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13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22:46
第六十章:書院進學,營生籌謀

    碼頭,烏篷船,夏風習習。

    許?女扮男裝,唇紅齒白,好一個俊俏人兒。肩膀挽一口藍布包裹,裡面裝著她和陳三郎的換洗衣衫。

    陳三郎就站在她身邊,約莫高小半個頭,背著一架書?,撐起白布篷,能遮風擋雨,沒有風雨時就防曬。書?內裝著十多本書,都是比較重要的經史子集,另有文房四寶若干,外加一隻螃蟹妖物本體,諸多事物加起來,頗顯沉重。

    這段日子由於斬邪劍進階,喂血養劍所需大幅度降低,虧耗減少之下,飲食均勻,休息得當,他身上開始長肉,臉上漸漸豐盈,和之前皮包骨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如今一看,眉清目秀,標準的文質彬彬書生,與許?並肩站著,引得何維揚等同窗一陣感嘆:珠聯璧合。

    有些人甚至隱隱懊悔:自家以前怎地沒有上武館提親呢?

    船伕一聲吆喝,撐動長竿,烏篷船開始劃動。

    由始到終,送行人群中都沒有看到許念娘的身影。但許?心中清楚地知道,父親肯定在某一個隱蔽的地方目送著自己,就像這十多年默默的保護一樣。

    父愛如傘不似山。

    此番離別,再見何時?又念及當天許念娘說要去清算舊賬的事,只盼望一切順利,不生波折。

    她心中一酸,悄然有眼淚掉落。

    船去得遠了,碼頭的人慢慢變成了螞蟻般的小黑點,河面水聲汩汩,陳三郎柔聲道:「?兒,我們進船艙坐一會吧。」

    幸好以前跟她學武功未曾正式拜師,否則現在可有些尷尬。既然定親,稱呼自然要親密些,是順理成章的事。

    許?「嗯」了聲,彎身進入船艙,放下包袱。

    將沉重的書?安置好,陳三郎隨口問:「老丈人是不是要去辦什麼事?」

    許?眼一瞪:「我爹很老嗎?」

    陳三郎搖頭晃腦:「非也,此乃敬稱。」

    許?噗嗤一笑,隨即又黯然:她自幼和父親相依為命,這是十多年來第一次分別,難免感到傷感。

    陳三郎理解這種感情,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伸出手將她輕輕摟住,安慰道:「南陽府距離涇縣也不遠,你可以隨時回來看他的。」

    許?點了點頭,忽而眼睛睜大起來:「喂喂,又不老實了……」

    「我哪裡不老實?」

    「你手放哪兒了?」

    陳三郎慌忙將手從某處鼓鼓的地方挪開,訕訕然道:「抱歉,一時情不自禁,這手就不聽話。」

    許?瞥他一眼:「賊腔未改,小心我告訴父親,教你好看。」

    陳三郎似仍在懷念剛才驚人的彈性觸感,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油嘴滑舌。」

    雖然出聲責備,但許?心中卻並無多少反感,連自己都甚覺奇怪:記得三年前,有一個自命**的傢伙見著自己,滿臉笑容地糾纏不清,受到警告後,對方也這樣搖頭晃腦地吟了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結果就被自己幹脆利索地一腳揣進了糞池……

    看來不同的話,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合下說,結果截然不同。

    「好了,接下來該說點正經事。」

    陳三郎神色一肅。

    「你說。」

    許?情緒不高,有點心不在焉。

    「此番進學,乃是增生身份,住在學院當中恐怕沒有單間學舍,所以我想著在外面粗一間房子。」

    「好的。」

    「租好房子後,你主內,我主外……」

    「慢著,內是什麼,外是什麼?」

    陳三郎乾咳一聲:「外,當然指的是賺錢養家,打拚基業;至於內嘛,就和你在涇縣時的那樣,買菜做飯洗衣疊被諸如此類。」

    許?哼了聲:「記得當初某人說過,帶我來是為了見識更大的江湖。」

    陳三郎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慢慢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就是一個極為複雜而重要的江湖!」

    許?氣呼呼:「強詞奪理。」

    陳三郎一聳肩:「好吧,如你所願,你是自由的。不過南陽府不同涇縣,凡事小心為上。」

    「知道啦。」

    她始終放心不下父親,並不打算在南陽府住太久。

    陳三郎看著她,忽問:「?兒,我有點奇怪,你爹為什麼會如此爽快地答應將你許配給我?」

    許?雙手托腮:「你為何不去問他?」

    「我不敢。」

    陳三郎老實回答。

    「呵呵,你那天都敢開口提親,還有什麼不敢的。我倒真沒想到,你會開口。其實我才納悶,你身為讀書人,堂堂秀才,怎麼看得上一位武夫之女?」

    在夏禹王朝,門當戶對的觀念深入人心,相比外貌那些,人們更看重家庭背景。尤其大族豪門,聯姻背後的深層次意義要超出其他一切。所謂愛情,在這個盲婚啞嫁的時代,其概念涵義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比如那劉家之女,養在深閨,父母讓她嫁給陳三郎,就嫁給陳三郎;讓嫁給王鰥夫就嫁給王鰥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木偶相差無幾。這樣的情況之下,只能期盼夫家溫柔些,家財豐厚些,要是年輕俊朗,那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模板了。

    陳三郎倒有那麼一點點成為白馬王子的潛質,可惜那時候拿不出豐厚聘金,又沒有考到秀才功名,人家瞧他不起,於是非常果斷地投向別家了。而嫁人之後,快不快樂,幸不幸福,與陳三郎何干?他連此女長得什麼樣都沒有印象。

    天下女子,十有八九皆如此,習慣成自然。

    陳三郎嘿嘿一笑:「因為我知道老丈人不是一般武夫,他可是高手。」

    許?嘴一撇,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陳三郎悠然一嘆:「其實我是個喜歡簡單的人,及冠之年了,再不找個人,會被別人天天掛在嘴邊當怪物般議論不休;母親那邊也整天擔心著擔心那;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你好,所以就斗膽上門提親了。」

    最後那句話說到許?心坎裡: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彼此相遇,你覺得我好,我覺得你好,那就一起走吧。

    或許父親那邊,可能有更深層次的考慮安排,但終歸來說,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忽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父親並不贊同我和你走得太近,說會害了你。」

    「害了我?為什麼?」

    許?搖搖頭:「我不知道,父親有很多事,都沒有和我說過。」

    「那為何突然間改變主意了?」

    許?撅起嘴:「你還是去問他吧。」

    「罷了罷了。」

    陳三郎不去多想,還是預先籌謀一下到南陽府生活的事宜為好,以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身邊有人了,要是養不起的話,讀聖賢書,又有何益?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22:47
第六十一章:我要賺錢,冤家路窄

    到了南陽府,直奔南陽學院,憑著文書證明辦理進學事宜。

    作為府學,南陽學院歷史悠久,在府城享有清譽。學院內古樹成蔭,一座座建築古樸典雅,頗有人文風範,間或見著學子出入,個個儒衫長袍,頭戴儒巾,風度翩翩的樣子。

    陳三郎以增生身份進學,福利待遇自然比廩生低了一層次,不過也不用交學費,還包住宿,一日三餐可在學院食堂解決。

    進學有一套嚴格禮儀,是每個生員進學時都要執行經歷的,跨泮池,拜聖賢,寫親供——即登記表之類。一步步,一絲不苟。

    禮儀完畢,領到一面代表身份的木牌子,根據學院執事指示,找到學舍,果然是數人一間的大房間,條件簡陋。

    學舍門外,掛著副告誡對聯:寒門有高士,陋室出俊才。

    瞧字跡模樣,多半是住在學舍裡的生員手寫,以此自勉勵志。

    多人學舍,陳三郎不能帶著許?住下,就申請了外住,背著行囊到學院附近找地方。

    學院周邊一帶,自成市集,有不少居所出租,看了幾處,感覺還不錯,尤其是一座兩進兩出的宅子,帶著院落,門口一株桑樹,亭亭如蓋,頗為符合風水典籍上的說明,此謂「富貴傘」也。

    好地方空著,卻是因為房東要價太高的緣故,月租一口咬定要三貫五百文錢,稱得上是天價。

    許?很喜歡這宅子,特別喜歡那院落,夠寬敞,每天可以在裡面練武,施展拳腳。

    「就租這間了。」

    陳三郎說道。

    許?忙道:「還是換一處吧,太貴。」

    陳三郎沉吟片刻:「雖然貴,但地方確實不錯,距離學院也近,就這樣定了。」

    當下和房東一番商討,簽了一年租約,預付三個月租金。

    房東眉開眼笑,拿著租約去衙門備案蓋章。他自有門路,事情辦得爽快,小半個時辰就拿合約回來,雙方各執一份。

    把行囊搬進去,許?手腳伶俐地開始整理收拾,陳三郎要幫忙,卻被她推開:「不用你來弄,被人見著,還以為我欺負你。」

    陳三郎沒法,想起書?的螃蟹,當即讓它出來,變作人身:「蟹和,以後看家護院的重任就交給你了,要是出了事故,唯你是問。」

    「遵命。」

    經過這些天的思想鬥爭,螃蟹已經認命,態度恭敬。

    許?早聽陳三郎說過關於蟹和的事,此刻見到他變作人身,笨手笨腳地清理院落中的雜物,感到新奇:以妖為僕,在世俗間可是少見。倒是在修士圈中屢見不鮮,降服妖魔,為僕為奴,甚至坐騎,都是常有之事。

    蟹和見到許?,恭謹地叫「少夫人」,心裡嘀咕:咱家現在可是小公主的人,公子一腳踏兩船,我得想辦法報告給小公主知道……

    這貨居然就在想著打小報告的事情了。

    陳三郎當然沒想到這廝如此長舌,也沒工夫搭理,卻在為營生的問題頭疼。

    此番來南陽府進學,盤纏總共三十多兩,並不多。

    眼下租了房子,預付三個月租金,一下子就花了十兩多,加上其他一些零碎花銷,盤纏差不多就用了一半去。真是賺錢如登山,花錢似流水。

    未來日子漫漫,需要花錢的地方更多,自己有手有腳,怎能再伸手問母親拿錢?

    記得當初,他可是答應了的。一件事是在涇縣購置田產,讓母親過上舒適安穩的日子;另一件事是幫華叔討一房媳婦;兩件事,都要用錢。

    「我要賺錢!」

    陳三郎差點扯開喉嚨來一句,終是忍住,佇立在院子中,陷入沉思。

    那邊許?將宅子收拾乾淨,疊好床鋪,出去買菜,過不多久拎著菜籃子回來,下廚做飯。

    柴火熊熊,油鹽下鍋,有香氣撲鼻而出。

    蟹和聞著,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他過往都是吃生食,不管是獸肉魚肉,還是人肉,盡皆大口生吃吞食,難得吃一頓熟食。眼下聞著香味,這才明白人間煙火的魅力所在。

    等飯菜上桌,幾乎忍不住要撲上去。

    但主僕有別,不能造次。陳三郎呵呵一笑,讓許?均出一份,讓蟹和端到一邊的小桌子上吃。

    蟹和何許人也,這些飯菜看著份量不少,可對於他的胃口而言,完全不夠看,根本不用坐下,端在手裡,三口五口,一頓風捲殘雲,舔得盤子乾淨溜溜,然後一雙小眼睛又可憐巴巴地盯過來。

    得,家裡養著這吃貨,光吃飯都得吃窮了去。

    陳三郎賺錢的念頭更加強烈。

    吃得多,可對於住宿條件,蟹和一點不講究,院落有一間雜物房,他就住在那兒。擺張木床,往床上一躺,不多久,呼呼的鼾聲便傳出。陳三郎讓他看家護院,可這貨想著公子是修士,少夫人也稱得上武林高手,誰不長眼敢來家裡鬧事?

    內院兩間廂房,一左一右,恰好相對,陳三郎在左,許?在右。他們沒有正式成親,還不能洞房。

    陳三郎在房內,說心中沒有些躁動,那完全是自欺欺人,當開始冥想靜觀腦海的《浩然帛書》,一顆心慢慢變得沉靜如水,如明月當空,一片空靈,再沒有胡亂雜念。

    在床頭桌子上,一口紫檀木劍匣陳列,匣中有劍,靜靜地躺在那兒,待時而動。

    一天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畢,吃罷早餐,交代幾句,背起書?來學院——既然正式進學,就該到堂上聽講。

    按照經史子集,南陽學院詳細地劃分了多門學科,還有詩詞歌賦等專門課堂,都有資歷豐富的老學究授課。每一節課有規定時間,學子可以不來上課,但要來的話,一定得準時,遲到分毫,都不能再進課室了。

    總體而言,課程安排可以說是相當寬鬆,平均下來,每天就兩堂課那樣,上午一堂,下午一堂,每堂課進行半個時辰。至於堂外時間,讓學子們自由活動。另外要說明的是,雖然生員進學時期有先後,可是學院並未採用學級制,而是所有學子混在一起上課,方便交流和管理。

    其實在南陽學院進學的,也就一兩百人而已。

    在這個時空,讀書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一般平頭百姓都不識字。而許多的讀書人又被卡在童子試三關,考不得秀才功名,無法進學;又有一部分人擁有進學資格,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選擇留在家裡;還有為數不少的年紀大了的秀才,他們科舉無望,也不會再呆在學院浪費光陰錢財。

    所以一兩百名學子,對於學院來說都算多了,過去沒有附生條例,進學的學子最多幾十人。

    今天上午的課堂屬於冷門,為「賦」,因此上堂的學子稀稀落落。

    陳三郎剛進入課室,就聽到有人在裡面高談闊論,聲音聽著熟悉,看過去,不正是秦羽書嗎?

    秦羽書也看到陳三郎進來,面色頓時冷了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6-4 19:38
斬邪  第六十二章:課堂聽講,豈有其理

    秦羽書是涇縣人,拜在楊老先生門下,在私塾讀書,自幼有「神童」之稱。他的履歷順風順水,第一次童子試便奪得縣試府試兩關案首,等於是保送秀才。在院試中也發揮出色,考得第二名,直接成為南陽學院廩生。

    他是近五年來涇縣在府學的第一位廩生。

    這樣的人,自然有驕傲的本錢。

    進學期間,其交際廣闊,春風得意,和學院院長宋志遠的千金宋珂嬋走得很近,只等今年鄉試完畢,考中舉人,即可登門提親。宋志遠乃南陽府大儒,德高望重,家族興旺,要是能成為宋家乘龍快婿,那便等於攀上一棵大樹,未來仕途青雲直上,可想而知。

    這幾年來,秦羽書的生活一直過得滋潤。身為廩生,進學無需花費分毫,每月還有廩米六斗發放;每屆童子試給考生作保,笑納豐厚保費,以及各種各樣私低下贈送的禮儀;此外他在文壇上暫露頭角,能書能畫,不時有人來相請去即席揮毫,賺取潤筆。

    諸如種種,他個人每年的收入相當可觀。而在縣城的秦家,自然水漲船高,只差些底蘊,便能成為本地鄉紳新貴了。若是秦羽書考得舉人後,繼續高歌猛進,能在會試上有所作為的話,家裡出了一位進士,這樣的家族穩穩能成為一方鄉紳,甚至有成為府城大族的希望。

    至於更高層次的郡望豪門,非百年底蘊不可,就不是個人功名所能輕易促就的了。

    秦羽書前途光亮,周圍的人無不給幾分面子,乃至討好之——直到遇上陳三郎。

    今年以來,每一次遇到此人,秦羽書都有一種吃癟之感。

    縣試時,他放言說陳三郎想考過此關難於上青天,結果對方輕飄飄就過了;在三鮮樓門外,非常快意地拒絕陳三郎討好的邀請,不料對方居然極其過分地把錢打發給乞丐,說省一頓請客錢去做善事,不亦樂乎。

    這不等於說秦羽書連乞丐都不如嗎?

    再到朝山寺對分曹公的絕對,更是一次不留情面的打臉。目無尊長,無禮至極。

    這口氣嚥不下,於是修書給楊老先生,要讓蒙師對其進行斥責。然而楊老先生回信,避重就輕,說同鄉同窗,情誼難得,不如和氣共處云云……

    前些日子,秦羽書好不容易請得宋珂嬋點頭答應一同參加南陽河端午詩會,心情大好,然而今天在學院課堂上,就看見陳三郎施施然走了進來。

    頃刻之間,如同吃了一顆老鼠屎,所有好心情化為烏有。

    「他是故意來氣我的嗎?一定是……」

    秦羽書簡直要抓狂。

    前來課堂的生員紛紛落座,選擇座位頗為自由,先來先選,後來後坐。陳三郎來得不算晚,不過他選擇坐到了最後一排去。而作為廩生,在學院屬於前輩級的人物,秦羽書坐的地方永遠都是第一排最中心最靠近講師的位置。

    這個位置,本身就代表一種榮耀。

    見陳三郎主動坐在後排,秦羽書像打了一場勝仗,終於有揚眉吐氣的感覺:「現在知道避讓了?太遲了……」

    下意識地,他覺得陳三郎此舉是一種服軟。

    一會之後,講師來到,是個留著三縷長鬚的老者,身形瘦削,手捧一卷書。略作準備,便開口講授。

    賦乃文體之一,在古時流行,可近兩朝來,文壇鼎力革新,先是詩繁盛,然後到詞,再到曲,散文等。形式律韻一變再變,賦就慢慢受到冷落,成為偏門文體。

    故而今天前來上課的生員甚少。

    總體而言,南陽學院所設的課程最受歡迎的當屬「明經」,也就是修習經學,其是科舉考試的主體,與一生榮華富貴息息相關,絕不能怠慢。

    今天陳三郎來聽講賦,主要是為了熟悉學院環境,以及瞭解課堂情況,因此聽得並不怎麼專注。只是老講師在上面抑揚頓挫的唸誦,居然十分押韻,聽在耳中,如同聽著曲兒,倒也悅耳。

    這個世界講師授課,十分隨性,講著講著,突然就插進一段典故來,像是講故事。

    漸漸的,陳三郎竟聽得分外有趣,不知不覺一堂課就上完。講師離開,生員散去。

    「秦學長,你的經學筆記可否借來抄一抄。下個月就要舉行科考了,我心中忐忑,實在沒底。」

    一個生員走到秦羽書面前,深深作揖問道。

    秦羽書微一皺眉,有點為難地道:「不巧筆記被普泰借去了,等他抄完再說吧。」

    那生員「啊」了聲,掩飾不住的失望,便道:「好,麻煩學長了。」

    目送他離去,秦羽書「哼」了聲:「不識規矩。」

    經義筆記何其重要,豈能白借?曾幾何時,學院同窗之間借閱書籍筆記,除非彼此交情極好,否則都要奉送上錢財禮儀,人家才肯相借。空口說白話,只能碰壁而歸。

    有時候,甚至給錢都未必借得到。

    科舉考試,每科皆有定額,可以說同期考子都算得上是自己對手。人有私心,豈會願意讓對手強大,反堵住自己的科舉之路?

    眼看著今屆科考將至,更要將筆記之類捂得緊緊的了。

    所謂科考,就是每屆鄉試之前的一次選撥考核,由州郡學政大人巡迴主持。參加科考的眾多生員,唯有脫穎而出者,才能參加鄉試。

    對於這科考,秦羽書毫無問題,必有一席之地,故而有同窗來借筆記,卻也是願意借出去的——前提在於,必須給錢。

    這是不成文規矩,絕不可輕易破壞掉。

    否則的話,一旦開了個壞頭,這個不給錢,那個不給錢,那平日裡辛辛苦苦做下的筆記不等於一文不值了嗎?

    先前那生員也是「老人」了,居然如此不懂規矩,實在讓秦羽書鄙夷。

    這時候,陳三郎走了過來。

    秦羽書本以為此人進學後瞭解到自己在學院的地位厲害了,要對自己服軟,要過來懇求原諒:「哼,想要和解,必須奉上厚禮,然後在三鮮樓大擺宴席,斟茶賠罪才行,否則免談!」

    然而陳三郎邁著輕快的腳步,毫不停留就從他身邊過去,離開了課堂。眼角都不掃秦羽書一下,視若空氣。

    「這,這豈有此理!」

    秦羽書暴跳如雷,差點要追上去劈胸將陳三郎抓住,問個明白:「好,是你逼我的,休怪秦某不念同鄉同窗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7-6-4 19:38
第六十三章:新店求聯,牛刀小試

    上午的課堂完畢,下午沒課程安排,陳三郎決定到街道上尋找營生契機。雖然之前參加院試的時候,他已經在城中晃悠好幾圈了,一無所獲。但機遇從來都不是死物,會隨時而變,上次沒碰著,也許這次能尋獲呢?

    南陽府的街道熱鬧依然,人群熙攘,各種各樣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陳三郎背負一隻左手,慢慢走著,看著。

    前面突然喧嘩,人們奔走蜂擁而去,似在圍觀什麼。

    陳三郎好奇地擠過去觀望,原來是一間酒樓新開張,缺一副正門對聯,這老闆倒有些新奇想法,並不依照常規地提前花費潤筆請名人雅士來寫,而是現場擺開案台,陳列上文房四寶,當眾求聯。

    只要寫得貼題的,比較好的,就算最後沒有被採納,都能獲得銅錢五百文獎勵;若是中魁,獎勵更加豐厚,足有紋銀十兩。

    該活動已經進行了兩天,今天是最後一天,酒樓已收得各類對子上百副,基本符合要求的有二十多副。不出意外的話,最後入選的對子將從這些對聯中挑出。

    不得不說酒店老闆這一招極為有效,人氣爆棚,雖然是新開店舖,可前來圍觀以及入門飲食的人絡繹不絕,甚至不亞於斜對面的名牌老店三鮮樓。

    酒樓名為「錦香」,對聯中必須含有此二字,至於其他,則更憑發揮。

    這時候,就有一名書生上前,提起案台上的筆墨,在紙上飛快寫起來。不多久,一副對聯寫就,酒樓有負責的專人舉起,高聲念道:「錦樓嘗百味,馨香飄萬家!」

    中規中矩的對子,只是字數少了點,但同樣博得一片掌聲。

    其實這般應景之對,根本不需要什麼跌宕起伏,而或抒發豪情壯志之類,只要琅琅順口,通俗易懂,加上一些能吸引顧客進門飲食的意味便足矣。

    錦香樓門口熙攘,引人注目,就連斜對面三鮮樓的三樓之上,都有人在注意下面境況。

    雅間,三名儒士正在低斟淺飲,談笑風生。

    其中一人,赫然是揚州學政大人杜隱言;其餘兩個,一位面色略黑,眉毛很粗,乃南陽名儒周分曹;第三個溫文爾雅,就是南陽學院院長宋志遠。

    這三人本為同榜進士,私交甚篤,難得機會在府城相遇,自然得多聚一聚。

    宋志遠呵呵一笑:「隱言,你這番來南陽,應該是為主持科考而來吧。」

    杜隱言點點頭,算上前不久的院試,短短時間,他已經來南陽府兩次了,嘆一聲:「八月鄉試臨近,各種事務繁忙,不得片刻空閒。」

    周分曹的聲音洪亮有力:「隱言,你身居要職,卻是能者多勞,別人恨都恨不到。」

    杜隱言望了他一眼:「分曹,上次我的提議如何?今朝廷人才匱乏,廣招俊才,正是你出仕的大好機會。」

    周分曹飲一杯酒:「依我看,你是替元大人招人的吧。」

    杜隱言呵呵一笑:「元大人乃封疆大吏,是朝廷基石,你我替他效力,不就等於替朝廷效力嗎?」

    周分曹搖一搖頭:「此言差矣,朝廷是朝廷,元大人是元大人,豈能混為一談?隱言,恕我直言,元大人雄才大略,狼行虎步,卻不是個甘於安分的人,你跟他來往密切,日後如何,卻難兩全。」

    這話雖然說著隱晦,但杜宋兩人都聽出了弦外之意,言語所指,正是說元文昌有狼子野心,或會造反……

    宋志遠忙道:「分曹慎言,隱言為官多年,心中自有分寸。」

    杜隱言哼了一聲,他是揚州學政,甚受元文昌拉攏倚重,近年來,顯然已屬於元家陣營,知曉許多機要之事。與此同時,他已看清楚天下大勢,夏禹王朝日薄西山,九州各地龍氣噴薄,漸成潛龍割據,假以時日,就將蠶食夏禹王朝龍氣,群雄逐鹿,只在旦夕。

    在他看來,周分曹隱居山野,不願出仕,卻是不懂天時。當天下局勢變動,所謂隱士,到時如何能明哲保身?只怕不是成為才狼虎豹腹中食,便是被賊寇所害。

    不過杜隱言深知周分曹脾性,也就不願再開口勸說。

    心裡暗道:正陽道長應該也差不多來到南陽府了吧……

    這道士出身青城山正一道,元哥舒出生之時,被他看見異象,紅光滿室,貴不可言。故而投身刺史府,成為座上賓,專門負責堪輿風水命氣時運等事務,玄之又玄,但又有著獨樹一幟的道理,因而深得元文昌父子信任。

    可以說,元哥舒一路成長,地位能夠凌駕於兩位哥哥之上,跟正陽道人密不可分,因此元哥舒暗地裡,尊稱其為「道父」。然而該稱呼有些忌諱,在有別人在場的時候,還是喚「正陽道長」。

    此番離開揚州,杜隱言和正陽道長一同出發,杜隱言負責到各府城主持歲考事宜;正陽道長則是出遊各地山水,持星盤,堪輿風水。

    在其中,涇江乃重中之重。

    龍得水而活,遇氣而騰,涇江作為天下六大水系之一,又是貫穿揚州的主要水脈,揚州潛龍能否真正形成,化形,必須依賴於此。

    飯局氣氛有些壓抑,宋志遠乾咳一聲,扯開話題,呵呵笑道:「你們看下面這家新開酒樓,當眾征聯,卻是妙著。其他店舖見著,恐怕會爭相倣傚,風行一時。」

    周分曹道:「商賈噱頭罷了。」

    杜隱言忽道:「說起對子,分曹你在朝山寺的絕對被人對出,那人找著了沒?」

    周分曹搖一搖頭:「沒有,前一陣子不是說有妖魔為禍嘛,鬧得紛紛揚揚,朝山寺的廣場都被毀了。」

    杜隱言道:「此事說來稀奇,對出絕對,可是揚名立萬的一個大好名目,為何不見人出來宣揚?」

    宋志遠點點頭:「可不是?這年頭,沽名釣譽者比比皆是,深藏身名的倒是稀罕。」

    那邊錦香樓忽而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原來又有人上去寫對子了。雖然隔得有點遠,但居高臨下,人群圍著的圈子中空出一大片,倒能看得見那書生模樣。

    杜隱言「咦」了一聲,微有詫色。

    宋志遠問:「怎麼啦?」

    「嘿,這一位不是涇縣生員陳道遠嗎?他今年童子試考取秀才,錄為增生,現如今應該在南陽學院進學。」

    聽說是學院的生員,宋志遠也不以為意:讀書求學問,其路漫漫,在考得官身能當官之前,總得通過一些其他的路子營生。除非出身富貴,而對於成千上萬的普通讀書人,賣字賣文為生,實為常態。

    下面,錦香樓門前,陳三郎已執起毛筆,氣定神閒,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4 19:38
第六十四章:曹公仗言,氣數有變

    陳三郎站得直,手很穩,筆鋒圓轉,當第一個字出現在白紙上,旁邊錦香樓的管事便不禁暗讚一聲:「好字!」

    蘸墨,揮毫,書寫,行雲流水,一會之後,對子寫好,陳三郎放下筆墨,額角隱隱有汗水滲現。

    等紙上墨汁晾乾了些,管事一如既往地拿起來,高聲誦讀:「菜蔬本無奇,名廚可烹十樣錦;酒肉真有味,佳客能聞五里香。好對!」

    掌聲熱烈。

    這個對子通俗易懂,不但鑲嵌了「錦香」二字進去,還畫龍點睛地點出錦香樓的兩大賣點:一個是酒樓所請主廚乃是出身揚州秦淮大酒家的名廚;第二個是酒樓有家傳秘製調料,香味濃郁獨特,用來醃肉,味道一流。

    陳三郎拱一拱手,被請進錦香樓裡,吃些東西,等待結果。

    在他之後,又有幾名書生上來寫對聯,博得掌聲。

    到了午時,管事宣佈活動結束,開始對聯甄選評審。負責評審的,是請來的一位老學究,其在南陽府中有著名望,為人公正。

    一刻鐘後,二十副符合要求的對子被挑出來,最終中魁者將從中產生。這時候,錦香樓老闆親自現身,和老學究一起把關挑選,確定哪一副對子會懸掛在酒樓門外。

    「嗯,這個不錯……」

    「這一副也很好……」

    挑來挑去,反覆斟酌,最後挑出兩副各有春秋的對子,一時拿捏不定。

    觀者如堵,有份參與的書生們紛紛跑來,看自己能否中選,只要進了前二十名,都有五百文錢拿。

    陳三郎擠在人群中,見到自己所寫的對子被老學究拿在手裡,和酒樓老闆手中的一副進行對比,不出意外的話,二選一,勝者能獲得紋銀十兩的豐厚潤筆。

    陳三郎現在需要這筆錢,當然希望自己能勝出。只是這般的應景之作,只要寫得貼切點題了,互相之間,水平伯仲,相差無幾。誰勝誰負,得看主人家的心情和看法。

    當前看來,酒樓老闆似乎更喜歡另一副。

    該對子的作者臉上已經流露出欣喜神色:紋銀十兩,等於十貫錢,相當大的一筆錢了。

    別看書帖丹青店舖裡的字畫動不動標價幾十兩,都是唬人虛價,標著好看的,一年到頭,都不知能否賣出一幅。

    胖乎乎的酒樓老闆乾咳一聲,就要宣佈結果,忽而聽到一人悠然說道:「以老夫看,這一副的字更好。」

    被人幹擾,酒樓老闆頗為不悅,抬頭看去,見到一個面皮略黑眉毛很粗的中年文士,目光看著陳三郎的對聯,微微有些走神。

    「分曹公?」

    那老學究認得他,驚喜叫出聲。

    酒樓老闆一愣神:分曹公,哪個分曹公……

    酒樓管事卻機靈,趕緊跑到老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酒樓老闆這才恍然,立刻眉開眼笑:「分曹公大駕光臨,實在令小店蓬蓽生輝。快,快進去上座!」

    周分曹一擺手,道:「我只是路過,看看便走。」

    酒樓老闆不肯放過與名士交集的機會,趕緊問:「分曹公剛才是說這一副對聯更好?」

    周分曹端詳著,微微點頭:「不錯,作者是誰,可否請出來一見?」

    酒樓管事屁顛屁顛就將陳三郎從人群里拉過來,他倒是對陳三郎記憶深刻。

    周分曹看著陳三郎:「原來是你,果然後生可畏!」

    陳三郎一怔:「你認識我?」

    「以前不認識,現在應該算認識了。剛才我在三鮮樓上喝酒,學政杜大人也在,說起你……」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一州學政,三品大員,何許人也?能被這般大人物掛在嘴邊,那麼這文弱書生究竟是何來頭?

    一道道目光落在陳三郎身上,霍然已不同,不少人感到奇怪:既然他來頭偌大,為何會來寫這街頭應景之作?若自持身份,那是萬萬不會瞧上這般事物的。難道是一時手癢?

    周分曹又道:「陳道遠,你的字,我看著似曾相識。如果沒有猜錯,老夫在朝山寺的對子,那下聯『雙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時入山林』,應該出自你之手吧。」

    嘩!

    眾人更為嘩然——朝山寺絕對,近年來早成為南陽文壇一大焦點,為人津津樂道。前些時候,有人對出了下聯,但這人居然不知道是誰,找不著了,倒是蹊蹺。

    沒想到,對出對子的人現在就站在眾人面前。

    見字識人,周分曹目光如炬,既然把話說出來了,自然有幾成把握。

    陳三郎並未否認,也沒必要否認,客套地回答:「學生獻醜了。」

    周分曹呵呵一笑:「不錯,很不錯,今年南陽學院收到了一位好生員。老夫還有事,先行一步。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到陶然莊來找我。」

    說著,分開人群離開。

    人們一擁而上,將陳三郎圍得水洩不通,七嘴八舌,吵得耳根脹痛。

    酒樓老闆非常機敏地將陳三郎寫的對子緊緊護住:開玩笑,這對子很可能將成為酒樓的招牌了,若有什麼損傷,找誰哭去?

    人群擁擠,動靜頗大,消息風一般傳了出去。

    街道上,一名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飄飄然走著,步履穩健,手執一柄拂塵,隱隱有出塵之意。他聽到人群喧嘩的聲響,不以為意,只在經過的時候隨意地往那邊瞥了一眼,下一刻,不禁驚訝地「咦」了聲。

    人群簇擁著的書生,道士是認識的,雖然對方臉頰豐盈了些,但絕對不會認錯,只是給予他的感覺,似乎發生了某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微一思索,雙瞳有精光流露,視線景觀猛地一變:在肉眼不可見之處,陳三郎頂上竟有裊裊氣息存在。居中一根,白且光潔;圍繞這根白氣,是一縷縷如煙霧如雲團的氣息,呈稀薄狀,繚繞旋轉,顏色青。

    這些青氣,就是代表一個人目前的時運跡象。在奇門相術當中,時運有三色代表,黑、青、紅。黑色是霉運,青色預兆通順,紅色最是旺盛,所謂「鴻運當頭」也。

    但令得道士吃驚的,卻是居中那一根命氣。

    「怎麼可能?前一陣子用《望氣術》所看,此子命氣隱晦灰白,頗有動搖,最多就一舉人命格。短短時間,為何光潔堅挺如斯?」

    命氣同樣有三色代表:灰、白、黃。

    「不對,在此子身上,近期肯定發生了某些際遇……然而運數常變,命氣難改,究竟是何等際遇才能在短短時間使其躍然變化?」

    道士目光閃爍,眸子隱著一股冷意。

    ;
V123210 發表於 2017-6-4 19:39
第六十五章:圈人入欄,養豬促肥

    送陳三郎進學院後,許?沒有回宅裡,逛起南陽府來。為了避免麻煩,她女扮男裝,只是過於俊俏,唇紅齒白,螓首黛眉,被細心人一看,還是認得出女子之身。

    蟹和跟在她後面,很稱職地扮演著打手角色,一副凶神惡煞模樣,讓那些登徒浪子不敢輕易上來搭訕。

    逛了一大圈,許?站在城中一條長橋上,悠然一嘆:「南陽府的江湖,也不過如此。」

    其實她答應跟陳三郎走,豈是真得為了跑江湖?不過是想讓父親身邊沒有羈絆,可以痛快地做想做的事情罷了。

    那件事,很重要,也很凶險。

    如果父親帶著自己,可能永遠都無法做得成。

    「嘿,還是他說得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家,也是一個大大的江湖。那麼,就回家做飯去吧。但是,今天要買什麼菜呢。」

    許?頗有些苦惱。

    她與陳三郎身上都沒有多少錢,故而在用度之上得精打細算,不能大手大腳。

    買好菜回去,剛要下廚,就見到陳三郎興沖沖地跑回來,將手中一包事物放在桌子上,打開,登時露出白花花的銀子。

    紋銀十兩,都是官銀,成色十足。

    陳三郎背負雙手,臉上洋溢著笑容:「?兒,我能賺錢了,今天要大吃一頓。」

    許?也感到歡喜,拿起銀子,數了數,全部收起來,然後掏出一串錢,叫蟹和到外面切幾斤肉回來。

    蟹和大喜,剛才他跟著許?買菜,見少夫人買的大都是素食,比如豆腐蘿蔔之類,不由苦起了臉,吃這些東西,只怕放個屁肚子就癟了,漫漫長夜,如何睡得著?現在有肉吃,登時歡天喜地。

    出到外面,直奔肉鋪,走得急,差點和個道士撞上。

    那道士瞥他一眼,不以為意,自顧走著。

    蟹和自家知自家事,卻嚇了一跳,生怕被對方瞧出破綻,降妖除魔,那就完蛋。他感覺得出,對方道法不淺,好在小公主施展的《陰神命燈元機符》將妖氣壓制得好,沒有露出馬腳。

    急忙買了幾斤肉,拎回來,沒有再見到道士,估計是偶然路過,這才放心。

    許?下廚,駕輕就熟地炒出一桌菜,一一擺上來,色香味俱全。飯好菜好,於是開吃。

    宅子外,街邊一株樹下,忽而閃現出道士的身影,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詫:「那個女子命氣有些古怪,我竟瞧不明白,究竟是何等出身?但毫無疑問,其命氣必定富貴,能娶此女,大有裨益……」

    「可惡,之前竟沒有發現,卻被那書生搶了先。觀望二人,命氣隱隱相連在一起,顯然已定下名分。怪不得陳道遠命氣有所改變,根源就在此處。」

    正陽道長輔助元哥舒,替少主在揚州各大府郡縣城奔走,除了堪輿風水,定測龍脈之外,還負責看人,挖掘對少主基業有幫助的人才。他現在看出,要是讓元哥舒娶了許?,珠聯璧合,陰陽交會,元哥舒的命格將更加穩固,或將突破淡黃色,而變成嫩黃色。

    這稱的上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只可惜來遲一步,許?卻和別人定了名分,命氣相融,就算硬搶過來,也於事無補,反而會產生反噬作用。

    正陽道長暗暗惋惜,轉思一想,只能接受這個現實——揚州疆域遼闊,人口千萬,就算他有通天本事都無法全部掐算清楚,將所有人一網打盡。正所謂「天機不可洩露」,許多時候,縱然反覆算卦推演,都難免有失策之時。

    「哼,縱使錯過此女,可仍然有補救之法,或是天意所然,本真人苦苦尋覓的第三粒種子,就著落在陳道遠身上了。至此,三才齊備,只等他們命氣運數養到最旺盛的時候,我就施展秘法,將他們的命氣運數全部割掉擄奪走,再灌注到少主身上。三才合身,加上九月洞庭湖的那一份莫大機緣,少主就能凝聚風雲,顯化爪牙,真正成為揚州潛龍。從此以後,龍出揚州,逐鹿中原,大業可成也!」

    道士理清楚思路,心中喜悅。

    他所在的師門夜觀天象,分辨天下大勢,知道朝代將要發生新舊交替,故而派遣得意弟子下山入世,要搶扶龍奇功,從而奠定宗門千年根基。

    入世扶龍,自然不止他這一家。各門各派,都是盡遣精英,各施神通手段。

    正陽道長料得先機,搶先入駐揚州刺史府,得到元家父子信任,可以說,已經站穩跟腳。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替元哥舒出謀劃策,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了。

    「只是時不我待,一步先,步步先,務必加快腳步才行。這陳道遠如今才得秀才之身,若是等三年之後再參考鄉試,如何才能養得肥?如何才能成為少主資糧養分?」

    想到這,道士眉頭皺起:「罷了,看此子命氣運數,正值亨通。本真人不妨助其一臂之力,讓他快點養肥起來,好跟其他兩粒種子持平。這事,就得讓杜隱言出手了。」

    他那師門秘法,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最善於掠奪別人命氣時運,化為己用。好比養豬,先以精料喂養,等養肥了,於是亮刀宰殺,變成肉食。

    人如豬,當命氣時運被割走,被人擄奪,下場可想而知,不是貧困潦倒,就是霉運當頭,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有一則典故,說前朝有一位驚才絕豔的大詩人,年少成名,壯志滿酬,從故鄉來到王朝首都長安城,賦詩一首,即被當朝大員驚為天人,拍案讚賞:「此謫仙人也。」

    因此而被引見聖上,召見金鑾殿,論當世事,風頭一時無兩。

    然而就在他最為春風得意的時候,形勢急轉而下,屢屢被貶,最後落魄江湖,醉酒跳入水中捉月而死。

    原來他是被某道門相中,成為資糧種子,被圈入欄,當豬來養,等養肥了,就被高人奪走所有命氣運數,從此成為轉折點。

    這等事例,玄之又玄,然而深論之,卻有道理。

    現在,正陽道長就將陳三郎當成了一枚種子,當成了一頭豬,嫌這豬瘦,等不及養肥,就要用特別的手段來促就,好早些宰殺。

    想罷,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踏步而去。

    宅子中,正吃得滿嘴油膩的陳三郎若有所感,心中一顫,手中拿著的兩根筷子竟然失手掉落在地。

    「怎麼啦?」

    許?關切地問。

    陳三郎臉色茫茫然,但不管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剛才一瞬間的心悸因何而生,自己又為何會失手掉筷。自從和許?定親,他的精氣神可是前所未有的抖擻飽滿,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來著。

    那麼,發生了什麼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2:01
第六十六章:秘術施展,公子有難

    (今天有事耽擱了,更新晚了,稍後還有!各位還有票否!)

    陳三郎心神不寧,許珺又問:「三郎,出什麼事了?」

    「剛才心突然一顫,彷彿被針紮了一下,感覺不妙。」

    蟹和冷不丁開口道:「剛才門外有個道士,看上去不像好人。」

    許珺飛身掠出門去,環顧四周,但人影渺渺,毫無發現,微一沉吟,返身入屋。

    蟹和又道:「我想,可能是有人對公子施展了邪法。」

    「邪法?」

    陳三郎和許珺異口同聲,他們對這些方面瞭解不多。

    蟹和搔搔頭髮:「怎麼說呢,反正道士和尚都不是好東西,下符咒,釘陰神,手段多著呢。」

    這話說得空泛,或者說是它對修士的怨憤之詞,沒有說到具體之處。

    許珺問道:「三郎,你可曾得罪人?」

    陳三郎想了想,若說得罪人,可真是有。比如涇縣裡的黃縣令等人,又比如說學院裡頭的秦羽書,不過他們跟道士邪法這些搭不上邊,很難想像是他們在背後搞鬼。

    蟹和難得機會賣弄,振振有詞:「不一定非得得罪人才會被人施展邪法,如果有利益衝突,同樣會禍從天降。」

    陳三郎哦了聲:「你知道些什麼?」

    蟹和這一下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了。它本是個洞庭湖小妖,百年不曾出世,只是耳濡目染到一些見聞,但膚淺得很。

    許珺若有所思:「我想,施展邪法絕不會是毫無限制,而或隨心所欲的,必定需要特定的媒介手段才行。問題是,三郎,誰會對你不利呢?」

    陳三郎想不出個章程,一顆心緩緩平復:「邪不勝正,靜觀其變,總能發現端倪。」

    「也只能這樣了。」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要不我去稟告給小公主知道?或許她有法子應對。」

    蟹和非常期待地建議道。

    它被派遣在陳三郎身邊當跟班打手,生活苦悶得很,鬱鬱不得志,就想找個機會出去耍一耍。

    「也罷,那你就回去問一問。不過事先聲明,絕不可半途耽擱,而或無事生非,否則的話,決不輕饒。」

    「曉得曉得。」

    蟹和心中大喜,忙不迭一口應承。

    「那你什麼時候出發?」

    「公子有難,不可拖延,越快越好,現在就走。」

    說著,學人一揖手,團團一轉身,出門而去。

    許珺微一皺眉:「你放它走,不怕闖禍?」

    陳三郎呵呵一笑:「無妨,這貨貌似粗魯,實則很懂趨利避害,不會亂來的。」

    許珺饒有興趣:「三郎,你再跟我說一說關於那小龍女的事唄,聽著稀奇,都可以寫成一本故事了。」

    陳三郎乾咳一聲:「好吧,故事從那一天開始,母親壽辰,我路過街市想要買兩條魚回去吃……」

    ……

    夜幕席捲,華燈初上,在城郭西南方向,有一座幽靜的庭園,名曰「葉園」。庭園頗大,裡面空地之上遍植修竹,極為茂盛。

    夏夜,有蟬在枝葉間趴著,歡快地鳴叫。

    這葉園的主人常不在,故而一年到頭,三百多天,倒有兩百餘天都是庭園緊閉,悄無人聲的。

    今晚,位於庭園中間的一間廳堂大屋突兀點起燈火,紗窗上映照出一個人的身影。其衣袍寬大,頭戴高冠。

    燈火下,正陽道長端端正正地坐著,神色肅穆,雙手擺於膝上,捏掐著一個古怪的法訣。

    約莫一刻鐘,入定的功課做完,他霍然睜開眼睛,精光閃露地望著擺在身前的法案。

    此木案長達一丈,古色生香,雕刻著許多含義玄奧的符文。案上擺放著滿滿噹噹的事物,有香爐,有符紙,有一柄桃木劍,還有一盆生米,一盆黑色的血液,以及一個木刻雕像。

    這雕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眉清目秀,青衫儒巾,竟和陳三郎有七八分相似。

    正陽道長吐一口氣,手掌一翻,指間光芒閃爍,赫然夾著三枚長達數寸的銀針。

    右手舉起銀針,卻是往自己左手中間的三根手指的指肚上緩緩刺去。

    針尖入肉,血珠滾出。

    他臉上閃露出痛苦的神色,竟讓五官都顯得有些扭曲,顯然遠遠超出了尋常的「十指連心」的痛楚。

    師門秘法,傳承千年,卻並非堂皇道法,而是走了外道之路。以人為種,養豬待肥,最後收割命氣時運,增益己身。這等損人利己之術,實則有傷天和,狠辣之極。

    誠如蟹和所說,邪法也!

    既是邪法,必有弊端。首先必須預備一個長期計畫,種子最好從剛出生的時候便選定,徐徐圖之,能最大化減弱種子本身的本能的反噬之力,如此等到二三十年,時機成熟,再摘取之;

    其次秘法施展後,施法者和種子之間就產生了某些玄奧聯繫。這些聯繫有利有弊,當種子有所察覺,不甘於成為別人的資糧養分,自然而然便會萌生抗爭的意志念頭。

    有抗爭,必然有損傷,若處理不當,鎮壓不得,施法者就會遭受強烈反噬,甚至吐血身亡,秘法隨之失敗。

    因而種子選定,必須謹慎,氣數比自家強大的目標,想要貿然去掠奪,那等於是自尋死路。

    然後道法神通,有跡可循,也有可能驚動別的修士,對方看不過眼,或會出手干涉,從而讓術法遭受破壞,胎死腹中……

    最後還有一點,施展秘法,對於施法者身體精神會產生損害,令壽元虧耗,往往不得善終。

    當下正陽道長所承受無比痛苦的根源便在於此,只是他生生忍住了,神態堅毅:

    「自古到今,凡能成就大事者,無不堅毅一心,不惜犧牲。道門養我、育我、教我,現在正是回報之時,何吝此身?若扶龍成功,受天下龍氣滋潤,道門顯耀,而我也能蛻凡,真正成就真人神位。小小犧牲,何足懼哉?終有一日,英名長存,萬人膜拜銘記!」

    想著,再無遲疑,手掌揮動,三粒血珠飛上法案。

    嘭!

    香爐香火飛騰,燃燒成妖異的赤紅色。

    正陽道長脫掉髮冠,披髮而起,手執起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腳踏七星,正式開始做法!

    其實開始之際,他並沒有把陳三郎列為種子的想法打算,只是後來觀望命氣時運,覺察到許珺的存在,這才有了這個計畫。臨時起意,有些倉促,好在陳三郎出身一般,祖輩皆無賢達,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門戶,因此秘法施展的成功率可以得到保障。

    「疾!」

    大喝一聲,劍尖醮著盆裡的血,一劍刺中木刻雕像心口之上。

    「喳!」

    廳堂外面茂密的竹林,數十隻正在歡快鳴叫的蟬,無論公母,一隻隻身軀猛地爆開,化為一團肉醬。

    「啊!」

    本來正在書房捧一卷書觀看的陳三郎突然一陣心絞痛,面色蒼白,差點從椅子上摔倒在地。

    關鍵時刻,腦海一卷書光影浮現,書頁如牆,穩穩地鎮住了浮躁暴烈的狂亂意念。

    「嗡!」

    書桌上劍匣自動開啟,斬邪劍鋒芒顯露,飛揚而起,懸在陳三郎頭頂,如同一根時針,在憤怒地尋找著未知攻擊者的位置方向!

    似乎下一刻,它就能破空飛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3:25
第六十七章:怒火中燒,名聲初揚


    書現,劍出,暴亂狂躁的意念頓時風平浪靜,錐心痛楚潮水般退走。

    陳三郎坐直起來,面色鐵青,眼眸有憤怒的火焰閃現,雙拳緊握著,青筋凸露:「是誰,是誰三番幾次要致我於死地?」

    他從沒有如此憤怒過。

    感受到他的怒火,斬邪劍鋒芒更甚,遍體光華,照人鬚眉,數十絲頭髮甚至被鋒芒所割斷,飄落下來!

    由此可見,小劍都有些失控的跡象了。只是以它目前的品階狀況,不可能找得到施法者的影蹤。距離太遠,而且正陽道長在庭園竹林一帶設置了陣法隔絕。

    閉上眼睛,強自壓下滿腔怒意,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越在這個時刻,人就越要冷靜,才能面對潛在的未知凶險。這時候《浩然帛書》發揮出了關鍵性的作用,令他不至於神智狂暴,做出糊塗事。

    片刻,站起身,在書桌上鋪開白紙,要去磨墨揮毫。

    篤篤篤!

    隨著敲門聲,許珺推門進來,見狀,快步來拿過硯台,輕輕折起半截袖子,露出欺霜賽雪般的皓腕。皓腕墨汁,黑白分明,動手磨墨。

    有幽香盈鼻,心曠神怡,古語所云:「紅袖添香」,不外如是。

    陳三郎一顆心,更是沉靜。

    磨完墨,許珺走到身後,雙手按在他兩邊肩膀,輕輕揉起來。她的手溫軟而暖和,手法靈巧而恰到好處:「剛才,我聽到你在叫喊,就過來看看……」

    陳三郎回答:「邪道又在施展術法了。」

    「啊!」

    許珺吃一驚,隨即怒氣騰騰:「到底是什麼邪門歪道,被本姑娘抓著,定要給他一個千刀萬剮!」

    陳三郎冷笑道:「只是我,又豈會坐以待斃?」

    說著,站起來,提筆蘸墨,唰唰就在紙上寫起來。

    許珺伸過身子看,就見著龍飛鳳舞的字,是兩句詩: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筆墨飽滿,有力,縱橫酣暢;詩句警醒,滿含哲理。她看著,不禁有些痴了。

    ……

    葉園中,作法完畢,正陽道長渾身大汗淋漓,面色有些灰白,他支撐著坐下來,回想剛才施法過程的情形,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但想了又想,反覆斟酌一遍,卻沒有發現問題所在。

    「嗯,這秘法應該是施展成功了,絕無紕漏……」

    中法者,開始的時候心會痛,但很快該症狀便會消散,與常人無異,也就不會再心生懷疑。

    不過秘法雖然成功,但並不代表著一勞永逸,接下來才是更重要的步驟,就是要讓種子生根發芽,茁壯成長。若是成長不起來,最終可收割的命氣時運少得可憐,又有何益?

    那樣的話,就是白幹活白忙碌一場,虧了大本。

    然而以陳三郎的狀況,他和那命格奇異的女子有了名分,命氣時運不會少到哪裡去。唯一要關注的,便是不能讓他離開掌控之內,那便足夠。

    正陽道長擦了一把汗,喃喃道:「明天修書給少主陳述情況,然後就該杜隱言登台唱戲了……」

    他感到十分疲憊,連現場都懶得收拾,掙紮著起身,走到隔壁房間,躺下就睡,藉此休養生息,恢復精神。

    ……

    一夜睡得昏沉,起床有些晚,洗漱完畢,許珺已經做好香噴噴的早餐,兩人坐在一起吃喝著。

    飯桌上講究「食不語」,可許珺出身不同,按捺不住地問:「三郎,你沒事了吧?」

    陳三郎一笑:「沒甚麼了。」

    「哼,我等會就出去轉悠,看究竟是哪個王八蛋作祟,暗箭傷人。」

    陳三郎忙道:「府城禁衛森然,你不要亂來。」

    許珺雖然身懷武功,可要是面對上訓練有素的軍伍,肯定抵擋不住。

    許珺道:「我只是查訪,不會輕舉妄動的。」

    吃過早餐,陳三郎背上書筪到學院上課。剛進課室,就被一群同窗圍住,狀甚熱鬧。

    原來昨日他的對子被錦香樓老闆選中,裝裱好後掛在門口。而當時發生的情形恰好被一位學院生員看到,包括陳三郎和周分曹之間的對話,以及陳三郎對上朝山寺絕對的事實。

    一傳十,十傳百,該消息很快就在學院傳開。無形間,陳三郎就成為一位風頭人物。

    對上朝山寺絕對,受到周分曹青睞,分曹公還主動邀請陳三郎去莊上做客呢,這等待遇,羨慕死人。

    整個南陽府,誰不知道周分曹歸隱山林,自視甚高,等閒不以正眼看人?得到他的賞識,比得到院長宋志遠的賞識還要難一分。

    名聲不期而至,倒讓陳三郎有點措手不及。

    一些同窗甚至疑惑不解地問陳三郎既然對上了絕對,為何不說出來,好讓大家知曉,低調,實在太低調了,真是淡泊名利。

    陳三郎聽著,哭笑不得,當初當著秦羽書等人的面對上絕對,那麼多人看著,不想秦羽書竟閉口不提,生生隱瞞此事。陳三郎自不可能大口嚷嚷,自我宣傳了,他要處理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那時候搞得焦頭爛額,也無暇理會。

    如今面對眾人疑問,他就只能含笑不語,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這邊熱鬧,秦羽書那邊頓時顯得冷清,一張臉陰沉得像暴風雨前夕烏雲密佈的天空。

    陳三郎對上絕對之事屬於既定事實,遲早會曝光,只是現在被大夥兒知道了,他還是感到很不是滋味,像是本來屬於自己的榮光被生生搶走了一般,非常難受。

    「哼,沽名釣譽之輩,不過曇花一現!」

    不屑地評價了一句,拿起一本書來看,但不管怎麼看,書上的字似乎變成了一張張陳三郎的臉,是那麼惹人憎,完全看不進去了。

    「道遠,端午將至,南陽河詩會,你可得來參加。」

    「對,若是在詩會上嶄露頭角,你就是咱們學院一大才子了……」

    同窗們起鬨著,七嘴八舌。

    經歷了上次谷園詩社泛舟詩會的事,陳三郎對於這些詩會文會已沒有多大興趣,嘴裡含糊回應著。好不容易脫了重圍,背著書筪坐到課室後排去。沒想到居然有好幾位生員跟著挪位置,也坐到後面來了,倒成為學院中多年不遇的一件稀奇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3:25
第六十八章:螃蟹傳訊,佔水為神

    涇縣陳宅,織布機「咿呀」作響。陳王氏和小翠正在織布,偶爾抬頭說些家常話——自從江草齊出事,陳家形勢急轉而下,生活拮据起來,飲食用度大幅度縮減,稱得上是「節衣縮食」。

    好在陳三郎克服了悚場頑疾,考取到秀才功名,如今他就是這個家所有的希望。

    陳三郎近期表現,可圈可點,比之以前渾渾噩噩,內向木訥的性子不知優勝多少,還和許珺定親。這讓陳王氏笑逐顏開,心情頗為開朗,比以前豐衣足食的時候要快樂得多。

    身為僕人,小翠和華叔也與有榮焉,尤其華叔,他跟隨陳三郎出入南陽府,真實感覺到少爺好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脫胎換骨,變得有朝氣,有想法,有但當。

    「總有一天,少爺會出人頭地的。」

    有盼頭,才有幹勁,華叔賣起布來非常積極,因為有了老顧客的緣故,今天賣布很順利,中午時分就賣完。回到宅子裡,將所賣所得交給陳王氏,覺得口渴,便跑到院子裡打點水喝。

    他剛邁過門檻,突然見到水井邊上似乎有個人,大吃一驚,脫口就叫:「什麼人?」

    唰!

    那人影卻一閃而沒,消失不見。

    華叔被嚇得不輕,見邊上有一根扁擔,趕緊把持在手,壯膽。

    然而院落空蕩蕩的,哪裡有人?

    「難道我眼花了?」

    他拿著扁擔四處搜尋,張望,一無發現,搔搔頭,解嘲地道:「看來真是眼花了。」

    扔掉扁擔,喝了水,離開院落。

    過了半餉,水井下面爬起一隻形狀奇特的螃蟹,見四下無人,搖身一變,變成個身材矮胖的漢子,喃喃道:「小公主說,公子很可能被人施展秘法掠奪命氣運數,只是公子身有寶物護身,卻是不懼,無需驚慌……我得趕緊回南陽府稟告給公子知曉……」

    想著,身形一閃,越牆而出,一路直奔涇河,到了河邊,撲通一聲跳入水中,顯化出本體。

    不想這一幕被個賣餛飩的老頭子見到,失聲叫起來:「有人跳河自殺啦,快來人救!」

    就有人聞訊趕至,有善水的下河撈了半天,毛都撈不著一根。

    卻說螃蟹順著水路出到涇江主流,登時展露本領,駕馭起風浪,速度飆升,好不快活。它的心情,卻也是快活的:小公主說了,她休養生息,需要借助民間香火念力才能完全康復,才能衝破封印。而要想得到香火念力,就必須立起神位,受人虔誠跪拜才行。

    螃蟹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在涇河一帶做個河神。

    小公主還說了,陳三郎那邊暫時不需幫忙,要調遣螃蟹回來,在身邊當一位先鋒頭領。順便能降服些小妖來,形成勢力,正所謂「蝦兵蟹將」是也。

    換句話說,螃蟹將訊息稟告給陳三郎知道,就可以回來了,從此以後,佔水為神,多逍遙快活。

    它心情暢快,興風作浪,一路狂飆,倒驚得些江上過往船隻,紛紛調帆掌舵,穩住船身。

    到了南陽府,螃蟹麻利地上岸,到僻靜處變化人身,然後大搖大擺入城,來到陳三郎租賃的宅子。

    陳三郎和許珺都在,它唱個肥喏,拜見了兩人,就將小公主的話原原本本稟告,佔水為神的計畫打算也全盤說了。

    陳三郎聽完,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螃蟹卻還沒有走,而是從懷中掏出一物,足有巴掌大小,呈橢圓形,薄薄一片,隱隱閃爍著七彩光華。

    「這是?」

    螃蟹恭敬地道:「此物所載,乃是一份《真龍御水訣》,是小公主特地讓屬下帶來給公子的。請公子修習,掌握此法,可乘風破浪,水裡自由出入。」

    說著,心裡大是羨慕。該門術法,堪稱妖族弄水術法中的頂尖秘籍,當真正大成,身軀如龍,豈是乘風破浪那般簡單?各種奧妙,難以言表。在洞庭湖,此法也只有龍族嫡傳才能學習,不想小公主竟拿出來讓陳三郎修煉。

    要不是身上被中了死禁制,螃蟹拿著秘籍跑路的心都有了。

    陳三郎大喜,伸手接過,拿著在手裡,覺得這薄薄一片有些沉手,仔細端詳,發覺應該是一片鱗片,難不成竟是龍鱗?那樣的話,不說功法,其本身都是一件難得寶物。

    螃蟹又道:「公子,這正是小公主身上褪落下來的一塊鱗片,請公子貼身珍藏,在某些危機時刻,還能發揮奇效。」

    陳三郎道:「我會的。」

    許珺在旁邊聽著,既好奇又嚮往,不禁問:「我能學的嗎?」

    螃蟹咧嘴一笑:「小公主說了,此法贈給公子,其他事宜任憑公子做主。好了,事情稟告完畢,我去也。」

    告辭一聲,轉身離開,走得匆忙,生怕陳三郎會挽留一般。

    陳三郎曬然一笑,見許珺眼巴巴看著自己,就晃了晃手中鱗片,道:「要不你先學?」

    許珺嘴一撅:「人家小公主送給你的,你捨得?」

    「呵呵,有什麼舍不捨得。又不是說你學了,我就不能學了。」

    「算你有點良心,還是你先學吧,學會了再教我。嘻嘻,那到時候,我不也算是一名修士了?」

    陳三郎笑道:「此謂雙、修也。」

    聽出他言語裡的戲謔,許珺哼了聲:「又生賊心……」頓一頓:「我在城裡轉悠了一圈,特別附近四週一帶,都看了個遍,但沒有發現。」

    陳三郎道:「肯定不會輕易暴露的,但敖卿眉這麼一說,我倒心中有底了。」

    「掠奪命氣時運,聽著好玄虛,話說這人的氣數真得如同實物一樣,可以拿進拿出的嗎?父親卻終是說:人定勝天!」

    陳三郎笑了笑:「人力命理,各有依據。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依我看,都是不同的人對世間萬物不同的看法罷了。總結歸納,形成體系,便有了存在的道理。」

    許珺聽得有點暈乎,卻也不鑽牛角尖:「那麼現在,你知道是誰要掠奪你的命氣運數了?」

    陳三郎雙眼一眯:「具體還不清楚,等過些日子,自然就水落石出。這個天下,可能真要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3:25
第六十九章:天下大勢,坐井觀天

    有句古話流傳已久,並屢屢得到驗證,幾成定理,那就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所謂「妖孽」,並非一定要指妖魔鬼怪之類。奸佞當道,禍國殃民;世風敗壞,惡人橫行……諸如此類,都是如此。

    前朝覆滅前夕,皇帝升座上朝,殿上狂風驟起,有一條大青蛇從樑上飛掠而下,帝驚倒,左右急救入宮,青蛇須臾不見。

    一年後,王朝崩壞,天下大亂;三年後,夏禹王朝建立。

    如今夏禹王朝已屹立百年,風雨滄桑,許多方面都漸漸顯露頹勢,比如說官場臃腫,人浮於事,其中貪官污吏,貪如狼狠如虎;又比如世風靡靡,天下逐富,無所不用其極……

    至於九大州郡,封疆大吏位高權重,儲養精兵悍將,更是最危險的不安分因素。

    此謂內困。

    王朝之外,同樣存在禍患,北有草原部落,鐵騎如風,虎視眈眈;東有海島之國,盜寇似鬼;南有蠻橫土族,每隔數年便會發動暴亂,攻城掠池,殺人如麻……

    以上情況,其實現在的陳三郎並不瞭解。他只是個出身縣城小戶的書生罷了,雖然飽讀群書,可大都為經史子集之類,沒有這些情報說明。還是他靈魂覺醒後,苦苦惡補了諸多雜書,史書,這才略略知道些。

    讀史可以鑑今,但具體時事遠非那麼簡單。

    訊息蔽塞,能到哪裡去打探?在這個時代,所謂「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根本就是放屁。

    陳三郎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坐在枯井裡的青蛙,坐井觀天,所知膚淺。不同的是,這只青蛙知道自己坐在井裡,知道外面的天空很大很遼闊,所以有一顆要跳出枯井的心!

    這是最重要的。

    他現在,已經開始不斷地嘗試不斷地要跳出去了。

    然而這個時候,卻有人施展秘法,將他當成一份資糧,只等成熟便下刀收割,要將他畢生努力和奮鬥才能獲得的東西全部掠奪……

    弱者強食,不外如是。

    掠奪他人氣數,成就己身,此人野心之大,莫可名狀。從動機上推測開來,目標範圍頓時縮小無數倍,不再是大海撈針,無所依據。

    陳三郎很清晰地記得那時候見到某人時的境況,對方身邊,便坐著一位道法莫測的道士。當其時,被這道士看了一眼,渾身像被剝光衣衫,無處遮掩。那樣的感覺,絕不想遭受第二次。

    那麼,會是他嗎?

    雖有猜測,但對方來頭兇猛,如山如岳,絕不能輕易訴之於口,否則禍從天降,就不是任何小聰明所能抵擋得住的。更不能現在告訴許珺,姑娘家脾性衝動,人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是女子報仇,從早到晚,等不到過夜。

    那就耐心等待吧,誠如敖卿眉所言,人雖為刀俎,我卻不是魚肉。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而規律。一日三餐,上課,回家,讀書,寫字,淬煉小劍,觀想《浩然帛書》,以及開始修習《真龍御水訣》。

    這門術法,記載於龍鱗之上,表面文字不顯,必須通過精神念力才能窺視到上面的具體內容。光憑這一點,就把許多人擋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陳三郎也是三番幾次嘗試,冥思苦想,這才勉強摸索到了門檻,可以進行修煉了——只是所記載的法訣,字數不多,可字字生僻,句句拗口,如觀天書,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他頓時苦起了臉,這才恍然明白,當初小龍女傳授《縛妖訣》給自己時,定然動用了某些秘法神通,直接醍醐灌頂,省卻無數苦工。但這次就沒有那麼好做了,必須靠自己領悟,刻苦修煉才能學會。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就開動水磨工夫吧。

    修煉伊始,停留在讀懂領悟法訣字面意思階段,不用進行實踐,倒算省事,呆在書房中潛心修習即可。

    閒暇之餘,不禁想敖卿眉要做河神之事,不知進行得如何了,順利否?按理說她出身龍宮,聰穎淵博,當個小小河神應該不在話下。以前她躲避隱藏,皆因被螃蟹追,現在螃蟹都收服為屬下了,就不知道洞庭湖那邊覺察到不妥,會否派遣更厲害的妖物過來……

    那樣的話,就相當麻煩。

    難怪敖卿眉急著要康復身體,恐怕也是覺察到這一分未來必定會發生的危機。要是恢復了修為,應付起來就不會那麼吃力。

    她傳授術法,肯定也有想讓陳三郎在適當時候拔刀相助的意思。其實在夢中,陳三郎早已慨然答應,卻不在話下。

    只是,河神究竟要怎麼當的呢?

    陳三郎心中感到很好奇,他日回涇縣,一定要好好請教一番。

    個人生活井井有條,安排得充實,外面時事也風起雲動。當前南陽學院最熱門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關於科考。

    揚州學政杜大人已蒞臨南陽府,即將要主持舉行科考事宜。科考是鄉試的前哨戰,想要參加鄉試,必須得通過科考,否則只能等三年,下屆再來。嚴格地講,科考之前還有一種常規考核,就是歲考。

    歲考是生員每年都要進行的考核,分三六九等。成績太差,表現太爛,甚至會被剝奪功名,打回原形。不過這樣的考試,只要用點心思,平日打點好關係,一般都不會有問題。

    歲考成績優異者,才能進行科考。

    這樣一來,一些新晉生員,還沒來得及經過歲考的,他們就算適逢鄉試大年,也基本不會獲得參考資格。

    陳三郎就是這樣的狀況,今年他考得秀才,恰好是鄉試年,不過他剛進學,屬於粉嫩新人,根本不符合參加鄉試的條件要求,按例等下一屆。

    等三年,倒不完全是壞事。有三年功夫溫書學習,準備充分,參加鄉試時才更有把握。

    科舉鄉試,絕不是說考得越多次數越好的,得講究時機。

    第二件事,便是端午節的南陽河詩會。

    南陽府隸屬揚州,乃江南之地,文風鼎盛,詩會文會這些數目繁多,舉辦得非常多。這端午南陽河詩會便是南陽學院的一項傳統節目,舉辦了十多年,影響頗大,乃是府城一大盛事。

    當前距離端午節雖然還有些日子,可關於詩會事宜已經密鑼緊鼓地開始籌備了。

    就在這一天,正在上課的陳三郎忽然被學院執事叫喚出去,說杜學政來到了學院,點名要見他。

    執事說著,掩飾不住地羨慕,這可是學政大人的召見,意義重大;但陳三郎心一格:等待著的狐狸尾巴,終於開始伸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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