接受盲婚啞嫁,糊里糊塗就娶了個感覺不好的老婆。

    最後把陳王氏說得急了,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陳三郎見狀,眉頭一皺,就提出個折中的建議:「娘親,你暫且不忙著答應劉家,要等孩兒考完試後,結果揭曉了才做決定。如果我考不得,一切便讓娘親做主;但若是順利進學,則從此以後,都得聽孩兒的。」

    陳王氏想了想,覺得這個建議還可以,反正距離童子試開考,也就十天時間,很快過去,於是答應了下來。

    陳三郎鬆口氣,要說服這個老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稍作休息,他先是奔赴武館,做完日常功夫後再轉向私塾,要當面跟楊老先生討教文章制式,以及一些童子試的注意事項。

    這一次考試,非比尋常,不容有失,雖然有幾分底氣,但把準備功夫做得更充分些,把握也就更大。
mk2258 發表於 2014-8-20 22:05

正文 第六章:宵小密謀,姐夫登門

    「吳婆子,陳家那邊不願意?」

    劉家廳堂中,劉夫人在和吳媒婆說話。

    吳媒婆回答:「也不是不願意,只是陳夫人說三郎將要考試,無暇顧及,因而想等童子試後再定。」

    劉夫人冷笑一聲:「推搪之詞,不就想看看三郎是否能熬中個秀才,好討價還價嗎?也不撒泡尿照照,以三郎的德行,這一輩子都別指望了。」

    聘金已經減少兩百貫,可陳家還猶豫不定,這讓她感到不爽。

    吳媒婆道:「那就多等幾天,三郎天生悚場,今年應該和往年一樣,走走過場便打道回府。」

    「哼,到時候定要再加多五十貫禮儀費,好讓其知曉,錯過機會就得付出代價。」

    劉夫人悻悻然說著。

    ……

    被許珺罰了一個時辰的馬步,扎得雙腿變形後,這幾天,曹桂堂和馬錦台再不敢來武館。

    陳三郎樂得清靜。

    許珺本以為他要參加童子試,也不會來了。不曾想每天早晨陳三郎準時到武館中,非常自覺地練功。

    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用心,陳三郎的馬步已扎得十分標準,開腿沉腰,挺胸抬首,隱隱有幾分馬的模樣。

    ——站出一匹馬來,正是扎馬步的高深境界。

    可惜三郎這匹馬實在瘦弱,當風吹拂起衣衫,輕飄飄的,顯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腳。

    每天喂血養劍,損耗太大,若非他拚命吃喝,加上練武健體,只怕已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許珺不虞有他,但覺得文弱書生名副其實,弱不禁風的,自己一拳過去,只怕陳三郎都會被拳風鼓蕩得飛出去。

    「陳公子,考試要緊,這時候你應該多到私塾去,溫習功課。」

    許珺不覺得他有練武的天賦,一來底子單薄;二來起步時間太晚,內心想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執著。

    陳三郎回答:「文武之道,一張一弛。讀倦了書,何妨動動身子骨。」

    許珺嘴一撇:「那隨你。」

    扎完馬,陳三郎沒有再去私塾,直接回家,在路經街巷的時候,前面晃出兩個人來,擋住去路。

    看著來者不善的曹桂堂和馬錦台,陳三郎皺一皺眉。

    曹桂堂咧嘴說道:「書獃子,可夠勤快的呀。」

    馬錦台雙手搓在一塊,惡狠狠:「每天一大早就去獻慇勤,真當我們是死的嗎?」

    顯然已把許珺視為禁臠。

    陳三郎雙手抱胸,忽然開口:「你們想打我?」

    曹桂堂和馬錦檯面面相覷,倒沒想到對方這麼靈光,還直接問出來了。

    「幼稚!」

    陳三郎叱喝一聲:「想進衙門挨板子就動手。」

    曹、馬兩人大眼望小眼,果真被喝住了。

    涇縣風氣清律,管治甚嚴,他們雖然出身富家,但沒有絲毫權勢,要是當街打人,打的還是讀書人,被陳三郎告去縣衙的話,鬧將起來,不可收拾,畢竟陳三郎也不是一窮二白的窮小子。

    「沒膽子呀,那好狗不擋路,請讓一讓。」

    陳三郎施施然而去。

    留下兩個富家弟子,直氣得無明業火騰騰冒升。他們本以為在街巷裡把對方堵住,只需嚇一嚇,就能把陳三郎嚇得癱倒在地,大出洋相,誰料最後被嚇住的,反而是自己。

    「不對,有些不對勁。」

    曹桂堂喃喃道。

    馬錦台搔搔頭:「可不是,這書獃子怎地換了個人似的。」

    陳三郎的表現,頭腦清醒,冷靜淡定,一眼洞悉利弊關係,和以前那個只懂得埋頭讀書的呆子形象大相逕庭。

    「哎……」

    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異口同聲歎息,兩人感到面目無光,很鬱悶地到醉春樓喝酒去。

    醉春樓是縣裡唯一一間**,極受男人歡喜,每到晚上,更是賓客盈門。

    喝了幾杯酒,馬錦台將酒杯狠狠往桌面一按:「這口氣,實在嚥不下。」

    曹桂堂道:「又能怎樣?」

    「我們不好動手,別人卻能。」

    「你的意思是?」

    馬錦台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吳賴頭就不錯。」

    聽到「吳賴頭」三字,曹桂堂的眼睛也亮了起來:「要如何做法?」

    馬錦台冷聲道:「他想參加童子試,咱們偏不如他願……喝酒喝酒!」

    原來是陪酒的姑娘進來了,其卻不願在此聲張,以免落下話柄,就故意喝起酒來。至於詳細的實施計劃,等沒有外人的時候,再商量不遲。

    ……

    剛入家門,陳三郎便聽到廳堂有人說話,很熟悉的聲音,心中莫名一喜,搶步進去,就看見一個魁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

    二姐夫江草齊。

    挨著姐夫坐的,可不是二姐嗎?

    「三郎回來了啊。」

    「見過二姐,見過二姐夫。」

    陳三郎恭敬行禮,然後坐在一邊去。

    他上面有兩個姐姐,大姐遠嫁南陽府,等閒不回娘家一趟;二姐嫁得近,在本縣高田鄉,進城不過十里路。

    二姐夫江草齊是個屠夫,天生臂力,耍得一手好刀。據說這刀法還是祖傳的,傳了好幾輩人了,解起豬來,只片刻間就骨肉分離,精肥清楚,頗為幾分「庖丁解牛」的風範。

    仗著一手好刀法,以及祖輩的積累,其家境殷實,在鄉上屬於大戶人家。

    江草齊孔武有力,仗義疏財,能聚人,有號召力。

    二姐卻是張刀子嘴,她無意聽說了自家弟弟近期來的種種不正常行徑,當即心急火燎地趕回娘家,一見面,就是一頓連珠炮般的發問。

    陳三郎剛想回答第一個問題,可第二個第三個問題已經接二連三地來到,只問得啞口無言,求救地把目光瞥向二姐夫。

    然而二姐夫坐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巍巍然。

    一頓訓斥後,二姐感到有點口渴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問:「三郎,你到底想怎麼樣?」

    陳三郎吐口氣:「我已報了今歲的童子試。」

    二姐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說三郎,你已及冠,該懂事了。俗話有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進不得學,有手有腳,也不會死人,何苦還要再考?你看娘親,頭髮都白了些,你就不能踏踏實實,做份營生,為家裡分憂?」

    二姐夫忍不住插口道:「二妹,三郎是讀書人,他去考試取功名,不理所當然嗎?」

    二姐白了他一眼:「能考到的話,我怎麼會阻擋?可都考好幾年了,明知自己考不得試……」

    「二妹。」

    陳王氏生怕她說得太直白,會傷到陳三郎的心,趕緊開口。

    二姐鼻子一酸,眼眸湧現出淚花:「娘親,我都是為三郎好。」

    陳三郎站起身,道:「二姐,我知道你為了我好,就讓我再考一年吧。如果還是失敗,我就跟姐夫去學殺豬。」

    二姐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就你這身子板,殺豬刀都拎不起,還殺豬呢。」

    二姐夫問道:「三郎,聽說你去學武了?」

    陳三郎回答:「我就是感到身體孱弱,所以要練一練。」

    二姐啐道:「胡鬧。」

    終是心一軟,不再斥責。

    中午,一家人融融恰恰地吃了一頓飯。吃飯後,二姐和二姐夫就要出城回家了。

    臨走前,二姐夫悄悄把陳三郎拉到一邊,手腳麻利地遞過一錠銀子,足有五兩重,低聲道:「三郎,這是姐夫平時積攢下來的私己,莫要聲張告訴你姐呀。」

    陳三郎遲疑道:「姐夫,你平時花銷頗大,不如留著用?」

    他知道江草齊的性子,有急公好義之風,鄉上哪家有難,不用開口,江草齊就會送錢上門,端是花錢如流水。

    為了這事,二姐沒少嘮叨,財政方面約束起來,不再任其揮霍了。

    二姐夫笑道:「花銷再大,給點銀子小舅子用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三郎,姐夫看好你,日後前程錦繡,不要忘了姐夫就行。」

    話說到這份上,陳三郎也就不再矯情,伸手接過銀子:「謝謝姐夫。」

    姐夫剛走開,二姐又找上來,直接遞過一口錢袋,沉甸甸的,起碼十幾兩:「三郎,娘親那邊不肯收,就給你拿著吧。記得要收心養性做人,多孝順娘親,娘親老了……」

    說最後一句時,不禁哽咽。

    陳三郎重重點頭:「二姐放心,我會的。」

    二姐卻又叮囑:「這些錢都是姐平時積攢下來的私房,你不要告訴你姐夫呀。」

    「啊!」

    陳三郎面色古怪,二姐跟二姐夫這兩口子還真是有趣。

    兩份銀子加起來,差不多有二十兩,算是一筆比較大的錢財。以前三郎不管家,不知柴米油鹽事,反正要用的時候就張口要錢。然而如今他卻明白,家中種種開銷,已有些不堪重負,快到了坐吃山空的邊緣,真要注意了。

    這筆錢來得正是時候,有了二十兩,節省點用,童子試期間就不必要再伸手向娘親要錢。

    是夜,起了微風,春雨霏霏,遠處涇河那邊,蛙聲一片,嘹亮的傳過來。

    此夜此雨此聲,清新溫潤,有著一股蓬勃的氣息在流動。

    已是亥時,房間的燈依舊亮著。

    燈下陳三郎專心致志,奮筆疾書,正在模擬著做一篇文章,一個個漂亮的楷字在紙上出現,成行,成篇……(
mk2258 發表於 2014-8-24 11:03
正文 第七章:潑皮逞兇,紅顏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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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細細,雨綿綿,蛙聲一片。

    突然間,成片的蛙聲彷彿被什麼驚動,變得雜亂起來。

    在無人看見的涇河,晚晴橋下,一隻隻青蛙從水裡沒命地蹦跳出來,四散逃遁。

    嘩啦!

    河面捲起一陣漩渦,然後一隻粗若嬰兒手臂的螯鉗從中伸出,異常靈敏地抓住一隻逃避不及的青蛙。

    螯鉗微微一合,便將此蛙剪死,模糊的血肉往回一送,送進一張利齒森然的嘴裡。

    汩汩。

    水波泛動,露出兩隻綠油油的眼睛,發著幽光。其大如臉盆的形體在水中浮沉不定,不見全貌,不知是甚水族。

    片刻間,附近一帶的青蛙皆逃之夭夭,沉寂下來。

    河邊岸上,卻有狗狂吠。

    啪的,燈花爆開。

    陳三郎聽到了狗吠聲,抬頭望向窗外,見雨夜深沉,看不到什麼。再側耳傾聽,那狗聲慢慢停住了。

    他就不理會,繼續秉筆疾書。

    ……

    雞啼聲起,晨曦微微,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下著。

    陳三郎醒來,起床洗漱,吃早餐。

    陳王氏問:「原兒,考試將近,你還要去武館?」

    陳三郎回答:「事當堅持,不可半途而廢。」

    陳王氏歎息一聲:兒子到武館學武,打著的是強身健體的旗號,去這一段時日後,精神的確不錯,她也不好阻攔。

    不過坊間三姑六婆都在說,武館的許念娘一天到晚在酒館裡喝酒,無醉不歸,瞧樣子哪裡會甚武功,十有**,就是騙錢財的江湖混子。

    其實對於三郎能否學武,陳王氏並不怎麼關心,她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八卦:許念娘的女兒許珺生得絕色,不知三郎拜入武館,是否會有別的心思在。

    想了想,問:「原兒,是許館主教你武功,還是他女兒?」

    「我剛入門,什麼都不會,哪裡就能學功夫了?只是先扎馬步,許館主教的。」

    陳王氏聽著,莫名有些失望。

    許珺她是見過的,的確長得好,天仙似的,又由於習武的緣故,身材亭亭玉立,前凸後翹,一看就知好生養。美中不足的是,其出身武館,和自家三郎不大配襯。

    陳三郎不知這一眨眼功夫,娘親便想了許多,他吃飽後撐著一把油紙傘出門,前往武館。

    下雨天,街道上行人稀少。

    正走著,前面一個巷口裡猛地衝出一人,結結實實和他撞在一起。

    陳三郎摔倒在地,雨傘一下子被壓破。

    「誰不長眼睛,敢撞爺爺。」

    那人身材不高,矮墩結實,雙手叉腰,嘴裡罵咧咧道。

    陳三郎起身,看見對方一張麻子臉,識得是縣裡有名的地痞潑皮吳賴頭。

    所謂地痞潑皮,就是沒正經事做的閒漢,到處混吃混喝,間或敲詐勒索些錢財花使,名聲很臭。

    吳賴頭瞪著眼:「原來是你這書獃子,撞了我,快賠錢來。」

    陳三郎冷然道:「是你撞了我吧。」

    「怎麼?」

    吳賴頭嘴角浮現一抹獰笑:「不認賬是不?看來是皮癢了,讓爺爺給你搓一搓。」

    張開大手,就是一巴掌扇來。

    陳三郎下意識地腳步一撤,閃避開——腳步輕盈,自是得益於多日來的扎馬步功夫。換了以前,只怕一巴掌便被打蒙。

    「嘿,還敢閃,抽死你!」

    吳賴頭掄起雙臂,劈頭蓋臉就打。他不會武功,用的全是街頭混混的打法,仗著力氣和凶狠。

    陳三郎雖然進了武館,但時日尚短,也沒學到武功,難以招架,只好轉身避走。

    心中惱怒:這潑皮欺人太甚!

    吳賴頭不依不饒:「哪裡走?敢招惹爺爺,今日定要讓你好看……」

    話音未落,驀然一道倩影閃現,飛起一腳,正中他臉頰。

    吳賴頭只覺得天旋地轉,牙齒與鼻血齊飛,身子橫著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藍色的油紙傘下,許珺收腳挺胸,神態嬌俏,她右手撐傘,左手拎著一籃青菜,敢情是剛買菜經過:

    「哼,敢招惹我武館的人,馬上讓你好看。」

    陳三郎氣喘吁吁地走過來:「多謝許珺姑娘援手。」

    他頭髮凌亂,衣衫半濕,模樣有幾分狼狽,好在一直避走及時,倒沒有挨打受傷。

    許珺看著他,搖搖頭:「看來得教些拳腳功夫給你才行了。」

    陳三郎心中一喜:「什麼功夫?」

    經過剛才的事,被人瘋狗般追打,有理沒法講,他迫切希望能有武功護身,那樣的話,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許珺眨眨眼睛:「我先想想。」

    等兩人離開,吳賴頭哼哼的爬起。一會之後,兩個鬼祟的人影摸過來。

    「曹少爺,馬少爺,你們可把我害慘了。」

    吳賴頭吐著血水哭訴。

    曹桂堂不耐煩地道:「等會給多一兩銀子讓你去看大夫。」

    「一兩哪裡夠?我牙齒都掉了三顆!」

    「那你想怎地?」

    吳賴頭伸出一巴掌:「起碼要五兩。」

    馬錦台叫道:「你把事情辦成這樣,還想要五兩?追個書生,追了半條街,頭髮都沒打斷一根。我們事先可是說好,要打斷他兩根骨頭的。」

    吳賴頭嚷道:「你沒看到那呆子跑得多快……我不管,必須五兩,否則我就將此事捅破出去,對,到武館囔囔去。」

    馬錦台惱怒:「你無賴。」

    吳賴頭嘻嘻一笑:「咱家本來就是無賴。」

    曹桂堂和馬錦台為之氣結,卻拿他沒辦法,最後只得掏出五兩銀子才把人打發走。

    「倒霉,人沒打著,氣沒出著,反而虧了好些銀子。」

    曹桂堂很是肉疼。

    馬錦台氣呼呼:「這書獃子運氣怎地如此好,偏偏撞到許珺姑娘。」

    「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問我,我問誰?」

    曹桂堂摸摸下巴:「要不去武館?總不能讓他們兩個在裡面孤男寡女的練武功,練著練著,一不小心就眉來眼去了。」

    馬錦台啐了一口:「就憑他那弱不禁風的身子骨,許珺姑娘能看得上?」

    「難說。女人天生好情調,大都喜歡詩詞之類的玩意。陳三郎雖然考不得試,可似乎能做出些詩句來。」

    聞言,馬錦台呆不住了:「走,去武館看看。」

    來到武館,見院子的門關住,推不開,院牆又高,攀不上去,只把兩人急得團團轉,最後躡手躡腳來到東廂窗下,看能否爬窗進去。

    房間忽然有人說話,很好聽的聲音,是許珺在念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好,寫得真好。」

    陳三郎問:「詩已寫了,咱們開始?」

    「不忙,先跟我說說『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是什麼意思?」

    陳三郎乾咳一聲:「這兩句涉及兩個典故故事,話說……」

    窗外曹桂堂和馬錦台聽著裡面的動靜,又是念情詩,又是講故事的,恨得咬牙徹齒,幾乎要衝進去捉姦。

    好不容易等陳三郎把故事講完,許珺幽幽一歎,沉湎在感人的故事當中,尤其是杜鵑啼血那個,令人感懷不已。

    陳三郎又督促:「可以來了吧。」

    許珺嗔道:「急什麼?我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反悔。」

    聽兩人說著曖昧,馬錦台妒火中燒:完了,全完了,原來許珺姑娘真得愛這口。早知如此,以前就該買本詩集,背熟了時不時在她面前念叨幾句,說不定現在成為入幕之賓的,就是自己了……

    正胡思亂想,驀然一股茶水潑來,落在他和曹桂堂的身上。

    這茶水滾燙之極,兩人忍不住慘叫,拔足狂奔。

    陳三郎嚇了一跳:「窗外有人!」

    許珺笑吟吟道:「現在沒人了。」

    「可那是我斟給你的拜師茶……」

    「笨死了,你不會再倒一杯嗎?」

    「哦哦。」

    陳三郎立刻又去倒了一杯茶。

    喝過拜師茶,許珺正式開始教他武功,有個名堂,叫《驚風指》。名字玄乎,實則就是一門截脈點穴的手法。

    陳三郎毫無功夫底子,身體條件又差得一塌糊塗,許珺想來想去,只有《驚風指》能讓他學。

    截脈點穴,本屬於武功中的高深境界,一般武夫都掌握不到,運用不了。《驚風指》比較特殊,它有兩重練法,一陽一陰。陽指流於表面,無需功力基礎,只要記住人體奇經八脈,諸多竅穴便能使出。至於成功率和殺傷力,視情況而定。

    像陳三郎這樣的,戳個數十次,或能有一次成功,從而讓目標對像中招。

    許珺又找出一張泛黃的紙,紙上描繪著一個裸人,各種線條勾畫,密密麻麻標注著五花八門的經脈穴道名稱,看得人頭大。

    「這份圖譜你現在看,半個時辰後還我,你能記住哪條經脈哪些穴道,我就教你相關的指法。」

    頓一頓,鄭重叮囑:「此事你知我知,不許告訴我爹。」

    似乎又記起些什麼:「還有,如果你因此分心,這次考不得試,也不許怨我。」

    陳三郎道:「知道了。」

    接過圖譜,如饑似渴地看著,像在看一份絕世秘籍。

    武功,在前世裡可是珍罕兼且帶著神秘色彩的事物,沒想到如今能夠有機會親身學習。

    ——他心底裡原本對許家父女有懷疑,不過隨著許珺一腳踢飛吳賴頭,那些懷疑也被踢得粉碎。

    能打**,踢地痞,解決嘴巴無法解決的問題,不就是武功嗎?

    書生會武功,叮噹啷個咚!
mk2258 發表於 2014-8-24 11:04
正文 第八章:點穴定身,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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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的陳三郎莫名感到有些憂鬱,他明白這種狀態回家,肯定會讓母親擔心得要命。想了想,腳步一轉,往晚晴橋上來,準備挨過一刻鐘能開口說話後,再回家去。

    雨絲細而密,無窮無盡地落在河面上,點出無數的小波紋。沒有鴨子,沒有青蛙,今天的涇河出奇寂靜。

    打著破雨傘,陳三郎走上橋,倚欄而觀,凝望河流上游處,他希望會有一頂烏篷船划下來,那撐桿的船娘,定要美麗非常。

    「悲哀,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個?」

    心裡暗罵一句。

    有人往橋上來了,他趕緊昂首挺胸,背負一隻手,裝作在雨中觀景的樣子。據說那些文人騷客們最愛這一口,在春雨朦朧的橋頭上,深情款款,等醞釀夠了,當即張口吟詩——

    現在陳三郎能張口,但發不出聲音,只得緊緊抿著嘴唇,做深沉狀。

    可惜春寒甚涼,雨傘破了,身上衣衫慢慢被淋濕,風雨吹拂之下,冷得全身開始發抖,打冷戰。

    路過的人見到,忍不住掩口而笑:

    「這不是陳家三郎嗎?聽說他今歲又報考了童子試,不知怎的,卻來橋上淋雨……」

    「可能是怕還考不得,壓力大,所以到外面發傻吧……」

    竊竊的議論聲,飄過,然後遠去。

    「三郎,你媽正到處找你,楊老先生登門來了,你卻在這裡……」

    第二批路人是隔壁家的黃大嬸,一把嗓子,響起來如同敲打銅鑼。

    陳三郎聞言,暗暗叫苦,便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黃大嬸見他一臉木然,就唉聲歎息:「好好一個孩子,愣是考試考傻了,可憐。」

    說罷,自顧去了。

    陳三郎額頭青筋凸顯,很想扯開喉嚨大喊一聲:「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但他現在說不了話,而且站在這上面,拿著把破雨傘,裝模作樣,的確挺傻的。

    於是憤然下橋,到河邊柳樹底下。

    記得就是在這裡放生紅鯉,舊地重遊,感覺恍惚……

    嘩啦嘩啦!

    突然間,河面波浪翻滾,發出一陣陣聲響。

    陳三郎一愣,伸長脖子來看。

    就見到波浪席捲而來,其中一抹嫣紅浮現,身形十分活潑。

    「紅鯉!」

    陳三郎張大嘴型。

    嗖!

    水中的紅鯉卻似乎聽到了他無聲的叫喊,快速如箭,猛地破浪而起直愣愣飛了過來。

    它真得飛上來了!

    陳三郎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扔掉破雨傘,伸出雙手去接,合攏一捧。下一刻,紅鯉魚不偏不倚地落入掌心中。

    這是怎麼回事?

    陳三郎疑雲大起:魚兒離了水,可是會死的。既然明知會死,紅鯉怎麼還自動蹦跳上岸,做此自殺行徑?

    自從紅鯉報恩,送出神秘小劍,他就明白,對方絕對不是一條尋常的魚兒。

    難不成說,它不尋常到:沒了水也能活?

    然而眼下,掌心中的紅鯉,嘴巴不住地張合著,看著有點窒息,很難受的樣子。

    「看來是我想多了。」

    陳三郎解嘲一笑,趕緊俯下身子,捧著紅鯉放入水中,心裡暗道:「魚兒呀魚兒,你還是回河裡自由自在地遨遊吧,以後不要再被人捉到了。」

    但奇怪的是,紅鯉剛接觸到河水,卻變得非常緊張不安,兩片胸鰭使勁晃動,拚命攪起水花。

    陳三郎剛放手站起身。

    嗖!

    紅鯉再度飛躍而上。

    不會吧,搞什麼名堂?

    陳三郎百思不得其解,倉促間無暇多想,飛快又伸出雙手接住。

    紅鯉落入他的掌心,竟像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是那麼的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陳三郎整個人都有點呆住,感到腦子不大夠用了。

    兩世為人,從不曾遇到過、而或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好在這時候四下無人,否則被人見著,只怕都要驚詫得下巴掉到地面來。

    剎那間,陳三郎彷彿想明白了什麼,一跺腳,轉身飛跑,捧著紅鯉跑回家去。

    就在他離開不久,涇河河面又捲起波浪,聲勢更大,隱隱帶著一股黑風。風浪間一團影子張牙舞爪地疾游而來,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它在晚晴橋下一帶水域搜尋了好一陣子,一無所獲,便又潛入水中,往下游而去了。

    陳三郎風風火火奔回家,入門經過廳堂的時候,見到娘親在陪楊老先生說話,卻不停住腳步打招呼,一直衝到自己房間,東張西望,見著平時洗臉的瓷盆,立刻過去,將紅鯉魚放入盆中。

    盆裡卻沒有水。

    「水,哪裡有水?」

    他端著瓷盆又衝了出來,差點和過來的娘親撞個滿懷。

    陳王氏疑竇叢生:「原兒,你在做什麼?」

    陳三郎沒有回答,心急火燎地找到前院水井邊,急忙打起一桶清水,往盆裡倒去。

    魚兒得了水,立刻靈活地開始游動,尾巴搖曳,不復之前的緊張不安。

    陳三郎鬆了口氣。

    「原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王氏慌張地跟在後面,嚇得有些失色。

    陳三郎忙道:「娘親,孩兒買了一尾魚來養,路上失手打爛了盆,只得趕緊回家找水。失了禮數,還請娘親不要怪罪。」

    非常合理的一個解釋。

    更重要的是,一刻鐘已過,他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感覺真好。

    陳王氏有些怪責地道:「原來這樣。你真是的,為了一條魚,全身都淋濕了,你身子弱,倘若著涼生病了該如何是好。」

    陳三郎唯唯諾諾,心裡想: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魚呀!

    「……哎呦,你趕緊換了乾淨衣衫,出廳堂和先生敘話。」

    陳三郎先是把瓷盆放到地上,想了想,覺得不妥當,生怕被家裡養著的雞鴨給沖犯了,於是端起來,擱置在矮牆上。

    這才回房間換衣服,出去見先生。

    「喵!」

    一會之後,忽而響起貓叫聲,很快便有一隻大花貓探出腦袋來。它原本在簷下捲縮著,眼尖,瞅見了瓷盆裡游動的紅鯉魚。

    貓天生最愛吃魚,哪裡忍耐得住,立刻滑身輕盈地跳下來,落在瓷盆旁邊。

    盆中的紅鯉魚渾然不覺得危險迫近,依然優哉游哉地游著。

    花貓伸出了右邊的前爪,想要探入水中將紅鯉抓出來吃掉。

    嘩啦!

    紅鯉魚尾巴一甩,捲出一抹水花,澆了花貓一臉,水淋淋的頗為狼狽。

    花貓吃了一驚,趕緊縮爪,但很快它反應過來,有些惱怒的樣子,低聲嗚嗚地叫著,弓起腰,隨時發起攻擊。

    紅鯉魚驀然張口,噴出一注水箭,再度準確地命中花貓面門。

    這下花貓勃然大怒,想不到一條小小的魚兒,到嘴的肉食竟敢如斯戲耍於自己,當即舉起爪子狠狠地往水中撓去。

    彭!

    紅鯉魚小巧的身子輕輕一扭,大半盆水如同受到了操控,竟形成一片波浪,兜頭兜面壓向花貓。

    這可就不是先前的水花,水箭了。

    花貓感受到小片波浪中蘊含著某些可怖的氣勢力量,驚嚇得全身皮毛炸開,驚叫一聲,飛快轉身,跳躍上屋頂,逃之夭夭。

    ——於是乎,陳家一隻養了半年的母花貓離家出走,再沒有回來。老管家華叔找不到貓後,罵咧咧道:「春天到了貓發春,這只養不熟的傢伙,多半是跟哪只野公貓跑了……」

    嘩啦!

    半空的波浪重新落回盆中,紅鯉魚歡快地游動。

    楊老先生今天登門,其實無大事,就是想來檢考一下學生的考試功課,準備得如何了。

    不過陳三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著,現場讓他作文,寫出來的文章都有些文不對題。

    楊老先生搖搖頭:這個學生,今歲童子試是不可能有指望了。不過有了之前交白卷的鋪墊,再失望,也不過爾爾。

    他婉拒了陳家留飯的招待,例行叮囑幾句,歎了口氣,自回私塾去。

    先生一走,陳三郎趕緊來到前院,見紅鯉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話說剛才面對楊老先生考核之際,他突兀地想到家裡養著貓,擔心得不得了,生怕那貓來**,將魚兒叼吃了去,可就搞笑。

    但現在看來,這事並沒有發生。

    瓷盆養魚,並不恰當。略一思索,陳三郎乾脆將紅鯉魚掬起,放進了自家水井之中。

    井水清涼,紅鯉頗為歡喜,嫣紅的身影非常活潑。

    陳三郎替它感到高興。

    從此,紅鯉便在這口井中生活起來。

    童子試迫近,這幾天陳三郎都沒有去武館,而選擇在家中閉門讀書,不過每天早上起來,他都會扎夠一段時間的馬步——至於《驚風指》,咳,暫且不練,以免把指頭弄傷。

    上午扎馬步、下午模擬寫文章、晚上則讀書。在書房讀得乏了,就拿書卷出來院子,來井邊看紅鯉。

    這時候,紅鯉一定會現身浮出水面。它似乎喜歡聽陳三郎讀書,每當聽著那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其便輕輕搖頭擺尾,微微弄著水聲。

    陳三郎觀察到這個現象,感到好生古怪:難道這尾魚兒已經成了精怪,通了智慧,能聽得懂讀書了?

    但那樣的話,當初又怎麼會被魚販子捕獲到,差點成為盤中餐。

    想不明白,就繼續讀罷,讀給一尾魚聽,如對知己,亦為雅事。

    時光荏苒,幾天一晃眼過去,明日,童子試第一關縣試開考。
mk2258 發表於 2014-8-24 11:05

正文 第九章:紅鯉再現,飛躍掌心





    雨中的陳三郎莫名感到有些憂鬱,他明白這種狀態回家,肯定會讓母親擔心得要命。想了想,腳步一轉,往晚晴橋上來,準備挨過一刻鐘能開口說話後,再回家去。

    雨絲細而密,無窮無盡地落在河面上,點出無數的小波紋。沒有鴨子,沒有青蛙,今天的涇河出奇寂靜。

    打著破雨傘,陳三郎走上橋,倚欄而觀,凝望河流上游處,他希望會有一頂烏篷船划下來,那撐桿的船娘,定要美麗非常。

    「悲哀,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個?」

    心裡暗罵一句。

    有人往橋上來了,他趕緊昂首挺胸,背負一隻手,裝作在雨中觀景的樣子。據說那些文人騷客們最愛這一口,在春雨朦朧的橋頭上,深情款款,等醞釀夠了,當即張口吟詩

    現在陳三郎能張口,但發不出聲音,只得緊緊抿著嘴唇,做深沉狀。

    可惜春寒甚涼,雨傘破了,身上衣衫慢慢被淋濕,風雨吹拂之下,冷得全身開始發抖,打冷戰。

    路過的人見到,忍不住掩口而笑:

    「這不是陳家三郎嗎?聽說他今歲又報考了童子試,不知怎的,卻來橋上淋雨……」

    「可能是怕還考不得,壓力大,所以到外面發傻吧……」

    竊竊的議論聲,飄過,然後遠去。

    「三郎,你媽正到處找你,楊老先生登門來了,你卻在這裡……」

    第二批路人是隔壁家的黃大嬸,一把嗓子,響起來如同敲打銅鑼。

    陳三郎聞言,暗暗叫苦,便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黃大嬸見他一臉木然,就唉聲歎息:「好好一個孩子,愣是考試考傻了,可憐。」

    說罷,自顧去了。

    陳三郎額頭青筋凸顯,很想扯開喉嚨大喊一聲:「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但他現在說不了話,而且站在這上面,拿著把破雨傘,裝模作樣,的確挺傻的。

    於是憤然下橋,到河邊柳樹底下。

    記得就是在這裡放生紅鯉,舊地重遊,感覺恍惚……

    嘩啦嘩啦!

    突然間,河面波浪翻滾,發出一陣陣聲響。

    陳三郎一愣,伸長脖子來看。

    就見到波浪席捲而來,其中一抹嫣紅浮現,身形十分活潑。

    「紅鯉!」

    陳三郎張大嘴型。

    嗖!

    水中的紅鯉卻似乎聽到了他無聲的叫喊,快速如箭,猛地破浪而起直愣愣飛了過來。

    它真得飛上來了!

    陳三郎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扔掉破雨傘,伸出雙手去接,合攏一捧。下一刻,紅鯉魚不偏不倚地落入掌心中。

    這是怎麼回事?

    陳三郎疑雲大起:魚兒離了水,可是會死的。既然明知會死,紅鯉怎麼還自動蹦跳上岸,做此自殺行徑?

    自從紅鯉報恩,送出神秘小劍,他就明白,對方絕對不是一條尋常的魚兒。

    難不成說,它不尋常到:沒了水也能活?

    然而眼下,掌心中的紅鯉,嘴巴不住地張合著,看著有點窒息,很難受的樣子。

    「看來是我想多了。」

    陳三郎解嘲一笑,趕緊俯下身子,捧著紅鯉放入水中,心裡暗道:「魚兒呀魚兒,你還是回河裡自由自在地遨遊吧,以後不要再被人捉到了。」

    但奇怪的是,紅鯉剛接觸到河水,卻變得非常緊張不安,兩片胸鰭使勁晃動,拚命攪起水花。

    陳三郎剛放手站起身。

    嗖!

    紅鯉再度飛躍而上。

    不會吧,搞什麼名堂?

    陳三郎百思不得其解,倉促間無暇多想,飛快又伸出雙手接住。

    紅鯉落入他的掌心,竟像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是那麼的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陳三郎整個人都有點呆住,感到腦子不大夠用了。

    兩世為人,從不曾遇到過、而或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好在這時候四下無人,否則被人見著,只怕都要驚詫得下巴掉到地面來。

    剎那間,陳三郎彷彿想明白了什麼,一跺腳,轉身飛跑,捧著紅鯉跑回家去。

    就在他離開不久,涇河河面又捲起波浪,聲勢更大,隱隱帶著一股黑風。風浪間一團影子張牙舞爪地疾游而來,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它在晚晴橋下一帶水域搜尋了好一陣子,一無所獲,便又潛入水中,往下游而去了。

    陳三郎風風火火奔回家,入門經過廳堂的時候,見到娘親在陪楊老先生說話,卻不停住腳步打招呼,一直衝到自己房間,東張西望,見著平時洗臉的瓷盆,立刻過去,將紅鯉魚放入盆中。

    盆裡卻沒有水。

    「水,哪裡有水?」

    他端著瓷盆又衝了出來,差點和過來的娘親撞個滿懷。

    陳王氏疑竇叢生:「原兒,你在做什麼?」

    陳三郎沒有回答,心急火燎地找到前院水井邊,急忙打起一桶清水,往盆裡倒去。

    魚兒得了水,立刻靈活地開始游動,尾巴搖曳,不復之前的緊張不安。

    陳三郎鬆了口氣。

    「原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王氏慌張地跟在後面,嚇得有些失色。

    陳三郎忙道:「娘親,孩兒買了一尾魚來養,路上失手打爛了盆,只得趕緊回家找水。失了禮數,還請娘親不要怪罪。」

    非常合理的一個解釋。

    更重要的是,一刻鐘已過,他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感覺真好。

    陳王氏有些怪責地道:「原來這樣。你真是的,為了一條魚,全身都淋濕了,你身子弱,倘若著涼生病了該如何是好。」

    陳三郎唯唯諾諾,心裡想: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魚呀!

    「……哎呦,你趕緊換了乾淨衣衫,出廳堂和先生敘話。」

    陳三郎先是把瓷盆放到地上,想了想,覺得不妥當,生怕被家裡養著的雞鴨給沖犯了,於是端起來,擱置在矮牆上。

    這才回房間換衣服,出去見先生。

    「喵!」

    一會之後,忽而響起貓叫聲,很快便有一隻大花貓探出腦袋來。它原本在簷下捲縮著,眼尖,瞅見了瓷盆裡游動的紅鯉魚。

    貓天生最愛吃魚,哪裡忍耐得住,立刻滑身輕盈地跳下來,落在瓷盆旁邊。

    盆中的紅鯉魚渾然不覺得危險迫近,依然優哉游哉地游著。

    花貓伸出了右邊的前爪,想要探入水中將紅鯉抓出來吃掉。

    嘩啦!

    紅鯉魚尾巴一甩,捲出一抹水花,澆了花貓一臉,水淋淋的頗為狼狽。

    花貓吃了一驚,趕緊縮爪,但很快它反應過來,有些惱怒的樣子,低聲嗚嗚地叫著,弓起腰,隨時發起攻擊。

    紅鯉魚驀然張口,噴出一注水箭,再度準確地命中花貓面門。

    這下花貓勃然大怒,想不到一條小小的魚兒,到嘴的肉食竟敢如斯戲耍於自己,當即舉起爪子狠狠地往水中撓去。

    彭!

    紅鯉魚小巧的身子輕輕一扭,大半盆水如同受到了操控,竟形成一片波浪,兜頭兜面壓向花貓。

    這可就不是先前的水花,水箭了。

    花貓感受到小片波浪中蘊含著某些可怖的氣勢力量,驚嚇得全身皮毛炸開,驚叫一聲,飛快轉身,跳躍上屋頂,逃之夭夭。

    於是乎,陳家一隻養了半年的母花貓離家出走,再沒有回來。老管家華叔找不到貓後,罵咧咧道:「春天到了貓發春,這只養不熟的傢伙,多半是跟哪只野公貓跑了……」

    嘩啦!

    半空的波浪重新落回盆中,紅鯉魚歡快地游動。

    楊老先生今天登門,其實無大事,就是想來檢考一下學生的考試功課,準備得如何了。

    不過陳三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著,現場讓他作文,寫出來的文章都有些文不對題。

    楊老先生搖搖頭:這個學生,今歲童子試是不可能有指望了。不過有了之前交白卷的鋪墊,再失望,也不過爾爾。

    他婉拒了陳家留飯的招待,例行叮囑幾句,歎了口氣,自回私塾去。

    先生一走,陳三郎趕緊來到前院,見紅鯉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話說剛才面對楊老先生考核之際,他突兀地想到家裡養著貓,擔心得不得了,生怕那貓來**,將魚兒叼吃了去,可就搞笑。

    但現在看來,這事並沒有發生。

    瓷盆養魚,並不恰當。略一思索,陳三郎乾脆將紅鯉魚掬起,放進了自家水井之中。

    井水清涼,紅鯉頗為歡喜,嫣紅的身影非常活潑。

    陳三郎替它感到高興。

    從此,紅鯉便在這口井中生活起來。

    童子試迫近,這幾天陳三郎都沒有去武館,而選擇在家中閉門讀書,不過每天早上起來,他都會扎夠一段時間的馬步至於《驚風指》,咳,暫且不練,以免把指頭弄傷。

    上午扎馬步、下午模擬寫文章、晚上則讀書。在書房讀得乏了,就拿書卷出來院子,來井邊看紅鯉。

    這時候,紅鯉一定會現身浮出水面。它似乎喜歡聽陳三郎讀書,每當聽著那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其便輕輕搖頭擺尾,微微弄著水聲。

    陳三郎觀察到這個現象,感到好生古怪:難道這尾魚兒已經成了精怪,通了智慧,能聽得懂讀書了?

    但那樣的話,當初又怎麼會被魚販子捕獲到,差點成為盤中餐。

    想不明白,就繼續讀罷,讀給一尾魚聽,如對知己,亦為雅事。

    時光荏苒,幾天一晃眼過去,明日,童子試第一關縣試開考。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4-8-24 11: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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