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04
mk2258 發表於 2014-12-28 10:11
斬邪 正文 第五十章 :惡漢吃人,劍意難安



    一試成功,陳三郎滿心歡喜,感覺真是奇妙無比。走到被捆綁的花貓前麵,見它被捆作一團,四條腿動彈不得,似乎被嚇壞了,張開嘴可憐巴巴地叫喚著。

    陳三郎哈哈一笑,捏個鬆綁訣,黃麻繩自動鬆開。

    花貓脫得身子,嗖的,快速無比地飛身躍上屋簷,幾個跳縱,逃之夭夭——陳家新買公貓宣告失蹤,讓華叔好不鬱悶,心想母貓公貓都養不住,看來得改去養狗了。

    將一圈黃麻繩挽在手上,陳三郎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看個不停。半刻鍾後,終於收拾心情,回到書房繼續煉製。

    他有自知之明,這圈黃麻繩隻是半成品而已,用來捆綁一隻普通家貓手到擒來,可換了別的猛獸,比如虎豹之類,估計會相當困難,更不用說真正的妖魔精怪了。

    故而必須繼續浸淫,繼續煉製,以提升威力。

    但話說回來,短短幾天功夫,這《縛妖訣》能被他練上手,著實令人驚喜。

    “哈,難道自己是萬中選一的修道天才!”

    有著微微的自戀。

    好吧,究根到底,還是“師傅”敖卿眉功勞最大。她身為洞庭龍君小女,出身顯赫,傳授的術法豈是等閑?傳授的方式更加高明,才能讓陳三郎在短時間內學有所成。

    砰!

    關門,更加刻苦的鑽研時刻到了。

    ……

    夏季多風雨,這一日到了傍晚時分,風卷烏雲,雷聲轟隆,不多久打下黃豆般大小的雨點,打得樹葉劈裏啪啦作響。打到臉龐上,都能讓人感到生疼。

    街道眾人紛紛躲避,一時間雞飛狗跳,甚是狼狽。

    “晦氣!”

    晚晴橋外的林蔭小徑上,兩名衙役正走著,遭遇暴雨,嘴裏罵一聲,連忙四下張望,尋找避雨的地方。

    “走,到橋墩下躲一躲。”

    兩人趕緊跑到那晚晴橋橋墩狹窄的地方去,由於都是膀大腰圓的個子,擠得有些難受,心情更不好,發起牢騷:

    “吳賴頭,伍狗子都跑哪裏去了?找了這些天,一點線索都沒有。”

    “可不是,還有那醉春樓的龜奴三兒,都不知死哪裏去了。”

    一衙役沉吟道:“莫非他們都出城了,害我們在城中好找?”

    另一個衙役搖了搖頭:“不對,根據守城門的楊隊正說,沒有人見到他們出城過。”

    “不是出城,城中又不見人,真是見鬼!”

    那衙役忽而壓低聲音:“我聽說了,說這些人有可能被妖魔吃了去。”

    “什麼?竟有這等事?光天化日之下,城中怎會有妖魔作祟?”

    “那就不知道了,問題是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呀。”

    兩人正交頭接耳說著,風雨越發暴虐,傾盆潑下來一般。

    好大一場雨!

    雨幕中突然走來一人,五短身材,肚腩凸出,大腹便便的模樣,看上去活脫一個圓咕嚕的矮冬瓜,顯得滑稽。

    雨大,一時間看不清麵目。等走近了些,見到他穿著短褲,短衫,上衣敞開著,隨便披在身上,被雨水淋得濕透,卻毫不在乎。一張臉容,眉毛短粗,眼睛小,鼻子寬,嘴邊兩撇黃毛。

    兩名衙役見他出現得蹊蹺,這時看到麵目,很是陌生,就對視了一眼,顧不得避雨了,走出橋墩,喝道:“兀那漢子,站著!”

    其中一個衙役直接亮出刀來:“不準動,你是哪裏來的賊漢,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另一個上前搜身,手段熟練。可惜搜了一遍,一點銀子都搜不出來,不禁大感失望。於是抖出一根鐵鏈,一把套在矮漢子脖子上:“走,跟爺回衙門!”

    他們找人不著,現在見到麵目陌生的人自然不肯放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審訊再說,好歹也算交差。

    矮漢子站著不動,小眼睛一眯,眯出兩縷綠油油的光芒:“你們又是什麼東西,爺正心煩著,出來淋淋雨,卻來此聒噪,好不讓人討厭。”

    他的聲調有些生硬,聽著頗不好受。

    衙役見他居然擺架子,心中大怒:瞧其衣裝,最多就是個閑漢潑皮,算哪根蔥?

    啪!

    一刀側著拍在他背上:“賊奴才,找死!快走!”

    矮漢子陰測測一笑:“爺近日牙口養刁了,見你們兩個一身肥膘,膩歪得很,本不想開胃,沒想到你們自己找死……”

    兩名衙役聽見,大吃一驚,正要舞起刀來。

    矮漢子驀然張口,口中一支支利齒森然,極為可怖。

    哢嚓!

    一口一個,帶著衣衫雜物,吃了個囫圇,隻是肚皮微微漲了些,隨後打個飽嗝,伸出手指去剔了剔牙縫,咪咪笑道:“雖然肥了些,但也能填填肚皮。”

    說罷,邁開兩條短腿走上晚晴橋,望著滿天風雨出神。

    暴風雨天氣,四下無人。

    矮漢子臉上現出暴躁的神態:“該死!小公主究竟躲哪裏去了?不能抓她回去,我就無法回洞庭湖。這麼久不回去,家裏那賊婆娘一個說不好,就跟人勾搭了去,做了別家娘子。”

    越想越火,一拳砸在橋欄上,竟將石頭砌成的橋欄生生砸掉一大塊:“好沒道理,小公主的氣息分明就在這一帶水域出現過,隨後就消失了,能躲到哪兒?”

    他伸手抓了抓稀疏的頭發,想不出個所以然,呼叫一聲,飛身從橋上跳躍而下,撲騰入水,身形一變,變作一團猙獰模樣,張牙舞爪,興起一股凶惡的波浪,滾滾而去。

    ……

    “嗡!”

    陳家書房內,陳三郎正潛心煉製黃麻繩,突然擺放在書桌上的紫檀木劍匣發出異動。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斬邪劍的熾然,那是想要破匣而出的一抹興奮劍意。

    記得在南陽府,麵對屍魁的時候,它便如此表現過。

    那這一次……

    陳三郎心中警醒,莫名聯想到小龍女所說的惡客——是對方來了嗎?

    要是現在找上門,可來得不是時候,畢竟黃麻繩煉製還沒有完全成功,心裏沒底。

    幸好匣中劍意漸漸冷下來,仿佛已失去對方氣息。

    陳三郎定下心來,右手按在劍匣上,手指輕輕敲著,似在安撫小劍,口裏吟道:“十年磨一劍,霜刃幾度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mk2258 發表於 2014-12-28 10:12
斬邪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大人有請,武林高手




    (今天三更,不求其他,隻求你手裏一票相投!)

    第二天,雨過天晴,升出一輪驕陽,柳樹之上,有知了在拚命叫喚著,吵鬧成一片,吵得人心莫名添幾分煩躁。

    衙門,黃縣令就非常煩躁。他接到報告,說兩名負責在城中巡尋失蹤人口的衙役人沒找到,自家卻失蹤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幾乎咆哮著,差點將手中驚堂木都扔到鍾捕頭臉上。

    鍾捕頭滿心委屈:我哪裏知道什麼回事?

    但堂上大人正在火頭上,不可火上加油,隻能肅立著,低著頭,一聲不敢出。微微用眼角瞥向站在一邊的張幕僚,希望他能出來說句話,緩解氣氛。

    張幕僚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他也確實無話可說,事情詭異超乎想象,他無法想明白過來。

    既然不明白,就不該胡亂開口。

    這是身為幕僚所必須具備的素質,否則禍從口出,亂出主意把自己性命搭送進去,何等冤枉?

    黃縣令發了一通火,心情稍微平複,開口問:“張幕僚,你說該怎麼辦?”

    張幕僚額角見汗,恭敬回答:“大人,屬下無能,想不出辦法。”

    其實他有一個主意,就是當前事態已經有些失控,是小小縣衙無法處理解決的,那麼就該上書到南陽府,甚至揚州城去,請求上麵派人。然而黃縣令新任上位,屁股還沒有坐穩,就出了這等事故,傳揚出去的話,隻怕會招來彈劾,烏紗不保。

    前一陣子南陽府傳出妖魔吃人事件,消息沒有捂住,揚州來人。來的還是少將軍元哥舒,率領虎威衛進入南陽府衙。

    那段時間內,府衙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好在最後蘇冠成保住了他的知府位置,其他人員也沒受到什麼懲戒。有了解內情的人知道,那是因為蘇冠成一直是元家忠臣,這才逃過一劫。換了別人,莫說烏紗帽,就連人頭都難以保住。

    如今少將軍剛帶人回揚州去,涇縣又鬧起來,上書請援的話,會導致什麼樣的回應真不好說。

    官場上道理多著呢,水深且濁,不諳其道,必定會淹死。

    幕僚不出主意,黃縣令哼了一聲,背負雙手,在堂上踱步,忽而想起城中一人。

    “也許,去找他問問,或許有辦法。”

    烈日暴曬,天氣炎熱,狗兒臥在樹蔭下,伸出舌頭大口喘粗氣。

    這個時候酒館幾無客人,如果說還有一個人的話,就一定是許念娘。

    桌子上擺著一碟花生米,以及五個空壇子。

    今天許念娘已經喝了足足五壇酒,現在手上拿著的,是第六壇。喝一口酒,伸手撚一粒花生米進嘴裏,慢慢嚼吃著,然後頗有回味地咂砸嘴唇,又是一口酒。

    這個時候,鍾捕頭帶著兩名衙役走了進來:“許館主,縣尊大人有事想請到衙門一敘。”

    他的語氣顯得客氣,因為黃縣令的意思是叫他來請人,而不是抓人。

    不過鍾捕頭不明白大人為何要請這個全城聞名的酒鬼,對他而言,對方所謂的武館館主身份一文不值,外麵倒有些傳言說這位許館主不簡單,但鍾捕頭向來都是半信半疑。

    許念娘喝得舌頭都有點大了,擺手道:“你去告訴你家大人,許某平生有三不。”

    鍾捕頭耐著性子問:“什麼三不?”

    許念娘板著指頭開始說起來:“第一不,不和不醉之人喝酒;第二不:不接受主人以外的任何人相請;第三不,不踏進衙門半步。”

    鍾捕頭嘿嘿冷笑:“閣下架子倒不小,如果今天,鍾某一定要請許館主過去呢。”

    許念娘醉眼朦朧:“我要是你,最好跑回去告訴你家大人,請求指示。”

    “放肆!”

    鍾捕頭再也按耐不住,他身為涇縣大捕頭,黑白通吃,走在外麵,武林上哪個不敬幾分?許念娘算什麼,一個落魄酒鬼而已。若真有大來頭,怎麼會數年如一日地窩在小小縣城內,天天爛醉如泥?

    想著,右手一探,五指成爪,要扣住許念娘的肩膀琵琶骨——這一招,可是鍾捕頭的拿手招數,自幼跟師傅修習,浸淫了數十年之久,簡直已是爐火純青。平常時候,不知多少賊寇被他一抓拿下,動彈不得。

    啪!

    一抓之下,果然是抓實了。

    鍾捕頭突然間卻臉色大變,感覺自己這一爪好像抓到一塊堅硬而沸熱的烙鐵上,皮膚筋肉都要被燒成灰碳。他大叫一聲,飛快縮手,退出好幾步遠,見鬼似的望著許念娘,滿臉不可置信。

    嘴裏喃喃道:“罡勁高手?”

    夏禹王朝有道法,有江湖。比起玄虛莫測的神仙修士,無疑江湖距離世俗更加接近,而或可以說,天下,就是一個大大的江湖。

    有江湖,當然就有著高手。

    鍾捕頭自幼習武,在沒有吃這一碗公家飯之前,也算是一名江湖人,走南闖北,有些見識。他曾聽師傅說過,武功修煉,分為三大境界,從低到高分別是勁道三重、後天、先天。

    後天先天這些止於傳聞,反正鍾捕頭師傅隻是從某本武功秘籍上看到過一點文字記載。而勁道三重,分別為明勁、暗勁、罡勁。鍾捕頭學武之後,思慕榮華富貴,就投身公門,每日多應酬,練武之心有所懈怠,現在隻是挨了暗勁的門檻上。

    他武功不咋地,可有見識,方才許念娘隨便露了一手,識得乃是罡勁功夫,也就是世俗人津津樂道的內功。光憑這一手,許念娘要是願意投效朝廷的話,起碼能做一個遊擊將軍。

    鍾捕頭所懼怕的還有另一點,俗話常說:“俠以武犯禁”。有些人學得武功後,膽子便大了,手也變黑了,漸漸便有蔑視朝廷王法的念頭,當街殺人,血濺十步,眼睛都不眨一下。

    碰到這樣的亡命之徒,就連捕快衙役都會感到心寒。

    雖然看著許念娘不像這樣的人,可誰知道呢,得罪惹惱了他,萬一暴起發難,那就死得糊塗。

    “許……許館主,在下多有冒犯,還請恕罪……我這就回去請示大人……”

    見許念娘沒有動作,便一路慢慢倒退,出到門外,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兩名衙役糊裏糊塗,問:“捕頭,怎麼啦?”

    鍾捕頭麵色陰沉:“回衙門再說。”

    他心裏明白,要是像許念娘這樣的人物鬧事,隻能出動軍伍,而且還得是精銳,才能進行鎮壓打殺。怪不得以許珺的絕色,許家父女卻能在涇縣生活得風平浪靜,無人輕易招惹。隻因招惹的人都吃了大虧,被嚇破了膽兒。
mk2258 發表於 2015-1-8 22:42
斬邪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書房思道,法器初成




    (感謝書友“jonesw”“我確實有點帥”“月歌秋風”“書友140825174117838”“東方凝雲””珠海阿龍“的慷慨打賞!謝謝!)

    跑回衙門如實向黃縣令稟告,最後添了句:“大人,卑職覺得此人形跡可疑,隱在城中怕是別有所圖。”

    黃縣令瞥了鍾捕頭一眼:“老鍾,你言下之意是不是想說這許念娘或是個隱姓埋名逃離緝捕的汪洋大盜?”

    鍾捕頭心一凜:“是或不是,總得查過。”

    黃縣令歎了口氣:“那你以為以前賀老縣令在任時,沒有查過?”

    鍾捕頭一怔,默然不語。

    “老縣令當然查過,但許念娘身家清白,查無可查。人家呆在城中這些年,又不曾作奸犯科,至少沒被人舉報而或看到過。現在衙門已一大堆事務,本大人正頭大著呢,你還要節外生枝?”

    鍾捕頭一咬牙:“說不定那些失蹤人口,和此人有關呢。”

    啪!

    黃縣令一拍驚堂木:“胡說八道。失蹤的兩個閑漢潑皮,還有一個龜奴,加上兩名衙役,他們和許念娘井水不犯河水,又無利益矛盾,如何會遭受其害?”

    鍾捕頭仍不願罷休:“也許有我們不知道的糾纏。”

    黃縣令歎了口氣:“可這些人失蹤之際,他都在酒館喝酒,有酒館老板夥計作證,清清楚楚了的。罷了,你下去吧。”

    鍾捕頭悻然下堂,心中卻總有一股怨氣化散不去。他出身江湖,可對於那些不服教化的江湖人氏向來瞧不過眼,尤其是像許念娘這般自持武功高眼裏沒有衙門的,更應該統統抓起來,關進牢裏狠狠治一番。再不聽話,直接穿了琵琶骨,看其還能囂張跋扈否?

    堂上,黃縣令猶豫不定,要他堂堂一縣之尊去見許念娘,麵皮如何放得下,傳揚出去,還有甚臉麵?況且,雖然對方武功高強,但也未必能破案。

    “也罷,就上書府城,陳述實情,讓上頭處理。”

    閑漢潑皮失蹤還按得住,如今連衙役都遭了毒手,事態就超出可承受範圍了。另外衙役家眷那邊還得做好工作,以免鬧事。據說其他被派遣出去巡視尋人的衙役心態惶惶,鬧著罷工呢。

    此事必須盡快解決才行。

    ……

    “疾!”

    書房中,一根黃色繩索飛舞,金燦燦一道,像是靈蛇般,頗為靈動。

    “收!”

    又叫喚一聲,那根黃麻繩“唰”的飛回,在左手手腕纏了一匝,看上去,倒像是套了一口護腕。

    “痛快!”

    陳三郎臉上露出笑容。

    這些天來,苦心孤詣埋頭煉製這根黃麻繩,終於獲得階段性成果,此物正式可以稱得上是開光級法器了。要捆要解,操控自如。

    這是他平生獲得的第一件法器——斬邪劍看著應該也是法器法寶之類,但屬性未明,暫且除開。

    操控法器,需要損耗法力精神。陳三郎修習《縛妖訣》前曾有擔心,自己不曾修道,哪裏來的法力?然而事實出乎意料,駕馭繩索法器時毫無阻滯,使用得頗為圓轉,感覺比用斬邪劍還要輕鬆許多。

    思量良久,他若有所悟,問題應該出自《浩然帛書》之上。

    法力,是個甚麼力?

    道士求逍遙,和尚念經求解脫,但殊途同歸,其中修煉之士往往能行使神通本事,超越世俗想象,故被人稱之為仙,為佛。支撐他們的基礎力量,都是被稱作“法力”。

    所以法力這個概念應該是空泛而囊括的,是一種超自然力量的總稱。

    陳三郎修習《浩然帛書》,得玄奧念力,也算是一種法力,操縱黃麻繩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想通這一層,他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從獲得斬邪劍,獲得《浩然帛書》開始,就已經開始修道了呀。

    隻是這個“道”,和道家釋家在形式上的追求有所不同,需養浩然之氣,當從天下求。

    形式不同,走的路自然也不同,對於世間事物的認識立場,也就不同了。

    心中豁然開朗,腦海《浩然帛書》的形體竟又凝實了些,可以清楚感知到這一卷書的真實模樣,共有九頁。

    九張書頁,每一張書頁記載的文字都有不同。

    最開始的時候,他所看所記的是第一頁,口訣千餘字;後來路上悟劍,翻過一頁,是第二頁;獲得秀才功名後,對於第二頁書字義的領悟得到穩固,更加清楚……

    就不知何時能翻到第三頁去,當翻過此頁,想必能再上一台階,修煉出更多更純粹的“念力”,駕馭起斬邪劍來,自是威力倍增。

    那就是“而立”之境了。

    從“啟蒙”到“而立”,中間不知隔阻著多遠距離。

    好在的是,自從小劍啟蒙開鋒,顯露本體,喂血養劍就變得輕鬆許多,吸納的血量大幅度減少,漸漸少到不會直接影響身體機能。

    陳三郎鬆了口氣,他身子骨本就不大好,長期喂血養劍真有些吃不消,如今得到緩解,通過紮馬步以及天天吃好睡好,那身體慢慢就能養起來。假以時日,他就不再是弱不禁風的瘦巴巴體型了。

    前前後後思量明白,他心無羈絆,輕鬆極了,套著黃麻繩出門去。

    華叔見著,問道:“少爺去哪兒?”

    “近日在書房中憋悶得慌,要出去走一走。”

    華叔嗬嗬笑道:“少爺,你早就該這樣了。”

    天天悶在房中,雖然說是刻苦攻讀,但讀書也得兼顧身子不是?身子垮了,百病纏身,滿腹才華也是無用功。

    陳三郎悠然出門,背負雙手往晚晴橋那邊走,至於那根黃麻繩,卻悄悄藏到袖子裏頭去了,遮掩住,外人看不到。

    晚晴橋一如既往得風景宜人,河水潺潺,並無動靜。

    “陳公子,你怎麼來這裏了?”

    清脆的話語,可不是許珺姑娘嗎?

    一身勁裝,身材凹凸分明,十分惹眼。

    陳三郎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總不能虧了眼睛,含糊回答:“清風徐來,碧波蕩漾,我是來看風景的。”

    許珺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忽而拉著他袖子,低聲道:“快回家去,這幾天城裏不太平。”

    “不太平?難道鬧賊了?”

    許珺麵色很嚴肅:“聽我的沒錯,快回去吧。”

    陳三郎幹咳一聲:“可你總得說明白呀,我也好心有底。”

    “哼,說出來嚇死人,城裏有妖怪吃人!”
mk2258 發表於 2015-1-19 23:24
斬邪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男女一船,順水尋妖



    本想著能從陳三郎臉上看到驚駭欲絕的神態,但許珺失望了:這書生眨了眨眼睛,竟隻是淡淡“哦”了聲,然後就毫無表示。

    許珺頗感奇怪:“妖怪吃人呢,你不怕?”

    “怕,我當然怕……不是有你在嘛,有你我就不怕了。”

    討人歡喜的話就像一顆糖,總能讓人心裏舒坦並享受,雖然聽著非常有吃軟飯的嫌疑,但讓未涉情事的許姑娘頗為受用,嘴裏說道:“真遇到妖怪,我可顧不上你。”

    陳三郎幹咳一聲:“或者我能幫上些忙。”

    許珺一呆,“噗嗤”一聲就笑:“陳公子,我們在談論妖怪吃人的事,可不是潑墨丹青,更不是吟詩作對,故而本姑娘覺得,你還是回家去吧,伯母等著你開飯。”

    “我家吃飯晚,不急。”

    反正陳三郎賴著不走。

    許珺心裏有些惱意,覺得這人怎麼如此不知輕重進退,難不成讀書讀傻了,覺得妖怪吃人好玩?可不對,在前麵一係列事件表現當中,他卻是有聲有色,連爹爹都難得開口讚譽。

    許念娘看人,一向不曾走眼。

    對比下來,如今陳三郎的表現顯得有些古怪。

    不過許珺沒有想太多,她麵色忽而一變,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舉目遠眺,凝視著涇河流淌的方向,略一沉吟,縱身一躍,飛身從橋上跳下。

    橋下水麵泊著一艘烏篷船,許珺穩穩地落在船頭上,反手拾起一頂鬥笠戴在頭上,遮去絕色容顏,另一隻手杵起一根撐杆,往水裏一點,烏篷船就劃了出去。

    “等等我!”

    陳三郎叫道,疾跑下橋,沿著岸邊追趕。

    許珺沒有停船的意思:“陳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有甚閃失我無法向伯母交代,你快回家吧。”

    陳三郎沒有聽進去,腳步加快,跟上了船隻,猛地一個魚躍——他瘦巴巴的身子倒顯得輕盈,撲通一下就落在船頭上,隻是下盤站著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掉進水裏去。

    許珺玉腕一搭,將其扣住,真得惱了:“你這人,怎麼不聽勸說?”

    陳三郎目光灼灼:“我擔心你,必須要跟去看著。”

    許珺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兩頰緋紅,本來許多責怪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過了半響,嘟囔道:“我不需要你擔心……”

    聲音低低,連自己都聽得不清楚。

    瞧她模樣,八成不會趕自己下船了,陳三郎說道:“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些,我也練過武功的呀。”

    許珺嗤之以鼻:紮紮馬步,也算練武?門檻都沒摸著,至於那驚風指,以他的情況怎麼可能練得成?再練個十年八年吧。

    但不知怎的,見其很認真的樣子,不忍出言打擊,隻得說道:“也罷,你跟著去,一定要小心,有事發生趕緊跑。”

    陳三郎點頭:“我會的,其實我很怕死。”

    許珺聽見,又是一笑,但隨即緊抿嘴唇,全神貫注撐船,目光注意著河麵。

    陳三郎忍不住問:“許館主怎麼不來?”

    “我爹才不會多管閑事……我都是偷偷跑出來的,你不要跟他說……算了,你說和不說,估計他都是知道的。”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對父女真是另類,又問:“是不是真有妖怪吃人?又是什麼妖怪在吃人?”

    許珺一聳肩:“我要是知道,就不用現在撐船沿河尋找了。從現在開始,不準再說話,要專心!”

    陳三郎就坐好,靜下心來,心中想道:許珺習武,對於妖魔精怪之類的敏感度可能還不如自己,自己畢竟身懷斬邪劍,隻要對方冒頭,立刻便有所警覺。

    但現在劍匣一直毫無動靜。

    關於妖怪吃人的說法,其實涇縣中並未傳播,遠不如上次在南陽府鬧得凶烈,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陳三郎也沒有聽人提及,他隻是夢中得龍女指點,知道洞庭湖那邊有惡客追殺而至,徘徊涇縣不去。

    所謂惡客,**不離十,肯定就是精怪,而且很可能是水族精怪,比如魚蝦之類。

    這類精怪天生善水,興風作浪,本領高強,縱然許珺武功了得,可在河麵上與對方交鋒,隻怕討不得好。

    陳三郎說擔心她,倒不是專門哄女孩子的說法。更何況他黃麻繩煉製成功,正要一試效果威力。

    兩個人不說話,烏篷船溯流而下,一株株垂柳落在後麵去,像一幅會動的畫卷。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烏篷船已經撐出很長一段水路,快要出到城外了,但毫無狀況。間或河麵上,有其他的烏篷船劃過,有人對著陳三郎和許珺指指點點,低聲議論著什麼。

    許珺聽力極好,聽得清清楚楚,耳根子微微發紅。

    陳三郎好奇發問:“他們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無聊的事。”

    許珺回答得幹脆了當。

    船隻不停留,一直出了城外,這一片河麵開始變寬,岸邊有綠草坡地,顯得清幽。

    時候已不早,將近黃昏,城外人影罕見。

    嗡!

    陳三郎感受到劍匣中小劍異動,連忙叫道:“許姑娘,那裏似乎有情況。”

    伸手一指,指的是岸邊一片柳樹林。

    這座林子柳樹垂蔭,一些樹根露出地麵,顯得盤根錯節,地麵很是潮濕。

    許珺把竹竿一杵,將船停住,打量了林子一眼,說道:“陳公子,你留在船上,我上去看一看。”

    陳三郎忙道:“我跟你一起去,獨個兒在船上害怕。”

    許珺忍住要把他暴打一頓的衝動:明明害怕還死活要跟著來,這不是自討苦吃嗎?咦,難道他對我有意,故而打腫臉充胖子,要當英雄?

    想著,一顆芳心竟有些慌亂。

    把船拴好,兩個人結伴上岸,踏入柳樹林中,走了十來丈遠,前麵忽然傳出一陣打鼾聲。

    當轉過一個拐彎處,好家夥,就見一個又黑又肥的矮漢子下身隻穿著條褲衩,光著膀子靠在一株柳樹根上呼呼大睡。

    這漢子長得醜陋凶惡,嘴邊兩撇黃毛,卻又顯得滑稽,不知是甚來路,居然在柳樹林裏頭睡覺。

    見他穿著光棍,許珺眉頭一皺,腳尖踢起一塊碎石頭,呼的,飛過去不偏不倚砸在漢子額頭上。

    漢子吃痛,潑喇喇跳將起身,大喝道:“是誰擾爺美夢!”

    瞪著一雙綠油油的小眼睛,看見身形窈窕的許珺,頓時放出光來:“爺正嫌有些餓,就送來個如花妞兒,一口吃進肚子,定然嬌嫩美味得很。”

    說著,邁開大步,如饑似渴地撲將過來。
mk2258 發表於 2015-1-27 22:49
斬邪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原形畢露,興風作浪




    矮胖漢子這一撲,雙臂張開,兩條八字腿,像橫著走,有一種搞笑的笨拙,毫無章法可言。

    許珺沒有掉以輕心,叫道:“陳公子,你躲後麵遠一點。”

    唰!

    右手亮出一柄薄刃,長約尺餘,比匕首長那麼一小截,薄如紙,非常靈巧。握在芊芊玉手裏,有別樣的風情美感。

    紅袖不隻會添香,亦能握刀!

    刀鋒劃出一道光芒,隨著身影流轉,嗤嗤嗤,眨眼功夫就在矮胖漢子身上切割出數道傷痕。

    刀鋒切入皮肉,但隻得淺淺一分,仿佛切在木石之上,根本削不下去。

    有傷痕,卻沒有流血。

    矮胖漢子身子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皮肉,也感覺不到疼痛,咧嘴罵道:“小娘皮還會玩刀?待爺跟你耍一耍!”

    伸手往背後一掏,掏出兩柄奇形兵器,長三尺,柄青色,兩股叉形鋒刃,看上去,如同一對鋒利的鉗子。

    兵器在手,矮胖漢子大喝一聲:“我叉!”

    舉著兩柄兵器,也不管什麼套路,反正就是一頓猛戳猛叉,頗為迅猛。

    許珺神色凝重,不與他硬碰,身形如遊魚,采取遊鬥方式,一有破綻,手中薄刀便落在對方身上。

    矮胖漢子的招數裏頭滿滿全是破綻,片刻功夫便挨了十數刀,連臉上都被劃了一道,氣得他哇哇大叫,心中卻也明白了:這女子可不是以前被自家吞食的粗人,不是那麼好吃的。

    “可惡,爺剛化形不久,這副身子實在有些使不慣,看來得回到水中才能取勝!”

    想著,虛晃一招,邁開雙腿就望河裏走,所衝向的路線之上,陳三郎正呆頭呆腦地觀望著。

    許珺大驚失色:“陳公子,快躲開!”

    矮胖漢子咧嘴一笑:“吃不得你這妞兒,先吃了你姘頭!”

    血盆大嘴,利齒森森,正要下口,眼前突然閃出一道黃色光影,有法器氣息蓬發,暗叫一聲不好,可來不及反應,手腳身體被一根黃麻繩捆綁得結結實實,站立不穩,砰然倒地,掙脫不得。

    “縛妖訣?你這書生怎麼會縛妖訣?”

    飛身趕過來的許珺吃驚地望著陳三郎,怔然問:“你是修士?”她跟隨父親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自然知道修士的存在。

    陳三郎道:“這個……一時半會無法解釋清楚,先處理這頭妖怪再說。”

    許珺滿腹疑竇,但她不是婆媽的人,就不多問,拿著薄刀要來割矮胖漢子。

    “我變!”

    矮胖漢子不願引頸受戮,口中喝一聲,身形突兀一變,現出原形,卻是一隻磨盤大小的巨型螃蟹,殼背有著青色的花紋,一下子脫了黃麻繩束縛,揮舞一對大鉗子,飛快朝著河裏跑去。

    這一下變化讓陳三郎措手不及,黃麻繩品階太低,卻不能隨著對方體型的變化而變化,一下子就被它走脫。

    螃蟹橫著走,一對大鉗,八條小腿,那速度跑得一個叫快,隻眨眼功夫就衝進了水裏。

    “不能讓它走了!”

    許珺施展輕功,快速追趕,飛身躍上船,一刀割斷繩索,要撐船追擊。

    河麵猛地形成一股大風浪,浪頭丈餘高,啪的一下打在烏篷船上,裹挾著船隻來到河中心。

    波浪之中,現出螃蟹妖的猙獰身影,頃刻間又化作人形,站在浪頭上指著許珺大笑:“**兒,這一下還不上本蟹爺的當?到這水裏,任你本事通天,都得乖乖成為本蟹爺的盤中餐!”

    說罷,原形畢露,螯鉗揮舞,卷起一股黑風。在黑風的鼓動之下,涇河河水興風作浪,浪頭滾滾,頓時將烏篷船掀動,像一片脆弱的葉子,隨時都會被風浪打翻。

    許珺在船頭上,即便使出了“千斤墜”的下盤功夫,也很難站得穩。幸好她自幼跟父親學武,一身本領過硬,換了別的所謂“武林高手”,隻怕早被掀下水裏去喂魚……

    哦,應該說喂蟹了!

    情況危急,許珺倒臨危不懼,微一思量,就知道當今情況想要擊殺此妖怕是不成了,當務之急是自己先要回到岸上。美眸一望,估算出船隻到岸邊的距離,大概有三丈寬,不算太遠。

    於是伸手掰斷一塊船板,雙足一點,施展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輕功絕學“燕子三抄水”,掠向岸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

    螃蟹妖如何肯讓到嘴的嫩肉飛掉,一掐口訣,登時形成一股洶湧浪頭,兜頭兜麵拍打向半空的許珺。

    浪頭聲勢驚人,許珺避無可避,被結結實實打中,像是被一扇堅硬的牆壁撞到了一樣,哇的就吐出一口鮮血。

    可她頗為頑強,撐住一股氣,竟沒有掉落水中,而是奮力摔向岸,堪堪落在實地上,一張俊臉蒼白。

    這時候,陳三郎剛衝到岸邊,見狀大驚,急忙上前將許珺抱住,往林子裏走。

    螃蟹妖化成人形,在河裏鼓弄著風浪,大叫道:“兀那小白臉,要將這美人兒抱到哪裏去?”

    帶著風浪追上岸來。

    陳三郎霍然回首:“疾!”

    黃麻繩飛騰而起。

    這一次螃蟹妖卻有準備,“嗖”的非常幹脆地縮回河中去了。

    陳三郎也是虛晃一槍嚇唬它的,收了法器,抱著許珺往樹林裏躲。這少女身量高,發育得很好,該凸的地方一點不含糊,加上長期練武緣故,皮肉結實,故而很沉,相當考驗陳三郎的臂力。

    “古人有言:抱得美人歸,是一大樂事,但現在看來,這美人也不好抱呀!”

    走了十來丈遠,實在頂不住了,隻能將人放下,坐在一株柳樹底下喘粗氣。

    “那妖物怕黃麻繩束縛,暫時應該不敢追來!”

    樹林外的涇河河麵現在簡直是黑氣沉沉,驚濤駭浪,一番驚人景象。螃蟹妖張牙舞爪,耀武揚威地鼓弄個不停:

    “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它心裏憋著一股火氣,倒不是因為沒吃著美人兒的緣故,而是陳三郎居然會《縛妖訣》,這門術法神通可是大有來頭,在洞庭湖裏,隻有龍君家族的人才能掌握,那麼換句話說,這小白臉肯定和小公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才能學得此門術法。

    抓到這書生,自然就知道小公主在哪兒了……

    螃蟹妖小眼睛泛出綠油油的光芒,想了一會,終於決定上岸抓人:眼下那美人兒身受重傷,已經沒有多大威脅;而小白臉的縛妖訣明顯沒學到家,一口黃麻繩法器也隻得開光品級,威力不大。

    此時不拿人,更待何時?
mk2258 發表於 2015-2-15 08:09
斬邪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非禮勿視,林中伏妖




    (感謝書友“大家夥廢話連篇”“華夏之傲魂”“珠海阿龍”的慷慨打賞!感謝每天把票票投給本書的眾多讀者們!《斬邪》書所有成績,都由你們締造!)

    天色漸晚,林子晦暗下來,許珺半躺在柳樹根上,全身衣衫濕透,嬌嬈的身量盡顯無遺。

    她受傷不輕,可神誌非常清醒,對於己身模樣頗感窘迫,隻是如今時候,哪裏換得衣服?心裏暗暗懊惱:還是低估這頭妖物的實力了……

    其自幼跟隨父親練武,有天賦,肯用功,年紀輕輕便練就勁道三重的罡勁階段,過得幾年,很有希望晉身後天高手行列,但現在和化形妖物相比,仍是不夠看。

    “化形妖物,屬於妖將行列,為何會在涇縣出沒,還吃起人來?”

    妖魔精怪,種類不同,需求也不同,吃人吸陽氣,多為鬼魅屍魁作祟;而化形妖物,人肉人血對它們來說已經不具備修煉層次的意義,喜歡吃人,隻能說是牙口問題。又或者心態偏激,對於人族有著仇恨,故而吃人解恨。

    一頭化形級妖物在縣城內徘徊不去,吃人解饞,卻是令人費解。這番行徑,很容易招惹到修道中人前來降妖除魔,等於是招來殺身之禍。

    妖魔精怪開智不易,一般行走人間,都是小心翼翼,就算鬼魅屍魁,也得披上畫皮來迷惑凡夫俗子。

    比如為禍南陽府的那頭屍魁,它從野鬼林裏出來,披上畫皮,化名“十八姬”——“十八”何者,鬆也。本身為女性,就不叫十八公,而是十八姬。不過後來它的畫皮維持不住,漸漸要剝落,這才大開殺戒,專門挖讀書人的心肝來吃,用讀書人的血修複畫皮。

    畫皮,乃是法器,製作之法古老而神秘,它最好的煉製和維護材料,就是讀書人的心肝氣血。因為讀書人懂丹青,會詩詞文章,能養出文氣。文氣越純,越濃鬱,所煉製出來的畫皮就越精良。

    南陽府的事情已經過去,其中細節因由,那時候陳三郎都甚不了解。反正屍魁被擊殺,了不了解也無所謂。

    許珺一時想不通螃蟹妖的來曆跟腳,也懶得想了,先解決當前麵臨的困境再說。由於負傷,難以再施展武功,那麼隻能依靠陳三郎了。

    陳三郎竟是個修士,這是許姑娘更想不明白的另一件事,目灼灼盯著這書生,發現對方背向而坐,竟沒有往自己**乍泄的身子看過一眼:難道這就是聖賢所教誨的“非禮勿視”?

    莫名地,好感又加了一分。

    “陳公子,你什麼時候成為修士的?”

    陳三郎背對著她,坐得端正:“應該很久了……”

    “很久了?嘿,那你可真隱藏得深呀,遇到事兒,自己不出手,叫我來獻醜,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說到最後,音量飆高,幾乎是咆哮。

    陳三郎曾請求她出過兩次手,一次是攔阻衙役和鍾捕頭,讓他們無法阻礙陳三郎出城;還有一次是最近的盜取穀園詩社賬本。

    “咳,我這個修士有點虛,不曉法術,很多事情做不到……”

    陳三郎解釋道。

    “哼哼,不曉法術?那剛才捆綁妖物之事,難道是我的幻覺?”

    許姑娘氣鼓鼓。

    陳三郎弱弱地分辯:“剛學不久。”

    “胡扯!剛學不久就能捆綁一頭化形妖物?那學多幾年,你不得飛天遁地能成仙了?”

    許珺根本不信。

    陳三郎叫起撞天屈:“我真是剛學。”

    “不信不信,好你個陳三郎,原來你才是武館裏最不老實的那一個!”

    “我哪裏不老實了?”

    “你從頭到腳都不老實,特別是一雙眼睛,目灼灼,似賊……”

    陳三郎欲哭無淚。

    為了避免嫌疑,為了和“輕浮孟浪”劃清界限,他放下許珺後就轉過身去一直閉目養神來著。

    這柳下惠,果真當不得。

    ……

    “好一對打情罵俏狗男女!”

    數丈開外,一株柳樹後麵,螃蟹妖躲在那兒,聽得咬牙徹齒,腹誹道:“待會將你們兩個全部打殺,吃進肚裏,當一對苦命鴛鴦!”

    隻是瞧見纏在陳三郎手腕的一匝黃麻繩,心裏有些犯怵,不敢貿然衝上去。《縛妖訣》的威力非同小可,尤其對於妖物的克製頗有奇效,更不用說它一隻螃蟹本體了,被繩索一捆,再一吊,渾身本事都施展不出,隻能晾著吐白沫了。

    毫無疑問,這都是小公主有針對性的措施,特意衝著它來的。

    “小公主呀小公主,不是末將緊追不舍,要趕盡殺絕,隻是王後有令,小的不敢違背……”

    龍君小女,聰穎可愛,在洞庭湖中甚受愛戴,但其生母出身卑賤,隻是一尾魚精,又去世得早,剩下敖卿眉一個,孤苦伶仃,飽受兄弟姐妹排斥為難。對於這些情況,不少底層妖物都有點看不過眼。但是敖卿眉後母勢大,一手遮天,眾多妖物隻能聽令行事。

    本來追殺敖卿眉,輪不到螃蟹妖這麼一個剛化形的小妖。不過龍女逃出洞庭湖時已經身負重傷,一身修為十不存**,就連普通人都無法對付,故而派螃蟹來也綽綽有餘了。

    若是出動大妖,牽涉甚大,一不小心鬧得滿城風雨,驚動了朝廷,以及各方勢力,反而不美。

    螃蟹妖在洞庭湖窩了近百年,終於得到外出機會,心中好不快活。但因為貪戀人間繁華,在路上稍稍耽擱了些功夫,就讓小龍女逃掉了,在涇縣一帶搜尋了好些日子,始終找不著。

    柳暗花明,如今陳三郎成為最關鍵的一條線索,必須拿下,嚴刑拷打,逼問出小公主下落。

    過去了這麼多天,如果被敖卿眉躲在清幽的地方安靜休養,一個說不好恢複了幾分修為,那它螃蟹爺隻有望風而逃的命。

    好個螃蟹,殺伐果斷,拿定主意後立刻行動,高舉一對拳頭大小的螯鉗,八條小腿劃動,橫著衝向陳三郎和許珺。

    許珺見到它現身,來勢洶洶,吃一驚:“快用法器捆它!”

    陳三郎早已警醒,手腕黃光一閃,黃麻繩“嗖”的飛出,當頭套去。

    螃蟹既然敢出動,自是有所準備,張口一吐,竟是一股波浪,像是開閘放水了般,水勢澎湃。

    果不其然,被這股波浪一衝,那黃麻繩就有些不穩當,根本套不下去。

    螃蟹見狀,興奮無比,小腿劃得飛快,片刻間就撲殺到陳三郎跟前。

    許珺麵色一變,正要一掌將陳三郎推開,不要讓他遭了妖物毒手,忽聽陳三郎念叨一聲:“劍出!”

    嗡!

    聲音低微而清亮。

    螃蟹就見到陳三郎身前擺著一口木匣子,像個筆匣。匣子開,鋒芒現,一股森然氣息迸發。它驚駭欲絕,掉頭要跑。

    嗤!

    小劍激射,將其釘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mk2258 發表於 2015-3-25 13:21
斬邪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妖物裝死,月下晚餐




    (上三江了,有三江票的請投給《斬邪》啊!謝謝!)

    一劍釘螃蟹,幹脆利索,陳三郎如釋重負,伸手擦抹額頭流下來的汗——黃麻繩到底沒有煉製夠火候,而且功能稍顯單一了些,很容易被對方幹擾阻擋,到了最後,還得請小劍顯威。

    “收劍!”

    念頭一動,鋒芒從螃蟹體內飛脫,掠回匣內,蓋子合上,意氣消弭。

    劍去劍回,彈指功夫,張牙舞爪的螃蟹妖已變成了死螃蟹,瞧得許珺紅唇微張,接受不能。

    她當然知道修士神通非凡,可當這個修士竟是陳三郎,就顛覆了心中對此人的印象認知,思維一下子錯亂。

    稍做休息,陳三郎站起身,要去翻看螃蟹。

    “唰!”

    忽然見到動彈不得的螃蟹妖小腿劃動,朝著河水方向逃跑——被小劍一刺,它居然沒有死,剛才隻是偽裝假扮。

    好一隻狡猾螃蟹!

    陳三郎吃一驚,這時候念力虧耗嚴重,斬邪劍已經無法再動用第二次了。可要是被螃蟹逃脫,跑回洞庭湖通風報信,後果不堪設想。

    倉促間目光看到剛才被水流衝擊掉落在地的黃麻繩,當即一捏口訣:“疾!”

    黃麻繩應聲而起,雖然飛舞的速度大不如前,可追上被小劍重創的螃蟹還是沒有太大問題。

    當頭套下,將其捆綁得結實。不說跑,滾都滾不動了。

    陳三郎鬆口氣,哈哈大笑:“許珺姑娘,你說螃蟹清蒸好吃,還是紅燒?”

    許珺氣鼓鼓道:“千刀萬剮最好!”

    那邊螃蟹一聽,唬得魂飛魄散: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被這麼一嚇,劍傷爆發,很幹脆就暈死過去。

    天色已晚,城門關閉,這個時候回城不現實,樹林裏潮濕,蚊蟲甚多,也不適合過夜。

    兩人來到河邊,見到那艘烏篷船並未被風浪卷走,心中大喜,趕緊弄過來,要上船休息。

    搬動螃蟹妖上船費了偌大勁兒,這家夥體型龐大,出奇沉重,足有兩百多斤。隻得折了一根結實的樹枝做扁擔,兩人抬著走。

    “砍死你這個可惡的家夥!”

    船頭甲板,許珺揮舞薄刀,嗖嗖嗖,就朝螃蟹殼上狂砍。瞧得陳三郎頗有些心驚膽戰,心想難道她將這妖物當成自己了?

    薄刀鋒利,可螃蟹殼更加堅固,渾如鐵甲,刃口都崩缺了,蟹殼上連絲毫傷痕都沒有。

    此妖物的身子可真是堅硬,怪不得剛才斬邪劍都沒有一擊絕殺,幸好敖卿眉傳授的縛妖訣專門克製,能把它渾身捆住。

    隻是,如何處理此妖?

    最直接的做法便是養好精神,再驅動小劍紮一次。第一次刺不死,第二次刺不死,那第三次總能刺死了吧。

    如斯做法雖然繁瑣麻煩,但可絕後患。

    敖卿眉和螃蟹妖都來自洞庭湖,洞庭湖遠在萬裏之外,位於揚州和中洲之間,乃是一麵巨湖,堪稱是夏禹王朝管轄內最大的湖泊。

    湖泊深邃而廣,地傑氣靈,千百年前,就有龍君傳說。

    這傳說如今看來,肯定是真家夥。

    陳三郎原本和這洞庭湖八竿子打不上,但自從救了小龍女敖卿眉,那關係就大了。

    他卻並不感到後悔——哪怕此事很可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甚至有性命之憂。

    然而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他清清楚楚地認識到,自家人生之所以得以改變,就在於放生紅鯉的那一霎善念。

    陳三郎會永遠記得那一霎!

    晚上的涇河河麵甚為平靜,微波蕩漾,烏篷船在水麵上輕輕搖著,如同一口搖籃,很是舒服。

    陳三郎今天降妖除魔,折騰許久,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十分疲倦,伏在甲板上,不知不覺睡著。

    經過一陣子休養,又進服了一枚藥丸,許珺的傷勢被壓住,反而顯得精神抖擻起來,瞥了一眼睡著的陳三郎,鄙夷道:“這麼大的人了,睡覺居然還流口水,丟不丟人……”

    口中說著,卻怕這書生著涼,就從船艙裏拿出一件蓑衣給他蓋上。想了想,又進入船艙,從米桶裏打米淘洗,開始做飯。

    這烏篷船,各類烹飪工具竟一應俱全。

    做了米飯,進而考慮菜蔬,上岸尋覓,見著一叢長得肥美的菇類野菜,當即采了,清洗幹淨。

    然後坐在船頭上,平心靜氣,一動不動。

    流水潺潺,天上有星月倒映在河麵上,光華熠熠,頗為美麗。

    靜坐的許珺忽然出刀,薄薄刀刃閃電般刺入水中,等收回來時,刀鋒上已穿了一尾足有一尺長的大草魚。

    她嘴角彎出一抹動人笑意,用刀殺魚,做魚湯,當火候差不多了,將野菇投放進鍋裏,一股令人食欲大開的香味頓時彌漫開來。

    “好香啊!”

    陳三郎睡得本就不踏實,猛地紮醒過來,就聞到濃鬱的香味,肚子咕嚕嚕活動起來。

    許珺嗔道:“你倒醒得是時候,過來吃飯吧。”

    “好嘞!”

    陳三郎趕緊進入船艙。

    “洗手了沒?”

    呃,他隻得又跑出來,俯身伸手到水裏搓洗幹淨。

    “哎呦,這燈沒油了。”

    許珺說道,就見那一盞油燈漸漸黯淡下去,直至熄滅。

    陳三郎道:“搬出來到船頭甲板吃吧,月光可做燈。”

    兩人就坐在船頭上,趁著淡淡的星月光輝吃飯喝湯。

    食不語,氣氛靜謐,此時無聲勝有聲。

    風微微,吹動垂柳葉子,樹林中忽而閃出一道身影,他似乎已經在林中站了很久,一對眸子,精光熠熠,注視著河麵的烏篷船。

    過了一會兒,他舉起手,手中捏著一壇酒,咕嚕咕嚕就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有辛辣的味道在喉嚨彌漫。

    “好小子,竟是個修士?連我都看走眼了……不對,他不像釋家道家那些,卻不知修得什麼道,不過還好,沒有裝神弄鬼那一套。”

    又喝了一口酒:“我在涇縣等待多年,百無聊賴,隻是等死,不曾想還能等到一個能入眼的人,天意否?”

    “罷了,珺兒能和他走得來,也是緣分。年輕人的事年輕人自己弄,我就不攪合了,是福是禍,誰能定奪?”

    想著,轉身,如水滴入大海,消失在柳樹林中,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V123210 發表於 2017-5-14 22:46
第五十七章 :同船共度,回城烹蟹

    吃兩大碗飯,喝一大碗魚湯,打個飽嗝,躺在甲板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枕頭,看月光看星星,身邊還有一位禍水級女子相伴,幸福在哪裡?

    幸福在這兒!

    收拾好碗筷,許珺抱膝坐下,雙手托腮,卻是怔怔地望著粼粼河面,以及水裡的月亮和星星。

    陳三郎問:「你傷勢無礙吧。」

    許珺問:「你快要進學了吧。」

    兩人異口同聲,出奇一致,問完之後,面面相覷,略尷尬。

    陳三郎笑道:「應該在這幾天就進學了。」

    許珺哦了聲:「可你都是修士了,為何還要追逐人間功名富貴?」

    「我修的道不同。」

    頓一頓,陳三郎悠然道:「人間是個大染缸,紅塵如夢,其實在裡頭修道,卻更能證得本心。你看那些道士和尚,總時不時要往人間走一遭,嘗嘗酸甜苦辣,試試喜怒哀樂,能進能出,方為高人。」

    許珺瞥眼過來,瞧著他側面出神。

    陳三郎摸了一把臉,沒發覺有髒東西:「怎麼啦?」

    「你說的這番話,我爹也說過。」

    陳三郎搖頭晃腦:「英雄所見略同也。」

    許珺噗嗤一笑:「我爹可不是英雄。」

    陳三郎故作老氣橫秋狀:「我看得出來,許館主肯定是個英雄高手,起碼有涇縣城牆那麼高。」

    許珺被他這個奇特比喻所逗笑:「我會把你這番拍馬屁的話轉告給他聽的。」

    陳三郎神色認真而嚴肅:「這絕不是拍馬屁……說來真得感謝他,自從在武館修習扎馬步,我腰不酸了,腿不軟了,胃口好得不得了。」

    許珺一雙眼睛睜得大大,有點難以接受他這樣的說話方式,完全和那些喜歡掉書袋子的讀書人不同,感覺怪怪的。但聽著卻很新奇,而且通俗明白。

    陳三郎嘆了口氣:「進學之後,不知多久再回縣城,再到武館練武,真有些捨不得。」

    許珺道:「俗話說『人往高處走』,府城乃繁華熱鬧之地,你進學後習慣適應了,很快就會忘記涇縣。」

    陳三郎搖搖頭:「怎麼會?」

    「貪新忘舊乃人之常態,本姑娘可是江湖人,見得多了。」

    「可我聽說的卻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對了,許姑娘,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南陽府?」

    許珺一愣,支吾道:「我去南陽府作甚?」

    「你是江湖人呀,走江湖走江湖,豈有常年窩在一個小縣城的道理。」

    陳三郎振振有詞,但臉上神色怎麼看都有一股拐騙小女孩的意味——當然,許珺已經不算小了。

    許珺回答得堅決:「我不能跟你走,我走了,就沒人照顧爹了。」

    陳三郎乾咳一聲:「許館主正值壯年,又是英雄高手,女兒不在身邊,他也應付得來。」

    許珺忽而一笑:「露出尾巴了吧,還說自己是個老實人。」

    她笑意盈盈,眸子流露出狡黠的光華。

    陳三郎老臉一紅,猛地想起眼前這女子可不是那些養在深閨痴呆怨女,人家生活閱歷豐富著呢,見慣風霜,識得人心。若是那麼三言兩語就能被拐走,那才稀奇了去。

    見他吃癟,許珺吃吃一笑:「不過陳公子,如果你不怕被我爹打一頓,你可以跟他說,只要他點頭答應,我就跟你走!」

    陳三郎想了想,一咬牙:「好,明天回城我就去武館找許館主提……」

    許珺瞪著他:「提什麼?」

    「咳,提出要讓你去南陽府的建議。」

    「嘿嘿,他一定不會答應的,你最好穿厚點再來!」

    陳三郎假裝很硬氣地道:「我不怕。」

    不過想起許念娘那張看著儒雅,實則神經質的臉,要是惹惱了他,被其大手「撫摸」一番,那不死也得脫身皮。上次在酒館,鐘捕頭想抓許念娘肩膀,卻像抓到塊滾燙的烙鐵,忙不迭退走,此事經酒館老闆和店小二之口,已經傳了出來,在市井坊間傳得頗為玄乎。

    許念娘還不算真正出手呢。

    這時候螃蟹妖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睜眼,生怕會遭受這一對狗男女非人折磨,它聽力靈敏,將兩人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倒聽得津津有味,莫名地想:這小白臉手段不行,換了本蟹爺直接霸王硬上弓,何須費那麼多口舌?等生米煮成熟飯,管她家什麼爹娘人物,也只能捏著鼻子認女婿……

    想著,稍稍掙一掙小腿,想嘗試擺脫,然而黃麻繩捆綁得緊,如鐵絲般箍在身上,紋絲動彈不得:「苦也,這番如何是好?真要被清蒸或者紅燒了……」

    夜隨著水流,潺潺過去,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破曉,遠方的村舍有雄雞啼叫。

    清晨的涇河河面薄霧冥冥,視線不甚明朗。

    許珺最先醒過來,走出船艙,在船頭甲板上耍一通拳腳,活絡筋骨——這都是十多年養成的習慣,早成為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被練武聲驚醒,陳三郎爬起來,首先去看螃蟹妖,依然被捆成一團——他昨晚之所以敢於酣睡,得益於斬邪劍,要是螃蟹妖掙脫黃麻繩,有所異動的話,小劍自會示警。

    出到外面,許珺的拳練到最後一式,雙足並立,雙拳合抱於胸,張口吐出一道濁氣,筆直竄出,頗為奇妙。她自幼習武,所學又是武學經典,基礎深厚,只是礙於年紀,功力有所不及而已。

    經過一晚休息,精神奕奕,想來傷勢已沒有多大影響了。這份體質,也是相當不俗。

    「你醒了,那我們回城吧。」

    提起撐桿,往河裡一點,烏篷船就劃動出去。

    「對了,陳公子,這頭螃蟹妖你準備如何處理?它背殼堅硬無比,只怕煮不熟,炸不爛,要不讓我爹來試試?」

    螃蟹妖早就提神在聽。

    陳三郎呵呵笑道:「無需勞煩許館主,我自有方法炮製之。」其實他現在沒有確定可行的手段方法,但他沒有,相信水井裡的小龍女會有。此螃蟹妖來自洞庭湖,讓敖卿眉處理最為恰當。

    許珺也不勉強:「那好吧,隨你,反正此妖是你拿住的。」

    說到這點,氣哼哼,原本她信心滿滿來除妖,沒想到讓陳三郎這個白面書生搶了去,還承了對方一次救命之恩。

    一刻鐘後,前面閃現出涇縣斑駁的城牆。

    望著城牆垛口上飄揚的旗幟,許珺莫名有幾分惆悵,幽幽地道:「要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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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以妖為奴,請美同行

    把磨盤石大小的螃蟹搬運進城,被人看見,難免會引起嘩然圍觀。為了謹慎起見,由許珺用割開的麻包裹住,搬進陳家宅子去。她如今武功恢復,這兩三百斤事物不在話下。

    陳王氏見到兩人並肩而回,心中一喜,看著嬌媚如花的許珺,越看越歡喜。

    許珺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放下螃蟹,一溜煙跑了。

    「哎呦,原兒你也真是的,怎麼不留人家吃飯?」

    陳三郎隨口回答:「她還有事。」

    陳王氏「哦」了聲,忽然壓低聲音問:「原兒,昨晚你一夜不歸,娘親可擔心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和許珺姑娘在一起?」

    陳三郎點頭承認。

    陳王氏心花怒放:「這麼說,你們已經那個了?」

    「什麼那個?」

    「行周公之禮了呀。」

    陳三郎滿腦門黑線:「娘親,你想哪裡去了,孩兒不會亂來的。」

    陳王氏嘆了口氣,說道:「原兒,你就是太端正古板。娘親看得出來,這許珺是個好姑娘,雖然跟隨許館主自幼練武,舞刀弄槍,但不管怎麼說都是正經人家,娘親不會嫌棄的。」

    許珺容顏實在出眾,討人歡喜,而且在人前時表現得頗為乖巧,很有禮節,婦人就覺得中意。眼下陳三郎雖然考了秀才,獲得功名,可以到南陽府進學,可畢竟只是士大夫基層,和官身距離甚遠,想在涇縣找個良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今年可是二十歲,及冠之年了,別的人,早就娶妻生子。

    陳王氏心急抱孫。

    涇縣就這麼大,這麼多戶人家,她早就把每家都摸底個遍,將適齡少女全部當做考察對象,對比來對比去,還是覺得許珺最出色。兒子娶得此女,肯定不虧。

    陳三郎抵擋不住母親「大殺招」,趕緊尋個由頭躲回書房去。

    螃蟹妖本體就擺放在裡面,解開麻包布,顯露出來,見它被捆作一團,一動不動,死了般。

    陳三郎卻知道此妖生性奸猾,而且生命力頑強得很,不會那麼容易死掉,就坐下來,將劍匣擺上,嘿嘿冷笑:「還在裝死?」

    螃蟹依然不動。

    陳三郎自言自語:「看來需要再刺一劍……」

    一彈劍匣,蓋子張開,小劍嶄然而露,有森然劍氣瀰漫。

    感受到劍氣切膚,渾然不同凡俗兵刃加身,那是一股真正能威脅到生命的危機,足以讓身心為之顫慄。

    螃蟹妖趕緊使勁轉了轉突出來的雙眼,以表服軟。

    陳三郎確實很想馭動斬邪劍將其一劍刺死,但既然回到了家,不妨先聽聽敖卿眉的意見,讓她處理。

    想了想,揣起劍匣出房門,到水井邊坐下。他很快就入睡,再次來到遍佈蘆葦的水邊夢境當中……

    他醒得也快,眉頭微微皺起,忽而一笑,起身回房間,拖著螃蟹出來。

    螃蟹妖心中隱隱覺得不妙,有一種像是被押赴刑場上斷頭台的感覺,它很想開口求饒,無奈這本體說不得人言,而在黃麻繩的捆綁之下又無法變出人身來,只能拚命轉眼睛。

    陳三郎毫不理會,將其拖到水井邊,直接掀起。撲通一響,把它扔進了水井裡,濺起幾尺水花。

    陳三郎拍拍手掌,就在井邊上等待。

    約莫半個時辰,井下有異動,不多會兒,吭哧吭次就爬上一隻螃蟹。

    這螃蟹並不大,巴掌大小,令人驚異的是它背殼一片通紅,像是被蒸熟了似的,其間有玄奧的一道符文閃現,轉瞬即沒,然後殼背慢慢化成了青色。

    陳三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只螃蟹。

    就見到它伏地一變,現出人身,是個五短身材面目醜陋而滑稽的矮胖漢子,穿著條短褲,納頭就拜:「蟹和拜見公子。」

    態度竟分外恭敬。

    陳三郎哈哈一笑:敖卿眉真是個妙人兒,不但送予自己一個得力奴僕,連名字都取好。

    笑道:「你現在是我的人了,出入行走要有禮貌,要聽話,不能再隨便吃人。對了,先換套體面衣衫,不能丟陳家臉面。」

    這蟹和內心叫苦連天,卻絲毫不敢違背:「小人全聽公子吩咐。」在井中,它被小公主種了特殊禁制,能壓制妖氣洩露,普通修士都無法勘破,故而能以人身行走人間。但這個禁制和它本命氣血息息相關,如果不聽話,身為主人的敖卿眉只需念頭一動,它就化為灰灰。

    禁制有名,名曰《陰神命燈元機符》。

    因此縱然螃蟹妖有百般千般不甘不願,也只能乖乖俯首服從命令。

    敖卿眉下的第一個命令是,讓其跟隨在陳三郎身邊保駕護航,赴湯蹈火,任勞任怨。

    當然,有殺威棒,也有甜棗吃。小公主說了,只要蟹和把差事辦得好,辦得妥當,便會傳授它正統道法經典,得以窺視長生大道。

    如此道法,對於一個妖物而言,簡直是致命的**。每每想到這,蟹和倒覺得成為陳三郎奴僕也不是件苦差事了,再說這書生亦非等閒之輩,養的那口小劍氣息極為古怪玄奧,很可能是傳說中的法寶。

    以法寶為器,豈會池中物?

    蟹和也算有見識,知道偌大洞庭湖中,真正稱得上是法寶的,不過三五件而已,都掌握在龍君家族手中,非嫡傳不授。

    那麼,這口劍可是小公主贈給陳三郎的?

    真是大方!

    難不成小公主看上他了,相當有可能。長著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蛋兒,就是討女人心意。搖身一變,就能成為乘龍快婿。反觀自己,這幅摸樣化形化得差了,看來以後得弄張畫皮整一整……

    蟹和有點自怨自艾起來。

    家中多了個生面孔,卻不好與人解釋,陳三郎就讓蟹和先變化本體,暫時躲藏著,等去南陽府進學後再現身出來,捏個身份,才好拋頭露面。

    陳三郎已計畫好進學事宜,準備早些啟程前往南陽學院。不過在此之前,他賊心不息,要前往武館找許館主,商量關於許珺的問題。

    這一日,風和日麗,陳三郎提著一壇足足花費五百文錢才買到的好酒去找許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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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登門提親,欲仙欲死

    推開院門,踏入門檻,第一眼就看見許念娘。

    武館的院落其實不大,也就數丈方圓,擺著些練武事物,牆角處有青草野花生長。

    許?是個愛整齊愛乾淨的姑娘,兵器架上的朴刀槍棒,雖然看著殘舊,但她每天都收拾擺放得齊齊整整,地面也掃得乾淨。唯獨牆根下的花草不忍剷除,有空的時候看著,欣賞著,自有意會。

    從這一點可以知道,她是孤獨的。

    自幼和父親相依為命,流浪天涯,而父親沉迷酒鄉,身邊又沒有能夠說話的人,她當然是孤獨的。不過她很好地隱藏住這一分孤寂,每天都笑著生活,笑著買菜,笑著洗衣做飯,笑著照顧父親。

    她是個愛笑的姑娘。

    因為許?心裡很清楚,父親比自己更加孤獨。

    今天,晴天,風和日麗。

    許念娘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坐在一張竹椅上,面對著院門處,就像專門坐在這裡等著陳三郎上門。

    於是陳三郎一踏進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心裡不禁一愣神,頗有些忐忑。

    「你還真敢來。」

    許念娘聲音平淡,語氣聽著沒什麼,可用詞分明蘊含著一股殺氣!

    陳三郎真得從這麼一句話裡聽出了殺氣,仔細想想,其實也是人之常情。許念娘又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把女兒拉扯大,突然有人冒出來,要把這女兒帶走,誰會甘願高興?

    這道理倒和千古難題的婆媳關係有得一比,在母親眼中,媳婦嫁過來等於是霸佔了自家兒子;那麼在岳父看來,女婿也等於是搶走了自家女兒的人。只是平常時候,岳父一般不會和女婿住在一個屋簷下,才避免錯開了許多矛盾,如此而已。

    陳三郎吞了口口水,舉起手裡的酒:「許館主,我給你帶酒來了。」

    許念娘卻看都不看酒罈子一眼:「我今天不喝酒。」

    最有把握的一招碰壁,陳三郎頓時有點焉了:果真如許?所言,許念娘是不可能同意讓自己帶她離開涇縣,前往南陽府。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沒名沒分的跟著你走,算哪門子事?

    許念娘盯著他:「你沒有別的話說?」

    這時候,陳三郎看見許?從門內探出頭來,偷偷地張望著,似是怕父親突下殺手,一巴掌把陳三郎拍死。她知道父親手段,在流浪漂泊的許多日子裡,曾有形形色色不長眼的人,不管是地痞潑皮,還是強盜,而或某些驕橫權貴,每當這些人想要來搶走她,就會被父親一巴掌一個,拍得稀巴爛。

    許念娘動手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本就是個狠辣的人。

    現在陳三郎要提出讓自己去南陽府,父親是否能接受?接受不能的話,會不會動手?

    他要是一動手,陳三郎就算是修士,都逃不過一招。修士能駕馭法器,施展神通不假,但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而且一般修士身體都比較孱弱,最怕被敵人近身。

    一近身,就差不多完了。

    迎著許念娘銳利的目光,陳三郎竟有如芒在背的感覺,有冷汗流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瞭解對方,不知道對方身份來歷,不知道對方武功深淺,就連脾氣性格都不甚清楚。

    在這樣的場合之下貿然開口,什麼結果都可能發生。因為王法道德那些約束世間人事的框框條條,在許念娘這樣的人面前,彷彿毫無用處。

    現在的許念娘就像一頭猛虎,一個不好,惹惱了他,其便撲騰而起,擇人而噬。

    陳三郎覺得口舌很乾,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鈍而緩慢,這絕非個人錯覺,而是在對方凌厲的氣勢威迫之下,所不由自主表現出來的狀況。

    這,才是許念娘隱藏在酒鬼之下真正的一面?

    「如果你沒有話說,那可以出去了。」

    許念娘淡然說道。

    不知怎的,擔心陳三郎說錯話招致劫難的許?,當沒有聽到陳三郎開口,心中竟又有些莫名失望。

    這時候,陳三郎忽而仰起了頭:「許館主,我有話說。」

    「哦,什麼話?」

    「我是來提親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三郎說得很慢,而且吃力,好像每說出一個字,都得思慮片刻,然後才能說出下一個字。可他的神情認真,認真得近乎肅穆。

    噼啪一響!

    許?手中本來端著的一面籮筐就掉到地上,滿地黃豆灑落,滾了一地。在這剎那,她腦海一片空白,空白之後又是無數念頭翻騰,千絲萬縷,亂得不可收拾。

    她的心,徹底亂了。

    亂得甚至忘記衝出去救人。

    許念娘緩緩舉起了手,但並沒有拍過去,而是兩隻手拍在一起,有掌聲起:「好,很好,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有勇氣。」

    許?聽見,腦海更亂了,差點懷疑自己出了幻聽:自己父親居然很是讚許的樣子……

    就聽許念娘又道:「陳三郎,如果你剛才不說話離開了,那麼武館的大門將永遠對你關閉;而如果你開口不是提親,而是請求帶?兒去南陽府,那我會一巴掌拍死你。沒名沒分,就要帶人走,非奸即盜,該殺!」

    說到最後,語氣森森,讓人渾身打個冷戰。

    陳三郎悄悄地冷汗浹背,話說剛才那會兒,他真得想要開口試問一句:「許館主,我可不可以帶許?姑娘去南陽府玩幾天……」

    要是這麼說了,那可真被當成耍流、氓,下場淒慘了。

    也許在另一世,男男女女,相約相伴嬉戲玩耍很正常,但眼下的世界,諸多規矩觀念卻頗為保守。因為許?練武緣故,雖不至於苛刻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地步,可也不會開放到孤男寡女同行遠遊。

    不是害怕人言可畏,而是不願意看到女兒受到任何傷害,因此必須先定名分,再說其他。

    聖賢曰:唯名與器,不可輕與人。

    「那許館主,你意下如何?」

    第一句話對了,神情一鬆,少了畏懼,多了一份從容。

    許念娘瞥他一眼:「有你這樣提親的嗎?」

    陳三郎恍然大悟,忙不迭轉身出去,要回家叫娘親他們籌備。

    「把酒留下!」

    「對對!」

    陳三郎又趕緊再轉身,放下美酒,這才滿臉傻笑地跑掉——雖然被許念娘弄得欲仙欲死,但一顆心卻心花怒放,有抱得美人歸的喜悅滿足感。

    「爹,你怎麼答應他了?」

    許?滿臉嬌羞。

    許念娘嘴角流溢出一抹笑意:「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總得嫁人的啊。我閱人多矣,唯見此子尚可入眼。爹老了,有些縈懷心間的舊事舊賬,就想找個時間去清算下。在此之前,有另一個男人守著你,我會更放心……再說了,只是定親而已。要是你不滿意,休了他也罷。」

    許?兩頰紅霞,囁嚅道:「哪有女子休男人的道理……」

    許念娘哈哈一笑:「我許家的人,不講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謂『道理』。」

    誠如許念娘所說,當下兩家只是「定親」,不算正式成禮,因而在禮儀上簡單了許多,半天工夫就辦妥落實。

    定親之後,雙方便有了名分,許念娘准許許?以陳三郎未婚妻的身份跟隨去南陽府。不過當著兩人面,這位准泰山大人非常嚴肅地事先聲明,要求他們在真正成親之前,不能洞房。

    此消息很快在涇縣傳個遍,各有反應,劉夫人語氣有點酸:「陳家三郎娶不到我家媚兒,只能娶個武館女子,簡直有辱斯文。」

    曹桂堂和馬錦台兩位難兄難弟在醉春樓上借酒消愁,恨聲道:「早看出這姓陳的包含賊心,打著學武的幌子去哄騙許?姑娘,天天扮慇勤。什麼吟詩才子,根本就是**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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