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4078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3 23:51
第1211章 財帛動人心

  新帝國的戰爭機器,在總參議司的籌劃之下,一旦開動起來,隨即顯露出令人驚駭的高效率。

  打仗,打的就是後勤!

  如今的李家軍,後勤物資可謂是堆積如山,不僅堆滿了宮裡的內藏庫,就連臨時趕建出來的倉庫,也都堆得滿滿噹噹。

  更令文官們眼熱的是,數不清的後勤輜重,完全由軍方的後勤司打理,卻無一粒糧食,或是一文錢經過三司衙門之手。

  和官位一樣,財帛同樣的動人心!

  從權勢,到財富,不過是一念之間的舉手之勞罷了!此所謂,掌握了權勢,就等於是掌握了天下。

  內閣的四位相公,劉金山是個清官,絲毫也不貪財。李瓊的手腳,就不太乾淨了,各種名目的小錢小禮,他收的比誰都多。

  明眼人一看便知,李瓊惟恐被猜忌,利用自污的手段,只是想自保而已。

  漢之名相蕭何,原本也是個清官,無奈何為了打消劉邦的顧慮,他卻被迫大肆收受賄賂,將天大的把柄送到漢太祖劉邦的手上,最終,順利逃過了死劫。

  今日奏對完畢之後,李瓊故意磨蹭著沒有離去的意思,李中易察覺到了李瓊的異樣,便開口將他留了下來。

  上書房的群對變成了獨對,孔昆和劉金山都在暗中琢磨李瓊的意圖。魏仁浦卻料到了先機,李瓊八成是對後勤司獨吞輜重大權,有著不同的看法。

  事兒說穿了,其實不足為奇。

  以李瓊的顯赫外戚身份,能登上內閣次相的寶座,已是李中易格外開恩,他絕不會愚蠢的謀求首相之位。

  另外,以魏仁浦對李瓊的瞭解,此公向來不喜歡攬權,時常藉口體弱多病,賴掉輪值於內閣的美差。

  魏仁浦思來想去的,李瓊需要避開旁人,單獨上奏的大事兒,除了此次出征之外,不可能是第二件事。

  說句心裡話,魏仁浦的心裡非常清楚,他並不是李中易的心腹,更不可能是夾袋裡的最佳首相人選。

  說白了,魏仁浦不過是過渡時期的首相罷了,遲早要離開內閣。魏仁浦很識趣,他不僅沒有攬權,更沒有絲毫掣肘李中易施政的地方。

  魏仁浦已經老了,他如今的所求,不過是老魏家的子孫,能夠獲得豐厚的封蔭待遇罷了。

  老魏家的子孫們,文不能參加科舉,武不會提刀拿槍,惟有封蔭的這條路可走。

  可問題是,封蔭的厚薄,就要看李中易的態度了。李中易既可以只給千牛衛的虛職,又可以賞給六部九寺的實權職位,其中的核心,就在於魏仁浦配合李中易施政的程度了。

  所以,魏仁浦一直擺出和光同塵的架式,幫李中易佔著首相的寶座。

  三位相公先後退出了上書房後,李中易主動從座上下來,抱拳對李瓊施禮:「岳祖請上座。來人,看茶。」

  李瓊非常滿意的看著李中易,內外有別,公私分明,這才是人主的氣度,天下也該輪到姓李的重掌了。

  「無咎,老夫老了,退腳也十分的不利索了,求您允准老朽致仕養病。」李瓊毫不含糊的彎腰下拜,絲毫也沒有所謂岳祖的派頭。

  李中易見勢不妙,趕忙攙住李瓊的手臂,異常誠懇的說:「方今正值用兵之時,若是老相國此時離開內閣,恐天下政局不穩吶。」

  「唉,不瞞無咎你說,很多以前瞧不起老夫的文臣,最近都是拐彎抹角的找人給我遞話……」李瓊此言一出,李中易瞬間秒懂,只怕是衝著管錢管糧的後勤司而來。

  果然,李瓊隨即揭開了謎底:「不敢有瞞主上您,喏,這些人都來找過老臣。」

  李中易接過李瓊遞來的名單,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足有幾十位文臣出頭露臉,拜託李瓊說服李中易,要李中易徹底明白,以文制武的才是掌握軍隊的良方。

  「岳祖多慮了。」李中易一看名單就明白了李瓊的難處,露臉在外看似是文臣,實際上,老軍頭們全都隱藏在這份名單之外。

  李瓊,身為老軍頭的代表性人物,必然會受到極大的人情壓力。

  歸根到底,李瓊所謂的請求致仕,不過是想暫時避禍罷了。只要他離開了次相的寶座,老軍頭們就無法繼續責怪他,說他不通人情世故。

  財帛動人心!

  老軍頭和文臣們,眼睜睜看著巨大的財富,從身前淌過去,卻只能乾瞪眼,難免會眼紅心熱。

  「若讓文臣們掌握了軍權,肯定會瞎指揮,並會胡亂打壓有才華的武臣。」李中易本想藉著由頭編故事,變著法把靖康的慘劇灌輸給李瓊,「長此以往,軍隊將變成吃閒飯的街痞閒漢,根本沒辦法上陣殺敵了。」

  可是,李中易轉念一想,話都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

  戰爭時代,武貴文輕;和平歲月,文重武賤。這是歷朝歷代一直奉行不悖的治國準則。

  到了李中易這裡,從以文制武,演變為主上獨掌兵權,可謂是天翻地覆的制度性變化。

  說白了,就是兵權和財權,歸誰所有的核心原則問題!

  兵權若歸於文臣之手,則可以藉機會制約主君胡來,迫使主君屈從於文臣官僚集團的整體利益。

  李中易說的道理,李瓊全都懂,也正因為如此,他索性深深一揖,嘆息道:「老臣明白主上的一番苦心,無奈何,老臣的老交情們逼迫太甚,不如暫時求去。」

  李瓊既然說出了掏心窩子的話,李中易也不想繼續藏著掖著了,他冷笑道:「不瞞您說,這兵權和財權,皆吾獨掌之權,吾臥榻之旁,豈容他人持刀相挾?」

  李瓊早就聽過李中易關於兵權的精闢論斷:天下萬權,兵權至要!太阿一旦倒持,必會反噬其主!

  不過,李瓊的顧慮,李中易也頗能夠理解,他笑了笑,說:「先帝駕崩過速,陵寢一直在趕工之中,岳祖不如藉著巡查陵寢的名目,暫時避一避風頭吧?」

  李瓊凝神一想,立時便笑出了聲,撫掌道:「此策甚妙,大善!」

  內閣四相之中,就數李瓊的交遊最為廣泛,他若離京去查堪柴榮的陵寢,就等於是變相斷了老軍頭和文臣們插手軍事的念頭。

  為了保全李瓊,李中易繞了個大彎子把事兒給辦了,可謂是煞費了一番苦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5 09:14
第1212章 吾之千里駒

  李瓊獨對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柴榮的陵寢,連郡王府都沒有回。等他的老兄弟們得知了消息,李瓊已經遠出京城百里之外,完全是追之莫及。

  不管是以文制武,還是以武制武,各有各的長處和弊端。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君上能否牢牢的掌握兵權?

  李中易最看重的就是軍警二權,從河池鄉軍建立開始,時至於今日,軍方內部制度化的分權制衡就已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總參議司管作戰、訓練和調動,鎮撫司管軍政人事,軍法司負責監督,後勤司掌管軍需輜重。

  在彼此制約的基礎之上,不管是哪位軍中重將,都無法獨攬兵權。

  另外,這些多年下來,從講武堂畢業的學子們,已經遍及整個李家軍的每個角落。

  李中易一直是講武堂的山長,只要有空,他都會去講武堂親自授課。天地君親師,君上和恩師的身份一旦重疊,提拔栽培之恩,恩深似海,僅次於生養之親恩。

  深夜時分的黃河岸邊,李中易端坐於「血殺」的背上,默默的注視著正絡繹不絕通過浮橋的將士們。

  在黃河上架設浮橋,這是李中易打開封城後,交給工兵營最大的任務。如今的黃河之上,聳立著三座浮橋,精銳的大軍滾滾而過。

  「成功,我軍能勝否?」李中易揮鞭指著北方,笑吟吟的問姚洪。

  姚洪抱拳拱手,朗聲答道:「必取晉陽無疑。」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在見識了發射開花彈的青銅火炮的巨大威力之後,姚洪這個土包子大大的開了一次眼界,對於新式武器的可怕殺傷力,再無半分疑慮。

  「主上,我軍宣稱收復幽州,契丹韃子會上當麼?」姚洪擔心的是契丹人傾巢出動,跑去救援晉陽。

  李中易摸著下巴,笑道:「有水師相助,耶律休哥哪怕是看破了我的聲東擊西之計,也不敢抽調太多的兵馬,去增援晉陽的。」

  姚洪和郭懷久駐於西北靈州,麾下兵馬幾乎全是步卒,他們對於水師的超級機動力,雖然有一定的認識,卻沒提高到戰略層級去考量。

  自從,李中易奉調回了中原之後,西北靈州軍便是郭懷和姚洪這二人當家作主。

  在四權分立的體制約束之下,郭懷和姚洪從來沒有二心,對李中易可謂是忠心耿耿。

  李中易此次調姚洪回京,自然也不可能虧待了有功之臣,慷慨的提拔姚洪為新組建的捧聖軍都指揮使,並賞了威遠伯的厚爵。

  要知道,在如今的李家軍中,無軍功絕不授爵的原則,執行得異常之徹底和堅決。爵位獲取比官職的提拔,更是難比登天。

  身為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征北大將軍的楊烈,既是李中易的關門弟子,又戰功顯赫,如今也不過是個侯爵罷了。

  在李家軍中,征討蠻子的外戰軍功,向來高於內戰的檔次。所謂內戰,李中易將其定義為:為軍閥所佔據之盛唐舊疆。

  基於此,征服海東之國的二次戰役,敘軍功之時,皆大大的優於平滅李重進和李筠的戰功。

  推而廣之,若是攻取了異族契丹人所竊居的幽州,李家軍中必會多出好幾個侯爵。

  實際上,早在五日前,李家軍的精銳部隊,已經有一部分趁夜深人靜之機過了黃河,並紮下了橋頭堡。

  沒辦法,此次北征,李中易幾乎將所有的6磅青銅火炮,一股腦的帶出了京城,總計五百餘門。

  然而,火炮數量增長的速度雖快,炮兵的訓練卻非朝夕之功。為今之計,只能按照學比趕超傳幫帶的基本原則,採取以老帶新的策略,以便盡快讓新炮兵進入狀態。

  這個時代的前膛青銅火炮,最核心的問題,不是射得準或是射得遠的問題,而是怎樣確保不炸膛!

  所以,熟練的洗膛兵和裝彈兵,才是確保安全的最重要保障。

  至於裝藥的問題,定裝藥的不斷改進,以及裝藥器具的不斷進化,如今已經可以做到良好的防潮和定量。

  其中,最重要的防潮措施,其實是利用醃菜的罈子,用蜜蠟將其徹底封口。

  具體的做法是:先將罈子洗乾淨,在大太陽底下暴曬數日,然後在罈子的底部擺一層石灰包,再用小木板隔開其上的火藥包。

  火藥包,採用專用的油紙包定量包裝,只要拆開封口的蜜蠟,隨時隨地可以方便的取用。

  有統計的訓練發射記錄證明,出現安全事故的基本性因素,幾乎都是**,其中最核心的安全隱患,便是炮膛沒洗乾淨。或是已經裝了一包藥,卻由於慌亂,又裝了一包藥,最終釀成慘痛的傷人事故。

  所以,炮兵的以老帶新,最核心的崗位:裝藥兵和裝彈兵,全是兩年以上的老炮兵。

  在這個時代,炮兵絕對是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兵種,尤其是老炮兵,全是李中易的心頭肉,像愛護眼珠子一樣的格外關照。

  不誇張的說,一名普通炮兵的餉錢和各種政治及經濟待遇,甚至超過了步軍裡邊的都頭

  技術含量不同,待遇也必須迥然不同,這個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基本原則。

  在後世,空軍戰鬥機飛行員的各種待遇,早就遠遠超過了陸軍的兄弟們。

  艦載機飛行員的待遇,更是冠絕三軍,比普通空軍飛行員的等級和待遇,又要高出去兩倍以上。

  今晚,輪到近衛軍集體過河。李中易索性叫來姚洪,一邊暢敘當年的舊情,一邊默默的關注著正在快速過河的大軍隊伍。

  自從河池建軍以來,姚洪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西北的靈州,和郭懷一起,掌握西北的軍事大權。

  郭懷任靈州軍都指揮使,姚洪就是鎮撫使,並負最後拍板的重任。說白了,在講政治的李家軍中,姚洪的地位其實比郭懷更高,屬於名副其實的西北王。

  起初,李中易的身邊的很多人,都在擔心姚洪的忠誠。然而,李中易一紙調令發去西北靈州,姚洪毫不遲疑的領命回了開封。

  事實勝於雄辯,姚洪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對李中易的絕對忠誠。李中易又是個重情意的主上,自然不可能虧待了忠耿之士。

  「成功啊,你剛回京,就有人彈劾你在西北經常唆使部族之間的爭奪,令生民屠炭,民不聊生。」李中易笑瞇瞇的望著姚洪。

  姚洪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抱拳道:「臣下執行的是主上您的既定方針,何罪之有?再說了,我若不去折騰那些蠻族部落,等他們養壯了之後,就該起兵屠殺搶掠我大漢子民了。」

  李中易不由莞爾一笑,以夷制夷的策略,姚洪執行的非常之徹底,成果也是異常之豐碩。

  姚洪就任西北靈州軍鎮撫使的時候,黨項人大致有二十來萬人,這麼些年下來,恐怕連十萬人都不到了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非我族類,務必不動聲色的削其人口,這是李中易給姚洪的密令中,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的基本策略。

  姚洪能夠封為伯爵,和他執行以蠻制蠻的戰略成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

  簡單而言,姚洪干的壞事,主要是暗中派人唆使某個黨項部落,悍然進攻另一個部落。

  整個西北靈州,黨項人之間的戰爭,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在部落戰爭之初,姚洪照例睜一眼閉一眼,等交戰的雙方打得精疲力竭之時,靈州軍再全體出動,將擅起刀兵的兩個部落,一起給收拾了。

  等黨項人明白過味道來,全族的總人口,已經從二十七八萬人,降為區區十一二萬人。

  大勢已去的黨項人,儘管對姚洪恨之入骨,卻礙著實力大損,卻比此前更加的恭順。

  李中易掌握了朝廷大政之後,姚洪先後三次從西北抽黨項人的壯丁,美其名曰: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此次北進攻取晉陽,隨行的黨項騎兵,足有七千人之多。西北的黨項人,充其量也就十萬出頭了,再被抽了這麼多的精壯漢子從軍,實力更是銳減,再也無法仗著人多作惡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說,另一些事情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這就好比一枚硬幣的兩個面,善惡都是相對而言的立場。

  姚洪對李中易的一句私房話,深以為然:我大漢一族若想過得幸福安樂,必有異族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國家之間,民族之間,甚至是人與人之間,通行的法則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成功啊,有人說,取了晉陽之後,不如順勢拿下幽州。你是怎麼看的?」李中易刻意把姚洪帶在身邊,目的就是想好好的栽培一番,將來的安南、呂宋等地總督非他莫屬。

  姚洪搖了搖頭說:「臣下一直記得您的教誨,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兩空。我軍最擅長的戰役手段,不是旁的,正是攻其必救,圍點打援。」

  「以臣下之見,再過五到十年,我大軍精銳編練出三十餘萬之時,方好與契丹人進行戰略決戰。其中,取幽州尚在其次,若是趁機消滅契丹主力,方為上上之策。」

  姚洪的一番精闢分析,令李中易龍心大悅,他不由有些忘形的拍手一掌,拍在姚洪的肩上,誇讚道:「真不愧是吾之千里駒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6 19:12
第1213章 誰來監國?

  七萬大軍出征,又要保守住機密,難度可想而知的高。

  李中易每日照常處理政務和軍務,大軍則趁夜絡繹不絕的開拔向北,從開封到大軍前線集結地的鎮州,沿途的道路已經軍管戒嚴。

  在這個時代的幾大勢力之中,李中易是最喜歡玩出戒嚴把戲的主君,目的也很明確,大幅度增加消息傳遞迴晉陽,或是送去幽州的難度。

  這年月,從官道上,利用驛站馬匹傳遞消息的急腳遞,才是最快捷和便利的傳信方式。

  潛伏於大周的細作們,也可以翻山越嶺的往北送消息,但是,那個時效性就要大打折扣了。很可能,大周出兵的消息還未傳回晉陽,李家軍已經攻到了城下。

  所以,每次出兵之前,李中易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把特種斥喉們都撒出去。一部控制住官道,另一部則埋伏於鄉野之間,隨時隨地捕捉往北去的細作。

  實際上,也不需要仔細去分辨細作的真偽,只需要將他們扣押一段時間,等戒嚴令撤消之後,哪怕他們繼續向北去送消息,也是為時已晚矣。

  等前鋒大軍已經北進一百多里地之後,李中易這才慢條斯文理的召見了內閣的三位相公,當眾說出了攻取晉陽的軍事行動。

  魏仁浦當即楞住了,這麼大的行動,他居然連半點風聲都沒聽見,保密工作做的實在是嚴謹之極。

  劉金山見魏仁浦和孔昆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他不由暗自苦笑一聲,說白了,他事先也僅僅是耳聞一點風聲罷了,然而魏、孔兩位相公卻以為他早就知情卻不報。

  怎麼說呢,在李中易的麾下,文武殊途乃是既定方針。也就是說,文臣不得干預軍事,同理,軍方也不得干預政務,這是政治高壓線,誰碰誰藥丸。

  內藏庫和京郊倉庫裡的糧食、武器、輜重的調動異常之頻繁,文臣們起初也在猜測,李中易是不是有什麼重大的軍事行動。

  然而,此次鄉軍大校閱,持續的時間長達半年之久,文臣們漸漸的也就習以為常了。

  沒想到,李中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採取了戰略欺騙手段,明裡擺出四面出擊的架式,實際上是想收復晉陽。

  沒錯,李中易干的就是戰略欺騙的勾當。大軍云集於開封,操練了長達半年之久,究竟是想幹嘛呢?

  剛開始,南唐中主李璟緊張的要死,從春節後一直擔心到寒食節,又從寒食節擔憂到了夏至。

  然而,北方的強鄰卻一直保持著沉默,並沒有悍然出兵侵略南唐。

  現在,李中易在上書房內,公佈了謎底之後,所有人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李中易折騰了這麼長的時間,目標一直是晉陽。

  「主上,您萬萬不可輕身涉險。」孔昆的反應極快,既然出兵已成定局,多說亦無益,不如從李中易的安危入手,倒有可能找到文臣插手軍事的缺口。

  內閣的四位相公,哪怕各自的立場迥然不同,在以文制武這件事情上,卻不約而同的保持了一致的態度。

  朝廷設立的各個衙門,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間,都有自我擴權的潛在驅動力,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內閣同樣也不例外!

  內閣成立之初,替代的就是掌握天下大政的政事堂。然而,政事堂左手治政,右手管錢,實權大得驚人。

  如今的內閣,既不能真正的管錢,又無法插手軍事,更喪失了任免六品以下官員的人事大權,和往日的政事堂相比,權勢和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實際上,按照李中易的想法,內閣的作用大致等同於後世的軍機處,被架空的政事堂則類似於清末的參議院。

  內閣(軍機處)的設立,這就從國家制度層面的根源上,既加強了中央集權,又削弱了文官集團或是地方封疆大吏插手國政的能量。

  至於,文武殊途,文臣不得干預軍事,武臣不得預聞政務,這就使得皇權對暴力機構的掌控,獲得了根本性制度的保障。

  從此,文臣集團再也無法利用以文制武的體制漏洞,肆無忌憚的挾持皇權。

  「愚山相公,似此等滔天之功,史書上是如何記載的?」李中易含笑反問孔昆。

  孔昆萬沒料到,李中易會拿功高蓋主說事,他一時語塞,竟然噎住了。

  史書上,功勞蓋世無雙,卻又得善終的武將,王剪排第二的話,誰敢居第一?

  除了王剪之外,也就是郭子儀了,別的名將,諸如白起、韓信之流,皆死於非命,不得善終。

  李中易掃了眼在場的三位相公,淡淡的說:「你們都是讀書人,我雖然是個不識幾個字的土包子,卻也知道一個道理:功高不賞之時,是不是就該卸磨殺驢了?」

  李中易的提問,令在場的魏仁浦、劉金山和孔昆,完全無法辯駁,只得垂眼不語。

  「孤雖非明主,卻也不是闇弱之主,賞無可賞之時,豈不是故意坑害追隨我身邊多年的心腹重臣麼?」李中易輕嘆一聲,「所以,我親征才是保全重臣之道,你們說說看,是不是這麼個理?」

  孔昆不愧是學富五車、汗牛充棟的鴻儒,他的反應極快,馬上接口道:「主上親征在外,未知何人可擔當監國之重任?」

  魏仁浦也想拿監國說事,卻被孔昆搶了個先,除了佩服孔愚山有急智之外,只得暗自搖頭嘆息。

  劉金山和孔昆一向不和,他不由瞥了眼孔昆,心說,不愧是塊老薑,主上諸子皆年幼,試問誰堪監國?

  李中易早料到會有此問,他不慌不忙的說:「孤有三子,然皆未成年,幼童治國理政,乃是天下奇聞。內閣四相若意見一致,則可代孤監國也。」

  孔昆聞言後,不禁倒吸了口冷氣,隨即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不可,不妥,萬萬不可也!人君之權,豈容臣下染指?」

  李中易沒去看孔昆,反而把目光投向了魏仁浦,他是首相,類似的驚天大事,不可能沒有鮮明的態度吧?

  魏仁浦卻暗暗一嘆,內閣四相意見統一,說得倒是輕巧,談何容易?

  政事堂也是群相制,但是,范質做首相的時候,真正的做到了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內閣雖然亦為群相制,然而,現任四位相公的實權,卻比老政事堂的權柄,差出去何止十條街?

  在魏仁浦看來,四相集體監國,就等於是把潑天的大責,一股腦的壓到了他們的肩膀上,真要是出了大事,請問,誰扛得住呢?

  劉金山也暗暗有些吃驚,李中易這簡直是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嘛,按照有律循律,無律循例的基本治國原則,難道不是應該從李中易的諸子之中,擇其長者監國麼?

  李中易見眾人都不敢吭聲了,他不由微微翹起嘴角,嘿嘿,令幼子監國的話,還不是任由內閣的老狐狸們擺佈?

  與其讓內閣的相公有卸責的餘地,不如索性把他們都推上前台,使責權利三責互相吻合,方為上上之策。

  說白了,只要軍警大權被牢牢的掌握在李中易的手上,誰來做監國,真的很重要麼?

  難道說,李中易率軍出征之後,相公們就有膽子擅自改動他所定下的各種國策麼?

  既然啥都改變不了,不如就讓相公們威風一把,給他們的肩膀上壓上千鈞之重擔,免得他們成天算計著增加相權,削弱君權。

  劉金山看得出來,李中易最近對他有些不太滿意,事先連半點風聲都沒透給他。然而,誰叫他劉金山是參相呢,擴大內閣的職權範圍,那是相公們的天職,換誰來做相公都一樣!

  經過幾番你來我往的唇舌官司,內閣的三位相公實在拗不過李中易,只得勉為其難的答應集體監國。

  降服了內閣諸相之後,李中易興致勃勃的查看前方送來的軍情急腳遞。不大的工夫,門外有報,警政寺卿李延清求見。

  「主上,都準備妥當了。」李延清輕易不敢把話說滿,這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有把握,倒讓李中易覺得稀罕了。

  「呵呵,你說說看,怎麼個都準備妥當了?」李中易放下手裡的軍情報告,抬眼看向李延清。

  李延清從袖內摸出一疊密報,吐字異常清晰的稟報說:「回爺的話,京城內外的各大交通要道之上,全都安插了咱們的人,有些人偽裝成小攤販,有些人是真正的鐵匠……」

  李中易眯起兩眼,聽李延清稟報完畢後,這才慢慢騰騰的問他:「若是我家的廚子,利用出門之機,鑽過幾道胡同,和某位重臣的採買暗中碰頭,該如何是好?」

  李延清冷冷的一笑,說:「偌大個京城,警政寺的所屬不可能監控住豪門權貴的每個家人,但是,小人有把握在異動之初,便可將消息傳遞進九門提督府……」

  「嘿嘿,算你聰明,肯定多動了不少的腦筋,多耍了無數的心眼子吧?」李中易聽完之後,不露痕跡的暗誇了李延清兩句。

  李延清則把頭一低,小聲說:「小的能夠抓住牛鼻子,主要是您說的太對了,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說不清。」

  李中易不由莞爾一笑,他說的原話其實是:天下萬權,兵權至要!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7 22:46
第1214章 渡河

  吃罷晚膳後,李中易攜手李七娘,一起在後花園內散步消食。

  「爺,您一路上多多保重身子骨,別太累著了自己,奴家和肚子裡的小娃兒,可全都指望著您了。」李七娘一直嘮叨個沒完,千叮嚀萬囑咐,惟恐男人累垮了身體。

  李七娘不愧是一汪健康肥沃的良田,前不久剛剛確認,她已經懷上了身孕。

  李中易笑眯眯的拉住她的小手,柔聲道:「娘子,你就放心吧,就算不為了我自己,為了你肚內的孩兒,我也一定會好好的調養身子。」

  李七娘並沒有放心,她勾住李中易的手指,細聲細氣的說:「爺,奴家從來不管您的外務,只是,您身子骨的事兒,奴家總有些說話的餘地吧?」

  李中易心裡明白,李七娘初次懷孕,情緒波動較大,難免敏感多疑了一些。

  「娘子,咱們的孩兒若是個女孩,我一定把她寵到天上去,要星星絕不給月亮。」李中易只得拐著彎抹著角的分散李七娘的注意力。

  「瞎說,奴家肚裡的孩兒,必定是個小男子漢。」李七娘沒好氣的白了李中易一眼,她做夢都想生個男娃,男人卻偏要氣她,真的是豈有此理?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重男輕女的思想,其實他也有。畢竟,偌大的江山,總不能交給女皇吧?

  到了李中易的位置上,男孩自然是越多越好,方便他充分挑選合格的帝國繼承人。

  歷史上的皇朝末世景象,大多是從子嗣艱難開始的,比如說,嘉慶在矮子裡拔將軍,只能選道光即位。

  到了咸豐臨終前,完全沒得選擇的餘地,他只有同治這一個兒子。

  李中易目前只有四子,也就是說,帝國的繼承人暫時只有四個選項,可選擇的範圍依然是偏少的。

  陪著李七娘溜過彎後,李中易起身離開了她的閨房,緩步走到側門前。

  側門前,由貼身親牙組成的精幹隊伍,早就嚴陣以待。

  李中易走到「血殺」的身前,溫柔的撫摸著它的鬃毛,輕聲道:「血殺兒,咱們又要上戰場了,開不開心?」

  「希律律……」通人性的血殺,興奮的仰頸長嘶,右前蹄狠狠的刨著地面,彷彿迫不及待的要上戰場一般。

  李中易跨上「血殺」那高高的脊背,輕聲喝道:「出發!」隨即縱馬奔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街巷之中,響起了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附近的居民個個驚疑不定,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京城的居民們,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硝煙的味道,街道上驟然響起的馬蹄聲,及時的喚醒了他們過往的慘痛記憶。

  當初,契丹太宗擊敗石晉,打進開封城之後,滿城的男女老少一夜之間,變成了契丹人可以任意欺凌搶掠的「草谷」。

  然而,中原的漢人王朝,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契丹人擊敗,屢屢被迫稱臣。敗的多了,中原漢民的志氣也就跟著淪喪一空,幾乎是談契丹而色變。

  如果,不是李中易接二連三的擊敗契丹人,短短的十餘年間,開封城也不可能被人們視為安全之城,遷徙入京的人們絡繹不絕。

  安全和發財之間,安全永遠排在第一位!

  北方的豪強們,大多和契丹人有著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瓜葛,主要是擔心被契丹人搶空了他們的小家底,都想立功以求得自保。

  如果不是國民教育的普及和嚴刑竣法的約束,絕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可能做到捨棄小家,而顧全民族和國家的大義!

  清末,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頭上蓄著辮子的刁民們,紛紛給洋大人們帶路,甚至搬來梯子幫洋大人們爬進圓明園,這就是典型的朝廷視屁民如草芥,屁民視朝廷如寇仇。

  李中易趁夜再次趕到黃河岸邊時,三座浮橋的控制權,已經交到了九門提督李云瀟的手上。

  李云瀟牽著戰馬,恭身立於橋頭,默默的望著火把光芒中若隱若現的李中易。

  「瀟松,你肩上的擔著實不輕吶。」李中易驅動「血殺」馳到李云瀟的身前,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主上,下臣有一請求,俯請您允准。」李云瀟沒有絲毫的笑意,他肩上背負的責任,簡直壓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說吧,只要我能夠做得到的,都答應你。」李中易滿是讚賞的望著面色異常凝重的李云瀟,如果說誰最不可能背叛他,眼前的九門提督絕對算一個。

  「下臣想稱病不朝。」李云瀟一字一吐的說出了他的心事,李中易微微一楞,隨即欣慰的笑了,點頭應承了下來,「好,就依你。你考慮得非常周全,京城交給你,我是徹底的放心了。」

  「我給你的手諭、口令和腰牌,輕易不可示人,到了危急之時再拿出來用。」李中易撥轉馬頭正欲行向浮橋,忽然又勒緊了馬韁,扭頭補充說,「瀟松,多多保重。」

  李云瀟望著李中易漸漸遠去的背影,實在忍不住抹了把眼角,如果沒有主上的苦心栽培,哪有他今日的手握重權,並傲立於朝堂之上?

  吃水不忘挖井人,飲水要思源,這些膾炙人口的警句,都是李中易手把手教給李云瀟的寶貴人生財富。

  馳騁了大半夜之後,李中易追上了近衛軍的隊尾,廖山河正焦急的等在官道邊,惟恐輕裝前進的李中易,會出什麼意外。

  「主上,可把下臣擔心壞了。」廖山河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抱怨開了,「主上,您臨時有事耽擱了,怎麼著也要使人來吩咐一聲下臣吧?」

  李中易微微一笑,擺著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你就少嘮叨幾句吧。」

  廖山河一時語塞,心裡卻堵得厲害。勇於認錯,就是不改,這一向是李中易的專利。

  誰教他廖山河是近衛軍的都指揮使呢,主上安危的千鈞重擔集於他一身,稍微有個閃失,便是粉身碎骨也難辭其咎。

  李中易知道廖山河的擔憂所在,他笑了笑,擺著手說:「我身邊有好幾百名精銳勇士護著,又是在大軍的腹地,何怕之有?」

  廖山河還欲再勸,李中易卻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搶先問道:「前方可曾捉到遞消息回晉陽的細作?」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8 23:06
第1215章 車軌

  李中易故意打岔,詢問捉到了細作沒有,廖山河明知道其中的貓膩,卻又不能不答。

  廖山河拱著手說:「回主上,前方的收穫並不大。從小路趕去北方的人,倒是捉了不少,時間太短,暫時沒有任何的進展。」

  李中易心裡明白,這年月的細作,他們用於傳遞消息的用具,除了蠟丸之外,便是口信。

  由於李家軍廣泛使用了口令和密碼的制度,包括晉陽、蜀國和南唐在內,也都紛紛使用了各具特色的密碼系統。

  據李中易的猜測,晉陽的密碼系統應該就是某本書,簡單而言,就是用固定的缺字格式,在書信上框出真實的信息。

  如果找不到那本書,李中易又不是數學密碼天才,他再厲害,也搞不清楚細作所攜書信的真實內容。

  軍事上,是高科技使用最多的領域之一。尤其是口令系統,更是簡便易行,稍微動點腦筋,便可學來使用。

  除非是破譯了密碼,即使捉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細作,一時間也難以快速的甄別出來。

  此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也!

  李中易點點頭說:「只要阻攔了細作回傳消息即可,不必強求捉細作之事。」

  話雖如此,廖山河依然有些意難平,他甕聲甕氣的說:「咱們花了這麼多的人力和物力,卻連一個細作都沒捉到,帶密碼的書信,實在是麻煩死了。」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信口安慰廖山河:「不妨事的,等收復了晉陽之後,我就廣召天下的數算之士,命他們天天琢磨破掉密碼之事,你看可好啊?」

  「那敢情好,下臣就盼著破掉密碼的那一天了。」廖山河知道李中易的性格,主上的為人向來是說到做到,從不講無意義的空話。

  李中易曾經說過,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廣召賢能之士,多花點時間而已,遲早攻破別國的密碼系統。

  反細作的工作,現在有,將來還是有。只要存在利益上的巨大分歧,或是潛在的威脅,就會有人派出細作,刺探情報,傳遞消息。

  李中易趕到中軍大營的時候,近衛軍已經紮營歇息,整個大營裡沉浸在酣睡之中,除了隨軍參議司之外。

  大軍出征在外,總參議司就會分出一半以上的參議人員,參與隨軍的謀劃工作。

  參議司的存在,幫著帶兵的將領們,減輕了很多瑣碎的事務性工作,讓他們只需要考慮打贏的問題,而毋須擔心行軍的路線、作戰的隊列以及後勤輜重等令人萬分頭疼的雜活。

  起初,大家都認為,總參議司的建立,不過是為了貫徹李中易在軍隊裡分權制衡的基本原則罷了。

  現在,所有帶兵的將領們,無一例外,全都意識到了,參議司的存在,絕對是人類軍事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里程碑。

  參議司、細化到具體水井的輿圖、山勢走向異常清晰的戰術沙盤以及圖表化的後勤物資儲備圖,這一切的一切,絕對不是白費工夫的瞎胡搞,反而成了李家軍裡中高級將領必不可少的決策工具。

  戰爭,從遠古走向現代的過程中,軍事情報領域也越分越細化,將軍們也日漸依賴輔助決策的各種工具。

  比如說,天上的偵察衛星,偵察飛機,地面上的各種傳感器等等。

  在戰爭中,誰掌握的信息更多,哪怕只超前知道很短的時間,也足以改變戰爭的走向。

  在標準化的訓練體制之下,李家軍如今並不缺少勇敢的士兵,而是更加優秀的輔助軍官和人員。

  參議司、後勤司、軍法司,到處都缺人,尤其是合格堪用的人才,誰都會搶著要。

  不管是哪個世紀,人才的爭奪,永遠是統治們的頭等大事。

  在轅門前下馬之後,李中易並沒有馬上進入中軍大帳,而是掉頭去了左側的隨軍參議司的大帳。

  門前的警衛見李中易來了,正欲捶胸行禮,李中易趕緊豎起食指擋在嘴前,示意警衛噤聲。

  李中易喜歡看真實的現象,而不想被部下們製造出來的假象所矇蔽,於是經常性的冷不丁的抽查部下們的工作狀況。

  所謂地位越高,距離群眾越遠,信息傳遞的鏈條也就越長。

  歷史上的開國君主,大多知道民間的疾苦,也就不容易被官僚集團所矇蔽。等皇朝歷經三世以上的傳承之後,帝國的繼承人常年和深宮婦人為伍,過著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就很容易出現何不食肉糜的大笑話。

  李中易踱入參議司大帳的時候,帳內正吵得熱火朝天,他不由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大家爭吵的內容。

  「我軍實現了騾馬化,至少日行九十里,比尋常的軍隊,快三倍有餘,必可打晉陽一個措手不及。」

  「你想的太簡單了,現在是天晴,青銅炮隊尚可跟得上大隊伍。若是天降傾盆大暴雨,道路泥濘不堪,還能夠跟得上麼?」

  「我說話是有依據的,炮營的那組炮隊,皆配備有防泥的沙袋、工兵鏟等物,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修出炮車行進的通路。」

  「不然,不然,若是連降大暴雨的天氣,沙袋夠用麼?」

  「沙袋只要沒給碾破,就可以持續性的使用下去,實在不行,還可以墊石板……」

  李中易一邊默默的傾聽,一邊微微翹起嘴角,青銅火炮對於李家軍的重要意義,已經毋須多言。

  問題是,青銅火炮的移動,受地形、道路和天氣條件的影響至深。

  皇權專制時期的軍隊,不管是內線戰爭,還是外線戰爭,普通屁民所起的作用,也就是肩挑背扛而已。

  但是,李中易掌握了大周的實權之後,各地編練的鄉軍,就成了大軍行進中,至關重要的助力。

  在這個官道尚不完善,甚至年久失修的窘況之下,各縣各亭和各村的鄉軍,完全可以把鄉民中的精壯漢子們組織起來,充當沿途各地臨時築路隊的角色。

  李中易上台之後,並沒有馬上取消掉徭役,真取消了,反而是好心辦了壞事。

  其中的邏輯非常簡單,徭役之所以可怕,核心是,地方官可以借此肆無忌憚的整人,往往很容易造成家破人亡,民不聊生的諸多慘劇。

  李中易雖然沒有取消徭役,卻作出了特殊的規定,禁止地方官攤派徭役,並把徭役的安排權,交給了各州縣的巡檢使。

  各州縣的巡檢使,無一例外,全是從李家軍中選拔出來的轉職軍官。

  李中易將徭役的範圍,做了嚴格且明確的限制,除了共益事業的修橋鋪路之外,也就是集體助人為樂了。比如說,幫鰥寡孤獨修房挑水之類的雜活。

  在皇朝專制時期,若是地方官故意作惡,則徭役之苦,遠比高地租,還要苦十倍以上。

  李中易畢竟是現代人的靈魂,他一向沒有白用民力的想法,以徭役的名目涉及修橋鋪路的開銷,皆由官倉撥款撥糧撥錢。

  一直持續到現在的鄉軍大校閱,李中易可謂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既要求鄉軍隊伍,基本符合國防戰略後備力量的要求,又要求鄉軍隊伍可以隨時隨地拉出去修橋鋪路。

  要想富,先修路!

  路通了,商人們才容易進來做買賣,本地貨才能順暢的賣出去,這是極其樸素的大原則。

  參議軍官們,爭吵過來,辯論過去,歸根到底還是一個疑問:路是否通暢?

  沒辦法,此去晉陽的道路,儘管柴榮在位的時候,就開始徵召民力整修,進展卻異常緩慢。

  不誇張的說,出兵之前的道路調查報告,清楚的記載著如下事實:從開封至晉陽官道,至少超過了三分之二,無法順暢的運輸炮隊上去。

  李中易帶出開封的全是輕便的6磅炮,若是重達千餘斤的12磅炮,那就更是寸步難行了。

  「我說,以某家之見,不如乾脆命令沿途的鄉軍,修築兩條僅供車輪通過的道路。這麼一來,開銷最小,成本最低,而且見效甚快。諸公試想一下,車輪才有寬呢?咱們只需要臨時加固比車輪略寬的車轍道,就可以順暢的把炮車拖去晉陽,甚至是幽州。」

  李中易仔細的琢磨了一番,他的眼前不由猛的一亮,這不就是火車軌道的變種麼?

  難怪古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頭腦風暴的暢所欲言,很容易就碰撞出火花,帶來意想不到的靈感。

  「有悟老弟,你真不愧是咱們總參議司裡有名的智多星吶……」

  「不錯,不錯,很不錯……」

  「省工、省料、省時,三者皆省,好,很好……」

  「大善……」

  李中易對這位有悟老弟,自然不可能陌生,有悟是他的表字,本名叫張復基,原河池鄉軍的隊正,現任參議司的指揮級參議軍官。

  在整個李家軍中,總參議司其實是思想最活躍的一個部門。只要是關起門來,參議軍官們啥都可以說,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李中易並沒有打擾大家,他略微停留了一下,轉身離開了大帳,踱回了中軍主帳。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9 19:01
第1216章 紈褲的蛻變

  出兵在外的時候,李中易一向嚴格自律,除了住的條件比較寬鬆之外,吃食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樣。

  和將士們同甘共苦,以心換心,才能贏得袍澤們的真心擁戴。

  大明朝的開國之君朱重八,在太子朱標死後,待武將勳貴們頗為苛刻,被稱為殘暴之主。

  但是,從始至終,朱重八對百姓一直十分寬容,真正做到了輕徭薄賦。

  這也是朱重八肆無忌憚的誅殺功臣,大明江山卻始終穩如泰山的根本性因素之一。

  李中易和普通士兵吃的一樣,這就讓後勤司的軍官們,誰都不敢胡亂剋扣士兵的口糧。

  上有好政策,下必有伸手撈錢的妙招,這是由人性決定的,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李中易考察普通士兵的伙食,經驗可謂是異常之豐富,他經常在開飯的時候,完全不打招呼的到處閒逛,走到哪裡吃哪裡。

  別看李中易平時對老部下們頗講感情,一旦查出吃食不對勁,後勤司裡必定有人要掉腦袋,並且還要罪及家人。

  代價過大,以至於後勤司的人,在伙食的供應上,誰都不敢馬虎大意。

  說白了,天朝的事情,最怕的就是認真二字。下邊人辦事認真,又和領導是否真的重視,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李中易常常掛在嘴巴邊上的一句話,皇帝不差餓兵,將士們連吃都吃不好,甚至吃不飽,還有力氣打勝仗麼?

  不過,全軍之中,炮軍的伙食標準,一直是最高的。其次,便是總參議司。

  沒辦法,總參議司的這幫傢伙,是李中易的心頭肉,掌中寶,不讓他們吃飽吃好,稍微有個閃失,全軍都很危險。

  在芍葯的伺候下,李中易泡過腳後,便斜歪在榻上,就著燭火,仔細的閱讀各地發來的軍報。

  芍葯自己縮在被內,一動也不敢動,惟恐惹惱了李中易。

  實際上,李中易從來沒對芍葯動過一根小手指,她卻因為心裡有鬼,偏偏怕男人怕得要死。

  這一次出兵,除了竹娘死活要跟著之外,李中易點名叫了芍葯隨軍伺候著。

  說起來也很奇怪,無論李中易撥灑了多少種子,芍葯的肚子裡就像是乾涸的瘠田一般,始終無法開花結果。

  正好,杜沁娘懷上了身孕,為了掩人耳目,李中易索性把芍葯帶在身邊。到時候,不管杜沁娘生的是男兒還是女孩,都以芍葯所生的名義,歸她撫養。

  芍葯無子女,養育杜沁娘的孩子,正好排解難耐的寂寞,可謂是一舉兩得!

  如果,李中易很少碰她,芍葯儘管嘴上不敢說,心裡肯定是有怨的。

  然而,李中易每個月至少召寢五次之多,芍葯的肚子依然空空如也,這就怪不得男人不樂意下種了。

  從希望走向失望的次數多了之後,芍葯對於懷上身孕的心思,也跟著淡了許多,也許是絕望了。

  和李中易別的女人都不同,芍葯一直背負著叛主的原罪,她若是一直沒有子女,在老李家後宅裡的日子,恐怕比現在更加難過十倍以上。

  這年月,後宅的女子,若無子女伴身,且不說旁人的白眼,她自己都會心虛,腰桿始終無法挺起來。

  養別人的孩子,儘管有些彆扭,芍葯也是獲益者,算得上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準備讓芍葯收養杜沁娘肚裡孩兒的事情,李中易暫時沒和杜沁娘說,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而已。

  總而言之,李中易不樂意他的骨血,卻只能散落於宅外放養,那對他來說,將是天大的遺憾。

  一連五日行軍,整個北征大軍日行百里以上,速度可謂是快得驚人。

  然而,天公卻不作美,突降大暴雨,整個官道泥濘不堪,將士們牽著戰馬倒可以緩慢通行,青銅6磅炮卻給堵在了路上的道旁。

  這個時候,張復基提出的修車轍道的構想,恰好可以拿來實踐。李中易果斷的下達了動員令,命令官道沿途各縣各亭各村的鄉軍,按照分段包干的原則,盡快修出車轍道,以便炮營及時通過。

  所謂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話的確是頗有些道理的。

  換作是以前,李中易的軍令要先下達到州城,再從州城下給縣裡,在轉到亭,最終送達村裡。

  這個效率就低得驚人了,整個公文的流程完整的走一遍,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如今,各州縣的巡檢使都是李家軍的自己人,各亭各村的鄉軍,也都是自家的轉職袍澤。

  軍令如山倒!在李中易的嚴令之下,沿途各地的亭長和村正,很快就組織動員了各自的隊伍,十萬火急的趕到了官道上,緊鑼密鼓的展開了施工。

  封建軍隊,為什麼幹不過近代軍隊,其中最重要的區別,除了組織性和紀律性差距較大之外,更重要的其實是快速的國防動員能力。

  滿清朝廷坐擁七八十萬軍隊,卻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被英國人打得滿地找牙。其中的核心,便是英軍擁有超機動性的艦隊,想打哪兒就可以打哪兒,而滿清的國防動員能力是以半年為單位進行計算的。

  英軍已經打贏了第一次鴉片戰爭,滿清的內陸軍隊還沒徹底動員集結完畢,這個仗還怎麼打得下去呢?

  早在平盧的時候,李中易就著重強調了國防動員能力,各地的鄉軍也都在短時間內編練完成。

  動員兵力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李中易十分重視水師的建設。不管怎麼說,水路運輸軍隊,這是既經濟實惠,又是成本最低,速度最快的一種運載方式。

  在總參議司的謀劃下,各地的鄉軍都盡可能的依靠水路集結到指定地點。實在是沒水的地方,也都根據需要,配備了足夠數量的馬車。

  馬車,用來裝載口糧兵器等輜重物資,從陸路集結的鄉軍士兵們,則需要靠兩條腳趕到指定地點集合。

  在李家軍中,練兵綱要裡面明確規定了,正規朝廷禁軍每日必須完成一次二十里全武裝性質的越野行軍,並一直長抓不懈怠。

  說白了,大軍集合不起來,不能及時的拉出去作戰,養那麼多兵馬做甚?

  如今,時逢大暴雨,李中易把軍法司的人都撒了出去,讓他們監督各地鄉軍修築車轍道的進度。

  李中易進開封也已經超過一年的時間了,各地的鄉軍至少訓練了半年之久,在這個大暴雨的節骨眼上,是騾子是馬,也該拉出去溜一溜,露一露臉了。

  小山坡上,李中易手裡舉著單筒望遠鏡,鏡框內到處都是瓢潑大雨,原本就很難走的官道上,更加的泥濘不堪行軍。

  「唉,鬼天氣不幫忙啊。」李中易放下手裡的單筒望遠鏡,有意無意間瞥了眼一直手撫佩刀立於右側的李安國。

  此次編練鄉軍的大校閱之中,李安國所率領的隊伍力拔頭籌,以無可爭辯的實力,贏得全軍第一名的好成績。

  李中易心裡一高興,索性把李安國調入了親牙營,充任侍從帶刀親牙。

  侍從帶刀親牙,這可是距離李中易最近的一群人,他們的人數極少,卻個個有資格背弓帶刀,以便就近保護李中易。

  親牙營指揮使楚雄,他是侍從帶刀親牙的頭領,李安國恰好是他的直接下屬。

  如今,李中易只要是出門在外,楚雄和李正青必定會隨行於左右。

  「正青,你說說看,有什麼好辦法,讓炮營不受大暴雨的濕滑干擾?」李中易一如既往的提出了問題,等著李安國給出滿意的答案。

  自古以來,都是用人先用親,等基業騰飛之後,才可能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李中易培養部下的方式,主要有三種,一種是講武堂出身的基層軍官,一種是從基層抽調進總參議司的中下級軍官,最重要的一種,則是曾經充任侍從官的心腹軍官。

  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隨著基業版圖越來越大,對於都頭以下等級的軍官,李中易哪怕想充分瞭解,也必定會力不從心。

  有鑒於此,李中易往往在發現了好苗子之後,將其調入親牙營內,以便就近觀察和栽培。

  俗話說的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李中易一向有記筆記的好習慣。

  李中易的筆記本,也就是楚雄眼裡的小黑本,是整個李家軍上上下下的將士們,他們心目中最神秘的存在。

  至今,李中易的小黑本,除了楊小乙和楚雄無意中可以瞥個一眼半眼的之外,連成天睡在他枕側的李七娘,都沒有看過。

  楊小乙是悶葫蘆,楚雄雖然話多一些,卻是個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心裡完全有數。

  李安國猛的楞住了,他做夢也沒有料到,李中易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

  「回主上,臣下以為,炮車的車轍道必須要墊上堅硬的石頭,否則,車輪依然十分容易陷入泥濘之中。」李安國摸著腦袋仔細的琢磨了一番,這才緩緩的提出了他的看法。

  一旁的楚雄,略微一想,隨即意識到,李安國這個紈褲子弟,還真有幾分靈性,他的建議恰好是對車轍道最佳的補充意見。

  李中易心裡很滿意,臉上卻絲毫不顯,他只是淡淡的說:「腦筋不經常性的動一動,遲早會生銹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19 23:27
第1217章 微行

  不管李中易說什麼,李安國這個前紈袴小衙內,就像是標槍一樣,紋絲不動的戳在地面上,渾然不顧大暴雨已經淋濕了他的全身。

  李中易暗暗點頭,以前一直嬌生慣養,且異常保護的京城小霸王,如今卻變成了鐵血的戰士,由此可見,紀律嚴明的軍隊,確實是磨練人的大熔爐。

  「正青,如果是上下坡,那如何做到控制的炮車的速度呢?」李中易接著追問李安國,他倒要看一看,這位前紈褲子弟究竟在軍隊裡學會了多少東西?

  「下坡前,可以在車輪上設置限制的裝置,總之,不讓車輪過快的滾動即可。」李安國摸著腦袋,想了又想,最終也沒說清楚剎車系統是個啥概念。

  李安國雖然說不清楚,李中易卻已經聽懂了,炮車上坡需要推力,下坡則需要阻力,以免車毀人亡。

  現階段,沒有機械蒸汽制動的前提之下,炮車的上下坡,顯然要靠人力的推拉。

  開飯的時候,李中易特意領著楚雄和李安國,信步走進了距離最近的一支部隊的吃飯棚子。

  大軍行進過程中,輔兵的責任是,架橋鋪路,提前準備好飯食。

  時逢大暴雨期間,輔兵搭建起來的飯食帳篷和避雨的帳篷,連成了一氣。

  李中易繞著避雨帳篷走了一圈,心裡暗暗點頭,輔兵們已經盡力給戰兵們營造出了寬鬆的用飯和休息場所。這支隊伍的後勤工作,屬於真抓實幹的範疇,值得表揚和推廣。

  如果不是幾個兒子尚年幼,李中易肯定會把他們一起帶出來,讓他們實地感受一下,基層將士們的艱難困苦。

  帝國時代,打下江山的第一代君主,大多知道民間的疾苦。再加上連連戰亂之下,經濟民生凋敝,於是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國策,很自然的就會出爐。

  歷史上著名的治世,比如說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帝國的第二代繼承人,都經歷過戰亂的苦難,知道不折騰的重要性。

  可問題是,到了帝國的第三代繼承人,自幼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和民間的基本情況完全脫節,就很容易出現傷害自耕農利益的情況,長此下去,國將不國。

  李中易排隊領了一份吃食,隨著人群鑽進了一處避雨的帳篷,就蹲在角落裡,大口大口的吃午餐。

  李安國和楚雄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緊跟在李中易的後邊,每人領了三張烙餅,就站在李中易的左右,一邊吃一邊警惕的盯著四周的動靜。

  「我說,這麼大的雨,主上的中軍帳就在附近的不遠處,會不會來咱們這裡吃午膳?」

  什麼?居然有人主動問及他的事,李中易當即放緩了吃飯的動作,側耳仔細的傾聽下文。

  「哎,主上那可是真龍,見首不見尾,可遇而不可求,該你小子見著的時候,說不準馬上就可以見到。」

  「沒錯,說不準吶,主上已經混進了咱們的帳篷裡呢……」有人明顯是在開玩笑,大家卻下意識的四下觀望。

  天上下著大暴雨,李中易頭上戴著斗笠,身上披著蓑衣,臉上滿是水珠,即使是異常親近之人,一時間恐怕也難以識別。

  可是,左手抓餅,右手撫在刀柄上的楚雄,很快就被一名副都頭給認了出來。

  「楚指揮,您怎麼在這兒?」那名副都頭停止進食的動作,揮舞著手裡的烙餅,笑眯眯的向楚雄打招呼。

  楚雄必須一心數用,哪有心思和他閒磨牙,只得勉強笑了笑,含糊不清的說:「你小子怎麼才走到這裡?」

  這邊廂楚雄想打個馬虎眼糊弄過去,那邊廂的副都頭卻是個眼明心亮之輩,認出楚雄之後,他已經隱約猜到了,蹲在楚雄身後啃餅之人,很可能就是主上他老人家。

  「唉,甭提了,我們都頭自將一隊走在前邊,剩下的這一隊由我領著,負責側翼的掩護。」副都頭一張嘴就是內行話。

  據總參議司的統計,強軍被擊潰的戰役中,大多發生在趕路的過程中。

  所以,李家軍哪怕是行軍的途中,也必須隨時隨地做好戰鬥的準備。

  李家軍的正規編制和朝廷禁軍的編成,大致相仿,一營轄五都,一都管兩隊,一隊轄五什,一什管兩伍。

  到了營指揮這一級,麾下至少有近千的兵馬,已經算得上是骨幹的中級將領了。

  如今的李家軍,可以獨立作戰的編制,最低是軍一級,軍下設營,一軍五到八營。至於軍之上的廂都指揮使,屬於不常設的方面軍類型的編制。

  此次北征晉陽,下轄兩到三軍的廂都指揮使一職,就由御駕親征的李中易兼任。

  李中易明知道被人家認出來了,卻故作不知,依然埋頭啃餅喝粥。他倒要看一看,認出他的這位副都頭,打算耍什麼樣的花招?

  在李家軍中,副隊正以上級別的軍官,都必須進入講武堂內學習深造。李中易經常給講武堂內的各級軍官們上課,他有理由相信,能被提拔到副都頭位置的軍官,個個都和他私下裡談過話。

  毫不誇張的說,只要在講武堂打過滾的軍官,他們僅從背影,很容易就把李中易認出來。

  楚雄表面上沒有顯露出異色,心裡卻拉響了警報,他十分擔心副都頭說出不得體的糊塗話。

  然而,楚雄確實多慮了,只見,那名副都頭拱了拱手說:「弟兄們的蓑衣,很多漏雨的情況,全身上下都淋濕了。若是楚指揮使得閒的時候,將情況稟報給主上,小弟替兄弟們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楚雄當場楞住了,要知道,在李家軍中,各類軍需輜重的樣品,皆需主上親自過目之後,才可能下發生產計劃。

  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軍需物資上頭,打馬虎眼,玩出坑人的把戲,莫非是不要腦袋了麼?

  李中易那可是老官僚出身,副都頭的一席話,當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在官場上,官官相護才是正常的邏輯,如果不是太不像話了,下邊的人也許發幾句牢騷也就罷了,不太可能把漏洞直接捅到李中易的面前。

  事兒被捅到李中易的跟前,哪怕是再小的小事,也會變成滔天大事!

  李中易不好開口說話,他只要一張嘴,整個帳篷裡的戰士們,全都聽得出他的聲音。

  「哦,竟有此事,哥哥可否詳細道來?」李安國畢竟是見多識廣的紈袴出身,他已經意識到了李中易的顧慮,索性挺身而出,抱拳行禮。

  那名副都頭不認識李安國,但他確實辨別出了,蹲在地上的就是李中易本人。

  如此天賜良機,豈能不抓住?

  「下官姓羅,名遠,字長之,如果不是本都的兄弟,教大雨淋病了十幾個,在下也不至於說這事。」羅遠顯然是個明白人,當著李中易的面,不能太囉嗦了,又要把話說清楚,實在是考驗智慧的活計。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這批下發的蓑衣裡邊,顯然出現了極嚴重的質量問題。按照蓑衣的軍標,不漏雨其實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已,連這個都做不到,不是次品又是何物?

  這還沒開戰呢,已經有十幾個病號了,李中易豈能不怒?

  「正青,你陪著羅遠兄弟去找軍法司的李浩東,讓他帶人去嚴查。」李中易此言一出口,李安國立時就明白了,後勤司裡的某些人,項上人頭難保了!

  李中易並沒有親自幹預這事,而是吩咐李安國經辦,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考驗一下李安國辦實事的水平。

  李中易這一張嘴說話,帳篷內的將士們,幾乎都給驚呆了,他們剛才還在背後開主上的玩笑,沒料到,竟讓主上聽了個滿耳,這可如何是好?

  羅遠暗暗鬆了一口,既然李中易發了話,他就必須抓住這麼好的機會,把事兒一次性說清楚嘍。

  「稟山長,學生羅遠,還有話說。」羅遠既然起了告狀的心思,也就將所有的過後,一股腦的置之度外。

  李中易緩緩站起身子,又啃了口大餅,這才面色凝重的問羅遠:「你可有實證?」

  「稟山長,學生身上的這件制式蓑衣可以為證。」羅遠拿手指著擱在腿邊的蓑衣,憤憤不平的回答了李中易的問題。

  屋漏偏逢連夜雨!

  大軍出征,卻遭逢連綿的大暴雨,李中易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太好。如今,講武堂的學生羅遠,公開捅破了後勤司玩的貓膩,李中易如何不怒?

  「正青,你拿著我的腰牌去找李浩東,讓他狠狠的查,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李中易信手摘下腰間的系牌,甩手扔給李安國,氣咻咻的喝道,「若是查不清楚事實真相,他李浩東就別幹了,乾脆回家種菜去吧。」

  楚雄追隨李中易的身邊,已經有不少個年頭了,他這還是頭一次見李中易發這麼大的火,不由暗暗驚懼不已。

  李安國領命之後,大踏步的走了,李中易索性走到地面上,召羅遠等人圍坐於四周。

  「蓑衣漏雨,這是多久的事兒?」李中易既然知道了這事,就必須刨根問底,全部搞清楚。

  羅遠肅容拱手道:「回山長,蓑衣發下來之後,學生等人已經發現不對勁了。只是,當時並料到,會出現半月之久的傾盆大雨,還未開戰就病倒了十幾個的袍澤。」

  李中易點點頭,按照條令的規定,非戰的減員只要超過了20%,帶隊的軍官就需要為此負責。

  羅遠伸頭一刀,縮頭照樣還是一刀,與其繼續替後勤司的污吏們隱瞞下去,不如索性把醜聞的蓋子徹底掀起,拚個魚死網破。

  既然羅遠說了實話,李中易怒氣也小了一些,慢騰騰的問:「你覺得蓑衣之弊,改如何解決?」

  發現問題只是比較次要的一個方面,李中易更加看重解決問題的方法和推而廣之的邏輯。

  「不瞞山長您說,學生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琢磨蓑衣之弊。所謂愚者千慮偶有一得,學生倒想了個方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羅遠故意打了個埋伏,並沒有完全說實話。

  李中易一聽就知道,羅遠應該已經想到瞭解決的方法,只是擔心牽連甚廣,他本人反而會被推出去做替罪羊罷了。

  羅遠雖然揭了弊,但是,他的回答李中易並不是特別的滿意。

  這人吶,只要腦袋正常,神經沒問題,都會仔細的思考切身利益的問題。

  羅遠的問題,就在於格局偏小,既怕承擔蓑衣質量差的責任,又想賣個關子,讓李中易就此牢牢的記住他的名字,心機未免太多了一點吧?

  「山長,學生以為,只需要把軍器上刻工匠名字的做法,完整的搬過來,下發的蓑衣肯定會件件精良。」羅遠的建議倒是提醒了李中易。

  在李家軍中,不管是哪種軍器,在出庫下發之前,都會刻上工匠的名字。一旦發現了假冒偽劣的質量問題,可以隨時隨地的倒追責任。

  也正因為如此,李家軍的軍器,至今沒有出現過任何一次質量問題。

  但是,李中易終究還是忽略了輔助器械的質量問題,讓後勤司的污吏們,鑽了空子,找到了發財的捷徑。

  「嗯,你的建議頗有些見地,孤記下了,你叫羅遠。」李中易故意這麼說,其實出了這座帳篷之後,他不打算再見羅遠。

  這人吶,天生不喜歡心機深沉之輩,李中易同樣不喜歡被算計的滋味。

  「稟山長,學生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俯允。」羅遠站起身子,重重的捶胸行禮。

  一旁的楚雄斜睨著羅遠,心裡頗為不悅,這才剛剛揭了弊而已,怎麼,就琢磨著想領取功勞的報酬了?

  李中易不動聲色的說:「但講無妨。」心裡提高了警惕,等著羅遠出妖蛾子。

  羅遠一本正經的說:「學生十分慚愧,擔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一直沒敢報告此事。為了恕罪,學生自請攻取晉陽之時,排在第一波衝鋒登城決死。」

  李中易微微一楞,隨即一陣釋然,羅遠既然還有廉恥之心,哪怕心機深沉了一些,也不是不可重用的。

  在李中易的手下,心機重,心眼多的臣子,可謂是多如牛毛,也不缺羅遠一個。

  為了印證羅遠的真心話,李中易點點頭,說:「我回頭就下手令給你的頂頭上司。」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在李家軍中,一向是軍令如山倒的慣例,令出不行,權威何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20 22:47
第1218章 如孤親臨

  羅遠既然下定決心揭開了後勤司的蓋子,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索性傳下口諭,將羅遠暫時借調至近衛軍聽用。

  保護好證人,是李中易身為主君及山長,應盡的義務。不然的話,以後誰還敢主動找他揭弊?

  吃罷午飯後,李中易領著楚雄和李安國,又到處逛了逛。由於蓑衣出了問題,李中易格外注意所過之處,將士們用於遮雨的用具。

  按照李家軍的條令規定,將士們的雨天用具,包括:斗笠、蓑衣以及油紙作成的雨傘。

  除此之外,隨行馱馬的盔甲等物,皆須用皮囊裹好,避免生鏽。

  自從,李中易打進了開封城之後,擁有數萬工匠的弓弩院、槍棒院及三司甲案、胄案等諸案,給肇始於平盧的軍器業憑空添加了無數的助力,令李大官人有種如魚得水、如虎添翼之感。

  一言以蔽之,鳥槍換了炮!

  整個李家軍的上上下下,從頭盔到身上的鐵甲,從佩刀再到腳上的羊皮軍靴,應有盡有,並且都是精良的優等貨。

  不過,林子大了之後,啥鳥都會有!

  人上一百,種種色色!

  在十幾萬大軍之中,出現少數的貪官污吏,才是應有的正常現象。

  李中易以前沒有發現,並不等於他的老部下們沒有向軍器領域,伸出骯髒的黑手。

  某位大人物曾經說過,不怕流血犧牲的鐵血戰士,往往倒在糖衣砲彈之下!

  人活一世,追求的不過是如下幾樣東西罷了:權色財氣!

  只是,李中易做夢都沒有料到,他一手打造出來的鐵血鋼軍,剛剛打進開封城不久,竟然墮落的如此之迅速!

  腐敗問題,屬於人性之中的固有之惡,歷朝歷代不管採取什麼樣的手段反腐敗,都從沒有解決真正的徹底解決「三不」問題。

  三不,指的是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

  人類從原始社會進化至奴隸社會,核心要件其實是部落酋長和長老們,利用手裡的特權,想方設法的多吃多佔。

  掌握特權的家族,多吃多佔的時間一長,貧富差距必然會拉大!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與之相對應的是,上層建築深深的影響著社會分配的體系。

  掌握特殊權勢的統治階層,一定會挖空心思的將分配製度,向他們自己的階級利益傾斜。

  這恰好是治亂死循環的癥結所在,也就是常言所說的:吃獨食者,必遭雷劈!

  李浩東的辦事效率,高得驚人!

  僅僅過了五天,真相已經大白,詳細的調查報告也擺到了李中易的案頭。

  李中易仔細的翻閱了好幾遍案卷,心中不由大為感慨,什麼叫作人心不足蛇吞象?

  什麼又叫作無止境的欲?

  李中易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制約的權力,必然導致**!

  可問題是,明明後勤司的收納制度,李中易已經儘可能的補充完善,碩鼠們依然有空子可鑽,還鑽得異常之巧妙。

  問題其實出在抽檢官的身上,上等的蓑衣和劣質的蓑衣,都需要裝箱送到倉庫。

  倉庫裡的抽檢官,事先知道了上等蓑衣的箱號或是袋號,抽檢的時候,有意識的擴大抽檢的範圍。

  然後,被抽查出來的蓑衣,全是優等品,抽檢官不僅參與了黑箱撈錢,甚至還獲得了後勤司上司們的一直好評。

  李浩東辦事的嚴謹程度,那是有口皆碑的厲害,李中易放下卷宗,提起硃砂筆,批了一行大字:拿交軍法司嚴辦。無論牽涉到誰,一律拿下,有多少抓多少,絕不姑息養奸!

  「爺,抽檢官吳某,說是和您有舊,想在最後見您一面。」李浩東畢恭畢敬的接過批示,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中易冷冷的一笑,輕聲斥道:「糊塗!軍中的誰,和我沒有舊交?他們伸出髒手的時候,可曾想到過舊情?」

  「再說了,全軍每人一套蓑衣,再加上備用的儲備,至少二十萬套吧?一套就撈了二貫文,二十萬套撈了多少?」李中易冷冷的盯著李浩東,「請問,你們軍法司,何時變成了說情司?」

  李浩東大駭,慌忙單膝跪地,帶著哭腔求饒:「爺,小的知錯了,再不敢多嘴多舌。」

  李中易從鼻中迸出冷哼,笑眯眯的說:「孤養猛犬的目的,就是為了看家護院,捉賊拿贓,而不是讓你們沆瀣一氣,甚至是貓鼠一家親,懂麼?」

  「回爺,小的真懂了。」李浩東心裡怕得要死,李中易笑得越燦爛,他的心也就越寒。

  「有些人吶,就是記性不好,忘性卻很大,必須時不時的敲打一番,他們才會乖乖的聽話。」李中易從懷中摸出一塊信物,扔進李浩東的懷中,「勿枉勿縱,不許牽連無辜。否則的話,仔細你的皮。」

  李浩東死死的盯著手裡的信物,這是一方特製的小玉印,刻有幾個小篆:如孤親臨,落款是:懷仁閣主人。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李浩東上次見著這方小印的時候,李延清還是知軍法司事,他是同知。

  那一次,李延清高舉著小印,一次性抓了十餘名勾結地主,並收受劣紳財色的軍官。

  這一次,如孤親臨的小印重出江湖,後勤司的人,絕對要遭殃了!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你回去把這八個字,抄一千遍!」李中易連正眼都沒夾一下李浩東,輕描淡寫的甩甩袍袖,徑直入了後帳。

  李浩東從中軍大帳裡出來,叫冷風猛的一吹,這才意識到,渾身上下的衣衫,竟然全濕了個透心涼!

  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顯然不僅僅是警告後勤司的人,更是對他李浩東的告誡!

  經此一嚇之後,李浩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在軍法司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芍藥見李中易的臉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多嘴多舌,趕緊上了茶。

  李中易從懷中摸出大名鼎鼎的「小黑本」,提起炭筆,在小黑本上添了一行小字:謹防蛇鼠一窩,收納必須制衡。

  做了筆記之後,李中易怎麼都看不進去公文了,索性喚來芍藥,打算和她拉一拉家常話。

  「不許騙我,你以前在宅內過得可好?」李中易知道芍藥怕極了他,故意加重語氣,逼著她說出真心話。

  「爺,賤奴知道有罪,一直不敢與人有爭,能忍則忍,不能忍了,還是要忍。」芍藥以為李中易想算舊帳了,嚇得渾身直哆嗦,卻又不敢不答。

  聽話要聽音,李中易略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掌家娘子唐蜀衣,以前就和芍藥不和,別提幫她了,不狠狠的踩她幾腳,已經算是心胸開闊了。

  「賤奴一向不愛招惹事端,又一直躲在一旁,倒也沒有人真的來踩賤奴。」很早的時候開始,芍藥就是李中易身邊的頭等大丫環了。

  說句心裡話,芍藥做夢都沒有料到,文不能提筆參加科舉,武不能拎槍上陣殺敵的窩囊廢李中易,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天下人之主。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芍藥又何苦要絞盡腦汁的去巴結李中昊那個真正的廢物呢?

  李中易聽出芍藥有所保留,不過,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謹慎。

  畢竟,在老李家的後宅之中,芍藥的不得寵,乃是盡人皆知的事實。女人若想在後宅內過得舒心和安逸,男人的撐腰,乃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以前,守著活寡的芍藥,在後院之中,別說和唐蜀衣等人相提並論了,就連一般管事,都比她威風得多。

  李中易抓過芍藥的小手,一邊輕輕的撫摸,一邊給她打氣,「機會難得,有什麼委屈,儘管和我說。」

  芍藥一直低垂著腦袋,既沒點頭,也沒說話,內帳的氣氛隨即變得有些尷尬了。

  李中易很理解芍藥的顧慮,他可以護得住她一時,卻護不住一世。芍藥還很年輕,路還很長,尤其是,她即將撫養李中易的宅外子(女),一直保持默默無聞的姿態,反而可以減少是非。

  大宅門裡的那點事兒,歸根到底也就三個而已:繼承人!

  李中易打下了偌大的江山,繼承人卻僅有一個,可想而知,不管是折賽花,還是唐蜀衣,或是別的女人,她們的兒子接了班,那就是妥妥的皇太后。

  在孝道的束縛之下,宮裡只有一個女人最尊貴,那就是親兒子當上皇帝的皇太后。

  薛夫人哪怕名義上暫時還不是皇太后,可是,誰叫她的親兒子爭氣呢,她雖無皇太后之名,卻有皇太后之實。

  逢年過節的時候,宮裡的那位符太后,門前冷落車馬稀,完全無人問津。

  原本把符太后捧上云端的外命婦們,如今卻只當不認識符太后一般,一個個哭著喊著要來拜見薛夫人。

  江湖實力論,廟堂之上,更是講究實力的集大成場所!

  芍藥不想得罪人,李中易也沒心思逼迫她說出心裡話,兩人就這麼不咸不淡的聊著無聊的事兒。

  竹娘提著刀繞著內外帳轉了一圈,回來一看,榻上的帳幔已經放下。

  她馬上意識到,已經連續多日以來,芍藥已經侍寢了不下十回,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其貌不揚的芍藥,究竟有什麼吸引男人的地方呢?

  竹娘做夢都沒有料到,李中易不僅偷了先帝的寵妃,更把那女人的肚子搞大了,需要芍藥幫著打掩護。

  皇帝不差餓兵,李中易自然要對勇於奉獻的芍藥,好生的慰勞慰勞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20 22:48
第1219章 近鄰之觴

  軍法司的人在李浩東的率領之下,一口氣捉了十幾名後勤司的腐敗軍官,其中,職務最高的是輜重房的副指揮使劉文柄。

  劉文柄,從河池鄉軍開始,就追隨李中易,並一直在輜重營內當差,算得上是一名老輜重了。

  這麼些年下來,劉文柄從小小的伍長,一路爬到副指揮使的高位,和他的辦差勤勉,以及資歷夠深,有著息息相關的聯繫。

  只可惜,這麼一位老資格的河池鄉黨,竟然栽倒在了糖衣砲彈之下,蛻變成可恥的大蛀蟲,實在是令李中易感慨唏噓不已。

  劉文柄想在臨死之前,最後拜見一次李中易,李中易想了又想,最終答應了他的請求。

  李中易的心裡一直揣著一個大疑問,以劉文柄的資歷和職務,每月的收入至少超過了六十貫文。

  這六十貫文之中,有二十貫是李中易特意作為養廉錢,專門發給管錢管物的職務補貼。

  李中易的目的其實很明確,不能讓管錢或是管物的軍官,手頭沒有錢花。

  人性本私,管錢物的軍官,每日經手海量的銀錢物資,如果李中易把他們整得太窮了,難免會打軍需物資的主意。

  然而,令李中易大為失望的是,二十貫錢的補貼,竟然阻擋不住劉文柄之類腐敗分子的貪念。

  基於此,李中易揣著疑問,也想見一見劉文柄,問清楚,他為何要如此的貪婪?

  後勤司不同於別的衙門,只要錢或物上出事,必定是窩案。

  劉文柄一案,牽連到了後勤司的幾乎所有部門,大碩鼠們狼狽為奸,上下其手,連戰士們的蓑衣都敢以劣充優,實在是膽大包天之極!

  很快,劉文柄被帶到了中軍大帳前,守在門口的楚雄不可能不認識他,但是,楚雄明明看見了近在咫尺的劉文柄,卻只當沒看見一樣,依舊面無表情的負手而立。

  被五花大綁的劉文柄,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在河池的山區老家時,他和楚雄是只隔了一道黃土牆的緊鄰,熟得和什麼似的,怎麼可能不認識呢?

  「楚兄弟,都怪哥哥不好,一時不慎,讓那婆娘給迷住了心竅,竟然犯下死罪,你裝不認識我,我也不怪你。」劉文柄的一番話,讓楚雄的心裡頓起波瀾。

  劉文柄貪墨軍需物資一事,楚雄只知道一點風聲,卻不瞭解其中的詳情,也不敢找李中易去問。

  如今,劉文柄突然抖露出還有個婆娘的事,立時引起了楚雄的高度警覺。

  「哪裡的婆娘?」楚雄忍拉了又忍,終於沒忍住,脫口問劉文柄。

  劉文柄嘆了口氣,說:「她是開封城裡有名的行首,我救過她一次,沒想到卻給黏得動彈不得,我好糊塗啊!」

  楚雄接二連三的嘆息,他還真沒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劉文柄,竟然為了一個女行首,不僅斷送了似錦的前程,更斷送了性命。

  關於劉文柄的案子,除了李浩東和李中易之外,包括楚雄和李安國在內的侍衛親牙,都所知甚少。

  楚雄跟在李中易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了,他非常熟悉李中易的脾氣,旁人越是替劉文柄求情,劉文柄的腦袋很可能掉得越快。

  尤其是,涉及到後勤司的貪腐案子,李中易還從來沒有輕縱的先例。

  其中的邏輯並不複雜,試想一下,專供軍需的後勤司出現了大碩鼠,如果不及時予以撲殺,豈不是告訴後勤司裡的軍官們:你們只管貪,反正沒啥事。

  條令裡面的專門規定了,凡是涉及到十貫錢以上的軍內錢物犯罪,不管是誰,一律斬首,並株連其家眷。

  到目前為止,李中易從未有過特赦任何一人的前例,可想而知,劉文柄此次來拜見李中易,很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近衛軍都指揮使廖山河就在帳內,且中軍轅門內禁止喧嘩,楚雄也不敢冒失的進帳通稟。劉文柄,已經被剝奪了軍職,只能被拘在大帳一側,等候李中易的傳喚。

  不大的工夫,廖山河從帳內出來,楚雄下意識的抱拳拱手,熱情的打招呼:「廖都使,瞧您的心情不錯啊?」

  廖山河翻了個白眼,楚雄從哪裡卡出來他的心情不錯了,他明明是情緒極壞好吧。

  楚雄的官職雖是指揮使,比廖山河差得很多,可是,楚雄卻是侍衛親牙們的頭,廖山河也不想得罪了他,便嘆了口氣說:「我老廖被主上訓斥了好一通,這便回去整改了。」

  楚雄見廖山河朝著劉文柄的方向瞟了一眼,他馬上會意,廖山河應該是已經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故意透的口風。

  很顯然,連廖山河都挨了訓斥,主上的心情有可能上佳麼?

  廖山河走了沒多久,李浩東來了,李中易曾經發過話,只要是李浩東來了,第一時間必須稟報。

  楚雄和李浩東簡單打了個招呼,轉身鑽進大帳,迎面卻見李中易正負手立於帳門內側,雙目炯炯有神的望著門外。

  好傢伙,楚雄暗暗捏了把冷汗,方才,他幸好沒有和廖山河多說什麼,不然的話,讓主上瞧見了,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你和劉文柄以前有舊?」就在楚雄忐忑不安之時,李中易忽然問他。

  如果李中易不問,楚雄倒可以裝裝糊塗,打打馬虎眼,既然李中易問及他和劉文柄的關係,那就不能不詳細稟報了。

  「回主上,當初在河池山上的時候,我父親和劉文柄的父親都是獵戶,經常結伴進深山來林去打野豬……」楚雄把他和劉文柄之間的關係,一五一十的做了詳細介紹。

  李中易點點頭,又問楚雄:「既是如此親密的淵源,你不打算替劉文柄說幾句話?」

  楚雄苦著臉說:「不瞞您說,小的很想替他求個情,可問題是,他犯下罪過,實在是天理難容,您又是特別看重條令的主上,小的即使幫著求情,也恐怕無濟於事。」

  李中易再次點了點頭,嘆道:「從河池一路走來,老兄弟們經得起刀光劍影的考驗,卻一個接著一個的栽倒在了糖衣砲彈之下,難怪那句老話說的好:財帛動人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吶。你,帶他進來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9-3-21 19:36
第1220章 審計署?

  劉文柄被推進中軍大帳後,迎面就見李中易負手而立,正炯炯有神的盯著他。

  「臣下死罪,愧對主上的栽培知遇之恩。」劉文柄雙膝頓時軟了,猛的跪到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冷冷的瞪著劉文柄,一言不發,良久之後,這才緩緩的問啜泣的劉文柄:「養女行首的開銷不小吧?」

  劉文柄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說:「確實不是個小數目,單是脂粉錢,每月便需八十貫錢以上。」

  李中易點點頭,養外宅的女人,只要不是別人家的妻,或是強搶來的,條令裡並沒有定罪的條文。

  只是,為了養外室女人,卻把髒手伸進了後勤司的儲備物資,那就是死罪了!

  「我一直想不通,尋常人家月入三貫錢,已是中等之家,足以養活一家四、五口人。你月入六十貫錢,比普通草民之家多出二十倍的餉錢,竟然還不知足?」李中易冷著臉盯在劉文柄的身上,渾身上下散發出凜冽的寒意。

  楚雄頂不住寒意,下意識的退後了半步,隨即猛然警醒,站得筆直。

  劉文柄低垂著腦袋,重重的叩了個響頭,歎道:」臣下明知道條令重於山,卻抱著僥倖心理,以為察覺不到,以至於,今日之敗。」

  「嗯,從河池開始,你就在輜重營了。當年,我還記得很清楚,你大字不識半個,是我手把手的教你讀書習字,教你忠君愛國,教你清廉自守,可是你呢,二十五萬件蓑衣,你竟敢每件貪兩貫錢。五十萬貫吶,我就算是廣有四海,也架不住你們這幫碩鼠的侵吞……」李中易越說越來氣,恨不得一腳踢死劉文柄。

  然而,李中易終究還是忍住了動粗的念頭,踢上那麼一腳,反而會髒了他的腿。

  「主上,臣下錯了,臣下後悔莫及,還望主上給臣下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劉文柄磕頭如搗蒜,彷彿即將落水淹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歇斯底里的哭喊著求饒。

  「晚了,太晚了。」李中易緩緩搖了搖頭,冷冷的說,「我自河池建軍以來,所抓的碩鼠之中,就數你的膽兒最肥,可謂是肆無忌憚的撈錢了。我若是輕縱了你,如何對得住被大雨淋病的將士們?」

  「來人,將這個狗東西推出去,交軍法司明正典刑。」李中易一聲吩咐下去,一旁帶刀的李安國當即應喏,他二話不說的,就把五花大綁的劉文柄給拖出了中軍大帳。

  「主上……」楚雄眼睜睜的看著劉文柄走向死亡,心下大不忍,就想幫著說說情。

  可是,話都到了的嘴邊,楚雄卻不知從何說起,竟然噎住了。

  「楚雄,你今日替他說情,來日誰會替你說情呢?」李中易轉過身子,死死的盯著楚雄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條令大於天,哪怕是惡法,也須徹底執行,否則軍法之威何在?」

  自從河池建軍開始,李中易灌輸給部下們的基本觀念,就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條令比君上還要大。

  李中易既是這麼規定的,也是這麼以身作則的帶頭執行。說白了,哪怕他看楚雄再不順眼,頂多也就是不予以提拔了,卻不能不教而誅,更不能無故罷黜。

  制定條令,就是有的放矢,令部下們皆有章可循,有可以預期的未來。

  強悍的秦軍,執行的是二十級軍功授爵制度,殺幾個敵人,就可以分得多少田地,享有多少奴僕的伺候,這都是有明文規定的法律。

  李家軍之所以至今可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除了兵器的先進性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嚴格的條令約束之下,獲幾等功授幾類爵拿多少賞錢,皆有明文之律法。

  封建軍隊,除了吃大鍋飯或是私下裡搶掠之外,再沒有可以預期的收入,當一天兵就等於是做半天和尚,只撞小半天鐘。

  李中易親手締造的武裝到牙齒的近代軍隊——李家軍,不僅紀律嚴明,而且作風優良。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李家軍能做到這三點,歸根到底,靠就是一條:你只要捨得賣命,若僥倖不死,就可以獲得豐厚的獎賞,從此邁進人上人的幸福階層行列。

  投入必定會有風險,窮苦的草民既無錢財又無土地,只能靠豁出命去,才有可能改變他自己及整個家族的命運。

  戰亂時期,靠的是將士們的武勇和謀略。和平年代,草民若想改變命運,只能削尖腦袋,擠入科舉的獨木橋。

  此次出征,恰好是在秋闈之前,李中易在內閣之中,曾經發下豪言,得勝班師之日,再欽點狀元郎。

  如果不持續完善監督的制度,哪怕殺掉再多的劉文柄,也難以起到警示後來者的作用。

  李中易趁著有點空閒時間,把李浩東、廖山河及姚洪等人找來中軍大帳內,大家共商防微杜漸之策。

  「主上,以某家之見,後勤司既管錢又管物,還要管軍屯的土地,權勢過於大了。」廖山河不是河池一脈的出身,後勤司的軍官們大多是河池鄉軍的淵源,平日裡難免要吃一些啞巴虧。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廖山河儘管未曾挑明了說,話裡隱含的意思,其實是拆分後勤司,避免一家獨大。

  姚洪見李中易向他看來,便抱拳拱手道:「主上,臣下以為,可以另組一個負責監督的新衙門,讓他們幫著盯緊了後勤司的人,迫使後勤司的某些雜種,即使有心伸出黑手,也不敢伸手。

  李中易點了點頭,既沒有當場認同姚洪的意見,也沒有拒絕他的想法,一如既往的中立傾聽。

  「爺,軍法司從來不敢仗著權勢,枉法亂搞,您看是不是……就交給小人去辦吧?」

  李浩東正想更加深入的插手後勤司的事務,便藉著姚洪無意間搭好的梯子,麻溜的往上爬。

  李中易微微一笑,人都是自私的動物,李浩東掌管下的軍法司,權勢已經極大,卻依然不知足,還想把監督後勤司的大權,也攬入他自己的懷裡。

  這種場合裡,楚雄本無發言權,他心裡一直惦記著,此戰過後,就把秋桐迎娶過門,難免有些走神了。

  就在楚雄分心之時,李中易冷不丁的問他:「你覺得呢?」

  楚雄嚇出一身冷汗,趕忙收拾起私心雜念,小心翼翼的說:「爺,以小人的淺見,不如就交給侍衛親牙營去辦吧?」

  李浩東立時瞪圓了兩眼,死死的盯在楚雄的身上,他做夢都沒有料到,楚雄竟然有這麼大的野心,居然想將監督後勤司的重權,一股腦的摟進懷中。

  「哦,理由呢?」李中易似笑非笑的望著楚雄,實際上,楚雄的建議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後勤司的監督大權,無論怎麼強調,都不算過分。然而,將監督大權交到哪個衙門的手裡,其中隱藏著十分微妙的制衡邏輯。

  在李家軍中,總參議司已經掌握了作戰、訓練及情報等諸多的權力,實在不宜增加更多的權勢。

  同理,軍法司如果接過了全面監督後勤司的大權,權勢膨脹的也太快了,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倒是楚雄的提議,卻是恰到好處的新觀念,由侍衛親牙營來監督後勤司,這就意味著,李中易對後勤司的掌控,又更深了一層。

  不僅如此,更妙的是,李中易可以通過侍衛們的監督業績,輕而易舉的就可以判斷出,誰是真忠,誰是實奸?

  比如說,侍衛甲,監督了三年,卻一個夠份量的碩鼠都沒抓著,這種混日子,怕得罪人的儲備人才,要之何用?

  侍衛親牙營,其實是李中易培養後備梯隊人才的場所,以便李中易就近觀察,哪些人可以被重用,哪些人其實是聰明過了頭,不堪大用?

  「爺,侍衛親牙營的軍官們,最缺的就是後勤輜重的打理經驗,單是這一條,也就足夠了。」楚雄此話一出口,帳內的眾人馬上意識到,士別三日,還真須刮目相看吶。

  「你的親牙營,管得過來麼?」李中易這一問頗有些深意,畢竟,侍衛親牙營裡都是立過功的武職軍官,幾乎沒有和輜重打過交道的經驗。

  楚雄摸著腦袋,憨憨的一笑,解釋說:「正因為剛開始管不過來,才需要安排他們去管。」

  這話有些繞口,但帳內的眾人皆是絕頂聰明的明白人,大家一聽就知道,楚雄的意思是:後勤科目的欠缺,恰好是儲備軍官們的短處,必須給予高度重視。

  李浩東意識到情況不對,趕忙插話說:「主上,不是小的誇口,軍法司之中,人人皆會算帳和清庫。」

  李中易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抓老鼠的貓必須練好抓捕的真本事,這是他交給軍法司的任務。

  李浩東確實沒說瞎話,如今的軍法司裡,從普通的憲兵,到高級軍法官,文化水平確實不低。

  只是,李中易一直謹守著權力制衡的基本原則,李浩東就算是舌燦蓮花,監督後勤司的大權,也只可能交給侍衛親牙營去管。

  不過,以侍衛親牙營的名義,去監督後勤司,傳出去就不怎麼好聽了。

  楚雄見李中易的目光始終盯在他的身上,他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李中易的用意。

  「爺,不如新設立一個衙門,就叫……叫作……審查營吧?」楚雄磕磕巴巴的解釋了一大堆,李中易差點笑出了聲。

  審查營?這名字真夠粗鄙的,不如就叫作審計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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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PO文,是從成人網站的H小說開始的。而後才改邪歸正,PO連載小說。目前PO文以[玄幻奇幻]與[武俠仙俠]的長篇小說為主,最近也開始PO與其他類型的小說!