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00
mk2258 發表於 2014-9-18 23:21
第三十章:奮筆疾書,守株待兔


    (這年頭,沖個新書榜真不容易呀,終於衝上去吊了個車尾,凌晨過後又是新的一周,最後一周新書期了,跪求各位支持!)

    「治之極,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貧富之道,莫之奪予,上則富國,下則富家……」

    考場上,陳三郎運筆如飛,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做好一篇文章,重新檢查一遍,基本沒有太大的瑕疵,略一推敲,開始抄寫。

    其他考舍內,諸多考生神態各異,有的在奮筆疾書,有的眉頭緊皺,有的眼勾勾發呆。

    本次院試題目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各憑發揮。其實科舉文章,尤其是童子試,符合主考官口味最為關鍵。一朝天子一朝臣,一門宗師一門生。朝廷上山頭林立,儒學中一樣是派系林立。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只是大的宗旨理念。涉及到怎麼修身,怎麼齊家,怎麼治國平天下,則是各抒己見,有著許多不同的立場觀點。

    見解不同,就是派系不同,當互相不服,則演化成矛盾,經常發生激烈論戰。體現在實處,卻是看哪個派系能在朝野佔據主動,能夠主政。

    「法儒派」,「心儒派」,「理儒派」,乃當今三大派系。其中內閣首輔蕭易安就是心儒派的領袖,他入主內閣十五年,被譽為朝野一株參天樹,枝茂葉盛,根系盤根錯節,經歷了無數次風雨,始終屹立不倒。

    其桃李滿天下,杜隱言就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

    所以說杜學政也是心儒派的弟子。

    心者,思之官,承古聖賢之道,恪守仁義章法,卻並不顯得墨守成規,比起新興理儒派,反而顯得自由許多。

    陳三郎寫的這篇文章,其中許多論點都符合該派系的看法。倒不是他刻意投其所好,而是本身也有著同樣的立場,故而直抒己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到了中午,考生們都有些餓了。杜學政一聲令下,就有小吏提著一籃籃餅子和清水進場這點規則和前面縣試府試又不同。縣試府試考生可自帶考籃,裝著食物進場。院試,以及後面的鄉試就不能了。

    這是一項反作弊措施,主要為了防止考生會在食物裡夾帶藏私。

    餅子都是素餅,圓圓一張,有巴掌厚薄,每個人能分得三張餅,吃完的話,絕對管飽。可惜是素的,口感略淡。倒不是朝廷省錢,不給肉食,而是怕葷腥之類考生們吃了會鬧肚子,影響考試。畢竟油膩的東西,一個不好,會讓人腸胃不適。

    啃著餅子,喝著清水,滿場都是飲食聲。

    吃完之後,陳三郎合算時間,覺得充裕,就和衣躺在考捨上,要小憩一會。他身體瘦弱,除了飲食質量有要求外,休息也是必不可少。磨刀不誤砍柴工,睡得精神好了,才能思維敏銳。

    不過其他考生可不是這般認為,個個打醒精神,爭分奪秒地寫文。如果發困就毫不猶豫地伸手在自己大腿狠狠擰一把,用疼痛來驅散睏意。

    這是讀書人慣用的招數,運用到極致,謂「懸樑刺股」,幾乎等於自殘。

    陳三郎卻不大同意如此做法,讀書固然重要,但要是透支生命來讀書,就是另一回事,過之猶不及。

    約莫瞇了小半個時辰,他霍然而醒,用清水敷了敷臉,精神一振,坐正起來,繼續做卷子。

    院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關係著能否取得秀才功名,故而就算一些小小的細節問題,都得反覆斟酌思量。若是院試折戟,再想考功名,只得等明年。

    不僅僅是多等一年的問題,因為到了明年,誰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考過。年年蹉跎,花開花落,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挨近黃昏時分,陳三郎將所有考題完成,細細地又檢查一遍,確認沒問題,才示意交卷。

    在他前面,已經有好些人完成卷子,陸續交卷了。

    陳三郎的表現中規中矩,杜學政瞥他一眼,第一印象就是覺得這名考生很瘦,其他就不理會了。畢竟讀書人多瘦少肥,一點不稀奇。

    出到試院外,長長吐一口氣,覺得身心皆疲。但好在第一階段的考試總算是完成。若是能考中秀才,接下來就該是進學。至於鄉試,那是三年後的事情了。在此期間,能好好調整休養一番。

    進學分很多種,是進縣學,還是府學;是廩生,還是增生,而或附生,區別很大,名目複雜得很。用記憶裡的說法,簡單地說,廩生是最有份量的,屬於成績最優秀的統招生。

    只是後來朝廷見到秀才越考越多,每個都是廩生,都得發廩膳補助的話,朝廷不得被吃窮?於是趕緊出台新政策,將秀才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是廩生,數額規定,非常有限,後面的就是增生,沒有任何官方補貼了;再後面的附生,進學還得交學費呢。

    發展到如今,附生制度又是一改,就算不是秀才也能成為附生,只是除了交學費外,額外還得繳納一筆進學附加費。至此,「附生」之名,名副其實。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成為附生主力軍。

    對於此項改革,法儒派理儒派的一些人士非常不滿,曾大力抨擊,上書朝廷反對。

    聖上問老首輔。

    蕭易安輕飄飄回答一句:「聖賢曰:有教無類。」

    聖上一聽,得了,既然聖賢都這麼說了,還有什麼可質疑的?加上近年來大興土木,國庫虧空得厲害,正好用附生之名收多點錢,彌補國庫,總比買官賣官好吧。

    於是乎,連國子監都開始新政,貢生和蔭生之外,增設捐生。只要捐獻的錢多,即可進入裡面讀書學習。

    總而言之,這個時代許多事物都在改變著。

    陳三郎暫且不想那麼遠,著眼於現在才是正道。

    回到住宿的客棧,先胡亂吃了一頓,填飽肚子,再美美睡個熱水澡,躺上床去,酣然大睡。

    院試考了,接下來是等待公榜。秀才是功名範疇,考到功名後文書會直達考生所在地,然後貼榜廣而告之。

    所以說考生考完試直接回家等候,也是可以的,就知道結果的時間長了些。故而大部分考生考完之後,都選擇留在南陽府等結果。

    陳三郎當然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回去,在沒有真正拿到秀才功名之前,回到涇縣都是非常危險的事。他好不容易才脫得身子,跳離漩渦,怎麼會在事情未定之前又陷回去?

    院試公佈結果的時間比縣試府試都要長,可以做很多事情。

    大部分的考生不是遊山玩水,就是聚餐會飲,雄赳赳,上青、樓,說白了,現在是最適宜人情交往的時候。什麼同鄉之誼,同窗之誼,極為重要。

    陳三郎也有同鄉同窗,比如何維揚,但秦羽書已經修書給楊老先生,更在涇縣的考生群中說了話,雖然說著含糊,但弦外之意表達得很清楚:誰要是敢跟陳三郎親近來往,就是跟他秦羽書作對。

    一個是小有名聲前途光亮的南陽學院廩生,一個是背負不光彩考試史的小小童生,兩下比較,只要腦子不是進水的人,都知道該如何站隊。

    何維揚倒有幾分左右為難,但家中父母已經再三告誡,不准他繼續和陳三郎為伴。

    陳三郎在涇縣的名聲本就不好,二姐夫江草齊又出了禍事,人們避之不及。要知道換在前朝,連坐之罪酷烈,像陳三郎這種的,就會受到江草齊連累,會被剝奪考試資格。

    夏禹王朝的朝綱還算開明,不會隨便追究連坐罪責。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陳家都是晦氣之所,不適宜親近。

    沒有人找,陳三郎卻樂得清淨。他的性子本就不適合那種你吹我捧的圈子氛圍,說不得肉麻話。

    他決定重新考慮謀生路子。

    ……

    南陽府南門數十里開外,就是涇江,岸邊上建造著碼頭,船隻繁忙涇縣來南陽府,走水路的話都得在這個碼頭停泊靠岸。

    碼頭佔地甚廣,一排溜的土房子,大部分都是商號的倉庫中轉地。每天都有不少苦力搬運貨物,進進出出。

    人多了,宛然成為一個小市集,有賣麵食的,有賣魚的。

    鍾捕頭戴著一頂寬大斗笠坐在一個麵食攤上,正在吃著面。

    清湯寡面,吃多了讓人噁心,很沒胃口。

    他已經吃了好幾天,見到面就覺得反胃。只是這麼一個小碼頭,吃的選擇真不多,魚他也不喜歡吃。

    鍾捕頭倒很想進入南陽府大吃一頓來著,可作為公門中人,在沒有上頭文書調遣的情況下,僭越地界是大忌。黃縣令算盤打得精明,一方面要替侄子報仇雪恨;可另一方面又把自己從事件摘出去,絕不讓人抓住把柄,是他指使鍾捕頭來抓陳三郎的。

    鍾捕頭自是明白這一點,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能做著自己本分。他這次雖然便服出行,可南陽府是什麼地方?水深著呢,豈是一個小小的縣城捕頭能亂來的?鍾捕頭真不想在關鍵時刻出岔子,寧願苦點,在碼頭守株待兔。

    好在今天院試考完,用不了多久,陳三郎肯定就得坐船回涇縣了。到了那時,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絕不手軟。
mk2258 發表於 2014-9-18 23:22
第三十一章:煙花之地,無關風月


    (一不留神居然有122個月餅了,南朝都可以改行賣月餅了,呵呵,多謝各位的大力支持。凌晨沖榜,至關重要,還請繼續助我一臂之力!)

    今天陳三郎又在南陽府晃悠了一圈,空手而歸。沒人脈,沒名氣,謀生實在艱難。

    五兩銀子的盤纏所剩不多了,扣除住宿飲食等費用,連坐船回去的路費都有點捉襟見肘。數著囊中可憐的銅錢,使得他油然生出「一文錢難死英雄」的慨歎。

    他決定明天到城東去碰碰運氣。

    南陽府城東,有涇江支流經過,兩岸垂柳,形成一處勝地,有個名堂,喚作「小秦淮」。論知名度,比南門的映峰灘要高得多。

    小秦淮乃煙花之地,有著十數條大大小小的畫舫船隻,每天傍晚時分點燈開張,沿岸一排溜地停泊著,就等客人上船。

    這等規模,比起揚州十里秦淮來,自然拍馬難及,但和揚州管轄下的其他府城相比,則大大勝出。鄰近府城之中,也常有文人騷客慕名前來,嘗一嘗滋味。

    白天的時候,小秦淮人影稀疏,毫無動靜,可一到黃昏,整塊地方就像剛睡醒過來,立刻變得生機勃勃。

    岸邊水面,一艘艘畫舫船隻張燈結綵,撫弄管樂絲竹;岸上,形形色色的販子開始擺攤,飲食、飾物、用具,應有盡有。

    整個場景,比南陽府裡頭還要熱鬧幾分。畢竟南陽府城,每到子時就進行宵禁,而在小秦淮,這才是最熱鬧繁華的時候。

    第二天,睡足精神的陳三郎先在房中臨摹寫字,又讀一會書,看時辰差不多了,這才換一身衣衫,背起書筪往城東外走。

    路程並不算短,嫌累的人都會僱傭轎子去,要舒服得多。

    陳三郎是步行,一方面為了省錢,另一方面是為了鍛煉身體。他跟隨許念娘學武,許念娘一眼看他,就說「體質孱弱,血氣單薄」,初學忌揮拳飛腳,只能先扎馬步。

    這是很中肯的話,要是一上來就「嚯嚯嗬嗬」地大動拳腳,只怕練武修身,反變成了練武傷身,死得更快。

    由此可知,許念娘絕非市井傳聞所說的那樣,只是個頹廢酒鬼,開武館騙錢的傢伙,而很可能真是個江湖高手。

    他女兒許珺都是高手了,何況當爹的?是個高高手才對,但究竟有多高,卻不得而知。

    許念娘還說過:扎馬步之餘,適當行走也頗有補益。

    陳三郎走得悠閒,路上當然不止他一個,三三兩兩,書生居多。其中一些面孔似曾相識,雖然叫不上名字,不識得人,但毫無疑問,應該是一起考院試的考生。彼此見著,拱一拱手,就算見過禮,絲毫沒有尷尬之意。

    在這個世界,讀書人逛煙花之地再平常不過,多有才子自命**,流連於青、樓之上,終日戲狎胭脂,傳出去後,不是罵名,而成佳話。「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薄倖名」,說是自省追悔,倒不如說沾沾自喜更加貼切些。

    時值黃昏,一輪夕陽西墜,分外的紅。陳三郎見著,竟感到一股妖艷意味。

    夕陽漸漸落在青山後面,紅霞慢慢黯淡,就見那暮色緩緩席捲上來。日落月升,有朦朧的月牙影子閃現於天際。

    晚風微微,吹拂在臉上,頗感清爽。

    當陳三郎感到有些疲倦時,拐過一段路頭,前面人聲喧嘩,燈火交錯,一番熱鬧景象撲面而來。

    這就是小秦淮了。

    遠遠看著,彷彿看到另一個世界,感覺甚為奇妙。

    「到了,終於到了。」

    「快點走吧,免得晚了租不到船,那就白走一趟了。」

    身邊的書生們臉上洋溢出興奮的神態,雙眼都要放出光,只恨不得一下子就撲到船上去。

    上得船,就意味著撲進到脂粉堆裡,好不享受。

    根據有經驗者的說法,以及公認論調,小秦淮的姑娘,無論姿色還是才華,而或技巧,都要比南陽府城裡的高。

    「這位兄台請了。」

    忽而一名書生湊過來,拱手對陳三郎說道。

    陳三郎一怔,回個禮:「兄台有何見教?」

    那書生約莫二十七八歲,留著短鬚,笑道:「在下榮縣考生韋楓,未請教?」

    「涇縣陳道遠。」

    「哦,久仰久仰。」

    聽到這一句,陳三郎差點要左腳踩右腳,一腳撲倒在地:這哥們也太搞笑,咱倆才第一次見面好不好,何來久仰之有?

    好在寒暄之後,韋楓進入正題:「道遠兄,是這樣的,我見你孤身一人,想來無伴。不知有沒有興趣湊一湊份子錢,我們一起上船?」

    他說的「我們」,還有四五個人,都站在邊上,等待陳三郎回話。

    陳三郎疑問:「什麼份子錢?」

    韋楓臉上笑容更甚,他一看就知道陳三郎第一次來小秦淮,不熟悉情況,就開口解釋起來:

    原來小秦淮上十數船隻,有大有小,有華麗有普通,相對應的就是價錢高低貴賤。上檔次的畫舫消費,那是好幾層樓那麼高,等閒之輩,根本上不去。就算是中等船隻,用錢也不少。吃碟花生米,或者小飲一杯,上百文錢就不見了。

    這些只是開胃菜而已。

    要聽曲兒,找姑娘陪酒,必須拿出更多的錢。如果看中某位姑娘,晚上深入交流,吹吹簫,唱唱**花之類,沒什麼好說的,繼續掏錢吧。來到這樣的地方,任何交往都建立在金錢之上,談感情?那是年輕人不懂事的表現。

    當然,也有一些價錢低廉的烏篷船,幽靈般出沒。不過船上的女人多數是姿色平庸之輩,粗手大腳,甚至年紀很大了的。船上設施簡陋,沒有絲竹之音,就點一盞昏暗的油燈,當談妥了價錢,那女人就往船艙上一躺,雙腿張開,做起來連基本的叫喚聲都欠奉,無趣無味。

    用句讀書人的話說:「不解風情。」

    因此書生們還是更喜歡比較上檔次的船隻,但是消費高,個別人消費不起怎麼辦?於是就出現了湊份子錢,群體包船的行為。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各自拿出錢來,將一艘差不多的船隻包下,聽聽曲兒,喝點小酒,高談闊論,就算最後不能真得**,春風幾度,也是一種享受。

    陳三郎聽完,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多謝韋兄好意,其實在下來此,不準備上船的。」

    韋楓一聽,明顯不信,其他人亦然:來小秦淮不上船,那上什麼?

    轉念一想,韋楓想到了什麼,心裡認定陳三郎肯定是要上烏篷船的,只是怕人笑話,才不敢說出來,就笑道:「明白明白,既然如此,就此別過。」

    一群人走掉了。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很想問句:你明白啥了?莫名其妙……

    他來小秦淮,無關風月,囊中羞澀,如何風花雪月得起來?來此只是因為聽說岸邊上生意興旺,還沒人收管理費,可以隨便擺攤兒,故而要到這裡賣字,如此而已。

    到小秦淮賣字的書生其實不少,頗有商機。來往的富豪鄉紳為數眾多,當他們看到哪一幅字不錯,就可能順手買下來,送船上的姑娘也好,拿回家附庸風雅也好,皆有用途。

    更有些考不到功名的落魄文人在岸上**特行,時不時醉酒狂歌,故作驚人之語,卻希望通過這番不羈表現,能被那些**風塵但骨子裡有著哀春悲秋調子的小姐們慧眼看中,帶到船上去。

    那麼,一碗香噴噴的軟飯就等於捧到手心裡了。

    人生百態,無處不在。

    但這些,和陳三郎沒甚關係。他先溜躂一圈,大致摸清楚了狀況,就挑一個還不錯的地方開攤子。

    把事先寫好的並且簡單裝裱過的十幅字從書筪一一拿出來,先往地上鋪墊一塊油布,再把字帖擺上去——三郎字攤就「華麗隆重」地開張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10-11 11:26
斬邪 正文 第三十二章:面如桃花,目露凶光

   

  

   




     (祝各位書友中秋節快樂!中秋團圓,大夥兒盡量少看書,多陪家人呀。當然啦,如果在看本書的話,看在南朝節日也得努力更新的份上,請多多投票支持吧!謝謝!)

    岸邊垂柳成林,林子經過修葺,四通八達,相當寬敞,而每一株柳樹都掛著燈籠,傍晚時分點起,當暮色降臨,整座林子頓時大放光明。

    在這個世界膏油蠟燭之類都屬於奢侈品行列,每天晚上點這麼多燈籠,耗費不菲,據說是各畫舫船隻的老闆們集資搞起來的,只為吸引生意。

    陳三郎佔據的柳樹位置很好,有一塊磨盤大石可以坐著。他坐在石頭上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入定,其實內心深處一個勁在吆喝:「新鮮出爐的名品筆墨,各位客官快來買呀!」

    當然,這話他是肯定不敢嚷出口的,實在欠缺那個臉皮。雖然他覺得自己寫的確實不錯,比起南陽府城店舖裡掛著的所謂「名家」作品不遑多讓。可怎麼說呢,能掛在店舖裡的,才是藝術,擺在林子地攤上的,充其量也就是一幅字兒罷了。

    所謂藝術,包裝和名氣才是決定因素。

    故而林子裡人群來往,但正眼看地攤字帖的人沒幾個。

    擺了大半個時辰,無人問津。

    對於這個情況陳三郎早有心理準備,也不怎麼在意,用句矯情的話語安慰自己:耐得住寂寞,才能迎來成功。

    夜色漸濃,不遠處的水面上開始熱鬧。男男女女,笑語喧嘩,又有各種絲竹樂器彈起吹起,音律靡靡,未成曲調先有情。

    世界總是熱鬧的,而人心,卻隱藏不住的寂寞。

    陳三郎歎了口氣,思緒胡亂,好不容易才慢慢收攏,潛心下來,去領會存在腦海的《浩然帛書》。

    之前斬邪劍刺殺惡狼,小劍有變化,帛書亦然,好像要翻開新的一頁,好讓他閱讀到新的內容。不過書頁似翻未翻,卡在哪兒,令人好不鬱悶。

    眼下陳三郎閒著無事,就靜心感悟,看能不能通過精神力去翻開那一頁。

    於是乎,身邊的熙攘雜亂,別處的輕浮喧鬧,都像水一般遠離而去。

    整個世界清淨了。

    「喂,這字兒是你寫的?」

    一把聲音突兀地響起。

    陳三郎睜開眼睛,就見到有個胖子站在攤前,昂首挺胸,一隻左手背負在身後,右手則指著地上的字。

    「是的,是我寫的。」

    「怎麼賣?」

    「一百文一幅。」

    「什麼,一百文,你不如去搶?」

    胖子非常誇張地喊道:「你也太獅子開大口了,你看那邊的攤子,人家的字才賣幾十文錢一幅。」

    那邊兩家攤子字帖售價確實很低廉,同樣大小的篇幅,價格低了好幾倍,甚至十倍,還能夠談價還價,像在菜市場賣菜一樣。

    但這並非陳三郎吊高了賣,而是有原因的,他用的紙和筆墨都是有檔次的材料,光成本上每幅字就得五十文錢左右,那人工成本呢?筆墨可不是薄利多銷的商品,沒有差不多利潤甩賣的話,毫無價值。

    而那邊攤子用的材料都是劣質貨,紙不用說,幾文錢一刀的毛竹紙;墨汁是最便宜的黃泥墨,畫寫出來的東西久了,過於乾燥的話筆墨就會脫落;要是微微受潮,又會玷污開來,不成樣子。

    相比之下,陳三郎的字帖可以說是誠意之作,他也不願意為賺幾文錢就賤賣自己的作品。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胖子聞言,一張肥臉垮下來:「什麼玩意,都擺到小秦淮來了,還想裝清高。我呸!三十文錢一幅賣不賣,我敢打賭,這是你所能賣到的最高的價格了。」

    「不賣。」

    陳三郎懶得理他。

    胖子嘴裡不乾不淨地罵咧咧走掉。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月上中天,原本停泊在岸邊的畫舫船隻,只要是被客人包了的,就開始撐開,朝著外面劃去。但這時候岸邊還站著許多衣裝光鮮的人,一個個舉首翹足,觀望著水面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遠處水面突然劃來一艘燈火輝煌的畫舫,非常大,長約十丈,看上去簡直是一艘龐然大物。其船首造型也別具一致,是一個站著的仕女形狀,建造描畫得美輪美奐,衣帶飄揚,栩栩如生。

    見到這艘畫舫出現,岸邊等待的人立刻歡呼雀躍,不少人大叫起來:「**樓的船來了。」

    在小秦淮,**樓是巨無霸般的存在,背景最深,資金最厚,姑娘最美,而且多。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樓還是連鎖經營,在揚州其他府城,以及十里秦淮之上,都有分號。

    這麼一家老字號百年老店,在風月界可以說是相當少有的。

    老店經營,自有一套,其中的花魁制度最為人津津樂道。所謂花魁,就是樓中最漂亮最具風情的女子,大都是自幼就被賣到樓裡的美人胚子,從小就接受系統正規的培訓,從舉止禮儀,到琴棋書畫,再到床上功夫,全部都要學,不精通不算出師。

    不出師就不能接客。

    **樓的花魁每年一選,比賽項目有音律,有書畫,有儀態,一套接一套的,競爭相當激烈。比完這些才藝,最後就是貨真價實的競價環節,參賽佳麗們全部站在台上,讓老闆們競價爭奪破瓜權。

    價格最高的,才是真正的花魁。

    今年**樓的花魁喚作「江雨霏」,她的破瓜權賣到五百貫錢,實在令人咂舌,讓人不禁感歎:原來最好賣的,就是此身呀!

    只是近來**樓來了個新人,容顏談不上精緻完美,但身材扶柳,風情萬種,尤其一雙眼睛,回眸一笑百媚生,簡直顛倒眾生。此女自稱十八姬」,出身大戶,後因家道中落,家人盡喪,走投無路,這才賣身紅塵。

    **樓的**如獲至寶,立刻幫她從頭到尾包裝,然後推出來競價接客,第一晚,賣得銀錢十五貫;第二晚,提升到三十貫;第三晚,價格狂飆,竟達到一百貫……

    更讓人驚奇的是,連續三晚都是同一個客人,南陽府良安錢莊的大老闆趙德威。

    這境況實在罕見得很,有友人問趙德威,那十八姬究竟有甚本事,竟能讓他這名花叢老手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流連忘返?

    趙德威滿臉迷醉之色,慨然回答:「非嘗過不知味,嘗過之後,別的女子盡皆索然無味。」

    他甚至願意一擲千金要幫十八姬贖身。

    如此豐厚的一筆銀子,**頗為心動,去問十八姬,不料此女居然回答說不願意,說她飽經劫難,萬念俱灰,不願再嫁人為妻妾。

    **想了想,覺得留著這株搖錢樹也是不錯的選擇,也不強迫。

    今夜,是十八姬開始接客的第四個晚上,不少人都想登上船去,看一看今晚她的過夜權會賣多少銀子。很多人覺得此女勢頭兇猛,假以時日,行情很可能會超過新花魁江雨霏。

    有人得意有人失落,據說江雨霏心情鬱悶,有心要爭回風頭,連矜持都拋開,願意與客**花了。

    畫舫慢慢遊蕩,朝著岸邊來,當漸漸近了,就見到畫舫扶桿上有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揮舞著手帕,朝著圍觀在岸上的男人嬌笑。

    這是一種渲染氣氛,招攬客人的小手段。只是些一般行情的姑娘,而有檔次的都不會放下身段,如此拋頭露面的。

    望著那些姑娘,岸邊的情況就開始沸騰。

    「嘩,快看,那不是十八姬嗎?」

    突然之間,有眼尖的大叫起來,手一指,指著畫舫船頭甲板之上。

    一名婀娜多姿的女子正站在那兒,扶欄而觀,似有憂愁。她的身邊,跟著一位丫鬟。

    只可惜此女螓首微垂,方向又是水面那一邊,故而看得不大清楚。

    但岸上的男人們已經狂熱,彷彿只看這女子一眼,渾身都要發熱,某處蠢蠢欲動,於是異口同聲大喊:「十八姬!十八姬!十八姬!」

    聲浪驚人,驚得柳樹林的人都紛紛好奇蜂擁而來,衝到岸邊去圍觀。

    「什麼狀況?」

    陳三郎吃一驚,見人群雜亂毫不講究地踩踏,一些可惡的腳步都將他的攤兒給踩了。他趕緊收拾,好不容易才搶回四幅字帖,至於其他六幅都被踩得面目全非,根本不能再賣。

    「可惡!」

    心疼不已,這損失可大了。

    但剛才一窩蜂,都不知道是哪個傢伙下的黑腳,無從追究。

    陳三郎暗叫晦氣,也無心擺賣了,將字帖收回書筪中,略一沉吟,邁步跟隨人群到岸邊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觀者如堵,擠不進去,什麼都看不到。

    陳三郎一咬牙,乾脆爬上一株柳樹,坐在樹丫上,這下看得清楚了。旁人見狀,恍然大悟,也紛紛上樹來看。

    聽著如雷般的叫喊,船頭的女子被驚動,於是抬頭望來,面如桃花,雙眸似秋水,水滴入人心。

    人群為之瘋狂,竭嘶底裡得匪夷所思。

    陳三郎一怔,懷中劍匣斬邪劍「嗡」的一動,好像要破匣而出,飛掠而去,斬掉女子頭顱。

    在劍的影響之下,陳三郎視線中看到的女子鏡像為之一變,那一雙眸子深處,有紅光隱隱,凶焰焚燒,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猛野獸!
mk2258 發表於 2014-11-3 07:29
斬邪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眼中見妖,路上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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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看,陳三郎心中莫名一震,失手從樹上摔落,沒頭沒腦地砸在一個人身上。

    “哎呦,砸死我了!”

    可不是先前要買字帖的胖子嗎?他擠不進人群,也想學著爬樹,無奈身材實在太胖,非常努力地爬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蹭上大半丈,又被砸下來。

    其全身都是肉,軟乎乎的,還很有彈性,摔到他身上,陳三郎一點事兒都沒有,背著書筪趕緊走人。

    胖子也沒什麼事,爬將起來瞪著眼找人:“誰,誰砸的我,給爺出來,抽不死你!”

    陳三郎早走遠了。

    已是亥時,天上明月朦朧,被些雲團擋住,時隱時現。見著這般氣候,陳三郎不禁就有點心驚肉跳,感覺比月黑風高還要可怖些。

    這就是心理作用,剛才看了那十八姬一眼,簡直像被一桶冰水當頭澆落,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冒起,潑喇喇地直冒上腦門。

    妖,非常妖!

    俗話說“天下亂,妖孽出”,可現在夏禹王朝還沒有開始亂呢,怎麼就冒出那麼猛的妖孽來?

    話說回來,贈劍的紅鯉魚似乎也有些妖……不對,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它媽生的,人有好壞,妖也有好壞。

    就算真是妖,紅鯉魚肯定是個好妖。

    陳三郎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高大上,他判斷善惡有自己的標準。比如說他認定穿著大紅官袍端正坐在明鏡高懸牌匾下的黃縣令就是惡的,是壞人,而非常明確地認為暴起殺人,捍衛妻子清白的江草齊是好人。

    好與壞,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搞得複雜了,就表示想太多了。

    紅鯉是好妖,因為它從未顯露暴戾的氣息,也沒做害人的事,讓陳三郎覺得寧靜平和;可站在春山樓畫舫上那看似風情萬種的美人兒截然不同,其隱藏在眼眸深處的嗜血欲、望深深地出賣了它的本質。

    明明妖也,而以為美;明明邪也,而以為媚;明明鬼也,而以為貴,大概如此。

    忽然之間,陳三郎很替那些朝思暮想地要和此女大戰三百回合的男人感到肉疼。不難想象,每一次極度歡愉的同時,不知要被吸收掉多少陽氣生機。

    當然,最浪費的卻是大筆大筆扔出去的錢。

    混蛋,錢不是這麼用的……

    咳,這樣說就矯情了,人各有命,管他死活?

    也沒法管。

    劍匣中的斬邪劍倒有不同意見,先前之際,小劍躍躍欲試,意圖破匣飛出,斬殺對方頭顱。

    其中凜然的氣機,陳三郎感受得相當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以自己目前的實力貿然衝上去降妖除魔,估計最後的下場很可能是“壯烈犧牲”,反而被妖魔吃掉。

    既然個體能力不足以抗衡,那麼將這個訊息告知知府大人去?

    該念頭在腦海裏晃了晃隨即揮之腦後,他要是貿貿然衝到衙門裏去報告,隻怕知府大人一聽,當即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妖言惑眾,左右拿下,先打五十大板!”

    月色黯淡,路麵模糊,兩邊樹木陰影叢叢,讓人看著,感覺是有東西藏在哪兒,張牙舞爪。

    很明顯,這還是心理作用,還沒有從被妖魅驚到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陳三郎忽而站定,深呼吸了幾口,一顆心慢慢恢複平靜:自己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明白這個世界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的嗎?就算有妖魔鬼怪跳出,也是預料中事。

    否則當初何必甘冒風險,喂血養劍?

    養劍近百日,不正是為了這一夕?

    想著,伸手掏出紫檀木匣子,打開,小劍靜靜地躺在裏麵,瑩瑩一枚,透射出一抹隱晦的光芒。

    自從啟蒙開鋒,亮出鋒銳,此劍和剛獲得那會兒相比,已發生了許多變化,原本的鏽跡斑斑,大半都脫落,從而顯露出本來的古樸內斂的銀白色澤。

    其藏在劍匣內,看似死物,實則陳三郎卻非常清楚地感應到它纖細的軀幹裏所包含著的靈動,似是流動的水波,似是搖曳的樹葉,似是生存著的人的思想。

    陳三郎伸出手指去撚起,毫無距離的觸摸之下,該感覺更加強烈,洶湧地衝擊著他的腦海精魄。

    雲卷雲舒心常在,潮起潮落我自觀!

    砰!

    當那浪頭形成萬鈞之勢,咆哮著衝刷過來,裹挾著狂風掃落葉的凶猛,終於衝破了一層無形障礙,腦海為之清明,那一頁似翻未翻的書頁終於被翻開,一行行字盡顯無遺,清晰地成為印記,再不可磨滅。

    陳三郎心中喜悅,趕緊跑進路邊的林子中,盤膝坐下,潛心領會這難得的感悟。

    《煉劍術》!

    新書頁所載赫然是一篇煉劍術,此“煉”者,非彼“練”,所以不是劍法招式的練習,而是淬煉之道。

    最開始的時候,陳三郎從斬邪劍上獲得《浩然帛書》,初入門檻,得養劍方法,也就是喂血養劍。

    血乃人之根本,與精氣神息息相通,以血飼劍,看似血腥近於魔道,實則不過是江湖傳聞而已。不管道釋,不管正邪,精血從本質上說,其實就是一種媒介而已。

    以血運氣,以血通神,以血破邪,都是非常端正的功法竅門。比如說道家的乾坤無極五雷正法,運用到極致,必須咬破手指,用精血畫符籙,才能將威力發揮到最強。

    又比如蜀山劍仙,養一口本命法劍,也是必需鮮血作為媒介,日月積累,直至最後養成。這一口劍,才算與本人性命攸關,不分彼此。

    血氣通靈,是其他任何事物都難以比擬的特性。

    陳三郎喂血養劍,當小劍啟蒙開鋒,躍然上台階,進入到下一階段,就是《煉劍術》。

    通讀此術要訣,他終於明白劍鋒刺殺惡狼後的變化因何而生,以及為什麼小劍遇到邪祟之物會有異動示警,甚至躍躍欲試,必斬之而後快了。

    這竟是一口天生“嫉惡如仇”的劍……

    “斬邪”之名,真是名副其實,沒有再貼切的了。

    對於此劍來曆,陳三郎更感好奇,不過要徹底弄清楚,恐怕得先把紅鯉魚的來曆搞明白才行。

    當下又收了些雜念,繼續浸淫《煉劍術》,被其中記載的內容所吸引,一時間神遊太虛,心生向往……

    “原來如此啊!”

    他突然一笑,霍然睜開眼睛,十分欣悅地站起身子。

    已是下半夜,天上雲團被風吹動,刮開,月光分分明明地走了出來,照得人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楚明白。

    就連外麵的路,也是一清二楚,宛若康莊,再無分毫障礙之處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11-24 00:40
斬邪 正文 第三十四章:降妖除魔,逍遙富道



    (這兩天網站卡得出翔,所以上午的時候章節發重複了抱歉!嗯,本書夠十萬字參加了夢想杯競賽,有票票的請支持一二,謝謝了!)

    又等了一會,淩晨破曉,這才轉出道路,邁步回城,到了城下,巨大的城門正在士兵的推動之下,緩緩打開。

    一夜折騰,陳三郎感到饑腸轆轆,進城後立刻去找吃的,見著街邊有個餛飩攤子,趕緊坐上去叫了一碗,顧不得燙,提起筷子大口大口夾著吃。

    身邊忽而有人坐下,開始之際他埋頭吃喝,不怎麼注意,突然間覺得不大對勁,聞著一股酸臭的味道,不禁抬頭看去,當場怔住。

    是個道士,是個外表打扮很特別的道士,他穿著一套幹淨利索的道袍,纖塵不染,但一張臉滿是汙垢,雙手髒兮兮的,不知多久沒有洗過,怪不得有酸臭味傳來了,敢情都是從這位身上散播的。

    瞅著麵容,似曾相識,腦海靈光乍現,脫口叫道:“你不是那個在朝山寺出現過的道士嗎?”

    道士瞥他一眼,坐得端正,一副高手範兒。

    陳三郎大感驚詫,當初對方在朝山寺出現,形象可不是這樣,雖然穿著破舊,補丁百搭,但渾身上下,洗得幹幹淨淨,麵容頗為英俊精神。現在是怎麼啦,完全顛倒過來,穿得整齊華麗,可身子卻像條臭鹹魚……

    難不成是一位瘋道士?

    不對,在朝山寺的時候,兩個青壯和尚推他都推不動,這一分功夫不像假的。

    道士突然開口:“書生,你是不是覺得本道現在的打扮更像奇人異士?”

    陳三郎一愣:哪有這般說話的,根本不是出家人的口吻。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個樣子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是眾目睽睽的焦點目標,的確有那麼幾分奇人異士的風範。

    就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嘻嘻!”

    道士拍手一笑:“本道改換裝束,從舊瓶裝新酒,換成新瓶裝舊酒,果然改對了。從此以後,就以此形象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對了,書生,你可以稱呼本道為‘逍遙富道長’。”

    逍遙富道長?這哪門子的稱呼呀,道士一向不都自稱“貧道”的嗎?

    對方跳脫的思維,讓陳三郎表示無語:咦,他說降妖除魔?眼下不正有一尊凶悍妖魔自己難以對付嗎?請這位出手如何?

    想到這,怦然心動,這可是難得機會。

    當即道:“這位道長……”

    “書生,請叫我逍遙富道長!”

    對方非常認真而且嚴肅地糾正著。

    呃,好吧……

    陳三郎不和他在稱呼這等細節問題上糾纏不休,貧道也好,富道也好,能降妖除魔的才是正道。

    “逍遙富道長,請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請求。”

    暈乎,這稱呼怎麼就那麼別扭呢。

    道士卻大咧咧的不動,表示他在吃麵,吃完麵再說。

    這確實是個合理的要求,陳三郎就在一邊等著。

    不料道士吃麵的速度很慢,非常慢,好像在演示慢動作似的,筷子緩緩舉起,緩緩夾麵,再緩緩放進嘴裏,緩緩地嚼吃著。

    這是吃麵嗎?

    陳三郎瞧著眼睛發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就聽這位逍遙富道長得意的道:“書生,本道吃麵的範兒,是不是特別高深莫測?”

    聞言,陳三郎幾乎忍不住要一腳飛過去,將這家夥踢到麵桶裏去,那就真正高深莫測了。

    但是,對方很可能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特立獨行,隻為考驗他的耐心。

    好吧,哥忍。

    整整小半個時辰,道士終於將一碗麵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後眼勾勾盯住陳三郎。

    陳三郎被他盯得心裏發毛,開口問:“怎麼啦?”

    “付賬呀,你見到高人吃東西需要自己給錢的嗎?”

    陳三郎隻得一臉肉疼地幫他給錢付賬。

    “好了,有什麼事,現在說吧。”

    “咳,此處有點不方便,請道長到對麵巷子裏詳談。”

    “書生,注意你的言辭,本道已經提醒過一次,請叫我‘逍遙富道長’。”說到“富”字,特地加重語氣,表示這個字的重要性。

    你牛,哥繼續忍。

    陳三郎前頭帶路,帶著他走到巷道裏去。

    道士有些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事快說吧,本道時間寶貴,要去降妖除魔呢。耽誤了,你可賠不起。”

    “我找你就是為了降妖除魔。”

    道士一聽,精神頓時抖擻,雙眼放光:“在哪裏?什麼樣的妖魔?”

    陳三郎就編了個故事,反正就說自己無意察覺到春山樓的姑娘十八姬是個妖魔,所以要請人去斬殺。

    聽完,道士連連點頭,也不追問計較故事的漏洞問題,反手從身上掏出一件事物,四四方方。

    陳三郎一看,居然是一麵小巧精致的算盤,心裏嘀咕:“這位拿算盤出來幹什麼?”

    就見到道士劈裏啪啦撥動著算盤珠,一會之後算完,笑吟吟道:“書生,請給三十八兩五百四十二文錢。”

    陳三郎問:“給什麼錢?”

    道士眼一瞪,一副你不是吧的樣子:“這是請本道降妖除魔的酬勞呀。”

    陳書生差點一跤摔倒,失聲道:“衛道除魔,難道不是你們道門道義嗎?怎麼還收錢?”

    “廢話,沒錢誰去拚殺拚死呀,我吃飽了撐著呀。你以為本道從外到內,精心營造高人形象容易嗎?不就是為了迎合你們這些市井小民對於高人的畸形定義,好更加引人注目,好招攬生意!”

    道士連珠炮地說了一通,唾沫星子亂飛。

    陳三郎終於明白他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的深刻內涵了,實在令人啼笑皆非。

    道士踏前一步,雙目炯炯,伸出手到他麵前:“快給錢吧,這可是本道下山後接到的第一筆生意,想著都讓人有點小興奮呢。”

    陳三郎差點要哭了:“我沒有那麼多錢……”

    道士一聽,頓時失望,搔了搔亂發,忽而又端起小算盤,劈裏啪啦撥了一通:“這樣吧,本道吃虧,給你抹掉個零頭,隻收你三十八兩五百文錢。不能再少了,降妖除魔,本道要耗費法力,要投入法器,搞完之後,還得去洗個澡,叫人捶背捏腳,吃個宵夜什麼的,成本花銷可不低。更重要的是,本道得存錢呀,買幾畝地,建個房子,娶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都要錢啊!”

    說著,道士目光深邃,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喃喃說著:“成為一位富得流油的道士,就是本道最大的理想!”

    陳三郎隻聽得目瞪口呆:心目中對於所謂的高人形象轟然倒塌,這是哪門子的奇人異士,世外高人,簡直比商人還商人,怪不得他一直強調著要被稱為“富道”呢,根源都在此。

    見他呆住不回應,道士有些急了:“怎麼樣?價錢很公道了的。你找別的行內人,絕對沒有本道便宜,除非找到招搖撞騙的家夥,那你虧得更大。”

    這才是真正會做生意的人呀。

    陳三郎哀歎一聲,掩麵就走。

    道士叫道:“談得好好的,你幹嘛走了呀。嫌貴咱們可以再商量嘛,給你再打個九折如何?”

    陳三郎走得更快了。
mk2258 發表於 2014-11-27 00:30
斬邪 正文 第三十五章:鬧市施法,賒賬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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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也似的回到客棧,上房關門,倒頭就睡,什麼妖孽鬼怪,什麼奇人異士,統統不管了。

    這一覺睡得香,醒覺的時候竟是下午,肚子咕嚕嚕餓得慌。趕緊爬起來到樓下,叫了一大碗叉燒飯,吃得稀裏嘩啦,片刻就海碗朝天,他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心裏感歎一聲:“飽食終日,何等幸福!”

    可是付賬的時候,見著幹癟錢袋,頓時焉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賣字為生,無人問津,也不是沒想過去找份短期工,但是挑挑擔擔的苦力活,他不可能做得來,至於賬房抄書之類,都是熱門職業,行情緊得很,打著燈籠也難找。

    屈指一算,距離院試公榜還有好幾天,沒錢的日子真不好過。

    稍做休息,走出客棧,繼續去尋找商機。

    前麵街道忽而一陣喧嘩,過去一看,就見著那名非常“奇人異士”打扮的逍遙富道士晃悠悠地走著,後麵跟了一群頑童。

    頑童看這道士奇離古怪,紛紛起哄,拍手叫“瘋道士”,有些還在地上抓起泥巴石塊扔過來。

    陳三郎注意到一件稀奇的事,不由眸子一縮。他看到不管頑童扔得多大力,但那些泥巴石塊總是打不到道士的身子,當靠近邊上,就仿佛遇到一層無形阻力,軟綿綿掉在地上了。

    戲法?

    障眼法?

    不對,應該是真正的術法,這特立獨行的道士確實有真材實料。

    說起來,這還是陳三郎第一次見人顯露道法,大感驚奇。

    道士帶著一群頑童走了一圈,並沒有引得大人們注意,自感沒趣,唰的一晃身,竄進一條巷道裏,擦一把汗,破口大罵:“凡夫俗子,有眼無珠,本道爺賣力表演了一路,怎地就沒人識貨,請道爺去作法驅邪呢?”

    敢情他顯露道法,是故意為之,隻為吸引別人注意。換句話說,就和街邊商販賣力吆喝一個道理。

    陳三郎聽見,忍俊不禁,跑過來道:“逍遙富道長,怎地那麼快收了道法,我還沒看夠呢。”

    道士見是他,跳起來:“說得輕鬆,你以為本道爺的法力是江水河流,滔滔不絕的嗎?要成本的!”

    陳三郎忍住笑:“其實你想招攬生意,何不施展些厲害法術,震懾全場?”

    道士冷眼瞥他一眼:“書生懂什麼,吾輩術士,行走天下,是有原則的,第一條便是不得隨便驚擾俗世。故而小術可偶爾為之,大法卻不可輕易施展。”

    陳三郎聽著,深以為然,要是修道者在鬧市胡來,簡直亂套,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這一鬧,性質便不同了。

    便道:“其實以道長的本事,乃世外高人,為何還需要金銀這等阿堵物?”

    道士一聽,很不同意地反駁:“本道爺又不是神仙,我得吃飯呀,我得喝酒呀,我得住好房子呀,我還得娶個漂亮娘子,這些不要錢嗎?”

    又來了,陳三郎哭笑不得:“你們修道之人,不是可以點石成金的嗎?又有道法傍身,想要獲得金銀不是輕而易舉?”

    道士輕蔑地瞄他一眼:“道者,何物?書生你把本道爺看成什麼人了?本道爺是有原則的人,是術士,不是強盜不是小偷更不是騙子。”

    陳三郎一豎大拇指:“真高人也!”

    道士雙目放光,一把抓住他的手:“書生,現在你已經知道本道爺是高人了。怎麼樣,快出錢請我去降妖除魔,你好我好大家好,豈不快哉?”

    陳三郎沒好氣地道:“我是很想請你,但還差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差錢。”

    道士一聽,立刻無精打采,埋怨道:“沒錢你找我幹嘛。”

    陳三郎嘟囔道:“我事先哪裏知道世外高人降妖除魔要收費的。”

    “廢話。”

    沒錢沒話說,道士抬腳要走。

    陳三郎忽道:“能賒賬否?”

    道士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書生,虧你是個讀書人,賒賬都說得出口,臉紅不?”

    陳三郎笑道:“好歹咱們也算是同道中人……”

    “打住,你讀你的聖賢書,我修我的神仙道,八竿子扯不到一塊,怎麼就同道了?”

    “你是個窮道士,我是個窮書生,都是窮道中人。”

    陳三郎振振有詞。

    道士聽著,抓了抓腮幫:“似乎是那麼一回事……”

    “既然大家是同道中人,就該互相幫忙,我請你降妖除魔,先賒著賬,等我考到狀元了雙倍還你。”

    “雙倍?”

    道士精神大振,飛快從懷中掏出小算盤,劈裏啪啦打了一通,喃喃道:“好像挺不錯……”

    陳三郎笑容可掬:“當然不錯啦,反正你現在沒生意,閑著也是閑著。”

    道士想了想,一點頭:“好吧,本道爺就破例一次,賒賬除妖。”

    陳三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

    “慢著。”

    道士一擺手:“口說無憑,我們得先立個字據,黑字白字,免得你以後翻臉不認賬。”

    陳三郎道:“道長行事,倒是講究。”

    逍遙富道得意洋洋:“那是當然,想騙本道爺,沒門。”

    於是兩人返回陳三郎所在的客棧,陳三郎鋪開文房四寶,揮毫疾書,寫了一封契約。

    道士又道:“得抄兩份,你我各一份,按手指印。”

    陳三郎依他所言,一一做好。

    道士吹幹了墨,小心翼翼折好,貼身藏起。招攬到一筆生意,臉上笑眯眯的,心情大好。

    陳三郎忽道:“哎呦不對,我請你降妖,可萬一你打不過那妖魔呢?這一條得寫到契約裏,要是不成功,契約自動失效。”

    道士一瞪眼:“本道爺怎麼會打不過?我乃是嶗山第一百零八代嫡傳弟子,名頭一亮,妖魔退避。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陳三郎道:“這麼急?總得先準備準備。”

    對方雖然顯露道法,不像是個假貨,可道行深淺沒個準,萬事小心謹慎點為好。

    道士不耐煩地道:“有什麼好準備的,快點做完這一單生意,本道爺好接下一單。”

    陳三郎一翻白眼:“我是雇主,現在我說了算。”

    道士嘴一撇:“真是磨嘰,怪不得都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

    陳三郎懶得跟他扯皮,此事不是兒戲,非同小可,一個不好,可得搭送性命進去的,容不得不提防。

    何況現在那妖魔化身春山樓的紅牌姑娘,身份光亮,豈是那麼容易衝上去降妖除魔的。那些名流貴客,個個垂涎著美人兒呢,說不定還會群情洶湧,爭著當護花使者,到那時候,又該如何處之?

    將這些可能發生的情況告訴道士,道士聽著一愣一愣的,鬱悶地道:“降妖除魔有這麼多講究?”

    陳三郎問:“你不知道。”

    道士很茫然:“不知道呀,本道爺今年才下山,你這筆生意是第一單。”

    陳三郎一聽,明白幾分,又問:“你平時經常下山?”

    道士搖頭:“這是第一次下山。”

    陳三郎恍然:怪不得這家夥行為怪誕,原來真真正正是個“世外高人”,一年到頭住在深山野林裏頭,就打趣問:“來這俗世,感覺如何?”

    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感覺很好,以前師傅總是說女人是老虎,會吃人,很可怕,但我到山下一看卻發現師傅是錯的,可惜師傅去世了,否則我一定要帶個女人上山給他老人家看一看,摸一摸。”

    他說得很認真,毫無開玩笑的樣子。

    陳三郎也聽著很認真,並且信了。

    扯過閑話,言歸正傳,兩人正式開始討論如何降妖除魔。

    聽著陳三郎侃侃而談,道士心有疑惑:“書生,你真得是個讀書人嗎?怎地說起這些事來,一套一套的?”

    陳三郎含糊回答:“讀得書多了,總懂一些。”

    道士深信不疑:“哦,原來如此。不過我不識字,我不讀書。”

    “你不識字?”

    陳三郎吃一驚。

    “道士不識字,有甚奇怪。”

    “那你剛才怎麼看契約?”

    陳三郎覺得很驚奇。

    道士嘿嘿一笑:“怕你騙本道爺,就裝模作樣嚇唬嚇唬你唄。”

    陳三郎為之啞然。

    約莫討論了一個時辰,終於確定了一個雙方都覺得不錯的除妖方案,動手的時間定在後天晚上。但在此之前,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大前提需要解決,就是陳三郎和道士得喬裝打扮登上畫舫。

    俗話說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如果不能近距離接觸到妖魔,降妖除魔談何說起。找到機會接近的話,還能先摸清楚對方虛實,知己知彼更有把握。

    不過以他們現在的身份身家,想要登上春山樓的畫舫難以登天。

    陳三郎皺眉苦思,最後想到一個法子,就是從良安錢莊大老板趙德威那裏找突破口。這位老板是和十八姬春風幾度的風頭人物,有著深入的貼身體會,可以說是重要當事人,其身上肯定有著關鍵的線索情況。就不知道昨天晚上過夜競拍,是否也是他拍到了。

    “既然如此,那走哇!”

    道士一如既往地心急,立刻拉著陳三郎去找趙德威。
mk2258 發表於 2014-12-10 21:36
斬邪 正文 第三十六章:修士見聞,豪客中邪


    良安錢莊,店鋪輝煌。

    道士剛進門,還來不及開口,立刻有夥計滿臉厭惡地揮袖驅趕:“出去出去,本店概不施舍!”

    瞧著道士一臉鬱悶的樣子,陳三郎忍俊不禁:“道長,世道不同了,奇人異士那一套行不通了。”

    “那怎麼辦?”

    “先換回正常的道袍再說。”

    道士變戲法般往腰間一掏,就掏出一套幹淨整齊的道袍來,很利索地換著。

    陳三郎好奇地瞅了瞅,心道這道士還真是有料,不知身上帶著多少法寶,忍不住問:“道長,你是嶗山嫡傳弟子,師傅肯定傳下許多法寶,有沒有適合我用的?”

    道士一聽,睜大了眼睛:“許多法寶?虧你說得出口,你以為法寶是大白菜滿街擺的嗎?”

    陳三郎腆著臉道:“總有些吧。”

    “一件都沒有,本道爺要是有法寶,何必跟你磨嘰囉嗦,直接去到那畫舫降妖除魔,一招打殺了。”

    道士回答得幹脆。

    “不會吧,沒有法寶如何對付妖魔?”

    “不是有法器嘛。”

    道士沒好氣地說:“書生,很多東西書上可沒寫的。”

    陳三郎被勾起好奇心,一個勁追問修士界的事。道士一翻白眼:“你一介讀書人,問這幹甚?”

    “聖賢曰:不恥下問。”

    陳三郎理直氣壯。

    被纏得煩,道士就開口說起來,見著這書生果然聽得聚精會神,十分專注,道士內心不禁感到有點小得意,有心賣弄,一不小心就說多了。

    原來修士所用物品分為兩大類,一為法器,一為法寶;市井坊間傳聞,說那些世外高人隨手一掏就是法寶,然後乒乒乓乓開打,卻純屬市井小民的臆想。真實情況:偌大修士界,法寶的數量雖然算不上鳳毛麟角,但也是頗為罕見。而每一件,都有著十分厲害的威能。

    既然法寶難得,那麼對於大部分修士而言,法器就是主流,又分為三個品階等級:開光、玄品、靈通;其中開光級法器是最低級最普通的,平常時候,有得道之士行走天下,與人有緣,或會替人開光,將些許法力加持其上,那麼原本一件稀鬆平常之物就成為了法器。

    不過這樣的法器屬於易損消耗品,就算不動用,加持在上麵的法力也會隨著時間散發流逝,久而久之,當一點不剩,此物也就作廢了。

    故而玄品級才算是真正意義的法器,物品上刻著陣法禁製,隻要保養得當,就可以一直使用。

    對於這些見聞,陳三郎聽得津津有味,又問:“修士界現在厲害的都有哪些門派,嶗山肯定是吧。”

    聞言逍遙富道長難得地臉皮一紅,含糊道:“好些門派都挺厲害的,比如說西山白馬寺,海外龍城,蜀山這些,呃,具體本道爺也不大清楚,我可也是剛下山……”

    陳三郎暗暗記住那些名字,心想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見識見識。

    道士又道:“其實還有一個地方非常出名,裏麵都是武修,嗯,也就是俗世所說的武林高手。”

    陳三郎興趣濃生:“那地方叫什麼名字?”

    “山寨!”

    陳三郎一愣:“就叫山寨?”

    “不錯。”

    陳三郎不由腹誹:這名字也太山寨了……

    這時候道士換了裝束,顯露出本來麵目,很年輕的樣子,一對眉毛如劍,英氣挺拔。不過經過接觸,深諳其愛錢如命的猥瑣本質,樣貌這些外表的東西,隻能說太具備迷惑性,完全可以無視掉。

    但不管如何,現在的模樣總比之前那“奇裝異服”要順眼得多。

    “好了,可以再進錢莊找人了吧。”

    陳三郎想了想:“我覺得趙老板未必在錢莊。”

    “不在錢莊在哪裏?”

    “要麼在家,要麼在小秦淮。”

    此時天色漸暗,又開始到小秦淮熱鬧的時候了。

    道士聽著,頗感不耐:“麻煩,幹脆聽本道爺的,直接殺去小秦淮,豈不痛快?”

    陳三郎冷笑道:“你倒痛快了,砍殺起來,傷及無辜該怎麼辦?”

    道士一怔:小秦淮人山人海,雙方拚鬥起來,一個不好就是死一片的結果,的確讓人頭疼。

    修道之人,不敢說悲天憫人,可事態鬧大,驚動官府卻是不美。修士固然算是世外高人,可王朝統治,千軍萬馬,其中不乏高手人物,特別是那幾位封疆大將,論起實力比許多修士要厲害得多。一身殺氣,道法不侵。

    道士口口聲聲稱自己是“高人”,可真要和那封疆大將對比,隻怕幾回合就被對方砍了腦袋。

    修士,畢竟不是神仙。尤其修為不深的,在某些方麵可能比一個壯漢還不如。

    “這不行,那不行,這單生意本道爺不做了。”

    道士撒起潑來。

    陳三郎好不容易哄他上鉤,哪裏肯讓他走,忙道:“稍安勿躁,等我去問問就打探清楚了。”

    但他踏入錢莊,還沒有開口問,就見到一人慌慌張張衝進來,口中大嚷:“趙掌櫃,趙掌櫃,大事不好。”

    一個穿著掌櫃衣飾的中年人走出,喝道:“王小二,你大呼小叫什麼,驚嚇到客人,唯你是問!”

    那王小二哭喪著臉:“趙掌櫃,真出事了,老爺出事了。”

    趙掌櫃啊了聲:“老爺怎麼啦?”

    “老爺昨晚夜宿小秦淮,今天中午才回來,睡了一覺。黃昏時分剛醒,可一醒來就中邪了似的,胡言亂語,還亂打人。夫人好不容易叫小的們把老爺綁住,又叫我來通知掌櫃,請你趕快回去看看。”

    這趙掌櫃身份不低,乃是老板趙德威的堂哥,聞言大為愕然,也不敢怠慢:“好的,等我一下,我這就跟你走。”

    回頭交待夥計們幾句,就跟隨王小二離開。

    那趙德威迷戀妖孽,一擲千金當豪客,豪放過頭,果然中邪出現了症狀,陳三郎心中一動:也許這是一個難得的契機。

    出到外麵,對道士道:“走,機會來了。”

    道士耳目敏慧,先前趙掌櫃和王小二兩人的對話都聽到了,也不廢話,嘴裏道:“走走走!”

    那趙德威中邪,家人自然心急火燎要請人驅邪,請人當然得請高人呀。

    高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逍遙富道也。

    “嘿,額外做一單生意,銀子落袋,十拿九穩了。”
81562138 發表於 2014-12-11 23:06
第三十七章:邪魔作祟,人心惶惶



    趙德威的住宅距離良安錢莊不遠,走了半刻鐘,前面就見一座屋宇連綿的大宅子,非常華麗,正面朝南,擺兩尊威武石獅子,鬃毛飛揚,睜目呲牙。只可惜沒有經過高人開光,只得其形,就是兩坨石頭死物。

    趙掌櫃和王小二來到門口,還沒有邁步進去,就聽到裏面一陣哭啼吵鬧,正感到詫異,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光著身子跑出來。

    趙掌櫃吃驚:“這是哪裏來的瘋子?”

    王小二哭喪著說:“這就是老爺啊。”

    趙掌櫃這下真得怔住了。

    堂弟趙德威乃南陽府赫赫有名的富豪人物,身家萬貫,平時養尊處優,大腹便便,高大肥厚的身板子不管在哪兒一站,都能一眼認出。只幾日不見,為何變得如此幹癟,全身皮膚松弛,仿佛裏面的血肉都憑空沒了。

    趙掌櫃知道這位堂弟發跡之後,喜歡風月,無美不歡。不過自古有雲:人不風、流枉富豪,倒也平常,沒甚好說。然而就算再沈迷酒色,斷然也沒有短短時間變得如斯模樣的道理。

    記得前幾天他來到錢莊,還是油光滿面精神抖擻。

    趙掌櫃不假思索,趕緊過來要抱住趙德威問個究竟,不料趙德威竟似乎不認識他了,兜頭兜臉就是一巴掌。

    啪!

    趙掌櫃幾乎被打懵,見到堂弟雙目森森,猛地張開大嘴又咬來。

    瘋了,他瘋了!

    趙掌櫃駭得連滾帶爬,趕緊躲開。

    這時候,逍遙富道和陳三郎來到,道士睜目一看,眼眸精光流露,面有異色,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動手。

    陳三郎問:“如何?”

    “他一身精血陽氣都被吸走,要死了。”

    “啊!”

    陳三郎失聲叫道。

    劈啪!

    轉瞬間那邊狀甚瘋狂的趙老板一跤摔倒,趴在地上,再無聲息。

    好一會趙掌櫃和趙德威的家眷才趕上來察看,見著趙德威的身子遍體泛青,一張臉兩頰幹癟下去,骨頭凸出來,顯得頗為可怖。

    “老爺死了!”

    立刻一片哀嚎哭聲。

    陳三郎道:“那妖孽竟如此肆無忌憚?”

    趙德威這麽一死,死的樣子又極度不正常,其家眷肯定會告到衙門去。聯系趙德威這幾日都是在春山樓的畫舫廝混,都是在十八姬的床上度過,傻子都知道十八姬很有問題。

    這麽一來,不等於自我暴露了嗎?

    道士吃吃一笑:“妖孽行事,何須顧忌?”

    “那它為何耗費心思混上畫舫去?”

    道士淡然道:“或為嬉戲,或為好奇……一言以蔽之,妖孽就是妖孽,不是人,想法行徑不是一般人能猜度得到的。”

    陳三郎聽著,倒有些明白過來。

    妖魔精怪,它們成形和人的成長過程幾無可比性,什麽人情世故,什麽規矩律法,在妖怪眼中,根本無法理解,也不會在意理會。說白了,它們就是率性而為,本能行事。

    而對於許多妖魔來說,吸取人類陽氣以壯大己身力量,就是最本能的念頭。

    趙德威死了,動靜頗大,只過了半刻鐘時間,衙門就有人來到,就地審訊。過不多久,一隊精騎由一名遊擊將軍率領,馬蹄謔謔,出城奔赴小秦淮。

    道士沈聲道:“書生,本道爺跟上去看看。”

    陳三郎忙道:“帶上我。”

    “本道爺要去降妖除魔,你去作甚?”

    “我去看你降妖除魔啊!”

    他花費口舌請道士去斬殺妖孽,本就另有目的,不去的話又有甚用。

    “麻煩!”

    道士怨了一句,一手抓住陳三郎,一手從口袋掏出兩張半尺長短的橘黃色符?往雙腿一貼,口中低念一句法咒,唰,速度飆升,快若奔馬,沖出了城門。

    看守城門的士兵們只感到眼前一花,完全看不清什麽狀況,那人就過去了。

    陳三郎雙腳不著地,耳邊風聲呼呼,好像騰雲駕霧般,心中嘖嘖稱奇:“這就是道法呀,比起所謂武林高手的輕功不知勝出多少。”

    當然,其實對於輕功,他也不曾親身見識過。

    夜幕深沈,一向熱鬧的小秦淮今天出事了。遊擊將軍帶著騎兵過來,立刻驅逐人群,封鎖四周。

    春山樓的畫舫並沒有停泊在岸邊,它今晚竟然沒有出現——或者,永遠不會出現了。

    道士和陳三郎遠遠地停著觀望,道士一跺腳:“果不其然,被這妖魔跑了。”頓一頓:“書生,都怪你磨嘰,現在好了,降不了妖除不了魔了。”

    陳三郎嘟囔道:“我哪裏知道這妖魔本性如斯?”

    道士一攤手:“那現在該怎麽辦?你們所簽的契約怎麽辦?”

    陳三郎沈吟片刻:“我覺得它並沒有離開。”

    道士精神一振,立刻伸長了脖子,鼻子一聳一聳的,像一只狗到處嗅著,然後怒道:“根本嗅不到它的味道。”

    陳三郎問:“你鼻子能嗅多大範圍?”

    “起碼十丈。”

    道士深以為榮。

    陳三郎哭笑不得:“我說的不離開,不是說它還在小秦淮,而是可能潛伏在南陽府周圍。”

    道士哦了聲:“範圍這麽大,卻不好找。”

    陳三郎道:“如果真得那麽好對付,我又何必高價請你這位高人出馬?”

    道士顯然把這句話當成是陳三郎拍馬屁,洋洋自得:“那倒是。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本道爺立刻找遍全城,要將它挖出來。”

    嗖,根本不理會陳三郎,頓時跑得沒影兒了。

    陳三郎啞口無言,心裏也不知道是希望對方成功呢,還是失敗。

    道士一去,兩三天都不見人影,但顯然他並沒有成功地降妖除魔。因為這兩天不斷有駭人的傳聞散播,說南陽府出現了一頭專吃人心的妖魔,已經有好幾位書生在野外被吃掉了心肝,死狀十分可怖。

    傳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大人焦頭爛額,一方面要求衙門封口,不準訊息傳到揚州去;一方面加派人手四下巡邏,既為了擊殺妖魔,也為了穩定人心。

    在客棧中,陳三郎沒少聽到這些傳言,心中微微有些詫異,不知道這頭妖魔為何轉了口味,專門吃讀書人的心肝。難不成它出來吃人後,吃著吃著,最後覺得書生心肝最滋補,所以嘴刁了,只愛這一口了?

    很有可能……

    這一日,道士忽然出現在客棧,神態有些憔悴,眼勾勾看著陳三郎:“書生,我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降妖除魔了。”

    陳三郎問:“什麽法子?”

    “這廝狡猾得很,我總是找它不著,但有了誘餌就不同了。”

    “誘餌?”

    道士道:“它不是喜歡吃書生心肝嗎?”

    陳三郎若有所思:“所以你要找個書生當誘餌?”

    道士咧嘴一笑:“不用找,你不就是一位皮滑肉嫩的大好書生嗎?”
81562138 發表於 2014-12-11 23:09
第三十八章:衣衫半解,船上大戰



                       



    這段日子前來考院試的一眾考生大部分都滯留在南陽府等待公榜結果,等待之余,自然要在府城附近遊逛,前往勝地景點,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就在此時,邪魔吃人心肝的駭人傳聞爆發。

    其實已經不是傳聞,而是真實發生的事,好幾位考生在出外遊玩之際慘遭殺害,心肝被挖了去,暴屍荒野,根據目擊者所描述,場景血淋淋,頗為可怖。

    人心惶惶,聞風喪膽,諸多考生,以及別的文人騷客哪裏還敢冒頭?要麽選擇離開南陽府,要麽窩在城中,半步不敢出城。

    城外的勝地景點頓時人蹤難覓,冷清無比。

    相比昔日的熱鬧,現在映峰灘可以說是一片空落,連做買賣的販子船夫都撤退了。一來沒有生意;二來誰知道那兇殘妖魔找不到讀書人來吃,會不會把魔爪伸向他們?

    今日,天陰陰,有風,吹著水面,泛起一層層波浪。

    四周寂靜,只間或有鳥兒撲飛叫喚幾聲,更添清幽。

    一名身子高挑的書生背著書?忽而從路徑走來,踏入映峰灘。和天下許多讀書人一樣,他長得斯斯文文,只是偏瘦,衣衫被風鼓蕩起,看上去像個竹竿兒。

    書生似乎走了老遠的路,感到疲倦,尋塊青石坐下,舉起袖子抹擦額頭上的汗,隨即伸手從書?中拿出一個竹筒兒,抿了一口清水。

    略作休息,來到水邊,東張西望,要尋找船只,嘴裏喃喃道:“奇怪,平日裏此地有十數艘烏篷船載客,今天怎一艘都見不著了?這可如何是好,我還要坐船去朝山寺上香還願的呢。”

    正憂愁間,乃一聲山水綠,西南方向一艘烏篷船慢慢搖出。

    書生看見,頗感歡喜,趕緊揮手叫喚。

    撐船的聽見,撐起長竿,將船劃過來。等靠近了些,看見船夫身形苗條,卻是個女的,雖然臉上蒙著塊面罩,但雙目盈盈,分明很年輕。

    漁娘撐船亦為常見,不足為奇,就一般而言,都會上些年紀。太年輕的話,難以受住這一分苦。

    船靠岸,書生不管三七二十一,邁步登船,嘴裏叫道:“到朝山寺去。”

    漁娘也不說話,搖動撐桿,向外劃走。

    書生滿臉倦色,就坐在船艙裏頭歇息。

    船只蕩著蕩著,突然停住,那漁娘放下撐桿,俯身鉆進船艙,解下面罩,露出一張柔柔弱弱風情流淌的容顏,怯聲道:“公子,要不要小女子伺候?”

    說著,身子傾倒,輕解衣衫,露出小半個香肩。但見皮膚滑嫩,白裏透紅,哪裏像是常年受風吹雨打的船娘人家?

    不少烏篷船,但凡船上有女人的,多半有附帶事宜,等於暗娼。眼前這年輕船娘,想必也是做這種事的。然而她面容嬌嫩,帶著一股動人媚意,加上體型窈窕,有這般姿色,何必需要在船上受苦?大可到城裏去,不說頭牌姑娘,爭個紅牌是綽綽有余。

    不過正常男人,此時此景,又怎麽會想太多,眼珠子只怕都壓迫被勾搭得掉進香肩裏頭去了。

    書生居然能夠把持住,坐得端端正正,幹咳一聲,有模有樣地道:“非禮莫視,姑娘自重!”

    船娘眼眸掠過一絲意外之色,不退反進,衣衫褪得更下,露出一片欺霜賽雪般的肌膚,楚楚動人地道:“莫非公子嫌棄小女子姿色粗鄙,入不得眼?”

    書生忍不住偷瞄一眼,苦著臉道:“實不相瞞,小生囊中羞澀,只能支付船錢,至於其他,實在不敢奢望。”

    船娘依然不肯走,直接坐在書生懷裏去:“小女子見公子眉清目秀,心中歡喜,甘願自薦枕席,望公子成全。”

    說著,一雙白生生的手就從書生領子探了進去。

    她的手很美,晶瑩如玉,春蔥若蘭,十片指甲上還塗畫著淡紅色的花汁,淡淡散發出一股難言的香氣,令人一聞,神魂顛倒,什麽顧忌都拋之腦後。

    當被她的指尖接觸皮膚,更有著莫可名狀的挑逗魅力。

    突然之間,書生居然覺得身體某部分非常不聽話地有了反應。

    船娘顯然感覺到了,輕聲嬌笑,一下子將書生推到,然後整個人騎上去,要做那顛倒衣裳之事。

    嗖!

    水面有人掠飛而至,踩著一根事先擲落的樹丫,輕輕一點,最後重重地落在船頭之上。

    哢嚓!

    他故意使力,踩壞了一塊船板。

    船娘聽到動靜,面色一變,撲將出來,見到那名不速之客,神色驚疑不定。

    道士大喝一聲:“妖孽,今天終於找到你了,還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忽見到書生衣衫不整地從船艙跑出,喊道:“拜托,你這開場白嫌不嫌太俗套了,比廢話還廢話。”

    他當然就是陳三郎。

    道士嘿嘿一笑:“看來本道爺來得早了些,壞了書生好事,無量天尊。”

    陳三郎啐了一口:“再不動手,一文錢都得不到。”

    “啊!”

    那妖孽明白上了圈套,厲聲狂嘯,左手五指森然,就掏向陳三郎心窩。

    道士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想逞兇,且讓本道爺收了你!”

    唰,一道符篆飄出,擋住這一爪,隨之伸手一搡,將陳三郎又推進船艙:“書生,不想死的就乖乖呆在裏面不要出來。”

    陳三郎就先留在船艙,頃刻間聽到外面有厲嘯聲大笑聲怒喝聲怪叫聲,更有激烈的拼鬥聲,劈裏啪啦,不知打爛多少船板。

    他聽得心中悚然,外面雙方實力竟仿佛在伯仲之間,一時之間難以分出勝負。逍遙富道的真實水平不知幾何,但應該算不錯。那麽這頭妖孽究竟是何等來頭,能和道士拼得不落下風?

    嗡!

    懷中劍匣,斬邪劍戰意凜然,好像一條不甘蟄伏的龍蛇。

    此劍存在,才是陳三郎敢於接受道士劍意充當誘餌的最大依仗。

    就在此時,啪啦!

    整艘烏篷船在激烈的爭鬥之下居然被打斷,水流瘋狂地灌入。

    陳三郎趕緊跑出船艙,就見到兩道身影騰空而起,一個逃一個追,朝著附近的一座青山沖去。

    這青山,正是朝山寺坐落之地。 本帖最後由 81562138 於 2014-12-11 23:11 編輯

81562138 發表於 2014-12-11 23:19
第三十九章:原形畢露,妖孽兇猛





  陳三郎記得自己會遊水,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抱著一塊木板下去。費了一番功夫才遊上山麓,跳幾跳,抖了抖水,心急火燎趕赴戰場。

  道士和妖魔戰得緊,邊打邊走,動靜鬧得很大,不時有轟鳴聲,以及樹木斷折。

  打鬥聲驚動了朝山寺的和尚,近日遊客稀少,香火慘淡,一群和尚正憋著火,以為有人鬧事,於是吆喝著,手持棍棒蜂擁出寺看個究竟。當他們見到那個現出原形的妖孽時,只驚嚇得手腳冰涼,將棍棒往地上一扔,抱頭鼠竄,下山逃命。

  道釋門中俱有降龍伏虎的神通手段,但並非說所有道士和尚都是修士。特別是釋教,大開方便之門,門徒眾多,其中大部分和尚都是普通人,最多就是練點入門功夫罷了。

  這些和尚打坐念經尚可,真要和妖魔廝殺,如何敢上去?

  “書生,山上有妖怪,你還不快快下山報官?”

  和尚逃下山的時候遇見陳三郎,有好心的出言提醒。

  陳三郎卻不吭聲,只管往上走。

  和尚見著,也不管他,繼續逃命去了。

  不多一會,朝山寺就成為一座空寺。

  蓬!

  道士和妖孽戰著戰著,戰到寺裏來了。

  “臭道士,你多管閑事,非要和妾身過不去?”

  聲音徒然一變,變得尖銳,聽在耳朵裏,像是有銳器劃過金屬物,非常不舒服,完全失去了原先的怯弱嬌憐;她身形依然婀娜多姿,但一張紅顏卻像斑駁的墻壁,七零八落,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顯得猙獰可怖,任誰見著,都會肝膽俱寒地大叫一聲:“鬼啊!”

  怪不得那些和尚跑得比兔子還快了。

  除了面目兇殘之外,其雙爪也變形,十片烏黑油亮的指甲片片長達四五寸,邊緣尖端鋒銳若刀,當被它割到之際,只怕比刀鋒還要麻利幾分。

  逍遙富道的樣子略狼狽,幾縷頭發披散下來,右手把持一柄木劍,三尺長,頗為厚實的樣子。

  真不知道這麽長大的一柄劍先前被他藏在了哪兒,不過既然他是位“高人”,身上藏把劍不被外人知曉也不是難事。

  此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法器,通體黑得深沈,隱約可見劍身上刻畫著符文,卻是淡紅sè的,隱在劍身之中,不甚分明。

  道士呵呵一笑:“你這屍魁,多行不義,今日撞到本道爺手裏,定要教你屍骨無存。”

  屍魁?

  陳三郎聽見這個名字,望文生義,倒也了了然。但僵屍一類如何能大搖大擺跑出來吃人?它不是害怕陽光的嗎?

  屍魁那完全塌下去的鼻子忽然一聳,嗅到人氣,雙目一瞪,見著一個書生探頭探腦地在一株樹木後面,登時嚎叫一聲,身形如風,下一刻就沖到陳三郎面前,一爪抓下。

  道士早有防備,身法更快,搶先一步將書生帶走,破口大罵:“你這書生不要命啦?上來幹嘛?”

  “看你是否偷懶……這麽說,你沒意見吧。”

  道士“有意見”得雙眼翻白,要不是感覺到陳三郎身上毫無法力,都會認定這個書生也是個“世外高人”了。

  陳三郎又道:“其實是小生見道長一直穩占上風,這才鬥膽上來瞧一瞧,長幾分見識。”

  道士道:“書生,你何止是鬥膽,這膽兒都打過籮筐了。”

  陳三郎微笑,非常謙虛:“不敢不敢。”

  兩個人在唇槍舌劍,那邊屍魁可不閑著,雙爪翻騰,狂風暴雨地搶攻,主要目的就是陳三郎,恨不得要將這個膽大妄為的書生分屍。

  道士倒仗義,一柄木劍飛舞,將陳三郎護得周全。只是這麽一來,他只能全心全意防禦,漸落下風。

  “高人,還不拿出絕招來,更待何時?”

  陳書生完全沒有當累贅的覺悟,高聲叫道。

  道士脖子都粗了:“就你廢話多,這是五百年火候的屍魁,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吸取了多少氣血,哪裏那麽容易對付?”

  陳三郎恍然:“怪不得它敢跑出來,光天化日之下行兇。”

  唰!

  道士一個紕漏,差點被屍魁撓了一爪子,又急又怒:“你懂個屁!像這樣的屍魁,肯定是藏在某處隱蔽的墳地裏頭不會出來的。平日裏養著某些屍傀,專門為它獵食。”

  陳三郎聽得入神:“那這一頭?”

  “鬼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

  道士非常冒火,下山所接第一單生意就碰到如此棘手的目標對象,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開那個價,起碼得翻一倍才能回本。

  屢攻不下,屍魁頗為不耐,猛地仰天長嘯一聲,渾身劈裏啪啦作響,體型徒然撐大,將衣衫都撐破,露出裏面青黑sè難看的皮肉肌膚。

  陳三郎問:“現在該怎麽辦?”

  道士苦笑:“拼命的時候到了……”

  陳三郎眨了眨眼睛:“我說道長,現在你不要跟我說你對付不了,咱們可是簽了契約的。”

  道士訕訕然道:“本道爺的實力原本比它高,只是帶了你這個累贅,搞得它的實力比我高了。”

  陳三郎忙道:“那你放我下來。”

  “放下來也沒用,它被逼急了,露出原形。變身之後,不管如何,實力都比本道爺高了。”

  陳三郎大叫:“那你也趕緊變身呀。”

  道士聽著滿腦門黑線:這大膽書生可真搞笑,莫非讀書讀傻了,以為誰都可以變身?

  吼!

  露出原形體型高達一丈的屍魁來了個霸氣大變身,全身肌肉盤結,青面獠牙,猛地一拳轟來。

  道士摸出一張淡青sè的符箓,往木劍上一拍,嘴裏飛快念句法咒,就見符箓瑩瑩一亮,肉眼可見地消融進劍身。

  劍身變化生,本來隱在其間的符文發亮,光芒一閃,劍尖和拳頭撞擊在一起。

  滋滋!

  猶如滾水潑雪的聲響。

  屍魁碩大的拳頭皮肉冒出青煙,被劍尖削去一片,它吃痛得大叫一聲;道士也不好受,被巨力轟擊往後退去數丈,身形都站得不穩定。

  陳三郎見狀,趕緊道:“妖孽兇猛,請先放小生。”

  道長沒好氣回答:“都說了,放下你也沒用。”

  “怎地沒用?你不放我,我怎麽下山逃命?”

  道士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現在知道害怕了吧,想要逃命了吧,早幹嘛去了……

  憤怒的屍魁咆哮著,雙臂一掄,又一波兇歷的攻擊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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