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09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章:龍宮變故,龍君出海

    陳三郎並不知蛤蟆妖心中腹誹,要是知道了,只怕立刻提劍上去,一劍將其開膛破肚。

    他一手捏著鼻子,踏步上去,開口問道:「能說人話?」

    蛤蟆妖不禁翻個白眼,也不吭聲,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看來不會說人話……」

    陳三郎道:「直接殺了算了。」

    「會說會說,公子饒命!」

    蛤蟆妖再不敢端著,拚命嚷起來,聲音頗為聒噪難聽。牠在島上做些事情,發現有船隻停泊,本想著不讓人打擾,於是順手鼓起一股風浪要把小船給拍翻,還能飽餐一頓人肉。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一拍卻惹了煞星,原以為許念娘兇猛,不曾想年輕的這個更猛。

    一個是煞星,一個是剋星,哪個都招惹不起。

    陳三郎曬然笑道:「你可有名字?」

    「稟告公子,俺叫蛤吃肉。」

    「蛤吃肉?」

    陳三郎愣了下,這名字奇離古怪,倒很適合對方的身份品味,估計是愛吃肉,所以給自己起了個這樣的名字。妖物沒講究,更無什麼字輩之分,各憑喜好,因而什麼樣的名字都有。以前蟹和雄平幾個也是如此,只是後來陳三郎賜名,全部改了。

    「你這妖是什麼來歷?在島上鬼鬼祟祟幹甚?」

    陳三郎喝問道,見其眼珠子亂轉,當即冷哼一聲:「如果不說實話,嘿嘿,雖然蛤蟆肉不好吃,但把皮剝下來,聽說能入藥。」

    說著,有意無意地顯露出一點斬邪劍氣來。

    蛤吃肉頓時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源自心靈深處的驚悚,渾身如同掉進冰窟裡頭,拔涼拔涼的。如果說縛妖索給予牠的壓力屬於縛手縛腳,無力抵抗,那麼斬邪劍的鋒芒直接便是殺戮,毫無疑問的斬殺。

    「我的乖乖,這是什麼人物……」

    被這麼一嚇,心裡那點小算盤登時收了起來,急忙道:「公子,小妖本是一隻普通的蛤蟆,生活在洞庭湖畔,渾渾噩噩的,後來吞食了一株奇異水草,竟開了靈智,成妖修煉……」

    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經歷道出。

    雖然囉嗦了些,但陳三郎倒聽得津津有味,如聽故事。其實這本就是一個很好的故事素材,妖物開竅不易,除了極少數有家族血脈傳承的以外,別的想要成妖,只能靠因緣際會,說白了,就是靠蒙,幾率極低,萬中無一。

    明顯,蛤吃肉屬於一個幸運兒。

    交代完出身,蛤吃肉開始有些吞吐起來。

    陳三郎冷哼一聲,蛤吃肉被嚇一跳,趕緊道:「這些時日,聽說天下大亂,龍宮也亂起來了,我便尋思著過來看能不能混點好處。」

    「龍宮亂起來了?」

    陳三郎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

    「我也是聽說的,不知真假。」

    陳三郎追問:「怎麼亂的?」

    蛤吃肉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知道多少說多少。」

    陳三郎不肯放過任何事情。

    蛤吃肉想了想:「據說因為天下動盪,氣運崩塌什麼的,龍君在洞庭待不下去了,要遷移出海……」

    「出海?」

    饒是陳三郎養氣工夫深厚,聽聞此訊也不禁動容。蛤吃肉的口吻雖然很不明確,屬於道聽途說,但陳三郎卻知道此事的真實性很高,並非那等空穴來風的猜測,而是早有各種佐證表明。

    天下動盪,氣運崩塌,說白了,就是環境變了。不管是人,還是妖魔鬼怪,本質上都可以說屬於生靈一類。任何生靈都有賴於環境生存,當環境產生了變化,不再適應某個生靈種族,那麼迎接他們的便會是死亡,甚至滅絕。想要改變此厄運,要麼族群本身改變習性;要麼遷移,換地方,尋找合適的生存環境。

    兩者比較起來,改變習性是一個漫長的進化過程,需要犧牲無數,遷移無疑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當然,前提在於天下之大,有選擇的餘地。

    對於龍君而言,龍入大海是一個不錯的歸宿。據說在萬千年前,龍族本來就是誕生於汪洋。只是後來因為某些緣故,漸漸式微沒落下來,最後沿水進江,落根於洞庭湖;

    也有另一說法,龍族曾經盛極一時,後因種種,種族開始出現成員莫名死亡,大量減員,到了最後,只剩得洞庭龍君這一脈,碩果僅存。即使如此,時至今日,龍族的血脈已不再純粹,像這麼一類天生強橫的種族,誕生後代本就不易,要是如同豬狗那般,年年一窩,一窩數崽的話,以龍族綿長的壽命來說,早就子孫千千萬萬,也就沒有人族什麼事了。

    天下萬物,皆有長短,優勝劣汰,乃是道理。

    龍族成員銳減,為了誕生後裔,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只得退而求次,與別的妖類交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蛇類。在這一點上,有種說法是龍性好淫,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實際並非如此,反而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

    如此一來,所誕生下的後代血脈自然斑駁稀釋,成為了雜種。

    當今天下,純種的龍族,估計就剩龍君一根獨苗了。

    此事陳三郎曾經聽敖卿眉說過一下。小龍女之所以遭受家庭暴力迫害,起因根源便在於此:龍君娶了好幾個另類老婆,生下不少子女,而其中一位蛇妖老婆最為得寵得勢,為了爭奪繼承,所以產生了內鬥……

    狗血的劇情不但凡塵人間,連龍宮裡頭也無法免俗。根據各種跡象表明,龍君已經到了暮年,活不了多久了。

    當然,這個「不多久」是從龍族的壽命來說的,如果換做人身,那會是「很久」了。

    隨著天下動亂,氣運翻覆,進一步使得洞庭湖環境惡化,所以龍君萌生出離開洞庭,遠赴重洋的想法一點都不奇怪。

    陳三郎與許念娘在岳陽樓觀望的時候,已經發現了其中端倪,只是沒想到會惡化得如此厲害罷了。如果龍君真得離開,那將是影響極其深遠的一件事。

    從此天下,再難見妖!

    此際陳三郎更關心的是:敖卿眉怎麼辦?她也要一起遠遁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一章:龍女音訊,軒然大波

    想到敖卿眉的處境,陳三郎頗有憂慮。

    聽說龍君要出海的消息,那邊許念娘同樣感到詫異,這洞庭乃龍君老巢,經營上千年,就這般捨去了?

    開口問道:「蛤吃肉,你可聽說龍君什麼時候離開?」

    蛤吃肉忙答:「這一層小妖真得不知道,要是有確切情報,俺也不會逗留在這外圍小島上等待了。」

    牠說的是實話。

    龍君出海,對於妖魔們的影響更為深遠重大。作為萬妖之祖,老祖都跑路了,牠們這些小的何去何從?毫無疑問,日後的處境會越發艱難,除了一些深山老林外,根本無處容身。

    數百年間,道法式微,妖魔同樣沒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道興盛,這是一個大趨勢,無可抵擋,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難以一一分說。往玄虛裡講,便是氣運所在,興衰所繫。

    道釋兩教在不斷尋覓新的契機,希望能破局而出;至於妖魔們也不會坐以待斃,龍君要攜兒帶女搬家遠遁,修為淺薄的妖物則到處活動,不擇手段地採取各種方式來提高修為,從而在亂世中生存下來。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而今,王朝已經覆滅。原本的秩序紀律支離破碎,沒有了約束禁忌,諸多種種,都要重頭再來。

    這是一次摧毀,但也是一次新生。是生是死,除了因緣際遇外,還得努力爭取。

    亂世之下,無論貴胄草民,還是修士妖魔,其實都是一樣的。

    現在蛤吃肉聞訊而至,無非就是想渾水摸魚,要趁亂看能否得到些寶貝,用來提高修為,安身保命。像牠這樣抱有目的的妖物估計不少,正潛伏在洞庭四周,蠢蠢欲動。

    然而只要龍君一天沒走,這些妖物都不敢動。只是妖心浮動之下,恐怕龍宮內已經先亂起來了,龍君年邁,後院起火,不知暗地裡爭鬥了多少年,壓不住的話,便會全面爆發出來。

    從蛤吃肉口中問不到更多的消息,只得作罷,至於如何處理此妖,陳三郎帶著詢問望向許念娘。

    許念娘目光冷冽,隨口說道:「此妖醜惡,作惡多端,一刀殺了吧。」

    蛤吃肉聞言,魂飛魄散,急道:「大人饒命,小妖自開竅修煉以來,可是安分守己得很!」

    陳三郎冷哼一聲:「你敢說你沒吃過人……」

    「這個……」

    蛤吃肉說不出聲來了,作為妖物,尤其是牠這種天性貪口的,怎可能沒吞噬過幾個人,嘗嘗鮮?不過在牠看來,吃人是很正常的事,正如人,捕撈魚蝦,殺豬宰羊,不也是為了口腹之慾?

    這樣的事,何為善惡?

    但如此道理,蛤吃肉無從分辨,也不敢吭聲。畢竟人是人,妖是妖,本來就處於一個對立面,誰殺誰都正常。

    好不容易得以開智修煉,蛤吃肉怎肯數十年苦修一朝化為烏有,牠猛地想起一事,趕緊大聲嚷道:「公子,你所學的《縛妖訣》可是小龍女傳授的?」

    陳三郎一怔,問道:「你知道?」

    有機會,蛤吃肉稍稍鬆一口氣:「此事在妖界早傳開了,十個妖中,知道的沒有九個也有八個。」

    陳三郎望著牠:「這麼說,你知道小龍女的事?」

    「知道一些。」

    「快說。」

    這一下,蛤吃肉學聰明了:「只要公子答應饒小妖一命,俺必知無不言。」

    陳三郎冷笑道:「你沒有資格談條件,如果不說,我立刻把你殺了,再找別的妖問,反正你剛才說了,此事早已傳開。」

    蛤吃肉心裡叫苦,這下倒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還不說?」

    陳三郎心中有殺意冒起,事關敖卿眉安危,他真沒有多少耐心。

    蛤吃肉只得苦著臉開始說起來:原來自涇縣陷落,敖卿眉傷勢基本痊癒,另有事務,沒有選擇跟隨陳三郎去往雍州,而是帶著蟹和雄平等一眾小妖進入涇江,不料很快被敖青找到,一番打鬥,最終不敵,最後全部淪為階下囚,被抓回了洞庭。

    作為血脈比較純粹的龍二代,小龍女出走一事在妖界早掀起了滿城風雨,壓都壓不住。

    此事,乃是龍君家醜。

    八卦之心,人與妖皆備,更何況這是龍族八卦。雖然對於龍君敬畏有加,但並不妨礙眾妖滿滿的是非心思。

    此事起源,卻是龍君那位蛇妖大老婆要敖卿眉下嫁給自家一位侄兒引起的。其侄兒自也是一條蛇妖,名為「太伏」,法力頗高,擔任洞庭禁衛長一職。然而敖卿眉並不喜歡,所以找了個機會,逃逸出去。

    整件事,是一次逃婚事件。

    不過個中內幕,敖卿眉並沒有告訴陳三郎,只是含糊提及「後母逼迫」之語。

    現在小龍女被抓回去了,蛇母下了命令口諭,一定要她跟侄兒太伏成親,上百份請柬已經傳發出去了,日子就訂在本月十八。

    今日,初九。

    龍女結婚,乃是大事,何況嫁的又是龍宮近侍大妖,這一樁已經成為了妖界最為熱鬧的事件,傳得沸沸揚揚,蛤吃肉雖然只是個小妖,卻也聽聞到了。談論之際,關於事件的枝節細節,點點滴滴都被挖掘出來,成為了談資。

    其中便包括敖卿眉外逃期間,與陳三郎結識的故事。既然是故事,免不了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各種各樣的說法層出不窮。甚至有說小龍女早已與陳三郎私定終生,有了百年之約!

    這個說法最具爆炸性和談論性。人與妖,龍女和書生,千百年來,就是絕佳的素材談資,一說起來,聽者云集,說的人口沫亂飛,聽的人津津有味,簡直是八卦之心,滾滾而生。

    只是如此一來,問題就大件了,若是敖卿眉與陳三郎有了夫妻之實,那太伏頂上豈不是一片綠油油了?據說因為此事,太伏大發雷霆,摔碎了好幾個白玉杯子……

    但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他們可不管綠的黃的,聽著爽就行。而根據敖卿眉的心腹——一隻螃蟹妖親口所說,小龍女連《縛妖訣》都傳授給那個書生了,這更加坐實了兩者之間的親密關係。

    軒然大波,再不可收拾。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二章:蛤蟆投誠,一探究竟

    蛤吃肉雖然會人言,但畢竟所學淺薄,文理粗糙,組織言語的能力也一般,說話起來,難免長篇大論,囉里囉嗦。不過其陳述的事情是清楚的,撇開那些多餘沒用的旁枝末節,陳三郎就得出了整件事的脈絡,簡直讓他有那麼一瞬間腦袋空白。

    他實在沒有想到,在這段時間裡,一樁與自己關係密切的事情正鬧得滿城風雨,而自己卻一無所知。

    其實也難怪,因為那等於是另一個世界,不屬於凡塵。而陳三郎入主雍州後,便與妖界距離甚遠,沒有什麼聯繫了。至於在通天河的降妖伏魔,純屬意外。

    慢慢消化著新獲得的諸多信息,與敖卿眉失去聯繫的空白開始得到補充,並逐步完善起來,片刻之後,吐一口氣,臉色沉靜。

    陳述之後,蛤吃肉內心緊張地盯著陳三郎看,就怕他拔劍開砍,幸運的是,陳三郎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那邊許念娘靜立著,如同置身事外:小龍女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不理會也不干涉,從頭到尾都是這個態度,任憑陳三郎自個處理。在他看來,女婿與多個女子交往是很正常的事。

    事實上也是正常的——以這個時代的規矩和目光來看。

    所以陳三郎娶了宋珂嬋,許念娘不以為意,只會恭喜。

    「只是小龍女的身份……」

    想到敏感處,許念娘倒替陳三郎頭疼起來。他比很多人都清楚人與妖之間的溝壑,想要走在一起絕非易事,不知要經歷多少。

    蛤吃肉看看陳三郎,又瞅瞅許念娘,見兩人都是一般的肅然沉靜,牠越想越覺心慌意亂,眼珠子一轉,乾脆叫道:「公子如不嫌棄,小妖願意獻犬馬之勞,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為保小命,直接要賣身效忠了。

    妖界的規矩一向簡單粗暴,強者為尊,眾妖之所以拜龍君為祖,就是因為龍君足夠強大。而對於打不過的對手,投誠效忠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聞言,陳三郎呵呵一笑:「你有甚本事可用?」

    蛤吃肉趕緊道:「公子,這四周水域,小妖還是頗為熟悉的,能帶路,能捕食,還能唱唱小曲……」

    前面「帶路捕食」聽著還不錯,後面「唱小曲」一出,陳三郎莫名便感到一陣惡寒。一隻癩蛤蟆唱曲,不用聽,光想著便不寒而慄。一擺手,慢慢說道:「也罷,瞧你還算實誠的份上,姑且饒你一命,先跟隨著觀察兩天。不過你要是敢耍心眼,那就休怪我劍鋒無情了。」

    「不敢不敢!」

    蛤吃肉逃出生天,一個勁點頭。苦於身上還被縛妖索綁住,否則直接就跪拜下去了。牠修煉多年,略成氣候,身上還有著數件不錯的法器,在游散妖物中也算拔尖,當個山大王小水神什麼的綽綽有餘,可擱在陳三郎兩人面前,那是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使得牠當真不敢有異心。況且轉念一想,這個小白臉可是睡了小龍女的男人,想必不會差到哪裡去,跟著他,或許會活得更加有滋味呢。

    在妖界中,這蛤蟆妖一向蹦跶得歡,心思玲瓏,見多識廣,能跪能拜,早察覺到天下勢頭的不對勁,要不是沒門路,牠也想跟隨龍君出海,到海外逍遙去了。

    既然無法入龍君的門,那換個陳三郎的門,看看如何。

    對於蛤吃肉的投誠,陳三郎並不意外,這方面的事,他經驗豐富得很。蟹和、雄平,以及後來的泥鰍黃鱔精,那個不是被網羅至麾下,被管治得服服帖帖的,效命賣力,做了不少貢獻。

    至於是人是妖,在陳三郎眼中並無多少區別。人有好壞,妖亦然;人才可用,妖才也行。

    歸根結底一句話,如果沒有遇上小龍女,陳三郎現在也就是個落魄書生罷了。

    故而對妖物的包容,陳三郎可以說是獨步人間。

    接受投誠,陳三郎便念個法訣,把縛妖索給收了回來。

    脫了束縛,蛤吃肉頓覺得全身輕鬆,翻身一變,變化出個人樣來,朝著陳三郎納頭便拜,算是正式行禮。

    陳三郎看去,見是個矮冬瓜式的人樣,與蟹和彷彿,只是更加肥胖,肚腩都凸了出來,加上一臉疙瘩面皮,頗為醜陋凶惡。

    妖物變身,並非想變什麼就變什麼樣,那需要十分了得的修為法力才行,而且要維持住,還得源源不斷地消耗。因而一般妖物變化的人樣,多有本體特徵。例如蟹和走路,都是叉腰八字腿橫著的。至於雄平卻是個少有的例外,由於蘊含蛟龍血脈的緣故,變出來的模樣相貌堂堂,屬於一等一的皮囊。由於這個,深得蟹和等妖的眼紅妒忌。

    見蛤吃肉這副模樣,陳三郎不以為意,也不反感,擺手讓牠起身,吩咐道:「今晚你且在此地休息,明早再下去匯合吧。」

    說著,與許念娘沿路返回,回到烏篷船上。

    許念娘忽問:「三郎,你就不怕牠跑了?」

    陳三郎呵呵笑道:「岳父大人,這妖物固然凶惡,但性子卻也耿直,少見奸詐狡猾,既然答應了投誠,便不會輕易反悔。再說了,牠要真想跑,即使跟隨我們下來,一樣有機會的,我總不能每時每刻綁著牠。」

    許念娘聽著,微微點頭,表示贊同。確實,蛤吃肉身為水族妖物,在洞庭湖上要逃非常便利,一個不防,縱身跳躍入湖中,幾呼吸間便能游到深水區,隱匿得不知所蹤。他們本領再強,也難以進入水中尋找追殺。

    除非有特別的禁制手段施展在蛤吃肉身上進行控制,問題是他們兩人都沒有。

    經此一事,已經到了下半夜,月淡星斜,更添涼意。

    陳三郎卻無睡意,坐在船頭上,忽然問道:「岳父大人,我高中歸鄉路經岳陽樓時,曾受邀赴龍宮宴席,在路程上見到諸多光怪陸離之事。還曾見到你受困於一處名叫『帶水關』的地方,見你刀光縱橫,左衝右突……你曾經仗刀闖龍城,我很想知道,龍城究竟是個什麼地方,你為何要闖進去呢?」

    這一件事,他一直想一探究竟,今晚,正是個詢問的好時機。只不知道許念娘是否會坦誠相告,把事情真相說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三章:古有黃粱,今有雲夢

    「這一件事啊……」

    許念娘目光閃爍,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一會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定般,卻反問道:「三郎,對於龍城,你有何瞭解?或者說理解成那般?」

    陳三郎一愣,面露苦笑回答:「岳父大人,我只去過一次……嗯,那次簡直像做夢一般,回想起來,其實我都不敢肯定所見到的究竟是不是龍城,是不是龍宮。」

    那一次,他當時正在岳陽樓上觀畫,然後神遊體外,受邀前往龍宮赴宴。整個過程如真如幻,直如大夢一場。

    許念娘呵呵一笑:「你這麼想,就對了。」

    「何解?」

    陳三郎一下子想不明白。

    許念娘舉目眺望湖水遠方,但見一片濛濛,縹緲無比,這才慢慢說道:「洞庭有古名,你應該知道的。」

    「雲夢澤!」

    陳三郎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不錯,此名自有來歷,重點便在於一個『夢』字。在洞庭湖核心地帶,有一大陣,傳自遠古,承天地之力而運轉至今。」

    這一番話倒好理解,陳三郎知道不少宗派山門當中都存在法陣,遠的不說,逍遙富道本身就能佈置構造出陣勢來。

    當然,他所能刻畫出的都是些小陣,覆蓋範圍不大,數丈方圓,再大的話就吃力了。而一些底蘊深厚的大宗門,所擁有的法陣威力就要強盛得多,能夠籠罩住偌大一座山峰。

    一些名山秀峰終年被雲霧繚繞,等閒人去攀爬遊玩,只能見山水,卻不知山水之後,別有洞天。

    其中原因,便是因為被法陣矇蔽了天機。

    然而由於某些緣故,大部分的鎮派法陣都失去了傳承,並且在不斷遭受腐蝕破壞,致使法力流逝,不可彌補,久而久之,便從圓滿變得殘缺,甚至破碎,不復存在。

    用玄門的說法,就是天地氣息傾覆變化,致使法陣喪失機能,形象地說,法陣也如人,會衰老,會滅亡。

    只不知道雲夢澤這個法陣衰落了多少?

    陳三郎心思玲瓏,很快恍然過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去龍城那一次,真得只是一個夢?」

    許念娘道:「是,也不是。」

    「請明言!」

    「凡夫俗子做夢,夢中可見人,可見物;人與物的形象多半真實存在,但也有虛構而出。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那些夢多是不期而至,模糊不清,很多時候,只是一個片段罷了。」

    陳三郎點頭贊同:平常的夢,的確如此。

    「可洞庭大夢,卻是不同,這一點不用我多說,你自有體會。」

    陳三郎不斷點頭:去龍城赴飲,一路見聞,有驚濤駭浪,有龐大妖物,鱗爪盡顯;而進城後,一路目睹,光怪陸離,但樣樣事物皆真實無比,絲毫不假,滿城妖物,各具形象,更是活生生的存在。入席之後,滿桌美味佳餚,珍饈好酒,食之,滿口生津,回味無窮……

    從去到回,完完整整,怎一個「夢」字所能完全解釋得了的?

    陳三郎不禁想起古書所記載的故事:黃粱一夢!

    一場大夢,一輩人生,榮華富貴,盡在不言中,何等荒誕,何等失落,但又是何等的令人嚮往?

    黃粱之夢源自仙人手段,那麼洞庭之夢,應該便是源自那個玄妙的法陣了。

    想到某個關鍵處,陳三郎追問:「岳父大人,難不成連龍城存在都是假的?我所見的一切,只是法陣構造出來的幻象投影?」

    若真是如此,那就問題大了。

    陳三郎忽而想起雄平等所謂「水神」,牠們的洞府就是堆些石頭,胡亂建造而成。

    石頭屋與金碧輝煌的龍宮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可如果傳說中的龍宮,其實也只是一間大一點的石頭屋子呢?即使有裝飾,有金銀珠寶,但在歲月的沖刷腐蝕之下,也難以保持永不凋落。

    想到這裡,陳三郎臉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要知道龍宮所在,定然在洞庭深水處,千百年來,其運轉存在,便依賴於法陣支持。那麼當法陣機能受到破壞,威能開始逐年衰退後,也就難以保持對龍宮的加持。在這般的情況之下,即使強盛如龍城,也無法抵抗歲月長河的摧殘。

    在凡塵俗世,最為富貴輝煌的皇宮——紫禁城,都不知遭受過多少次損壞,有火災,有兵禍……只是代代皇朝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對其進行修葺修補,這才能屹立保持至今。

    龍宮也會修補,但所要耗費的成本定然更大。當天地變動,當資源衰歇,很多事情便無法繼續進行。

    事實上應該在多年以前,龍宮便遭遇這般窘困了。

    這個窘困,和天下間所有大修士門派一樣。

    那麼兩三年前陳三郎所見到的龍城龍宮,便不可能存在。至少不會那般光鮮榮華,繁盛似錦。

    許念娘望著陳三郎,似乎窺破他此際的心中所想,一字字道:「三郎,你想的一點不差,正是如此。」

    陳三郎聞言,心頭猛地一陣空落落的,彷彿做得好好的一個美夢,如氣泡般被戳破,回歸蔽敗的現實中來,好不讓人懊惱。但他也深深地知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永遠成為了過去,再不可能重現。

    許念娘又道:「我闖龍城,便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最後受困其中,但卻獲得了所要的,這個,便是現在的龍城面貌,是事情的真相。」

    其實對於此事,陳三郎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理預備,畢竟這一路來,諸如種種,包括龍君已多年不曾顯靈等等,都是蛛絲馬跡。

    不過當下的龍宮,再不濟也還有框架模樣在,不會真得成了廢墟,不知怎地,陳三郎竟有點不想去見,總覺得會破壞掉想像中的美好,弄得滿懷唏噓嗟嘆。

    就聽許念娘繼續說道:「雲夢大陣雖然宏大,但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壞損傷,法力年年損減,依我所看,不出十年,便會完全的崩塌破碎,失去作用了。」

    怪不得龍君要準備離開,當法陣崩散,水中的龍宮便會化為烏有,一眾妖物,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還有什麼可眷戀的?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剩下的只是滿地狼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四章:有妖代勞,啟程尋寶

    這一夜,過去得有些慢。夜宿船上,微波蕩漾,其實倒是舒適,不過陳三郎只是小憩一會,醒來得早,鑽出船艙時,卻發現許念娘早坐在船頭處了。

    清晨的湖面甚涼,冷風細細,裹挾著一股特有的魚腥味道。

    再看岸上,就見到蛤吃肉猥瑣的身形杵在那兒,看樣子應該站了一段時間,只是畏懼許念娘,不得吩咐,不敢登船。

    陳三郎朝他一招手,蛤吃肉趕緊屁顛屁顛跑上船來,姿勢放得很低,俯首帖耳的。

    「會撐船不?」

    陳三郎開口問道。

    「會!」

    蛤吃肉回答得非常乾脆,這是表現的機會,即使不會也得說「會」,撐船有什麼難的。

    有牠做苦力,翁婿二人樂得清閒,便坐在船頭上,開始生火煮魚片粥做早餐。

    蛤吃肉慇勤,撲通一下落水,片刻便撈起一尾好魚獻上。

    這一頓依然由許念娘主刀,難得的好手藝,不用多久,一鍋粥便煮好了,香味濃郁。

    那邊蛤吃肉聞著,差點口水都流下來了。作為妖物,口舌貪婪,對於美食一向沒有多少抵抗力。平時之際,其多數生食,即使弄起火來,也是隨便燒熟了入口。既缺火候,又沒佐料等調劑,味道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下一刻,當看到許念娘拿出葫蘆來,拔開塞子,聞到那股能夠滲透入周身毛孔的酒香時,蛤吃肉渾身都不禁顫慄起來,幾乎忍不住撲過去把葫蘆搶過來,佔為己有。

    酒不但香,更重要裡面蘊含的藥力,對於身體,甚至修為都頗有補益。可以說,許念娘的藥酒已經超越了酒的範疇,而成為了一種寶藥,價值堪比法器寶物,這叫蛤吃肉怎生按耐得住?

    好在牠還不至於完全暈了頭,要真是上來搶的話,恐怕下場會十分淒慘。

    許念娘斜眼瞥來,忽而拿出一碗,倒出一碗酒,舉著朝蛤吃肉揚了揚,示意牠過來取。

    蛤吃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牠看來,許念娘神態冷然,身上氣勢凜冽,要比陳三郎更難接近,哪曾想其居然肯送酒。只一遲疑,牠趕緊過來,雙手接過酒碗。

    陳三郎卻知許念娘脾性,典型的不拘小節,妖魔之類,更是一視同仁,只要順眼,坐在一起喝酒,亦是爽快得很,便新裝了一碗粥。

    吃著魚粥喝著酒,蛤吃肉簡直受寵若驚,萬萬不敢預想。

    粥滑酒香,吃喝過後,也不知是否酒力發作,蛤吃肉都覺得腦袋有些昏酡酡了,心裡想著:就憑這頓吃喝,便不枉跟隨陳三郎了……

    「喝了我的酒,還不去划船!」

    許念娘輕喝道。

    「是是,全憑爺吩咐。」

    蛤吃肉一個激靈,連忙撐起船槳,開始划船。離開岸邊一會,猛地省起一事,開口問道:「公子,我們去哪?」

    牠卻擔心陳三郎說「去龍宮」,雖然陳許二人技藝驚人,但想要闖龍宮可不簡單,那真正的屬於「龍潭虎穴」,進入難出來更難。

    陳三郎確實想直取龍宮,不過還有時間,卻不易操之過急,這般沒頭沒腦闖去,若是搶親不成,反而陷落進去,可就搞笑。

    轉頭去看許念娘,意思是讓他做主。

    許念娘淡然道:「原來如何,現在便如何。」

    意思是按計畫行事。

    來之前,他們便制定了一個計畫,其實談不上多嚴謹全面,就是一個大概的行程之類,主要目的是尋寶,去往之後,一探究竟,挖掘出那沉澱數百年的寶藏來。

    傳說中,寶藏裡有著驚天的秘密,得之,可得天下氣運!

    相比之下,寶藏中其他東西,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金銀財寶,兵戈盔甲等,都有一個直觀的價值估量,可氣運縹緲,難以捉摸,更讓人朝思暮想。

    玄學之中,一直有這麼一個說法:得氣運者得天下,有了天下,還有什麼不可得到的?

    機緣的東西,實在難以分析,然而真實存在。

    回想當年,龍女流落溪流,正陽道長便演算出是一樁天大機緣,讓元哥舒不惜代價要來尋找,要與龍女結緣,可惜花費了偌大代價,甚至親自來到洞庭,但依然一無所獲。

    他卻不知,龍女早在涇河中失手被漁夫捕撈住,最後得陳三郎放生,從而與陳三郎結下了不解之緣。

    自此以後,兩個年紀相仿的人命運交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陳三郎從一個懵懂童生,連中三元,青雲直上,一路來雖然遭遇不少挫折磨難,但都安然度過,並因禍獲福;而元哥舒呢,一個本來前程無限的少將軍,揚州潛龍,卻步步不順,一點點被磨去頭角,最後竟鬱結而終,英年早逝……

    事後縱觀,一一驗證,並無差池,實在讓人細思恐極。

    先去尋寶,陳三郎自無意見,對蛤吃肉道:「你知道寶塔島嗎?」

    蛤吃肉點頭,然後搖頭:「我聽說過,可沒去過。」

    洞庭湖水浩渺,漫無邊際,其中島嶼星羅棋布,沒有千座,也得數百之多。如此多的島嶼,其中一部分分佈在洞庭外圍區;剩餘的大都在深水區,常年籠罩著神秘的面紗,不見真貌,即使經驗最為豐富的漁民都不曾去過。

    關於這些小島,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屬於未知地帶。

    但對於一些擁有神通的妖物就不同了,牠們即使沒有去過,但多少聽說過。尤其水族妖物,牠們常會來洞庭朝聖——這是十分官方的說法,本質上,就是想要到這裡尋寶,碰機緣。

    外地的妖物尚且如此,何況本地的?

    蛤吃肉不折不扣屬於洞庭出身,只是混不太好,沒有被納入龍宮體系。不過這不算什麼丟面子的事,洞庭妖物數以千計,能有幾個混進龍宮的?就好比天下官宦多不勝數,可能參加朝會,列席紫禁城的就那麼一班人。

    蛤吃肉聽說過寶塔島,這島頗為神秘,因島上有一座九層寶塔而得名,在洞庭眾島中有些名氣。奇怪的是,有不少登島的妖物,牠們卻並沒有看到那一座九層寶塔,似乎名字不實。

    「無妨,我懂路。」

    陳三郎說道。

    蛤吃肉便不再多言,手腕稍一用力,船槳翻動,烏篷船開始起航,向著浩蕩的湖水遠方飄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五章:神秘老者,言出法隨

    小舟泛湖,本該詩情畫意,寫意舒適。然而當這湖是洞庭,情況便大不同。乍然起風,即有波浪生,翻騰起來,船隻飄搖,岌岌可危。

    這就是諸多小船不敢輕易進入洞庭深處的原因,稍不留神,便是翻船人亡的下場。

    好在船上三個,個個都不是一般人,蛤吃肉更猛,直接不是人。牠是妖,慣弄風浪,眼下掀起的這些,並不放在眼裡。但見其船槳搖動,駕馭著烏篷船穿行在浪濤之間,如履平地。

    浪花激水,有些濺到船上,以及三人的衣衫之上。

    自通天歸返,陳三郎已許久沒有再見到這般澎湃的水勢,心生激盪,有些手癢,很想跳躍下去,施展《真龍御水訣》好好玩耍一趟。說實話,他這門水遁妙術已很長一段時間不曾練過,都不知生疏了沒。

    蛤吃肉也是見水心喜,扯開喉嚨嚷起了曲子,聲調竟分外的雄渾蒼涼,真是妖不可貌相。

    只是其所唱,音辭皆為古調,頗為生僻拗口,陳三郎聽了一陣,不明所以,聽不出所唱何解。

    許念娘忽道:「此乃妖歌,源遠流長,可追溯千年。」

    陳三郎恍然:原來如此,難怪聽不懂了。

    蛤吃肉唱得興起,一首接著一首,不知疲倦。蛙蟲之類,果然多愛這口兒。

    「好一曲《清平調》!」

    波浪之間,猛地傳來一聲讚譽。

    蛤吃肉聽到,又驚又喜。喜者,有人讚;驚者,卻知道對方絕非等閒之輩。

    許念娘與陳三郎也聽到了,微微一愣,神色有些警惕凝重起來。舉目望去,就見到一片竹排出現在浪濤之上。

    那是一片真正的竹排,簡單地用十來根竹子拼在一塊,捆紮而成,這樣子放在小河流中或者尚可應付,出現在浩渺的洞庭就顯得極不尋常了。竹排上站立一人,是個佝僂老者,面容蒼老,露出來的皮膚如同開裂的樹皮,還是個駝背。這般老人,風可吹倒,然而現在如釘子般立在竹排上,視四下驚濤駭浪如無物,一副氣定神閒模樣。

    許念娘一向自負,但設身置地,換了自己,想要做到這般可以,卻也得損耗不少真氣來維持才行。

    深不可測!

    對於這個老人,許念娘第一印象便是如此。這個詞彙在他看來已經陌生,不曾想現在瞬間出現在腦海。

    「你!」

    陳三郎不禁脫口叫喚而出。他見過這個老者,立刻便認出來了。

    那時候在岳陽樓,此老在樓上掃地,顫巍巍的樣子,更奇怪的是,陳三郎覺得只有自己看得見對方,別人卻見不著。當其時,陳三郎便覺得此老很不簡單,只是沒有多少機會認識,人便轉眼消失。

    現在一見,過去的印象頓時翻湧上心頭,卻更添了幾分新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麼人?而或說,是什麼妖。

    陳三郎閱妖不少,因為有斬邪劍的存在,總能迅速分辨出來,但對於這個神秘老者,卻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什麼妖氣妖味之類,統統難以從對方身上捕獲得到,似乎本就沒有。

    若真如此,那就是一個人了;又可能是對方境界太高,高到足以隱匿起一切。

    見到老者,蛤吃肉更不淡定,兩條粗腿竟忍不住微微顫慄,一股來自靈魂上的威壓油然而生,壓得牠渾身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莫不是那位老祖宗親身到了……

    想到這,牠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身子都抖了起來。

    因為對方讚譽了一句,說牠唱的曲子好聽!

    風呼呼,浪滾滾,竹排逐波而流,轉眼工夫便朝著烏篷船飄了過來。

    蛤吃肉怕被撞上,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該做的也得做。趕緊雙臂發力,生生把烏篷船定住,定在一片浪濤上。

    嘩的一下,竹排來的速度極快,如同一根利箭般。

    來得快,停得更急,距離烏篷船不過三尺的地方,竹排停得穩穩當當,紋絲不動,彷彿刻在湖面上,而不是會動的工具。

    靠得近,看得更加清楚,見老者臉上的皮膚真如龜裂開,一絲絲,卻有著異樣的紋路,每一絲似乎都蘊含並散發出歲月的滄桑和悲涼來。

    「你是誰?

    一向冷靜的許念娘非常罕見地沉不住氣,率先開口問道。右手已經握住了刀柄,稍有異動,他的刀便會出鞘,斬出全力的一擊。其實如果現在立足之處在陸地的話,許念娘還不至於如此神經繃緊,湖面上就不同了,因為此地是龍君的主場,老者雖然身份神秘,但總有跡可循,不管是不是那個,對方身上那股深不可測的氣勢總做不了假。

    「我是誰?」

    老者雙眼眯了眯,忽而咧嘴笑起來:「活得太久,我都記不得自己是誰了。」

    他的牙齒七零八落,和尋常的蒼老者並無多少分別,但他的話卻透露出一股睥睨世間的意味來。

    「活得太久」,那是多久?

    歲月最是無情物,而追求長生,更是萬千年來,無數人所孜孜追求和渴望得到的,上至帝皇權貴,下到凡夫俗子,更不用說各大宗門修士了。修士的「修」字,本就是追求天地之理,修得長生。

    然而人生自古誰無理,七十已古來稀,百年罕見,更遑論長生了。

    壽數百者,已是神仙般的人物。

    而今看這神秘老人,不管怎看,都像是活了好幾百歲的模樣。

    老壽星?老怪物?

    哪一個都不會好惹。

    老者笑著,目光落在陳三郎身上:「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

    雖然看來對方並無什麼惡意,但陳三郎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恭敬回答:「見過長老,不知長老有何見教?」

    老者卻不回答,抬頭看了看周圍,淡然道:「這水吵鬧了些,且靜一靜吧。」

    言語輕聲,似家常閒話。然而話音未落,異象頓顯,首先是風停了,戈然而止;緊接著浪平了,是一下子就平息的那種,而且平得匪夷所思。

    只呼吸間,方圓數里的湖水,平整如鏡,水波不興,連一絲風都沒有。

    許念娘雙眸瞳孔猛地收縮,握刀的手青筋凸起,甚至,還在微微顫抖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六章:真實身份,丞相大人

    老者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樣,卻早把許念娘的神態反應盡收眼底,又是咧嘴一笑:「年輕人不必太緊張,我不是來找你的。」

    在其看來,年過四旬的許念娘也只不過是位「年輕人」而已。

    許念娘如臨大敵,只是這敵人的實力無以倫比,面對之,他竟萌生了懼怕之意。老者不是來找他的,當然更不可能是來找蛤吃肉,所以只剩下一個陳三郎。

    不假思索地,許念娘踏前一步,護在陳三郎面前,上半身稍稍前傾,全身繃緊起來,右手握在刀柄上,只要稍有異動,刀鋒便會出鞘,斬出天下至強的一刀。

    許念娘擺出此副姿態,就是要告訴對方:不要打陳三郎主意,想對付陳三郎,先過自己這一關!

    心有驚懼是一回事,但絕不會因此而熄滅心中的鬥志,這是武者基本的素養:人可死,但不可不爭!

    「咦?」

    老者驚訝地輕喚出聲,因為他從許念娘這個蓄勢姿態中,竟彷彿看到了一絲「道」的意蘊。

    道者何也,天人合一。

    原來在強大的威壓之下,許念娘居然不知不覺有了突破的痕跡,窺見到新的境界。

    但只窺見一絲端倪罷了,並未躋身而入,距離真正的突破還有相當長的路程,許念娘耗盡下半生,如果能夠破鏡,足以慰平生。

    老者帶著欣賞之色看著他,笑道:「年輕人,你很不錯,還記得上次你闖龍城的事嗎?」

    許念娘微一皺眉,卻不理會,他拔刀的姿態本源自自然,若是心亂分神,便會破壞心境,致使出現破綻。

    老者似乎很理解他的反應,嘆了口氣道:「你真得不必緊張,若老朽有敵意,何必喋喋不休說那麼多。雖說老人嘮叨,但這麼多年來,我說的話,只怕還沒今天多呢。」

    陳三郎忽而開口問:「你究竟是誰?」

    內心猜測,很懷疑對方便是傳說中的龍君,但隱約又覺得有些地方對不上號來。

    「我來自龍宮……」

    老人的第一句回答印證了猜想:「不過,我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一位。」

    聞言,陳許二人倒不覺得突兀。首先老者從形象上便不太符合,其次性格言行上也多不類。自古以來,能夠親眼目睹到龍君的人固然寥寥無幾,可各種傳聞和古籍記載上,對於龍君形象的描繪大同小異,絕非光憑想像,應有跡可循。

    活在傳說中的龍君形象一向高大威猛,不怒自威。雖然多有潤色加工的因素,但看著眼前這位神秘老者,完全一副風燭殘年不修邊幅的模樣,實在難以掛鉤得上。

    這倒不是「以貌取人」,反正陳三郎是不相信龍君這樣的存在會以如此形象隨便示人。

    那麼,如果不是龍君,會是哪一尊?

    這一下,無論是陳三郎還是許念娘都頗感疑惑,他們畢竟活在人間,對於龍城妖界的事不甚瞭解。事實上數百年來,風雲翻覆;大小妖魔紛紛隱遁起來,在凡塵中已難得一見。當今之下,要不是王朝崩塌,氣運有變,眾多妖物根本不會冒頭。

    船上兩人一妖,妖物蛤吃肉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驚詫敬畏之色,張大了嘴合不上來。

    牠的嘴巴本來就大,現在簡直能吞下一頭牛。

    神秘老者有意無意瞥牠一眼:「小東西,你想說什麼?」

    被瞄一眼,蛤吃肉脖子不自禁一縮,身材都矮了半尺,訕訕然,不敢吭聲。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神秘老者淡然道。

    瞧其神色不似作偽,蛤吃肉猛地想到對方應該是想借自己的口做「身份介紹」,連忙翻身拜倒在地,口中叫道:「小妖蛤吃肉參見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這個稱號一出,許念娘恍然過來,立刻知悉眼前這位神秘老者的真正身份了。

    在上古時代,妖界自成體系,龍君為帝,下面設立文武大臣,各種品階等級,分得清清楚楚。

    這一套秩序,和俗世幾無二樣。諸多山頭水脈皆有神明——這些神明其實就是各類妖物,牠們各自持有玉符赦令,前來赴任。整套程序,和凡俗官員拿印章調令來做官是同一個模式道理。

    山河神靈是下屬,龍宮中樞則是更高級的班子,雖然沒有分三公九卿那麼清楚細緻,但也有基本的分工,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職位,便是丞相——龍君之下第一妖!

    那麼多年來,只有一個龍君,也只有一個丞相:龜丞相!

    因為牠是一頭千年老黿成精,法力通玄,壽命綿長,同時代的妖物中,除了牠和龍君,其餘的基本都消亡了。

    只是後來天地異變,龍君制定的神靈制度也遭受衝擊破壞,名存實亡。比如下面的水脈山頭,神靈狀況便亂七八糟的,底層的基本都是靠走門路賄賂,隨便弄個地方便稱為「神」,根本沒有正式的玉符赦令。

    這個狀況陳三郎深有體會,在涇縣時為籌錢,他帶著蟹和在涇河上四處出擊,征討這些所謂的「神靈」。遭遇種種,頗為搞笑。有個別妖物佔個數丈方圓的小水塘,牠便是神了……

    反正很是混亂,妖物的實力也不敢恭維,難上檯面。

    當然這主要是底層的狀況,主要的山脈水流還算正常。如此狀況和凡俗也是頗為契合,夏禹王朝後期,經歷前面數百年的鼎盛之後,由盛轉衰,漸趨糜爛,官壇之上,積習難返,尾大不掉,貪官污吏橫行,積壓了太多的弊端,並最終致使王朝覆亡,正應了那句「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基層紛亂,中層勉強,至於高層則成了一個謎。前面已經說了,龍族繁衍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為了血脈延續,龍君不得不娶了不少不同種類的妖物來當老婆,其中有蛇類,有蛙類,還有魚類……

    如此一來,後,宮成分變得極為複雜。相互之間的爭鬥日夜不息。後院起火,禍及前庭,身為臣子紛紛需要站隊,各成黨派,鬥得不可開交,勢如水火般。

    這樣的禍亂已經持續了上百年光陰,其間龍君修心養性,甚少理事,而麾下第一妖的龜丞相更乾脆,直接消失不見。

    是的,牠失蹤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七章:所為何來,以茶論事

    龜丞相失蹤一事成謎,其中原因隱晦,牽涉頗大。有說是牠厭倦門庭之爭,乾脆退出;有說牠年紀大了,屬於正常退休;更有一個說法是龍君對牠的忠誠產生了懷疑,所以採取措施,因此龜丞相併非失蹤,很可能是被囚禁起來,甚至遇害了……

    這些原因,多多少少與龍君有關,下面的誰敢亂嚼口舌,招惹禍端?隨著時間過去,龜丞相所代表著的一個時代,正徐徐遠去,慢慢成為了一個古老的符號,只停留在故紙堆裡。

    在不少妖物的心目中,這位丞相大人也許早就仙逝了,畢竟已經活了那麼久——這個世界,早沒有了真正的長生。

    然而時至今日,當龜丞相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蛤吃肉這才知道所有的傳聞都是假的。丞相大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渾身修為不減反增,達到了傳說中的「言出法隨」的高深境界。

    當然,這與置身洞庭有關。

    此地,幾乎可以說是牠的主場。

    關於這位龜丞相,陳三郎與許念娘並無多少瞭解,主要來自於市井傳聞,說龍君身邊有著這麼一號大妖。而在傳聞中,對於牠本領的描述多語焉不詳,甚至直接貶低了說,形容成一個畏縮怕死,滑稽搞笑的龜妖……也不知是為了襯托龍君的強大呢,還是想當然的以為之。

    但其能在龍宮中擔任丞相一職,實力如何,可想而知!

    這不折不扣屬於翻天倒海級別的強橫存在。

    只是今天龜丞相專門找上門來所為何事?牠是自己要來的?而或代表龍宮?

    知悉了對方身份後,陳三郎內心更添疑惑。不過面對這活了如斯歲月的老傢伙,很多事情只能選擇等待,而不是詢問。

    站在竹排上,龜丞相左右看了眼,說道:「我們到那邊說話如何?」

    手一指,指的是不遠處的一個島嶼。

    陳三郎並無意見,站在船上實在不好交談,船上又狹窄,倒不如到島上去。龜丞相既無敵意,陳三郎很想弄明白牠的來意。可以的話,也能對於龍宮現狀有一個更詳盡的瞭解。

    這麼一個龍宮出身的老者,相信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前提在於,牠願意坦誠相告。

    陳三郎不反對,許念娘也不言語,慢慢收起了戒備的姿態。其實他心裡也很明白,真要動手,己方毫無機會。不用打,能談,最好不過。

    龜丞相也不見如何動作,但足下竹排已經像箭一般掠出,轉眼之間到了數十丈之外,再一看,便到了島嶼邊上。

    陳三郎乾咳一聲,蛤吃肉不敢怠慢,趕緊賣力划槳,尾隨而去,不多久也靠岸停住。

    陳三郎與許念娘下船上岸,蛤吃肉卻沒份跟上,龜丞相沒有發話,牠一個小字輩哪有資格旁聽,只得留在船上,不過一顆心卻是興奮的,能見上龜丞相一面,牠已感心滿意足,此事說出去的話,倍有光彩,在妖界中地位能躍然提高一大截。

    說起來,這一切還得拜陳三郎所賜。

    要知道龜丞相是專門來找陳三郎的,要不是因緣際會,蛤吃肉跟隨了陳三郎,又哪裡會有這個機會?

    「嘖嘖,昨晚俺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

    蛤吃肉暗暗得意,忽而又想到龜丞相乃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祖宗,之前一直在隱遁,如今突然現身,當然不會是心血來潮,一定有什麼大事件發生。

    大事件?龍宮內亂?又或是關乎天下時局的?

    瞬時間,頭緒紛雜,蛤吃肉眼珠子骨碌碌轉。別看牠愣頭愣腦的,但絕非頭腦簡單之輩。在妖界,同類之間,一樣有著爾虞我詐,太過於愚笨的不是淪為奴役,便是橫死道消了。

    上到岸來,前行一段,前頭一塊空地。短短工夫,龜丞相已經弄好了三塊打磨平整的石頭擺在那兒,當是凳子。中間又擺上一大塊石板,下面用石頭墩子墊起,撐成桌子。桌上居然還擺出一副茶具,杯壺具備,一應俱全。

    這副陣仗出乎意料,陳三郎與許念娘對視一眼:活了一把年紀的老傢伙果然難以常理揣之,生活講究得極為細緻。

    不過林間品茗,聽鳥語聞花香,著實有些情調意境。

    「兩位請坐吧,我一把老骨頭,剛才累著,就先坐下了。」

    龜丞相笑眯眯地說著。

    累著?信你就見了鬼……

    陳、許兩人亦非忸怩之輩,當即落座。

    龜丞相伸出枯樹幹般的手,開始泡水斟茶。牠的動作緩慢,卻彷彿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韻味。在牠手下,水流潺潺,由始至終,沒有一丁點灑濺出來,所有的水滴都在控制之中。

    陳三郎注意到龜丞相所用的茶葉是鮮紅色的,彎彎一瓣,形同雀舌,但和市井間的雀舌又有著色澤上的截然不同,而且葉片要大上一圈,還頗為厚實,看著感覺十分另類。

    陳三郎卻不敢看輕了去,反而忍不住吞一口口水,俗話有說:龍宮出品,必屬精品,不會有劣質貨色,猶記得當年赴飲,吃肉喝酒,口口爽快,回味無窮。口感是最直接的體會,另外還有好處,便是吃食過後,精神愉悅,身體似乎都強壯了幾分。

    延年益壽,超越平凡,乃是仙家享受。

    這樣的東西在凡塵是很難遇得到的,其實許念娘的藥酒也算得上一份,只是稍稍還欠缺些底蘊。

    果不其然,當水沖入壺中,與鮮紅的茶葉相觸,水葉交融,登時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香氣蒸發出來,更讓人驚詫的是,這香氣凝而不散,只飄在方圓數尺之內,風吹不散,經久越濃,人置身其中,不用喝茶,光聞著味道,便覺得頭腦愉悅,一片清明,身心皆靜,皆空,如同禪師入定,境界怡然。

    「好茶!」

    許念娘忍不住出聲讚道,他極為嗜酒,對於茶道也頗有研究,一生喝過不少好茶,但那些與這茶相比,頓時黯然失味,沒了意蘊。

    龜丞相微笑道:「此茶名為『龍香茶』,味道尚可,兩位請茶,先潤潤喉,再慢慢說事吧。」

    陳許二人默然不語,端起茶杯開始仔細品飲起來。因為他們心中都知道,一會說的事一定很大,也許還很長……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1
第五百五十八章:風雲生變,龍出深淵

    茶水入喉,滿口生津,實在是一種享受。

    「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你,我便覺得你氣運加身。這些年來,倒沒有辜負這份氣運,沒讓老夫失望。」

    龜丞相淡然開口道。

    陳三郎聽得仔細,內心活絡開來。他不知道對方對於自己的瞭解有多少,是否只是一種試探。但聽得出來,所說的「氣運」,應該指的是小龍女一事。

    龜丞相又道:「釋家言必稱『因果』,卻也對的,你這次來,便該了斷一段因果。」

    陳三郎問:「請問長老,該如何了斷?」

    龜丞相微微一笑:「該斷便斷,不如就此歸去吧。」

    聞言,陳三郎臉色一變:「長老是要我抽身離開,不再理會?」

    「不錯,正所謂『人妖殊途』,何必勉強?」

    龜丞相目光炯炯地看過來,樣子很是認真。

    陳三郎卻慢慢搖頭,態度堅決地道:「因果,不是這樣斷的。」

    「哦,那你要如何?」

    「我為人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怨報怨,當下恩者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理?」

    龜丞相似笑非笑地道:「你須知道恩怨便如染缸,糾纏不斷,怎分得清楚?」

    陳三郎正色道:「當日一遇,便有諾言在。不管如何,都得當面交待明白,否則此心不安。」

    龜丞相道:「如此說來,你是非見不可了?」

    「當然。」

    陳三郎坦然與牠對視,絲毫不懼。

    林間的氣氛驀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似乎下一刻便大打出手。許念娘右手又開始按上了刀柄處。

    「哈哈哈!」

    龜丞相忽而仰天大笑,還拍起手掌:「好,好一份書生意氣。」頓一頓,止住笑容:「你是否認定老夫不會出手,所以才敢逆我意?」

    陳三郎一本正經道:「此事無關其他,即使龍君大人親至,我也是這番說辭。」

    龜丞相哼了聲:「你倒有把硬骨頭……可惜無用,妖族中事,始終輪不到凡人來插手干涉。」

    陳三郎默然無語,這時候說些場面話毫無意義,對方所言正中死穴。說實話,他們現在連如何進入龍城都還不知道。門都找不到,又怎麼闖得進去,又怎麼與敖卿眉相見?

    當下,最大的依仗便是《真龍御水訣》了。也許,當日敖卿眉早有預料,所以傳了這門功法給他。起碼會水,不會面對洞庭望湖興嘆。

    但靠這些,想要對抗整個龍城,遠遠不夠。

    想了想,陳三郎忽道:「不過我知道,長老會幫我的。」

    「哦?」

    龜丞相冷眼道:「我為什麼要幫你?」

    「原因暫時不明,可你既然來了,就是來幫我的。」

    陳三郎語氣很淡定,很有信心。

    龜丞相看著他,彷彿想瞧出點端倪來,只是始終平淡如水的神情,看多了,便是一片氣息翻騰的景象,出現在眼簾內。

    這片景象實在不凡,龜丞相閱人多矣,但極少見到這般氣象。人皆有氣,當氣息壯大,便可成形成象。氣象各有形態,因人而異。不過萬千人中,能凝成氣象的本就萬中無一,而能夠聚出氣象的少數人中,不少形態只能說平庸。例如說當官的,或是一柄傘,或是一支筆;而富貴人家的,多是錢幣一類,還有些衣帛類。

    能凝聚成印的,起碼是一方封疆大吏級別才行。

    現在,陳三郎頂上所呈現的氣象有些奇異,首先是一方大印,方方正正,菱角分明,很是真是,而在大印之上,懸著一柄劍。

    一像兩物,乃是罕見之相。

    陳三郎的命氣根根染黃,雖然還不是那種鮮豔的杏黃,但已經頗為接近;至於時運之氣,彤紅一片,足以表明他正運途亨通,前程無礙。

    這副氣象的形成,毫無疑問源自雍州的氣運加持,一州之氣,哪怕只是個蔽敗之州,可耐不住地廣人多,涓滴成流,聚沙成塔,極為可觀。更何況在陳三郎的治理之下,百廢復興,其中功業無數,反而比尋常之州更加容易積累和獲得人心。

    入主雍州,讓陳三郎有了一個質的變化。基業穩定之後,這份氣運足以持續多年。而今陳三郎又有了擴張之意,發兵揚州,相信過不多久便會有戰報回來,到時便可知勝負。若莫軒意能破揚州,手握兩州的陳三郎便再上台階,徹底奠定半壁江山。

    龜丞相一雙小眼,洞悉無數,能穿歲月,辨真偽,窺人情世故,自不會看走眼,心中暗嘆:爭論多年的潛龍名分,不出意外的話便落在陳三郎身上了……不,潛龍一說已經過時,因為風雲生變,龍物張牙舞爪,興風作雨,已開始騰飛出深淵了。

    不過不正因為如此,自家才會主動找上門來嗎?

    龜丞相摸了摸鬍鬚稀疏的乾癟下巴,對於陳三郎的認定不置可否,活了偌長的歲月,可不是白活的,即使被窺破心思,也絕不會輕易表現於外。更不用說,這個決定,是可能發生變卦的。只是目前看來,牠對於陳三郎的表現是滿意的。

    那邊許念娘似有不耐,甕聲甕氣地道:「龜丞相,你也不用打什麼機鋒了。有什麼直說吧,我們還要去尋寶呢。」

    「尋寶?」

    龜丞相掃他一眼,彷彿想到了什麼,沉吟道:「這麼多年過去,也確實該來人把東西搬走了。否則扔在那兒,著實可惜了些。」

    「你知道……」

    許念娘下半截的話自動打住:對方是何等存在?恐怕整個洞庭都踏遍了吧,有什麼事能瞞過牠?也許當年末帝藏寶,都被牠看在眼內呢。只是那些事物,對於牠們並無大用,也用不上,所以就任由放在那裡,不予理會。

    龜丞相咧嘴一笑:「並非老夫賣關子,有些事情本不宜輕易訴諸於口,更存在著莫測的變化,不到最後,誰能做定數?饒是活了千年,在你們眼中早已成為仙聖的龍君大人都要舉家出海,以避禍難。」

    這事從牠口中道出,再無疑問。

    陳三郎忍不住問:「避什麼禍難?」

    龜丞相一字字道:「魔氣北來,生靈塗炭!」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20:22
第五百五十九章:邪魔北來,生靈塗炭

    「魔氣北來,生靈塗炭!」

    這句話不難理解,北方戰事正緊,蒙元鐵騎肆虐,大舉入侵,已經破了涼州,直逼京城而來。

    可憐北方諸地,近年連番戰亂,一波未息一波又起,就沒有個停歇的時候。先是皇室內亂,傾軋一波;然後到元文昌起兵,揮師北上,血戰連場;但元文昌攻入京城,金鑾寶座還沒坐穩,蒙元鐵騎又來了……

    上位者疲於爭鬥,飽受摧殘的卻是下面的老百姓。由於京城所在,天子腳下,北方各地雖然一向苦寒,但經濟並不差,人口稠密,頗為繁華,與江南相映成輝。然而戰亂之下無樂土,幾番荼毒之後,早已面目全非,家破人亡者不可計數,逃難者如同過江之鯽。

    其中最為淒苦的當屬從雍州中州逃難過去的那一撥人,蠻軍作亂,他們想著往北方逃最為穩當,豈料短短時間風雲翻覆,剛出狼窩又掉虎穴,死得更慘。

    為穩人心,京城早施行了禁門令,只許進不許出,然而關在裡面更不安生,整天擔驚受怕,惶惶然不可終日。戰事吃緊,物資匱乏,物價飛漲,米糧的價格往往一覺醒來就翻了個倍。更難以承受的是各種各樣臨時加的稅,直如褥羊毛,刮了一層又一層,不知多少人家不堪忍受,不得不自殺身亡……

    北方亂成一鍋粥,洞庭湖畔的難民,其中大部分都是從北方來的。

    「魔氣」一語,指的乃是蒙元鐵騎,這些異族一向生活在涼州之外的地方,平常雖多有滋擾,但基本屬於疥癬之疾,哪曾想如今竟趁虛而入,要打到京城中來了。

    這是翻天覆地般的巨變,有傳聞說,這竟是元文昌引狼入室所釀成的惡果,當此訊出,天下嘩然,元文昌的名望聲氣跌倒了谷底,指責怒罵潮水般潑來。甚至元文昌部下都出現了離心的跡象,如此一來,抵抗蒙元更加無力。

    話說回來,龜丞相此言卻別有所指:因為蒙元異族供奉信仰的乃是天神——彼尊天神,此為邪魔,根源歸結於香火爭奪的矛盾之上。而異族多野蠻,所到之處,若不信奉,便是血腥的鎮壓和屠殺。

    此處行事,倒和修羅魔教一脈相承,所以共同得個「魔」字。所不同的是,修羅魔教發源於邊陲州域,有稱霸天下的野心,因此鼓動蠻軍作亂,兩者屬於互相利用的關係;但蒙元不同,他們自上而下,全民信仰,那股偏執的信念早已滲透入骨子裡頭,至死不渝,已是瘋狂。

    因此,若蒙元入主中原,所帶來的腥風血雨可想而知,那勢必是一次徹頭徹尾的血洗浩劫。

    浩劫之下,一視同仁,哪怕曾高高在上的神祇都不例外。龍君急著要出海離開,恐怕便有著蒙元入侵的緣故。

    簡直等同於不戰而逃!

    龜丞相嘆了口氣:「此事並不能怪龍君大人,其實五百年前的天下之變,我們妖族便遭受重創,退居二線了。」

    陳三郎知道牠所說的天地大變,指的是大虞王朝的崩塌,隨著新王朝建立,釋家大興。

    有興便有衰,乃天地規律,不可逆轉。雖然一直以來,由於龍君的存在,洞庭還保持著超然獨特的地位,但也僅侷限於此,其他地方妖族勢力大減,諸多神靈潛伏避隱,少有冒泡的。

    龜丞相繼續道:「經此一劫,龍君大人便有了退隱之意,加上身體不適,所以常年都在閉關,已不大理會凡塵俗務。」

    陳三郎疑問:「龍君的身體到底如何了?」

    他確實有懷疑,因為眼前這位龜丞相可是龍精虎猛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無比的威勢,牠尚如此,更厲害的龍君會差到哪裡去?

    龜丞相嘆道:「你有所不知,嗯,簡單講吧,龍君大人已經比我多活了近千年光陰。」

    此話一出,陳三郎不禁悚然:多活千年,那是個什麼樣的概念?龜丞相言下之意,便是說龍君大人已垂垂老矣,各種狀況不甚樂觀,自也是情理中事。畢竟歲月,最是無情。

    涉及這些,陳三郎面露古怪之色,突然想到如果龍君牠們動輒活了千百年,那麼身為其子女,敖卿眉等如今芳齡幾許?怕也不會少吧。只是敖卿眉變化人身時,不過荳蔻少女模樣,很是嬌嫩。忽又想到,妖族壽命綿長,計算童年少年等階段自也不能套用凡塵方式,不可一概而論,不用糾結於此。

    龜丞相又道:「以龍君大人目前的狀態,每施展一次術法,都會使得身體產生不可逆的損害,所以,你懂的。」

    這些話,稱得上推心置腹,因為把龍君的身體狀況都透露出來了——雖然在此之前,陳三郎結合各方面的情況,也已猜測得七七八八。但猜測始終是猜測,與得到最終的印證是兩個概念。

    龜丞相幽幽一嘆:「龍君大人遲暮,我們妖族一脈又沒落已久,對於邪魔北來,能做的實在不多,所以才萌生退意,一走了之。」

    牠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就是當今人道昌盛,這一場戰事,歸根到底,都是隸屬人族內的紛爭。既然與妖族無關,牠們何必趟這一趟渾水?至於民不聊生那些,更不相關了。

    陳三郎明白牠的意思,想了想:「長老就沒想過,如果中原贏了呢?」

    龜丞相呵呵笑道:「對於妖族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說著,頗有深意地瞥他一眼:「這個天下已經變了,再回不過去,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可能龍君大人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入汪洋。戀棧不去,毫無意義。」

    陳三郎皺起眉頭:「既然如此,你來找我,到底要我做什麼?」

    「老夫要與你結一樁善緣……」

    龜丞相干咳一聲:「你也許已經知道了,現在龍宮不同以前,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龍君大人的家一樣無法免俗。我不在龍宮已經很多年,卻不忍見到族內分崩離析,互相殘殺。」

    陳三郎面有古怪地問道:「有傳聞說,你是被龍君放逐在外的。」

    「不錯。」

    龜丞相倒承認得爽快:「龍君大人雖然神通廣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有時候有些風卻是容易讓人昏頭轉向,比如說:枕頭風!」

    聽其語氣,頗有些憤懣之意。不過對於過往的恩怨是非,牠明顯不願多說。可以想得出來,定然是一出狗血大戲。

    那麼問題來了,龜丞相此來只是個人意願,不能代表龍君,牠所說的善緣,是善是惡,就不好說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